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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唐天文依然笑容满面,可那笑容就像突然经了冰霜似的,森然透着几分冷意,方才屋子里那温情脉脉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突然的转变让我心中顿生一丝不妙,转眼看唐三藏脸上也颇是迷惑惶恐,显然他父亲表情的变化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是的,伯父,小侄的确认识了令嫒。”我斟酌着词句道,心念却飞速旋转,从解雨提起的往事里,我自认大致了解了唐天文。他以三子身份接掌唐门,门内根基并不牢固,急需强援,带女儿认识齐小天、宫难等江湖侠少,说白了就是想以女儿为饵,得到强力外援的支持,故而我才对提亲报有相当大的信心。唯一困难的,原以为是解雨的身份,女儿做妾怕让他觉得颜面无光,不过我想用一副诰命加之秦楼的鼎立支持,他该动心了吧!
可眼下他刚猜到我的来意,还没论及到解雨的身份,他怎么就突然冷淡起来了呢?难道我这一榜解元,一府推官、秦楼万均之力、竹园万贯之财在他眼里都是一堆废物吗?还是解雨逃家大伤老父心怀呢?
“既然贤侄见过小女,那就请贤侄告诉老夫她的下落,好让我们父女得以团聚”
听他话里竟有责备我的意思,我眉头不禁微微一皱,有心顶他一句,转念想解雨离家一去就是大半年,换做是我,恐怕早就气的杀人了。
将心比心,我顿时平静了许多,欠身心平气和地说道:“伯父,阿棠离家出走是她的不对,不过她虽孤身在外,却心系唐们,心系父母,行事均以唐门为重,此番她本要前来,只是小侄念及眼下武林中人云集应天,怕引起旁人瞩目,徒惹是非,故而小侄只身前来,拜见伯父。”
“阿棠”这个称呼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在家我都叫她雨儿的,可若在这儿这么叫的话,老奸巨滑的唐文天岂不很快就会知道女儿究竟化妆成了谁。
而我最多只是唐门的女婿,就算唐天文看我不顺眼又能奈我何?自然是把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却听唐天文“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也叫她阿棠?好,好,好!真是有了情郎忘了爹娘,还没有嫁人,连行止都听别人安排了,我唐天文怎么生出了这么个孝女来!”
他的目光注视着我,似笑非笑地道:“贤侄饱读诗书,怎么也由着她性子胡闹?”
胡闹?若是我爹我娘也如此待我,我早就造反了,岂只是胡闹而已?!我心中暗自不爽,只是唐天文的反应尚在我的预料中,我便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
唐三藏一旁小心翼翼地道:“爹,妹妹的脾气您也知道,别情怕是拧不过她……”
“你也有份!”对着我还保持几分笑脸的唐天文面对儿子的时候,满脸都是雷霆之色,“别以为我这个当爹的糊涂,你妹妹化名解雨,你敢说你不知道吗?!如此娇纵她,你这个哥哥又是怎么当的?!”
“爹……”唐三藏的脸色刹时变的雪白,诺诺地说不出话来,秀目却不由自主地瞥了我一眼。
我的心也猛然跳了几下,一口闷气顿时横在心中,唐天文明批唐三藏,脸色却是使给我看的,如此借题发挥,我怎会看不明白。
整个事件分明是唐棠负气离家出走在先,我俩相识相爱在后,他又岂能不知,如此指桑骂槐是何道理!心中怒火渐升,竟顾不得思索唐天文是如何知道自己女儿在江湖上的化身的了。
“从来都是‘子不教,父之过’,没听说妹妹娇纵要哥哥来负责的。”我轻声一笑,唐天文一手揭开解雨的身份,几乎封死了我求亲的大门,他的态度也让我对求亲不再抱有太大的希望,说话便不再有顾及:“伯父,既然您知道阿棠扮成了解雨,那就该知道三藏兄是无辜的,而且没有三藏兄的维护,阿棠的江湖路风险会更大,岂不让您老人家更担惊受怕?”
“贤侄,且不说这是鄙门的家事……”
没等唐天文的话说完,我已然笑道:“可现在,这也是我的家事了。”
“阿棠能得到贤侄垂青,乃是鄙门的荣幸,只是婚姻大事,没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又岂能草率从事?”
看他一副吃定我的模样,我心中怨气一下子变成了熊熊怒火,不在理会唐三藏频频递过来的眼色,轻蔑地一笑道:“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在我眼里狗屁不如,谁敢拦在我和阿棠面前,我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伯父,啊不,我该叫您一声岳父大人了,您,就等着抱外孙子吧!”
“狂妄!”
唐天文脸上第一次变了颜色,细眉陡然一跳,大袖一挥,一条黑黝黝的皮索已如张牙舞爪的蛟龙一般从袖口飞出。
“岳父大人怎么如此沉不住气!”我讥讽道,斩龙刃瞬间便出现在我手中,“破!”
至锋至利的斩龙刃与至柔至韧的神仙索在半空中交织在了一起,我俩的身形都是微微一晃,一股阴柔的大力从斩龙刃上传来,竟击破了我不动明王心法设下的两道护身罡气,沿着手臂直攻上来,眼看到了肩头才堪堪被我阻住,一时间我的右臂竟似麻木了一般。
“这……难道才是十大的真正实力吗?”
除了魏柔,唐文天该是十大中内力最差的一个,可依旧与我不相伯仲,而此时他手中的神仙索还能如情人的手一般缠绵而上,直缠住了斩龙刃,招式运用之千变万化甚至还在我之上。
“杀官可是灭门之罪啊,岳父大人!”
神仙索果然闻声顿滞,而我手中的斩龙刃已如精灵一般的跳动起来,霎时间便摆脱了神仙索的纠缠,眼波转动间,见唐三藏的脸色此刻才轻松下来。
“三藏兄,请恕我无法陪你和岳父大人一起回龙潭镇了,我拟在南京歇息一晚,明日龙潭镇见。”
说罢,我优雅地拜了唐天文一拜,飘燃出了宝大详。
“怎么向雨儿解释呢?”
刺骨的北风一吹,我才清醒过来,自己虽然出了一口怨气,可向唐门提亲的事儿却是泡了汤。
唐天文的举动实在太出人意料了,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白送上门的一个强援就叫他一手推掉了,难道他当初领着解雨去结识各大门派的新锐是另有目的不成?而他竟知道解雨就是女儿的化身,这让我更是不敢小窥他的智能。
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解雨的身份呢?
解雨行事并不高调,如果问齐小天、宫难他们是如何知道她大名的话,他们十有八九会告诉你,因为她是个很独特的追星少女,可像她这样的追星一族江湖上少说也有百十号人,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给江湖留下太多的印象。
而他除了在丹阳的那次惊艳演出,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事迹可言,唐天文竟然能晓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儿,若不是她和哥哥唐三藏的联系被他发现了,就是他对我特别关注,甚至我身边的女子他都十分熟悉,以至于我一露出提亲的念头,他对号入座一一分析之下立刻发现了女儿的化身。
我一边思索,一边朝教敷巷(真的是这个名字,我没打错,,泥人大大,怎么会搞个这么复杂的名字出来了,‘教敷’,真有你的)的方向走去,远远能见到“王老实米行”的大字招牌,我才习惯性地四下望了望,果然发现两个行迹可疑的汉子跟在我的身后。
唐文天是想把女儿抢回去吗?我心中暗哂,兜了几个圈子甩掉了尾巴,我回到了父亲家里。
“爹爹他……不同意吗?”
虽然从我的表情里预感到了一丝不详,可解雨并没有沮丧的样子,似乎事情的发展早在她的预料之内,她支走了许诩,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相公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她的声音既柔且濡,与平日的清脆活泼大相迳庭,我不由得诧异地望着她,她眼中射出万种柔情,痴痴注视着我。
“能知道相公的心,贱妾已是心满意足!何况,区区礼法又怎能束缚得了相公呢?!”
解雨竟是我的知己,我平素竟小看了她!心头顿时涌起一阵热浪,把胸中那口不平之气都熨烫平了,忍不住把她拥在怀里,恣意爱怜起来,半响,她才红着脸从我怀中挣脱开,小声笑道:“相公且宽衣,贱妾去去就来。”说着,闪身进了里屋。
我除去了大麾,换上了轻便装束,心情也轻松下来,听里屋传来更衣的“淅嗦”声和“哗啦啦”的水声,我不禁一阵心猿意马,难道这小妮子……
我就想闯进里屋去,脚刚迈出去,心头却忽然一动,雨儿是个内心极其高傲的少女,此刻趁她心乱而要了她,会不会让她心存遗憾呢?便强压下心中渔火,转头看榻上书桌正摆着笔墨画轴,那画轴上的人物还没画完,却是插花的许诩,只是笔法凌乱,气韵全无,画工竟不及平日的三分,想是解雨等我回来的那段时间心绪不宁的缘故。
提起笔来,补了飘荡裙摆,叮当环配,把眼眉稍做修饰,又在留白处题了句“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画面总算可以观瞻了,而此时身后也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雨儿,看你相公改的如何?”我搁下笔,回头笑问道。
“雨……儿?”
入目是一张既陌生而又熟悉的笑脸,那对秋水横波般的眸子自然是解雨的,只是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仿佛是修正了解雨所有缺憾似的完美无暇,直如天地造化一般,竟让我心中恍惚了片刻。
“解雨、唐棠,她们真是同一个人吗?”
恍惚之余我心中一阵震撼,解雨那顽皮机灵的表情都不见了,眼前的这个陌生少女直如一朵解语花一般温柔可人,如果说魏柔是谪落人间的仙子让人无法轻易生出亲近之心的话,她就是吹绿大地的春风,忍不住让人心生爱怜。
“老天还真是垂青我哩!”
当初她就是这样征服了白澜,把绝色榜的头名抢到了自己名下的吧,而齐小天、宫难能从她的美色中全身而退,那份定力也足让我佩服了。
不过,我很快从震撼中解脱出来,自己总该和那些痴迷于解雨美色的粗人有点区别。
“雨儿,虽然好听的话你都听厌了,可我还是要说,什么羞花闭月、沉鱼落雁,都不足形容你,你相公现在能说的只有一个字,好!造化钟神秀,得妻若斯,夫复何求?!”
解雨嫣然一笑,直如牡丹初绽一般,娇声道:“别人说一万句,也比不上相公的一个字,只是,人家真的很想听相公的夸赞呢!”
虽然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娇柔,可熟悉的声音还是驱散了大部分的陌生感。
你是想听“调铅无以玉其貌,凝朱不能异其唇”,还是“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亦或“香唇吹彻梅花曲,我愿身为碧玉箫”呢?
“人家都喜欢,可是,相公你好没诚意喔”解雨撅着小嘴儿,跑过来摇着我的胳膊嗔道,眼中却流过一丝狡黠,分明是那个调皮的解雨又回来了。
“没诚意?那相公就来点诚意,俗话道,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我故意停了一下,解雨顿时晕生双颊,目光既期待又似乎有些遗憾,我便把捏到了她的心事,哈哈一笑道:“雨儿天生丽质,不作画留念,岂不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心意!”
“讨厌啦!”解雨欣慰一笑,松开我的胳膊,赤足上了窗前长榻,拉起竹帘,然后斜倚在短几上,夕阳照着她的脸,自是娇艳无比,相形之下,就连花瓶里的那株异种红梅都失去了颜色。
拿起紫毫,面对画纸,平生第一次觉得踌躇起来,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皆堪入画,我竟不知该如何落笔,腹稿打了几遍,总觉有些缺憾。想画个临摹,偏偏她的娇容似乎千变万化,虽是生动已极,可每一刻的表情都是至美至媚,我心中意是无法割舍,过了好一会儿,画轴上依旧是空白一片,心中慨然一叹:“怪不得萧潇画不出魏柔的容貌,想来也是如此吧!”
“雨儿,你别动,忍一会儿吧!”说着,我扯过一方罗帕掷向她,正把她的头盖住了。
我闭目沉思,解雨那两张迥异的面孔渐渐在我脑海中融为一体,提笔在纸上色勒点染,一幅“美人冬卧图”竟是一气呵成。
“这是我吗?”
虽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可惊喜之色却霎时间布满了她的脸,“这……才是真正的我吧!”她喃喃自语,轻轻偎进我怀里,目光再也离不开那张画了。
丹青难写是精神,画中少女的容貌只与眼下的解雨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可眉目之间那股自由的飞扬神态和小女儿心有所属的娇憨的完美结合,让画中人物的精神更符合解雨此刻的心情。
“妖娆百种宜,总在春风画。含笑又含嗔,莫做丹青现。”半响,她才看到了题画诗,低低吟了一回,回眸莞尔一笑:“人家真的那么好吗?”
这一笑真是风情万种,我忍不住心头大动,搂着她纤腰的手臂顿时紧了紧。
“坏哥哥……”她察觉到我身体的变化,抿嘴儿娇嗔了一句,提起笔来,就在我的题画诗下,又加了四句诗,自是情意绵绵。“腹中愁不乐,愿做郎马鞭。出入环郎臂,蹀坐郎膝边。”
晚饭的时候,解雨以本来面目出现,举家皆惊。
总算这些日子萧潇、无瑕、玲珑她们没少现身府中,才让爹娘弟妹不至于太过手足无措,可当解雨飘然下拜,口称儿媳的时候,老爹老妈还是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我。
“没错,她是儿子的媳妇啦,只是儿子不告而娶,老爹老妈你们可别怪罪,而且,雨儿都喊了公公婆婆,二老总该给点见面礼吧!”我嬉皮笑脸地道。
“对、对!”还是老娘反应快,十几年的富足生活对她的影响显然比老爹大得多,居移气,养移体,把她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直直变成了一个懂得礼法人情的贵夫人,她亲昵地把解雨拉到自己近前,没口地夸赞,又把自己腕子上的那副翡翠镯子褪了下来,仔细给解雨戴上。
那副镯子并不值多少钱,不过却是老娘的陪嫁之物,好向来十分珍视。解雨虽然不知这镯子的底细,可见几个弟弟妹妹都面露惊讶羡慕之色,她机敏聪慧,大概也猜出了几分,顿时喜从心升,笑逐颜开。
其实众人里最为惊讶的一个却是许诩。家人并不知道解雨的出身来历,他们只是震惊于她的美丽。而许诩显然想得更多,所以当她和解雨一同服侍我入浴的时候,见解雨去换轻便的衣服,她忍不住偷偷问道:“公子,小姐她……她是不是绝色榜中人呀?”
“你自己问问她嘛!”
“我……不敢。”
“咦?你主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怕她作什么?”
“可我怎么觉得在小姐面前都说不出话来了。”许诩沮丧地道:“她这么美,不是绝色榜里的人物,百晓生定是瞎了眼。”
“我本姓唐”解雨换上了一套官造金彩提花绒的对襟比甲从里屋走了出来,正听见我俩的对话,便笑着对许诩道,目光却轻轻柔柔地落在了我赤裸的胸膛上,羞涩而又大胆。
“啊?!小姐,你真、真的是唐门的大小姐唐棠啊!”
我后背上的那双小手蓦地停了下来,倒是解雨浑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唐大小姐?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吗?阿诩你记着,我可是相公的六少奶奶呢,五少奶奶,就让给舞姐姐去做吧!”
被解雨撩拨起来的满腔欲火最后全撒在了许诩身上,而为了脱力的她,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们才从应天府赶回了龙潭镇。
龙潭镇已是人去楼空,只有白澜和唐三藏留下的两封书函。唐家父子果然如我所言的那样昨晚就赶到了这里,随身携带的大批解药很快让那些中毒人的症状得以缓解,虽然群雄在得知需要服用七次解药之后才能完全恢复正常的消息之后有小小的骚动,但被坐镇的白澜弹压了下去,为了伤员的安全,江南江北两大集团不得不妥协,秘密约定两个月内暂不相互攻击,以配合唐门解毒。
次日早晨,两方都开始迅速撤离龙潭镇,江北伤员取道镇江奔扬州,而江南的则拟落脚于杭州。
这些都是白澜在信中告诉我的,他还借苏耀之口让我每三个月去应天江报一次,洋洋洒洒的竟有千余言。而唐三藏的信则潦草简单得多,只是说这两个月他父亲唐天文拟驻扎在杭州附近的崇德县,并已传书六叔唐天运,让其速去扬州,而自己则在周旋两地,为二人传递消息。
唐天文果然行事周密,他虽然亲自替大江盟的人解毒,却没有住进大江盟总舵江园,分明示意他不偏不倚的行事态度,让两方都挑不出理儿来。
“茶话会总算结束了,咱们出来的日子也不短了,该回家了。”
第三章
“相公,我好想把‘福来’买下来喔!”站在丹阳那家曾经住过的福来客栈大门口,解雨搂着我的胳膊撒娇道。虽然她又易了容,可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还是让行人侧目。
“没问题,可你有时间去打理它吗?不若买它一半股份,还让原来掌柜的一家经营如何?”
福来就是让解雨走进我生活的那家客栈,店面不大,设施也颇为陈旧,可店主陈姓夫妇却把小店收拾得里外都是那么整洁干净,加之又有纪念意义,解雨就动了收购之心。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人生际遇之奇妙,在此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旧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干脆改个名字,就叫‘燕堂’吧!”
“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连名字都起得那么雅致。”陈氏收了契约书和一千两银子,喜滋滋地笑道,而她身后的解雨更是笑靥如花。
中午,老相识王捕头在家里做东,几人美美吃了一顿农家饭。席上又提及了花家老宅,王捕头道:“那宅子还真邪门了,周围邻居都说那里闹鬼,有个要饭的老头还因为遇见鬼被吓死了呢”又说当初县太爷看中了这套宅子,可现在谁也不敢进去了。
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我,闻言顿时就把鬼和武林人联系到了一起,这些人高来高去的,稍加装束,扮起鬼来可谓易如反掌。
“相公,我和阿诩陪你去看看吧!”解雨善解人意地道。
花家大门上的封条早不见了,扣门的铜环乌亮得没有一丝锈迹,进了宅子,青石板铺就的庭院虽然有些尘土,却只是极薄的一层,显然不久前曾有人打扫过。
“脚印!”解雨指着前面极浅的一个鞋印小声道,回头看看自己的脚印,我俩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好高明的轻功!”
进了这阴森森的宅子,我、解雨和许诩都提起了功力,自然而然地使出了轻功,我身体虽重,脚印却是三人中最浅的,许诩最轻,脚印反而最明显。解雨指着的那个鞋印意似乎比我还略浅些,若不是以前留下的,那这人的轻功竟与我在伯仲之间。
“三寸金莲?江湖上有这等轻功的女子一巴掌就能数过来。”我心中正暗自揣测,眼角余光里就觉得内堂似乎闪过一道人影,接着一张仿佛天仙般脱俗的冰雪容颜突然映入我的眼帘。
“魏柔?!”
她怎么会在这里!心头的疑虑压过了相逢的喜悦,只是片刻之后,魏柔的身边也不见齐小天的身影,我心中才兴奋起来。
“魏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解雨惊喜地跑上前去,拉着她的手问道,这丫头虽然已经花落我家,可闯荡江湖留下的追星习惯却一时半时改不掉。
“解妹妹,姐姐正想问你哪!”魏柔见是解雨,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只是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脸,目光中似乎隐藏着某种东西,既陌生而又熟悉。
“都是他呗,说是要来看看,我就只好跟来了。”
换个女孩子,或许就要打趣解雨几句了,可魏柔闻言却是眉头轻蹙,微一沉吟,目光陡然转向了我。“动少如何对花家老宅生出了兴趣?”
“那魏仙子又如何对花家老宅生出了兴趣呢?”我笑着反问了一句。
不过,我并不想显得那么没有风度,不待她回答,便道:“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来此宅了,上一次是五个月前,那时花家命案刚发生不久,而我则是疑凶。”
“花家上下15口无一幸免,这是近几年来南京少见的大案,我身负嫌疑,自然要为自己洗脱罪名,来花宅正是为了搜索证据。”我嘿嘿笑了两声:“说老实话,官府并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线索,只好让十二连环坞做一回冤大头了,反正他们坏事做绝,也不多这一桩。”
“可这案子已经结了很久了。”
“是啊,我都快把它遗忘了,可这里最近闹起了鬼,仙子不觉得奇怪吗?”
当她听到“鬼”字的时候,眼珠不自觉地四下转动了一周,不过,她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偷眼看我的时候,我的目光已经落在内堂摆放整齐的桌椅上了,好嘴角露出一丝不宜被人察觉的微笑,道:“我也是听说这里闹鬼,才过来一看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逃过我眼角的余光,我立刻明白她竟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而光临这座废弃的宅子。
我没有说破,走进屋里,道:“这宅子的鬼还是个雅士,上次我来的时候,此屋凌乱不堪,眼下倒是一尘不染了。”
“动少是说,这里有江湖人出没?”
“总不能说是鬼吧!除了想霸占这座宅子的地痞无赖,只有江湖人才最符合传说中的鬼吧!”
“如果不是花想容死而复活的话,那么这些人就该是江南江北两大集团里的人物,丹阳在镇江、常州之间,是个相当重要的缓冲地。”
“人死岂能复活?”我淡淡一笑,心中却是微微一怔,魏柔她怎么会候到花想容死而复活了呢?莫非她根本就是在怀疑花的生死,可当初在葫芦叉子,玲珑可是证实了齐功手上的哪颗人头的确就是花想容,虽然当时的距离远了一点,又是黑天。
且慢,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玲珑说的每一句话,葫芦叉子的那场大战又重新回到记忆里,记得当时玉珑说的是“我们也没见过他,不过看模样和师姐形容的倒是一样”,这么说,那颗人头也有可能并不是花想容的。
难道花想容未卜先知,事先找好了替身?似乎他的智能还没有达到这么高的水来,何况武功又岂能伪造!如果花想容真的没死的话,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大江盟和花想容同演了这出戏,找了一个面貌相近的人做了替死鬼,反正满脸血污又是夜里,稍一易容,就很难看出破绽来。
思绪渐渐明朗起来,我一直怀疑十二连环坞败得迅速是因为有重要人物被大江盟收买,现在看来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花想容。尹观有断袖之癖,而花正是他的男宠,他自己又是十二连环的四大堂主之一,对十二连环坞的动向可谓了如指掌。而他刻意打击隋礼,恐怕也是怕这个智囊型的人物发现自己的身份吧!
“真是这样的话,十二连环坞败得可就一点都不冤了,只是大江盟付出了什么代价来收买花想容呢?”我心中暗忖,嘴上却接着道:“再说这也不像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行事作风,何况镇江常州几个时辰便可相互抵达,丹阳的缓冲意义并不大。”
魏柔眼睛一亮:“莫非动少另有所疑?”
好个小妮子,竟然和我玩起了心机!我这才明白她十有八九已经想到了此处与两大集团并无关联,方才她的话只是试探我而已,自己竟不知不觉地上了钩。
“我江湖经验浅薄,实在是无法猜测其中的缘由,魏仙子出身隐湖,对江湖事务多有了解,或话该有合理的解释吧!”
“隐湖可不是江湖上的包打听喔!”魏柔罕见地开了一句玩笑,脸上的顽皮笑容虽是一闪而过,却也让我知道,好虽身负谪仙之名,可依旧是个花信少女。
解雨在一旁听得有些气闷,此刻才插进话来,“魏姐姐,你孤身一人要上哪儿去?是回隐湖过年吗?”
我不由得暗赞解雨机灵,一句话让我和魏柔都从机锋中解脱出来,猛地想起魏柔是苏州人,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可故土故乡之情总还萦绕在她心间吧,心念一动,便笑道:“魏仙子若是回师门过年,就烦请仙子替我带一份礼物给令师鹿仙子;倘若不是,仙子与我同回苏州过年如何?贱内可都是相当的仰慕仙子,当然,”我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真诚地道:“当然,她们的仰慕加起来也不足我的万分之一啊!”
我大胆的邀约和告白竟使魏柔微微有些手足无措,白皙双颊上顿现的一抹陀红和游移的目光把她那颗羞涩的少女之心清清楚楚地展现在我面前,竟让我觉得那么动人。
只是片刻间她就恢复了冷静,微微笑道:“我是要回乡看看,不过动少的好意,魏柔心领了。”
我心中一喜一疑,喜的是看来她和齐小天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否则她就该去杭州了;疑的是像隐湖这样的门派难道不过年贺新?看来回去还真的要好好问问无瑕。
“魏姐姐你是苏州人吗?家住在什么地方?过年我去看你好不好?”解雨拉着魏柔的胳膊一个劲地问道。
只是这些问题却让魏柔的眼睛忽地一黯,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合上了嘴,只是轻轻拍了拍解雨的肩头,歉然一笑。
“魏仙子虽是苏州人,可家人都已经不在了,上次加苏州还是住在一家客栈里。”
魏柔不由得白了我一眼,解雨道了歉,却道:“既然这样,那魏姐姐你干脆住在竹园好了,那儿人多热闹,过年不就图个热闹吗?再说,姐姐上次住在竹园的时候,我去了扬州,都没机会和姐姐亲近呢!”
魏柔似乎有点动心,一泓碧波不经意地瞥向了我。
上次魏柔出人意料地住在了竹园,对她的清誉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那时我还在扬州。不过在她了解了竹园的同时,我也知晓了一些她的生活习惯,而且在那十天里,她和萧潇、玲珑甚至变成了朋友,而她们这几个年纪相仿、同是怀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同性朋友对于高处有胜寒的她来说该是相当珍贵的,这也是我敢于邀请她的原因之一。
“雨儿的话没错,我知道仙子你素喜清净,可过年总要有个过年的欢乐气氛,寒家人口多,又与仙子相善,仙子正好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何况竹园指月轩自仙子走后,一直保留原样,那里动静相宜,就算仙子想要清净几日,也绝不会有人打扰。仙子就莫要推脱了,伤了我夫妻的一番诚意,或是仙子觉得我王动是个俗人不成?”
魏柔是个精明的女孩,我和解雨的关系瞒不了多久,索性就挑明了。而解雨听我揭开了她的身份,倒先害羞起来,嗔道:“你呀,虽然不是个俗人,可却是个大淫贼,难怪魏姐姐担心,是不是,魏姐姐?”
魏柔被她逗得莞尔一笑:“解妹妹,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去吗?只是,你偷偷嫁了人,姐姐还没吃到喜酒呢!”
搞定了魏柔的苏州之行让我心中大快,不过我并没有得意忘形地就把自己心中的猜测告诉给她,事情牵涉到大江盟,魏柔她虽然与齐小天似乎并不是情侣关系,可还存在着把消息透露给他的可能性,而且她师叔辛垂扬明显与大江盟交好,从她那里更可能泄漏出去,眼下的我还不想打草惊蛇。
而魏柔也没有把她注意花宅的真正原因告诉我。两人都心存疑虑,就又把花家老宅仔细搜查了一番,内堂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以前的线索都没有了。不过,看花家的祖宗牌位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地摆放在供桌上,更坚定了我的推测。
和魏柔商议了一下,两人都因为各自的理由而不愿意轻易放弃调查花宅闹鬼事件,于是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在丹阳详细调查一日之后,再回苏州。
解雨听魏柔还没住处,便邀她住进福来,她臀上的鞭伤还没好利索,花宅还是坐马车来的,此时便让许诩骑着魏柔的马,自己拉着魏柔钻进了马车里。
听魏柔这么急着赶来花宅,我越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一面挥舞着鞭子赶动马车,一面暗自琢磨如何才能套出魏柔的口风来。
街上零星响起了“劈啪”的爆竹声,我才想起来今儿是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节,各家拜灶王爷的日子。回头刚想说话,马车的窗帘一挑,露出解雨的半张脸来,颇有些兴奋地道:“相公,今儿就在丹阳好好过个小年吧!”
“为什么我那么命苦?”
焰火爆竹让宁静的小城陷入了喧嚣中,徜徉在夜晚的街头,到处是欢乐的男男女女,只有解雨撅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目的地终于到了,站在花家老宅的门前,竟感觉不到节日的喜庆气氛,似乎它在花宅阴森的鬼气面前也打了退堂鼓。
“真邪门了!”我嘟囔了一句,飞身跃进花宅,庭院里就像白天一样,没有半个人影,倒是惊起了几只寒鸦,吓了解雨一跳,慌忙躲进了我怀里;闪身进了内堂,也是空无一人。
“等吧!如果连小年夜鬼都不出现的话,我们也就不必再查下去了。”
我和解雨在供桌后面藏好,而魏柔则一翻身上了房梁,等了半天并没有动静。解雨不敢坐着,蹲的时间久了,腿似乎都麻了,便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腰腿之后,舒舒服服地趴在了我后背上,目光该正好落在了供桌上:“就算死人没有供品,可总该给鬼准备点什么吧?”此刻她总算找到了一点撒气的理由,于是我胳膊上就很快多了几处淤青印子。
“早准备好了,就把你献给鬼!”我按住她的手,开着玩笑道。
“你舍得呀?”她在我耳边腻声道。
“怎么舍不得!因为我就是那只鬼,风流鬼!”
正和解雨有一句没一句的调笑,却听院子里突然传来“噗”“噗”的重物落地之声,在等了一个多辰之后,终天等来了客人。
我抬头朝房梁望去,正碰上魏柔明亮的眼睛,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心,她颔首,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听脚步声,院子里竟有三人之多,我心中不由一怔,难道不是花想容,而是另有他人;还是有大江盟的人陪着他一起来的呢?
“妈的,再这么搞下去,你我和那些偷鸡摸狗的小贼又有什么分别!”外面一人发着牢骚道。
听着那喑哑的声音,我心头猛然一惊:“好熟悉的声音!”脑海里顿时闪过铁剑门胡一飞、齐默的面孔,不错,就是他们!他们不仅面容被斩得鬼模鬼样,就边声带也都被毁了,说话正是这种嘶哑腔调。
铁剑门跑到这里做什么?难道花想容隐身铁剑门不成?我心下狐疑,抬眼朝魏柔望去,她脸上也是一片迷惘。
“老六,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没一点耐性,再怎么说你齐默现在也是名扬武林了!”
果然是铁剑门,我和魏柔不由对视了一眼。
“嘿嘿,二哥,不是我没耐性,只是不明白大哥为什么非要让咱们守在丹阳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破地方,要妓院没妓院,要赌场没赌场的,鸡巴都淡出个鸟来了!”
“别心急,大哥已经说了,苏州正月十五的花会,咱们哥几个可要大大的凑个热闹,听说连琴歌双绝里的苏瑾都要参加呢!”
三个人顿时“呵呵”怪笑了起来,那嘶哑的笑声仿佛是石头划过瓷器一般刺耳,激得我顿起鸡皮疙瘩,而解雨更是捂上了耳朵。
可就在此时,那笑声戛然而止,整个宅子突然变得异常的宁静,宁静得竟有一种妖异的气氛。我心中正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就听“砰”的一声,内堂的大门竟被人踢开,接着就听一人扯着嗓子喝道:“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速速现形,否则,别怪我铁剑门剑下无情!”
“啊?”就像吃进了个苍蝇,我心里别提多别扭了,捉鬼反被当成鬼,可真是糗到家了,略一思索,就知道是地上的脚印泄了底,暗骂自己太不小心。
“咦?怎么没人?”最先破门而入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屋子里藏着人,可随后就听一人嗅了两下鼻子,突然道:“香气?莫非是……魏仙子和齐少盟主?”
铁剑门竟有如此机警的人物?我心中再度一惊,此人虽然没全猜中,可也相差不远。知道自己藏不了多久,我颇有些沮丧地从供桌后站起。
在火折子昏暗的火光中,一柄铁剑带着风声毫无花巧地直刺过来,正是铁剑剑法中的“一往无前”,而持剑人那张伤痕斑驳的脸加上蜂腰熊背的身材,让我认出他就是胡一飞。
“堂!”胡一飞被我一剑震了出去,他身后的一个高大汉子伸手一接,举重若轻地化解了胡一飞的后冲之力,只是彼此见到对方的容貌,都惊讶地喊出声来。
“动少?!”
“高光祖?!”
那汉子摸了摸下巴,尴尬地笑道:“俺可真是错生了一副臭皮囊,不仅空闻大师认错了人,就连动少也看走了眼,俺姓宗名亮,可不是高光祖那厮,动少你再看仔细了!”
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可依旧能听得出那不咸不淡的山东口音,与高光祖确实不同,听声音正是众人口中的二哥;而细看他的容貌体态,除了比高光祖多了一只好眼之外,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显得比高光祖精干了许多,左颊从眼角到耳垂多了一道淡淡的刀痕,看那疤痕,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越看似乎两人的差异越大,倒是和在此地遇到的那个会使天魔刀的蒙面汉子极其相像,而他也正是在杭州文公达府上后花园阻击我的那个汉子。
“江湖上怎么突然出现了你这么一个高手,着实惹人疑窦,宗亮,且吃我一剑。”
那张黄梨花的供桌在斩龙刃的锐利剑锋下顿时变得四分五裂,激荡的碎木中,斩龙刃春水一般地缠住了宗亮。
“动少……不也是如此吗?”宗亮一面挥舞着铁剑抵挡住我的攻势,一面紧喘了两口气一语双关地笑道。他虽然一步一步后撤,可我察觉出他的内力甚至还在高光祖之上,眼下后退得这么快,该是兵器不顺手吧!
难道他真是魔门弟子?想到这一点的我心中竟生出一点点的关心和喜悦,魔门虽然为江湖所不齿,可毕竟是我的师门呀!
“不打了!”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冷笑道:“宗亮,你的武功竟然比高光祖还强,真是让人吃惊,铁剑门那湾小水塘怎么能容得下你这条蛟龙?还有,上次你袭击福临镖局的老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转眼看其余二人,正是胡一飞和齐默。
“没办法,只有万门主肯收留我们嘛!袭击福临镖局?动少怕是认错人了吧,万门主怎么会让在下干那种事情?!”他眨了眨眼笑道,目光却投向了我身后的解雨。
我顿时哑口无言,解雨在那里杀了好几个人,真的追究起来,对大家可都没好处,这宗亮还真够阴险的。收了斩龙刃,知道若问他们为何来到花宅,他们定然有无数个理由等着我,便突然道:“宗亮,我要查你的路引。”
宗亮嘟囔了一句:“我的大少爷,您是苏州府的推(?)官,总不能越界管到人家镇江府来吧!”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痛快地把路引递给了我。
路引是山东青州府下发的,证明宗亮乃是青州府蒙阴县沙坪镇人,年龄37岁,体貌特征也与宗亮相符。我知道这绝对是一张真实的路引,不过想获得这样一份路引并不困难,只需像李岐山那样做一番长期工作即可,而经过人事变迁,想要证明宗亮乃是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则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现在的当权者愿不愿意追究前任的过失还是个问题。
“不是想查你,而是新的江湖名人录即将公布,给百晓生的资料当然越详细越好,像你这样的高手,怎么能让你就这般籍籍无名于江湖呢?”
第四章
借口查案把宗亮三人轰出了花宅,魏柔才从房梁上落下来。
“动少曾经和宗亮打过交道?”
“是呀,虽然蒙着面,不过应该是他,只是那时他使的是天魔刀法,而不是铁剑剑法。”转头问解雨:“雨儿,你看宗亮他脸上的疤痕是真的还是假的?”
“光线太暗了,我看不太清楚,不过,七八成是真的。”
我知道解雨是在魏柔面前刻意隐瞒自己那敏锐的六识,如此说来,那疤痕几乎是真的无疑。“莫非他真的不是高光祖?”虽然他的内功路子似乎是天魔变中的筑基,可我隐约觉得其中还有些不同,只是两人脸上的显著差异,还是让我暂时把高光祖和宗亮看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天魔刀法?”魏柔那对明亮的眸子注视着我,沉吟道:“这么说,魔门是借铁剑门的名义行走江湖?”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眼下魔门四分五裂,能不能统一起来都成问题,光这么几块料,又能对江湖局势产生多大影响?说实话,原来躲在暗处还抓不住他们,现在自己跳出来,对付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江湖上至少有五六家门派可以一口吃掉他们,眼下宗亮这帮人还处在寻找江湖生存空间的阶段,想成气候恐怕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五六家门派里是不是也包括秦楼呢?”
“那可要看仙子肯不肯嫁给我喽!”我顺杆往上爬,笑道。
“动少……说笑了。”
失去了火折子照明的内堂昏暗无比,让我看不出魏柔脸上的变化,而她的声音则显得十分平静,既没有被人追求的喜悦,也没有被人调笑的厌恶,只是话题却很快被好转移了。
“未雨绸缪,除恶务尽,如果任由魔门发展的话,不知道要给江湖带来多少灾难。”
“大明是个法治社会,就算是魔门,也有生存的权利,只要他们的屁股是干净的……”
打着正义的幌子,让手中的屠刀沾满鲜血,这向来是我最讨厌的事情,不过,想到自己化身王谡时那藐视法律、视人命如草芥的快感,我知道我和魏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距罢了。
魏柔没有再反驳我,事实上解雨的动作很快吸引了她。
“相公,你先出去嘛!”解雨就这样把我推出了内堂,等片刻之后二女出来的时候,魏柔几乎变了一个模样。
魏柔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并不是仅仅靠一张面纱就能遮掩去的,可就连她的身形都发生了变化,我不得不佩服解雨她易容手法的高超和极具杀伤效果的亲和力,看魏柔眼中偶尔流露出来的羞涩和突然耸高了的双峰翘臀,我就很容易想像出来解雨究竟在她身上做了些什么。
“这样,宗亮他们就认不出姐姐你来了。”解雨一脸天真地道,只是在魏柔上车的时候,偷偷对我扮了个鬼脸。
“少爷回来喽!”
马车直驶进了竹园,先是几个小丫鬟见到了车夫模样的我,惊叫声把萧潇、无瑕、玲珑也喊了出来,几女都拥进了我怀里,只是待魏柔从车厢里钻出来,萧潇、玲珑便顿时欢呼了一声,仿佛我征服隐湖的大计完成了似的。
“卢嫂子,你帮魏仙子把行李拿到指月轩吧,明珠,这几天你就去指月轩服待魏仙子。”我搂着无瑕吩咐道,十几天不见,她又丰满了许多。和萧潇、玲珑不同,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因为魏柔的到来而有所分散,充满了爱恋与幸福的温柔目光始终落在我的脸上。
玲珑是少年心性,和我分开没两天,相思情绪并不那么浓烈,虽然我不时提及隐湖是我和征服目标,可魏柔依旧是她们心中的偶像;而萧潇则深知隐湖对我的重要意义,她与魏柔的交好显然是怀着某种目的,于是魏柔就被包围在一片令人陶醉的温情与友情中了。
和众女温存了半天,我才去了秦楼,给六娘叙述了一遍武林茶话会的经过。六娘并没有纠缠于各门派在擂台上的表现,却对宗亮等人的身份和“七连环”中毒事件十分的关注,只是她的分析大致与我相仿,这两桩无头公案还是没有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动儿,看来除了你之外,还有人想做渔翁哩!”六娘一摆手,似乎要挥去这些恼人的事情,“听说,魏柔住进了竹园?”她暖昧地笑问道。
“干娘,我可有的是自知之明。”
从玉角楼向外望去,花园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半个人影,倒是有凤来仪楼那边张灯结彩,颇有些过年的味道。
“就像生意有起有伏一样,在魏柔没达到隐湖心法最高境界的‘心剑如一’之前,她的武功也该是起伏式的前进,眼下的我和齐小天,或许都是她磨砺心志的工具。”
六娘欣慰地点点头:“不错,确有传言说,要练成‘心剑如一’,就非要堪破情关不可,否则心有所属,又怎能心剑合一?”
“可是,为了心中所爱而挥出的剑,难道就没有力量吗?”
六娘默然。
“说来好笑,‘心剑如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隐湖究竟有没有人练成过,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辛垂扬是尹雨浓的得意弟子,照理说她也是个天资聪慧的人物,做师父的该盼着她武功能有所突破吧,可二十多年前,尹雨浓就想把辛垂扬嫁给杨慎,当时辛才几岁?怕是还没有现在的魏柔大,总不能说那时候尹雨浓就看出她终生无望‘心剑如一’吧!”我把在龙潭镇听到的这段秘辛说给六娘听。
“竟有这事?”六娘蛾眉微蹙,沉吟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道:“听说当年辛垂杨与魏柔一样都是少年成名,只是不知何故,武功始终没有突破。动儿,听你说来,莫非是此事惹动了她的情关?”
叫六娘这一说,我也有些迷惑了,杨慎人物风流,才高八斗,又是世家子弟,正是少女心目中的佳偶,辛垂杨钟情于他并非无稽之谈,难道真是她堪不破情关,以致武功难进吗?
离开玉角楼,我的思路并没有变得清晰起来,而六娘看来也需要时间来消化我带回来的情报。
高七早等在楼外,见了我便把最近秦楼的情况汇报了一遍,近些日子秦楼的外埠客人几乎绝迹了,仅靠本城那些有钱人的节前应酬维持着一个不赔不赚的局面。
而按照惯例,苏州的各大风月场所自腊月二十八就要全面歇业,直到正月十五苏州花会才重新营业,这几天,六娘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路途远的伙计返乡过年,冀小仙等从扬州过来的姑娘也在老马车行的护送下离开了苏州,倒是马鸣、铁平生因为家中已无牵挂,俱留了下来。
“杭州那边有什么消息?”
“殷老爷子身体见好,见了大哥的礼物他老人家很高兴,大少奶奶也安好,给大哥的信我已经交给了三少奶奶了。”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回来之后,身边就没断过人,无瑕行事谨慎,可能是见人多就没把信给我,便问起了苏瑾、孙妙。
“苏大家这几日闭门谢客,孙大家似要远行,就等大哥您回来呢!”
近来苏瑾的行止每每出乎我的预料,我越来越看不清她的心。只是听高七的声音颇有些焦虑,让我顿时想起曾答应过他年前让他娶了明鬟,便把苏瑾放在一旁,笑道:“小七,是你的总归是你的,跑也跑不掉,怎么这副猴急模样?”
高七“嘿嘿”讪讪笑道:“大哥,你教我的功夫当真灵验,我练了一个月,就觉得神清气爽,小肚子也热乎乎的,就想在明鬟这丫头身上试一试,可等我从京城回来,这丫头听说大哥要把她嫁给我,倒矜持起来了,说嫁过来才许我亲热,嘻嘻,小弟心里就有点发急,想万一她要和孙大家一起出门,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孙妙的远游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按照当初与孙妙的约定,她有行动上的绝对自由,而为了证明自己的独立性,好每年势必都要离开秦楼一段时间,独自云游四方,只是她选择的时机颇出乎我的预料,因为几个月下来,我并没有听她提及过她的家人,最多只是听她提及了教她抚琴的先生,我甚至以为她和苏瑾一样都是孤儿,现在看来倒很难说了,不愿提起家人,或许是怕忆起一段伤心往事吧!
穿过后花园,离孙妙的停云楼还有三四十步,回廊里就能听到呜咽的箫声,乍近还远,若颓复返,指法虽尚不纯熟,却让人顿生惆怅之心。
阳关三叠?想来每逢佳节倍思亲,孙妙也动了思乡之情。进楼一看,孙妙斜倚榻上,望着窗外,正出神地吹着一口玉屏箫,脸上绝不似平日那般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却是惹人怜爱的幽怨,高七顿时就看直了眼。
她身心俱陶醉在曲中,神游身外,根本就没发现我和高七已经进楼来了,倒是明鬟见了我有些害羞,白了高七一眼,就想去叫自己主子,却被我拦下了。
一曲吹毕,良久,孙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大少何时回来的?进来怎么不唤贱妾一声?”她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起身忙着给我俩沏茶。
“如此天籁之音,岂容俗客打扰。”我赞了一句,高七接过话头,说他才是俗客,大哥是孙大家的知音才是,孙妙没有说话,只是抿嘴一笑。
“阿妙,听说你将有远行,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我并没有问她要去什么地方,若是她与我同心的话,自会告诉我的,果然听她道:“贱妾要去杭州乡下的老师家,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没有其它事情耽搁的话,初十就回来。”
她眼波低垂,又道:“苏姐姐参加元宵花会,贱妾总要给她助阵。至于路上旅程,干娘已经帮我联系好了老马车行,又托铁先生送我,大少不必费心,倒是……”
她目光先后落在了明鬟、高七身上,眼神颇有些复杂:“明鬟和高总管的喜酒,我恐怕来不及喝了。”
“小姐——-”明鬟悲喜交加,一下子扑进了孙妙怀里,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咽道:“不,小姐,我要和你一起回杭州,要伺候你一辈子!呜呜……”
“傻丫头,女孩子总要嫁人,何况曲老师素喜简朴,家里住不得那么多人,每次都是你自己住客栈,我心也不安。”孙妙温言劝导,眼波却荡到了我身上,我立刻接着道:“明鬟,你主子说得有理,等你主子嫁了给我,你们主仆还可以天天见面嘛!”明鬟便破涕为笑,反是孙妙脸上顿时红白交替,狠狠瞪了我一眼。
高七早就喜翻了心,在一旁搓着手“嘿嘿”傻笑。我看在眼里,灵机一动道:“秦楼别的不好说,操办婚丧嫁娶却最是拿手,阿妙你且缓行一日,今儿就让你喝上小七、明鬟的喜酒!”
有钱自是好办事,自从高七公开进入秦楼班底之后,就从夫子庙身后租的杂货铺子里搬了出去,在竹园附近买了套像样的宅院,那房子搬家的时候就修缮过,略一布置,立显新房喜气。
高七此时也不管今儿究竟是不是黄道吉日、合不合适嫁娶了,高老太太心疼儿子,卢氏温顺知礼,自然也不会反对,一场婚礼虽然仓促,却不失体面地举行了。
秦楼的姑娘来了一大半,她们投向明鬟的多半是艳羡的目光。高七年少风流,不少姑娘的心都系在这个俊俏小官身上,而高七有了一妻一妾后也心满意足了,便攒动着姑娘们把目标转移到马鸣和铁平生身上。
马鸣本就是江湖有名的浪子,暂时抛开自己沉迷的赌牌,周旋在众女中的他如鱼得水,几乎抢了新郎官的风头;而铁平生的深沉也颇让几个身世凄凉的姑娘心仪,直把他缠得面红耳赤,险些逃了席去。
我和孙妙在开始闹洞房的时候就告辞了,孙妙的情绪有些低落,她甚至不愿意回竹园而执意要去秦楼,就连我说送她都被她拒绝了,“动少刚回来,少奶奶都在家等着呢!”虽然她竟少见地笑谑了一句,可转身之际的那一抹孤单凄凉还是落在了我眼里。
“别说废话了,回竹园!”
满心怜爱化作了霹雳言语,已经跨上踏雪乌骓的我突然一伸手,握住了孙妙扶着马车车厢的小手,用力一拉,便把她拉到了我身后,然后一纵缰绳,踏雪乌骓便飞快向竹园奔去。
第五章
天刚朦朦亮,我就从睡梦中醒来,着眼是枕上纷乱的乌黑长发、点点残脂和无瑕那张写满了慵懒与满足的白皙圆润的脸。轻轻下了床,身边的无瑕并没有被惊醒,依旧睡得安详。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舞动着斩龙刃,我感受着一股熟悉的剑意重新流回我的心间。
琴心棋胆、书情画意、刀魂剑魄,这些并不是我与生俱来,出师之前的每一天我几乎都是在苦修中渡过的,才造就了文武双全的我。可这几个月来,练功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长此以往,就算我是天才,功夫恐怕也会不可避免地减退啊。
“这……是大正十三剑吗?”
后花园沧浪亭里白衣胜雪的是魏柔,黄衣如菊的是解雨,两个女孩正是江湖上新一代侠女的代表人物,眼下却都迷惑地望着我。
“这是李太白的侠客行”
大正十三剑是魔门七绝中唯一具有王道色彩的武功,与少林达摩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堂堂正正、气势宏大处,甚至比武当真武剑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我眼下修练的却并不是它。
太白的诗让我顿起豪情,斩龙刃如刀似剑,让我把所见过的剑法、刀法都融合在了一起,天魔刀、大正十三剑、春水剑法、大江流刀法,甚至魏柔那惊艳一剑都被我拿来当作了素材,时而剑似春雨,时而刀如狂风,竟是酣畅源淋漓。
许久,亭里才传来清脆的掌声,解雨顽皮地笑道:“你是不是知道魏姐姐来了,就故意耍出这么一套厉害的刀法……啊不,是剑法来呀?”
“你相公有多强,魏仙子早知道了,用不着现在再献宝。”我笑道。
解雨嗔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却大胆地垫起脚来用手帕替我抹试着额头鬓角的细汗。
魏柔深思了一会儿,正色道:“动少天资聪慧,当今武林不作第二人想,这一路剑法中竟然包含了七八个门派的武功,可贪多则不精,动少若能专心求一,武功定能再上一层楼。”
听她说得如此诚恳,我心中隐约生出一丝暖意,这丫头倒生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并没有因为我很可能是魔门弟子而心生敌意。
“这丫头若不是隐湖弟子那该多好!”心有所思,脸上的笑容也就相当的真挚:“魏仙子所言极是,只是在下生性跳脱,专练一门武功,时间长了,心中也就烦了,对练功影响更大,再说,我意不在江湖,眼下这身功夫足矣。”望着她如朝阳般令人眩目的绝世容颜,心中忽地一动,又笑道:“魏仙子别一口一个‘动少’了,让我觉得这竹园仿佛不是我家,反是隐湖似的,魏仙子改个称呼吧!”
“那你还一口一个魏仙子呢!”解雨机灵地敲着边鼓,我刚想投去赞许的目光,她却用身子遮住了自己的小手,偷偷在我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那淘气的目光里分明有着三分醋意。
“那要先听魏仙子怎么称呼你相公,你相公才知道怎么称呼她嘛。”我立刻明白了解雨的心,撮动自己的心上人当着自己的面去追求另外一个女人,饶是她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心中恐怕也是酸苦难耐吧!只是眼下不是安慰她的时候,我只能把搂着她丰满腰肢的胳膊往怀里更紧了紧,脸贴着她的秀发,笑道:“比如,她称呼我师兄,我就称呼她师妹;她喊我大哥,我就叫她小妹;她……”
“我称呼玉夫人为师叔,那就叫动少‘王师兄’吧!”魏柔打断了我的话,故作淡然地道,只是眼中却流露出一丝窘意。
“那就叫动师兄吧!”我颇有些霸道地说道:“姓王的太多了,江湖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知道你喊的是哪个?”我可不想和齐小天一个待遇,总要压他一头半头才是。让我微微有些惊讶的是,魏柔并没有在这上多做计较,大大方方地喊了我一声‘动师兄’。
“师妹……”我轻轻唤了一声,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素,直到脑海中浮现出师父那充满睿智的双眼,才把它压了下去,内心颇有些愧意地暗自发誓,师父您就放心吧,弟子一定要完成您的心愿,征服隐湖!
魏柔并不习惯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特别是席上似乎只有她自己与我无名无份,不过,对于解雨的邀请,她没有执意拒绝,这越发让我觉得她正以我为石来磨砺自己。
究竟是她勘破情关,还是臣服在我的胯下,现在说来还为时尚早,不过我会不择手段地让她沉迷于红尘俗世中,锦衣玉食最能消磨人的斗志于无形,我自然不会放过。
家中饮食原本是无瑕一手操办,近来她身子越来越不方便,六娘便替我重金请来了杭州楼外楼宋大厨的师傅刘老爷子来坐镇厨房,指点高七媳妇等人,故而眼下竹园饮食之精,绝不下于王公贵族之家。
简简单单的香稻水饭、玫瑰腐乳,已经让魏柔惊喜,萧潇看在眼里,眼波一转,笑道:“我们都沾魏妹妹的光了呢,刘老爷子一向不轻易动手,今儿倒破例做了两碟小菜,妹妹要是能一直住下去,我们就有口福了。”
解雨呷了口莼菜汤,品了又品,道:“萧潇姐,刘老爷子的口味是不是太淡了?我总觉得无瑕姐姐做得更好吃。可惜无瑕姐姐怀了宝宝,明年这时候才能尝到她的手艺呢!”
解雨并不像大多数川人那样非辣不欢,不过鲜咸二字却免不了,刘老的清淡确实不合她的口,只是现在说起来却不是她的真实意图,与萧潇一唱一和的目的,都只是为了勾起魏柔对俗世生活的向往。
“用不了那么久,明年五月无瑕就该生产了,三个月后,她就可以做点家务了。”我笑道,一旁的无瑕微微颔首,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众女就开始议论起届时该给无瑕和孩子准备些什么,因为没有经验,错误百出的言语逗得几个已经结婚生子的仆妇都抿嘴直乐。
魏柔只是边吃边听,并不说话,她的动作表情都是淡然从容,只是目光忽快忽慢地游移在众女脸上,或是会心一笑,或是若有所思,竟极是生动。
无瑕用腿轻轻碰了碰我,眼角送了一丝挪揄的笑意,我才清醒过来,借着喝粥来掩饰我瞬间的痴迷。
隐湖毕竟是传世百年的门派,虽然不崇尚奢华,可单单从魏柔优雅的吃饭动作就能看出来,它对弟子的培养和我师父逍遥公一样,都是全方位的。这也从侧面证实了我的猜想,如果隐湖弟子的武功不足以在江湖上维持师门荣誉的话,那么她很可能不是终老隐湖,而是嫁入了豪门世家。
正胡乱寻思间,丫鬟来报,说有位沈熠沈公子求见。
我心中顿时一乐,这家伙虽然举止乖张,却总能带来新奇的玩意,忙吩咐丫鬟请他近来。
“相公,我们要不要回避?”
“伯南是朋友,不必了。”于是众女便各自吩咐自己的丫鬟取来比甲、披肩纷纷穿上、披上,我随后也起身相迎。
来到客厅,却见一人满身污血淤泥软在椅子上,衣服破烂得连叫化子都不如,仿佛是才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似的,只是面目尚算干净,却正是沈熠。
“伯南,出什么事儿了?!”我吃惊地问道,沈熠形容极其憔悴,若不是身后一个老者搀扶着他的话,他早就倒下了。
“别情,有……吃的……”沈熠见了我,眼睛亮了一亮,话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半,就昏了过去。
我见状忙抢上前去,伸三指搭上了他的脉,那老者沉声道:“王大人,我家公子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他是饿昏的。”
“快拿桂花粥来!”新来的小丫鬟见沈熠昏倒了,都慌了手脚,听我一声断喝,才似活了过来,急忙奔去厨房,我兑了杯温水,那老者接过去一点点喂了进去。
“老先生,莫非你们遇上了贼人?”
老人说大人还是等我家公子醒了之后问他吧,并不多话。我心中暗赞了一声沈家果然家法森严,也不再多问。
沈熠半昏半醒地把两碗桂花粥吃了进去,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老者虽然也是饿极了,却能控制住自己,慢条斯理的把热汤热粥喝了下去。
看他的模样,我知道他一时半时醒不过来,吩咐丫鬟细心照料,我和众女打了招呼,先是送走了孙妙、武舞——-武舞也要回杭,二女正好做伴,顺便让老马车行替我给老师阳明公和驻扎在崇德的唐天文送去年货,接着便带礼物去府衙拜见知府白同甫,碰巧鲁卫也在,三人便定了下年后的交接事宜。
议论了一番朝政,我又去经历司,下属们早得到了我长官的消息,俱做恋恋不舍状,我知道他们不舍的其实是我的银子,好在接替我经历司经历的小谷素与我相善,和他商议了一番,日后他依旧向我提供朝廷往来函件的抄本,而我则继续出资维持经历司现有的傣禄补贴。
等中午回到竹园,沈熠依然昏睡,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从睡梦中醒来,刚一睁眼就喊饿,只是这回倒是自己动手,狼吞虎咽地足足吃下了两人份的饭菜,若不是我挡着,或许给他头牛他也能吃了。
“妈的,我这回总算知道饿是啥滋味了,回家我他妈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设他一个粥铺子,专门施舍给乞丐穷人!”
“呵,经这一难,倒造就出一位善人来,这贼也算有些功德!”
“我呸!”沈熠顿时激动起来,跳起身来才发现自己那身破烂衣服与华丽的客房极其不协调。
“别情,我和王老先洗个澡,茯苓粥还有吗?能不能再给我做点?我真是饿疯了。”
二人梳洗干净,沈熠才恢复了公子哥的模样。
“别情,我遇上了贼人!”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不瞒你说,这一次我进了三十六万的红货,在真义被人洗动一空,同行的八个人被杀了六个,若不是王老拚死相救,我险些死在了真义!从真义逃出来,怕贼人追杀,又不敢报官,一路上昼伏夜出,又身无分文,险些又饿死在路上!”
“真义?城东五十里的昆山真义镇?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我心中顿时燃起了一股怒火,奶奶的,老子还没走马上任,就有人给我使起脸色来了,难道欺我王动吃素不成!我的问话便火药味十足,就连投向那个老者的目光里都隐隐有些疑色。
“是宗设那王八蛋!”沈熠咬牙切齿地道,他该是注意到了我投向那老者的目光,又道:“别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王老是家父至交,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铁手’王汉生,别情你该听说过吧!”
我这才撤回了目光,“原来您老就是大名鼎鼎的王铁手王老先生!”王汉生也是江湖名人录里的人物,听无瑕说,他十年前尽屠仇人全家后便不知所踪,原来竟藏身于沈家,想来也只有沈百万这样的人物才能一手担下这十几条人命的大案。
“只是,宗设不是一向活跃在宁波至泉州一带吗?倭寇也多是侵犯近海之地,深入到苏州,这几乎是前所未闻,伯南,你弄清楚了吗?”
我渐渐平静下来,如果真是宗设的话,那就不是针对我的,倒是想要宋素卿的好看,这两大日本贡使团相争已久,特别是宗设在被朝廷所拒之后,已经演化成了彻头彻尾的倭寇,并渐渐成为江南倭寇的中坚力量,其人数之众,实力之强,并不是我秦楼所能抗衡的,想要击败他,除了官府,别无二途。
“我在宋素卿那里见过宗设的人,此次伏击我的就有宗设集团的三号人物近藤又兵卫,绝对错不了!他们不知道王老的身份,以为定能杀死我,所以没太掩藏形迹。”
王汉生点点头,却道:“大人,他们一共九个人,武功都相当出从,那个近藤的功夫甚至不在我之下,只是用的都是汉人的剑而不顺手,才让我有机可乘。贼子中还有个汉人,我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便把当时的情景简单讲述了一遍。
汉人与倭人的相貌相差无几,只要换个装束,任谁也分辨不出来,而要深入到苏州一线,势必要带上通晓倭语的汉人,只是这人竟然颇会些功夫,就让整个事件耐人寻味起来。
“伯南,宗设他早被朝廷所拒,自然没有通关牒文,更不会有路引,所以苏州他是绝对进不来的,你且在这儿歇息两日,我在四周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宗设手下人的下落。”
沈熠一脸的苦笑,“别情,我哪儿有心思在这里歇息,客户还等着我的货哪!货没有了,我总得给人个说法吧!”
见我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眨了眨眼,举起手来:“好了,别情,我投降了,货,是宝大祥应天号的,至于宝大祥的内幕,你比我更清楚吧!”
血顿时涌上了我的头,“果然如此!”猜测变成了现实,我不禁替宝亭担心起来,虽然应天、扬州两地的宝大祥已经和殷家没有多少关系了,可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免不了又是一场牢狱之灾,殷家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唐门究竟想要干什么?这么着急赚钱难道也想逐鹿中原吗?”一头替宝亭担忧,另一头又惦记起了解雨,让我知道,所有的欢愉都是有代价的。
从我手里借了一万两银子,沈熠执意要即刻赶往应天,我便替他租了老马车行的马车,两人躲在车厢里不出来,该可以躲过宗设的阻截了。当然,如果宗设志在破坏宋素卿生意的话,他震慑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沈熠的生死已无关大局,他此去应天十有八九是一路坦途。
第六章
虽然我还没有上任苏州推(?)官,可鲁卫早就通知自己原来的下属要将每日发生的案子抄报到经历司衙门一份给我,案情重大的更是直接报到竹园我家里,可等了一天,也没见到昆山县关于真义镇凶案的报告。
事关六条人命的大案,县里若是知晓的话,绝不敢隐瞒不报,想来定是宗设手下焚尸灭迹了。虽然我对做官并不十分在意,可命案毕竟出在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上,若是传了出去,让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江湖人再竟相效尤,苏州想恢复平静就不那么容易了,对我官声也是影响极大。
“连年都不想让我好好过!”
我抱着萧潇翻看着李农送来的演示文稿,府衙的捕头在城外十里拉网式搜捕,虽然抓了十几个小偷小摸的盗贼,可并没有宗设手下的消息。
“后儿才是除夕,主子不若和魏姑娘一起去趟真义如何?”
“你也算聪明了。”
我自然明白萧潇的意思,隐湖以侠义自居,遇到汉倭相争之事,自然无法推脱,若不是事关沈家走私贩私,更牵扯到宝大祥和唐门,我还真要感谢宗设给了我与魏柔单独接触的机会,可眼下却不得不小心从事了。
“主子哪里像说奴聪明的样子,分明……是说奴笨嘛……”萧潇娇嗔一句,媚眼一转道:“主子又不是真要去查案子,案子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魏姑娘也不是真要查案子,眼下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斗得正凶,隐湖哪儿有精力顾得上这些事情,只是没办法推脱罢了,就算她真想查这案子,案了是苏州管辖的,而苏州府是主子的天下,主子怎么说,她还不得怎么听着。”
“你倒是个女诸葛了!”我眼睛一亮,不由夸赞道。
果然如我俩所料,魏柔得知此事后,就立刻动了前往真义镇的念头,并没有丝毫勉强,只是听说我也要去那里的时候,她眼中才闪过一丝犹豫,我心里叹息一声,只好再拉上解雨。
中午,三人与昆山县的几个捕快已经出现在真义镇北。
接近年关,路上行人相当稀少,加上沈熠早把行程路线告诉了我,而近藤那几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会说汉话,故而相当引人注目,从昆山县城一路向西查来,就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只是在沈熠描述的出事地点,仅发现了血迹,却不见尸体,而近藤他们似乎也在这儿消失于空气中。
“再往东,可就是松江地界了。”
萧潇和我都没有算到的是魏柔出人意料地执着,返回昆山之后,好竟建议向东继续查下去,直到找到近藤的老巢为止。
“魏姐姐,后天可就是除夕了,难道我们不过年了吗?”
“可就这么放过他们,日后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惨遭涂炭,除恶务尽,这可是我们习武人的理想和职责!”
狗屁!都像你这般恣意妄为,还要朝廷作什么!虽然脑子里这么想,可望着魏柔平静而又坚定的面孔,我心里还是隐隐升起一丝敬意,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而努力,也该是一种幸福吧!
“何况,此番倭人的行动有迹可寻,轻易放过,殊为可惜。”她凝视着我,目光清澈而又蕴含深意:“师兄守一方平安,更不可能置身事外吧!”
“那是,咱们这就往松江去!”
托老马车行给竹园捎去书信一封,信自然写得情真意切,可心情却压抑得很,“雨儿,你相公是不是很滑稽?写信安慰自己的女人说,她们嫁过来的第一个新年很可能无法与她们相公一起度过了,而理由竟是相公要追求另外一个女人,唉……”
只是这些事情,魏柔她一点都想不到吗?是正义感太过强烈,还是不习惯竹园大家庭合家欢的气氛,有意无意地逃避呢?
有了沈熠提供的线路,我们南下的速度相当快,定更鼓刚响过,我们已经到了松江府。
沈熠就是从这里出发的,这儿是沈家的老巢。据他说,进了腊月,官府对松江的检查明显松懈下来,不少人又重新回来进行走私的买卖,就连沈家和宋素卿的这笔交易也是在这附近的海上完成的。
我知道近藤的行踪从这里开始会变得模糊难查起来,松江是抗倭的前沿,对旅人的盘查警戒之严比之苏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近藤他们很可能与那些逃亡的江湖人采用同一种方式,遇城而不入,逢哨卡则另择他路。
“要去拜会沈百万吗?”
我摇摇头,虽说沈家在松江的势力一如我在苏州,与倭人打交道的日子又久,或许真能了解一点宗设的行踪,可我眼下并不想与他扯上关系,沈家与倭人关系太过密切,而沈百万儿子又多,里面没准儿就会出现一个妄想夺嫡的逆子,再把消息暗中传给宗设,我们可能就立陷危局了。
“先找宋素卿,她是为朝廷所承认的日本贡使团团长,可以自由出入几大港口中,或许她眼下就在松江。”
第二天,我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总算幸运地找到了宋素卿。她还记得我,“李公子”“李公子”(?)的叫得很亲热,又问起源藤壶的近况,不过,她没太关注解雨、魏柔二女,二女为行事方便,都简单易了容。寒暄了半天,我才把沈熠遭袭之事告诉了她。
“近藤又兵卫?”宋素卿颜色微微一变,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早料到宗设不会轻易让我涉足珠宝生意,对他的行踪便颇为注意,他的旗舰‘三笠’几日前尚在泉州附近,所以我就没有提防他。”
她顿了一下,微蹙蛾眉:“而且,原以为他会直接对付我的,没想到却是去截杀沈少爷!”
“这怎么说?”
“宗设此人心狠手辣不假,可他是个直性子,不像你们汉人那样一肚子都是鬼主意,袭击我的合伙人,这和他的风格大不相同!再说他怎么知道沈少爷身上带着珠宝呢?”
“宗设定是早有预谋,派人监视宋姑娘您的一举一动,自然就知道沈兄这几日与您交易过,而沈兄一行八人,目标相当大,跟踪也很容易。至于大般,那只是宗设使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我解释道,心中却不由暗生轻视,这么简单的问题就连玲珑、武舞她们,恐怕也能一口出答案来,倭人的思维还真是直线条呢!
不过,她的话还是让我想起了宗设手下的那个汉人,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他搞的鬼呢?
魏柔静静坐在我的身后听我给宋素卿分析如何才能除去宗设这个心腹大患,并不插言,而摆放在她面前的那盏和式香茶,她只是浅尝辄止,倒是一缕极淡的女儿幽香透过茶香缓缓飘来,清雅而持久。
解雨却是好奇得紧,蜀地不比江南,很少接触到东瀛的器物,加之她又是第一次见到海,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把舱里的瓶瓶罐罐摆弄了一番之后,就趴在窗边望起海来。
“大海好无聊耶,什么都看不见,水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连渔火都没有……”看了一会儿,她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宋素卿却微笑道:“姑娘在船上生活些日子,你就知道大海的好处了,大海给我们吃、给我们穿,就如同土地之于农夫一般。何况,守着大海,自己的心都觉得宽广起来了!”
“是吗?可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呢?就像远处的那条船,它上面怎么连一点光亮都没有,鬼鬼祟祟的,人家看了心情怎么能好?!”
就在我心中微微一怔,宋素卿也皱起了眉头,几人齐齐往窗外望去的时候,猛见二里之外爆出一团耀眼的红光,红光映照出船的轮廓,竟然是一条与宋素卿的座舰“妙之丸”几乎完全相同的铁甲战舰!
“不好!”
我脑子里刚闪过这念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巨雷就猛然在头上炸响起来,船体顿时剧烈晃动起来,架子上的花瓶茶碗瓷器‘呼’的一声飞舞出去,眨眼间遍地都是碎片水渍,可一点都听不到器物破碎的声音。
四只烛台颓然倒下,蜡烛在地板上跳动了几下就倏地熄灭了,船舱里立刻漆黑一片。
解雨一下子撞在了窗棂上,又一下子仰面朝天地被甩了回来,我双足一点,竟是一个踉跄,船身倾斜,让我差点没借到力,勉强跃起三尺接住解雨,身子就已经下落,左手新月一文字一刀扎进船板里(?),才堪堪稳住了身子,而一具娇躯此时也正狠狠砸在了我的后背上。
“抓住我胳膊!”用少林狮子吼吼出来的声音就连我自己都听不到,可魏柔的手却真的抓住了我的胳膊,那张动人的脸此刻正贴在我的肩头上。
敌袭!我根本来不及体会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一股炮弹引发的巨浪便铺天盖地一般卷了过来,从窗子涌进来的冰冷海水一下子把三人打了个精湿。
我被这连珠般的炮火惊呆了,与这铁甲战舰的炮火相比,大江盟和十二连环坞的战舰倒像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的玩具似的。在这犀利的火器和茫茫大海面前,久不知恐惧滋味的我竟隐隐生出了惧意,而这丝惧意和着透心的寒意让我牙关忍不住哆嗦起来,只是见到怀中解雨那惊恐的眼神,我才努力镇定自己,挤出副笑容来。
“太、太基是尤!太基是尤大!”(日语“?、????、?????”,意为‘敌袭’,发音‘tetekisyutekisyuda’)就在我生出要命丧于此的念头时,对方的炮火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一个落汤鸡似的中年倭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叽哩哇呀地喊着什么。
我满耳轰鸣,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他说的该是日本话,我连一个字都听不懂,转头正想找宋素卿,只觉背后一轻,魏柔已经轻盈地跃了开去。
宋素卿倒在船舱的一角,一动不动,显然被撞昏过去了,魏柔接连点了她几处穴道,竟没把她救醒。转头望向窗外,敌人那艘铁甲战船正长桨齐飞,迅速地靠近过来。
“开炮!开……炮!砰!砰!”我冲着那倭人又叫又划着,那倭人也满脸焦急的和我比划着什么,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我颓然垂下了胳膊,与解雨对望一眼,依偎在我身旁的她此刻却安静下来,黑暗中的那双眸子竟是异常的温柔。
这丫头竟然要放弃求生的努力!我顿时一惊,忙贴着她的耳朵吼道:“雨儿,醒醒,相公还没和你洞房!”她这才重新紧张起来,悄无声息地拔出了‘流光’。
“师妹,敌人要抢船,准备战斗吧!”我冲魏柔喊道,随即冲到了甲板上。
强劲的海风吹在透湿的身上,竟是刺骨般的寒冷,我手脚竟有冻僵了的感觉,满目疮痍的甲板更让我心生凉意。
主帆和桅杆被炸得稀烂,一侧船舷也被打出了两个大窟窿,不仅让这一侧的火炮全部失去了战斗力,就连船体都开始倾斜,船根本已经无法开动了,而且沉没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甲板上陆续聚集了三十多个倭人,见到宋素卿昏迷着被人抱出来,众人脸上虽是又惊又悲,却没有多少惧意。那中年倭人叽哇说了一通,便从人群中闪出八个精壮汉子来,接过宋素卿直往另一侧船舷奔去,其它人则迅速散开,一部跑向后甲板,一部守在前甲板,每人的脸上都露出凄烈的神色。
“他们在搞什么?”
我跟过去一看,那八个汉子正在解开船舷旁的一艘小船,心中顿时明白了他们的用意,竟是要用甲板上众人的拚死阻拦来换取宋素卿逃生的时间。
妈的!我顿时怒从心起,忠心护主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可小船只有一艘,老子还有一堆红颜知己等着老子疼爱,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这里离岸边足有十里,游到对岸怎么也要半个时辰,可谁他妈的能在这冰冷的海水里待那么久!
“都他妈的给我住手!”
我知道他们根本听不懂我的话,身子一跃,斩龙刃已经呼啸而出,没等那八个汉子反应过来,剑脊已把他们拍到了一旁,等他们从甲板上爬起来,斩龙刃已经架在了宋素卿的脖子上。
“鸡、鸡杀马!”(日语“?、???”,意为“你这个家伙!”,发音“kikisama”)那八个汉子又气又急地拔刀冲上来,一面大喊大叫地向同伴示警。
“雨儿,你看着宋姑娘。”我吩咐了一声,斩龙刃再度咆哮而出,将那八个汉子手中的倭刀齐齐击飞,只是八人刀上的力量都相当大,我刀法不由一窒。
打斗惊动了前面甲板的众人,被眼前局面弄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倭人只看见一把黝黑的刀正搭在自己首领的脖子上,顿时鼓噪起来,一步步地逼过来。
我明白如果现在和宋的人马起内讧的话,就算我能抢到救生艇,在敌人铁甲舰的攻击下也难逃出生天。当务之急,是让宋的手下知道我和他们是同仇敌忾的战友,大家齐心协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他们才是!”我脸上故意作出夸张的焦急表情,指着远处破浪而来的铁甲舰,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它那长长的锐利舰刺就会把‘妙之丸’插个对穿。
“师妹,帮我护法。”
擎出翌王弓,把自己的侧翼交给了魏柔,张弓搭箭,手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翌王弓用的箭乃是特制的,我随身携带的两只箭壶只有二十羽箭,正是我全力施为九天御神箭法所能达到的极限,眼下的每一箭都弥足珍贵!
“崩——-”
弓弦响过,众人都迷惑不解的望着流星般的羽箭呼啸着没入黑暗中,似乎等待了相当漫长的一刻,三百步之外敌舰的主桅杆突然向一旁倾斜,接着就扯着大帆轰然倒下,连船都被带得晃动起来。舰上的副帆来不及调整角度,船顿时偏离了航向,而船速也缓了下来。
“亚、亚他!”“亚他走!”(日语“?、??”“???”,意为“成、成功了!”“帅啊!”,发音“yaya^ta”“ya^tazo”)宋的部下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有人大叫了一声之后,众人才欢呼起来,望着我的目光里满是敬仰,就仿佛见到了神仙一般。
再一声弓弦响过后,副桅杆也被我射断,那些摇桨的兵士还不知道甲板上发生了什么,依旧努力地摇着长桨,航向越来越偏。
这两箭几乎耗去了我所有的精气神,竟连手中的翌王弓都似拿不住了,眼前突然一花,竟是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若不是我知道此刻万万松懈不得,强撑着一口气,就险些栽倒在甲板上了。
“师兄!”一只冰冷潮湿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送了过来,助我压制住那翻腾的气血,转头看去,正对上魏柔关切的目光。
这目光虽然只包含着对并肩作战的战友的关怀,里面并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可我心里还是荡起了一丝波澜。见她被海水浸湿的乌发一缕缕的竟有结冰的迹象,脸色更是冻得煞白,竟是那么的楚楚可怜,我几乎忘记了师父的教诲,真想把她搂在怀里呵护爱怜。
“师妹,谢谢你。”
我强迫自己把目光挪到了敌人的铁甲舰上,对方的长桨此刻己经停了下来,大船只是靠着惯性缓缓向前滑动,甲板上涌出几人来,似乎是想弄清楚为什么桅杆会突然折断。
“炮,炮!要是有大炮那该多好呀!”看到敌人铁甲舰的整个侧翼全部暴露出来,我忍不住四下张望,看看甲板上能不能变出一门大炮来。总算有人似乎听懂了什么,和那中年倭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十几个人‘呼’的一声奔向船舱,没多大功夫,竟抬出一门大炮来!
我大喜,忙和众人一齐把大炮固定在船首,便点火发炮,两发之后,竟一炮击中了敌舰的左舷,等它调整好船头变成两船相对的时候,船身已经挨了两炮,左舷七成的桨位被打烂,船就算能开起来,速度恐怕也只有蜗牛一般缓慢。
“可惜!”对方一直没用炮还击,想来它的炮弹已经告磬,只是‘妙之丸’越来越倾斜,加之大炮强大的后座力把甲板震得四分五裂,满甲板竟找不出合适的地方安置大炮了,纵有炮弹,却再无法发炮射击了,直让我徒唤奈何!
按照目前‘妙之丸’下沉的速度,不用两个时辰,它就会沉没,若是考虑到船越沉越快的因素,或许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到,再不想办法弃船逃生,就只有葬身鱼腹这一条路了。
见敌人的大船距离虽近在咫尺,却暂时没有攻击自己的能力,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那只救命小船上。
这艘小艇最多能容纳十三四人,而‘妙之丸’上活蹦乱跳的就有三十多人,还有数目不详的伤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大家都救走,何况若是骤然放弃大船,敌人很快就会得到船上的弹药,所以无论阻敌还是倾倒炮弹,都需要有人作出牺牲。
“欧道瑙奥兹雷太以其那沙因!欧雷哇考考尼诺考鲁!”(日语“????????????”“?????????”,意为“带殿下走吧!我留在这里!”,发音“otonootsuleteikinasai.olewakokoninokoru”)“哇希哇莫吾裘吾布恩尹奇踏瓦!”(日语“?????????????”,意为“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发音“wasiwamouzyuubunikitawa”)“啊达希莫!”(日语“????”,意为“我也是!”,发音“atasimo”)几个人争吵起来,样子十分激动。“泥”啊,“妈”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不过那条船上会有我们三人的位置已经勿庸置疑,我也懒得理他们,只求他们赶快把上船的人选定下来。
转身看两女已经冻得浑身直打哆嗦,脸上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一面心疼,一面后悔没带鲨鱼皮水靠来,看旁边几个女忍者的衣服尚算干燥,便用剑一指她们,做了个脱衣服的动作,又指了指宋素卿、解雨和魏柔。
“相公-”
“师兄!”
听解雨和魏柔同时叫起来,我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叫爷爷也没用,我可不想你们都冻死在这里!”
倒是那几个女忍者像是报恩心切,十分痛快地解起了衣服。
“倭人还真不知廉耻呢!”
解雨、魏柔流露出来的眼神和我心中所想大体相仿,到后来我才知道东瀛有男女共浴的习俗,裸体并不算什么稀罕事。示意两女把宋素卿抱进船舱,那几个女忍便跟了进去。
争吵的倭人们平静了下来,那个中年倭人似乎唱起了名字,九个少年少女出列站成了一队,看来他们就是获得生之权利的人了。
“无论哪个民族,都是把希望留给下一代呀!”
我这才恍然大悟,或许方才他们不是争着离开,而是抢着留下吧!正暗自感慨,这三十多人突然“呼啦”一声朝我跪了下来,俱是恭谨地伏身在地,只有那中年倭人昂首注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起了日本话,之后,他又咬破中指在衣服上用汉字写道:“请大人保护主公,拜托了!”
望着那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我不知是敬是惧,倭人,这个民族实在是不容轻视呀!我正犹豫该不该接下这副重担,突听舱里解雨惊叫道:“血?魏姐姐,你受伤啦?”
在惊叫声中,我闯进了船舱。
舱里虽然昏黑一片,可我还是依稀看到了一副动人的景色,几个光溜溜的女忍正给宋素卿换衣服,而角落里,一缕月光正勾勒出两个曲线玲珑、错落有致的躯体。
解雨和魏柔身上似乎都只剩下了肚兜和小衣,精湿的衣服完全贴在肌肤上,把曲线诠释得完全彻底,就连椒乳上的那两点蓓蕾的轮廓都清晰可见,解雨的丰腴,魏柔的纤细,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瑕,我竟有些看呆了。
她俩似乎也没想到我真闯了进来,俱都愣住了,倒是我先醒悟过来,幽冥步全力施为,眨眼便到了二女近前。
“师妹哪里受伤了?”
魏柔这才一声惊叫,倏地背过身去,“师兄,快出去!”声音五分惊三分羞,还有二分恼意。
“事急从权,师妹莫怪!”要怪就怪你自己,女人本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想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就别那么多顾忌!我心中暗忖,而解雨此时一手抱胸,一手满是污血伸到我的近前,小声道:“相关,你看我手上的血,魏姐姐她流了好多呢!”偷偷指了指魏柔的小衣,羞涩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顽皮。
裹着魏柔浑圆挺翘玉臀的白色小衣上果然有大片暗色的污迹,我恍惚了一瞬间就明白了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暗赞解雨聪明的同时,我沉声道:“师妹天葵突至,最挨不得凉气,快点换上干衣服是正事,雨儿,你换好衣服之后,给你魏姐姐好好揉揉肚子。”说罢,扭头出了船舱,只是两女那几近赤裸的身躯却深深烙在了我的脑海里。
“欧道瑙柯南恩哭达塞以!”(日语“??????????”,意为“殿下,请看!”,发音“otonogorankudasai”)刚出了舱门,五六枝箭已扑面射来,随手将它们磕飞,却见宋素卿的部下们都趴在了甲板上,那中年倭人指着前方冲我喊着什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敌舰的甲板上密密麻麻地站了四五十个弓箭手,正用弓箭压制住了众人,而两艘小船正从敌舰的阴影中一前一后斜插而出,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飞快地接近着‘妙之丸’。
第七章
难道‘妙之丸’上有敌人欲得之而心甘的东西吗?”这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面的弓箭手似乎发现了我,一阵密集的箭雨倾泻而至,我连忙卧倒在甲板上,匍匐爬到那中年倭人的旁边向前望去。那两条小船每条都有十四人,六人操桨如飞,八人执刀盾而立,立在船头的两人动作极其迅捷,将宋素卿部下零星射过去的箭枝一一击落到海中。
船?我不是正愁没船吗?一个大胆的主意顿时在我脑海中形成,“放小船过来!”我在中年汉子的手上写道。
“夺船?”他面露诧异,指了指敌舰上那群弓箭手,似乎在说——在敌人弓箭射程之内,站都站不起来,惶论夺船了!
我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回头喊了一嗓子:“师妹、雨儿,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敌人的小船距离‘妙之丸’只有十几步远了,船上的人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一张张狰狞而贪婪的脸,两个武士已经抬起了长长的挠钩(?),钩上的倒刺泛着冷艳的光芒。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翌王弓开始发威了,九天御神箭法中的“九阳珠链”被我几乎发挥到了顶点,弓弦发出的震颤声仿佛琵琶的和弦,连珠似的九枝箭射向对面敌舰的弓箭手群,每一枝都带走了一个人的生命,敌人顿时大乱,纷纷寻找掩体,很多人甚至干脆就趴在了甲板上。
“起!”收起翌王弓,我拉起魏柔的手纵身向敌人前面那艘小船跃去。
风从耳边掠过,魏柔飘摆的丝带从耳边掠过,身子自由得仿佛是神仙一般,霎那间我竟有些陶醉了。
“咄!江海凝清光!”
“杀!天魔群仙破!”
那明晃晃的倭刀此刻就成了惊醒好梦的讨厌虫子,斩龙刃和明霜剑不经意的合璧,只是为了赶走这些讨厌的家伙,可船头那两个身手可观的武士眨眼就变成了八段,还是让我和魏柔互相对视了一眼,合璧的威力竟会如此之大吗?
只是眼下谁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它了,斩龙刃如狂风般地从船头扫荡到船尾,竟没有我一合之敌,而魏柔则忙着把一条缆绳系在小船上,‘妙之丸’上的解雨也喊着号子指挥着众人将小船拉到了大船旁。
敌人这才明白过来,弓箭手纷纷重新钻出来,一面与宋的部下对射,一面攻击我和魏柔,只是箭雨已经稀疏了许多,魏柔见我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便站在我前面,替我拨打箭枝。
“噗、噗!”两只挠钩从后面那艘小船伸出,一下子搭住了船尾,小船顿时一颤。
我心中却是一喜,“就怕你跑掉,你倒是送上门来了!”深吸了口气,喊了声“师妹,掩护我!”两人心有灵犀的一换位,我踩着挠钩(?)直扑后面的小船而去。
“要命的快滚开!”还真有三人应声跳进了水里,而我又连杀三人后,一把倭刀生生架住了斩龙刃!
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对面倭寇手上的力量虽然是今天遇到的众人当中最强的一个,却尚不足我平常力量的一半,可我知道我已经没力气来杀他了,施展幽冥步,我倏地退了回来,而魏柔已经持剑跃了过来。
隐湖剑法竟也有犀利肃杀的一面,魏柔剑出如电,只两剑就把我方才的对手逼得跳水而逃,其余众人更是纷纷中剑落水,‘妙之丸’上顿时欢声雷动。
缴获了这两艘小船之后,所有尚有战斗能力的人和几个身份重要的伤员都转移到了小船上,只留下了伤员来处理尚存的炮弹。带着生离死别的悲伤,三艘小船迅速驶离了‘妙之丸’。
我们三人和宋素卿坐在了一条船上,同船的尚有那个中年倭人,三个女忍和四个少年,两只大木箱子占据了余下的位置,想来箱子里面就是宋集团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贵重珠宝和银票之类的东西,没有它,复仇只能是痴心妄想,而敌人想要得到的或许也就是它了。
我早抽空换了干衣服,还顺手抽了块干燥的木板,拎了床棉被才上了船。船板果然如我所料的那样潮湿,我把木板垫上才让解雨、魏柔坐下,然后用大被裹住了二女。
“相公,你也进来暖和暖和吧!”解雨敞开棉被的一角,柔声道。
“算了,江湖人言可畏,本是在一条大被下御寒,可传着传着,没准儿就成了被翻红浪、大被同眠的风流韵事了,相公本就是个淫贼倒也无所谓,可你魏姐姐还是冰清玉洁的女儿家呀!我还是摇摇橹活动活动身子骨暖和暖和吧!”
我半真半假的调侃让魏柔陡露一丝女儿羞态,她偷偷瞥了解雨一眼,解雨柔情万种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忍俊不禁的笑意似乎只是在欣赏我说话的有趣,并没有在意话里的调笑之意。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却让解雨发觉了,笑道:“相公,快过来吧,魏姐姐都给你腾出地方来了!”
就见魏柔的胳膊微微碰了碰解雨,另一只手稍一用力,那被子便把她裹的更紧,反是解雨夸张地惊叫了一声。
离敌舰越来越远,前面隐约能看到岸边的轮廓了,船上众倭人的心情似乎也从悲伤中走出,好奇地望着我们三人打闹说笑。
我向解雨那儿挨了挨,正想钻进大被里去,却猛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突如其来的一发炮弹正落在船旁,掀起的巨浪竟一下子就把小船掀翻!
我猛地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了棉被,眼看着解雨、魏柔从我眼前滑过,一头栽进水里,然后冰冷的海水也湮没了自己的脑袋。
寒冷飞快地摄住了我的躯体,浸饱了海水的棉袍似有千斤重,直拽着我朝海底沉去,而更让我心焦的是我不知道解雨、魏柔究竟会不会水,拚命地脱掉棉袍,只留下了贴身的小衣,就连斩龙刃都被我忍痛扔进了海里,等浮出水面,看到的情景却让我的心一下子都冻结了。
距离我三丈远,四只胳膊半伸出海面上胡乱拍打着,让那两个梳着双丫鬟的人头在水中忽沉忽浮,这典型的溺水者挣扎的形象,让我顿时明白过来,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二女竟然都是旱鸭子!而更不幸的是,不知为什么,两人跌入水中的时候还在一起,此刻却分开了一段距离,而我却恰好在两人的中间!
“相——-公!”
“……师兄!”
两人在头探出水面的一瞬间齐齐发出了求救的呼唤,解雨更是看到了我,双手拚命拍打着海水,想向我游来,却被海浪越推越远,眼中满是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留恋。
难道诸事顺利的我连老天爷都妒忌了吗?竟然残酷地把这两个花样少女的生死选择权交到了我的手中!这样冰冷的海水,救一个人已是我所能的极限,妄想两个一起救,最后只能落得个同赴黄泉的下场啊!
此生而彼死,此死而彼生,如果在这一刻用铁锤轻轻敲击我的心,怕是一下子就敲出无数水晶碎片了。
“还是把生留给吾爱吧……”
瞬间的犹豫后,我已经向解雨那儿划去了,只是刚挥舞起手臂来,解雨的眸子里就突然爆出一朵璀璨的光芒,它把所有的恐惧与不甘驱赶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是心花怒放的欢喜。
也就在这同时,她的手臂不再向空中乱舞了,却是轻灵地一转滑入了水中,缓缓凫起了半个身子,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死丫头,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我顿时恍然大悟,她哪里是不懂水性,分明是藉机刺探我的心究竟爱她有多深!
这哪是使小性子的时候!我气得牙根直痒,若不是在海里,我非揍烂她的屁股不可,眼下却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反身朝魏柔游去。
炮弹不疾不徐地落下来,一枚甚至正砸在一艘小船上爆炸了。我奋力拨开那些残肢断臂和四分五裂的船板,在魏柔即将沉入水下的一刹那,抓住了她的手。
一掌击在她的后背上,逼出几大口水,魏柔才清醒过来,眼波一转,见身后是我,目光陡然变得极其复杂,竟让久历女儿香的我也无法说出她眼神中的奥秘。
“哈啾!”后面解雨打着喷嚏游了过来,身子贴在我身上,我这才发觉她和我一样,都已经把厚重的棉袄脱掉了,饶是水寒刺骨,我依然能感觉到那双亲昵地缠在我腰间的大腿是多么的修长丰腻,那对从我腋下绕到我胸前的藕臂又是多么的玉润珠圆。
“奶奶的,若是夏天,老子不当场做了你。”小弟弟虽然挺了几下,可冰冷的海水还是立刻就把它打回了原形。
“魏姐姐,隐湖小筑不是在湖边吗?怎么你不会游泳呢?”解雨湿漉漉的脑袋搭在我的肩上,哆嗦着笑问道。
“雨儿,别调皮了,快帮我把你魏姐姐的棉袍……”
话没说完,又一个炮弹掀起的巨浪砸了过来,险些把魏柔重又砸进浪里,我连忙拉住她,不等解雨动手,便去解她棉袍的扣袢。
知道是为了救她,魏柔不敢乱动,只羞得别过头去,看得解雨不由在我耳边“咕”地轻声一笑。
“雨儿,再闹的话,我们可都要喂王八了!”我不知道解雨的神经究竟是什么做的,面对生死竟还如此轻松。
“人家可没想过死哦,有相公在,我们怎么会有事呢?是不是,魏姐姐?”她自信地道,却依言松开了我,转到我身前,帮我脱去魏柔的衣服。
“搂住我,双腿自然的打水。”我扔了块木板给解雨让她紧跟在我的身后,自己也抓住一块木板,一只手则抱住魏柔,踩水向岸边游去,一面教魏柔浮水的秘诀,一面四下张望。
三艘小船竟然全部倾覆了,海面上依然活动着的倭人不超过十个,这种水温,没有内力的人很快就会被冻僵,然后九成九会葬身海底。
不远处我发现了宋素卿的身影,她正趴在一只大木箱子上吃力地转动着脑袋搜寻着什么——-想来定是海水把她激醒了,旁边则是两个女忍惊惶的推着箱子向岸边游去。
“李公子——”她终于看到了我,顿时欣喜地叫了起来,拚命地向我挥手。
过度的热情让印象中颇为沉静的宋素卿显得颇有些怪异,不过,眼下大家都在生死边缘,什么异常的情绪都可能出现,我便不再猜疑,奋力游到她身边,让魏柔把住箱子,看她渐渐能自己踩水前行,心情一松,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霎时袭上了我的心头。
“好冷……好热……”
萧潇乳头被刺穿那一瞬间迸出的嫣红血迹,病榻上苏瑾散乱的那头乌黑秀发,宝亭灿若星河的眸子,无瑕隆起的雪白肚皮,玲珑潮吹的晶莹汁液,甚至解雨玉臀上的青紫淤痕,都在我脑海里纷沓而至,仿佛一出出的戏,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让我周身忽而热如炭火,忽而冷若寒冰,终于忍受不住,大吼了一声,人猛地醒了过来。
“你……是谁?!”
我头昏目眩,尚不十分清醒,可就在肌肤恢复了知觉的时候,我猛然发现一具丰满的肉体正依偎在我怀里。虽然一头乌黑秀发把趴在我胸口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使我看不清她的容颜,可我知道她不是解雨,更不是魏柔。
“公子,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女人扬起脸来,细眉圆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小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胸膛,竟是亲昵之极。
“宋……宋姑娘?!”
虽然我是个淫贼,可我并不喜欢这般投怀送抱的女人,即便她是个美女。况且她那湿热的私处正抵在我的独角龙王上,让我隐约觉得自己像是被强奸了似的。
“正是素卿。”她媚眼如丝地道,“公子的救命之恩,素卿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报答公子深恩。”边说边亲吻着我的乳头,待我分身渐渐庞大,她一只小手更是伸向我胯间轻轻撮弄起来,轻笑道:“它,还真老实呢!”
察觉到她竟引着独角龙王接近了她的私处,我忙制止住她,尴尬地道:“宋姑娘,你不必心怀感激,我只是为救自己而已……我的两个同伴呢?”
“同伴?公子且放心,那两个女孩都很安全,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喜代子几人正照顾她们呢!不过……”
宋素卿轻笑了一声:“若是按照大明朝的风俗,这两个女孩该是非君不嫁了吧!”虽然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让两人不再那么亲密,可她的小手却极富技巧地刺激着独角龙王。我周身无处不酸软,唯有分身在她的带动下精神矍铄地高昂着。
“我去看看她们吧!”
“也好。”
她眼珠转动了一下笑道。从我身上爬起,披上了件薄薄的袍子,气势顿时一变,从似乎只会和情郎撒娇的妇人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个女强人宋素卿。
我这才有时间打量这间屋子,房间布置得相当雅致,黄梨木和红木的家具都是当今流行的款式,做工也精致,墙上挂着一副仕女图,竟是唐伯虎的真迹。花架鱼缸等等摆设也与江南的富贵人家别无二致,碧橱粉帐鸳鸯枕透出来的胭脂气,将房间主人的身份表露无疑,而透过窗棂,外面小花园里几株红梅正在怒放。
“这该是宋集团的秘密据点吧!”
宋素卿的官方身份让她登岸后只能住在馆驿中,行动都受官府的制约。她久在江南一代活动,购置秘密居所本就是意料中事。
小衣轻裘都整齐的叠放在床头,上面还压着擦拭一新的新月一文字和翌王弓,穿戴整齐,我被引到了隔壁。
罗纱帐里的解雨魏柔并头而睡,海水长时间的浸泡不仅让魏柔现出了本来面目,就连解雨独步江湖的易容术竟也失了效,两张妙绝人寰的秀颜上都是娇红一片,直如两朵并蒂红莲一般。见到我探进头来,解雨嫣然一笑,魏柔却忙闭上了眼睛。
“雨儿,你觉得哪儿不舒服?”
“人家浑身哪儿都疼~”解雨撒娇道:“魏姐姐也是,你都不管我们,坏死啦~”
魏柔该猜到解雨的身份了吧,我正暗自寻思,身后传来宋素卿的笑声:“难怪公子一醒过来就急着找两位姑娘,这对天仙似的妙人,连我看着都心动,公子真是好福气呀!”
“哼!”正深情款款注视着我的解雨听到宋的声音,突然不高兴地撅起嘴来哼了一声,从棉被里探出手来拉着我道:“相公,她不是好人,我要给相公开药方,可她理都不理我!”
我心头一紧,忙运内功,内力丝毫没有受制的迹象,倒似乎比以往更精纯了一点,这才放下心来。
听宋素卿噗哧一笑,道:“小妹妹,你感染的风寒比你相公还重呢,我怕你和他一样都是胡言乱语呢!”
“宋姑娘,贱内祖上都是名医,按她开的方子抓药吧!”伸手摸了摸解雨的脑门,果真有些烫手,让侍女拿来湿毛巾冷敷,抬手去试魏柔的体温,魏柔的眼睫毛翕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睁开眼,任由我的手在她额头颈上试来试去。
魏柔的体温甚至比解雨还高,我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习武之人平常不易生病,一旦病来则势若猛虎,眼下三人齐齐病倒,万一有人来袭,顿成待宰羔羊。
“奶奶的,对方是不是宗设?”温言劝慰二女安心养病,我回到了宋的房间,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红糖姜汤,钻进被子里,没好气地问道。
坐在床沿上的宋素卿眼睛一亮,点头道:“正是!来袭的正是宗设的旗舰”三笠!“随即神色一黯:”可惜我们消息错误,让他轻易得手!‘妙之丸’上八十三人,生还的只有八人,我两个兄长也战死了!“言下不胜唏嘘。
沈熠曾经告诉我,宋集团的主力战舰就是‘妙之丸’,其它两艘商船并没有什么战斗力,此番船毁人亡,对宋集团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只是宋素卿悲则悲矣,可脸上却昂扬着复仇的斗志,莫非她还留有后手不成?
“妾身没有后手,却有强援!”
听她骤然改了称呼,我心中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待她希冀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心中便愈加了然。
“大人权掌一府捕快,手握一楼精锐,此仇不报,焉为大丈夫邪?!素卿愿附骥尾,血仇焉得不报!”
“原来你竟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心中一惊,她这女子好深的心机!明知道我的身份却若无其事地与我周旋,若不是昨晚出事,或许她会一直含而不喧吧!
“怪只怪大人名声太响亮了。”在我的凝视下,宋素卿微微一笑道。
“宗设并没有伤到我一根毫毛。”宗设在我大明海域竟敢如此猖獗,就算针对的不是我,我亦是怒发冲冠,不用宋素卿激将,自己都恨不得提一队人马剿了这股倭寇,可我不想成为宋手中的一枚棋子,她先和宗设狗咬狗去,我大明坐收渔利岂不更好,便缓缓道。
“大人此言差矣!”我的话颇出宋的预料,她眉毛一挑,肃容道:“宗设狼子野心,所图非小,自去年大掠宁波以来,与海盗相互勾结,妄图称霸东海,不趁其弱小之时将其剿灭,养虎为患,悔之晚矣!”
“大明虽轻视武将,却重军功,特别是文臣行武事者,尤受朝廷重视,贵国几个深受皇帝器重的封疆大吏莫不如此,大人欲建功于社稷,求闻达于朝廷,剿灭宗设实是快捷方式呀!”
我心中大震,宋素卿对我朝研究如此之深,她才是所图非小吧!可她说得句句都是实情,本朝重文轻武,却重军功,别人暂且不说,几个与江湖隐约有些干系的大员如漕督李钺、吏部右侍郎胡世宁无一不是以文臣行武事后得到重用的,而军功尤重边患倭寇,若真能一举剿灭宗设集团,定然大大有利于我的仕途。
我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这种可能性,以沈熠在苏州地界被袭为借口,越界奇袭宗设的大本营,一举将他刺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不过一来宗设陆上的老巢定然隐秘,不易搜寻,二来一旦打草惊蛇,他远扬海上,就几乎不可能抓住他了。更难的是他手下众多,一击不成,反受其害,算来算去倒不若把这场功劳送给沈希仪,以他为主,以我为副来得稳妥些。
我胸中虽已波澜起伏,脸上却丝毫不露,宋素卿窥不破我的心,脸上闪过一丝焦虑,突然泪如雨下,泣道:“两个兄长战死,妾身本已万念俱灰,就想追随他们而去,只是血仇未报,叫妾身有何面目面对他们?!想起大人,才让妾身顿生希望,欲以残败之躯侍奉大人,求大人为妾伸冤。只是,大人既然已经有了一对绝代佳人,又怎会把妾身蒲柳之姿放在眼里!妾身、妾身这就死去!”说着,竟一头朝梳妆台撞去。
明知道这不过是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技俩而已,可我还是伸手拽住了她,若真想剿灭宗设,她是个绝佳的助手。不想她竟似真的要寻死,偌大的冲力几乎把我从床上拽起来,只是用力一扯之后,我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还是心软,果然,她顺势就扑进了我怀里。
“大人……”
第八章
“除夕了。”
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声不绝于耳,三五成群的孩子提着灯笼、唱着童谣互相追逐着。
“卖懒、卖懒,卖到三十晚,人懒我不懒……”我轻声和着童谣,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童年。
“把懒都卖给你才对呢,那么多姐姐妹妹不够你忙么,非要再找个倭女?”偎在我怀里的解雨娇嗔道。
“雨儿,你总算找到机会撒气了。”我不由得噗哧一乐,从宋素卿遣散手下要与我同回苏州开始,她就撅起了小嘴,忍了一路,眼看就到家了,终于忍不住了。
“宋素卿和你们姐妹不一样,她和我不是一条心。”
说白了,我和宋素卿只是在互相利用而已,就算她壮士断腕般地割舍了松江府的豪宅,遣散了所有的手下,甚至将一笔庞大的资金交给了我,我也明白那只不过是做出来给我看的姿态而已,两个异性兄长或者说是情夫的阵亡会给她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吗?她的目标仅仅是复仇吗?这些都在我心里画着问号。而我也需要她提供宗设的情报,那笔资金也有助于我征服隐湖,何况她给我的甚至更多。
“那你还收留她做什么?”
“她比谁都了解宗设,而宗设已经成了我大明的祸害,于公于私我都要设法铲除他。”况且,我沉吟了一下,才道:“雨儿,那天沈熠曾提起过,他走私的红货其实是唐门为应天宝大祥要的……”
解雨惊呼了一声,嗔了我一眼,似乎是怪我怎么不早告诉她。
我轻拍着她的后背,解释道:“雨儿,这或许牵涉到唐门内部的权力争夺,我可不想让你陷进去。其实,我一直有些奇怪,唐门突然扩张经营的目的究竟何在?老爷子他又到底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雨儿,或许你还不清楚,从七连环到珠宝,唐门几乎每项生意都隐藏着莫大的危机,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就可能扯出另外一个环节,唐门甚至可能一下子就崩溃了。”
“钱财乃是一门生存之基础,本应是门主亲自掌握才是,可我听三藏说,唐门的经营大权掌握在你大伯唐天威手中。不是我这个外人挑拨离间,兄弟若是齐心,怎么都可以,像人家大江盟齐放齐功兄弟就配合得天衣无缝,慕容兄弟也是相扶相携,可唐门是这样吗?我看未必,光一个宝大祥,老爷子看来就并不怎么知情!”
“你还说你是外人?”解雨虽然娇嗔,眉目之间却暗藏忧色,我心下明白,唐门内部果然并不安生,那种至亲之间的勾心斗角恐怕也是她离家出走的重要原因之一吧!只是她不肯数落自己的长辈不是,却挑起我话里的毛病来了。
“哈哈,是相公说错!虽然他老人家没同意我们的婚事,可我却是他老人家的女婿!女婿向着老泰山是天经地义嘛!”
解雨噗哧一笑,说:“这还差不多。”
我接着道:“老爷子他可能拉不下面子去插手你大伯所管辖的门中事务,我可就不一样了,七连环和宝大祥这两个浮出水面的事情我可不想轻易放过,七连环三藏去查了,我就来查宝大祥,宋素卿她熟悉海上走私,又是宝大祥私货的上家,或许能为我解惑。”
说着说着,我心中蓦地升起一个念头,唐天文会不会是想借我之手来揭开唐门经营中的秘密才出人意料地冷落我呢?他是不是担心唐门准女婿的身份不仅会妨碍我的思想行动,又会牵扯到他呢?若真是这样的话,唐天文可真称得上是老谋深算了。
“是……是这样呀,那相公你怎么不早说,我……我都偷偷给她好几个小脸子啦!”
“你做得没错啊,嘿嘿,这样,她才会全心全意地依靠你相公嘛!”
接到我书信以为我无法回来过年的众女见到我归来自是喜出望外,可再看我们三人俱是一副病泱泱的模样,又都紧张心痛起来,解释了半天,众女才放了心,在无瑕的指挥下,忙着准备年夜饭去了。
虽然一路奔波已让我精疲力竭,可我还是强打着精神与众女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年夜饭,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竹园才是我自己的家,这顿饭也是我自己家的第一个除夕团圆饭。
贴报春的喜联,听寒山寺的钟声,直乐到月斜河倾。可经这么一折腾,到初六我的病才告痊愈,而解雨两天前就满地活蹦乱跳了,只是魏柔的低热却一直缠绵不退。
自从回到竹园,魏柔就躲进了指月轩很少出来,和众女倒还亲亲热热的,可见了我却不假颜色。我心中暗喜,知道她内心正天人交战,既不说破,也不抱怨,每天依旧早午晚三次去探望她。
她没用大夫,药方都是解雨亲自开出来的,解雨偷偷告诉我,说她因为受凉,月经至今淋漓不断,我便吩咐卢氏偷偷做些当归羊肉羹之类补血补气的东西给她送去,让众女知道了,倒笑了我一回。
生病那阵子,萧潇就和我商量,说别去离别山庄给爹爹拜寿了。我知道她心疼我,不欲我大病之后远行,可我不想让她心中存有遗憾,坚持赴滁州一行。
何况从松江回来后,宗设就像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魂盘踞在我心间,此人不除,我心病难除,去滁州路过南京,正好和沈希仪商议如何剿灭他。可等我大病初愈,萧潇又旧事重提。
“你相公可不是纸糊的!”
连着两天,众女明明已经情动至极,却都是只肯任我轻薄,不肯与我真个销魂,我知道她们是爱惜我,可徒有四房姬妾,心火却无从发泄,胸中未免有些郁闷,说话的语气就重了些。
“婢子知道嘛~”萧潇极是聪慧,自然听得明白,“解妹妹说,病后行房,最伤男人身体,大国手的话,主子总该听听吧!”
“哼,她还没出阁呢,怎么知道此时行房伤身不伤身的!”明知道解雨说的对,心中也隐约觉得此番自己用了六天才痊愈可能与宋素卿有莫大的干系,可我还是强词夺理地道,解雨这死丫头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公报私仇吧!
“等明天的,看你主子……”
我手正在萧潇双乳上肆意把掐着,话也刚说了一半,丫鬟来报,说六奶奶来了。话音未落,六娘已经走了进来。
萧潇慌忙背过身去整理衣服,六娘看在眼里,笑着瞪了我一眼,似乎在责怪我病刚好就不老实。
“是百晓生的江湖名人录到了吗?”我忙转移话题。
六娘点点头。
原本除夕应该公布的新江湖名人录破天荒地推迟到了初七,而秦楼能在第一时间里拿到它,显然,应天府线人的工作已经开始显露成效。
闻讯赶来的玲珑解雨毕竟是少年心性,抢着要看名人录,几女先是找到了我的名字,一下子都欢呼起来,“第十,相公进十大喽!”
这预料中的事情竟也让众女兴奋不已,我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又不是中了状元!”
六娘听了笑道:“动儿,也难怪她们高兴,名人录十几年的历史里,从没有一个男人新上榜就进入十大的,和你一起进榜的齐小天,不过是第十五位,就已经相当罕见了。”
解雨的三十六位,玲珑的四十八位都大体不出我的预料,倒是在最后发现了武舞的名字,让我吃惊不小,想来过去的一年江湖动荡,死的人真是着实不少。
“解女侠,玲珑女侠。”萧潇笑着给解雨玲珑道了个万福。因为我的劝阻,她和无瑕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新的名人录里,可她俩都是浑不在意,无瑕只是看到自己排名的位置上写着辛垂杨的名字,才笑着说了一句:“原来是辛大姐。”
众女嬉笑了一番之后,新江湖名人录就很快被她们抛在了脑后,倒是新的绝色榜又引起了她们的兴趣。
其实,今届的名人录上颇有些引人注目的人物,李思正如白澜那天说的一般排在了清云与唐天行之间,正式成为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之一;宗亮高居第二十——这该是白澜得到我的消息之后才修正的,而在今届武林茶话会中并未出场的铁剑门练达等人则和萧潇一样并没有上榜。
年轻的在榜高手地位普遍都比上届名人录有所提高,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当属武当四清中最年轻的清雾,他竟连升三十三位;而老一辈江湖人中梅流香和邱鸿声的位次也有大幅度的提升。
“对照名人录,就大体能看出几年间江湖的走势。”
六娘把绝色榜中接替玲珑齐萝位子的两个陌生少女的资料甩给萧潇她们后,便和无瑕一道坐在了我身旁,望着抄写得工工整整的名人录道。
“因为少林、武当和隐湖这三派很少直接介入江湖事务,只要江湖上不出现像五十年前魔门肆虐江湖那样的事情,这三派最多只是在幕后扶持自己的代言人来对江湖施加影响,他们彼此又相互制衡,表面上对江湖的影响力甚至不如大江盟、慕容世家和唐门大,而且这种影响力低下的状况越来越有实质化的倾向。动儿你想想,秦楼、铁剑门包括练家的离奇崛起,是不是正证明了这一点呢?”
“本就是方外之人,管什么红尘闲事?”我哂道:“三大派中,只有一个鲁卫可亲,一个魏柔可爱——这还是因为她是个美女的缘故。”
“正是!江湖人也是人,也要生活,空喊理想正义并不能解决柴米油盐酱醋茶,故而大江盟和慕容世家虽贩私盐,却依旧能聚集到众多的江湖人。但三大派对江湖失去控制的一个直接后果,却是让野心家看到了称霸江湖的机会,从而引发江湖动荡,眼下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争斗即是如此,齐盟主打着为况天报仇的旗号,实际是自己想做武林的盟主,慕容千秋恐怕也是同一个念头。”
“武林盟主?那有什么好处?难道真能号令江湖吗?以为自己是皇帝呀!”
我并不以为然,在我看来,大江盟与慕容世家的争斗,更多是为了争夺私盐市场,而其众多的追随者,也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有保障,没有人愿意再给自己找一个统治者吧!
“或许真的不能,可权力是每个人都向往的啊!”
六娘一瞬间的目光竟是异常的深邃,深邃得如同一个至高无上的王者,那瞬间的锐利,仿佛能主宰一切。
我心底隐约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怪异得连我自己都在心底笑了起来,却听无瑕悠悠道:“反正相公只在意隐湖,至于谁想做、不想做武林盟主的,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第九章
“动少真是关照敝号哩,咦?这、这不是魏仙子吗?!”
李宽人听说我来,忙迎出霁月斋,却一眼看到了与我同行的魏柔,顿时惊讶地叫了一声,目光在我俩逡巡了几个来回,既好奇又迷惑。
魏柔痊愈已是初八,我赴滁州的行程只好一拖再拖,正月十五的苏州花会想来也无法参加,好在花会本就是六娘一手操办的,倒不用我费心。我甚至与白同甫、鲁卫商议,将交接的时间推迟到三月,以期在此期间解决掉宗设这个心腹之患。
见天气是近几日难得的风和日丽,我便约魏柔一同出游,原本准备了许多说辞,不料魏柔竟是一口应允,于是,这一天苏州的大街小巷就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而苏州的美丽怡人也让少小离家的魏柔流连忘返。
南浩街的老三味,玄妙观的三清殿,枕河的水巷,飞虹的石桥,让魏柔沉静的面容渐渐变得开朗;鸡丝馄饨鸭血汤,生煎馒头蟹黄酿,又让她脸上多了些适意的笑容;谦字房眼下无法再造出斩龙刃的无奈会让她叹息,而宝悦坊的银貂披风也会让她欣喜,大半天的时间,我就惊喜地看着她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点一点变成了可亲可爱的俗世少女。
“你眼倒尖。”我随口笑了一句,他和魏柔应该只在秦楼的开业典礼上见过一面,能一眼认出她来,想来魏柔定是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而他身后的宋三娘也一面偷偷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我俩,一面含笑替魏柔脱下石青刻丝的银貂披风。
“动少莫非是想给魏仙子配些首饰?”
隐湖弟子似乎都不喜奢华,魏柔和辛垂杨俱是如此,两人的衣着都相当简朴,头上的簪子恐怕是她们身上唯一的饰物。拉魏柔去了趟宝悦坊,把她里里外外全换上了名贵的衣服,倒不是我存着暴发户的心理,非要绫罗绸缎不可,而是那粗糙的衣物实在会损伤她细腻的肌肤,而魏柔似乎一直都顺着我的性子,只是换下来的旧衣服却非要让伙计送回竹园去。换上新衣的她越发光彩照人,不过……
“宽人兄,你不觉得魏仙子身上少点什么吗?”
“我的大少爷,现在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呢!”李宽人开着玩笑道,显然他误会了我与魏柔的关系,他上下打量了魏柔一番,突然面露喜色,笑道:“真是巧极了,敝号周哲师父刚刚完成了一套翡翠饰品,取名就叫”心之湖“,听说魏仙子就是来自……来自什么什么湖的,倒像是特意为仙子准备似的。”
“是吗?快拿来看看。”
虽然我不齿周哲的为人,可他的手艺实在是青出于蓝,业已卓然成家。李宽人见多识广,推荐的“心之湖”必定是款传世之作。
静静躺在白丝绒里的是一套三件的翡翠饰物,手镯、项链和指环都被小心地用丝绒隔开,晶莹剔透的绿仿佛是雨过天晴后的冬青叶子,苍翠欲滴,尤其那水滴状的炼坠,就像从掌心刚刚滴落的一滴翠绿湖水一般,极是惹人喜爱,而这湖水般的颜色似乎让魏柔想起了什么,眼睛陡然一亮。
“珠宝业有句行话,叫‘黄金易得,翡翠难求’,上好的翡翠俱是从掸国输入的,能制成整套饰品的不仅罕见,加工也极为不易,江南地面上只有三几人有这等手艺。”
“宽人兄,你就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我笑着打断他的话,魏柔已经流露出犹豫的神色,他再夸下去,这套‘心之湖’恐怕只能我自己捧着欣赏了。
而精通顾客心理的李宽人竟然犯下了这等低级的错误,想必是太喜爱这套“心之湖”了,以致情不自禁地要夸赞一番。
宋三娘把镯子戴在了魏柔的手上,镯子的大小就像是按照魏柔手腕的尺寸订做似的,看起来极其协调,那翠绿的玉和雪白的皓腕更是相得益彰。
“一饮一啄,概由天定!”李宽人不由叹息道。
这也是一种天意吧,我惊喜地暗忖,镯子套进魏柔手腕的一刹那,我竟似乎觉得一道情锁正锁在了她的心上,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她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小女儿神态,或许她也正有此感念吧!
“心之湖”戴在魏柔身上后,我就再没让她摘下来,而李宽人瞧见我递过来的眼色也机灵地绝口不谈银子的事儿,这种极品翡翠打造的极品首饰,没有五万两银子绝下不来,这么大的数目岂不吓坏了魏柔!
我故意和李、宋二人谈起了即将举办的元宵花会,好让魏柔的注意力从‘心之湖’转移出来。
其实,花会的准备事宜早在六娘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了,而宋三娘也不愧是此道的高手,许多创意就连我都击节赞赏不已,魏柔开始并没在意,可越听越投入,想来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就算隐湖压抑了她的天性,骨子里的爱美之心还是会在不经意中显露出来。
“师妹,宋三娘方才的话颇有些道理,就算你一心问剑,可你毕竟是个女儿家,总要学点女儿家的本事。”我直言无忌地道。
出了霁月斋,已是日近黄昏,落日余晖中,魏柔沉静外表下隐藏着的那股少女心性似乎越发明显。
我接着道:“描红刺绣怕是束缚了你,三娘对服饰、珠宝、园艺都颇有研究,莫不如你就在苏州待上一段时日,跟她切磋切磋。当然,若是你愿意跟我学琴,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沉默了半晌,她突然问道:“师兄,听说你不参加花会了,是吗?”
我点点头,“过几天是萧潇父亲的生日,我这个做女婿的总要去拜贺一下……”
没等我说完,魏柔已经轻轻“呀”了一声,神色颇有些落寞地道:“原来,萧姐姐和我不一样啊!”带着淡淡哀愁的轻叹仿佛一枝利箭正刺进了我的心,这一瞬间我的信念竟突然动摇起来。
当隐湖只是个抽像意义上的符号时,我可以为师父而毫不犹豫的把隐湖彻底毁灭,甚至把隐湖弟子全部赶尽杀绝,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眼下,魏柔已经不再是个简单的符号了,这两个字意味着一个活生生的少女,她和其它的女孩子一样有喜有悲,换一个身份,我想的恐怕只是怎么疼她爱她吧……
给师父带来痛苦的是鹿灵犀,魏柔她该背负起师门的仇恨吗?
“你就把竹园当作自己的家吧!”
魏柔再度沉默,又过了半晌,她神色恢复了宁静,才道:“师兄,出来那么久,我也该回隐湖看看了。”
“师妹?”虽然早想到她眼下不会长住竹园,可她突然间就动了离开之意还是让我措手不及,“我还想等我回来之后,咱们一起对付宗设这个王八蛋呢!”
“……?”
“师妹,我不瞒你,此番我还要顺路去一趟应天府,我的好友沈希仪是南京五军都督府的断事官,他与南京守备徐公爷相善,我想求他说服徐公爷,拨一支精兵剿灭宗设这个倭贼!”
“有大军襄助,师兄定能旗开得胜。我不善水,去了反是累赘。”魏柔不为所动,淡淡道。
“可据说宗设和他几员得力干将都相当剽悍,没有高手坐镇,很容易让这些贼首逃逸!”
“秦楼高手如云,对付宗设已是绰绰有余。”
见我还要说话,魏柔肃容道:“师兄,非是我不肯为国出力,大军铁骑炮火的威力究竟多大,战场上江湖功夫能有几分用武之地,师兄比我更清楚。宗设倘若真能逃脱大军的围剿,魏柔则甘做师兄的马前卒,不杀此獠,绝不罢手!”
魏柔真的说到做到,当晚她就悄悄离开了竹园。等丫鬟把我从秦楼找回去的时候,指月轩已是人去楼空。
“魏家妹子执意要走,连我都拦不住她。”无瑕歉然道。
“没关系,走就走吧!”
她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就仿佛从没有人住过似的,唯有枕边多了那些从宝悦坊买来的名贵衣服和装着“心之湖”的香檀木珠宝盒。
还真怕你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呢,我心中惆怅的同时也暗舒了一口气,既然她心里着了相,那就等着她回来吧!
第二天,我和萧潇也离开了苏州。路过应天府的时候,我把从宋素卿那里得到的有关宗设的情报告诉了沈希仪,请他说服徐公爷。
沉希仪本就是个带兵打仗的主儿,五军断事官的职位虽然尊崇,可连军营的影子都看不到,他手闲得都要在慧妍身上发泄了,听说可能有仗打顿时就兴奋起来,自是一口应允。和他一起拟好了说辞,回家探望了父母,我才离开了应天。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玡也。”
离别山庄就在滁州城外十里的琅玡山上,虽是肃杀冬日,可一路行来山泉跌宕,水声潺潺,翼然醉翁亭,悠然在意轩,景色之美令人心旷神怡。
“好山好水育好人,萧潇,怪不得你生的这么美呢!”
萧潇莞尔一笑,说话间,山庄已在眼前,离大门尚有十丈远,山庄突然鼓乐齐鸣,中门大开,从里面施施然走出几人来,为首一老者面目清臞,白发飘然,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见到我俩,老人脸上顿时显出亲切的笑容。
“动儿、潇儿,你们这两个小混蛋怎么今天才到?!”
“爹爹——”萧潇已经一溜小跑跑上前去,呜咽着扑进了老人的怀里。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知道他就是萧别离了,我也忙上前躬身施礼道。他大剌剌地受了我一礼,才把我扶起来。
“哼,不是你师父逍遥公拦着,七年前你就该叫我一声岳父了!”他板着脸道,眼中却露出几分笑意,显然是对我这个女婿万分满意。
正好赶上了萧别离的生日,庆生宴变成了接风宴。离别山庄虽然满打满算只有三十来号人,可也把一个居易厅挤得水泄不通,大家争看庄主女婿的风采。闹到午夜,翁婿二人才有单独交谈的机会。
“你师父逍遥公是我的师兄,我们都是神教日宗的弟子,神教你知道吧,嘿嘿,就是江湖的大反派——魔门!”他张狂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凄凉:“你师父是本宗宗主,而我则是守护使,所以动儿,论辈份,我还是你的师叔哪!”
“师叔?这么叫反倒生分了。”
萧别离竟也是魔门中人,这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出乎我意料之外。萧潇的出现,韩元济那充满玄机的话语,甚至十四年前的那场比武,无一不暗示着他和师父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两人是同门的师兄弟,才让这一切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可他竟能舍弃魔门武功不用而独创出一套威力强大的离别钩法,这份才情让我惊艳的同时,不免觉得这和他的武林地位稍有不合。
“好在你是我的女婿!”
萧别离显然听懂了我的话,我不愿称他师叔,自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魔门弟子的身份,他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你们师徒三代都是天纵其才,神教内无人能敌,可惜俱是无意领导神教复兴,以致教主之位空悬五十载,真是天不兴我神教啊!”
“你师父继任日宗宗主的时候,我还年轻,并没有真正见识到他的武功。十几年前,我武功大成,那时候真是狂妄的很,竟然想统一神教,于是以下犯上,挑战你师父,想一脚把他从日宗宗主的位置上踹下去,谁让他占着茅坑不拉屎哪!夺了日宗宗主之位,才有资格问鼎教主宝座,不料却大败而归,唉!真是大败呀!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萧别离说的该是在白澜舅舅家的那场比武了,他现在提起来还是感慨万千,想像得出他当时该是多么沮丧。只是十四年前的萧别离武功正在颠峰,师父竟能将他打得大败而归,武功该高到了什么地步?!
联想到师父去世前的那一年里我几乎可以和他分庭抗礼,心下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那时师父的武功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依照神教教规,我应身受万蛊噬心之刑而死,那时候的我根本就不怕死,死有何惧?!可你师父却格外开恩,只要了萧潇去服侍你。现在想想,我还真要谢谢他,人哪,活着是比什么都重要!”他清臞的脸上竟露出狡诈的笑容:“这话,我就跟你说,让小韩他们知道了,还不骂我越老越怕死了,哈哈!”
我不觉莞尔,或许是因为师门的缘故,我总觉得比起唐天文、殷乘黄来,萧别离要可爱可亲得多。
“其实,输了女儿之后,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我女婿,可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这一等就是十四年!”
“十四年,这还是快的吧!”我笑道,“岳父你看齐小天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成家,宫难也是才成婚呀!”
“屁!若不是你师父非把你造就成一个文武全才,以你的天资,两年前就该出师了,更可恨的是,他奶奶的活生生把你变成了另一个李逍遥!”
“这没什么不好吧……”
“潇儿怕是开心死了,我萧家祖祖辈辈没一个人和做官的扯上干系,她倒弄了副诰命回来,差点没把她娘眼馋死!可对我神教却是大大的不利!”
“咦?反正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故去了,岳父您继任日宗宗主之位顺理成章,想统一神教现在也来得及!”
“你小子知道个屁!”萧别离骂了我一句,脸上却是一副吃瘪的表情:“你师父虽然连师门来历都不告诉你,却给我留下遗嘱,指定你为他的继承人。换句话说,一年之内,如果本宗弟子无人反对,或者无人能胜过你的话,你这臭小子自然而然地就成为日宗的新任宗主了!”
“啊,竟有这等事情?!”
我这才明白过来,方才他那句“好在你是我的女婿!”的真正含义,换一个人的话,他或许又该出手抢夺宗主之位了,想来师父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个结局,只是他对魔门那种既不希望它强大也不希望它灭亡的矛盾心情,却让我这个做弟子的肩头又多了一副重担。
“岳父如果愿意做的话,小婿干脆把日宗宗主的位子送给您,如何?”
“你当那是一把破砍刀、烂铁剑,说送人就送人吗?!”萧别离瞪了我一眼,却又叹了口气:“再说,我都这把岁数了,要这劳子作甚?!”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人家大江盟齐盟主也五十岁了,还雄心勃勃要一统江南江北武林哪!““你小子不用激我,齐老二有几把刷子,我比你清楚!大江盟与神教不同,它才有几年历史!”萧别离颇有些不屑道,眼中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神采。
我顿时想起了高君侯在镇江说的那番话,如果高君侯自己没有藏拙的话,我这位岳父大人该与齐放有得一拼了。
“动儿,要知道神教决不是打个饱嗝放个屁就能复兴的,所以,神教历代中兴之主,都是少年英发的才俊之士,我是个半截入土的人了,可没那么多时间去重整河山。”
“那魔门还有月宗、星宗呢?总不能事事都等日宗吧!”
“是神教!”他大声纠正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日月星三宗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老一辈的人还惦记着神教的辉煌,可像你这样浑不把神教当回事的小子却越来越多,再过十年二十年的,三宗没准儿就各支各的摊了!”
“那岂不更好,如果一个月宗、星宗出身的人压在岳父你头上,你恐怕也不会太快乐吧!”
“废话!”他哂笑道:“真变成那情景,不是神教三宗被人各个击破了,就是江湖被三宗闹的大乱!”
我心中一凛,我这岳父大人说的没错,眼下魔门偃旗息鼓,完全是因为门主难产,一旦各自独立,虽然最有可能被分而灭之,可也不排除三宗蜕变成三个魔门的可能,那样的话,江湖可真是要大乱了。
我的神情落在了萧别离的眼中,他脸上毫不掩饰地透出几分得意:“动儿,就算你想把神教引向正途,没有教主之位也是休想。再说,你现在虽说是官,可一只脚毕竟踏进了江湖,即便放着神教这支虎狼之师不用,也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还是把它抓在手心里比较牢靠啊!”
第十章
虽然萧别离的说法与老师阳明公的殊途同归,也暗合我的心意,可我还是隐瞒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他辩论起来。我表示魔门没有统一甚至存在的必要,并且举出了铁剑门宗亮的例子,说明魔门为祸江湖的可能。
而他知道我不喜以往魔门的行事作风,一面试图否认宗亮等人的月宗身份,一面抬出了自己的离别山庄,从对我的助宜上来阐明它存在的价值,直到天光放亮,也没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过,虽然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却是互相欣赏起来,而我肯就任日宗宗主,也让萧别离感到欣慰,等萧潇过来给父亲丈夫请安的时候,翁婿二人正有说有笑地共进早餐。
萧潇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下来,和她一齐过来的我的丈母娘笑道:“晚上潇儿过来好几回,听屋子里叽哩哇啦的,还担心了半宿哪!”
“瞎操心!”萧别离白了妻子女儿一眼,“动儿,别理她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我没言语,示意萧潇坐在了我身边。
“先别说离别山庄,你小子自己不也在暗助慕容吗?”萧别离接着被打断的话题道。
“亲不亲,故乡人嘛!”
“你小子不老实!”萧别离一口拆穿了我:“依我看,你似乎有意让江南江北打得两败俱伤!”
“彼此彼此!”萧别离参加江北同盟的本意也是如此吧,从魔门角度看,他绝对不希望出现一个太过强大的武林霸主。
“不过,老爹,你十招就把高君侯杀得屁滚尿流的,演出未免太过火了吧!”
“过火?既然和慕容膘到了一块儿,我怎么也要表现出点实力来,要不大江盟那帮兔崽子还不得整日惦记着我!至于高君侯那个穷酸,他一门心思就想搏个举人,活该被我打败。只是,”他沉吟了一下,道:“这老小子滑头得紧,就算没藏拙,也定是没出死力。”
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了些三个月前那场大战的一些疑点,与慕容千秋的话倒是能互相印证,之后,话题便渐渐转到慕容集团今后的部署上来。
“慕容原本计划在正月发动一场奇袭,将大江盟赶出常州,可被武林茶话会和七连环事件搅乱了计划,说起来,动儿你要负一半责任!”
萧别离一面笑道,一面用碗筷摆出了简易地图,“一入春,朝廷就要恢复练兵,军队调动频繁,加上又是春播季节,各门派武馆可以暂时关闭,徒弟可以暂时不收,可地却不能不种,所以三月、四月前慕容世家和大江盟都暂时不会有大的举措,最多派小股精兵强将偷袭,看看能不能暗杀对方的重要人物以保持士气。”
他指着碗道:“眼下,大江盟守着无锡、常州、宜兴、湖州一线,以苏州、杭州为补给根据地;慕容则在应天、镇江设下重兵,我负责接应应天的福临镖局,而慕容在扬州支持镇江的漕帮李展。总的来说,江北占了上风,而且好处也开始显露出来,慕容亲口告诉我,说盐茶药材的出货量这两个月都有大幅度的增长。”
“偷袭?眼下大江同盟会的重要干部极少落单,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是老爹你这里防守堪忧。”
“哈哈哈,这是因为你不了解离别山庄,知道这里是谁的地产吗?琅玡寺!自唐朝以来,琅玡寺就是滁州府的官产,攻打离别山庄如同造反一般,要冒杀头危险的,齐放不到狗急跳墙的时候,不会来找我离别山庄的麻烦。”
我这才放下心来,萧潇见我关心自己的父亲,脸上隐约有些得色,只是似乎想起了我在大江盟扮演的王谡,脸上又浮起淡淡的忧虑。
“相公,你在大江盟……”
“是呀,我在大江盟也有不少朋友,老爹若是需要什么内幕消息,我倒可以帮你打探打探。”我打断了萧潇的话,在我使用王谡身份的时候,大都是自卫能力最弱的时候,一旦暴露身份,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秦楼到处都是线人密探!慕容仲达这小子虽然在秦楼没少吃喝玩乐,可有用的东西也发回来不少,连他都能查到消息,惶论你这个秦楼后台老板了,只是现在用不着你出马,你多关心关心月宗、星宗才是正事。”
从他那里我才知道,在魔门门主没有产生出来之前,日月星三宗宗主的身份是极其机密的,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而近些年来,三宗主愈发神秘,就连萧别离也不知道月宗、星宗的宗主究竟是何人。
不过,三宗主各有神器在手,日宗翌王弓,月宗天魔刀,星宗护花铃,虽然师父已经打破了“宗主执神器”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把翌王弓给了老师阳明公,可其它二宗或许还遵守着这个古老的约定,萧别离就是希望我能找到执有天魔刀、护花铃这两样神器的魔门弟子,相机行事。
“那……我还是关心关心我自己吧!”
美美睡了一上午,吃过午饭,萧潇就拉着我沿着她年少时的足迹去追寻琅玡山的风光。清澈甘凛的让泉,神奇美丽的归云洞,少年时代那个顽皮的、带着野性的萧潇就这样一点点被重现在我的眼前。
“萧潇,你……真是变了好多呢!”
“主子也是如此啊!”萧潇低头浅笑,完成了人生大事后再回到父母怀中,仿佛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此时醉翁亭里的她竟散发着不输于魏柔的美丽。
“我怎么啦?”笑着一招手,萧潇便偎进了我怀里,偷眼看左右无人,双臂更是大胆地搂住了我的腰。
“主子以前走马章台的时候,凡事率性而为,这半年来,却谨慎多了。”
“你是说……淫贼变成了君子?”
我心头蓦地一动,就在一两年前,那个风流倜傥的怜花动少让扬州多少大家闺秀朝思暮想,那个攀花折柳的无情动少又让扬州多少怀春少女黯然销魂!
可眼下,那个可以弃孙碧王曲如弊履、视李玉杨露如粪土的我,那个可以含笑刺穿萧潇乳头、任由苏瑾在鞭下哀嚎的我,而今何在?!江湖岁月催人老,难道是我的心老了吗?
“萧潇,你那么喜欢淫贼吗?”冰凉的手探进她的怀里,隔着吴绫小衣,正握住了胸前的鸡头肉。
“主子,要来人哩~”萧潇轻吸了口气,虽是满面娇羞,身子却陡然火热起来。
“怕什么!连欧阳先生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醉翁亭里,你主子当然也要‘在乎山水’了!”我把掐着手中那座耸立乳山调笑道,触手处的丰腻酥软让我也心热起来。
“萧潇,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我在她耳边轻声道,银鼠皮的大氅整个将她裹在了怀里。
眼下的萧潇该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吧!只是就像盛开的花一般,她的美丽究竟能拥有多久呢?萧潇曼妙的倩影背后是冬日肃杀的风景,竟让我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惆怅,虽然萧潇练就的天魔变筑基篇和玉女天魔大法都有延缓衰老的功能,可美人易老,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更何况玉女天魔大法似乎是在提前支取生命来挽留女人青春的容颜!
“萧潇,你更像你娘吧?”
萧潇的娘亲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家碧玉,虽然离别山庄的生活悠闲而富足,可岁月的皱纹已经开始爬上她的脸,她的年纪不会比无瑕大多少,可看起来就像两代人似的。
春水心法莫非真有驻颜养心之功?我又想起了李清波,这个曾经是名人录上最年长的女性正是春水剑派的长老,虽然春水心法不如天魔筑基篇和玉女天魔大法那么霸道,也没有隐湖心法的威力强大,可正是这份平和才更滋养女人吧!
“回去好好跟无瑕练练春水剑派的功夫。”
“知道啦~”
看不见萧潇的脸,却能听得出来她声音中的那丝荡意,而那只偷偷滑进我怀里的细嫩小手竟是异常火热,再听到她的呢喃细语,我才知道她竟会错了意。
“……婢子的……玉树后庭花比不上……无瑕姐姐的春水谱吗?”
“是让你练春水心法啦!”我噗哧笑道,只是那股欲火却一下子蔓延开来,“萧潇,我们回山庄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过了元宵节,我和萧潇便离开了离别山庄,和萧别离这位泰山大人的会面我十分满意,有他这位日宗大老的支持,我日宗宗主的位子稳如盘石,而这正是我眼前所需要的,我也渐渐地把他复兴魔门的念头引导到了统一魔门来襄助我的轨道上来。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我和他的翁婿关系基础上,亲情与自私的人性在这一刻又成功地助了我一臂之力。
回到应天,沈希仪带来了好消息,徐公爷同意了他的提议,已上疏朝廷举沈暂为金山卫镇抚司镇抚使,剿讨宗设,而我则成了沈希仪的行军参谋。
“徐公爷的此类折子向来没有被驳回的记录,所以准备工作已经在进行了。”沈希仪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全然不顾慧妍的白眼。
“公爷他已发函给南京、浙江、福建三省及观海、昌国、松门、盘石诸卫,请他们密切注意倭寇的动向,金山卫的一万精兵和三十余艘战舰也任由我们调动,此番若不剿灭宗设,那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虽然我对兵书战策有所涉猎,也向老师阳明公讨教过带兵打仗的诀窍,可毕竟都是纸上谈兵,听沈希仪将剿讨方略讲的头头是道,我不由自嘲道:“唐佐,看来我这个行军参谋实在是没什么好给你参谋的了!”
沈希仪哈哈笑了起来,道:“别情,这些东西没啥,打两仗你就全知道了,战场上真正高明的是随机应变,而这非我所长。”
“算了吧,就咱哥俩,你就别谦虚了。”我笑道,要说滑石滩的奇袭只是个莽夫所为,打死我也不相信。
沈希仪却正色道:“我性子太刚,在战场上就容易冲动,所以,别情,我才需要你特别提醒我。”
慧妍在旁边也一个劲儿地点头:“我家老爷的脾气真是这么直,叔叔你多费心照顾他一些吧!”一番吴侬软语把沈希仪说得怜意大生,忍不住把她搂在了怀里。
沈希仪极重视战前准备,说人员调配训练、军需物资筹措都需要时间,真正形成连续作战能力最快也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而这正好让我有时间来迎娶宝亭甚至解雨,而江南江北正在歇战,也让我心里少了一份牵挂。
令我有些担忧的是,王谡该怎么扮演下去,按照原来的计划,他现在该回到苏州当他的天茗茶楼老板了,就算我可以找借口把李农支得远远的,也不是长久之计,想保住这个角色,唯一一个办法就是想方设法把联系人变成李岐山。
“或许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吧!”我心中暗忖,在龙潭镇的时候,李岐山已经有所怀疑了,莫不如以诚相待,换得他的真心投效,只是这个阴司秀肯替我卖命吗?
“唐佐,二月二我要迎娶宝大祥的殷二小姐,势必要去杭州一行,大嫂和希珏妹子那里有没有事情?”
沈希仪笑我道:“怪不得你当初那么替宝大祥出力,原来是人家的女婿!”想了一下,说杭州那边也没什么事情,倒是开春之后,该接她们响(?)应天了。又沉吟道:“奶奶的,你小子是个大财主,想来什么都不缺,送你点什么好呢?”
我不由笑了起来,照沈希仪以往的脾气,恐怕送礼的次数用手都能数得过来,一遇到这等事情,自然头痛,便笑道:“唐佐,你还是专心考虑怎么剿灭宗设吧,送一场富贵给我,可比什么都强!”
第十一章
“大坏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呀?”
“时间很久吗?不过十一天而已嘛!你看,要去你萧潇姐姐家,要去给你公公婆婆拜年,又要去探望你五位师娘,还要和你大哥寒暄寒暄,十一天都是你相公紧赶慢赶赶出来的,若不是惦记着你这小乖乖,再加十天也不够走这一圈的呀!”
“你都没说要去扬州的……”
自己身边的女孩都会发点小脾气,可敢喊我大坏蛋的眼下却只有解雨一人,借口无瑕玲珑晚上可以和我亲热,刚吃过午饭,她就把我拉到了她的明瑟楼,憋了一上午的幽怨与思念顿时发作出来,只是听我说得亲热,她才眉花眼笑开来,细心帮我换上便服,然后把我按在了逍遥椅里,流瞳轻转,腻声道:“哼,就你嘴最甜,既然那么想人家,那你……把眼睛闭上,不许睁开喔~”
眼睛闭上了,触觉嗅觉却变得敏锐起来,不一会儿,一双柔嫩的小手带着一笼脂香轻轻从逍遥椅后搭上了我的肩头,手指或掐或揉,忽轻忽重,肩头的几根大筋被她把掐得又麻又酥,极是舒坦。
“雨儿,你们唐门的手法果然不凡哩!”
“嘘——不许说话~”背后的解雨娇嗔道:“也不许动!”
“那我不成了木头人啦?”
“还说!看我……把它堵上!”
她的小手顺着脖颈游到我的下巴,向后一扳,我的头就仰了过去,就觉额头碰到了一片丝般光滑的肌肤,然后一只滑腻的凸起带着一股玫瑰香气顶在了我的唇上,那凸起的感觉和形状我是那样的熟悉,以致我差点叫出声来——她竟是要用玉乳来堵住我的嘴!
这可是以往的禁区呀!没有丝毫迟疑,我一口就将那凸起吃进了嘴里,一吸一咬立刻带来了几声急促的喘息。
“不许……看啊!”
话还是说晚了,在午后的阳光里,我眼前那块羊脂玉般的肌肤越发清晰可现,清晰得就连肌肤透出来的丝丝红腻、细绒毛下晶莹的微小汗珠和纤细血管的脉动都看得一清二楚,惶论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了。眼角处敞开的湖丝对襟比甲里竟不着丝缕,动人的景致看得我心神俱醉,直到那片雪腻快速地向我接近,将我整个脸都盖了起来。
这丫头好重!
解雨的双腿似乎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上身的重量几乎都落在了我的头上,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好用舌头顶着乳尖飞快地研磨了几下。
解雨激灵打个冷颤,猛地跳起来,我忙闭上了我的眼睛。
“……那么老实,就给你一个奖励~”解雨的声音又羞又兴奋。
袍子下摆被轻轻分开,小衣被小心翼翼的剪开,一双小手把我早已壮大的分身捧起,上下搓揉了几下,一条柔滑的香舌裹住了龙王的独角,那该是唱配角的许诩了。
“许诩,你爷还没……”
话刚说了一半,另一只火热凸起塞进了我嘴里,“都告诉你了,不许说话嘛~”
一天没有洗过的分身很快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那条香舌甚至绕过两丸,落在了我的菊门,扫荡了一圈之后,舌尖便顶开了繁复的皱折钻了进去。
“呼——”我鼻中不由哼出声来,许诩香舌的行动路线虽然是我熟悉的,可加上解雨,竟是格外的刺激。尚还自由的两只手向后探去,果然搂住了那半裸的丰腻腰肢。
解雨一声轻叫,扭动了两下身子,却受不了乳头在我口里的剧烈吮吸,身子突然静下来,轻抚着我的脸,柔声道:“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让人家心里就是……放不下你……”
那情意绵绵的话语把我心头撩拨的火热,我吐出那粒紫葡萄,蓦地睁开眼,道:“雨儿,等我娶了宝亭,你就嫁过来吧!”
解雨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才发现我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胸前的美景,忙一手掩上衣襟,一手擂在我的胸口。
“你……坏死啦!”
白眼和粉拳一齐砸向我,而匍匐在我腿间的许诩也默契地配合着自己主子的动作,一只用青丝编织成的发环套住了独角龙王,轻轻一系,分身顿时又涨又麻。
“爷,这可是少奶奶的主意哟。”许诩一脸无辜的道。
“雨儿,你玩啥子花样嘛?”我用半生不熟的川话问道。
解雨不说话,却在我耳边轻声“嘘嘘”起来,加上许诩按摩着我的小腹,我竟有些尿意。
“是不是想嘘嘘了,那就给许诩吧!”说话间,许诩已经费力地将独角龙王含进了半截去。
“喂,雨儿,我总不能尿在许诩嘴里吧!”
“童子尿可是很名贵的哦。”解雨脸上露出了坏坏的表情,“再说,宋素卿都吃过呢!”
“你这死丫头竟敢偷看!”我带着一丝窘意一把将她从身后拉过来,她顺势跪在了逍遥椅旁,趴在我的肩头,轻轻咬着我的耳垂,嗔道:“谁让你连门都不关呢!哼,那个倭女能做到的,我们主仆也能做到,嘘嘘……”
“相公,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么刁蛮?其实,人家……人家也想像无瑕姐姐那样,让相公你整日都能开开心心、舒舒坦坦的,可、可这两天人家就是没由来的心烦……”
虽未真个也销魂的解雨娇慵无力的躺在我怀里,轻抚着我的胸口呢喃道,那对水汪汪的星眸已是如雾如烟。
“我知道你这两天心烦,你身上来了嘛!”
“讨厌~相公你、你怎么知道的?!”解雨又羞又窘地擂了我两粉拳。
我把头埋在她的双峰之间,那股淡淡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每一次,你都是用玫瑰香露的。”
“相公你……发现了……”沉默了半晌,解雨意外地哽咽起来,一滴热泪、又一滴热泪滴在了我的胳膊上,“我娘……都……不知道呢!”
“你是我的乖宝宝嘛!”我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笑道:“知道你在竹园待闷了,相公这就给你找点活干,上元节也过完了,你这个天明茶楼的老板娘是不是该打理打理自己的铺子了?”
解雨是诸女中最闲不住的一个,关在竹园里可真要把她闷坏了。果然,她闻言顿时破涕为笑:“是呀!我怎么把它忘了呢!”搂着我腻声央求道:“那,大老板也该在茶楼多住住吧!”
“不许争宠!”我使劲打了她屁股一下,警告道。
她嬉笑着拧了拧身子,却把话题转开来去:“相公,可惜上元节你没回来,苏州的花会真是精彩哩!”
“是吗?”我也来了兴趣,苏州花会享誉江南,此番秦楼也竞逐期间,必然更加精彩纷呈。
解雨促狭地掐了我一把,笑道:“相公真是的,一听到花会就来了兴致,小诩,你看看你爷是不是又……”
“想知道,自己摸摸不就成了么,她都睡着了。”我故意挺了挺小腹道。
“好了,相公你饶了我吧!”解雨嗤嗤笑道:“说起来今年的花会听说是历届里最盛大的,一共有二十六家参加呢,甚至连杭州的艳芳阁、宁波的潇湘馆都派了人来哪!”
“哦?潇湘馆也派人来了,来的是何人?”我微微一怔,潇湘馆的幕后老板是宋廷之,他竟然来苏州打名号,莫非是想在苏州开上一家分号不成?
“嗯,好像是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名字我也没记住,相公,潇湘馆有什么问题吗?”
“它的老板就是霁月斋的老板宋廷之。”我简单解释道。
解雨并没有往心里去,江湖和商场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活圈子,她的不在意正是绝大多数江湖人的正常反应。
“花会是借沈舟的细园开的,上元节那天,几乎全城的有钱人、读书人、大家的闺秀、小家的碧玉都到了细园,听说那天光是门票就收了近万两银子呢!”
门票?这恐怕又是宋三娘的主意吧!只是想到苏瑾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搔首弄姿,任人评说,心里便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
“相公,你猜,是谁抢了花魁?”解雨露出了她善解人意的一面,见我兴致似乎有些低落,便猜起了谜题,只是答案太过明显,连她都觉得题出的有些简单了。
“苏姐姐自然是众望所归,可相公你知道谁又是榜眼、探花吗?”
“哦?”这倒提起了我的兴致,“榜眼探花?难道是殿试大考呀?不过,倒是蛮有意思的,让我来猜猜看。”
“……去年的花魁是快雪堂的毕玉林,今年有苏瑾这个劲敌,想来她绝不会再出场了,那么白牡丹势必要代表快雪堂出战,她和丽春院的李朝云、宋阿紫各擅专场,谁能胜出还真是不好说,可快雪堂在当地官商两界的人脉都比丽春院强,所以白牡丹定是抢到了榜眼的位置,李朝云宋阿紫该是探花传胪吧!”
解雨敬佩地望着我,“这事儿到了相公嘴里,倒像是理所应当的了。李朝云没来,传胪可是咱们秦楼四小里的崔小芸哪!”
庄青烟和冀小仙没有参加花会是计划中的事情,秦楼已经是苏州的风月场上一支独秀,没有必要再去花会抢去同行的所有风光,但六娘还是借着这个机会推出了四小,想来这些新鲜的肉体又会引来大批的狂蜂浪蝶。
“李朝云的缺席和毕玉林是一个道理,快雪堂和丽春院都没亮出所有的底牌,保持那种若有若无的神秘正是妓家吸引客人的不二法门。”
说话的时候,我脑海里泛起的是苏瑾头戴花冠的美丽倩影。就算苏瑾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她拿了花魁回来,我还是觉得她决意参加花会实在是得不偿失,琴歌双绝的大名之所以如此响亮,如此让人心动,乃是因为她们俩都是妓家少有的卖笑不卖身,让别人无从了解她们,这份神秘感更把两人因为技艺而带来的声誉推向了高峰。
而现在,那顶花魁的帽子倒仿佛是一个无言的宣言,她,想要堕落了,没有了这份神秘,苏瑾她歌绝的名头还能保持多久呢?
“算了,反正苏州风月场的格局已经稳定下来了,一开春,秦楼的生意就又要好起来了,咱们可就又有大把的银子进帐了!”抛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我沉醉在解雨的芬芳里。
解雨却噗哧一笑,“相公每每说得好像自己很缺钱似的。”
“你当养你们容易吗?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吃不着山珍海味,穿不了绫罗绸缎,戴不上金银珠宝,你相公都不忍心,不多赚点钱的话,岂不要坐吃山空?!”
“其实……人家只要你多陪陪人家……”嬉笑过后却是柔情万种。
“我知道!”把她紧紧拥在怀里,那声音也满是向往:“我也喜欢陪着你们看日出、数星星、斗蟋蟀、扑流萤。可,若是你们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锅里还等着下米,个个面黄肌瘦像鬼似的,那还有什么情趣?”
说到像鬼,我突然想起了花家老宅,想起了那晚铁剑门三个兔崽子说的话。
“宗亮他们去花会了吗?”
“嘻嘻,那么多人,也没注意他们到底来没来。”解雨吐了吐舌头,旋即眨了眨眼:“相公的话,他们哪儿敢不听,胡一飞、齐默那吓人的模样,到哪儿都能引起骚乱,花会那么平静,想来他们都没着面吧!”
沉吟了一下,才观察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倒是……那个李思……来秦楼找过苏姐姐。”
“他一个人吗?”
解雨点点头。
那他该是专程来看望苏瑾的了,我暗忖,心里却没由来的升起一股醋意,苏瑾年前曾去了杭州几天,想来是那时与李思熟悉起来的,只是现在同盟会的主力都在泉州杭州训练,他身为同盟副总管,突然跑到苏州,或许并不简单,便问:“李思还去什么地方了吗?”
“听孙姐姐说,他……只在爱晚楼住了两晚。”
我一阵气结,先是那个青衣人像是保镖似的住进了爱晚楼,接着又是李思,我只觉得自己的领地似乎被人横插进一脚来,心情陡然烦躁起来。
“李思这个娘娘腔,真该找个机会把他杀了才是!”我竟遏制不了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生根发芽,“看来,李岐山这家伙现在太清闲了,该给他找点事干了!”
“干娘,我一定要杀了李思这厮!”躺在六娘香闺里那张雕龙画凤的檀香木大床上,我一本正经地道。
见我一脸倦意,六娘取笑了我一句,就让明珠服侍我洗了个澡,又让我上床叫明珠给我推拿按摩起来。本来是得到消息说快雪堂和丽春院有联合起来对付秦楼的迹象,想和六娘讨论一下秦楼的对策,可没说几句,便说起了苏瑾,想起解雨的话,我心火顿时又被挑了起来。
“若是苏姑娘也喜欢李思哪?”
我顿时张口结舌,是啊,如果人家两人相爱,我有什么权利去指责他们呢?!
对于他们来说,我才是个碍眼的存在吧!想到这里,心里就像是打翻五味瓶一般,满心不是滋味。
六娘却微微一笑,道:“动儿,你追苏姑娘费尽了千辛万苦,所以愈觉珍贵。既然你忘不掉她,那就别忘了,想办法挽回她的心就是了。只是如此一来,不管那两人是相爱也好,不相爱也好,都有必要把李思赶到另一个世界去,让苏姑娘的耳根子清静下来。”
我眼睛顿时一亮:“干娘,你的话真让我意外呢!”
“干娘的丈夫、你的师父可是魔门的宗主喔!”六娘的笑容里竟真有一丝魔门的味道,见我惊讶的模样,她却突然莞尔一笑,“动儿,干娘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干娘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这,就是溺爱吧!”
第十二章
“喂,我说王大老板、王执事、王老弟?”李农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地道歉,“我只不过是发了几句牢骚,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再说你他妈的就是回来得太晚嘛!”
“去他妈的,老子不干了!我又没把命卖给同盟会,怎么,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吗?!大不了把那银子还给大江盟就是了,我可是从快雪堂赚了一千多两呢!”
“有!有!当然有!”李农陪着小心道,方才他打的那一巴掌被我巧妙的一转,正打在了自己脸上之后,他的态度便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是老哥我脾气爆,只是我马上要离开苏州去松江公干,一去最少一个月,你再不回来,我都没法子和你联系了。”又说本该前两天就应离开,和鲁老总说了以后才一直拖到今天。
“咦?什么大案要查这么久?”心里却窃笑,借口与松江府加强协调对付宗设而派你去松江本就是我的主意,否则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我怎么能分身去做别的事情呢?
“说了你也不知道。”李展有些无奈道:“因为齐三爷去了泉州练兵,同盟会已经安排李副总管暂时接替他来负责苏常的事务,顺便与你接头联系。”
我顿时吃了一闷棍,自己竟然弄巧成拙了,原本是想李农走后,自然是坐镇苏州的齐功与我联系,他性情粗豪,又迷恋庄青烟的美色,眼下江南江北暂时歇战,若是再把我要去征讨宗设的消息告诉他,他打扰我的机会就很少了,蒙混过关自是相对容易的多。可换成了精明过人的李思,万一被他看出了破绽……
“李副总管少年英发,到哪儿都吸引一大群人的目光,可别让人顺藤摸瓜注意到我来了,听说苏堂主最是谨慎,怎么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呢?”
我假意发着牢骚,却是想让李农把这层意思传给我们在同盟会的顶头上司尺素堂堂主苏秋,果然见他点点头说也正有此担忧,把同盟会新的暗语交待给我后,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李思就重返秦楼,让我惊喜的是,他的随行里有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我急切想见一面的李岐山!
“看来同盟会不乏人才,我能想到的,它也想到了。”我感叹道,站在有凤来仪楼的密室里向下望去,正门口处,李思吩咐了部下几句,便径直朝楼这边走来,而李岐山则指挥着众人把马匹行李分头拉到马厩和秋山别院去。
“同盟会在秦楼的驻守就是苏常的主将,与驻守在宜兴的司空不群的地位可谓同样尊崇,李思究竟是什么出身,能让同盟会信任如斯呢?”六娘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管他什么出身!”
丰神如玉的李思一路上吸引着众多的目光,只是他甚至比宫难还要狂傲,根本不理会众女抛来的媚眼,直到看见白秀,他脸上才多了些笑容。
“是李公子啊,你可总算来了。自从你走以后,银屏、小芸都是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了一圈呢!”
“苏大家呢?”
“哟,真不巧,她人早上去了无锡,过几日才能回来呢!”
“苏大家的应酬怎么这么多?”
听他的语气,竟隐隐将苏瑾视为自己的禁脔,我一股怒火顿时直冲胸臆,却听白秀笑道:“苏大家名满江东,倾慕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鲤,应酬自然多了。”
吃了一个软钉子,李思脸上立刻就有些不豫,“我曾和她相约三日后回苏,她怎么失约了呢?”
“这可要问苏大家喽,她虽然是我们秦楼的姑娘,可是自由得很,就连奴家这个秦楼总管都管不了她呢!不过,李公子,奴家倒是很看好你哩,或许你的手段比我们家动少爷还高明呢!”
“这个死阿秀,嘴巴怎么这么没遮没拦的!”楼上六娘不由嗔怪道。
“白秀说的没错,干娘你看,李思的脸都有点绿了。只是,这未免不是待客之道。”
苏瑾的情变,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的话,我被苏瑾抛弃,在江湖和风月场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极少有人敢和我当面提起,不过白秀却是其中的一个,她似乎也因此而相当看不起苏瑾,连带着苏瑾的客人似乎也享受不到她春风般温暖的服务了。
“秀姑娘不会是因为暗恋动少而替他打抱不平吧?”李思的话和以往一样,都是仿佛毒蛇一般的犀利,在杭州他就毫不留情地指责大江盟的不是,眼下在我的地头上他好像也没有丝毫的顾忌。
“真嚣张啊!”看自己的部下微微露出一丝窘意,六娘不由有些感慨。
“秦楼的姑娘,十个里有九个想当竹园的少奶奶,可动少爷却只有一个,人总得有个自知之明,奴家不图别的,只求动少爷能多夸我几句也就心满意足了。”
“难怪……”面对白秀出人意料的答复,李思闪过一丝错愕的眼神,不过脱口而出的话只说了一半,却被一阵粗鲁的笑声打断。
“李思,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苏瑾的?”
就算人们私下已在流传,说苏瑾已经堕落了,可公开场合里大家仍称呼她一声苏大家,但是方才在李思身后发话的铁剑门万里流看来是想撕下她“大家”这层高贵的面纱了,而他眼中的妒火也为他的话做了最好的诠释。
“放肆!”
李思处子般白腻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抹陀红,眼中倏地亮起一道厉芒,“对苏大家不敬,就是对秦楼不敬!”
那“敬”字的尾音尚在空气中缭绕,李思已经箭一般地冲向了万里流,而那身法正是幽冥步中的“闲庭信步”!
李思身形刚一动,万里流身前已经出现了一具胖大的身躯,低喝了一声,斗大的拳头带起一股劲风迎向李思击去,正是少林罗汉拳中的“韦陀三问”!
“好!”楼上的我忍不住心里暗赞了一句。那胖子自然是宗亮,只是见他化腐朽为神奇,将流传甚广的罗汉拳使得竟是威力无穷。
李思并指如剑,只是这么短的距离并不适合繁复的招式,两人的拳头最后还是撞在了一起,那胖子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可李思前行的步法顿时被阻挡住了。
“宗亮?”李思秀目一眯,沉声道,随即柳眉一挑,讥笑道:“万里流,亏你还是个掌门,竟躲在自己属下的身后,十大的面子真都叫你丢光了!”
“知人善任,方是领袖之道。”万里流拨拉开宗亮,得意洋洋道:“秦楼禁止一切私斗,动少又是苏州府的推官,在这儿动手,你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你如此诋毁苏大家,动少见了也要教训你!”
两个人唇枪舌剑交起火来,李思话里藏刀,万里流也不上当,而且自从铁剑门登上十大之后,他似乎变得自信了许多,言辞之敏捷辛辣竟不输于李思!
“万里流在文公达身边憋了七八年,武功没见长,倒练出一副好口才来。只是,这家伙最近为什么对秦楼这么感兴趣呢?”我若有所思地对六娘道,而下边白秀已经笑吟吟地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分开,李思扭头往秋山别院去了,万里流则缠着白秀给他安排一处幽静的别院。
“万爷,您看您就两人,包一座别院费用那么高,不划算哩!”
“呵,从来都是店家嫌银子赚得少,没听说嫌银子赚得多的!”话虽这么说,可见白秀站在了自己的立场上,万里流顿时满脸都是笑意,“真要替我心疼银子的话,跟动少说一声给我老万打个折扣吧!”
“江湖人住秦楼,一向都有折扣,只是动少爷对江湖朋友向来一视同仁,多了奴家也不敢给您打,万爷,等我给你介绍两个新来的姑娘吧!”
见万里流的身影走远了,白秀的脸上突然沉了下来,啐了一口,唤过一个姑娘吩咐了半天,脸色才好看些,抬眼不经意地往楼上望了一眼,脸上没由来的一红。
“老板娘,来壶好茶!”
下午李岐山就出现在了天茗茶楼,后来解雨告诉我,他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番瓜团子那股特殊的味道,显然是才从隔壁老三味那里过来的。
过了大半个时辰,下面没了其它客人,楼梯上才响起了李岐山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已先到:“你倒是下来接应我一下呀,倒让我等了这么久!”
“李兄,情非得已,还望恕罪!”我缓缓转过身来,含笑道。
“是你?!”
骤见我的真面目,李岐山惊讶地叫出声来,身子猛然一转似乎就想逃下楼去,可腿飞也似的迈出之后,却是缓缓落步,犹豫了一下,他转回了身子。
“果真是大人。”他苦笑道,“落在大人手上,总好过落在其它王八蛋手里,我李岐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在龙潭镇上,玉玲果然让你生疑了,这样微小的失误李兄也能抓得住,真不愧智者盛名,我若再不以真面目相待,岂不有辱你我的智能?只是什么死啊死的,听起来那么晦气,李兄勿要轻言!”
他眼睛顿时一亮,却不发问,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李兄,我对你很好奇,十年前庄家那场灭门血案相当轰动,我查起来很容易。你的师父是当时颇有些侠名的金枪客庄大恭,可惜他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趁着你去省城乡试的时候奸污了你的妻子,为报仇你杀了他全家,之后遁入了十二连环坞。”
听到庄大恭的名字,李岐山的脸顿时抽搐了一下,怒火无法遏制地从眼中射出,“哼!老子是先剁了他四肢,然后一刀一刀割了三十多刀他才咽气的!一刀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他怨毒的样子竟让我后背都微微升起一丝凉气。递给他杯茶,让他坐下,我才缓缓道:“照理说你报了仇,也逃进了十二连环坞,事情就该结束了,可记得你上次说你进入十二连环坞不光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倒是为了它的宝藏而来,又说不能让仇人逍遥法外,显然这其中另有隐情。”
“是当时庄大恭根本就没死,还是他另有同伙?于是我开始找朋友帮忙调阅了这桩血案的全部资料,才发现其中的疑点甚多。现在,你说你亲手杀了庄大恭,那显然他是有同伙了。”
李岐山寒着脸,握着茶杯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
“案卷上说你乡试落第之后,回淮安发现了庄大恭的恶行,故怒而杀其全家。只是从回家到杀人,中间有近半年的时间,是你那时候才发现,还是另有隐情?庄大恭固然死有余辜,他家人受累而死在案情上也算合情合理,不过你妻子为什么也死了呢?她可是个受害者呀!但案卷上却是语焉不详。”
“案卷里记载有个街坊说,李秀才真可怜,妹妹才死他就杀人,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衙役只是直书证言而已,事实上因为你的逃逸,案卷里面多是街坊四邻的证言,杂七杂八的相当凌乱,不过这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你妹妹怎么突然死的呢?”
“别说了!”李岐山痛苦地打断了我的话,“想不到这等陈年旧案都能让大人看出破绽来!是的,大人,我妹子本不该死的,她死的时候才十九岁,该死的是张氏那个贱人!可怜我妹子,她、她是难产而死的呀!”说到痛心处,李岐山竟是泪如雨下。
看来这案子还真是隐情多多呢!在和李岐山开始合作之后,我就请老朋友扬州总捕瞿化帮忙从淮安府抄了份案卷回来,拿来之后,我只是粗粗看了一遍,虽有疑虑,可并没有时间去调查。不过,我的疑虑并非空穴来风,而看李岐山的样子,那窝在心里十年的苦闷终于得到了宣泄的机会。
“我回淮安没多久,就发现妹子有了身孕,我当时真是又惊又恼,我爹娘在她三岁的时候就相继病故了,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追问她,甚至打她,可她死活不说那奸夫是谁,直到弥留之际,她才说张氏有奸情,让我小心提防。”
“我一留心,很快就发现了她和庄大恭的奸情。不瞒大人,张氏颇有姿色,只是我不喜好女色,故而床第之事不甚用心,她也偶有怨言。此事为庄大恭得知,就趁着我去应天会试之机勾引于她,张氏遂背离妇德,与之勾搭成奸,又怕奸情暴露,便设局拉我妹子下水。”
“她天性淫荡,恋奸情热,形迹上就颇多破绽,我得到了足够的证据之后,就一刀杀了她,提着她的人头找上了庄大恭,那时候,我的武功已在他之上,加上胸中一股怒火,血战之后,虽然我肩头被他刺穿,却生擒了他!”
“念在师徒份上,我开始没想活剥了他,只想一刀给他个痛快,可他却威胁起我来,说张氏另有奸夫是朝廷的大官,我妹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这位大官的,让我放了他。”
我心中暗自一叹:“丁聪,真的是他吗?”
李岐山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庄大恭当时是淮安知府的护院,这种人渣媚上是必然的,媚上则当献媚于一府之长,而当时的知府就是丁聪,如此一来,岂不一清二楚了!”
李岐山颓然坐下,半晌才道:“当时我心中虽然隐约有所察觉,可庄大恭这厮还指望着丁聪救他,始终不肯说出那人是谁,而这时庄家走漏的一个家人叫来了捕快想解救庄大恭,庄大恭也趁机大嚷,说我杀人了。我知道若那另一个奸夫真是丁聪的话,庄一旦得救,很可能反过来置我于死地,于是杀了庄家六口,伤了几个捕快之后逃出城外。”
“淮安府果然追捕我甚勤,我越发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便放出风来,说庄大恭强奸了张氏,被我手刃其全家,自己大仇已然得报,从此要引遁山林,目的是安丁聪之心,以免追索我太急。”
“等风头渐渐平息之后,我买通了丁聪府上的一个小厮,证实那奸夫果然就是他!可惜庄大恭、张氏和我妹子都死了,想靠告状扳倒他已经不可能了,何况那时他已经擢升到了浙省布政使司右参政,权柄更重,于是就想刺杀他,却发现他不仅深居简出,行动谨慎,就连身边都有神秘高手护卫,整整两年里,我十几次想下手,却不得机会,怕打草惊蛇,才死了刺杀他这条心。”
“时值江彬当道,我听说他最是爱钱,便欲寻些财路筹措金银贿赂于他,进而从官场上打倒他,想到十二连环坞历来都是大盗巨寇的藏身之地,这些贼人大多带有抢掠来的金银珠宝,而能让少林武当连番铩羽而归,十二连环坞也需拥有雄厚财力,反正这些钱财都是不义之财,我便投身于十二连环坞,欲赚其财宝。不料七年过去,却一无所得,直至十二连环坞覆灭。”
“倏忽十年过去,当年的仇恨恐怕已经淡漠了吧!”
李岐山任由热泪横流,却是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低声道:“大人说的是。小妹临死前那留恋的眼神我已经越来越难梦到了,别人不提庄大恭,我甚至可能很长时间想不起他和丁聪来。不过大人,这不是淡漠,丁聪他们带给我的耻辱早刻在我心上,只有他们的血才能洗刷掉它,只是因为希望太过渺茫,我的心都麻木了!不过,现在总算看到了希望,大人若是肯助我报仇,我李岐山愿肝脑涂地,报效大人!”说着,扑通一声跪在我跟前,一个劲儿地磕头。
“丁聪贵为浙江布政使,是从二品的朝廷大员,对付他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代价可是很高呢……”
第十三集第一章
天气虽然还是那么寒冷,可风已不再是刺骨的凛冽,路上的行人多起来,浪子的心也萌动起来,秦楼重又生机盎然。
“春天快到了嘛!”
“江南春来早,以往在京城的时候,还要等个把月才能感受到春意呢!”快活楼上,杨慎淡泊面容下隐隐流动着一丝忧伤,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苏州奔赴云南谪戍之所了。
京城?这几日秦楼已经接待了好几位进京赶考的举子了,想到今年的大比自己九成九要放弃,心中竟对他们生出几分艳羡来。
“别情还没有去过京城吗?”杨慎察言观色道。
我苦笑着摇摇头:“恐怕还要等三年呢!”
别人求金榜题名,而眼下的我却避之惟恐不及。进士乃国家官僚体制之根本,不仅卿相皆出于此,就连七品父母官大多都是进士出身,只是一旦榜上有名,朝廷便重视有加,行止往往身不由己,远不如眼下在苏州做个推官逍遥自在。
“少年性刚,刚则易折,晚三年未尝不是好事。即便是现在,别情你都有些锋芒毕露了,官场上毕竟讲究中庸之道。”
杨慎心中该是感慨万千,在和我现在一般年纪的时候,他已经是状元了,可刚直的性格终于让他尝到了皇权的威力和人情的淡漠,虽然已经看淡了人生,可面对和他当年颇有些相像的我,他还是忍不住规劝道。
“升庵公的教诲我定铭记在心,”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像江湖一样,官场不是我久留之地,我不会非要等到功成身退,倒是晓生公给我找的差事,叫我欲罢而不能。”
“晓生?”提起这位挚友,杨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是有名的缠人鬼,被他缠住了,可有你的好看。”
“……?”
“这些年他在官场韬光养晦,传说自然就少多了,难怪你不知道。就拿他的那段姻缘来说吧,他是个世家子弟,自然沾染些风流习气,正德六年会试过后,大家都在等消息,只有他和另外两人天天走马章台,结识了京中名妓薛花儿,便缠得她没一刻的消停,还与薛花儿的老相好让栩王爷打了一架,后来知道随王爷进京的宜伦郡主是个大美人,又缠着王爷要娶人家妹子,结果真是大登科后小登科,辛未年那科,数他境遇最奇。”
竟是这样?眼下的白澜早没了少年的浪荡与风流,再想起昨天接到的他的书信,里面隐隐透露出来的那颗疲惫之心,或许若干年后的我也是如此吧!
心情郁闷地回到秦楼,刚进大门,迎面正碰上李思和苏瑾,苏瑾淡淡地笑着,仿佛早来的春风融化了她往昔的冰冷;倒是李思的狂傲之色却不见了许多,见到我之后,他的神情才陡然飞扬起来。
“动少,苏州城里怕就属你最忙了,我来了两天,现在才见到你。”
“你的心思哪在我身上?”我微笑道:“根本眼里只有一个苏大家嘛!”
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炉更换香,李思的丰姿比之前朝的敷粉何郎、雪衣谢庄也不遑多让,与苏瑾正是珠联璧合,看两人眉眼间传递着亲昵,想到苏瑾一身妙处怕是被这厮享用了,我心里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李思告诉我,这两日沉舟家里的几株异种梅花争相开放,沉舟邀亲朋知己前去观赏,他也接到了请帖,便邀苏瑾一道前去。
我也接到了沉舟的帖子,不过为了孙妙,我和他的关系一直不算好,便随手把请帖扔到了一边。可听李思的话,我心中却蓦地一动,沉舟怎么和他扯上了干系呢?不过,转念一想,沉舟是江南有名的大盐商,大江盟的私盐正需要他这样的人物才能销得出去,心中便释然。
“沈大老爷不是又想收门票钱吧!”我笑道,卖官盐没有多少利润,私盐屡被查禁,想来沉舟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租细园,又是霁月斋的开业典礼,又是上元节花会了。
“那可是宋三娘的主意。”李思淡然一笑,只是眼中却陡然射出一道挑衅的光芒,目光里甚至有一丝得意,而一旁的苏瑾却因为视角的关系毫无察觉。
哦?我微微一怔,这厮是有心和我别苗头,还是因为宋三娘的闺名也叫做苏瑾,他就先把她给做了呢?弄不清他目光的含义,我心中胡乱猜测起来。对于李思,我从没期望他会像齐小天那般君子,尤其是在听到了他与静闲的欢好之后,我更是有种直觉,他的淫邪甚或不在我之下。
“三娘是个鬼才。”我随口应道,心里却在盘算着苏瑾的未来,想到李思极有可能是利用她,想到她日后可能的追悔莫及,我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快感。
“大江盟这边”七连环“的毒可解的差不多了吗?”我换了话题。
李思点点头,冷笑一声,道:“唐门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可笑陆眉公偏偏一力庇护……”
“一力庇护的人是我。”我打断他的话头:“唐门向来与大江盟相善,李兄的话可令人费解的紧啊!”
“齐盟主是被唐天文蒙蔽了!”李思斩钉截铁地道,只是听我公开维护唐门,他眼中还是闪过一丝讶色:“听说唐门大小姐唐棠是江湖第一美女,莫非动少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所以爱屋及乌?”
“是啊,”我目光投向了苏瑾,明媚阳光下,那张无瑕的脸虽然有些苍白,却隐隐透着两分熟悉的潮红,让我心中一阵刺痛:“苏大家弃我如弊履,我只好打唐棠的主意喽。”我半真半假地道。
“大少半年多音信皆无,人家以为你做了负心的王魁,到后来……不说了,一切都是缘分……”苏瑾浅笑薄瞋,身子却轻轻靠在了李思身上,两人携手而去。
究竟出了什么事,让她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相错的瞬间,嗅到的依旧是那仿佛空山新雨后的清新气息,叮当的环佩依稀从初遇那天就摆荡在腰间,只是,她还是从前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苏瑾吗?
“缘分,这是负心人的最好借口。”白秀冷眼望着李思苏瑾两人远去的背影,面沈似水,见我不豫,才换了一副表情,小声道:“大少,沈熠沉大少到了。”
话音未落,沉熠已经搂着秦楼四小中的崔小芸从有凤来仪楼出来,见到我,顿时兴奋地笑了起来:“别情,大过年的你跑哪儿去了,满世界找你都找不到,连苏州花会你都错过了?!”
听他这么说,我立刻明白他是不想把遇袭之事泄露出去,把烦恼暂且压在心底,笑道:“你找我怕是假公济私吧,听说在花会上你力挺小芸,我还没谢谢你呢!”
“谁让这小妮子这么可人!”他轻轻拍了拍崔小芸的脸蛋,笑道:“别情,你开个价,兄弟我要替小芸赎身!”
看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柔情蜜意,就算明知道他是在做戏,我也能感觉到他对崔小芸真的动了心。想想秦楼四小都是六娘培养出来的,再联想到庄家姐妹,六娘对内媚之道果然别有精研。
“秦楼是我干娘的,所以我无权把小芸送给你,伯南你就看着给吧!”我见崔小芸露出期盼的眼神,便索性把戏唱足。
沉熠笑了起来:“小芸你看,你们少东家才是个天才呢,我一面掏银子一面还得谢谢他。”看她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便解释道:“小芸,别说为了你我什么代价都肯出,就算为了我松江沉家的名头,这赎身银子我也不能少给呀!”转头对我道:“十万两。”
“十万两?!”周围几个看热闹的顿时惊呼起来。
崔小芸先是一脸讶色,之后,两行热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伏在沉熠的胸前低低啜泣起来。
我心中却暗暗称赞起来,这个沈伯南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呢!他不仅不着痕迹地还了我的人情,而且藉机向有心人展示他沉家的财力并没有因为受到袭击而有多少损失,从而让客户对沈家的财力抱有充分的信心。
“十万两太多了,”我假意皱眉道:“秦楼培养小芸花费不足千两,十倍回报,干娘她就该知足了。”
“别情,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感情打了折扣。”沉熠正色道:“只是,我今天就要带走小芸。”
“那好。”我吩咐白秀带崔小芸去办理赎身的手续,自己则把沉熠顺理成章地带到了我在有凤来仪楼的书房里。
我一面沏茶一面笑道:“你这浪荡少爷倒转了性了。”
“别情,你该知道六娘的手段。”沉熠叹了口气:“有时候还真羡慕你呢,不仅娇妻美妾个个如花似玉,就连干娘都这么有本事,你,真是艳福不浅!”
“我命好。”不想在这方面纠缠下去,见他真的从怀里掏出一搭银票来,便一皱眉,道:“伯南,外面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你我朋友一场,你若真喜欢崔姑娘,我日后少不得叫她一声嫂子,这钱你让我怎么收?”
沉熠却诚恳地道:“别情,我不说你也明白,我不光是为了小芸,更为我们沉家。这次红货被劫,虽然唐门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并没有追着要货,甚至还允诺派人协助我们调查那批红货的出货方向,可无论如何我家也要尽快把货补上。你也知道,珠宝这东西,不是从广东那边走私进来的,就是从倭人那里走私进来的,我家与南蛮没有联系,宋素卿也找不到了,我又不可能从宗设那个王八蛋手里购买,只能打霁月斋、积古斋的主意,可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两家都把原料的价格提了近三成,我爹一犹豫,就有传言说,我沉家此次损失不是三十万,而是一百三十万,已经元气大伤,弄得许多客户都开始动摇起来,甚至一部分已经要求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他抖了抖手中的银票,接着道:“所以,现在很多人在盯着它呢,只有秦楼把它存进了钱庄,证明这银子确实已经支付给秦楼了,我做的这一切才有意义。不过,我家的现银也不多了,所以别情请你帮个忙,这十万两银子我还要借用一年。”
“这本来就是你的钱,你怎么用都行,我秦楼只是出张银票而已。”我笑道,心里却犹豫起来,沉家毕竟干的是走私买卖,何况六娘传来的情报说他沉家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我不想和它发生什么经济上的往来,这十万两银票的用途可就要仔细斟酌了。
“松江的金彩提花缎天下闻名,”我沉吟道:“而寒家妇女又多……”
沈熠心思玲珑,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笑道:“别情,你真是谨慎。不过,就算年前松江一场大火让丝绸价格猛涨,一匹上等松缎值银也只六两银子而已,十万两纹银,那可是一万六千多匹呀,眼下受创后的松江织造局一年产量才不足五万匹……”
“那就供给十年好了。”我笑道,两人遂草拟了一份契约。
之后,沉熠才问道:“我去找宋素卿,发现她已经离开了,之后听说你曾经到过昆山,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我摇摇头,却问道:“伯南,那天我没来得及问你,唐门确实给你订金了吗?”
去昆山虽然并不机密,可知道的人却很少,沉熠能够得知,足见沉家在苏松两地的影响力。只是他和宋素卿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却不知她陆上的巢穴,想来宋对沉家并不十分信任,我也就没有必要透露宋躲在竹园的消息了。
“不是订金,而是全额的预付款,这是唐门极少采用的方式。”他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望了我一眼,才道:“我猜他们是想在年底前用完这笔银子。”
“银子还怕花不出去?”我不由一怔。
沉园收入中的绝大多数是田租,并没涉及到复杂的商业;师父也没有多少经商的头脑,他那庞大的财产估计很可能是我师祖的遗产,而秦楼也是六娘在主持;虽然我经常想到一些奇妙的经营点子,可对于商业运作的细节和内幕,我的知识远远比不上六娘、宝亭,当初选定宝亭主持中馈,这也是原因之一。只是我随口的一问,却让沉熠再度讪讪笑了起来。
“好了,不给你出难题了。”我立刻就明白这定是牵扯到唐门内部的明争暗斗,而我也只需把他的猜想告诉唐三藏就算尽了我唐门女婿的责任。
何况,唐门要的这批珠宝一旦进入市场,恐怕霁月斋、积古斋甚至宝大祥的杭州、苏州两号都会受到冲击,他们都有可能与宗设暗通消息,沉熠不是江湖人,知道太多反而对他不利。
沉熠借坡下驴,笑道:“听说你就要迎娶殷家的二小姐了,怎么没有去杭州呢?”
“去了杭州,少不得应酬,而我对那些繁文缛节却早就厌烦透了。”
沉熠微微一皱眉:“可殷家怕不是这么想的吧,我家都收到了请柬呢,原本以为是你请客,看落款却是殷老爷子的名字。”
我顿时明白了殷乘黄的用意,宝大祥经历劫难后名声大损,若要重振声威,则急需强力人物的支持,而我此时正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
“怪不得他那么痛快地答应了我和宝亭的婚事,原来心中自有小九九。”我心中暗暗生出一丝不悦,又弄不清楚宝亭是不是也赞同了她父亲的做法,心中更是烦乱。
“你不知道吗?”沉熠似乎猜到了什么,笑道:“你可别想太多了,换我是殷老爷子,恐怕还不止这点花样呢!再说,能认识江东的这些商界名人,对你也有莫大的好处,看殷老爷子的架势,或许是想把宝大祥当作女儿的嫁妆送给你吧!只是……”
他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我好半天:“啧啧”称奇道:“别情,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早听说殷家二小姐才干非凡,还没等我认识,她就已经成了弟妹啦!”
沉熠的话果然让我心里舒坦了许多,只是想起苏州这里六娘已经准备好了一场人数不多但相当隆重的婚礼,我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