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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屋顶上渐渐能听到瓦片的吱嘎声,显然从两翼包抄过来的敌人已经离这间屋子越来越近,四面合围下,大家究竟能抵抗多久恐怕只有天老爷才知道。而唐五经无法估计我和解宋二女的实力,俊美脸上的阴霾就愈发明显。
“嘶——”
末了,唐五经终于银牙一咬,将自己的罩袍撕下一角。随后,竟毫不避讳地解开了裤带,掏出卵子,边朝衣角上尿尿边道:“照我的样子做,否则……”
解雨羞得顿时扭过头去,使劲哼了一声;而宋素卿和何素素只是移开了目光而已。倒是三女虽然羞愤,眼中却都有些迟疑之色,唐门毒药名满江湖,唐五经的举动自然大有深意。
“你他奶奶的,不知道这儿有孩子吗?!”
我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让他背转过身去,心里早把他杀了好几十遍。唐五经虽然正在撒尿,身法或许不及平素的一半快,可没能躲过我这一脚还是让他惊讶地叫出声来,连尿都憋了回去。
“妈妈的,你那玩意还不小呢!”
见他又惊又怒,我随口喂了他一记甜枣,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脸色才好了过来。
我把解宋二女拉到房间的另一角,又把何素素推到唐五经的身旁,笑道:“人家公母是夫妻,咱就别看人家了。”说着,照葫芦画瓢,开始往撕下来的战袍上撒尿。
“大小姐,我没说错吧……”
宋素卿趴在解雨耳边低声道,声音轻的连我几乎都听不到,只是发现她眼角余光一直偷偷瞄着我硕大的独角龙王,才大致猜到了她话中的意思。
这个日本女人还真疯狂呢,大敌当前还有这等闲心,我心中暗忖,把湿淋淋的布条一分为二递给两女,宋素卿早习惯了我的气味,毫不犹豫地用布条缠住了自己的口鼻,解雨却迟疑地问道:“那……你用什么呀?”
“用你胯下那根带子呗。”我伏在她耳边开着玩笑道,解雨一羞,可眨了眨眼后却轻咬贝齿,手竟摸索着伸进了战袍。
“傻丫头,你还当了真!”我忙制止住她的举动,帮她把布条系好遮住了口鼻,湿润的布条贴上她脸的瞬间,她竟似乎有些失神了。
“咚!”
就在我被她迷离眼神所吸引的一刹那,房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有重物砸在了屋顶上,而几乎与此同时,屋顶的另一侧也传来同样的巨响,房屋震的抖动起来,泥灰顿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弄得几人满身都是灰尘。十几声巨响之后,两边同时被砸开了一个大窟窿。
前院虎视眈眈的立花勘助猛的大喝一声,长刀一挥,便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他身后的几十号人也高声呼喝起来,骑兵纵马紧随其后,而那些弓箭手则收起了弓箭,纷纷爬过院墙,挥舞刀剑冲进了院子。
后院的忍者也都站了起来,快速奔了过来,后院本就不大,敌人很快就接近了后门。
立花勘助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背上,只有半张脸探出马脖子,一只眼目光炯炯地注视了两扇窗户。不过,虽然他留给射手的目标已经小的不能再小了,可我若是施展出“九阳珠链”,即便是这么短的距离,我还是有七八成把握射杀他,只是如此一来,非但我的身份将完全暴露给唐五经,过度使用“九阳珠链”
造成的内力损耗很可能使我丧失把握战局的主动权。既然唐五经准备使用毒药了,那就看看他爹唐天威究竟藏了什么私吧!
毒龙枪一分为二,一枪刺穿了一个从屋顶跳下来的倭寇,一枪则把另一个倭寇大腿扎了个窟窿,回头冲唐五经吼道:“妈个巴子的,你还等什么?!”
唐五经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吩咐何素素掩护他,只见他飞快地戴上了一副薄薄的手套,从怀里掏出只小孩拳头大的铜壶一倒,手掌中便多了三粒黑黝黝带着导火索的药丸,火折子一晃点燃了其中的一粒朝前院扔了出去,闪着火花嗤嗤作响的丸子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醒目的弧线,正打在立花勘助的马头上。
那马一惊,斜着插了出去,却把立花勘助的整个身子暴露在我眼前。我不禁大呼可惜,弓箭已经被我收了起来,否则此时趁隙攻击,定能事半功倍。只是机会稍纵即逝,立花勘助很快一个鹞子翻身,高大的身躯稳稳落在了门前。
那丸子还没落在地上,火花已然熄灭,只是它在地上弹了几下,却没有期待中的爆炸或者烟雾,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倭寇的嘲笑声,转眼看唐五经脸上已经闪现出焦虑不安的表情。
“失败啦?没关系,你不是还有两个吗?再试试啊!”
我大声鼓励道,身形闪动间毒龙枪格开了一把砍向宋素卿的大刀,顺势一脚将那倭寇踢飞,解雨忙把宋素卿拉到自己左近,反手一刀砍翻了一个敌人,而宋素卿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悄悄从怀里掏出了倭式短鸟铳。
屋子里已经涌进了七八个倭寇,黑暗中只见凄冷的刀光伴着一蓬蓬热血忽明忽灭。何素素舞起苗刀,尖声呼喝着我听也听不懂的苗语,状似疯狂,而何雯何霏姐妹在母亲的保护下也大着胆子抽冷子给那些被母亲打飞了武器的敌人一刀。枪如毒龙,刀似雪花,顷刻间先前跳进来的倭寇已经全部变成了尸体,只是那些忍者已经劈开了后门,而立花勘助此时也撞开了前门。
“滚出去!”
我右手的半截毒龙枪已疾若奔雷般地击向立花勘助,若是让他抢进屋里来,后果不堪设想。不足五尺的毒龙如丈二钢枪一般幻出了七八条枪影,在我八成内力的推动下竟发出了嗤嗤的破空声。
“看刀!”
立花勘助正站在门口,长刀被门框束缚住,无法使用像“力劈华山”这样的招数,长刀的威力顿时减弱了两成,只是他应变极为迅速,眼力又佳,竟看破了枪中虚影,长刀如毒蛇般的沿着枪杆直削过来,似要斩断我握枪的手指。
右臂急收,左手另半截毒龙藉势而发,立花勘助来不及变招,只听得“当”的一声,刀枪相交,立花活生生被我震出了门外,我也觉得左臂一阵酸麻,毒龙枪险些脱手而飞!
“这厮好强的力道!”我心中暗自一惊,立花勘助的臂力竟与有着巨灵神之称的十二连环坞陈万来不相上下,若不是因为地形的缘故无法让他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我用八成功力对他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兵器被他击得飞上了天。
而立花勘助的惊讶绝不在我之下,他似乎算准了我不敢追出门去,退出门外后并没有急于收脚,反而趁势又退了两小步,拉出了适合长刀攻击的距离后,倭刀斜举,森然喝道:“来者何人?!”
“老子姓祖名宗字爷爷!”
就在立花勘助皱眉的当口,两截毒龙枪在我手中已经高速地合而为一,枪出如风,人还在屋子里,可枪尖已经堪堪到了他的面前。
“杀!”
立花勘助长刀猛劈下来,却正落在了我的算计之内,毒龙枪看似迅捷,枪上却没有什么力道,倏地一撤,长刀就告落空,立花情知上当,立刻又后退了三步。
此时唐五经的第二粒药丸已经出手,只是这粒药丸除了招惹来倭寇更大声的嘲笑之外,命运与上一粒竟完全相同。
我知道不能依靠唐五经手中那个尚未得到唐门严格测试的暗器了,而期盼陆三川的辎兵尽快来到或许更实际些,就连唐五经也对自己的暗器失去了信心,把东西收拾好,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反手含愤出刀,竟将一名倭寇的脑袋一刀劈成了两半。
好在屋子里并不能进来太多人,倭寇人数上的优势便被抵消了不少,我忙告诉众人只伤人而不杀人,让敌人无法使用车轮战,自己则护住正门,让立花勘助无法抢进门来,以期拖延时间,等待陆三川的到来。
时间竟变得如此难挨,而我也终于领教了倭寇的悍不畏死。鲜血早就染红了战袍,地上堆满了倭人的尸体。唐五经的刀法虽然没有解雨习自刀王厉天的“大罗天刀法”那般精妙,可也相当凌厉,刀光闪烁间敌人的身上就会留下一道伤口,虽不致命,可敌人的脚步就慢了许多,而刀法缠绵细致又困住了敌人无法脱出战圈,显然他明白了我的用意。
解雨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实力,只是把刀法换成了从高君侯那里得到的“小叛刀法”,让唐五经无法推测她究竟是谁。
屋子里乱战成了一团,虽然战局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可我知道这并不能坚持多久。一旦立花勘助下定决心舍弃自己的同伴,我们立刻就成为那些忍者的靶子。似乎过了许久,终于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那马蹄声飞快地接近,很快,就看到一队人马从西边树林方向杀了过来,隐约的人影上是闪烁的寒光,如雷的喊杀声竟是气势如虹。
守在后院围墙外的十几个倭寇发现了情况,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围在后门的忍者听到同伴的呼喊,只留了三人守住后门,余下众人顿时朝外跑去,准备上马迎敌,而房顶上的敌人则纷纷跳下来,有的接替了忍者的位置,有的也跟着往围墙外跑去。
趁着敌人略有些慌乱的当儿,我低声喝道:“快,冲出后院,与部队汇合!”
解雨心领神会,一刀便将周旋了许久的倭寇砍死,只是她身上的盔甲毕竟有些份量,身形刚动,唐五经已经窜向了后门口,人未刀,飞刀先到,三把飞刀如闪电一般射向敌人的要害,速度之快显然已是全力施为,那三个忍者的身法虽然相当灵活,可还是躲不过这追魂一刀,其中一人甚至用短刀击中了飞刀,可飞刀上的力量十足,方向只是微微一斜,依旧贯入了他的脑袋。
敌人的包围圈顿时被唐五经打开了一个缺口,他一个健步冲了出去,顺手又是两把飞刀将缺口扩大,可是他的脚步已经缓了下来,呼吸也急促了许多,连发了五把飞刀,让他一时无法缓过气来。
解雨和何素素母女顺势闯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宋素卿,我将立花勘助堵在前门,偷眼看宋素卿在两个倭寇的夹击下已是险象环生,幸好房顶上的敌人已经跳到了后院,前院的敌人听到警告,也纷纷反身去找自己的马匹去了,再没有敌人加入进来,让我有机会突然抽身,从容杀死那两名倭寇,然后拉着宋素卿飞快退出后门,反手一枪又逼退了睚眦欲裂的立花。
宋素卿见我过来相救,精神一松,竟瘫软在了我怀里。抱着不轻的女人,我和唐五经解雨之间便拉开了距离,十几个倭寇反应过来,一下子横插过来,切断了我和前面几人的联系,而身后的立花勘助也趁机赶了上来。
解雨回头一看,见我落入了包围,那易过容的脸上竟然现出了惊骇的表情,身子猛然顿住,旁边一个倭刀已经从她腰间划过,雪狼皮战袍顿时划开了一条大口子,好在宝悦坊的鳄鱼皮金丝罩甲还算名实相符,保护住了她的要害,她一扬手,机簧响过,一枚袖箭已经钉在了敌人的喉咙上,她顺势将尸体踢向另一个敌人,然后反身杀了回来。
而此时唐五经何素素四人已经出了围墙抢到了两匹马,竟不顾同伴的安危,打马如飞朝西落荒而去,只是在纵马逃逸之前,唐五经把仅剩的那粒药丸掷了过来。
“砰!”
没有人理会这流星似奔来的东西,我的毒龙枪已经刺穿了挡在前路的两个倭寇,与解雨合在了一处。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爆响,众人头上突然现出了一大团浓烟,浓烟急剧的翻滚扩散,眨眼间满院子已是烟雾弥漫,加之黑夜沉沉,三五步外人马已皆不可见。
“好霸道的迷药!”
饶是我屏住了呼吸,大脑也微微一沉,心中顿时凛然。倭寇更是乱作了一团,刀剑相交,才发现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听到立花喝了一声,叮当声才平息下来,只是那些原本沉稳的脚步声却陡然踉跄起来。
我抱着宋素卿,拉着解雨施展出幽冥步,趁隙一口气冲出了重围。守在外面的忍者见从浓烟中冲出几人来,一时间也弄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略一犹豫,已被我连杀三人,夺了马匹,朝西疾驰而去。就在我前面百步远的盐池里,我属下的那一百辎兵的前锋已经快与倭寇相遇了,而唐何两骑则是驰出了盐池,很快没入了黑暗中。
第三章
“杀啊!”
平素老实巴交的陆三川竟然一反常态,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头,雪亮的斩马刀高高举起在头上挥舞,大吼着冲向敌阵,身后的弟兄们见己方数倍于敌,个个斗志激昂,纷纷纵马扬鞭,队形顿时散乱开来。
倭寇人数虽少,可战斗经验却明显比辎兵丰富得多,二十几人迅速合拢到一处,形成纺锤阵形。陆三川挥舞斩马刀砍向迎面的敌人,兵器相交发出巨大的声响,两人身体俱是晃了几晃,陆三川见敌人守得坚实,被迫把马头往旁边一拨,沿着敌阵的边缘向东北而去,斩马刀依此与敌阵中伸出的倭刀倭枪相交,几下火花闪过,马上的他已是摇摇欲坠。
就像湍急的江水遇到了江中的巨石一般,人数占优的辎兵马队非但没有撞击开缩成一团的倭寇,整支队伍反而被一分为二,队形愈发散乱。虽然这一轮冲击杀死了四个倭寇,可己方却有近十人坠马落地。
敌我刀剑相交,往往是倭寇更凶悍而不顾性命,让这些几乎没上过战场的辎兵立刻心惊胆寒,而一旦心存生死之念,集训的成果便只能发挥出五成,不少人更是把我教的刀法忘得一干二净,只是靠着求生本能胡乱地挥舞着钢刀,若不是谦字房的斩马刀有着不输于倭刀的锋利与韧性,让倭寇错误地判断了对手的兵器,牺牲的弟兄恐怕还要加倍。
“三川别慌,我来助你!”
刻意用内力发出的断喝响彻在黑石村的上空,让有些慌乱的辎兵精神一振:“是大人,大人回来了!”众人纷纷呼喊着朝我这边聚来,在我身后渐渐拢成一团。
毒龙枪狠命朝马屁股上一拍,胯下战马咆哮一声冲向了那群忍者。陆三川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不仅仅是眼前这一小撮倭寇,如不尽快把这些忍者解决掉,不仅要承受前后两股倭寇的夹击,而且这些辎兵一旦发现敌人的数量尚在自己之上,原本就对倭寇战力心存惧怕的士兵们很可能立刻崩溃,故而我凝起全身力气,只待毒龙枪做雷霆一击。
几十步的距离很快缩短到了十几步,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敌人的队形已经调整完毕,看起来竟是训练有素,为首一人见我已经冲至十步以内,手猛的一挥,从敌阵中蓦地飞出了十几件暗器朝我打来。
毒龙枪只护住了我的身子,却护不住坐骑,那马前腿一软,一下子摔倒在地。
不过,知道忍者暗器厉害的我早有了准备,藉势一踏马背,身子有如大鹏一般猛的飞了起来,眨眼便越过了那人的马头,一脚将那倭人踢飞出去,撞向他身后的同伴,自己已经落在了马背上,毒龙枪顺势一扫,又将周围有些慌乱的四人连人带兵器一齐扫落马下。
解雨纵马跃过在地上挣扎的我的坐骑,一刀削去了拦住去路的倭寇脑袋,敌阵已经松动起来,待我拨转马头朝敌阵中心闯去,毒龙枪似毒蛇一般又挑落两个敌人之后,余下的忍者呼啦一声从两旁退开去,敌阵顿告瓦解。
“看不出来……”“没想到……”“哇,好神勇!”“耶,大人真是虎将哩!”
眼看自己的主将大展神威,士兵们又惊又喜,都大声欢呼起来,想到军功就要到手,不少人更是头脑发热,调转马头就要趁胜追击,等我约束住士兵,在树林旁的官道上整理好队伍,已经又有几名弟兄阵亡了。
而此时立花勘助也集结好马队出现在了村南口,近一百匹战马组成的方阵竟比我身后的辎兵阵形还要整齐。立花勘助骑马立在阵前,左手擎着一面大旗,海风袭来,旗帜漫卷间一股强大的杀意顿时涌了过来。
辎兵们立刻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不少人更是“呀”地惊叫出声来,不用一一去点人数,光看阵形的大小已经知道敌人数目与己方不相上下,想到在一比一的情况下,即便是军中的精锐部队也无法战胜倭寇,刚刚涌起的乐观情绪一下子都跑到了爪哇国,惊慌和恐惧顿时在队伍中弥漫开来。
“大人,咱们是不是先向南汇嘴方向撤退,待和胡大人的队伍汇合后,再与倭寇决一死战?”陆三川挪到我近前小声建议道,他右臂被枪挑开一个大洞,鲜血直流,连刀都握不住了,说话时更是冷汗直流,解雨见状忙纵马过去,替他上好刀创药,然后极其熟练地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撤退?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在眼前,我们为什么要撤退呢?”
其实我心里却是犹豫不决,这些辎兵与身经百战的倭寇相比,战力自然远远落在了下风,而我和解雨经过一番厮杀,实力已大打折扣,何况敌阵中尚有立花勘助这样的高手,两军对阵的结果已是一目了然,获胜的唯一希望就是在全军覆灭之前胡链能及时赶到战场,而胜利的果实恐怕也大半要落在胡链手中了。
自己的小命系着那么多人的幸福,自然不能交给别人掌握,可这样的歼敌机会也着实不容易找到,再说临阵退缩,沈希仪第一个饶不了我。战或是逃,这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摇摆不定,可我神色却异常坚定,身子更是挺直得如同傲雪青松一般,因为我知道就算是逃命也需要士气,汇聚在我身上的士兵们的目光若是发现他们的主将有丝毫的动摇,恐怕立刻就作鸟兽散了。
刻意散发出来的强大战意和自信的目光在我想来已是做作已极,却取得了出人意料的结果,队伍渐渐平静下来,迷惑代替恐惧出现在了众人脸上。
“胜利?”
“不错,是胜利!”
望着这些辎兵变换的表情,我脑海里闪过了他们在山谷中挥舞出一片刀海的身影,就这样撤退,这些辎兵怕是再也没有练武的勇气了,而不能够打硬仗的部下,他们的存在又有多少价值呢?算算时间,不用小半个时辰,胡链就该赶到了,我心中已经下了死战的决心。
毒龙枪朝天一竖,高声道:“用不了多久,胡链大人的二百精兵就会赶到战场,在此之前,就让我们这些被人瞧不起的辎兵们来创造一段历史吧!一颗人头十两黄金,阵亡的弟兄百两纹银,杀啊,杀了这帮倭寇啊!”毒龙枪一划长天,我率先冲了出去。
“冲啊!”
不知是与倭寇有着深仇大恨,还是真金白银太有吸引力,我背后传来的呐喊声竟是如此的雄壮,连我精神都为之一振。而与此同时,立花勘助大刀一挥,纵马带队迎了上来。
五百步的距离眨眼就消失在了两军的狂奔之中,一马当先的我和立花勘助很快就感觉到了对方兵器的凛冽杀意。毒龙枪和大刀毫无花俏的硬碰了一下,我内息激荡,难过的几乎要吐出血来,用尽余力才把从立花身后迎面杀出来的倭寇刺落马下,而后身子就似乎没了半丝力气,只能抱着毒龙枪伏在马脖子后面左躲右闪,靠着身后解雨的袖箭解决了身前的两个敌人,宋素卿更是把保命用的短鸟铳派上了用场,我才争取到了片刻时间,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才恢复了少许力气。
而立花勘助更是身形巨晃,险些栽下马去,解雨恨他,在替我护卫的同时也没忘了招呼他一箭,他虽然躲过了心脏要害,可袖箭还是钉在了他的右肩上,大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坠地。
“立花勘助败了!立花勘助败了!”
我身后传来宋素卿尖叫出来的倭语,敌阵顿时出现了慌乱的迹象,我心里暗赞一声,宋素卿果然机灵,回头观瞧,辎兵们虽然被我的出色表演感染得兴奋无比,可刀法却是凌乱已极,便拼尽全力大吼一声:“倭酋已败!一刀两断!”
听到这熟悉的号令,辎兵们下意识地举起长刀斜劈下来,每天挥舞一万次的成果终于显现出来,虽然有几个弟兄因为调整招式而被敌人所伤,可八十把斩马刀一同劈下来,不仅将一侧的敌人尽数逼退,更有七八个倭寇当真就被一刀两断。
见到如此丰硕的成果,辎兵们信心顿时大增,在接替我的陆三川的号令下,单单一招“一刀两断”翻来覆去的使用,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只是等我军划出一道弧线掉头再进行攻击的时候,倭寇已经快速地收缩,却没有沿着官道北上而逃,反而开始转向,意图攻击我军的后卫,我也忙收缩队形,等两军错开回到开战前的位置,我已经损失了十七名辎兵,可盐池里却留下了二十多具倭寇的尸体。
辎兵和倭寇一比一的较量竟然占了上风,这让士兵们暂时忘记了失去战友的痛苦,也忘记了对敌人的恐惧,都满眼敬畏地望着我,毕竟军中早就知道,我这个剿倭营行军参谋并不是个武将,虽然辎兵们知道我的武技不俗,可真正领军打仗却是另外一回事,经此一战,士兵们总算对我建立起了信心,而我所说的胜利似乎也近在眼前。
我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敌人身上,倭寇们聚集在一处,形成了圆形防御阵势,似乎既不想进攻,也不想逃走。
“立花勘助在搞什么玄虚?难道他不知道此地距离金山卫不足百里,不怕我身后还有大军吗?看他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倒像是等什么人似的,是宗设,还是沈煌呢?”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沈家和宗设的交易应该是今晚在黑石村进行。凭着立花勘助在宗设集团的地位,他来接待沈家未来的家主也算是不缺礼数,他带来这么多人恐怕是因为和沈家是第一次做生意,彼此不够信任的缘故。那么,他先是遇到了中土的江湖人,后又遭到了大明军队的伏击,虽然人数都不多,可他心里该对沈煌产生莫大怀疑了吧!
“即便这样,他还在这里迟迟不肯离去,那么……”我心中猛的一跳:“莫非他还有接应不成?”
想到还没有出现的宗设和他手下的二百倭寇,一丝不安顿时涌上心头,眼前的战果并没有迷惑我的眼睛,方才只不过是打了个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罢了,论战力敌人还远在我军之上,一旦真如我想像的那样是宗设亲率手下接应,就算加上胡链的二百精兵,恐怕也抵挡不住倭寇的攻击。
“大人,下令攻击吧!”
见我伫立在阵前深思不语,陆三川催促道,胜利让他也沉不住气了,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反像是个初经战阵的少年。
“不,全军向黑石村村北转进。”我缓缓道。
杀了四五十倭寇,辎兵也进行了一次战斗,对谁都能交待得过去了,眼下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只是心中未免生出一丝遗憾,若是沈希仪肯冒险,让胡链全军来援,这一战打起来可就好看了。
陆三川一脸迷惑,可见我神色肃穆,也知道我心意已决,便号令队伍向村北移动。辎兵们大多头脑简单,还以为我又想出了新战法,毫不犹豫地执行着我的命令。
解雨替几个伤员包扎好伤口后,纵马回到我身边,便一头趴在马脖子上,累得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歪头望着我,眼中已满是倦意。
“雨儿,幸亏带你来了,否则,你还没嫁,怕就要做寡妇了。”我一手搂住她,贴着她耳边小声道:“回去,相公要好好谢你。”
“有人看呢!”解雨羞道,眼中却大是欣慰,见我战袍沾满血迹,虽然知道我并没受伤,可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没事儿。”替她整理了一下盔甲战袍,想起立花勘助那一身蛮力武功,我也有些后怕,和他硬拚的太凶,等杀进敌阵中,自己已经孱弱的如同婴儿一般,弄得我就算狂吞了十几粒师父留下的疗伤圣药雪莲玉蟾丸,内力也只恢复到了平素的三成;可不硬拦住立花,就要付出我承受不起的代价。沈希仪说为将最苦就在百户,攻要在前,守要在后,真是诚哉斯言。
马队沿着官道缓缓向村北移去,倭寇却是按兵不动,而黑石崖外,已隐约可见大船的影子,想来立花勘助也怕我暗中设下埋伏。刚到村北口,就听北面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一队狂飙渐渐映入眼帘,虽然还看不清骑士的模样,可穿着却是剿倭营的标准盔甲,辎兵们都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援兵到喽!胡大人到喽!”“杀他奶奶的倭鬼子啊!”
只有我脸色却是一变,很快解雨也发现了蹊跷之处。这队骑兵无疑是前来增援的胡链部,只是他们不是歪了头盔就是撕了战袄,有人手里就连兵器都没了,甚至连军旗都不见了踪迹,怎么看都像是在逃命。
“不好!”我很快从惊讶中惊醒过来,明白胡链部定是遭到了倭寇的伏击:“妈的,宗设怎么会知道胡链的行军线路呢?!”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思索了,这念头只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知道自己的部队正卡在胡链部的逃跑路线上,一旦被这些逃兵冲乱了队伍,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毒龙枪再度高举,喝道:“弟兄们,援军到了,后队变前队,跟我杀贼去!”说罢,纵马沿着官道,向西南奔驰而去。
辎兵们燃烧的斗志此刻已经达到了顶点,但听得一个杀字,热血都沸腾起来,更何况在他们心中,自己一方已经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胆气更加豪壮。众人大呼小叫地跟在我马后,竟如一把利剑直刺向立花勘助所率领的倭寇。
其实我只想冲开一条通往拓林镇的逃生之路罢了,可就在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奇异的号角声,村南的立花勘助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马队立刻发动,朝西北猛插过来,意图极是明显,竟是要堵住我的去路。
只是沙化的盐池延缓了马队的速度,立花勘助没来得及堵住我,却将辎兵营拦腰斩断。不明就里的辎兵见敌人不逃反战,更是兴奋,凭着一股锐气,加之官道另一旁是树林,马匹根本无法进入,立花属下倭寇不得不调整攻击的线路,竟被辎兵们冲出了一个大缺口,只是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的主将并没有调转马头攻击敌人,反而沿着官道朝拓林镇一路狂奔,才感觉事情并不似自己想像的那样,随即稀里糊涂地跟着我败退下来。
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身后才听不到倭寇的叫喊声,回头细查,敌人已经不再追击了。束拢起队伍,辎兵们才发现所谓的援军竟是一群残兵败将,又都惶恐起来。
“部队转进过程中,在距离黑石村五里处,遭遇倭寇袭击,胡大人阵亡,徐大人不知所踪。”
这样的噩耗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我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悲哀,短短的五里路,就决定了此次围剿宗设的失败。胡链的二百精兵包括徐山属下一百能征惯战的藤牌手眼下仅存三十余人,加上辎兵也不足百人;而倭寇的损失据说还不到自家的三分之一,如此算来,宗设与立花勘助会师后,兵力至少是我的一倍以上,我已经没有实力把宗设缠在黑石村,以等待沈希仪的到来了,想想战前自己信心满满地要用辎兵来阻击宗设,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宗设放弃追击,是想从黑石村撤退吧,也不知道他和沈家交易得怎么样了?”
听宋素卿的悄悄话,我眼睛顿时一亮。不错,这里靠近金山卫,宗设也不敢久留,可若从海上撤退,陆上的兵力必然越来越弱,偷袭他的后卫,或许能把局势扳回一些,让败绩变成一场和局也未为可知,只是黑石村附近的海岸暗礁密布,只有一条狭长水道适合大船进出,宗设会选择从这里撤退吗?
不过就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已经让我无法再去选择什么:“赌赌运气吧!”
想到这里,我望着委靡的士兵们,沈声道:“我们,还没有失败!”
第四章
鼓舞士气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重组后的部队是头脑简单的辎兵占了大多数,而且方才在与倭寇的战斗中他们并没有落在下风,当然这样的战绩理所当然地被那些藤牌手和鸟铳手们指责为谎报军功,不过这越发激起了辎兵们的斗志,自卑地向另一个极端转化,众人纷纷求战以证明自己。
可我还是让部队休息了半个时辰,对手已经不是和我们同样疲惫的立花勘助,而是宗设的虎狼之兵,贸然行动,只会落得个损兵折将,况且我也需要时间来恢复内力。
解雨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唐门的刀伤药远比军中那些常备药来的灵验有效,而这也极大地鼓舞了部队的士气。
等内力恢复到了五成水准,我知道是行动的时候了,吩咐把马蹄用布包好,众人踏上了东进黑石村的征程。
一路行来,官道上寂静无声,只是不时看到自己战友的尸体,有的被割了耳朵,有的被削去了鼻子,有的更是被开膛破腹,境况惨不忍睹。来不及掩埋这些尸体,众人只能咬牙咒骂,情绪越发激昂。
离黑石村三里,不见敌人的岗哨;再前进一里,依旧不见敌人的踪迹,等黑石村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我才看到一艘大船静静停泊在岸边,而村南的空地上已是人影皆无。
“宗设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我心中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宗设竟然真的从这里撤退了,而是他撤退的速度竟远在我的想像之上,组织二百多人马上船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偷眼看宋素卿也是一脸的惊讶!
“将军何其迟也?”
等我赶到岸边,就见从船舱踱出几人来,当中是一中年人,个子不高,身着汉人长衫,手持一把团扇,相貌平平,可举止十分儒雅。左首立花勘助,右手及身后众人就连宋素卿也不认得。
那中年人见我横枪立马站在阵前,团扇一指,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朗声笑道:“闻将军堪与立花相敌,缘何进兵如此迟缓,让宗某无缘与将军一战!”声音不疾不徐,却是铿锵有力,在海风中竟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显然身怀不俗武功。
这个教书先生似的汉子就是为祸江南的倭寇首领宗设?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他挑衅,我当然不肯示弱,便讥笑道:“你逃得快,却怨我来得迟,想战,下船便战即是,在船上啰哩啰嗦什么!”
“年轻人急什么?有你这样的对手,宗某高兴还来不及,岂会吝啬与你一战?!”说话间,他从右边那人端着的锦盒里拎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随手甩出,也不见他使了多大力气,那颗头颅便已越过十几丈的水面,“啪”的一声落在我的马前,正是胡链的人头。
“这样的角色,宗某不感兴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喔!”
身后的大声咒骂竟然压制不住宗设的声音,我心中已重新估算了他的实力,与以自己身体为武器来领导群伦的宋素卿不同,宗设看来是完全靠着一身过人本领才坐上了首领的宝座,而能让身手不在高光祖之下的立花勘助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他至少有著名人录前二十位的实力,甚至抗衡十大也大有可能,而他身边据说还有汉人谋士,我又没有自虐的倾向,这样智勇双全的对手我实在不愿再碰上,但宗设不除,不仅为祸江东,而且我和沈希仪也会因剿倭不利而使仕途变得坎坷起来。
“你不会失望的,死人又怎么会失望呢!宗设,你的人头暂寄在你脖子上,下次相遇,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既然注定了要与他拚个你死我活,我就不能放过每一个可以削弱他实力和士气的机会。打仗最重钱粮,因为禁海令不可能长久执行,宗设只要有钱,补给就不会太困难,想断了宗设的粮草,斩断他和中土的走私联系最为关键,沈家商脉深厚,松江又有几百里的海岸线,宗设一旦与沈家建立了联系,必然大大有助于他的走私生意,而我则是要利用此次打了宗设一个埋伏的机会,让他心生疑虑,从而离间他和沈家的关系。
当然,我也可以不顾沈家的背景抄了他,可如此一来,我和沈熠的良好关系就没有了用武之地,物尽其用才是商场上的生意经,抄家该是最终的手段了。
月光下,宗设果然轻轻一皱眉头,嘴里嘟囔了句什么,虽然距离太远根本就听不到声音,可我运足了目力,还是看出了他的唇形。
“运气?”
身边有宋素卿在,听我鹦鹉学舌,她很快把它翻译过来,我明白宗设心里早有怀疑,此刻听我隐约有意把一场埋伏说成一场遭遇,逆向思维的结果恐怕更把沈煌当成了奸细。见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我一挥手,十几枝鸟铳从队伍中伸出,朝宗设齐射过去。
约十枚左右的铅丸从枪口激射而出,速度之快远在唐门飞刀之上,就算与翌王弓射出的羽箭相比也不遑多让,更可怕的是,我全力施展九天御神箭法,最多只能支持三十枚羽箭,可每一个鸟铳手的铅子袋里就有一百粒铅丸,虽然装鸟铳的时间足够让我杀死他们十次,可十几枝鸟铳同时对着我的话,我知道自己几乎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然而鸟铳要形成战法看来远远没那么简单,且不说这些鸟铳手因为缺乏训练而准头奇差,就算直奔目标而去的那三粒铅丸在行进了十几丈之后,速度也不再那么可怕,宗设和立花勘助都用刀把铅丸给磕飞了,立花更是长笑了几声,似乎讥讽我在班门弄斧,然后听宗设一声令下,几人退入船舱,大船竖起风帆,二十几条长桨齐出,飞也似的朝大海深处驶去。
“下次?下一次的战斗又有几个人能活下来呢?”听着身后士兵的大声咒骂,我心中一阵冷笑,只是脸上却是夸张的神采飞扬,一场败中取胜的反攻虽然没有成为现实,可士气却要保留:“对,下一次决不会让倭寇再这么大摇大摆地溜走了。不过,弟兄们,现在……是清点战利品的时候了!”
毕竟只有半个时辰的撤退时间,战场并没有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十几件兵器甚至还有两具倭寇的尸体都被一心想立功的士兵们从隐蔽的角落里搜了出来,当然,这中间我还曾听到一声兴奋的呼喊:“大人,这里还有个活人!”
等接到沈希仪的将令而返回松江畲山临时军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王大人,不要再狡辩了!我和沈大人在南汇嘴北抗击着二百多倭寇,而能击溃胡大人的精兵少说也要五六十倭寇,宗设集团人数尚不足三百人——这可是王大人你亲自提供的情报,黑石村怎么可能近一百五十名倭寇?!分明是你想推卸失败和逃跑的责任!”乐茂盛指着我的鼻子激愤道:“一百辎兵对一百五十倭寇,正面交手一次,只阵亡了三十七人,却斩敌二十余人,你以为那些辎兵是京营三大卫呀,那三十七名弟兄该是你望敌而逃的替死鬼吧!”
“乐大人,要不要我的辎兵和你的骑射手打上一仗呢?”
我冷静地反唇相讥道,心里却如同开锅了一般,战局竟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几乎就在我接到沈希仪关于变化布置通报的同时,留守南汇嘴北的乐茂盛部遭到了二百五十名倭寇的奇袭,好在乐茂盛的部下着实强悍,利用地形优势顽强阻击,付出了四十多人的代价后终于等到了全军来援的沈希仪,倭寇以一敌二并没落下风,虽然留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却得以从容向北撤退,沈希仪率部追击八十里,结果还是让敌人逃走了。
“宗设集团的兵力竟有五百人之多,是宋素卿情报不准,还是她有意骗我呢?”
“宗设攻击具有相当大的目的性,决不是一两场偶然的遭遇战,他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情报?”
“还有宗设部下可疑的骑兵,他哪儿弄来了那么多战马?”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上心头,嘴上却还要应付乐茂盛尖刻的指责:“对于宗设集团人数上的偏差,我承认我的情报有误。”因为沈希仪后来参战的缘故,我无法否认乐茂盛曾经面对的倭寇人数:“对于我的失误,请沈大人责罚,不过,就此抹杀辎兵们的功劳,不怕士卒寒心吗?”
“或许王老弟遇上的是倭寇的辎兵哩!”曾亮打着圆场道,他脸上并没有太多沮丧,此番剿倭营全军出动,唯一的一场完胜就是他所率的六艘苍山铁一举击沉了在小七岛外遭遇的两艘倭寇补给船,并且缴获了两万多两白银,让剿倭营苍白的战绩上多了几分亮色。
“不要再吵了,我相信王大人的判断。”沈希仪沉默良久,终于发话了:“乐大人,本人和你在南汇嘴北并没有见到宗设,按照军方的情报,那人该是宗设集团的三号人物近藤又兵卫。所以,王大人在黑石村遭遇的很可能是倭寇的主力,也只有倭寇的主力才能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将胡大人击溃。”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何况,对我来说,你们的争论没有丝毫意义!军方需要英雄,剿倭营的士气也必须保证,所以乐大人坚守阵地的不动如山与王大人挽救辎兵的其疾如风和曾大人的侵略如火一样,都将成为剿倭营的典范。只是倭寇的实力大大超出我们事前的预料,我已经上报南京守备徐公爷,请他再增派五百精兵。众将则要深刻检讨此番作战的经验,以利再战!”
“别情,照你的说法,辎兵的战绩一大半要记在你个人头上,这样的战例对于大规模作战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沈希仪听我详细说明了黑石村的战况,叹了口气,又道:“何况,立花勘助只是倭寇中的一员猛将而已,论智谋尚不及近藤又兵卫,那小子对局势的判断异常敏锐,发现有被我合围歼灭的危险,毫不犹豫地就撤退了,而且沿途设下种种迷魂阵,迫我放慢追击的速度,从容逃逸。”
“不能说辎兵一无是处。”我反驳了一番之后,才道:“宗设手下人数增加并不可忧,朝廷大规模禁海之后,小股倭寇一时补给困难,很可能投向宗设,而同理,一旦禁海令松动,宗设集团或许就会分裂。
更让我担忧的是,宗设是如何得知我军行踪的呢?他攻击乐茂盛和胡链的时机看起来决不是一场简单的遭遇战!而在黑石村,或许是因为我转移了阵地,敌人又知道对手是通常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辎兵,才放松了警惕吧!“”这该怨我。虽然从各卫调遣来了精兵强将,却也惊动了不少人,军队看来也有倭寇的奸细,何况此地与松江府距离太近,补给又都依靠松江府,想知道部队调动的情报也不太困难!此番增兵一到,我就要另换地点,重建军营。““真的……这么简单吗?”我虽然满腹疑问,可见沈希仪已是筋疲力尽,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公子始终不相信素卿,那素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我的诘问,宋素卿的眼中竟涌起了深深的悲哀,蓦地翻出一把匕首,猛的扎向自己心口,饶是我出手如电,匕首也刺破了鳄鱼皮罩甲,在她酥乳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感觉到她匕首上的力量,素知她擅长表演的我心中也迷惘起来,难道真像她所说的那样,她现在只想留在我身边,就算做我的女奴也在所不惜吗?
解雨见鲜血染红了宋的雪白束胸,狠狠瞪了我一眼,瞋道:“相公你怀疑谁都行,就是不能怀疑宋姐姐!她,险些陪着我们在阵中丧命呢!” 我憋了一肚子邪火,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
宋素卿虽然脸色煞白,闻言眉目间却有了笑意:“倒是素卿误会了公子。其实,能让公子高兴,就算素卿再委屈也心甘情愿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昏了过去。
两人吃了一惊,解雨拿过匕首,才发现是浸过毒的,好在毒性虽烈,却是唐门所熟知的几种常见毒药之一,她立刻施救,忙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宋素卿的命救了回来。
一场风波倒让解宋二女意外地接近起来,加之宋素卿的曲意逢迎,二女竟似结成了同盟,让我不禁怀疑起宋素卿的自杀依旧是场戏,不过冷静下来的我经过仔细分析,便排除了她是奸细的可能性,出于对结果的满意,我也没有必要说破这其中的奥秘。
对于宗设集团的意外膨胀,宋素卿的分析和我大致相仿,不过她还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宗设原本是日本大诸侯大内家的家臣,因为入贡明朝一事被宋素卿所击败,无颜面对主公而沦为海上盗贼,此番击溃宋素卿,或许他以此为机,得到了大内家的谅解,而从原来的主公那里请来了援兵。
但对于宗设如何取得了剿倭营的准确情报,宋素卿也无法猜测,毕竟她对宗设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而已。几天之后,南京守备徐公爷的将令随着五百精兵一齐到了畲山,将令对剿倭营的初战并没有太多申斥,反而嘉勉有加,毕竟那三十多颗倭人首级和二万多两白银是实实在在的战功,也是南京这几年来对倭少有的佳绩之一,于是众将士各有赏赐,战功卓著的乐茂盛被提升为剿倭营的副将,而曾亮更是因为此次的战功加之资格够老而升为金山卫副千户。
将令中甚至隐约有对沈家的嘉奖,虽然语义含糊,可大致能推断出来,沈家是因为鱼饵做得好而受到了奖励,这当然是我的主意。
至于阵亡的胡链、徐山以及二百多名将士抚恤虽厚,可在将令中这个伤亡的数字已经被大幅缩减成了五十人。
“将令真是出自素有贤名的徐公爷之手吗?”
虽然我知道答案,可军队的黑暗还是让我暗生凛意,怪不得会有土木堡之变、怪不得倭寇可以横行江南,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倒奇怪了!心中隐约生出一丝悔意,对付宗设,难道除了军队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第五章
沈希仪和我研究了几次,终于下决心把军营搬到了苏州辖下的吴江,一来在苏州境内,诸事方便,消息也便于控制;二来吴江靠近太湖,可演练水军。
而据大家一起分析,宗设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攻击目的,必然要重新估计剿倭营的实力,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情况下,他不会轻举妄动,剿倭营也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总结经验,有针对性的进行训练。
在沈希仪的支持下,乐茂盛开始将他在南汇嘴北一战中使用的鸟铳弓箭加骑兵的混成战法在营中推广,沈希仪甚至将张禄部和归有财部划归乐茂盛训练指挥,低射速但威力强大的鸟铳有了弓箭的支持,远程打击能力有了显著提高。
经过这一战,沈希仪对乐茂盛的戒心减低了不少,他或许与况天的死有关,但不太可能与倭寇串通一气了。我明白沈要借用乐茂盛的战力,便刻意低调行事,潜心训练我的辎兵,反正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届时再收拾他吧!
缴获白银中的一万两作为定金支付给了谦字房的何定谦,用以改善剿倭营的装备,而我也投入巨资,一面将扩大了一倍的辎兵武装到了牙齿,一面兑现战场上的诺言。辎兵们因为这一场战役而士气高涨,训练越发刻苦卖命。
当然,训练辎兵只是行军参谋的业余工作而已,有陆三川监督,加上胡大海作为陪练的靶子,辎兵的训练并不要我费太多心。在部队转移到吴江新军营之后不久,我就带着解宋二女与得到六娘消息后赶来的唐三藏一同潜回了松江。
“你这三弟还真是个人才啊!”
我把唐五经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三藏,末了忍不住讥讽道,这小子把我、沈家兄弟和六娘通通摆了一道,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我心中虽然憋气,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人物。
“五经他自幼聪明过人……”唐三藏喃喃自语道,只是俊美的脸上却布满凝霜,眼光闪烁不定,我说唐五经越聪明对他父子越是不利,他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半晌才问道:“别情,你刚才说什么?”
我使劲捶了他一拳,他才仿佛回过神来,苦笑道:“人言关心则乱,我是担心爹爹。”
“等你,什么都晚了!”解雨白了她大哥一眼,瞋道:“相公他早派人通知爹爹了,也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都上哪儿去了,相公四处打探,都没有你的消息。”
一回到畲山,我就把唐五经来江南的可能目的告诉了解雨,她虽然并不后悔在阵中救了唐五经,可却极是担心自己的父兄,住在崇德的唐天文很快就联系上了,得到解雨亲笔手书后,他给大江同盟会留下足够的解药后就神秘失踪了,好在七连环的毒也解了个七七八八的,并没有引起同盟会太大的慌乱。
倒是唐三藏没有音信,让解雨忧心忡忡,直到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大哥,她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赏了他一顿暴打当作见面礼。
“还不是为了七连环中的几味解药。”唐三藏飞快地解释了一句,便左顾而言他:“沈熠,他怎么还没到呢?”
“多谢大少挂念!”沈熠诚恳地道。见到唐三藏,他自然喜出望外,虽然他隐约察觉到唐门内部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可唐三藏毕竟还是唐门下一任家主最有力的竞争者,和他交上朋友,对自己在沈家的地位自然大有助益。
“伯南,三藏是我大哥,你不必见外,倒是最近你家可有什么动静?”
“和宗设的交易自然泡汤了。”沈熠微微一笑,道:“别情,你那一石二鸟之计也当真妙极,二弟虽然还在主管海上事务,可许多原本他自己就可以作主的事情现在则必须经过老爹的同意,宗设那边更是断了联系。”
“好是好,但需过了这最后一关,伯南你才能安安稳稳地坐上沈家家主的宝座。”
唐五经风流潇洒,何素素貌美如花,又带着一对双胞胎,原本应该很扎眼才是,可沿途查问苏州、松江两府所辖县镇,均未见到他们的影子,查阅近十日的路引记录,也不见唐何两人的名字,就这么凭空失去了踪迹。
虽然猜得出来唐五经定是使出了唐门的易容术,又挑小路昼伏夜行,可他如此小心谨慎,倒像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一般。不过,眼下倒没有时间去收拾他了,只是给六娘传了个信,让她留心唐五经一行人,我、唐三藏和解宋二女同样是依靠着唐门的易容术,白天在松江的大街小巷四处游荡,夜晚则躲在沈家豪宅等待宗设的光临。
沈煌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仅从外面搬回家来,而且还加强了防卫,在我到达松江的第二天,更是见到了福临镖局总镖头邱鸿声、漕帮的副帮主何庆以及两个如花似玉,却与邱何二人形同陌路的女侠,其中一个是在武林茶话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新江湖名人录上名列榜尾的百花帮弟子林筠,而另一个竟是蓄起了一头秀发,盘起了风头髻的恒山派弟子静闲。
静闲嫁人了?!难道练青霓已经默许了她和李思的关系?想起李思,我心头不禁泛起一股难言的恨意,这厮究竟是何许人也,让大江盟和恒山派都如此看中他呢?而三个月不见,林筠虽然还梳着代表云英未嫁的双丫髻,可我慧眼如电,却早看出她已被人盗去了红丸。
沈熠此刻也不再隐瞒,说福临镖局和漕帮都在沈家的客户名单上,而百花帮的女弟子据说是替沈家另一个大客户湖州练家助拳的,这几家与沈家的走私都有密切的关系,但能请到这些各门派的重要人物前来助战,沈煌恐怕也是使尽手段了。
百花帮替练家助拳?他们分明是一家人,就连静闲所在的恒山派也与练家有着莫大的关系,练青霓派出弟子协助练家,显然她和她哥哥一样,早和练家取得了谅解,或许当初她投身恒山派也是练家的阴谋之一;而静闲化名庄影,又顶着百花帮弟子的名头,自然是怕别人联想到练家。
因为沈家对客户的资料守口如瓶,邱鸿声、何庆最多只知道百花帮或许与沈家走私有关,却拿不出真凭实据来。
“听说少林武当和沈家都有生意往来,怎么不见他们前来助拳?”
“那些都是正当的生意,没理由请人家嘛!”
为了见不得光的生意,大家都要付出代价。沈煌不敢打出对付倭寇的旗号,自然无法请到少林武当的人马,而那些曾经靠沈家走私而发财的门派,此刻却要付出大笔利息。
接连两天没有半点动静,这天吃过晚饭,轮到唐三藏下半夜守夜,他便早早回房歇息去了,而我因为宋素卿来潮而难得的清静一晚,三人写诗作画,别有一番情趣。解雨师承明师,虽然没下多少功夫,可她聪明伶俐,画技不在萧潇之下;宋素卿则自幼仰慕中土文化,在没出任日本贡使团团长之前,就数次前来中国学习,又曾得到过唐伯虎、仇英等大画家的指点,画上的功夫更是出色,她画的那幅仕女图、发翠豪金、综丹缕素,竟颇有仇画的味道。
“难得,难得!”我不禁抚掌赞道,而宋素卿却恍若未闻,怔怔地望着我画的那幅山水。
“这……不是唐大师的《山静日长图》吗?”
“是啊,世人皆知六如先生工笔仕女图天下无双,殊不知他这副《山静日长图》才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唉,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一般笑傲山水间呢?”
后面的几句话已是几近呢喃,宋素卿内功浅薄,自然听不清楚,自顾自的趴在画前细细欣赏起来。倒是解雨六识敏锐,闻言静悄悄地走到我身边,偎进我怀里,螓首微微抬起,那温柔眼神流露出来的无限向往,便分分毫毫都落在我的眼里。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我正陶醉在这少有的宁静中,突听屋顶上瓦片一阵轻响,知道倭寇已经来了,顺着脚步声的方向朝外望去,果然见七道身影向内院奔去,虽然都蒙着面,可其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却相当熟悉,自然是宗设手下的大将立花勘助。
吩咐宋素卿躲在屋内不要乱跑,我和解雨已经闪身出了屋子,几乎同时,唐三藏也飞身到了院中。按照计划,唐三藏兄妹分头去给邱何二人及林筠静闲报警,而我则暗暗缀在几人身后,见几人已快到了沈百万所在的还翠楼,我才低声喝道:“大胆倭寇,竟敢进犯沈家,漕帮何庆在此!”随即几把飞刀电射而出。
立花随手击飞了我只用四成功力的飞刀,他的刀法尚有一丝凝滞,显然肩头的箭伤并未痊愈;另外两人虽被飞刀震的身子一歪,也总算躲过一劫,只有最右边的一个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飞刀直贯入心脏,顿时栽倒在地。
我反身即走,耳边隐约听到立花低语了几声,眼角余光间就见两人冲向还翠楼,而立花领着其余三人竟追随我而来。
就怕你不来呢!我心中暗笑,故意放慢了脚步,几个折转,将立花他们引向了后花园的假山,而那里正是沈煌的藏身之处,就算那密室相当隐秘,可在我的刻意指引下,立花也该能轻松发现它吧!
发觉我突然在假山里失去了踪迹,立花他们果然细心搜索起来,而我已经施展出幽冥步,以极快的速度向还翠楼奔去。
离那儿还有十丈的距离,就听楼上传来一声断喝:“大胆狂徒,快放了沈家主,否则要你好看!”正是邱鸿声的声音。
沈家的护卫也都被喊叫声吸引去了内院,防卫顿时空虚下来,我轻而易举地接近了出事地点,在预定好的地方——还翠楼旁的一座高亭上与唐家兄妹汇合到了一处,三人向下望去,却见十几个家丁高举着灯笼火把将一个蒙面汉子团团围住,而这汉子刀下赫然就是沈家的家主沈百万。
该是正在行房就被抓了出来,沈百万的下身不着丝缕,春夜料峭,自己又命悬他人之手,又冷又怕,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鼻涕眼泪直流,全无半点当年叱咤商场的气势。
几乎和预想的一模一样,只是来沈家助拳的四人却只有邱鸿声一人拦住了蒙面人的去处,而楼上传来的叮当打斗声,显然是另一个蒙面人被人缠住了。
胁持着沈百万的蒙面人似乎认得邱鸿声,踌躇着不敢上前,也不言语,只把倭刀在人质的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威胁邱鸿声退开去。
“你认得我?”
邱鸿声是走镖的人,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对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很快发现了蒙面人的蹊跷:“这么说,你是道上的朋友了?”
见蒙面人一犹豫,他立刻紧盯着道:“沈家主向来善待江湖朋友,阁下是不是和沈家有什么误会?在下邱鸿声,在江湖上也小有薄名,不自量力,想做个中间人,你先放了沈家主,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
“放屁!”蒙面人大概是因为方才吃了我一记暗算,压根儿就不相信邱鸿声的说辞,开口就骂,只是他哑着嗓子,似乎不欲别人听出他的声音:“快让开路,否则老子一刀杀了这老匹夫!”
我和唐三藏不由对望一眼,得意之中也颇有些迷惑,来人里怎么会有汉人呢?四下张望,却没见到沈熠,就连沈百万其它几个儿子也没有了踪影,不禁又替沈百万悲哀起来。
“狂徒敢尔!”
那边邱鸿声似乎被激怒了,长刀一出,竟是以刀代剑,使出了慕容世家的成名绝技移花剑法,招式异常诡异,那蒙面人作势似乎要割断沈百万的喉咙,可见邱鸿声的刀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他一刀杀了沈百万的结果,就是自己被邱鸿声的刀扎个对穿,不得已他立刻把沈百万横在了身前。
“怕了?”
邱鸿声嘿嘿笑了两声,身子猛上前了两步,长刀轻灵的一转,攻向了蒙面人的左肋。
“移花步,移花剑,慕容家还真看中他呢!”
“他好歹是慕容万代的老泰山嘛!”
“那我这个大舅哥也没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好处。”
“什么?!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哎唷……”
“你看你看,三藏兄,你该明白了吧,应是唐门送给我点好处才对!嘶——雨儿,我可是你老公耶,下手怎么这么重!”
亭子上的三人正悄悄议论着,打斗的那边突然起了变化,蒙面人的武功本就不及邱鸿声,而邱鸿声又不太在意沈百万的生死,沈百万现在虽然瘦成了皮包骨,可总有百十来斤的份量,蒙面人拎着他,身法越发吃力,左支右绌之下,正待扔下沉百万,却见邱鸿声剑法变刀法,一招横扫千军,长刀势若奔雷横扫过来,蒙面人用刀背一挡,只听一声暴响,刀竟被挡了回来,正砍在了沈百万的脖子上,就见血光崩现,沈百万头一耷拉,呵呵两声,身子一阵乱抖,竟咽了气。
护院看不清两人招数的变化,只知道自己的家主已经死了,顿时惊恐地大叫起来,而听邱鸿声高声喝道:“大胆贼子,竟敢杀人?!”就都以为那蒙面人是凶手,七八个愚忠之人立刻举着棍棒就冲了上来,而此时邱鸿声竟不全力阻拦那蒙面人,顷刻间又有两人枉死在那人刀下。
沈煌真是好心机呀!见邱鸿声借刀杀人,我顿时明白过来,沈煌请来邱鸿声一班人的目的,竟有暗算父亲沈百万的意思!想想也对,他在与宗设的交易中失了分,虽然眼下还是沈百万默认的继承人,可夜长梦多,谁知道老爷子会不会变了主意,莫不如沈百万现在就死了,他好顺理成章地登上家主之位。难怪沈百万居住的还翠楼防卫如此松懈,让蒙面人轻易得手。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本沈熠和我就想借倭寇之手除去沈百万和沈煌,既然有人开始代劳了,我和唐三藏自然乐得静观其成,倒是解雨不明就里,加之恨邱鸿声侮辱过自己,不由得小声咒骂他起来。
“哼,雨儿你不必骂他,明年今天就是这厮的忌日了!”我搂过她,贴着她耳边小声安慰道。
对于邱鸿声和慕容仲达,我心里已是越来越无法容忍,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才让这两个家伙多活了这么多时日,眼下沉家局面和混乱,正可把杀人的罪名一股脑推到倭寇头上,我心里已经判了邱鸿声的死刑。
邱鸿声见蒙面人已惹起众怒,再度挥刀上前,几招之后,他便一刀挑开了蒙面人的面纱,只是见到面纱下的那张马脸,他不由失声叫道:“赫伯权?!你是”马王“赫伯权?!”
见到那张熟悉的马脸,我也吃了一惊,自己化名王谡投身大江同盟会的时候,曾经和他共事过,对他自不陌生。在同盟会与慕容家的应天一役中,他奉司马长空之命前去镇江求援,结果一去不返,众人皆认为他已被慕容所俘,秘密囚禁起来,只有我从老丈人萧别离那里得知他并未被俘,虽然他到过镇江,但与江北集团一接触便撤走了,只是慕容千秋觉得此人或有大用,便对他被俘的传言不置可否,就算在江北集团,也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当初在武林茶话会上,我见谭玉碎夫妇俩借伤暂时脱离了江北集团,便以为赫伯权也是厌倦了两大集团的争斗而相机退出,毕竟他马匹生意的大主顾并不是江湖中人。可见此情景,我知道自己完全猜错了方向,而倭寇那些战马的来历自然也落在了他的头上。
“你他妈的才是赫伯权!”
被人认出了来历,赫伯权仅仅慌张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他一面尖啸示警呼救,一面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长刀不顾自身安危地乱舞,在邱鸿声奇怪的有意忍让下,竟渐渐冲出了包围圈。
“贼子休走!”
赫伯权刚刚脱离战圈,却见一道剑光迎面而来,持剑少女风姿绰约,正是林筠,而她身后的静闲正抱剑替她压阵。破身后的林筠实力竟有不小的提高,加之赫伯权已是强弩之末,三招过后,便被林筠一剑刺中肩头,再见一脸迷惑的何庆提着一颗人头从还翠楼上一瘸一拐地下来,赫伯权的身法更是凌乱。
我正暗暗埋怨立花勘助是个笨蛋,一个沈煌竟让他找了这么长时间,却听从假山那边传来一声厉啸,赫伯权神情一松,被突然发动的静闲一举擒下,而不一会儿,就见立花勘助四人押着五个衣冠不整的公子哥走了进来。
第六章
见沈熠、沈煌五个哥儿悉数成了俘虏,唐三藏不由得低声骂道:“沈熠这个笨蛋,早告诉他好好藏着,怎么也让人抓住了呢?”
“那还不是沈煌的功劳!”
我立刻明白过来,就在我们算计沈煌的同时,他也在算计着自己的哥哥,只是他毕竟不是江湖中人,加上唐门的易容术,他便弄不清自己对手的底细,一切便超出了他的预料,而我们也百密一疏,让他得到了机会。
看到倒在地上的沈百万,他五个儿子顿时都惊呆了,当然,其中的两个该是早有思想准备,虽然眼前的局面可能与想像中的不太一致,但结果却是相同,于是这两个人率先大哭起来,拚命挣扎着要去看自己的爹爹,就算被人狠狠抽了几刀背,那哭声与挣扎都没有停止,相比之下,其余三子显然孝心不足,也难怪护卫们窃窃私语起来。
“二少爷真是孝顺啊!”
“大少爷虽然荒唐,可真心疼老爷,就算不能继承家主之位,都没有丝毫怨言,说不定,跟着这样的主子反而更有好处呢!”
虽然看不清立花勘助脸上的表情,可他眼中却闪过一丝迷惑,显然事态的发展也大大超出了他主子的预料。按照我的估计,就算宗设对沈家有所怀疑,也不会骤下毒手,毕竟沈家所拥有的庞大商脉对宗设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看立花勘助来到沈家后直奔沈百万的居所,他应是来试探沈家意向的;而沈家藏有高手也并不奇怪,第一次交易就出了事,彼此提防也理所应当,只要沈家真有诚意,误会还可以解开,然而沈百万的死似乎已经把和解的路完全堵上了。
“他真是沈百万?”立花勘助身后一个矮胖汉子踹了沈熠一脚,问道。那厮汉语极是流利,竟和宋素卿一样,听不出一丝倭人口音。
“是你爷爷!”
沈熠虽是个花花公子,关键时刻头脑却异常清晰,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示弱,被踢倒在地后依旧破口大骂,挣扎着站起来后又被踢倒在地,几起几伏已是口吐鲜血,激得众家丁齐齐呐喊起来,有人更是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只是投鼠忌器,大家不敢上前。
只有我这边三人才注意到他每次起身之后,眼珠都四处乱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只是见没什么动静,他脸上已经渐渐露出一丝焦虑、声音也渐渐低沉下来,只是别人见他嘴边的鲜血,都以为他受伤气弱,愈发觉得他视死如归,着实难能可贵。
“都杀了!”
立花勘助立刻做了决断,既然和解已不可能,斩草除根自然是上上之选。
只是话音刚落,却听邱鸿声喝道:“且慢!”他用剑一指赫伯权,叫道:“不放了沈家少爷,我就杀了这厮!”
而众家丁也跟着躁动起来:“他们杀了人,快去报官啊!”
立花哈哈大笑起来,叽哩哇啦不知说了句什么,刀刚举起,我手中的翌王弓已经拉满了弓弦,只是立花身后那个汉子此刻却和立花低语了一句,旋即冲邱鸿声道:“好,不过,一命换一命,你说,究竟是换沈家哪位公子的性命?”
“当然是沈二少爷……”
邱鸿声脱口而出,可他见到沈煌满脸的恐慌才知道自己错了,沈煌那句笨蛋尚在嘴边,一道亮光闪过,一颗大好头颅已经飞上了天。
太完美了!
我不禁喜形于色,见是立花身后的汉子挥刀砍向沈熠,弓上便留了几分力道,一枚羽箭带着奇异的啸声直奔那汉子而去,那汉子听到啸声有异,顾不得斩杀沈熠,回手一刀想磕飞疾驰而来的暗器。
只是双方都低估了对方的实力,羽箭并没有如我所愿的那样射中他的心窝,而那汉子的长刀也没能格开羽箭,羽箭微微变了方向,正扎在那汉子的肩头,把他踉踉跄跄带出了好几步。
咦,这厮武功不弱啊!我暗暗惊讶,宗设手下的另一员大将近藤又兵卫并不精通汉语,原本以为他是个通译,没想到竟是一把好手,心中蓦地闪过一丝疑念,莫非这厮是中土的江湖人?疑念一生,顿觉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就连他刻意变换的声音都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
只是我已经来不及细想,那边唐三藏双手已如蝴蝶般飞舞起来,流星似的飞刀正好封死了立花勘助向右移动的路线,让他无法去杀沈熠,却在他左侧留下空档,他便挥刀结果了沈家老三老四;而解雨的飞刀则准确地要了立花两个随从的性命,随即飞刀阻击立花,才救下了沈家老五的性命。
“倭寇休得猖狂!”“替二少爷报仇啊!”
我和唐三藏从亭上跃下,是该自己出动的时候了,不然或许会让解雨看出破绽来,我俩可都不想在她心中留下什么阴影。抽出背后的两截毒龙在半空中合而为一,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直扑向立花勘助,旁边唐三藏配合默契地朝那受伤的汉子兜去。
“是你!”
离立花尚有三四丈远,他就认出了毒龙,眼神一惊,竟不顾赫伯权的死活转身就走;那矮胖汉子更是机警,立花尚未起步,他已经窜出了老远。
既然沈家这面的目的已然达成,立花勘助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有唐家兄妹襄助,我有十足把握留下立花和他的同伙,从沉宅一直追到大街上,虽然路上果然有两批一共八名忍者相阻,可在唐三藏飞刀的紧逼之下,立花竟连骑马的机会都没有,只好穿家入舍,一路惊的鸡飞狗跳,才堪堪保持住了和追兵的距离。
眼看就要追上敌人,立花和那矮胖汉子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大,可前面乱草棚后已经隐约可见松江城的城墙了。立花精神陡长,突然长啸一声,就见从旁边的草舍里飞起两道人影,前面一人身法快如惊鸟,手中长刀如雷如电,朝我当头劈来,气势雄浑竟不亚于武承恩使出的天魔杀神,口中还低喝一声:“呔!休伤我弟兄!”
毒龙与倭刀在半空中相撞,激起一溜耀眼的火花,火花映照出一张儒雅的脸,正是宗设!而我手中一热,胸口更是一窒,方才追赶立花耗费了不少内力,此刻竟落了下风!
这厮果然有接近十大的实力!我忙左手收枪护在身前,凝神观望,右手更是搭在了腰间斩马刀的刀把上。
“谁?!”
宗设藉势后翻,话中已有了讶意,我脸上涂满了炉灰,他自是认不出我来,只是立花勘助定是和他提起过毒龙,让他很快想起了来人是谁,双足在地上一弹,如燕子一般藉势折了回来,随着长刀划出一道凛冽寒光,就听他冷笑道:“将军别来无恙?”
却见从我身旁飞出五道暗芒,五把飞刀就像被赋予了生命的暗夜精灵,直奔宗设的要害而去。
唐五经曾经在黑石村施展过的名为“天狼七星变”的华丽手法再度展现在我眼前,虽然与七把飞刀齐射的顶峰境界尚有一大段距离,可威力比唐五经却要强大许多。
“这才是我的大舅哥!”
凝聚了全身功力的毒龙枪趁势勃然而发,全然不顾回身向我侧面袭来的立花勘助,那儿该有我的大舅哥替我守护吧!
宗设处惊不乱,借着挥刀磕开飞刀的那一点力道,他身子竟然奇异地横挪了两尺,又避开了四把飞刀,只是封堵毒龙枪的力道却弱了许多,虽然他藉势再度向后飘去,身法轻灵异常,可半空中还是留下一串血珠。
而唐三藏仓促变出来的短刀虽然封住了立花勘助的全力一击,可一刀即伤,一口鲜血“噗”的一下喷了出来,身子晃了几晃却兀自不退,还是解雨见势不妙,舍了在流光刀里挣扎的两个汉子回身相救,两把飞刀逼开了立花。
“撤!”
宗设望了唐三藏一眼,目光颇有些惊讶,想来他也没有料到今夜竟会连番遇到两个一流高手,见立花还要拧身而进,便喝了一声,立花顿时停住了脚步,而草屋旁又涌出六个人影,护着四人飞快向城头奔去。我见这六人身后都背着棍子似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倭铳,也不敢追赶太甚,只好目送着宗设等人沿着事先布置好的绳索逃出城外,只把最后留守的两名倭寇杀死在城头。
回头看唐三藏正抹去嘴角的血痕,他苦笑道:“这厮一身蛮力当真了得。”声音比往日着实虚弱了许多,见我目光落在沾满鲜血的手上,他才换上一副笑容,道:“我没事,敝门内功不济,却是最会挨打了,要是我争强好胜憋住那口血,反倒麻烦大了,再说,阿棠可是个国手哩,这点伤在她眼里不算什么。”
话虽说的轻松,可我也知道他是不欲让我担心,只是我没料到他的“天狼七星变”竟如此花费内力,虽然只比唐五经多射了一把飞刀,可似乎多消耗了不止一倍的功力,若不是立花勘助箭伤未愈,他恐怕会更吃亏呢!
不过,和唐三藏配合的战果却也大大出乎我的预料,看来唐门暗器的辅助攻击效果要远在其它兵器之上,当然,天魔刀和隐湖剑法的相得益彰威力也不小,只是……这可真奇怪呢!
解雨心疼大哥,一面埋怨一面飞快地掏出师父留下的药丸:“这是相公的雪莲玉蟾丸,比咱家的还有奇效,你快点吃吧!哼,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以后谁嫁给你谁倒霉!”
“喂,我可是为了救你相公……”
“他命长着呢!一个老婆一条命,他总该有七八条命了!”解雨说着说着,声音却哽咽起来,一拧身伏在我肩头啜泣起来:“你……万一大哥……封不住那厮的刀,你让人家……还怎么活……”
我心中顿起爱怜,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笑道:“还没娶你哪,我怎么舍得去死!再说,你相公真是属猫的哩!”
却听一旁唐三藏叹息道:“真服了你们公母俩,回沈家啦!”
回到沈家,那里已经乱作一团,沈煌和老三老四身首异处,自然是死翘翘了,而沈熠和他五弟倒在血泊中,却不知是死是活,一些胆大妄为的仆人开始哄抢沈家的财物,前院内院有多处已经着起火来。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王汉生和十几忠仆虽然竭力维持着局面,王汉生的身前甚至已横着两具家丁的尸体,可无奈沈家宅院广大,他又不敢离开沈熠兄弟太远,竟制止不住骚乱。
我长枪一扫,将两个背着大包裹刚从还翠楼里冲出来的家奴打倒在地,想起这里靠近金山卫,心念一动,便高声喝道:“沈家众人听着,金山卫新任副千户曾亮在此!速速各归职守,组织救火,本人既往不咎;否则,株连九族!”
内力发出的叫喊在夜空中回荡,抢劫的众人一听有官在此,顿时张皇失措,大家面面相觑,一人心存侥幸,偷偷开溜,被我一箭射死,于是众人纷纷把抢来的财物扔掉,灰溜溜地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救起火来。
那边唐三藏检查了一下沉家仅存的哥俩,朝我点点头,说万幸,都还活着。点了几处穴道,两人才悠悠醒来,望着父亲兄弟的尸骸,不由抱头痛哭。
王汉生远远给我施了一礼,便抢到了沈熠身边,沉声道:“大少节哀顺变,沈家诸事要大少主理,老爷及三位少爷的后事也需尽快料理,且莫悲哀过甚,伤了身体。”
听王汉生这么说,沈熠猛的转过头来,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那神情仿佛是择人而噬的猛兽,若不是唐三藏拉着他,他恐怕已经扑了上去!
“王汉生——”他的怒吼已经变了调:“我爹遇害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我三个弟弟遇害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地方?!就算养条狗,也知道报效主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碎!现在跑出来卖好,我呸!”他边叫边挣扎着,已是泪流满面:“放开我,放开我,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呜呜……”
王汉生脸上一阵抽搐:“大少,我的命是老爷救的,老爷让我死,我会毫不犹豫地撞死在还翠楼,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效忠沈家,大少,不是效忠老爷,而是效忠沈家啊!明知道出来是送死,这样的事情我王汉生决不会做,因为沈家还有我可以效忠的对象,就那么轻易死了,九泉之下,我也无颜面对老爷!”
明白了王汉生的心意,我知道他日后将是沈熠的得力助手,便上前拉住沈熠的手,输进一道内力平复他紊乱的气息,道:“王总管说得没错,大少不振作起精神来,沈老爷子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可就要毁在你手里了!”又道:“其实没有他,即使你没被倭寇杀死,恐怕也死在暴乱的家奴手里了。”
用天魔吟颂出的话语顿时让沈熠清醒过来,他嘴唇蠕动了两下,一声“对不起”伴着热泪呜咽而出,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父亲的尸体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放声大哭。
王汉生投来一道感激的目光。我不再理他,四下张望,却不见前来助拳的邱鸿声四人的身影,就连赫伯权也没了踪迹,听王汉生解释,才知道因为雇主身亡,外敌退却,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力量一下子被打破,原本就处在江南江北两大敌对阵营的四人立刻分裂,邱鸿声欲杀赫伯权而静闲阻之,一言不合顿时厮杀起来,静闲、林筠不敌而逃,邱鸿声和何庆二人便追了下去,王汉生被暴乱的家奴所阻,只能眼见着赫伯权趁隙溜走。
“哼,邱鸿声这厮以为自己能溜得掉吗?!”我心中暗哂,当初为了得到沈煌和邱鸿声四人的藏身之所,解雨借着白天和林筠错身的当儿,偷偷在她身上洒了一点唐门秘制的千里香,五天之内,林筠根本逃不脱解雨的跟踪,而既然邱鸿声是追二女去了,找到了林筠,自然十有八九就能找到邱鸿声。
只是我不想引起王汉生的疑心,便假意追问起四人的去向,王汉生指着后花园说他们朝那边去了,迟疑了一下,又道:“曾大人的头发……长得好快呀!”
“嘴巴严才能长命百岁!”
我冷冷扔下一句,请唐三藏照顾沈熠,自己便带着解雨奔向后花园。不一会儿,解雨就发现了线索,一路穿过后花园,到了院墙,她才停住了脚步。
此时后花园早已静了下来,唯有地上不时可见的散乱包裹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场骚乱。倒是宅外大街上人声鼎沸,纵上大树向外看去,一伙地痞流氓和十几个军卒斗得正欢,周围住家的屋顶上不时传来叫好声,而更远处一队衙役正迅速向沈宅赶来。
见解雨微锁蛾眉,在几丈见方的范围内转来转去,我知道此处定是四人交手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解雨眉头一展,沿着一条曲径朝花园深处行去。
前面隐约可见那片嵯峨嵚崟的假山,我已经猜到这四人的所在了,如果静闲林筠曾与邱何二人有场恶斗的话,实力不济的两女十有八九已被生俘了,想到邱鸿声是如何对待解雨的,我知道这个老色鬼眼前最需要的就是一处隐秘的住所来恣意享用已经到手的美味,而沈煌藏身的密室自然是他的首选。
果然,透过石门,断断续续的淫词浪语伴着浓重的喘息声飘进了我和解雨的耳朵里。
“……换马!……他奶奶的,呼——名人录上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真他奶奶的紧啊!嗯……
啊……我说林女侠,你、你也配合一下嘛!“何庆的声音淫邪而兴奋,只是林筠显然不肯合作,就听”啪啪“几声脆响,何庆骂道:”你丫的还装啥屄毛,早他妈的烂货一个了,啧啧,还有脸梳双丫髻呢!你说,你奸夫有没有我厉害呀?“见解雨的目光已经快能杀人了,我手上的力量猛的加了两成,密室的石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昏暗灯光下纠缠在一起的四人一下子都愣住了,林筠、静闲以为来了救星,顾不得自己几乎赤身裸体,拚命地挣扎起来,只是她俩该是被点了穴道,那挣扎显得软弱无力。
“呵,有人要英雄救美呢!”邱、何看不清阴影里的来人,以为是沈家人,很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何庆更是双手将林筠一对小巧椒乳握在手心,狠狠一掐,胯下夸张地耸动了两下,嘿嘿笑道:“来吧小子,就这么老子也教训得了你!”
“找死!”
解雨气得顾不得变换自己的声音,娇叱一声,已从我身子后窜了出来,乌光闪过,何庆的脑袋顿时飞了起来,没了头的身子竟还挺动了两下,才向后倒去,身子尚在半空,一股白浊液体“噗”的一下,从挺直的话儿里射了出来。
说不出来的诡异把林筠吓得脸都扭曲起来,呵呵地想叫却叫不出声,身子突地一颤,竟似高潮一般地抖动起来,一道水柱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邱鸿声看着何庆的首级落在了静闲身上,一呆之后,猛的从她身上弹起,密室里地方狭小,解雨被何庆尸体挡了一下,竟让他拿到了兵器横在静闲的脖子上。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可笑!我又不认识她是谁,就像你,你会可怜沈百万吗?”我冷笑道,半截毒龙闪电般朝静闲肩头刺去,就算邱鸿声杀了静闲,毒龙也会穿过静闲的肩胛骨,刺进他的心脏!
发现我根本不顾忌静闲的生死,他一下子崩溃了,只用我两招,就束手就擒。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有钱!很多钱!啊——!”
尚在企求活命的机会,解雨已经一刀削去了他的命根子。
“你、是、谁?我和你……有何……冤仇?!”
“想知道吗?”
流光刀抵在他的心口,解雨轻轻在他耳边报出了她的姓名,只见他无法置信地望着我和解雨,然后眼见着流光没入了自己的胸膛。
第七章
得到了王汉生的支持,沈熠顺理成章地接任了沈家家主,而他的父亲和三个弟弟在军方和官府的有心宣传下竟成了抗倭的英雄,沈煌更是得到了义士的称号。
在沈熠捐给府衙大笔银子后,大部分逃逸的暴乱家奴很快就归了案,虽然没有株连九族,可几个人在狱中的离奇死亡还是让下人们见识了新主子的铁碗,而那十几个忠心护主的家丁则得到了厚赏,恩威并施下,沈家近一年来因为沈百万疾病缠身而带来的颓废景象竟大为改观。
三日后,沈百万和他三个儿子风光大葬,全城名流富贵几乎倾巢出动,出殡的队伍竟有半里长;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直忙到打了定更鼓,灵堂里才清静下来。沈熠见半天没有吊客,便把母亲和众姨娘劝回自己的居所,又送走了哭哭啼啼的沈煌媳妇,回到灵堂已是满脸倦意,望着犹自精神抖擞的我,他感慨道:“早知道这么辛苦,就该像你一样去学点什么内功去了。”
我随口说了句:“就怕你吃不了那份苦。”一指唐三藏道:“伯南,大少因为唐门有事,就要告辞了,拜托你的事情,且莫忘记了。”
沈熠正色道:“大少对我沈家恩重如山,些许小事大少尽管放心。”听我话里似乎也有告辞的味道,他迟疑了一下,道:“别情,你可否多在松江停留一日呢?”
我本意正是要和唐三藏一道离开松江。沈熠为了防止倭寇的报复,采纳了我和王汉生的建议,遍撒英雄帖向江湖各大门派求助,对那些名门正派,晓之以抗倭大义,动之以丰厚酬金;而对那些与沈家有着密切非法生意往来的门派,在性命攸关之际,就顾不上君子不君子了,一面许以厚利,一面在信中隐约透露出万一自己出事,就将这些门派走私的内幕揭露出来的意思,颇有威胁这些门派就范的味道,至于今后的生意,那也是保住自己性命之后才能考虑的事情。
如此一来,各大门派派人襄助的可能性大大提高,而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愿意与这些人在沈家会面。
只是辛辛苦苦把沈熠扶上家主宝座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沈家来进军松江,而沈家也是日后对付倭寇的一个重要棋子,何况沈熠还是个说得来的朋友,我只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了下来。
唐三藏只好孤身上路,他的内伤已好了一半,注意行藏的话,等回到蜀中唐门,伤势自然就痊愈了。
而据他的估计,那时候他父亲唐天文与四叔唐天行也该达成某种妥协了。
解雨自然不想让大哥一个人回去冒险,可真正能给予她父兄强大支持的我却分身乏术,无法前去四川,而遭人妒忌的她在唐门出现究竟对父兄是好是坏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最后,还是唐三藏让她在江南盯住她大伯唐天威父子的动静,她才千叮咛万嘱咐地送走了大哥。
三人一路溜溜跶跶返回沈家,路过灵堂,却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影绰约。心中好奇沈熠留我一天所为何事,便吩咐解宋两女先回房歇息,自己朝灵堂走去。
离门口还有十几步,就听灵堂里传来嘤嘤的哭声伴着一女子断断续续的啜泣:“……怜惜,奴家愿……愿……”
说话声一下子没了,却隐约听见一阵衣服摩擦的淅嗦声后,沈熠道:“不,这……不好吧……”只是语气却不甚坚决。
听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是沈煌媳妇朱氏,我心中不禁暗叹,昨日就听沈熠说死了丈夫的朱氏并不怎么悲伤,反倒有意无意地勾引他,想来不是假话。
重重地在门外咳嗽一声,才道:“伯南,是我!”
半晌,门一开,果然是朱氏,只是她连招呼都没敢打就慌忙走了,再看沈熠的丧服上已是褶皱一面。
他却并不尴尬,望着朱氏妖娆的背影出了会神,才道:“说来也怪,认识她这么久,竟不知道她身子是如此妖媚!”又叹息道:“可惜可惜!她若不来勾引我,日子长了,我定忍不住去勾引她,那样一来,完岂不多了许多情趣?”
我忍不住动了粗口,他才回过神来,望着桌前那个大大的“奠”字,苦笑道:“别情你不知道,她本是小户人家出身,一旦离开沈家,再嫁之身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真想过上沈家这样的生活,只能充当大户人家的妾室,哪有在沈家做着少奶奶风光,在沈家唯一少的,只是男人的疼爱罢了。而她青春正艾,我还真怕她耐不住寂寞,坏了我家门楣呢!我去勾引她,总好过她被那些下人勾引吧!”
听他讲出这么一大段歪理来,我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其实我自己就是个淫贼,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我恐怕也不会放过,无瑕还不是一样被我吃进了肚子里。想到这里,我便转移了话题,问他留我究竟所为何事。
“当然是借钱。”沈熠苦笑道:“沈家变成了抗倭英雄,好听是好听,却是中看不中吃,几天之内,几乎所有与海上有关的生意都被打了回票,加上我爹的葬礼,家里没有多少现银了。而过几天,那些前来助拳的江湖好汉们就该到了,我都不知道拿什么支付给他们!别情,我知道秦楼刚建好没多久,又赶上个几十年不遇的大冬天,你又要帮衬老丈人的宝大祥——那也是个无底洞,手头不见得宽松,不过,我想来想去,除了你之外,真不知道该和谁借了。”
他叹了口气:“能借给我的我不敢借,怕以后对生意有影响;手里一大堆地产田产却不敢卖,怕叔伯兄弟骂我败家,真是难死我了。”
现在该是沈家最困难的时候了,既然已经帮了沈熠一把,总要帮到底,而且沈熠求助的门派不少分属江南江北两大集团,这里若是能羁留几把好手的话,等于变相减弱了两家的实力,自然对我大有益处。
想到从扬州师娘那里挪出个二三十万两银子解沈家燃眉之急倒不是太难,我便点点头道:“别情,你放心吧,我们可是穿同一条裤子的朋友!”
听有十万两银子供他调度,沈熠喜出望外,道:“别情,虽然海上生意最是赚钱,可我知道你不想沾它,而经此一难,我想沈家也要另辟商途,开妓院赌馆、造松锦松缎总不会惹来杀头之罪吧!”
把秦楼开到松江和进军织造业都是我的愿望,而一场葬礼让我看出来,沈家就算遭遇大难,在松江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两人自然一拍即合。
沈家缺少现银,却不乏地产,沈熠拿出了自家的一块绝佳地产入股日后的松江秦楼,而为了感激我的支持,更是执意只要松江秦楼股份的二成,我好说歹说,才把比例提到三成。至于设立织染铺子,他负责场地和织工,而我则负责疏通松江织造局,至于购买织机则是一家一半,收益则按他六我四分成。
谈妥了条件,沈熠心情也放松下来,把几盏长明灯里的油注满,道:“这几日忙前忙后,才知道老爹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真真累死人。
“他扭头诡笑了一声,道:”有道是行乐需及时,别情,你不是想见识一下我的收藏吗?今晚有没有兴趣?“沈熠是调教女人的高手,据他所说,江南几个著名的大家闺秀被他调教成了人形犬,秘密收藏在自己屋内。只是前几日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如何防备倭寇上,而这两天沈熠又忙着处理父亲兄弟的丧事,竟无缘一见。眼下听他提起,我自然好奇,可放眼满是白刺刺的招灵幡,就算我再蔑视伦常,心下也犹豫起来。
沈熠看在眼里,抚着他爹的灵牌道:“老爹总说,人死如灯灭,人一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他好也罢坏也罢,他都感受不到了。我爷爷死的时候家里穷,奶奶要卖身葬夫,却被爹拦下,一把火就把爷爷给烧了。老爹要是知道我这么铺张只为葬他,非把我骂死不可,殊不知我是为了撑着沈家的门面,也是为了感谢老天爷没让我爹死在我手里。不过,这一场风光水陆道场已经足够了,老爹他也不会希望我总沉迷在悲伤之中。”
他眨了眨眼,邪笑一声道:“方才,我还真想在老二的灵前干了他女人来感谢他的一番好意呢!”
虽然沈熠心中对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藏有杀机,可他们最终并不是死在他手里,甚至可以说他们的死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这颇让沈熠感到宽慰,只是沈煌曾经出卖他,让他心中未免升起报复之心。
“这么说,倒是我打扰了你?”
他嘿嘿笑了两声,却不搭话,只让我在这儿稍等片刻,他便匆匆离去。过了半晌,却见他牵着一大一小两条“狼犬”走了进来。
“这就是人形犬?”
虽然这两条“狼犬”乍看就像是真的一般,尖尖的厉齿、乌亮的毛发、摇摆的尾巴,无不活灵活现,可它们走路的姿势却怎么也不如真正的狼犬那么轻盈,让我一眼认出了沈熠的作品。
沈熠点点头,随手把门关好。那两只人形犬就亲昵地依偎在他身边,不时用脖子蹭着他的腿。大的那只人形犬有藏獒一般大,显然是个成熟女性,小的看身形却像只有十二三岁的光景。
“今天有贵宾,你们可要乖一点喔!”
沈熠轻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随即解开其中那只大人形犬脖子上的黄金项圈,那真狼头硝制而成的头套被摘了下来,一张被如云秀发包拢的绝世容颜骤然出现在我面前。
饶是我早有思想准备,可在这肃穆的灵堂里看到这个如狗一般四肢着地的美女,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震撼,那张脸不是我想像中的艳丽,却是清纯无比,只有细心观察,才能发现她眉宇之间隐藏着的一丝荡意。一道滟涟目光从我脸上一扫而过,就立刻落在沈熠身上,眼波顿时轻柔起来,蝤首在他胯间拱来拱去,就像向主人撒娇的小狗一般,状极亲昵。
“如姬,去,好好伺候动少爷去!”沈熠拍了拍她的屁股,那如姬呜咽两声,才摇着尾巴跑到了我身前,丁香一吐,朝我手心舔来。
“伯南,你的女人,我敬谢不敏了!”
我忙跳开,尽管这个如姬只是只人形犬,尽管她可能服侍过很多男人,可她毕竟是沈熠的女人,对于别人的女人,我一向敬而远之,倒是如姬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沈熠哈哈笑了起来:“别情,如姬送你又如何!”
“君子不夺他人之好,再说,想玩这个调调,我自己调教好了。”
“这话说的也是,”沈熠颇有些感触地道:“过程才真正有趣。不过,既然带来了,总要让你见识一番。”
他手刚摸上小犬的尾巴,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听一个仆妇气喘吁吁地禀告道:“大、大公子,外面来了几个人,说、说是特地从苏州赶来给老爷上香的,您……您见不见?”
“苏州?”沈熠的手蓦地一停,朝我望了一眼,问道:“知道客人姓名吗?”
“有拜帖,为首的那个女客唤做孙妙。”
“孙大家?!”沈熠顿时惊叫出声来:“别情,她……她和我沈家非亲非故,怎么会来拜祭我爹呢?”
“不管为什么,总要让她进来才是。”
我自然也是一头雾水,却很快想起,孙妙曾多次到松江演出,甚至进入秦楼前的最后落脚之处也是松江,心头蓦地一动,莫非她和沈百万有旧,而沈熠却不知晓?
沈熠忙吩咐那仆妇去唤王汉生将客人迎到灵堂,说自己要守灵,就在此等候,然后问我道:“别情,孙大家你见还是不见?”
我当然想见她一面问个清楚,可听她与别人同行,却让我犹豫起来。我现在用着李佟的名头在沈家行走,真实身份轻易暴露不能给旁人,而一旦孙妙见到我之后沉不住气,露了破绽,我又不知同行者是谁,恐怕会泄露我的消息,万一再被倭寇侦知这几起事件都有我的份儿,没准儿会给竹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心中却也好奇孙妙与沈百万的关系,望着灵牌后的帏幔灵机一动,道:“先不见了,我在帏幔后听听她来做什么吧!”
沈熠说好,让如姬陪我一同躲在帏幔后,却把小犬云姬留在灵堂里,自己跪在一旁,静候孙妙,云姬则伏在他身旁东张西望。
帏幔后本就狭窄,又堆满了香烛冥纸,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我只好纵身坐在高高的一大堆冥纸上,把地上仅有的一点空隙留给了如姬,只是她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依旧想像只狗似的四肢落地,可怎么也做不到,便急得呜咽直叫,我心中不忍,便伸手把她拉了上来,她顺势蜷在我怀里,舔了舔我的手心,似乎是表示她的感谢。
这,只是一只宠物狗而已。
一旦这么想,因为这奇异景象而勾起的欲火便消退了不少,我甚至可以捋着她身上那件黑狐皮外套上的柔软狐毛,全当是爱抚着一条真正的狗。
过了片刻,就听门外一阵环佩响动,叮当之间是六个人的脚步声,侧耳细听,除了孙妙之外,其余五人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步法始终如一,竟个个都是江湖好手!
咦,孙妙这是和谁一起来的呢?难道是六娘不放心她自己出行,派铁平生、马鸣一路保护她吗?可另外两人又是谁呢?怕几人听到帏幔后的动静,忙示意如姬不要乱动。
吱扭一声,灵堂大门被推开,只听王汉生颂道:“秦楼孙妙孙姑娘、鹰爪门司马长空司马门主、慕容世家慕容仲达慕容总管、铁剑门万里流万门主、唐门唐五经唐三公子前来拜祭,主人谢——”
原来是他们到了!
听到这五个熟悉的名字,我心中恍然,江南江北两大集团都派人来松江,早在我算计之内,只是司马长空替代了预料中的李思罢了,只是他们和孙妙同行,又来得这么快稍稍让我有些意外。
哼,没有邱、何几个人的失踪,一个沈百万的死,怎么会惊动了这么多的江湖好手?且不说慕容和万里流,那司马长空该是刚从泉州训练归来吧,沈百万和他能有什么交情,让他放下大江同盟会的一摊子事儿跑到松江来吊唁他呢?
倒是唐五经竟敢公然现身,着实大出我的预料,“难道这厮不怕我追究他在黑石村的事情吗?”可转念一想,他和孙妙他们同行,自然回苏州秦楼了,而且更高明的是,他竟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只要他父子还没跟唐三藏父子公开翻脸,凭我和唐三藏的关系,我还得照拂他——金山卫总管不着苏州府吧,甚至如此一来,六娘也无法禁锢他的行踪;而此番回来,怕是沈熠也要难受的紧了。
“这厮真是棘手哩!”我一面暗骂,一面飞快地思索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料理了他。
几位江湖重量级的人物出人意料的到访,让沈熠惊讶无比,一时间都忘记了回礼。
长明灯将五人拜祭的身影投在帏幔上,礼毕之后,才听沈熠道:“诸公及孙大家百里趋吊,寒家上下自是铭感五内。只是在下驽钝,不知诸公与先父……”
慕容仲达插言道:“大公子不必多疑,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敝门又与贵府有过生意往来,前来拜祭理所应当,万门主他们亦是如此,何况,我们都不忍心让孙大家孤身一人上路。”
一旁孙妙悲声道:“沈老先生数度有恩于我,惊闻他老人家仙去,小女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年前小女子还曾与他老人家促膝言欢,那时老人家虽比以往清减,可身体依旧健硕,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就连我都觉得悲从心来。
慕容道:“听说贵府遭了劫难,沉公不幸遇难,只是传言语焉不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孙大家偶然听到沉公过世的消息,都哭昏过去了,大家也不敢和她乱说。孙大家,有事你问大公子吧!”
就听孙妙惊呼一声:“什么?老爷子是被……被害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凶手呢?凶手抓没抓起来?老爷子,他……他……老天怎么这么无情……”说着说着,她竟啜泣起来。
沈熠似乎被她勾起了心事,也失声痛哭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只听到两人的哭泣声,气氛异常压抑。半晌,沈熠才止住悲声,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许多关键之处做了处理,与事实的真相已相差甚远。
第八章
“这么说,沉公是被赫伯权杀害的了?”慕容仲达沉声道,想来赫伯权曾是大江同盟会的骨干,坐实了他的罪名,自然对慕容世家有利。
“那只是邱鸿声一家之言!说不定是邱鸿声失手伤了沉公呢!”司马长空反驳道,虽是替赫伯权的开脱之词,却几乎猜中了事实。
“可当时沈家那么多家丁在场,甚至还有两名百花帮的女弟子,司马门主又怎么说呢?”慕容冷笑道。
其实现场我并没有看到林筠和静闲,不过她们也该离现场不远,细节上的变化该不会冤枉了两女。
“鄙人倒是想请司马门主帮个忙,同为大江同盟会的属下,司马门主可否给百花帮易帮主传个口信,让她的两个弟子出来证实一下当天发生的事情呢?”慕容接着道。
林筠和静闲?百花帮现在也正心急火燎地寻找她们吧!我心中一阵哂笑,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两具赤裸的娇躯,抚摸着怀中的如姬,我突然萌发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该把这两个丫头调教成两头人形犬呢?
“在下还要请教慕容总管呢!”司马沉声道:“百花帮林女侠、庄女侠应二公子之请前来助拳,可到现在音信皆无,方才听大公子所言才知道,邱鸿声和何庆竟然不顾倭寇当前,挑起事端,林庄两位女侠十有八九被这两个奸贼杀害了!”
“真是恶人先告状!”慕容怒道:“邱总镖头和何副帮主至今未归,被林、庄那两个妖女暗害了才是真的!”
这倒是冤枉了她们,邱何二人自然是死在我和解雨手里,想邱鸿声好歹在新的江湖名人录上排名五十七,岂是两个毛丫头能杀得了的,倒是让人家快活了一番却是真的。不过想起解雨趴在邱鸿声的耳边告诉他自己身份的时候,他那副吃惊的下巴颏几乎都快掉下来的模样,当真好笑呢!
听慕容仲达语调颇有些焦虑,想来邱何二人的失踪,对慕容家的影响更大。
“如此一来,江南江北的实力可就越发不平衡了,这倒是我考虑不周呢!”我心下暗道:“可惜同盟会来的竟不是李思,否则把他留下,慕容家也该心满意足了;司马长空和我无怨无仇,倒是狠不下心来要了他的命。”
“邱总镖头一身好本事,何副帮主武功也不俗,说林、庄两位女侠杀了他们,未免匪夷所思。”万里流道。
“当然还有卑鄙无耻的赫伯权做帮凶了!林、庄两人不让邱总镖头杀了赫伯权,就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听慕容和司马竟不顾这里是灵堂,为了失踪的人争的脸红脖子粗,都要把恶名推到对方的身上,我不禁奇怪起来,江南江北两大集团本就在敌对状态,你杀了我,我杀了你都理所应当,要争一个师出有名、想来个得道多助,听众应该是万里流、唐五经,干嘛跑到沈家来讲道理?
略一思索,想到孙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话都是讲给孙妙听的,而讲给孙妙,就等于讲给我听,怪不得非要争出个子午卯酉来。
“或许,邱总镖头四人的失踪与倭寇有关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唐五经突然道。
“哦?” “大公子恕我直言,其实贵府这一战疑点甚多,可能是贵府上下对江湖不甚了解,场面又乱,以致许多细节被忽略了。”
唐五经曾经与沈煌打过交道,知道沈煌不可能是官府宣传的抗倭英雄,而他对沈家也不算陌生,很快就发现了疑点。
“倭寇来袭时,只有王总管在保护沈老爷子,王总管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他一双铁手也难敌四拳,被一人缠住后,让赫伯权偷袭得手,此时二公子请来助拳的人哪里去了?军方埋伏的援兵又在哪里呢?”
“照在下分析,倭寇侵入沉府的人数不会太少,邱总镖头他们和军方的人马该是被倭寇纠缠住了,击溃倭寇后才赶到还翠楼,可是军方的人马和邱总镖头他们缺乏配合,以致都低估了倭寇的实力,大公子说邱、何二人与林、庄两女内讧之后,便离开了沉府,我怀疑是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被倭寇所乘。”
唐五经心中所想的疑点恐怕绝不只是这些,言语之间更是闪烁其辞,可倭寇的实力究竟有多强,除了我之外,在座的只有他最清楚,他的判断也非空穴来风,只是这个判断对我相当有利,我乐得把众人的目光引到倭寇身上。
倒是那个埋伏在沉府的军方高手在唐五经看来该是非我莫属,而他现在也该暗自庆幸,因为沈熠已经说了,军方的人马前两天就撤走了。
“倭寇竟能一口气吃掉三个名人录上的高手?”万里流怀疑道。
不是三个,而是四个,我心中暗道,静闲的排名,尚在王汉生之上呢!
唐五经没言语,却听司马长空道:“万门主切不可小觑倭寇,三年前况大哥在宁波曾经和一个叫做立花勘助的倭寇有过一战,那厮一身功夫仅比况大哥略逊一筹,我都比他不过。听大公子的形容,此番倭寇的首领似乎正是此人,他若出手,就算是邱、何联手,恐怕也抵挡不住。”
“竟有此事?”众人皆惊,唐五经藉机道:“这么说,军方那几个人岂不都是高手?”
“军中卧虎藏龙,有几个高手当然不奇怪,像铁胆乐绍翁乐老前辈的几个弟子都在军中,据说他们的武功早就青出于蓝了。”司马解释道,又问沈熠道:“既然军方派出高手支持沈家,大公子为何还广撒英雄帖,四处求助呢?”
“曾、李几位大人都有军务在身,自然不能久留寒家,在下只好请江湖朋友帮忙,说起来寒家是做生意的,与江湖朋友联系的少,本不该厚颜相求,只是在下自幼听闻,江湖以侠义为先,而对抗倭寇更是民族大义所在,故而才斗胆相求。”
沈熠按照计划好的台词照本宣科道:“不过,司马门主,虽然寒家的生意原有很多都是委托给贵门的,可在下知道贵门也才经历大难,所以没有向贵门求救,并不是有意轻视贵门。”
“大公子你放心,侠义二字,江南武林铭记心间,莫不敢忘,岂像江北的某些奸诈小人!在下此番前来,就是受大江盟齐盟主的委托,前来助大公子一臂之力的,而同盟会的乐绍翁乐老先生、大江盟的柳斯柳堂主带着几名精干弟兄不日内也将赶到。大公子或许不知,眼下江南武林已经团结为一体,我们就是江南四十多个门派支持贵府的代表!”
“站着说话不腰疼!”慕容仲达冷哼了两声,才道:“大公子,说实话,我慕容家损失了邱、何两大高手,也算对得起贵府了。不过,看在大公子的份上,就再帮贵府一次,在下已经通知谭家的谭玉碎夫妇尽快赶往松江。”
沈熠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可也知道绝不会是一般庸手,自是喜得连声称谢。而我在帏幔后面却暗骂齐放和慕容千秋是一对滑头,英雄帖弄得如此兴师动众,让那些标榜自己侠义的名门正派少了许多回旋的余地,而沈家许下的丰厚利益也让那些黑道眼红,只是沈家就像在风雨中飘摇的一条船,不知是能破浪前进,还是就此沉没,先期的投入就大有讲究,看起来司马长空与沈家有旧,乐绍翁与军方联系密切,事实上司马虽然对大江盟忠心耿耿,可他有勇无谋,乐绍翁更是在同盟会里碍手碍脚,放在沈家倒让同盟会清静了;而谭玉碎夫妇本就在养伤,根本派不上用场,眼下正好废物利用。
想到齐放和慕容千秋的手段,我手上不由使上了力气。如姬吃痛,却不敢言语,只把尾巴摇来摇去,有几下正扫在我的脸上。
“这么灵活?”我暗自好奇,伸手一摸,却哑然失笑,早猜到那尾巴是插在菊蕾中,可见它竟如活物完一般摇摆自如,还以为自己猜错了,不料摸到的依旧是那泛起细小皱褶的菊花,想来这是长期艰苦训练的结果吧!
就听外面万里流沉吟道:“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义薄云天,不愧是我辈楷模,敝门当附骥尾,这样吧,敝门就派胡一飞襄助大公子!”
“真是感人呢!”唐五经感慨道:“在下在敝门无职无权,是个闲人,不敢代表敝门,只是在下和沈二公子交厚,为他报仇雪恨自是义不容辞!不过,事先声明,一旦敝门另有安排,则恕在下失礼!”
“如此已是足感惠意了!”沈熠忙道。
一旁孙妙终于开口道:“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替恩公报仇一事还要仰仗诸公,择日小女子将献技于沉府,以助军威。”
众人又议论了一番,可除了唐五经明确表示从现在开始就留在沈家之外,其它人对己方人员进驻沈家的日期都含糊其词,似乎都在提防着其它人,江湖黑白两道在沈家的合作注定了要以尔虞我诈开始,至于如何收场,或许只有天知道了。
鼓敲三更,众人告退,只有孙妙留了下来,说是想要替沈百万守灵,沈熠虽然已经困顿不堪,却不忍心驳了孙大美人的面子,只好强打着精神,陪着孙妙守在灵堂。
“孙大家与先父有旧?我都不知道呢!”沈熠没话找话。
“令尊没和公子说起过吗?”可能是见沈熠摇头,孙妙沉吟道:“令尊守口如瓶,自有他的道理,可我也不欲一段侠义心肠就此埋没。我自幼而孤,被人卖进青楼,幸遇令尊将我救出火炕,又送我去江南著名琴师曲凤梧曲老师家学琴,其间历时五载,所需银两俱由令尊所出,艺成之后,我有心相报,却被令尊严辞拒绝,就连他的寿筵我想前来贺寿,他都不许,怕坏了我的名声,种种关爱,真让我无以回报!”
妈的,难道孙妙是沈百万的私生女,要不这老家伙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么一个大美女?!若不是知道孙妙守身如玉,我早就把沈百万的举动和某种龌龊勾当联系在一起了,然而听孙妙的意思,倒是沈百万自己放弃了大好机会,除了是他女儿这个解释,我实在想不出一贯卑鄙无耻的他有什么理由变得如此高尚。
好在沈熠的头脑还算清醒,虽然他老爹和孙妙之间的事情匪夷所思,让他“噢!”“是吗?”“竟是这样!”地惊讶了好半天,可总算没说出“那干脆回报我吧”这样激动人心的话来。
一时间灵堂里只听见孙妙的抽泣声,半晌才听沈熠问道:“听您说半年前见过先父,可我记得那次您在松江只停留了两晚,怡红楼头一晚,俞知府第二晚,日程排得满满的……”
“那大公子记不记得,我在俞知府演出的那一晚,贵府晚上来了一位客人呢?”
“原来孙大家真的就是那位曲悠姑娘!”沈熠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先父吩咐说曲姑娘的马车可以直接进内院,只是这三年来,您来了七八次,我只见过您两面,却都蒙着面纱,弄得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您。”
“不想让令尊为难,便借用了老师的姓氏。”孙妙解释了一句,又请求道:“如果方便的话,明日可否让我去还翠楼一趟?”
睹物思人,也是常情,沈熠自然一口答应。孙妙谢了一句,便蹀坐在灵前,看帏幔上的影子,似乎是拿起了本经书,果然就传来了喃喃的颂经之声。
“真是麻烦哩!”
从孙妙要求守灵开始,我就头疼起来,她守在灵堂里,却把我堵在帷幔后无法出去。其实灵堂里已没有外人,倒不怕和孙妙相见,只是听了人家的秘密,彼此难免尴尬;在帷幔后躲一晚原本也未尝不可,可惜在房里等我的不是旁人,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解雨,萧潇、无瑕她们能乖乖地守在屋子里等我,解雨可就难说了,事实上,她现在还没找到灵堂来,已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了。
想来想去,还是出去见孙妙一面吧!刚拍了拍如姬的屁股,就听“吱扭”一声,灵堂大门已被人推开,接着传来解雨惊讶的声音:“咦?孙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连忙按住正欲起身的如姬,心中一阵苦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示意如姬不要出声,正待闪身出了帷幔,却听孙妙讶道:“雨妹妹,怎么是你!你不是和大少去了军中吗?”
我脚步顿时一收,心中一愣,我和解宋两女参加剿倭营的事情,只告诉了宝亭她们和六娘,并没告诉过孙妙,她是如何知晓的呢?
而解雨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回道:“谁让他和沈大公子是朋友呢!听说沈家有事,我们就过来了。”听孙妙说是来拜祭沈百万的,她便问沈熠道:“我家相公呢?”
“动少?噢,他去……那个、啊……”沈熠还在支吾,两女的身子似乎已经转向了帷幔,我心中暗暗叫苦,解雨六识敏锐,就算听不到我的呼吸,可如姬却瞒不过她,果然帷幔上的身影突然急剧地扩大,“唰”的一声,帷幔一下子就被拉开了一半。
“咦,这是什么?”
解雨总算机灵,见到躲在另一半帏幔后的我挤眉弄眼的,便知道我现在不想现身,可她看清楚如姬的模样,脸上立刻布满了冰霜,只是倒霉的沈熠做了替死鬼。
“哇,是个大美女呢!”她把如姬拽到沈熠身前讥讽道:“沈大公子,你守得好灵呀!”
说着,拉起孙妙道:“咱们走,和这种人在一起,污了姐姐的名声!”竟硬拉着孙妙出了灵堂,只剩沈熠尴尬地冲着她们背后喊道:“我、我想起来了,动少去了怡红楼啦!”
第九章
“听说相公去了怡红楼?”
回到自己的住处自是一番做作,孙妙不知道解雨一身醋意乃是为了如姬而发,便温言相劝,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和我在灵堂听到的并无不同。言辞中提及慕容仲达他们听说她要来松江就执意相伴,自己也拦不住,便一同来了。来此之后,才知道他们早接到了沈家的英雄帖,只是打着自己的旗号来松江试探沈家的,又把灵堂上发生的一切述说了一番。
慕容他们几人的行踪我早就掌握,便问起司马长空和唐五经来。孙妙说司马是前天来到苏州,而唐五经则是昨天和何素素一起住进了秦楼,经由何素素的介绍,大家才知道他就是唐门的唐三公子。
为了保密,孙妙最后还是住进了沈熠为她准备的客房,而我则亲自驾车带着解宋两女和身为俘虏的林筠、静闲连夜离开了松江。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应允援手沈家,只要少林武当派人从中协调,沈家当无大忧,我分散江南江北两大集团实力的目标已然达成。
至于与沈熠的合作,松江秦楼需要六娘出马,而织造局则需桂萼出面,我用李佟的面目待在松江实在没有用武之地,当务之急倒是先除去宗设这个后顾之忧。赫伯权出现在宗设集团是个不祥的信号,若那晚在沈家现身的矮胖汉子当真是我和唐三藏怀疑的华青山的话,那么与中土武林勾搭成奸的宗设对我来说就更加危险了。
曙色方临,我已到了竹园。离家半月,骤然归来,众女自是喜出望外,只是见我面色憔悴,才按捺下满腔春意,待服侍我盥洗干净,众女就把我推进了宝亭的初晴楼。我美美睡了一大觉,快到晌午了,才悠悠醒来。
一睁眼便瞧见正在窗边侍弄花草的宝亭,屋子里炭火烧得正旺,宝亭就只披了件轻薄的淡黄女儿葛背子,一抹红绫兜起的那对丰腻凸起随着她的动作忽隐忽现,胸前的那串珍珠更是不时地跳来跳去。一双玉手如蝴蝶般在花间飞舞,嘴角不时流露出一丝恬美而温馨的笑意。
见我看呆了,一旁正煮着茶水的紫烟噗哧一笑,宝亭这才发现我已经醒了,顾不得擦干湿淋淋的手便飞奔过来,直扑进我怀里,只是脸上顿时飞起了一抹嫣红。
“想死贱妾了!”
没了外人,宝亭便没了矜持,相思话语说得比玲珑、武舞还要腻人。我心中也满是相思,和宝亭总是聚少离多,每一刻都值得我去珍惜。
春情荡漾的宝亭越发美丽,美得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老天爷就是这么神奇”。我抱着赤身裸体的她坐在唐镜前的春凳上,镜里,那个几乎完全靠着插入在体内的神兵支撑着的少妇妖媚如狐,娇艳若花。
“动郎,别看……看嘛~”
在淫靡的交合点前方是紫烟擎着的一面极其罕见的西域玻璃小镜,那小镜不知比唐镜清晰了多少倍,把红白粉腻都尽收镜底,宝亭看得浑身火热,却不敢闭上眼睛。
“宝宝,到底是要你夫君看,还是不要你夫君看呢?”
镜子里的景像我也从未见过,独角龙王和绽放牡丹的完美结合看得我也心旌摇曳起来,速度陡然加快,爱液四处飞溅,玻璃小镜上顿时多了点点白斑。
“看、看……看吧~”
宝亭已是语无伦次,迷离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镜中移开,不一会儿,就听她一声哀鸣,身子一阵乱抖,听我在她耳边轻语:“宝宝,就连那朵菊花都要绽放了呢!”眼中再看到牡丹怒放菊花初绽,阴关顿告失守,一股浓腻花蜜一下子浇在龙头上。
和宝亭温存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紫烟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主母私处泌出的一丝丝白浊稠粘的液体,香舌下意识地舔着自己的嘴唇。
“想吃吗?”
“嗯……?”
话音早已散去,紫烟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蓦地跳开去,羞道:“主子最讨厌啦,师父没告诉你,人家要……要练一门功夫吗?”
“说了。”把瘫软如泥的宝亭放在榻上,拿了块干毛巾一边替她擦拭香汗一边埋怨道:“你四娘也真是的,既然教了你锁阴奇术,干脆就连筑基篇也一并教你就好了嘛!”
回头问紫烟:“干娘教你什么功夫哪?”
紫烟倒保起密来,我心想早晚都会知道,就不争这一时。
宝亭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午时都快过了,顿时着急起来:“哎呀,姐妹们都等着相公吃饭,怕都等急了吧!”
小山斋里果然已是群雌粥粥,离门老远就能听见解雨抑扬顿挫的声音,把这十几日的经历讲的倒像说书一般,众女不时发出惊叹声。进了屋子,桌上早摆满了美味佳肴,有的已经有热过的迹象,看样子大家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了。
众女见宝亭面似桃花,彼此都心照不宣,就连解雨也因为宝亭是大姐,只开了我两句玩笑,却放过了宝亭。
“你快接着讲吧!”
我瞪了解雨一眼,随即一屁股坐在无瑕身边,无瑕预产期是清明前后,眼下的她乳高腹满,圆月般的脸上放射出一种母性的光辉。脸贴在肚皮上,胎儿的躁动清晰地传过来,竟让我莫名其妙地感动起来。
“相公都是要当爹的人了,那打打杀杀的事情能不作就不作吧!”
众人边吃边听,解雨口齿伶俐,讲的自是精彩无比,众女都听得聚精会神,等解雨说完,众女竟意犹未尽,只有宝亭不谙武事,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小声劝我道。听宝亭这么说,萧潇、玲珑她们才醒过味来,都点了点头。
“不会太久的,你们该对自己的老公有信心嘛!再说,老子打拼,也是为了日后你们大家肚子里的孩子嘛!”
众女皆白眼,无瑕借着我的话头道:“相公,既然为了孩子,那就多作些善事吧,就像那两个姑娘,贱妾不知道她们怎么得罪了相公,可看着着实挺可怜的……”
我顿时坐直了身子,一扳脸正色道:“无瑕,你太善良了,善良的几乎可以说天真了!我们的敌人,可不都是丑女恶男!隐湖弟子,哪一个不是风华绝代?李思、唐五经,也都是俊美过人,落到我手里的时候,他们一样都会楚楚可怜,难道那时候你也让我放弃师父的遗愿,忘记他们曾经给我们带来的痛苦吗?
无瑕,还有你们都给我记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众女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我见无瑕惶恐起来,脸色一松,叹了口气道:”其实,或许真是要当爹的缘故,我的心似乎已经软了许多,换做以前,静闲、林筠少说也要被我送进官府卖做官妓,而今……“无瑕这才安下心来,萧潇最知道苏瑾在我心中的地位,明白我对李思已是恨之入骨,自然不欲放过静闲,林筠怕是受了她的牵连,伏在无瑕耳边悄悄解释,那话音却正好让我可以听到。
“牵连?或许有那么一点吧!不过,江湖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我不得不加倍小心,我不想等我完成师父遗愿退出江湖的时候,少了你们中间的哪一个。”
我目光掠过众女,接着道:“清风肯接任练家家主,想来并不甘于寂寞。武当讲究清静无为,道家思想根深蒂固,加之这种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都有种种措施来约束掌门人的行为,以防因为掌门人的失误而给自己的门派带来灭顶之灾,故而武当并不是清风可以轻易利用来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他不顾嫌疑提名自己的弟子甚至极有可能是他私生子的宫难出任权柄极重的武当俗家长老一职,就证明他并没有完全控制住武当,所以才需要宫难的支持。可练家截然不同,清风的父亲就曾有意进军江湖,百花帮的成立更是在清风出任武当掌门之前,一旦清风决意介入江湖事务,练家定会全力支持。”
“手里握着那么强大的资源,清风的最终目标该是整个江湖,我希望他放慢自己的脚步,在我完成师父遗愿之前和他能和平共处,可形势不由人,练青霓、易湄儿高调出战武林茶话会就是练家进军江湖的信号,我也要先做提防,毕竟我们对练家了解的太少了。”
“在易湄儿的众弟子中,林筠的地位仅次于那个神秘的郭奕,按照练家对于女人和婚姻的理解,她该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美女工具,只是静闲已经公开表示自己的少妇身份,而林筠却对自己的失身遮遮掩掩,想来练家认为男方的身份需要保密,如此一来,她身上这个秘密就有相当价值了。她的失踪,必然会打乱练家的计划,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舍得放她离开呢?只是这几天我被沈家事务缠住,松江又不是自己的地盘,没时间去拷问她,究竟是谁盗了她的红丸。”
听我一番解释,众女才恍然大悟。人无疑都是自私的,当亲情爱情与正义公理发生冲突的时候,有几人能守住自己的心呢!
去府衙拜会了白同甫,知道他已经按照计划弹劾常州知府周前宽,只是周前宽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这几日正逼着李思遣返流民,我知道同盟会完成训练后,很可能已把生力军调到了苏常,流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倒是慕容千秋白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我不免有些失望。
回自己的官衙待了一下午,有鲁卫协助,积攒了十几天的公务大部分都处理完毕,剩下几件棘手的案子我则干脆甩给了鲁卫。属下众人也渐渐习惯了我这个上司的神出鬼没,因为都是鲁卫当年的班底,做起事来井井有条,鲁卫又经常过问,倒不会出什么大事。
忙完了公事,便拉着属下去松鹤楼吃酒,酒吃了一半,鲁卫手下一人来报,说少林的木蝉师父已经到了苏州,正在他家等候。我便会了帐,与众人告别,和鲁卫匆匆赶回了鲁宅。
木蝉一路风尘仆仆竟是为了沈家而来,这颇出我的意料,倒是木蝉说的明白:“抗倭乃民族大义,何况,敝寺得到大人的情报,知道宗设已与中原武林的败类相互勾结,敝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我这才想起沈家一战的情报和沈家发出的英雄帖四天之前才送给鲁卫,木蝉来的如此之快,想来鲁卫与师门之间必有快捷的联系手段,而木蝉也该在苏州左近了。
“赫伯权加入大江同盟会就够奇怪的了,怎么又和倭寇走到一处去了,弄得自己身败名裂?”
“赫伯权虽然出身江北,可客户毕竟都在江南,不加入同盟会,他的马保不准三天两头要出事,这就叫两害相权取其轻。而这次倭寇一下子装备了三四百匹马,想来赫伯权是利欲熏心,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倒是沈家一战,我又发现了另一个可疑人物。“把那矮胖汉子的体貌身形,刀法招数形容了一番之后,道:”他的刀法与倭寇大相迳庭,乃是中原流行的少林罗汉刀法,该是中土的江湖人,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论起他的武功,完全够进名人录的资格,而他一见到唐门的飞刀即告遁走,显然在江湖也不是行走一两天了,我和唐大少判断,此人很可能就是大江同盟会七长老之一的“袖里乾坤”华青山。“在座的几人都吃了一惊,鲁卫道:“这人身形倒是与华青山相近,只是华青山素有侠名,事关他人清誉,老弟可不要轻下结论啊!”
“所以才想让你调查一下华青山的来历嘛,他无门无派的,连唐门也不知道他的底细。虽然铁平生与他交厚,可我也不想打草惊蛇。”
木蝉只略想了一会儿便道:“华青山该是十年前与言家一战之后才声名雀起的,之前他一直籍籍无名,敝寺也没有他的资料,不过日月乾坤圈是相当罕见的外门兵器,名人录有始以来,只有他和十二连环坞的焦无咎用双环做为自己的兵器,焦无咎的师父乃是昔日快活帮大将华不为华施主,不过他们师徒二人早就反目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南元子的身上,显然少林寺早就了解了南元子的身份。
“哦?难道说华青山是华不为的儿子不成?可有华不为这样的老子并不丢人啊,干嘛把自己的来历弄得神神秘秘的?”
“那是因为华副帮主不敢认这个儿子。”南元子憨厚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华青山的母亲本是倭人,只是华副帮主当初并不知情,直到生下华青山之后,他才晓得,而萧帮主向来痛恨倭人,华副帮主只好另行安排他们母子了,听说父子俩的关系相当紧张。”
此事就连少林寺都不知晓,想来定是相当机密,而南元子当初是快活帮帮主萧雨寒的贴身护卫,才知道个中真情。
“这么说,那人当真就是华青山喽?”我不禁有些失望,因为华的身世,他自然谈不上数典忘祖、勾结外夷了,可如此一来,他的行为很可能就是个人行为,而与大江同盟会无关,我意图利用此事攻击同盟会的力度可就小了许多了。
好在木蝉并没有忘记华青山眼前的身份,只是他的思维方式与我截然不同:“大江同盟会接连出现华、赫两个汉奸,值得齐盟主警惕,此事也该速速报告同盟会知晓。”
“这倒不急!”鲁卫沉吟道:“一来此事需要进一步查证,二来真是华青山的话,还可以利用他来追踪倭寇的下落,王老弟最近可是很需要这方面的情报啊!”
“老鲁,我准备增加你在秦楼的股份的说。”我眉开眼笑道。
鲁卫说既然这样,你干脆把你推官的俸禄一并给我算了,几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待听到我和唐三藏联手才击伤了宗设,几人的表情顿时都凝重起来。
“老弟,你没藏拙吧?”
“喂,老鲁,那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岂容我藏拙!虽然长枪使起来不顺手,追立花勘助又消耗了不少内力,可总该有我平日七八成的水准吧!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悔,当初打造毒龙的时候,怎么忘了和你学学少林的般若十三枪呢?”
本是我一句玩笑话,可木蝉与鲁卫对望一眼后略一沉吟,却出人意料的道:“就算王大人和唐大公子都只发挥了七成水准,小僧也接不下来这合力一击,宗设武功由此可见一斑。王大人若是还需与他决胜疆场的话,敝寺的般若十三枪确实比刀法剑法实用,小僧虽未练成这路枪法,可枪谱口诀却还记得,大人若不嫌弃,小僧就以此枪法助大人抵御外寇。抗倭乃大义所在,小僧此举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也会赞同。”
般若十三枪乃是少林七十二宗绝技之一,远比我现在使用的杨家枪法精妙,更珍贵的是从其运枪的内功心法当中可以管窥少林无上绝学易筋经的一斑,这或许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木蝉大胆将绝技相传,绝非是为了嘴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而是看中我日后在官场上的发展,事先先下赌本,以期获得最大回报吧!
木蝉传了我口诀枪谱后也不在苏州歇息,就直接奔赴松江去了。有他在沈家坐镇,当然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结果,我还特意给沈熠手书一封,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伺候好这位少林寺的未来掌门。
送走木蝉已是华灯初上,纵马来到秦楼,这里早已车水马龙,又复当初的繁华景象。庄青烟、冀小仙依旧红透半边天,而六娘接连推出的新人曹小月、叶小童也是风光无限,吸引着狂蜂浪蝶趋之若骛。
“动儿,没能羁绊住唐五经是干娘的错,你不会生干娘的气吧?”六娘坐在镜前边梳着秀发边道。她刚起床梳洗完毕,秦楼笙歌往往通宵达旦,作息时间自与旁人不同。
“这小子把我都蒙过去了呢!”我笑道,接过明珠手里的毛巾替她绞干发梢的水珠:“他这一溜,倒是让我发现了不少秘密,再说,他的行踪不还在掌握之中吗?”
“小心再被他溜掉!”六娘听我说得轻松,不由白了我一眼。
“他可是我送给老丈人的大礼哪!”我笑道,便问起唐五经在秦楼时的情况,以期找到他的弱点。
“说起来,他比动儿你更像个淫贼。”六娘详详细细说了一番后抿嘴笑道:“他喜欢女色,不完全是作给别人看的样子。听小月说,他在床上需索无度,像是个初识男女滋味的少年,根本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过,在小月那儿,他倒长了不少本事。”
六娘说起男女之事的时候,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她身前的那座王子晋吹箫引凤的唐镜也远没有西域玻璃小镜那般明鉴纤毫,眉目就像往日一样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只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似乎一点点异乎寻常的羞意隐约从她眼角眉梢散发出来。
第十章
“听苏瑾说,后天,齐小天要来苏州,魏柔将与他同行。”
六娘的一句话把我留在苏州,众女自是高兴,只是我心中却闷闷不乐,为什么几乎每次得到魏柔的消息,都会听到齐小天这个名字呢?!
隐湖暗藏的势力着实了得,就算是六娘的情报网也无法得知魏柔的行踪,倒是玉珑天真无邪,却一语道破天机:“那干脆就盯住齐小天呗。”
“喂,珑儿,拜托你别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我的自尊心很受打击呢!少爷我之所以留在苏州,是因为剿倭营的一大摊子帐等着我去结算呢!谦字房、宝悦坊,你当他们是老黄牛啊,吃点草就能挤出你来,人家要的可是银子……”
玉玲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无瑕也是忍俊不止。不过,失去的尊严很快就在床上找了回来,玲珑不堪一战,没半个时辰就递了降表,沉沉睡去,倒是无瑕因怕伤了胎儿,便停了房事,依旧有精神陪我泡在浴池里。
淡紫色的斑纹点缀在高高隆起的雪白肚皮上,就像荡漾的池水波纹突然在她肚子上发生了变异,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异。
“生玲珑的时候也是这样呢!”无瑕的眼波水一样的轻柔:“稳婆说,旁人都是快生产的时候才出现这妊娠纹,因为怀的是双生儿,就比旁人早一个月,现在,它又出现了……”
“咦,你是说,肚子里的是一对孪生儿?”我惊喜地道。
见我一脸兴奋,无瑕也满脸欢喜。只是听我突然说了声“不好!”,她脸色却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傻丫头,”我抚着她那对胀大的玉乳,一本正经地道:“你想想看,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那……我吃什么呀?”
“相公,你吓死我了!”无瑕转忧为瞋,轻轻按住我的手,支吾道:“吃……是不是双生,奴也不知道哩,相公,你听听看呗。”
耳朵立刻贴上了她的肚皮,或许是我六识太过敏锐的缘故,肚子里的声音一股脑地传来,虽然抓住了胎儿的心跳声,可……
“真是的,要是萧潇玲珑她们有个怀孕的就好了,我也可以对比一下嘛……应该是双生没错了。”就算我没有经验,也听出心跳声并不是发自同一地点:“无瑕,你赚到了呢!受一次苦,就有两个娃娃叫你妈妈!”
无瑕温柔一笑,偎进我怀里,半晌才呢喃道:“相公,剿倭营的差事……究竟什么时候结束呢?”
“你放心!”无瑕的心思我当然知道,有一对双生子自然幸福,可生产的时候却异常辛苦,她该是异常期盼届时我能在她身边给她安慰和力量:“等你快生产的时候,就算我远在天涯海角,飞也要飞回来!
宗设若还没死,就让他多活两天吧!“其实宗设渐成大患,我内心也不敢怠慢军情,吴江离苏州不足五十里,快马来回用不了一个时辰。天还没亮,我已经悄悄离开了苏州,直奔吴江军营而去。
沈希仪听得宗设手下有中土的江湖人,顿时头大如斗,当初两人商议之时,最担心的莫过于此,身怀绝技的江湖人虽然根本无法对抗人数众多的卫所大军,可剿倭营的作战方式与大军不同,它是以精悍兵力突袭敌人,给敌人以准确打击,并不完全是以人数取胜。倭寇战力一旦获得中土江湖人擅长的情报刺探能力和强大的单兵作战能力,就如虎添翼,战力会更上一层楼。
“看来是打击宗设,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啊!”
“”崇势利者,天下人也“!利欲熏心之辈,哪朝哪代都不会少了,眼下只能祈求那些走私的名门大派,他们的合作对象并不是宗设,单纯求利,那是倭人;烧杀抢掠,才是倭寇。”
“怕就怕宗设这两年快速扩张,吞并了不少倭人的走私团伙,连着那些走私的证据一并都落在他手上。”沈希仪忧虑地道:“攘外必先安内,实在不行,就算没有有力的证据,我也要拿几家开刀了。”
“再等一等吧,毕竟被人反咬一口,滋味并不好受。”杀鸡给猴看没有多大意义,杀猴给鸡看,猴子背后可能还藏着一只老虎,天下之大,能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既然我能替宝大祥翻案,没有真凭实据就贸然动手,胜算实在是不高。
“那就照你说的去做吧,反正各地卫所的情报能力已经让我失望透了,就先让宗设和那些江湖败类充分地表演,充分地暴露吧!”
“齐兄要常驻苏州?真是太好了!不知辛仙子、魏仙子、易帮主你们是否也常驻苏州呢?秦楼虽然精舍美屋,可毕竟顶着个风月场的帽子,几位仙子若不嫌弃,就住在寒家如何?”
见与齐小天同行的不仅仅是魏柔,我的心情才稍有安慰。魏柔风采依旧,对我的态度与初遇时并无不同,仿佛金山卫的患难生死和小桥流水人家的温馨浪漫都只是我的一场美梦,在她心上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有师叔辛垂杨在场,她更是一如往昔的沉默。
“大人客气了。”辛垂杨恬然一笑道:“我和易帮主只在苏州停留两天,就不打扰大人了,秦楼我已是闻名已久,又听说老板娘是位奇女子,自然要借此机会好好观瞻请教一番。”
我哈哈一笑,道:“莫非隐湖有意进军风月不成?”
“秦楼只是一个风月场吗?”辛垂杨似乎不经意地随口笑道,只是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
“辛仙子你说呢?”我随口反问道。
一旁齐小天笑道:“秦楼是男人的销魂窟、女人的斗秀场、动少的聚宝盆啊!”
说话间,齐小天有意望着李思,李思却似浑然不觉,目光直盯在魏柔脸上。听李岐山说,原本还在遣散流民的他得知魏柔要来,就把一件大事就此放下,匆匆赶了回来。
“这厮莫非是我的天敌?”我心中暗忖,李思不除,就会有人觉得我软弱可欺,就像苏瑾被他得手之后,有榜样在前,不少原本已经死了心的富贵子弟和江湖闻人又开始向孙妙献起慇勤,其中就有唐五经;再看李思这副模样,想来苏瑾也只不过是他心中的一个目标而已。
“少盟主此话说得精彩!”李岐山抚掌赞道:“男人自不待言,而秦楼衣饰之精妙,已隐隐领导江南时尚潮流,不少贵妇闺秀都来秦楼观摩,怕赶不上潮流呢!”
李岐山以王炯的身份跻身江湖名人录后,在同盟会地位已是大不相同,李思好冶游,事实上他成了同盟会驻秦楼的实际指挥官,加之六娘不时故意透露给他一些慕容家的消息,自然引起同盟会的重视,此番齐小天前来拜会我,特地把他带上,而他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接近同盟会核心的机会,齐小天闻言,自是高兴。
“锦衣华服也要美女穿戴才是,那些庸脂俗粉白白糟蹋了宋三娘的创意,”李思睨视了李岐山一眼,冲魏柔道:“倒是师妹你穿的太朴素了些,不若我去宝悦坊给师妹定做几套衣服吧!”
“李兄不必费心了。”魏柔淡然道。
她淡漠的语气中竟有一丝丝的厌恶,只是众人都没有留意,如不是正月里那几日的相聚,让我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或许连我也无法捕捉到她语气中的那一丝变化,心中不由亦喜亦疑。
“是因为李思行为不端吗?”可话说回来,我在众人眼里的形象并不比李思强多少,与魏柔相识至今也没见她流露出一丝讨厌我的神情,在隐湖心法下,就算是心有所恶也能很好地控制住,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而今魏柔竟泄出一丝心意,想来内心对李思已是厌恶之极。
“究竟这厮做了什么丑事惹得魏柔心厌呢?”
一旁的易湄儿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目光更是在几个年轻人脸上飞来飞去。辛垂杨似乎发觉她受到了冷落,便转头道:“妹子,王大人是负责一府刑名的推官,虽然令高徒林筠是在松江失踪的,可王大人交游广阔,在苏松常极有势力,此事不找他,还找谁去?”
听她的语气,我直想立刻告诉她,你要找的人就在老子的密室里被我娘子调教呢!宝亭、无瑕心肠软,可解雨、武舞却是两个小魔女,对于调教人形犬这么有挑战性的工作,她们可是兴趣盎然呢!
可我此刻却正色道:“易帮主就是为此而来的吧,同为江湖一脉,我自当尽力,苏州这面尽管放心,一有情报当尽快通知帮主,而松常两地……”我略一沉吟:“做官的最忌过界伸手,这样吧,我请白知府照会两府,至于两府如何行事,我就鞭长莫及了。”
“如此已足感盛情。”易湄儿谢道,提及自己的弟子,她脸上颇有悲色,只是她很快稳住情绪,把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有传言说,那晚替沈家抵挡倭寇的军方高手里就有大人,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惊讶声,众人的目光先是望着易湄儿,最后齐齐聚在我的脸上。
“哪有此事。”我笑着否认道,心中却是一阵凛然,看众人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传言,那是有人向练家泄露了我在军中的消息呢!还是练家觉得我挡住了他们进军江湖的道路,有意把四人失踪的线索引向我身上,却歪打正着呢?
“军中卧虎藏龙,像铁剑门的几把好手可都是军中弃将,对付倭寇自有军方出马,用不着我这个地方上的文官。倒是易帮主从哪儿听到这么荒唐的消息呢?”
“不过道听涂说罢了。”易湄儿道。
我刚想追问,却见魏柔飞快地递来耐人寻味的一瞥,心中略一迟疑,听易湄儿接着道:“我想也不太可能是大人,否则以大人的武功,倭寇定然望风而逃,沈家也不会遭受那么大的损失了。”
这话在我听起来自然不是滋味,只是我已经无心去品味它了,“魏柔那一瞥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并没有把金山卫一战告诉自己的师门,怕我说多了把她抖了出来吗?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没理由瞒着师门啊?”我心里一时摸不着头绪,转眼看齐小天目光落在李岐山身上,知道他已有所怀疑,不由把易湄儿的祖宗八代一一问候了一遍。
果然,齐小天下午就来到了南浩街上,恰巧进了天茗茶楼歇息,王谡则适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他关心的自然是我的行踪,好在我早有准备,从李岐山那里知道大江盟并不知道我在军中的消息,我也一顿胡言乱语把他应付过去,总算让他相信,虽然我大半时间不在苏州,可在军队的可能性却也不太大。
不过想到齐小天日后将要常驻秦楼,我就头疼起来,他虽然不见得比李思精明,可同盟会的事情几乎等于他的家事,他做起事来自然十分用心,我扮演王谡的难度顿时大了许多。其实有李岐山卧底同盟会已经足够,可眼下王谡、王炯同生共荣,没有一个合适理由能让王谡消失,我只好再假扮下去。
自从齐小天进驻秦楼,秋山别院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些熟悉面孔出现而又消失。我知道同盟会正在常州集结,可他们的动作是如此的明显,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同盟会意图夺取镇江。在松江的慕容仲达连夜赶了回来,而听说慕容万代等几员大将也到了镇江,这样死打硬拚,慕容家占着地利天时,同盟会能有几成胜算?
“真搞不懂齐小天在干什么,不是虚张声势吧?”
站在玉角楼的窗前,乐山秋水别院掩映在一片翠绿中,南来北往的人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动儿,听你的口气,倒恨不得两家现在就拚个你死我活似的。”
六娘噗哧一笑,随手把一张花园景物图铺在桌子上,她与辛垂杨一晤后就匆匆赶往松江,与沈熠商谈关于建立秦楼松江分号的诸项事宜,而这图上的花园则是沈熠拿出来的那块地产示意图,只是刚刚回来,就听我满腹牢骚。
“我是希望这一仗能把齐小天、李思都干掉,以大快我心!”我直言不讳地道。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打败一个活人,可远比打败一个死人简单容易的多了。”
我遽然而惊,这两天见李思与苏瑾双宿双飞,魏柔又一头扎进了停云楼里,跟着从松江回来的孙妙没日没夜的学琴,对我几乎不理不睬,我已是憋了一肚子气,竟有些乱了方寸。
定下神来,才问起松江那边的情况,和沈熠的合作自然没有什么大问题,因为地痞流氓太多,六娘建议暂缓开设赌场,并准备把铁平生派去松江,说正好趁着沈家眼下高手云集,将松江的帮会一并清理干净。
又告诉我唐门已经提议将沈家所欠的三十万两珠宝款项转为投资,与沈家在松江合作开办风月场所,被沈熠拒绝后追索欠款甚急,要动用秦楼的资金才能帮沈熠渡过难关。
“唐门还真会趁人之危呢!”
沈熠用地产抵押,秦楼自然没有什么风险,而沈家则在别人面前依旧保持住了强者的风范,这该是两家都可以接受的方案。而唐门既然有意进军风月,或许他还会做其它的尝试,所以沈熠劝我尽快采取行动去说服松江织染局的那帮老爷们。
至于沈家的安全,眼下倒似高枕无忧,有木蝉和武当四清中最年幼的清雾主事,各派前去沈家的好手们也只能乖乖的尽起保护职责,当然沈家付出了相当高昂的代价,光是支付给各派的费用每月就高达白银近两万两。
“花钱总比送命强!”不过这个由宗设造成的无底洞还是尽快填满的好,我又问起松江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六娘说宗设那边没有消息,只是沈熠无意当中提起了一件事,说他这两日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只锦盒,据说这只锦盒一直由他父亲保管,他父亲死前不久他还曾经见过,可现在却不见了,他说虽然这段时间沈家相当混乱,可拿走锦盒的最大嫌疑犯,却是曾经独上还翠楼的孙妙。
第十一章
魏柔为什么要去学琴?
因为相公会吹箫啊,萧潇道。
或许魏姐姐正在借抚琴练一种神功吧,玲珑颇有些向往。
哼,是为了躲开某个大淫贼才对吧,解雨如是说。
嘻嘻,你们都错了耶,其实,孙姐姐是隐湖弟子,魏姐姐说学琴是接头暗号,而琴谱自然就是要传递的情报喽,武舞神秘道。
喂,小五子,你最近武林故事听得太多了吧……众女哄笑。
孙妙是隐湖弟子?或许真有可能,隐湖刺探江湖的消息,正该用孙妙这样的人物。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紫竹箫吹出的那曲“渔樵问答”竟没了灵韵,没奏到一半,孙妙就察觉出来,手指蓦地一停。
“公子莫非有心事?”
“是啊,心里总想,你们这两个大美人若是能一辈子和我这般抚琴吹箫,那该多美妙啊!”
就算是宛若天仙的魏柔也无法将孙妙的冷艳尽数掩去,何况她脸颊上的一抹嫣红更让冰姿玉容散发出一股动人魅力,她的美丽似乎我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可我知道或许这样的景象只会出现在我的想像中。
咫尺……天涯?
我和六娘的初步调查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孙妙身上的嫌疑不仅没减轻,反而加重了,或许,我并不是第一个想利用她做线人的人。现在想想,她把丫头明鬟嫁给高七,都有着相当深的用意。
说起来,“琴歌双绝”一个弃我而去,一个虚与蛇委,还真是双双无缘呢!琴剑如歌,只存在在江湖的传说里。
这几日魏柔就住在孙妙的停云楼,正如她毫无顾忌的住在竹园一样,她并不顾忌旁人异样的目光,而这总在提醒着我,或许我正是她磨砺心志的工具之一。
“好不容易抓到你。”我笑道:“先谢谢你替拙荆守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魏柔平静地道,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她想把那十日的欢乐当作自己的秘密,然后把它尘封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还没恭喜师兄大婚呢!”见我陷入深思,她微微一笑,从腰间香囊中掏出一块雨花石,道:“这是在应天府偶然得到的,送给师兄,权当贺仪。”
被她一惊,却先见到了那张笑吟吟的绝世容颜,围在花树中,她的笑颜直比花还要娇艳。我心中猛的一愣,这丫头怎么突然一改之前的冷漠,倒似我把她心思猜错了呢?直到她伸出玉手,我的目光才被躺在她嫩白手心里的雨花石所吸引,斑斓纹路勾勒出一翁一妪相拥而坐,竟是栩栩如生。
“很温馨呢!”
我把玩着这雨花石,心思飞快转动,这么奇异的石头,要说是偶然得到,打死我也不相信,她哪里有那么空闲,流连在山水之间,正好发现了这块石头呢!倒是像我这样的有心人送她一块尚有可能,可她能接受这含有深刻寓意的礼物吗?该是在哪家珠宝店发现了它,想起我来,才购下它的吧!
这丫头嘴上不说,心里倒不似没有我呢!我心中不由一阵暗喜,只是一丝疑惑复又爬上心头,前几天已然相见,为何当时不拿出来送我呢?
正晌午的秦楼十分宁静,只是偶尔从前院传来隐约的人声,除了我和魏柔,从停云楼到有凤来仪楼的曲折花径上就只能看见小鸟和蝴蝶的身影。
好像今天早上辛垂杨才离开了秦楼……
想到这里,我似乎捕捉到了魏柔态度变化的原因,突然邪邪一笑道:“师妹,难道你不怕我误会,以为你想和我白头偕老?”
“师兄又说笑了。”阳光透过花树照在她脸上,那蓦然飞上脸颊的一抹桃红清晰可见。
“怎么会是说笑,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师兄心里究竟装着多少好事呢?唐家妹妹、孙姑娘……”魏柔微笑道,只是语气里的幽怨和落寞却是清晰可辨。
我没在做梦吧?没听错吧?那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柔的话在我不啻是和我表白了一般,巨大的惊讶和喜悦纷沓而至,转眼就把我的心塞得满满。
师父的遗愿就这样轻松完成了一半?有了魏柔的指点,鹿灵犀也并非遥不可及吧!惊喜中我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失望,想像中的曲折艰辛一下子都成了笑话,设计好的追女方案也没了用场,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快、太容易了呢?
“小柔,”还好,瞬间恍惚后我已经静下心来,既然你心扉已开,那就让我来彻底占据它吧!口中亲昵的呼唤已是柔情万种,虎掌更是把眼前那只玉手紧紧握住。
“不错,唐棠、孙妙俱是我心中所爱,可你也一样,让我茶不思饭不想、食不能安夜不能寐的人里,也有你一个啊!”我目光清澈言辞诚恳:“我不知道感情是不是只可以两个人共享,但我知道,我对你的爱不会因为别人而分薄了,因为对我来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珍贵,那么值得我……”
“师兄,你在说什么呀?!”
魏柔虽然晕染双颊,眼中却大有恼意,厉声打断了我的话,左手一挣没能挣开,右手立刻并指如剑,朝我肩井大穴疾点而来。
女孩子总是这样,心里明明想要,嘴上却不饶人,我心中暗笑,不仅不避,反而用力将她往怀中一带,心道就不信你真要伤我。却不想那纤纤玉指急速杀到,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半个身子顿时一麻,手一松,魏柔已如蝴蝶一般飘然而退。
“师兄再胡言乱语,魏柔只好告辞了!”
见她脸若冰霜,我再度迷惑起来,我是错会了意,还是操之过急呢?不过,我总算知道,即便魏柔心中荡起了涟漪,也远没有达到能接受我的地步,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唐突了,这一指还真是白挨了。
不过转念一想,让她清楚知晓自己的心总没有什么坏处,便笑道:“言为心声,怎么会是胡言乱语呢?”然后不待魏柔发作,立刻转了话题,问道:“师妹,为兄有一事不明,同为隐湖弟子,为何有人可以嫁入豪门,而行走江湖的弟子却个个只身不嫁呢?”
“师兄还真关心敝门呢!”魏柔左顾而言他,眼中更是陡然多了一丝警惕。
“我是爱屋及乌。”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我已经飞快道:“据我所知,隐湖弟子并非不能嫁人。正德帝年间的兵部尚书何鉴妾李氏、前朝赣州知州徐珪一妻一妾俱是隐湖弟子,徐珪妻妾更是助他擒下了当时位列江湖七大高手之一的红云寨盗魁何积玉。可你师祖尹雨浓、师父鹿灵犀、师叔辛垂杨却终老不嫁,何也?难道隐湖心剑如一心法真得那么吸引人吗?要付出割舍人间七情六欲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可如此一来,就算你练成了心剑如一,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呢?”
“因为师兄你眼里没有正义,所以你不理解,总有人甘愿为它付出一切。”
放屁!我差点骂出声来,是不是你那死鬼师父天天耳提面命把你洗脑变成了一个白痴,以为隐湖的一切都是为了正义啊!
“大有国家律法,小有个人私利,我不知道隐湖是把正义放在哪里,对一个人来说,他没有触犯国家律法,隐湖凭什么干涉人家;触犯了律法,自然有官府大刑伺候,也不需隐湖动刀动剑。以正义之名,行利益之事,古往今来,比比皆是,为兄又不是愚驽之人,师妹又何必诓我?”
魏柔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既然师兄独尊法家,也该知律法总有鞭长莫及之处。”她稍一停顿,轻轻叹了口气,出人意料地道:“师兄知晓这么多隐湖秘辛,白大人属意师兄已是定案,隐湖也无力制止,今后唯有调整自己的行事风格,来适应师兄了。”
“所以,师妹你就来使美人计?!”我脸色一变,怒道。
想到魏柔种种矛盾举措,我心中顿时恍然,白澜的身份在几大门派中早不是什么秘密,而经过武林茶话会,隐湖或许已经发觉白澜选中了我作为接班人,眼下白澜手中的资源尚未交转到我手里,是因为我还没有取得皇上的信任,不过随着桂萼、方献夫的日益得宠,只要我通过会试,有桂、方二人为援,获得皇家信任的机率相当大。
一切顺利的话,我接替白澜成为朝廷在江湖的代言人已是必然,而因为我身负上乘武功,或许我要比白澜强势许多,这种情况下,隐湖该有针对我的对策吧!
可转念一想,魏柔上有师父、师叔,她一个晚辈如何做得了主,口气随即缓了下来:“令师鹿仙子舍得,师兄我还不舍得,这样得到你的心,我宁愿不要!不过,师妹,好好想想隐湖所谓的正义吧!”
回到竹园,却发现大门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老马车行的马车,心头一动,快步来到客厅,见宝亭紫烟正陪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说话,正是老马车行的老板孙二。
“不简单,你这媳妇不简单!”望着宝亭的背影,孙二啧啧赞了半天,才转过头来笑道:“你小子倒是福缘不浅哪!”
吩咐下人在书房摆酒设宴,两人边饮边谈。
孙二道:“闲话少说,我是为宗设而来的。”
我一怔,却没言语,他和南元子一样,都是隐于市井的奇人,绝不会和倭寇扯上干系,果然听他道:“不瞒老弟,我老马车行不少子弟在军中,其中就有刚刚战死在黑石村的,剿倭我老马车行自然要尽心尽力。自从你们军方发布消息说击沈了宗设的两艘补给船之后,我就下令沿海各地的车行严密注视大宗粮食、蔬菜、淡水的交易运输情况,终于给我等到了消息,前日在宁波有家妓院一下子购买了二百石梗米!”
他见我颇有些迷惑,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公子哥不事生产,不知柴米油盐,也难怪你糊涂。”
他让丫鬟拿来纸墨,道:“每年冬春,地里长不出一粒粮食,米价都是奇贵无比,在夏秋时节,一两银子能买米一石零五斗,而在冬春可能连他妈的半石米都买不到。无论大户小户,有点闲钱的,一定要储备过冬粮食,你家也备着粮吧,不过,问你,恐怕就是个一问三不知。知道一石梗米够多少人吃的?”
“一石梗米一百六十斤,一人一天一斤米足矣,一石米够八口之家吃上二十天。”
“嗯,还行,你那书总没白读。不过,平头百姓可不像你整日大鱼大肉那么油水丰厚,一天吃不了几口米;换做我老马车行,一石米只够一百二十个弟兄吃一天,不过,即便是这样,你算算看,二百石米够一个妓院吃多少天啊!恐怕吃到年底也吃不完!他妈的要囤积粮食也没有等到现在才动手的呀!”
我真有些汗颜,师父教我琴棋书画、文韬武略,却单单少了生计一说,或许他老人家认为沈园的田产足够我挥霍的了,没有必要再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浪费时间;而家里原来有无瑕,现在更多了宝亭,有这么善于理财的人不用,那我才是傻瓜一个呢!
在剿倭营,虽然管着辎兵,可都是沈希仪事先安排好辎重粮草,陆三川执行罢了,何况粮食都是由父亲的王老实米行供应的,我怎么好插手;至于一两银子究竟是能买一石米还是一石零一斗,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多少区别,有和老板讨价还价的功夫,还不如和我娘子亲热一会儿呢!
“结果您老人家就发现,那粮食根本没进妓院,反倒运上了船。”
“孺子可教!虽然过程复杂点,可结果却差不多。”
“那,这座妓院叫什么名字呢?”
“潇湘馆。”
“潇湘馆?周福荣的潇湘馆?”我一怔,伸出去的筷子微微一顿,已落在孙二的眼里。
“老弟真是见多识广,连几百里外的一个小小妓院都了然于心哪!”
“哪里,二叔走过的桥比我吃过的盐还多,怎么敢在您老人家面前卖弄。这潇湘馆曾经在正月里来苏州参加过今年的花会,它旗下的几个姑娘还算出色,所以才记得。”
可我心里早就波澜起伏,潇湘馆的幕后老板是霁月斋的宋廷之,而我早就怀疑霁月斋的珠宝是走私而来,却一直没有真凭实据,原来他是和宗设交易,这下可好,我正可以顺藤摸瓜,一举将它打倒击垮,也替我那位老泰山除去一个最强大的竞争对手。
只是宋廷之似乎和大江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江盟知不知道他走私呢?若是知道,那晓不晓得他走私的合伙人就是宗设呢?
我先谢谢孙二特地为我带来的情报,随后杯盏交错,紫烟又会劝酒,喝得孙二十分高兴。我渐渐把话题引到了他和齐放的关系上。
“二叔,你和齐盟主是总角之交,老马车行很多地方可以借重大江盟,白白放弃了大好资源,我都替你可惜呢!”
“你小孩丫丫知道个屁!”孙二喝得竟有些醉意了:“齐老二,他可不是个一般人物!老子练武的时候,他还么都不会呢!可现在,人家是什么十大呢!老马车行,那是在我师父手上就成立了的,我只是守着它罢了,可看看老二的大江盟,从当初一脚就能迈过去的小河,变成一条大江!你想想看,做什么生意发家这么快!操,小老儿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一口酒下肚,他复叹了口气:“其实老二还真照顾我生意,大江盟用车,都是我老马车行,别人看了,就不敢轻易找我惹事,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那齐盟主的师父又是谁呢?”
“他的师父?应该很厉害,真的应该很厉害!虽然老二的刀法是他自创的,可他原来的刀法,也是相当出色!只是那刀法戾气太重,老二那时控制不住自己,杀人就像杀猪一样。老二不喜欢这样,就自创刀法,还真让他创出来了,他真是个天才……”
孙二真醉假醉我不知道,可他的话,我却不敢当成了醉话。杀猪?齐放的面目真是越来越模糊了。
第十二章
送走孙二,我立刻奔往吴江军营,和沈希仪商议一番之后,定下了行动计划。我俩都觉得上次引蛇出洞的计策并非不好,而是对敌人估计不足,甚至可能走漏了风声,此番行动干脆只有我俩自己知道,一旦计划开始实施,不到最后关头,就连乐茂盛他们几位指挥官也不告诉此番行动的最终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等我赶回苏州已快到二更天了,把鲁卫从热被窝里拽出来,他本就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再听我说要去秦楼,更是把脑袋摇成了波浪鼓。
“不去,白天还好说,这大晚上的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老了老了的,倒变不正经了。”自从他升了本府通判,越发注意起官声来了。
“这事成了可是大功一件,想不想做个大夫呢?”
“你想抓宋廷之?他旗下商号遍及江东,户籍更是落在京师,行踪飘忽不定,在苏州的时间每年不足半个月,抓他可不太容易啊!”“您老哥是刑部第一断案高手,朋友遍天下,总该有办法吧!”我立刻送上了一顶高帽。
“无事献慇勤,非奸即盗!早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鲁卫一脸吃瘪的模样:“生意做到宋廷之这份上,和官府没有联系才是怪事,除了陆眉公等寥寥几人,其它的我可不敢打包票说他们和宋廷之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旦被他听到了什么风声藏起来,找个十年八载可都是你,到时候可别怨我!”“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有啊!你可以等嘛,等到他到苏州,想怎么抓他就怎么抓他!”
六娘噗哧一笑,道:“鲁老总,你不知道,动儿是急着给媳妇家报仇。其实,打宗设,并不见得非要抓宋廷之不可,方才听你们说,宗设买的这二百石梗米,算上妇孺和损耗,大约只够吃二十天到一个月的,那么届时宗设还要与潇湘馆联系,只要盯住潇湘馆,就很可能抓住宗设的尾巴。”“这小子不是怕打了宗设,结果吓跑了宋廷之,没法和他老丈人交待吗?”
听他们提起霁月斋,我突然灵机一动,笑道:“我真是笨死了,管宋廷之在哪儿,他是个商人,只要有笔足够吸引他的大生意,还怕他不来吗?”
六娘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碍着鲁卫,便冲我笑了笑,鲁卫也没想那么多,便道:“那好,宋廷之就交给你老弟了。至于宁波府,你老师阳明公就在余姚,离宁波府不过百十里路,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那里。而上回听你说,似乎关老总和宋廷之之间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咱也得留个心眼,我就先去探探他的底。”正说话间,魏柔和去请她的白秀一同进了玉角楼。
从晌午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魏柔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的衣着还是那么朴素无华,步履还是那么出尘飘逸,只是她的脸上却多了许多我陌生而又熟悉的表情,好像谪落人间的天宫仙子已经爱上了这凡尘俗世。
她惊奇的目光掠过玉角楼的每一件家具和饰品,典雅与豪奢的完美结合让她发出了由衷的叹息,而目光和我相遇时的一丝羞涩复又被见到鲁卫的欢喜所掩盖,上前拜见六娘的时候更是一脸孺慕之情。
六娘和鲁卫都有些傻了,目光齐齐注视着我,而我却根本没察觉到,脑海里只是翻滚着一个念头,难道那个曾经让我欢喜让我忧的世俗少女又回来了吗?
总算师父的心血没有白费,虽然我的心和前次一样动摇起来,可我还是平复下心中的悸动,沉声道:“师妹,我需要你的帮助。”
“老弟,我真佩服你,当着隐湖弟子的面骂隐湖,除了魔门中人,你好像是第一个哩!”
“那也算骂人?老鲁你没搞错吧!若不是怕你一刀被宗设砍成两截而有求于魏柔,我才不会那么客气呢!哼,算来算去还是我吃亏,欠了魏柔一个人情……”“可我大老远的跑去宁波又是为谁呢?”只是他不甘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惊喜:“真的吗?你说魏仙子她要当我的随从衙役?!”“废话!难道你想整天看着一群苍蝇嗡嗡翁地围在身边吗?”
第二天,我带着宝亭、紫烟前往松江。为了应付齐小天,解雨只好扮成李玉霞乖乖待在天茗茶楼,而我本意孤身赴松江,可六娘说带上宝亭,商业色彩更浓些,我便欣然从命。
一路上车里车外风光旖旎自不待言。等到了松江,正赶上沈家父子四人的头七。拜祭之后,还没等沈熠把我拉走,十几个江湖汉子就把我围住了。
“王大人,您要替我们主持公道啊!”
“王大人,唐三公子冤枉啊!”
看群情激愤,我不由吃了一惊,回头望沈熠,他却连连摆手说不关他的事儿。问过木蝉才知道,沈熠立志要做个孝子贤孙,在沈家禁止一切娱乐,既不能喝酒,也不能赌钱,这些江湖汉子刚待上两天就腻烦了,手里有了钱,便纷纷上街寻欢作乐。
松江府本就帮派林立,痞子遍地,这些江湖人不免和他们起了摩擦,大家都有功夫在身,哪个也不是吃亏的主儿,竟被他们一口气挑了三家门派,地痞更是打了无数,可就在昨天,官府竟出动捕快,以聚众闹事为名在怡红楼锁拿了三名江湖人,其中赫然就有唐五经。
虽然听到唐五经进了班房我一阵暗喜,可心中不由奇怪起来,打击帮会地痞,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该举双手赞成才是,怎么会反倒出面制止了呢?
答应尽快去和知府俞善默交涉,众人才散去。
进了还翠楼,沈熠才道:“别情,不瞒你说,那三个人是我请俞大人下令去抓的。”
“哦?”我一怔。
“别情,眼下寒家一共有二十三名江湖人,当初拟定的求援名单上的门派,一共来了十四人,少林武当各一人,大江盟三人,慕容世家两人,唐门一人,其它还算有头有脸的门派六人,另有九人是自告奋勇跑来的,出去滋事的就是那六人和后来的这九人外加一个唐五经。原本他们之间彼此还有矛盾,可唐五经这小子还真不一般,花言巧语加上使唤大笔真金白银,竟把大家组织了起来,看架势,再有十天半个月的,松江地痞是差不多要被全灭了,可他唐家也成松江老大了,所以我就请俞大人抓他进班房歇息几天。”他又惋惜道:“可惜,三天里打了二十几场架,偏偏没打死一个人,否则……”见王汉生陪着换好了常服的宝亭、紫烟走了进来,沈熠忙打住了话头,他曾参加我和宝亭的婚礼,说起来和宝亭也不算陌生,便笑道:“呦,别情的贤内助到了,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你们两口子的鼎力支持,大恩不言谢……”“你跟我客气什么!”我飞起一脚,状极亲热,宝亭也道:“叔叔说笑了,寒家大事小情都是相公作主,妾身一女子懂得什么。”“喂,别情,你媳妇还嫌自己懂得不够多吗?她再聪明点,都没男人活路了。”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我便问起他,那只丢失的锦盒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沈熠说他也不清楚,只是这锦盒一直由他老爹沈百万保管,印象里它似乎相当受重视。
“老爹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因为女儿及夫婿在沈家没有继承权,所以有两个私生女回头找老爹,老爹都收留了她们,现在嫁了人,小日子过得也很美满。而看孙大家和老爹的关系,又不像是有什么情仇恩怨解不开的样子,要是老爹的女儿,早该认回家了。可说她和老爹……”沈熠瞥了一眼宝亭,把溜到嘴边的不敬之辞咽了回去,适时地转了话题:“其实,我倒是很希望有这么个妹妹呢!”孙妙的身世依旧是个谜,就算六娘的情报网再有力,仅仅几天功夫也不可能有什么收获,她出师之后,行踪飘忽,交游广泛,想查出点什么来就像大海捞针一般;而在曲凤梧哪里学琴的五年,又仿佛与世隔绝似的,经历单纯的写不满一页纸,认识的人十个手指都能数得出来。
没有人天生就是交际家,何况是天生冷感的孙妙?若不是她受过严格的训练,她怎么能如鱼得水般周旋在达官贵人中呢?可这样的训练怎么会从曲凤梧那里得到呢?
这就是六娘得知孙妙是那只锦盒失踪的最大嫌疑犯后的最初反应,因为和孙妙朝夕相见的缘故,她比我更了解孙妙,一个人在交际场所中无意表现出来的细节,或许只有真正看到的人才能领会其中的奥妙。
沈百万生前的书房几乎还保留着原样,虽然这里曾经是沈家的权利中枢,可显然沈熠不想再使用它了,毕竟自己的父亲和三个兄弟就死在这还翠楼下,让他心里难免蒙上一层阴影。
书房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名贵奢华,沉香木的家具、波斯的地毯,甚至墙上还挂着一座极其罕见的自鸣钟,可这一切和优雅都搭不上边,同样的物品饰件也出现在六娘只允许寥寥几人进出的书房里,可仅仅因为色彩和位置的不同,高下立判,就连沈熠的品味也远远高过自己的老子。
“三代穿衣,五代吃饭。”我一面暗自感叹,一面环视着整间屋子。殷家原本是官宦人家,唐门更是有着百年历史,宝亭、解雨的眼光就远在无瑕、玲珑之上,不过,女人似乎对品味这种富贵的衍生物有着天生的学习能力,玲珑这方面的进境,远比武功的进步快得多,如此说来,六娘见多识广的原因,倒不见得师承名门……
“那里怎么空着?”目光掠过书柜,却见一层格子和别处不同,竟是空空如也。
“那里原来放着沈家的地契田契,因为最近总要查阅,就放在我那儿了。”
我不禁莞尔,他说得冠冕堂皇,是怕宝亭、紫烟笑话吧!其实,他抵押的几张地契就保管在宝亭手里;而看他的态度,想来女人在沈家地位极其卑微,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沈家事务,以致沈熠推己及人,总是不自觉的以为别人家也是一样,却忘了宝亭在没嫁给我之前,已经掌管宝大祥的经营大权了。
“放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倒是放心孙姑娘呢!”
“老爹每次见她都在这里,再说,那些地契田契都有在官府备案,没有在官府那里过户转让,或者没有抵押契文,几乎和白纸没什么区别,拿了它有什么用?再说,”沈熠苦笑一声:“那时我哪儿想那么多了?”
“那书房里还有什么重要东西吗?”
“再就是沈家的帐目。”他推开一幅画,现出镶在墙壁里的纯铜钱柜,一边用随身的钥匙打开柜门,一边道:“说起来,这帐目要比那些地契重要的多,不过,我大略查了一下,应该没有什么缺损。”我明白这该是沈家最重要的走私帐目了,见他对我毫无保留,知道他是示诚于我。他曾经主理过沈家事务,对沈家的经营相当熟悉,既然他说没有缺失,就算他查的不够细致,重要的东西也肯定是完好无缺。
那么,那只锦盒里究竟放着什么东西,孙妙每次来都和沈百万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第十五集第一章
身陷囚狱的唐五经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精神矍铄,衣着整洁,想来知府俞善默虽然不愿得罪沈熠,却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只是他见到我进来,脸上却闪过一丝狐疑。
“不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我没好气的道,和牢头核对了手令,那边唐五经已经换上了暧昧笑容。
“五经代大哥谢过王大人对敝门的厚爱,只是五经也有日子没见到大哥了,心中甚是挂念,大人可知道他的行踪?”
“你大哥在哪儿,你们唐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倒是你,少去惹是生非,小心招来祸事!”
这小子还不知道我和唐天文一系关系非同一般,倒反过来打探起我的口风来了,心中暗自冷笑,嘴上更是不留情面。
“五经哪敢在人家地面上放肆,只是那些地痞太横行霸道,实在是让五经看不过眼。”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批驳道:“松江府还没着急哪,轮得到你越厨代庖吗?!”
“怪不得大人的官越做越大。”配合着那张真诚的笑脸,略有些讥讽的话语听起来倒像是恭维了。
一出牢房便见到了俞善默,唐五经知道他等的是我,可依旧乖巧地上前道谢,绝口不提其实就是俞亲自下令抓的自己。俞善默申斥了他几句,言辞中自然透露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这么快放他出来的。只是等出了府衙,唐五经正和几个来接他的江湖汉子寒暄,却见一个捕头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道:“大、大人,不好了,城西重伤的那个泼皮王三断气死啦!”
等接到线报说唐门老六唐天运正匆忙赶往松江的时候,我已经和沈熠拟好了诱捕宋廷之的行动计划,悄悄踏上了返程。沈家需要赔偿唐门大批珠宝原料,这是珠宝界人所共知的事情,断了宗设这条路,这批原料势必要向各大珠宝行购买,联系霁月斋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这么一大笔买卖,沈熠要求亲自与宋廷之谈判更是合情合理。至于唐五经,我没指望靠一个泼皮的死来砍掉他的脑袋,不过,在大牢里把他关上个三两个月却不成问题,也正好让沈熠卖个人情给唐天威。
沈府鱼龙混杂,高手云集,宝亭便心有顾忌,而我也惦记着保存她大妇的颜面,住了两天竟是秋毫无犯,等中午在昆山打尖,望着出浴后容光焕发的宝亭,我忍不住色心大动,宝亭虽然羞羞答答,可“奴为出来难,叫君恣意怜”,白日里头便和我欢好起来。
云收雨散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想剿倭的诸项事宜已经落实妥当,我反倒不急着回苏州了。
“宝亭,你说咱们在昆山住上一宿如何?”
宝亭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紫烟少年心性,缠着我带她逛街,我记起桂萼的同僚詹事府詹事顾鼎臣就是昆山人,就说好先去顾家拜访。
从顾府出来,紫烟已是昏昏欲睡,待见到街上的新奇饰物,她才精神一振,只是看许多店铺已经要打烊了,不由撅起小嘴埋怨道:“那老头满口之乎者也的,也亏主子能应付他了那么长时间。”
“顾老先生是一榜状元的老子,不卖弄点学问岂不有失身份?”
“那老头的儿子是状元?”紫烟讶道。
“你不知道?本朝昆山一共出了两个状元,一个是前年去世的礼部尚书毛澄,另一个就是这位顾老先生的儿子顾鼎臣了,昆山十二年间出了两个状元,这可是轰动江南文坛的一段佳话。”
“那扬州出过状元吗?”紫烟好奇地问道。
“就等着你主子去中了。”我开着玩笑道,一旁的小贩见我一身儒衫,十分会凑趣,拿来一把团扇非要请未来的状元公留下墨宝,紫烟开心,便零七碎八地从他那儿买了一堆小玩意了挂在身上,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加之貌美如花,伴之巧笑盈盈,惹得街上众人纷纷驻足观看。
六娘为什么要培养出这么一个畸形的小妖精来呢?相比她姐姐庄青烟的文采风流,紫烟就像是一个不太懂事的顽童,身为六娘的关门弟子,她竟只学到了她师傅的一点皮毛。
“干娘应该多让你读些书才是。”我感慨道。
“若是师父教我读书了,那主子你还教给我什么呀?”紫烟嘻嘻一笑:“再说,师父说了,女人书读多了就会胡思乱想,反而不幸福。”
我一皱眉:“这是什么话!你看宝亭解雨,书读得够多了,可她们不幸福吗?”
“可天底下有几个爷这样的人物啊?”
我噗哧一乐:“这话倒也有理。”紫烟得理不饶人,道:“就说姐姐,除了爷,她看谁都不顺眼,还有大师姐……”
等了半天,却没了下文,我便好奇地问道:“柳鸣怎么啦?”
“她……她现在每天都要吃栗子镇的湖虾啦!”
“这和读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啦!”紫烟娇蛮道,知道自己说不出道理,没等我再问,她已拉住了我的胳膊,一脸央求之色:“婢子喜欢主子讲故事,可一看见那些曲里拐弯的文字就头疼,您就饶了婢子吧。”
“怪不得一教你写字就愁眉苦脸的,”我笑道,隔着春衫,依旧能够感觉出来,她胸前的那对玲珑玉兔就像这柳浪莺歌一般透着盎然春意,心旌摇曳下,我也懒得去理会柳鸣癖好的由来了。
“动少、动少……”
正和紫烟徜徉街头,突听背后有人朗声叫我,回头一看,竟是李思和苏瑾。
并不是所有美好的事物带给人的都是愉悦的心情,望着一只璧人,我心中说不出来的厌烦。
“这斯真是阴魂不散。”我小声嘟哝了一句,李思已含笑而来。
“动少好兴致!怪不得推事府里见不到你的人影,原来是陪美人来着,做官做到动少这份儿上,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那是江湖朋友给我王动面子。”我不咸不淡地道:“贤伉俪这又是去哪儿潇洒啊?”心里却暗骂,臭小子,你得意什么?!就算苏瑾变了心,老子还是啖了她的头道汤,你吃的还是老子的残羹剩饭呢!可心头隐痛却始终挥之不去。
“动少不知道吗?”李思讶道:“百花帮易帮主因为弟子失踪,去松江府和沈家交涉未果,把在同盟会的人手全部抽调出来,准备去沈家兴师问罪,齐盟主怕她一时冲动闯出什么祸事来,派我去松江协调。”
怕是你急着调查静闲的生死自己讨了这件差事吧,我心中暗忖,就算易湄儿沈不住气,可清风却是老谋深算,如此小题大做,想来是练家有意趁机与大江盟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或许就是因为我的出现打乱了练家计划的缘故吧。
林筠的意志并不坚强,在武舞的皮鞭下,她早供出盗去她红丸的人是清雨的高徒、新进名人录排名八十的玄苦,这颇出乎我的预料,原本总觉得清风无论如何也要给宫难留一些资源,可看来事情并非如此,这让我不禁对宫难的身份产生了一丝动摇。不过,林筠显然不是练家的核心人物,她并不知道百花帮与练家和清风之间那层紧密的关系,我也就无法从她嘴里得到练家的相关情报。
静闲却截然不同,她严守着和李思之间的秘密,解、武两女不是用刑的高手,不像沈熠那么疯狂,而我对宋素卿和梅娘又不是特别放心,不愿让她们插手此事,几天下来,竟没从静闲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越是如此,我越觉得她身上隐藏着绝大的秘密,而这秘密十有八九与李思有关,看李思的模样,更证实了我的猜想。
“易帮主为弟子报仇心切可以理解,可沈家也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宗设,李兄和易帮主同为同盟会的骨干,这个道理该和她讲清楚才是。再说,沈家才成为军民合作的典范,一旦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恐怕军方的反应会相当强烈。”
虽然有木蝉、清雾坐镇沈家,可易湄儿和李思这一明一暗的夹攻也够沈熠喝一壶的了,借着易湄儿的名头,我狠狠敲打了一下李思,他眼中果然闪过一丝阴戾。
苏瑾一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和李思,仿佛并不知道两人平静的对话下其实是暗流涌动,紫烟眼珠一转,跑过去拉住她的手,似是漫无心机地笑问道:“苏姐姐,你身边那个武功厉害的保镖呢,怎么好长时间没见到他啦?”
“哪儿来的什么保镖啊,”苏瑾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我的脸,才对紫烟道:“他老人家是姐姐恩公,救过姐姐的命,不放心姐姐的安全,才一路跟下来的,现在姐姐有了李郎,他自然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哼,你当我不知道清云打的什么主意吗?”李思却冷笑道:“总算这老家伙还算识趣,不然,我让他武当四清变三清!”
苏瑾却不着恼,嫣然笑道:“一个方外之人,又是个老人家,你也要吃醋,可前几日万里流疯言疯语的,你倒轻易放过他了!”
“清云岂是万里流那种蠢物所能相比的?说起来万里流还不如他身边的那个宗亮呢!”李思颜色稍霁,可嘴上却不肯放松,直到苏瑾拉着他的胳膊匿声娇镇,他才展颜笑道:“既然你看万里流不顺眼,哪天我就揍他一顿替你出气。”
从苏瑾的嘴里证实了那青衣人果然就是武当四清中的孤竹清云。当然,他的出现决不会像苏瑾说的那么简单,对武当来说,清云以长老之尊来保护一个名妓,无论如何都会对门派的声誉产生相当恶劣的影响,就算苏瑾对武当的重要性已经达到了必须要出动长老一级的人物来保护的地步,它也可以为掩盖清云的身份使出种种掩饰手段,然而事实是清云只带了一副死人面具了事,再无门中弟子配合,联想到在扬州得到的情报,我心中忽地一动,莫非清云与清风之间有什么芥蒂不成?
不过武当派若真是狗咬狗咬得一嘴毛,我乐得静观其变,让我窝心的是,那个搞大了苏瑾肚子的混蛋究竟是谁,我至今一点眉目都没有;而苏瑾虽然与我意断情绝,我却不想找她的麻烦,心中那股始终难消的恨意唯有靠找到那个混蛋来发泄了。
望着李、苏两人远去的背影,紫烟突然若有所思地道:“苏姐姐她现在……真的很快乐吗?”
“?”我心头猛地一悸。
“啊,只是婢子胡思乱想啦!”紫烟被我的神情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神才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主子,苏姐姐真是你的克星呢!”
回到竹园,刚进大门,还没来得及与众女亲热,高七媳妇已经过来禀告,说应天府来了一位白先生正在客厅等候。
白澜虽然要我每三个月去应天汇报一次工作,可眼下离期限还有二十天,他怎么等不及就来了?心下狐疑,快步赶到客厅,屋里端坐的那人正是白澜白晓生。
没等我行礼,他已经一个高蹦了起来:“别情,听说你要放弃今年的会试?”
看他一脸焦急,我顿时猜到了他的来意,心里一阵轻松,却依旧恭敬地见了礼,才道:“学生现在正辅佐南京五军断事官沈希仪大人剿灭倭寇宗设,实在是分身乏术啊!”便把剿倭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白澜颓然倒在了官帽椅里,长叹一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知道他虽贵为蜀王妹婿,可也不敢轻易插手军队事务,特别是南京守备徐老公爷素来耿直难缠,他更不敢轻易向他开口要人。看一向从容冷静的他此时满脸沮丧,我不忍心再逗他,小声道:“其实大人急于回京,只是为了宁白儿宁姑娘而已,不过,大人想没想过,天子脚下那么多才俊宁姑娘都看不上眼,偏偏中意于大人,是何道理?”
白澜“腾”地一声站起,眼中厉芒一闪,却没说话,在厅里溜跶了十好几个来回,突然站定下来,展颜欣慰一笑。
“好、好!我白晓生果然没看走眼!不错,白儿开始接近我的时候,确是为了我手中握着江湖各大门派的命脉,而我当初虚与蛇委,也是想藉机了解江湖最神秘的门派之一——魔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
他幽幽叹了口气:“男女之事,最是难以琢磨。我和她日久生情,最后竟然弄假成真,再也无法分开了。眼下已经有人开始怀疑白儿的身份,而她年纪渐大,也早想退出江湖,再说又怀了我的骨肉,我若再不退出这个是非圈子,恐怕会给她们母子带来灾祸。”
我闻言心中不禁暗自唏嘘,自从从宝亭四娘那里得到了许多星宗的情报,我已经大致猜到,我之所以能被白澜选中,不光是因为解元的名头和一身好武功,宁白儿,这位素未谋面的星宗师姐或许起了更大的作用,星宗的彻底兑变改变了白澜对魔门的印象,我是魔门弟子的传言非但没能让他改变自己的心意,反而可能更加爱屋及乌了。
“大人一回京,宁姑娘就告失踪,有心人一眼就会看出这其中的蹊跷。大人若是放心,学生可以利用各种关系先将宁姑娘藏匿起来,大人只需再忍耐三年,以后可就尽是团圆日子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白澜一挥手,脱口道,想来这事情早在他心中思量千百回,主意早已定了:“白儿九月就要生产,此前我必须回到京城去;而她肚子一日大似一日,瞒不了多久的,脱离教坊司已是刻不容缓,此事从现在开始一分一秒都拖不得。”
我插了一句,说这就找老马车行用八百里加急送高七进京,白澜满意地点点头,续道:“宗设那边尽快结束,你没有进士帽子,我拿军功向皇上举荐,加上桂、方两位大人从中说项,我这个位子非你莫属。”
我一脸苦笑,白澜自然明白,笑道:“你以为你是上了贼船了吗?那可真是千错万错了!总揽朝廷江湖事务的权力究竟有多大,不坐上这个位置,你想都想不到,远的不说,我一介书生在江湖能翻云覆雨,所凭为何?何况你还身怀绝技呢!”
“若我是皇上,才不会把这位子交给你,以你的聪明才智,没准儿日后弄出个挟江湖以自重来。不过皇上他深居大内,岂能想到堂堂一榜解元竟是江湖绝顶高手?就算知道,没有有心人替他解释,又岂能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怕是看你这副文绉绉的模样,有什么疑虑也都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