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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头卧龙
王璠府上大门紧闭,一帮江湖人立在墙头,执弓佩刀,戒备森严。
“杀!使劲杀!”柴永剑咬牙切齿地说道:“杀他个血流成河才好!”
那队神策军赶到门前,并没有如柴大宗主的愿,挥兵攻打,而是从中驰出一名白衣内侍,尖声叫道:“王节度使!王涯、舒元舆等人谋反,已被捉拿入狱!如今朝廷宰执之位空缺,奴才奉皇上口谕,请王节度使立刻前往含元殿,宣麻拜相!”
几名江湖汉子从墙头跳下,入内禀告主人。
王璠满心犹疑,诛宦之事自己也是参与者,但在含元殿上,自己终于还是没能横下心来,最后算是悬崖勒马。
可诛宦的事跟王涯有什么关系?
“好事啊!回头可得称相爷了!”
那些江湖人才不管他的犹豫,使劲儿催促他去接诏。毕竟刀枪无眼,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江湖人也不是疯子,谁肯平白去跟神策军玩命?
王璠心里嘀咕,难道是真的?自己真有机会当上宰相?
可万一是假的呢?
自己明明已经悬崖勒马了啊,顶多是知情不举……
王璠患得患失,心头乱纷纷理不清头绪。
外面的内侍重复了一遍口谕,又称皇上的近侍鱼弘志专门吩咐过,当初王璠向王守澄王枢密使举告宰相宋申锡等人谋反,替宦官们解决掉了一桩大麻烦,是大伙儿信得过的自己人。这次能出任宰相,也是因为鱼公公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他不少好话。
那帮江湖人也频频催促道:“赶紧吧,可别让皇上久等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不是嘛,假传圣谕,他不要脑袋了?”
内外劝说下,王璠终于心动,命人开启中门,自己整理好衣冠,然后扶着腰带稳稳迈步,以继任宰相的气度前去受命。
刚到门外,那队神策军便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白衣内侍笑道:“恭喜王相爷!这回一步登天了,哈哈哈哈!”
那内侍虽然在笑,眼中却无半点喜意,倒像是在咬牙切齿一般。
王璠如堕冰窖,连忙回头去看,那帮自己花费重金召募的江湖人早已躲得远远的,投来的目光就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恭喜王相爷!”
“恭喜相爷!”
那些神策军士卒满是嘲讽地恭贺道:“相爷这回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好事都赶一块了啊。”
一名士卒拍了拍他的脸,“相爷是不是高兴傻了啊?”
王璠怔在当场,然后痛哭失声。
“相爷,来吧。”
那内侍带着一丝狞笑抖开锁链,一端套在王璠颈中,另一端挂在马鞍上,然后扬鞭打马,牵着这位泪流不止的节度使,往西内苑而去。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柴永剑骂声不绝。
忽然间黎锦香美目一闪,柴永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一个激灵。
“仇亢宗!”
街角处,一个年轻人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看,他穿着一袭半旧的布衣,但衣内鼓囊囊的,衣角卷起,露出里面上好的裘服。
眼看着神策军离开,那人缩回脑袋,小跑着钻进一间客栈。
“徐仙长!”仇亢宗奔进客栈,返身掩上门,急忙说道:“仙长果然神机妙算,刚才那些人都是鱼弘志那厮派来的。”
徐君房临窗而坐,神情淡然,一派仙风道骨。
仇亢宗有些后怕地说道:“鱼弘志跟我爹一向不对路,我刚才若是露面,是福是祸还两说呢。”
徐君房道:“公子是有福之人。”
“多亏了仙长指点,在下才逃过此劫。”仇亢宗满心感激地说着,然后道:“敢问仙长,不知家父吉凶如何?”
徐君房摇了摇手,“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嘛,上元之夜,仇公公曾抽中过一支上上的仙签,此番当是有惊无险,别有鸿运也未可知。”
“多谢仙长!”仇亢宗放下心事,然后回过头,“还有高公公……”
高力士笑眯眯嘟起大红嘴唇,细声细气地说道:“咱家虽是伺候公主的,到底还是宦官。跟仇公公嘛,那都是亲亲的自家人儿。”
“多谢公公厚爱!仙长和公公的大恩大德,在下铭记五内,必有后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仇的儿子,那就是我的亲侄儿!”
“只可惜了我那几房妾室……”仇亢宗说着堕下泪来。
昨晚徐仙长入静时,突然感知天机,不顾泄漏天机可能带来的天谴,连夜带着高力士赶来示警,将自己劝到客栈暂住。
仇亢宗原本半信半疑,结果刚到客栈不久,自家的宅院突然失火,阖门老小竟无一人得脱,自己的姬妾童仆,连同家中多年积蓄的财物尽数化为乌有。
仇亢宗来不及伤心,便又听说宫中大乱,一群乱党在宫中大肆行凶,宣称要诛尽朝中宦官。
仇亢宗那是什么家世?哥哥、弟弟,连老爹全都是太监,就他自己一根传宗接代的独苗。要是宦官被杀光,他这千顷地里一根苗也活不了。
惊惧间又听说内侍已经召集神策军,出兵镇压乱党,双方在大明宫杀得人头滚滚。
仇亢宗心情忽惊忽忧,百般煎熬,时而痛心葬身火场的家人,时而担忧父亲兄弟在宫中的安危,时而又盼着父亲诛尽乱党,将自己救出生天。短短一个多时辰,如同过了十年,忧惧交加,悲欢不定,早已经方寸大乱。此时看着这位及时示警的徐仙长,真如救苦救难的神仙一样。
方才内侍领着神策军入坊,他想过去打探消息,徐仙长警告他,此事福祸难料,不宜轻动。
仇亢宗牢牢记在心里,只小心在旁探视。结果正如徐仙长所料,来的是鱼弘志的人。刚才自己若是露面,说不定他们起了歹心,随手把自己一杀,推到乱党身上。反正今日已经死这么多人,一条人命不过鸿毛般无足轻重。
仇亢宗打定主意,在见到父亲之前,自己就跟定了徐仙长,海枯石烂,寸步不离,全靠仙长庇护,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仇亢宗正在心里默念“神仙保佑”,忽然房门“呯”的一声巨响,被人大力撞碎,一个蒙面人飞身而入,刀光犹如匹练,劈向仇亢宗额头。
仇亢宗也是习过武的,可此时被这雷霆的一剑震慑,竟然来不及反应。
身边红影一闪,高力士双掌合拢,如同拍蝴蝶一样,将刀身挟在掌中,尖声道:“奴才挡住他!快走!”
徐仙长一把推开窗户,猎犬般敏捷地跳了出去。
仇亢宗怔了一下,急忙跟上。
窗后已经有蒙面人围拢过来,徐仙长头也不回地撒腿狂奔,到了巷口一个急转,瞬间消失。
仇亢宗紧跟着转过巷口,没看到徐仙长的身影,当时就慌了。他跑了几步,见不着徐仙长的影子,又想回头,后面那几名蒙面人已经紧逼过来,眼中凶光毕露,分明是冲着自己的小命来的。
仇亢宗在巷子里一通乱钻,一边跑一边苦苦寻找徐仙长的身影,结果人没找到,身后的杀手却越来越近。
仇亢宗住在本坊,好歹路熟,兜了一圈,又回到起初的巷口,可那位徐仙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那几名蒙面人已经近在咫尺,仇亢宗慌不择路之下,跳上巷边一只鸡笼,试图攀到墙上。谁知连日回暖,墙头积雪消融,土墙顶部被雪水泡软,非但没有借上力,反而抓了一手的湿泥,仰面摔倒地上。
一名蒙面人已经追至,挥刀砍下,仇亢宗怪叫着抡下衣袍,卷住刀锋,然后连滚带爬地避开,试图钻进旁边的巷子。
谁知迎面又有几人过来,当先一人挽着英雄髻,扎着英雄巾,虽然长着一张马脸,但下巴几乎抬到鼻尖上,气势极为不凡。旁边一名老者,生得獐头鼠目,神态肃然。
仇亢宗扑进巷口,还未爬起身,后面的蒙面人甩开卷在刀上的衣物,快步追来,然后对着他的脖颈一刀斩下。
听着颈后的风声,仇亢宗惊骇欲绝,恐惧地瞪大双眼,电光石火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呼,“周少主,救命啊!”
竟然是自己苦寻不得的徐仙长!
仇亢宗如聆仙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两手按在地上,猛然用力一撑,避开及颈的刀锋,接着臀后一痛。
周飞眉头紧锁,正仰着脸思考人生,闻声放低下巴,不由一怔,没想到会在此撞见太泉古阵的旧识。
紧接着那年轻人一声惨呼,却是被后面的蒙面人追上,一刀斩中屁股。
徐君房从鸡笼里钻了出来,大袖飘飘,全无半点颓然之色,扬声道:“仙缘难得!周少主!切莫错失天机!”
昔名博眉头一动,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提醒道:“少主?”
周飞心下会意,挑起剑眉,厉声喝道:“住手!”
那蒙面人不理不顾,又是一刀斩下,刀锋直取仇亢宗背心。
“叮”的一声,刀锋斩在一根伸来的枪杆上。
周飞一手握着那杆大天龙大霸王之枪,横眉瞋目,凛然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当着我周飞的面行凶杀人,好大的胆子!”
“该死的!”那蒙面人捏着嗓子道:“他是仇士良的儿子!快杀了他!”
“人命关天!”周飞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他是谁,我周飞决不允许有人当着我周飞的面滥杀无辜!”
那蒙面人心焦如焚,索性扯下蒙面的布巾,叫道:“你个蠢货!快动手!”
周飞一怔,那人面孔半生不熟,依稀是剑霄门的人……
周飞心头像被扎了一下一样,再想起那句“蠢货”,更是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长枪一翻,往他手腕挑去。
那人正挺刀再次斩下,长枪变招,他收势不住,合身往前扑去,脚下一个踉跄,正好将胸口送到枪锋上。
“噗”的一声,长枪入体,鲜血顺着枪锋上的血槽飙出。
周飞一脸懵懂,自己并没有准备痛下杀手,怎么这人就自己扑上来了?他怎么就不躲呢?
“你……你……”那人捂住胸口,刚张开嘴巴,一股鲜血便即涌了出来,喉中“咯咯”作响,最后颓然倒地。
周飞脑中“嗡”的一声,脑门渗出一层细汗,旁边的昔名博也不由得张大嘴巴,露出几枚残缺的牙齿。
另外几名蒙面人似乎被他气势所慑,慢慢向后退开,然后转身逃奔。
茫然间,巷口传来一声喝彩,徐君房伸出双手的大拇指,满脸佩服地说道:“周少主!真真是英雄了得!”
仇亢宗哭叫着爬上去,抱住徐君房的腿道:“救命啊……”
随后赶来的黎锦香微微松了口气,松开剑柄,然后深深看了周飞一眼,转身离开。
“方才那是什么妖怪?其状颇为骇人啊。”谢无奕一边用丝帕掩住口鼻,一边矜持地说道。
谢家这位大爷虽然身怯体弱,但风度还是有的。他与石超一道,在护卫重重保护之下过来见面,虽然对刚才那尊魔神心有余悸,好歹没有失态。
程宗扬道:“窥基的妖魔化身。”
“耶?大慈恩寺那位高僧入魔了吗?”
“他已经弃佛了。”
“可惜可惜。”谢无奕遗憾地说道:“三车法师虽是佛门弟子,但毫无佛门愚顽之辈的迂腐矫饰,不为清规戒律所拘,载妓讲经,诚为风流佳话,不意就此绝迹。”
程宗扬不由苦笑,这位谢大爷也是个风流人物,倒是与窥基惺惺相惜。
谢无奕道:“你脸色看着不大好啊。”
“受了点伤,歇歇就好了。”
“能歇过来?”
“一点小伤,都习惯了。”
“那行,你歇着吧,我回了。”
程宗扬不禁笑道:“你这也太爽利了吧?一句话就走?”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这不是看过了吗?”谢无奕道:“何必像俗人一样没话找话,嘘寒问暖呢?那不是给你添乱的吗?”
程宗扬道:“说得对。我也不硬撑着见客了,回头再聊吧。”
谢无奕飘然而来,洒然而去。程宗扬也没有再去见独孤郎等人,一手按着小腹,缓步回到内宅。
张恽目光躲躲闪闪,似乎有些惶恐。
丹田内痛意越来越剧烈,程宗扬也没有心情说什么。
走到廊下他才皱起眉,“怎么回事?”
楼上的回廊仿佛被一柄巨大无比的利刃斩中,屋檐裂开,回廊洞穿,能看到里面的卧房被摧毁大半,墙壁上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张恽道:“方才那魔物劈下一道血光,正好斩中内宅……”
程宗扬一颗心直沉下去,那间正是赵飞燕、赵合德姊妹俩的卧房。血光斩下时,如果她们当时正在房内……
“是谁受了伤?”
“没有,没有!”张恽赶紧解释道:“娘娘当时在下面,屋里没人。那血都是魔物斩下时溅的。”
程宗扬松了口气,又听张恽说道:“只是……娘娘受了些惊吓……”
程宗扬心又悬了起来,“严重吗?”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张恽吞吞吐吐地说道:“娘娘腹里……有些不大妥当……”
赵飞燕卧在榻上,脸色苍白,白如脂玉的额头上隐隐沁出冷汗。寿奴等人在旁照料,小心翼翼地避免发出声音。
程宗扬握住她的玉手,只觉一片冰凉。
“怎么样?”
赵飞燕勉强展颜一笑,“还好……就是腹里坠坠的,有些作痛……”
说着,她美目含泪,泫然道:“对不起,是妾身太没用了。”
“别担心,必定不会有事的。”程宗扬劝慰道。
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了子嗣,怎能不担心?他想摸摸赵飞燕的小腹,又怕惊动了胎气,想了想叫来张恽,“立刻去上清观,请燕仙师前来看看。”
张恽领命退下。
程宗扬握住赵飞燕的手掌,正待传一缕真气过去,可丹田微微一动,顿时闷哼一声,死死咬紧牙关。
可惜这口血呛得太急,虽然程宗扬咬牙忍住,血沫却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赵飞燕大惊失色,抱着他道:“夫君!”说着又牵动胎气,颦眉痛叫。
周围的赵合德、孙寿、成光、尹馥兰,都跑了过来,却都束手无策。
程宗扬竭力咽下鲜血,然后直接拉起合德,嘶哑着嗓子道:“来。”
合德最是乖顺,一边不避血腥地吻住他,一边宽衣解带。
这边孙寿与成光帮主人除去衣物,尹馥兰俯身张口,吸吮住主人的阳物。
近日来主人屡屡重伤,这些紧急疗伤的路数,众女都是练熟的。
众人移到榻上,赵合德脱去衣物,除去鞋袜,娇躯一丝不挂,白羊般仰面躺好,双手分开羞处,露出娇滴滴的玉涡美穴。
程宗扬合身压下,阳物没入穴中。
“啊……”赵合德轻颤着低叫一声,一边温柔地挺起下体,用自己柔嫩的蜜穴抚慰夫君的肉棒。
身下的小美女身娇体柔,温如春水,尤其是那只玉涡美穴,软嫩柔腻,怒胀的阳物纳入其中,宛如沉浸在温柔乡里,将他体内撕裂的痛意一丝丝化去。
因为前戏未足,蜜穴中爱液尚少,阳物进入时难免滞涩。合德眉眼间露出破瓜般的羞痛,一边竭力挺动小穴迎合,好让夫君能在自己体内进得更深。
小美女雪白的玉腿向上跷起,被程宗扬压在肩下,嫩穴被阳具撑得圆张,肉棒上隆起的血管剧烈地跳动着,使得穴口红腻的蜜肉和穴上那只小巧的花蒂都为之震颤。
赵飞燕一手护着小腹,一边紧张地看着他们,等阳具完全没入蜜穴,才松了口气,望着自己的夫君和妹妹,眼中露出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程宗扬双手撑在榻上,背脊满是冷汗。
将一名五级的龙宸女杀手采补一空,生死根中的阴寒死气已经化解不少。方才一战中,那些自爆的巡行僧真气极为精纯,虽然充斥着狂热偏执的负面情绪,但对于生死根被制的程宗扬来说,不啻于大补之物。
然而这一切在窥基的魔神化身出现后戛然而止,那尊魔身不但疯狂地吞噬血肉,连周边弥漫的死气也被吸走,甚至还散布出与尸傀相近的气息,使得程宗扬丹田内的生死根再次被封堵。
生死根转化效率一降再降,从三分之一掉到四分之一、五分之一,此时只剩一成。程宗扬怀疑,如果窥基不收走魔身,施法血遁,自己的生死根只怕又被彻底堵死。
好在还剩下一成的空间,给了自己留出转化的余地。有过尸傀诡异死气的经验,程宗扬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手足无措,他一边在合德娇嫩的玉品鼎炉内抽送,一边缓缓催动丹田,将冰块般凝滞的死气逐渐炼化为真元。
一双白玉般的小腿贴在耳侧,随着合德轻柔的低叫,那双白嫩的纤足不时用力,脚趾并紧弯曲,宛如玉钩般吃痛得绷紧。
程宗扬握住那双玉足,放在自己颈侧。入手的软滑让他心头一阵荡漾,阳具愈发怒胀。腮旁刚冒出的胡茬扎在足背上,合德娇躯轻颤,蜜穴春水滋生,眼神愈发迷离,如水的美眸中泛起迷人的波光。
忽然蜜穴里轻轻一颤,柔腻的蜜肉一圈一圈收紧,穴口仿佛一张小嘴般含住阳物,肉棒根部传来娇腻的紧握感。与此同时,柔嫩的花心中透出丝丝清凉的气息,那种酥爽感,让程宗扬一直爽到后脑勺。
虽然满口的血腥气,程宗扬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卓美人儿教你的吗?”
赵合德红着脸“嗯”了一声。
程宗扬道:“从给你开苞,你就一直在痛,现在终于尝到其中的乐趣了? ”
赵合德咬住唇瓣,娇羞地点了点头。
“爽不爽? ”
“爽”
“怎么爽? ”
小美女含羞道:“夫君的阳物好大,好硬……把人家里面塞得满满的……”
“每次它硬梆梆插进来的时候,人家的小穴都好像被撑得……撑得……”
“变成夫君的形状了? ”
丹田内痛意缓解,真气运转渐渐流畅,程宗扬坏笑道:“等你前边习惯了,就该给你后庭开苞,让你的小屁眼儿也变成夫君的形状。”
“啊! ”小美女惊呼一声,连忙道:“我,我前面还有点痛……”
程宗扬大笑起来,握着合德的玉足一轮猛攻,龟头雨点般落在花心上,将小美女干得花枝乱颤,连声讨饶。
等合德挺着嫩穴,乖乖泄了身,程宗扬叫来成光和尹馥兰,让这两个美婢搂抱着交叠在一起,露出熟艳的美穴,在她们两只鼎炉中,轮流发泄了一回。
??(版主注:之后内容待定)
燕姣然收回手指,对赵飞燕柔声道:“无妨的,安心静养便是。”说着盈盈起身。
程宗扬笑道:“燕仙师说了无妨,你就别担忧了。毕竟是夫君我的龙种,哪儿就那么脆弱呢?对吧?”
程宗扬将赵飞燕的纤手放回被中,替她掖了掖被角,“放宽心,好好养着便是。”
程宗扬满面春风地出了门,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燕姣然立在廊角,望着被魔神摧毁的卧房,叹道:“窥基大师佛法精深,不意一念之差,竟堕魔道。阿弥陀佛。”
程宗扬讶道:“光明观堂竟然是佛门一脉?”
“非也。”燕姣然道:“敝门以医术济世,非佛非道,不拘一宗,若论其本来,更近于巫。”
“巫?”
“上古之时,医巫不分,原是一家。”
程宗扬来不及多想,便听燕姣然说道:“贵眷原本气血不足,胎失所养,兼且阴液亏虚,水不制火,有阴虚内热之症。如今突受惊吓,以至胞胎不固,隐隐有滑胎之兆。”
程宗扬心头发紧,“危险吗?”
“安危只在一线。”燕姣然望着他,“若想母子平安,还请贵眷远离房事,以免伤及胎气。”
程宗扬一阵尴尬,“我并没有……”
燕姣然道:“且须远离。”
程宗扬听懂了,意思是别说拉她助兴,就连她在旁看到,也可能因为色欲引起身体变化,影响胎气。
这事辩无可辩,程宗扬只好老实应道:“程某受教。”
“从现在起旬日之内,最是危险,若不小心,随时可能滑胎。一月之后若能平安,方可渡过此劫。”
“我记住了。”
燕姣然停顿了一下,又道:“修行之道,宜稳不宜急,当循正法而行,以免根基有损。”
程宗扬有些讪讪的,燕姣然多半是看出自己身体不妥,才出言劝谏。他有心问问这位医术超凡的仙师,自己丹田内那股寒意是怎么回事?但这样一来,自己最大的底牌,生死根的秘密不免要随之暴露。想到当初师帅慎重的告诫,程宗扬把这个念头压了下来。
他拱手道:“多谢燕仙师,程某受教了。”然后又问道:“惊理还好么?”
“还好。断腕处伤势已然平复,再静养两日便可回返。”
程宗扬松了口气,“那就好。咳,那个……若是不麻烦,多养几日也行。”
毕竟手都断了,三四天怎么够恢复的?
燕姣然莞尔一笑,“我那里倒没什么麻烦的,只是贵属挂念家宅,未必愿意久留。”
“我让人去跟她说,让她专心休养,不用急着回来。”
程宗扬命张恽送燕仙师回上清观,顺便给惊理传话,让她安心养伤。
燕姣然走后,程宗扬安慰了赵飞燕几句,然后试图入定修炼,可心头忧烦难解,丹田中那股阴寒的气息又不时隐隐作痛,再想到惊理断手,飞燕面临流产的危险……
程宗扬怒火难耐,“腾”地站起身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李昂!
“来人!去看看宫里怎么样了!”
程宗扬恨声道:“干你娘的李昂!老子好端端的被你害成这样……”
第三章 单传独苗
正月十七,未时。
大明宫。丹凤门。
戒备森严的大明宫此时宫门洞开,大批神策军如林而立,虎视眈眈。
不时有白衣黄衫的内侍领着军士从宫中纵骑而出,声如奔雷。紧接着,又有一队锦衣华服的男女披枷带锁,被人押着带过长街,送往左右金吾仗院。
沿途哭声响成一片,夹杂着内侍尖厉的喝骂声、训斥声,囚徒们的乞求声、讨饶声,马匹的嘶鸣声……惹得人心惊肉跳。
自午时开始,从各坊捉拿来的乱党便络绎不绝,不时有身着朱紫的高官沦为囚徒,连其家眷一并被捉,或是送入左右神策军中,或者押往左右金吾仗院,踏上血迹斑斑的禁宫御道。
宰相王涯的孙子王显也在其中,这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此时风采全无,颈中和脚上拖着沉甸甸的锁链,面无人色地一步一挨,蹒跚而行。
一名身着黄衫的内侍策骑过来,不由分说地扬起马鞭猛抽一记,“死贼囚!磨磨蹭蹭作甚!”
王显被马鞍抽在脸上,顿时一声惨叫,眼角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眼前的景物瞬间蒙上一层血红色。
“该死的贼囚!快着些!”
那黄衫内侍挥鞭挨个抽去,催促这些乱党家眷加快步子。
忽然间,一阵马蹄声响起,两名内侍纵马驶过,兴奋地叫道:“拿到了!拿到了!”
一队耀武扬威的神策军骑兵紧跟在后,为首的牙将鞍前捆着一名罪囚,那人穿着一袭布衣,身上绳缠索绑,捆得跟粽子一样,一边的脸颊高高肿起,却是宰相舒元舆。
黄衫内侍满脸羡慕,“哥哥们好本事,抓了个宰相!”
“这厮从安化门逃走,被我们一路追上,逮了回来!”那内侍得意地说道:“姓舒的畏罪潜逃,都不用审!待咱家禀过仇公公,便去抄了他的家!”
“哥哥发财!”
那内侍尖声大笑,“发财!发财!”
紫宸殿前的空地上,跪着一片被抓获的乱党。以往威风凛凛,震慑不法的金吾卫被剥去盔甲,只剩下血迹斑斑的布衣。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官吏被摘去幞头,披头散发,反绑着双手,浑身都是被拷打过的痕迹。
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跪在最西侧,他满口牙齿被生生砸碎,此时一边吐着血水,一边浑身颤抖,连裤裆都湿了一片。
仇士良手持长刀,状如疯魔,从最东首开始,挨个砍杀过去。
人头一颗接着一颗掉落在地,一具具无首的尸身仍跪在地上,断颈处鲜血狂喷,汇成一片血泊。
韩约满嘴断齿刺在牙龈内,吸口气便痛得几乎昏厥,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些满地乱滚的人头。
这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是刚刚经历过一番严刑拷打,被迫招供的“乱党”成员。他原以为那些内侍拿到证据,会将他们先打入死牢,待有司判决之后,再押至独柳树下当众处决,明正典刑。虽然最终逃不过一个死字,到底能苟活几日,起码不用再受刑。
却没想到那位仇公公竟对他们的口供理也不理,直接在宫中大开杀戒,甚至还亲自动手。
一连斩杀十余名乱党,滚滚人头使得那些内侍动作越发熟稔。他们一人扯住死囚的发髻,拽得露出脖颈,另一人一脚踏在死囚背上,迫使其身体前倾,一边拽紧捆在腕上的绳索,向后使力,免得他们挣扎。
两边扯紧,紧接着雪亮的刀光一闪,仇士良手起刀落,那截活生生的脖颈被一刀两段,断口处溅出一篷血雨。
“呯”的一声,滴血的人头被掼在地上,翻滚着停在韩约面前。
韩约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接着头顶的发髻一紧,被人扯住伸出脖颈。
终于轮到自己头上,韩约满心恐惧,口中“呜呜啊啊”地叫着,涕泗交流。他心底还存着最后一丝指望,这只是仇公公在吓唬自己,毕竟自己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是“乱党”的骨干,自己还有用——身体一轻,仿佛飞了起来,接着便看到满地的血泊朝自己的面孔飞来……
“呯!”
韩约的头颅在血水中滚了几圈,兀自睁着眼睛。
仇士良将韩约的头颅踢到一边,又接着举刀,开始斩杀第二排的乱党。
一阵寒风卷过,仿佛无数冤魂发出呜咽。
仇士良额角一缕发丝散落下来,变得又枯又白。他盯着那名引颈就戮的金吾卫,长刀高高举起。
“干爹!”
一名宦官狂奔进来,叫道:“二……二哥……”
长刀停在半空,仇士良一点一点转过头来,嗜血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那名宦官扑上来拜倒,喘着气道:“回干爹,二哥他……受伤了!”
一瞬间,仇士良瞳孔缩得仿佛针尖大小,接着“铛啷”一声,手中的长刀掉落在地。
片刻后,仇士良发出一声鬼泣般的哭号声,“苍天啊……你可开眼了……”
“我没听错吧?”
程宗扬一脸不敢相信地说道:“有刺客要杀仇亢宗,结果被路过的周飞给救了?”
任宏道:“秦国的徐正使亲历其事,应该错不了。”
“这是怎么说的?”程宗扬百思不得其解,“周飞背后是广源行,广源行跟窥基和李昂勾结,跟仇士良他们不是一伙的啊?”
祁远道:“见风使舵?这也转得太快了吧?”
“周飞没这么机灵,多半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对贾文和苦笑道:“咱们准备得好好的,结果被周飞摘了老大一颗果子——这厮还真有点运气。”
654贾文和道:“宫中如何?”
“消息乱得很,”任宏道:“不过诛宦的事肯定是败了。大明宫内死了几千人,皇城被封,南衙各司的官员、百姓,还有老杜都被关在里头。”
“杜泉在皇城?”程宗扬道:“不会有危险吧?要不要派兄弟们接应?”
“老杜去南衙打探消息,正好赶上封门。他是酒贩,只要不被人盯上,自保应该无虞。”任宏道:“听说各司都被砸了,眼下神策军正在城中大肆拿人,几名当时宰相,还有他们的家眷都被逮进神策军。十六王宅也已经封了坊门,外面有神策军守着,不许出入。”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看样子,宦官已经控制住局面了。”
“不好说。”任宏道:“我各处看着,许多地痞恶少都跃跃欲试,只是事发突然,一时没有动手。”
以往维护京城治安的金吾卫成了乱党,或死或擒,南衙各司也被捣毁,那些地痞恶少突然间失了约束,天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贾文和忽然道:“属下请主公入宫一趟。”
程宗扬一怔,“你以前不是天天都想着拿根绳,把我拴屋里吗?这会儿怎么突然把我往外撵了?宫里还不太平呢。”
“便是此时,请主公联络诸国使节,就窥基行凶之事,向唐廷讨要说法。”
“跟仇士良拉关系?顺便给他一个借口?”程宗扬道:“不过犯上作乱这个借口已经够用了吧?”
“谋逆之事,罪在乱党,行刺汉使,则是唐皇失德。”贾文和道:“主公口气不妨严厉一些。”
“仇士良如同惊弓之鸟,太严厉不会刺激到他吧?”
“仇士良不是蠢人,长安大乱未定,他有求主公之处甚多,绝不会在此时与主公翻脸。”
“明白了。正好叫上徐君房,把周飞抢走的功劳分一大半过来。”
“程上校,”任宏提醒道:“仇亢宗那事还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
“听徐正使说,刺客那一刀,正好伤到仇家这根独苗的命根子……”
“小的被那太监所阻,一时没能脱身,等赶到时,手下已经被周飞杀死。”柴永剑单膝跪地,义愤填膺地说道:“苏执事,都是周飞那贼厮作反,坏了行里的大事!”
苏沙脸色阴郁,“你是说,周飞不但没杀死仇亢宗,反而还救了他?”
“正是!”柴永剑道:“小的怀疑,都是黎锦香那贱人暗地里通风,要不然周飞那贼厮怎会来得这么巧?不是小的多嘴,他们夫妻两个,多半是起了异心!苏执事,你可千万要防着他们啊。”
苏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对谁都不许说!你去吧。”
柴永剑抱拳起身,小心退下。
苏沙在椅中沉默片刻,忽然间哈哈大笑。
屏风后出来一男一女,蒲海云满面堆欢,笑道:“恭喜苏执事,周少主这回临阵倒戈,堪称神来之笔!此番唐国事变,广源行非但无过,反而把最扎实的一桩功劳,给结结实实捞到手里,恭喜恭喜。”
苏沙满脸放光,大笑道:“这都是锦香的功劳!临机一变,不光使我广源行洗清了乱党的嫌疑,还于生死之际救下仇士良的独苗!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当初严庞两位执事说得没错,锦香果然才智过人!是我广源行一朵名花!”
黎锦香道:“只怕柴宗主事后得知原委,会怨恨奴家。”
“姓柴的算什么东西?无非是我广源行的一条狗而已。”苏沙不屑地说道:“拿他当刀使,那是看得起他!至于有什么怨恨,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
苏沙站起身,边走边道:“李宏这回处置失宜,将来论责定然逃脱不得。李宏一倒,姓柴的一条无主的野狗,只求着有人收留便千恩万谢。既然你管着凉州盟,便把他们夫妻拨到你手下,也好管教。”
苏沙笑道:“到时便是让他喝你的洗脚水,姓柴的也如饮甘露。”
黎锦香垂下眼睛,“苏执事说笑了。”
蒲海云笑道:“大伙儿分头押注,不成想苏执事一把骰子掷下去,竟然来了个通杀。佩服佩服。”
苏沙愈发得意,“仇公公那边的功劳算是捞到手了,还有一位,”说着他压低声音,“你和周飞,还有那位程侯,以前都是见过的,若是有机会,不妨多亲近亲近。”
黎锦香抬起眼睛,目光蓦然一凛。
苏沙干笑道:“我知道姓程的那厮生性好色,不过行里生意要紧,只好让你委屈些,跟他虚与委蛇一番……”
黎锦香道:“我嫁过人的。”
“无妨,周少主也是个识大体的。况且……”苏沙摸了摸颊上的须髯,忽然道:“他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周飞是不是喜欢男人,程宗扬不知道,但他联络申服君、徐君房、谢无奕共同致函唐国,揭发窥基行刺汉使,已堕魔道,并且请左街功德使释特昧普亲自作证,立刻引起北司高度重视。
仅仅半个时辰,宫中便即传谕,将窥基与王涯、韩约、李训等人一并列为乱党,发文捉拿。
“乱党与窥基一在内,一在外,两边同时发动,若说他们中间没猫腻,咱家头一个不信!”郄志荣道:“干爹,这帮秃驴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仇士良脸色时阴时晴,自家仅存的独子幸得徐仙师庇佑,被一名路过的江湖好汉救下,可刺客那一刀砍在臀后,千不该万不该,正好伤到阴囊,被送来时,一颗睾丸几乎从伤口流了出来。
若论阴睾手术,唐国大内堪称独步天下,世间不作第二家想。但唐国大内擅长的是摘除,能保证切下来不死,至于这颗关系到仇家子嗣绵延的睾丸能不能保住,连宫里的老手都没把握。
依照他们的说法,这颗睾丸已经受创,若是摘了,至少命能保住。若是勉强缝合,一旦伤势恶化,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仇士良举棋不定,一时想着儿子性命要紧,东西没了就没了,好歹留下一条命,将来也好给自己养老送终。
一时又想着赌一把,万一侥幸痊愈,自己说不定还有抱孙子的一天……
另一名义子道:“干爹,田令孜那厮已经招了,就是他跟窥基勾结,要把咱们全都杀光!那帮秃驴心黑着呢。”
仇士良忽然道:“徐仙长呢?”
众人一怔,郄志荣连忙道:“跟诸国使节已经来了,都在外面呢。”
“请徐仙长进来。”
“光徐仙长?那位程侯……”
仇士良想了想,“还有程侯。”
宫中大乱,敌友难辨,那位身兼汉、宋两国正使的程侯也遭到刺杀,双方是友非敌,在如今的局面下,很有交好的必要。
程宗扬一路入内,望着宫中随处可见的斑驳血迹,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这样的场面自己在晋宫见过,在汉宫见过,此时在唐国的宫廷再次见到,也不算什么意外。相比而言,唐国这场政变的杀戮规模还算小的——就连旁边的徐君房,也在咸阳秦宫见过更血腥更凶残的大场面。
比起其他几朝两军对垒,万矢齐发的规模,唐国这场以甘露为名发动的政变更接近于一场闹剧——几名大臣带着一帮吏从乱哄哄地动手诛宦,被宦官一个反击,便一败涂地,闹呢?简直就是丢脸!
穿过神策军与内侍的重重防护,程宗扬在绫绮殿见到甘露之变的最后赢家:左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
比起外面密密麻麻的护卫,仇士良身边的人手出奇得少,只有几名亲信的内侍陪伴,军士们都被隔离在外。
一进门,便闻到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仇亢宗刚用过药,此时趴在一张华丽的象牙榻上,昏昏入睡。
“仇公。”程宗扬拱手为礼。
“程侯。”仇士良双目满是血丝,鬓上多了几缕白发,脸上骄横的肥肉也垮下不少。
“徐仙长,犬子此番能保住性命,皆赖仙长庇护。”仇士良嗓音沙哑,抱拳深施一礼,“仙长的大恩大德,仇某铭记在心,此生此世,不敢稍忘。”
“仇公客气了。”徐君房往榻上瞟了一眼,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仇士良脸色顿变,颤声道:“敢问仙长,犬子此番凶吉如何?”
徐君房摇了摇头,“天意难测,小子岂敢妄言?”
仇士良双腿一屈,作势欲跪,“求仙长指点,千万救小儿一命……”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徐君房连忙扶起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仇公莫急,可还记得前日所得的仙签?”
仇士良惨然道:“咱家方寸已乱……”
“凶星退却吉星临,目下天官赐福星。”徐君房吟道:“久旱忽逢甘露降,尽得桃李满园春——仇公今日渡过此劫,凶星退却,吉星已临,所谓桃李满园,荣华富贵,亦不远矣。”
“吉星?”
徐君房微微一笑,向程宗扬揖手一礼,“程侯吉人天相,运势之盛,世间无匹,堪称福星。”
仇士良脱口道:“咱家怎么听说程侯是扫……”话没说完,他嘴巴一紧,把后面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一派胡言!”徐君房正色道:“程侯秉天地之运势而生,其德犹如日月经行,光被天下!万民可视!一二邪魔之辈百般诋毁,岂能掩程侯君子之德!”
仇士良连连点头,“仙长所言甚是!什么扫把星、夜猫子——都是那帮乱党胡沁,作不得数!只是小儿……”
说着他抹了一把老泪,声音哽咽起来,“既然程侯是天赐福星,还请侯爷给犬子赐福一二。”
程宗扬瞪了徐君房一眼,什么吉星、福星,把自己抬这么高,可怎么下台?
“仇公,福星这话实在是太高抬我了,”程宗扬道:“我自己家里还被人闯入,连着两天被刺杀了两次……”
“两次遇刺,都没伤到一根汗毛,那可不就是福星吗?程侯爷,”仇士良几乎声泪俱下,“咱家可就这一根独苗,呜呜……”
程宗扬彻底无奈,老仇这是病急乱投医,徐大忽悠随便一句话,就被他当成了救命稻草。老仇也是,徐大忽悠的那话能信吗?
程宗扬暗暗踩了徐君房一脚,他忽悠出来的,让他自己擦屁股去。
徐君房道:“不如先看看令郎的伤势。”
仇士良抹去眼泪,亲手掀开锦被,露出仇亢宗臀股处的伤口。
仇亢宗右臀挨了一刀,伤痕从右边臀下一直延伸到左边的大腿,好巧不巧正从后切中他的阴囊。此时虽然上了药,但没敢缝合,能看到右边的睾丸从伤口露出,上面还有一道伤口。
程宗扬皱起眉头,这颗睾丸眼看是保不住,稳妥起见,最好是一切了之。但仇士良五个儿子,四个已经净身入宫,就指望这根独苗传宗接代。一刀下去固然稳妥,可仇家也彻底没了指望。
徐君房眼巴巴道:“程侯爷,你看呢?”
程宗扬深吸了口气,“以宫里的手段,能不能摘掉受伤的睾丸,保住另一颗不再恶化?”
“这个……”仇士良迟疑地望向旁边一名老内侍。
那老内侍眉头紧锁,同样面带犹豫,“兴许……能成。”
程宗扬道:“立刻把受伤的睾丸摘掉。”
仇士良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悲声道:“我们仇家……可就剩这一个儿子了啊……呜呜……”
“无妨。”程宗扬道:“还剩一颗完好的,只要确保不感染,不会有什么影响。”
大内的手艺向来是全切,从来没有摘一颗留一颗的,程宗扬的说法完全在仇士良的认知以外,他忐忑地说道:“犬子本来就子嗣艰难,如今再去掉一颗,可怎生是好?”
“相信我,”程宗扬道:“保证令郎能给你们仇家传宗接代。”
仇士良看着昏睡不醒的儿子,最后一跺脚,“就依侯爷说的办!”
那名专职净身的老内侍上前,手脚麻利地将仇亢宗受伤的睾丸摘除,缝合好伤口。
仇士良洗了把脸,换了衣物,来到外间正式见客。
“那帮乱党聚众谋逆,意图挟持君王,尽诛朝中忠臣。甚至勾结异族,行刺侯爷,欲图挑拨我六朝邦交,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仇士良早已接到敖润以汉国治礼郎身份递来的文书,此时侃侃而言,不仅咬死了乱党谋逆,甚至将勾结异族的罪名也扣到乱党头上,显然对李训等人恨到了极点,此时胸中已有定谳,要借机大兴牢狱,清除心怀异志的朝臣。
“程侯身兼两国正使,更以辅政大臣的身份亲赴长安,可见对我唐国亲睦之谊。谁知被贼子所忌,屡次遇刺,虽然侯爷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我唐国到底难辞其咎。”
说着仇士良离席拜倒,“老奴给侯爷磕头赔罪,唐国御下不严,以至贵使受惊,请侯爷见谅。”
看着这位态度恭敬的大太监,程宗扬终于明白他明明被唐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何还能坐稳一王四公的位子,成为唐国最顶尖的权阉。
仇士良素来骄横,此时刚刚挫败乱党诛宦的阴谋,将唐皇牢牢控制在手中,整个唐国完全可以一言而决,却一反常态,收起骄横之色,甚至不介意对自己卑躬屈膝,堪称能屈能伸。
而且他四子俱丧,仅剩的独子还在重伤之中,却能压下心底的愤懑和恨意,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理清眼下的局面,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示好,甚至示弱,显然已经权衡过利弊,无论如何先要安外,免得被汉宋诸国借机生事,横加勒索,好腾出手来清理内部。
程宗扬甚至怀疑,仇士良方才向自己求助的姿态,是不是刻意为之,毕竟与人拉近关系的最好方式,不是施惠于人,而是受人施惠。
程宗扬在心里对贾文和默默说了声抱歉。
老贾啊,不是我不听你的,实在是人家这姿态做得……无可挑剔,堂堂一个手握大权的权阉都五体投地了,自己还能怎么严厉?
程宗扬忽然道:“李辅国呢?”
仇士良打起精神,“王爷抱恙在身,尚在休养。”
“休养?我不是请他去天策府了吗?还没回来?跟卫公还聊上了啊。”
仇士良浑身打了个激灵,头又低下三分。
“既然不在就算了,改天再见吧。”程宗扬微笑道:“看来王爷对你挺放心嘛,朝廷内外的事,都交给你了?”
仇士良额头贴在地上,尖声道:“请侯爷放心,老奴以身家性命为誓,必定给侯爷一个交待!”
“仇公既然这么说了,本侯便拭目以待吧。”
程宗扬上前扶起仇士良,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冤有头,债有主。本侯也知道此事与仇公无关。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本侯到底是得罪了唐国哪位权贵?仇公有以教我?”
仇士良深深低下头去,“奴才不敢妄言。”
“仇公既然不方便说,那便让本侯面见贵上,亲口问问大唐的皇帝陛。”
“不是奴才敢驳侯爷,只是如今事态未靖,尚有乱党逃蹿于外,圣上受了惊吓,不便见客。”
“是吗?”程宗扬道:“我怎么听说贵上在乱中为贼人所弑?”
“绝无此事!”仇士良正色道:“圣上只是略受惊扰,待后日朝会,自可面见群臣。”
“是这样啊。”程宗扬遗憾地说道:“那可太便宜他了。”
仇士良干笑一声,没有接口。
既然见不到李昂,程宗扬与徐君房随即告辞,仇士良亲自送行。
徐君房道:“为何此地不见军士?”
仇士良道:“此处乃是后宫,军士不好擅入。”
徐君房道:“还是要多当心些。”
徐君房随口一语,仇士良立刻提起心来,看看左右再无旁人,他把袖子拢到嘴边,小声道:“敢问仙长,此事可还有反复?”
徐君房哑然失笑,“仇公多虑了。君执金丸打沙鸥,沧江未知几何深。纵然打得沙鸥倒,落水金丸哪可寻——贵上金丸已失,沧江难觅,亦复何忧?”
仇士良想起上元夜李昂所得的那支仙签,此时被徐仙长略一提点,不由醍醐灌顶,抚掌道:“果然是神仙手段!老奴可真是服了!”
到了紫宸殿外,仇士良仍依依不舍,拉着徐仙长说了半晌,这才挥手作别。
“跟老仇说什么呢?”程宗扬有些好奇。
“他想在宫里选处地方,供我清修,被我婉拒了。”徐君房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这牌子可以随意出入宫禁,不需通禀。”
“哦?”程宗扬接过令牌看了看,一边道:“你那几根仙签真的假的?还挺准?”
“真真的!”徐君房从袖里取出那支小小的签筒,“你瞧——龙角为筒,龙须为签,一看就是仙家的好东西。”
程宗扬接过来一掂……
这他妈是个塑料笔筒吧!?路边几块钱一个那种仿树根的普通工艺品。里面的签子看着也有点眼熟,同样是塑料制品,还带点儿象牙的质感,上面的签语倒是后来加的,描得还挺认真。
“我亲手涂的!”徐君房道:“刀枪不伤,水火不浸。”
“你烧过?”
徐君房诚恳地说道:“烧坏了一根,后来就没敢再烧了。”
程宗扬晃了晃签筒,“这你都敢吹仙签?不怕翻车?”
“签是死的,人是活的。端的看怎么解了。”
“这回要是仇士良输了,你怎么解?”
“那要看是不是活着了,活着就是大吉。”徐君房道:“谋逆本来就是砍头的大罪,能捡条命还不偷着乐去?”
“要是死了呢?”
徐君房讶道:“死了还解什么?用不着啊。”
程宗扬一时无语,半晌才道:“有道理。”
这等于去掉一个终极的错误选项,其他都是正确答案,只有程度区别。剿灭乱党,手握重权是吉,死里逃生难道就不是吉了?出门踩狗屎是倒霉,万一你不踩这泡狗屎,下个路口就被车撞上了呢?反正就靠一张嘴忽悠呗。
徐君房收起签筒,看了眼外面,发现不是回宣平坊的路径,“程头儿,咱们去哪儿?”
“十六王宅。”
第四章 蓬莱秘阁
程宗扬拿出仇士良给的那面令牌,守在十六王宅外面的神策军立刻放行。
这会儿已近申时,往日笙歌不绝的十六王宅此时冷清之极,家家阖门闭户,不闻声息,街上行人绝迹,宛如空坊。
郑宾驾车来到镇国大长公主府前,任宏下去叩门。
门环一响,只听里面“嗡”的一片声响,仿佛上万只苍蝇腾空而起。
门内一声娇叱,“都给我闭嘴!”然后喝道:“开门!”
片刻后,大门打开,只见杨玉环一身金灿灿的明光铠,策马立在庭前,右手执着那柄可以斩马的水果刀,左手挽着一面重盾,身背雕弓,腰挎箭囊。红颜烈马,犹如准备出门打猎的女武神一般。
在她身后,数十位亲王郡王密密麻麻围成一个半圆,支系越近,身份越是贵重,脸色越是惨白。
等看清来客,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庭中又是“嗡”的一阵声响。
杨玉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嘛?专门来吓人的?”
“我那边遇袭了,来看看你。”程宗扬打了个招呼,“大伙儿都在呢?”
绛王李悟、安王李溶、江王李炎等一众亲王勉强堆笑,“在呢,在呢。”
倒是陈王李成美还在状况外,扬着脖子道:“程侯叔,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来了好多兵?还有,你那马呢?”
“什么程侯叔?”抚王李纮喝斥道:“有你这么称呼的吗?要叫叔爷!”
说着李纮堆起笑脸,“贤侄啊,家里还好吧?怎么遇袭了?哎呦喂,谁干的啊?缺了大德这是!”
李纮一边说,一边痛心地直拍大腿。被这位辈分最高的祖爷爷一提醒,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表示关心,声称谁敢招惹程侯,那就是招惹在场的所有李家爷儿们,大伙儿跟他没完!
程宗扬笑了笑,“李昂。”
庭中瞬间鸦雀无声,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那种。
半晌,杨玉环笑了起来,“他啊,真好,他还要把我削了发送到庙里呢。”
后面诸位亲王全成了锯嘴葫芦,一声不吭。
“方才王叔说得好,这是缺了大德了。”杨玉环缓缓吐出几个字,“这叫君上失德。”
杨玉环回过头,“王叔,你说对不对?”
李纮上前一步,沉声道:“方才的话是我说的,我认!但必须要说明!我坚决不同意我说的每一个字——我一早就喝高了都!”
杨玉环恼道:“没种!”
李纮头一低,钻进人群,一张老脸掉在地上摔成八瓣也顾不得了。
绛王李悟左右看了看,没等这位阿姊开口,就跟着一头钻进人群,躲得远远的。
李纮还好,辈分高,支系远,尊贵是够尊贵,但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真嘴瓢几句,也不至于被立马拉出去杀头。
倒是李悟,身为唐皇李昂的亲叔父,又是太皇太后的嫡出,离皇位最近的人选,当初李昂继位,他就差点儿死一回。
李炎倒是不失豪气,还顶得住,开口道:“程侯,家兄可还好?”
“好得很。依然是他的圣主明君。”
李炎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安王李溶有点儿结巴地说道:“会……会不会是皇兄身边小人作祟?窥……窥基大师在宫里吗?”
“窥基大师行刺本侯未遂,已经背弃佛门,堕入魔道。”
庭中又是“嗡嗡”一片声响,谁都不敢相信,这么一个高僧竟然弃佛了?
杨玉环双目异彩连现,忽然喝道:“退开!”
说着她从马上俯身,劈手揪住程宗扬的衣领,“快!跟我到屋里仔细说说!窥基那秃驴怎么完犊子的?让本公主乐乐!”
杨玉环娥眉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么说来,你又受了重伤?还是老样子,丹田的内伤?”
程宗扬没想到她听完经过,一不追问李昂,二不过问窥基,反而对自己伤势念兹在兹,关心不已,不由心头微荡,一边拿起茶水润喉,一边满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外伤一点儿没有,净是要命的内伤……”杨玉环打量着他,满腹疑虑地沉吟道:“你不会是故意装惨来骗炮的吧?”
程宗扬当场一口水喷了出来,“你脑洞再大也该有个限度啊!”
杨玉环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要不然你巴巴地跑我这儿干嘛?不就是算计我的处女吗?窥基前脚入魔,你后脚就过来收账了?可以哈,这小算盘打得挺精啊,还扯个受伤的理由——”
“用得着吗?”杨玉环鄙夷地说道:“怕我处女过期了还是怎么着?堂堂大老爷们儿,连卖惨都用上了?”
程宗扬气得差点儿吐血,“我都还没想起这茬儿的事呢,你就抢着跟我耍上无赖了?”
“哎哟!谁耍无赖了?你血口喷人!当初咱们怎么说的?只要你杀了窥基,我躺平,你随意——窥基死了吗?”
“死了!”
“呸!”
杨玉环大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本公主知道你的心思。按道理说呢,买卖不成仁义在,大伙儿都友谊这么多天了,你受了伤,找上门来,我怎么都该帮你一把对吧?”
“你是不是想让我夸你懂事?”
“道理我都懂,可我呢,”杨玉环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顾左右而言道:“这会儿不方便。”
“你有什么不方便的?”
“天冷,不想脱裤子。”
“……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好了好了,就当我欠你一次!”
“这种事儿还带欠的?”
“买一送二!”杨玉环爽利地说道:“前面、后面、上面全都给你!让你三穴齐开,一回玩个爽!”
程宗扬油然生出一种捂脸的冲动。
这处女也太荤了……
说实在的,自己来时真没想过什么躺平、讨账的事,主要还是关心杨妞儿的安危,顺便把唐皇失德的事宣扬出去。
但杨妞儿的脑回路天知道怎么长的,直接就拐到了讨账上。
骗炮……亏她想得出来!
看着杨妞儿放完骚话,又陷入发怔,程宗扬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想什么呢?”
正在沉思的杨玉环回过神来,“我在想,仇士良死了四个儿子,还有一个伤了子孙根……”
程宗扬点了点头,“我没想到他竟然能那么冷静,行事有章有法。”
“冷静?他是在你面前冷静,背地里不知道有多疯呢!”杨玉环道:“那帮太监,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变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
程宗扬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杨玉环挥手撤去禁音符,然后扬声道:“潘姐姐。”
潘金莲闪身进来,与程宗扬平静地对视一眼,装不熟。
“白小——仙子。”
白霓裳板着脸进来,先瞪了杨玉环一眼,然后对着程宗扬鼓起嘴巴。
杨玉环假装没看见,径自道:“白仙子,你去一趟曲江苑的太真观,看几位太后还在不在。”
“什么太后?”
“长生殿那位萧太后。李昂的生母。”
白霓裳气鼓鼓道:“为什么我去?”
“让你去你就去!”不等白霓裳发飙,杨玉环便紧接着说道:“程侯爷受了重伤,万一看见你这狐狸精,一个按捺不住,欲火上头,嗝屁了怎么办?”
“啊?你受伤了?”
白霓裳刚要靠近,杨玉环便扬起袖子,遮在程宗扬脸上,“程侯受的伤要远离女色,你别过来啊。”
白霓裳恼道:“你不是女的?”
“我是处女!”
“你少胡搅蛮缠!”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杨玉环反手扣在程宗扬喉咙上,“你敢靠近,我立马掐死他!”
“你——”
“赶紧去!”
白霓裳顿足道:“程郎!”
“适可而止啊!”程宗扬叫道:“办正事呢,别闹好不好!”
杨玉环对白霓裳道:“听到了吗?他让你别闹!”
程宗扬无奈道:“小白,你先去,等我养好伤,咱们一块儿收拾她!”
杨玉环一点不怵,“行啊,我等着你们。潘姐姐,劳驾你去一趟公主府,看看安乐那丫头在不在。若是还在府里,就把她带过来。”
“好。”潘金莲平静应下。
潘金莲扯了一把白霓裳的衣袖,两人并肩离开。
“哼哼,跟我斗!”杨玉环叉着腰叫嚣道:“等我入门,就给你的小白发个猴,打发她到西天取经去,取不回真经,就不许她回来!”
“等等,你还打算入门?”
“什么意思?”杨玉环惊道:“难道你要白嫖?”
程宗扬一手捂脸,一手胡乱摇了摇,“算了,当我没说。”
杨玉环正色道:“李昂整天作死,这回死到临头了。只怕这几天宫里就会有大变。”
“弑君?”
“难说。”
程宗扬皱眉道:“你不会还想救他吧?”
“我又不是神仙。何况他走到这步田地,便是神仙也难救。”
杨玉环抄起一根马鞭,排闼出门,立在阶上喝道:“所有单字封号的都给我过来!麻利的!点名了!”
得知宫中事变,宗室诸王早就跟归巢的小鸡一样,飞快奔进镇国大长公主府中寻求庇护,这时闻声而动,不到三息,便乌泱乌泱站了一片。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杨玉环立在阶上挨个数人头,一遍数完,玉脸立刻蒙上一层寒霜,“不对!怎么少了一个!”
“都给我站好了!不许乱动!再漏了谁,我把他扔到塞外吃沙子去!”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三十……”杨玉环神情愈发凝重,“三十八个亲王,怎么还少了一个?”
诸王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有人道:“都在啊,谁漏了?”
“没有吧?全都在啊。”
过了半晌,安王李溶忽然举起手,“姑姑!”
“说!”
李溶道:“少了十三叔。”
“光王李怡?”
众人恍然大悟,“有日子没见光叔了。”
“上回堕马就没见回来。”
“我说上元夜,他府里怎么关着门呢,连灯都没点。”
杨玉环险些气死,“光王失踪这么久,你们就没登门问候一声?”
众人小声道:“大过年的,事儿忙……”
“姑姑莫恼,”李溶陪笑道:“侄儿这会儿就去十三叔府上问问。”
“不用了!”
杨玉环知道李怡躲在娑梵寺,因为没找出当日踹他堕马的凶手,一时不敢回来,没好气地说道:“就你们这些个吧,都给我听仔细了。”
杨玉环用马鞭敲了敲门板。
“第一,内侍省若有人来找,不管他们说得再天花乱坠,你们也别信!”
“第二,不管他们说得再吓人,你们都别怕!”
“第三,不管谁叫你们入宫,你们都别去!天大的事有我顶着!让他们来找我说话,记住没有!”
众亲王齐声道:“记住了!”
“成美!”
陈王李成美连忙上前,“哎,姑奶奶。”
“尤其是你。就待在我院里,没事不许出门。小心被人掳走。”
“要待多久啊?”李成美眼巴巴道:“我第十五房小妾又快生了。”
杨玉环扶住额头,咬牙道:“你照着娃会叫爹那么等!”
自从太宗李建成在玄武门外射杀其弟李元吉,逼高祖逊位,成就帝业,算是给唐国起了个坏头,唐国几乎每回皇位更易,都伴随着血雨腥风,拿几个亲王祭天属于正常操作。众人都晓得厉害,当即老实应下。
“我和程侯一起去天策府,你们把门关死,谁叫都不许开门!”
众人纷纷应许,都表示自己今天就改属兔了,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小兔子乖乖,姑奶奶没回来,他们打死也不开门。
出了大门,程宗扬才道:“去天策府?”
“骗他们的。”杨玉环道:“卫公那边传话过来。李辅国他们两个下了一宿的棋,李博陆输得上火了,拽着卫公不肯走。”
“卫公说的?”
“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是卫公输得上火,拉着李辅国不让走呢?”
杨玉环往掌心擂了一拳,“真相了!”
“不去天策府,你要去哪儿?”
“入宫。我要去见李昂。”杨玉环道:“姑侄一场,不见他一面,我总是不甘心。”
“宫里头戒备森严,而且大明宫那么大,谁知道李昂在哪儿?”
“他们若是囚禁李昂,只有一个地方。”杨玉环道:“放心吧,宫里的路我熟,只要入宫,不惊动旁人就能找到他。”
程宗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看中我手里的令牌了?早说啊!”
“怎么?你不想去?”
“去!”程宗扬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见见他,我也不甘心!”
程宗扬叮嘱任宏等人与徐君房一道回宣平坊,然后翻身上马,与杨玉环并辔而行。
安乐公主的宅邸就在附近,两人刚到坊门,便遇见潘金莲折回。
“一刻钟前,安乐公主接到太后的口谕,已经入宫了。”
杨玉环红唇抿起,催促道:“快走!”
十六王宅紧邻大明宫东侧,与宫禁仅一街之隔。但此时宫门戒备森严,为避人耳目,三人没有直接入宫,而是先向东,自通化门出城。再折而向北,从城外绕到大明宫最北面的银汉门。
此时已经有确凿消息,乱党主谋宰相李训、舒元舆、御史中丞李孝本等人均已逃出长安。一路上神策军的精骑络绎不绝,寻找这帮逃亡乱党的踪迹。
两女披着斗篷,戴着面纱掩饰身份,程宗扬手持令牌,遇到盘查的,略一出示便畅行无阻。
银汉门外同样驻守着一队神策军,不过进入宫门,防守明显松懈了许多。
大明宫面积广阔,一众内侍的防御重心都在南边靠近外朝的各处宫殿,北边一带,连人影都没几个。
靠着仇士良亲手所赠的令牌,三人无惊无险地进了大明宫,然后弃马步行。杨玉环说的路熟不是瞎吹,她放开大路,沿着小路东绕西拐,不多时就来到一处由宫殿改建的寺庙前。
若是徐君房和袁天罡在此,肯定不陌生,但程宗扬第一次来,看了一眼便不禁皱眉,“这地方怎么鬼气森森的?”
“这是护国天王寺,宫里死人,都在这里做的法事。”
程宗扬明白过来,合着这就是徐大忽悠和袁大忽悠给王守澄那死鬼做法事的地方?
暮色渐深,阴风四起。程宗扬不愿多待,正要加快脚步离开,忽然听见一阵“嘎吱吱”的响声。
他猛然回过头,只见寺庙廊下放着一口棺材,沉重的棺盖缓缓开启,一个黑影从棺内坐了起来。
诈尸!
程宗扬头皮一阵发麻,说见鬼可真就见鬼了!宫里这地面太邪了……
虽然汗毛直竖,程宗扬还是壮起胆子,挡在两女身前,厉声喝道:“什么东西!”
那恶鬼听到人声,非但不惧,反而跳起身,跌跌撞撞朝众人奔来,带着哭腔叫道:“东家!”
程宗扬刀都拔出半截,听到声音才辨出来人,讶道:“你是……罗令?干!你怎么在这儿?”
罗令虽然机灵,到底是个少年,斗然被扔到宫里,人生地不熟,又在停灵的空寺里担惊受怕了两天,这会儿见到东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的……没撵上东家的车……”
程宗扬一阵惭愧,这闹的什么事?自己光顾着赶路,把人家一个半大孩子给落到宫里了。
“没事儿就好——你怎么在棺材里?”
罗立哭道:“东家那狗领我来的,白天怕被人撞见,就在空棺材里头躲着,夜里才敢出来。”
“……你胆子还挺大的。没吃没喝的,这两天怎么熬过来的?”
“有吃的,”罗立赶紧拿出金盘,“东家那狗肚子里好多吃的。”
这还是自己剩的吧?程宗扬无语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辛苦你了。那小……狗呢?”
“跑外面了。”罗令摊开手掌,露出一个棋子大小的金属块,“它给我的,用这个能找到它。”
程宗扬接过来随手一按,那块棋子状的物体后壳弹开,仿佛一只金龟子,轻盈地飞了起来,悬浮在空中。
杨玉环一把捞到手里,“这是紫妹妹养的飞虫?好精巧!潘姐姐你瞧,内翅是用金箔做的,好薄……”
看着不住抹泪的罗令,程宗扬有些犹豫,“我要去办点事,你是在这里等,还是跟着我?”
罗令想都不想,“我跟着东家!”
这小厮没有修为在身,但人够机敏,又早早换了一身内侍的服色,带上他虽然辛苦了些,可是——自己把人家丢在宫里两天,这会儿再把人扔下也太说不过去。
“那你跟着我,”程宗扬提醒道:“遇到事机灵些,先保护好自己。”
罗令破涕为笑,“小的明白!东家。”
杨玉环拿着机械飞虫玩得不亦乐乎,“要不要去找你那狗?”
程宗扬不知道小贱狗溜宫里干嘛来了,有心想找,又怕误了正事。
“别玩坏了。”他抢过飞虫收到怀里,“先去见李昂。”
杨玉环翻了个白眼,“小气鬼!”
护国天王寺地势高耸,往南地势渐低,下方一片浩瀚的水面,东西横亘,宽约数里,在朦胧的夜色下泛着银光。湖中罗列着数处岛屿,中间最大的一座奇峰突起,状如仙山,上面建着一座高阁。
“呶,那就是太液池。”杨玉环道:“中间的岛屿是蓬莱山,上面那座殿宇是蓬莱秘阁,要想关人,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了。”
程宗扬往四周看了一遍,“船在哪儿?”
“用船会被人看见,游过去。”
看着水上漂浮的碎冰,程宗扬吸了口凉气,“不是吧?”
“没事儿,我带了水靠!”
杨玉环拿出一套黑色的防水皮衣,盘好长发,当场换上。
程宗扬憋了半晌,见她自顾自穿戴停当,忍不住问道:“你就带了一套?”
“周到吧?走了!”
“等等!我还带着伤呢,这么游过去,会没命吧?”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婆婆妈妈的!走!”
杨玉环拉起他,不由分说地跃到水中。
“我干!”
被冰水一激,丹田内散乱的气息险些暴走,程宗扬急忙收敛真气,顾不上开口,就那么被杨玉环拖着,箭矢般往湖中的蓬莱仙山游去。
潘金莲无奈,只好对罗令道:“抱着腿,别乱动。”
罗令连忙蹲下来抱住双腿,低头收肩,身子团成球形。潘金莲一手挽住他的衣带,飞身掠入湖中。
罗令先是一惊,然后发现自己已经置身湖中,衣上却没有沾水。那个仙子般的女子半身没入水中,一手将自己托起,仿佛滑行般掠过水面。
至于东家,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被那位身姿丰秾的公主拽住衣领,只剩一颗脑袋露在水面上,下巴不时撞上浮冰。
罗令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一盏茶工夫后,那仙子已经横渡湖水,轻轻一抛,将他掷到岸边。
那位白衣仙子踏上岸,衣裙升起一片氤氲的水雾,刚走数步,身上的水迹便蒸发殆尽,宛如神仙手段。
另一边,那位公主上岸,抬手身上打了道符,黑色的水靠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抹过一般,水痕尽消,行事果然周全。
最惨的只有自己那位东家,落汤鸡一样爬上岸,冻得脸色铁青,“你居然还带着避水符?给我拿过来!”
“没了。”杨玉环解下水靠卷好,从头到脚没有沾到一滴水。
程宗扬不由分说,一把将杨玉环搂在怀里。
“你作甚!”
“让我暖暖!”
“找死啊!”
“啊嚏!”程宗扬抱得更紧了些,“死也要拖着你!”
“好了好了!”杨玉环赶紧拿出一张避水符,打在程宗扬身上。
程宗扬浑身已经湿透,一道避水符只是聊胜于无,符力扫过,身上的衣物像被拧了一把一样,仍是湿漉漉的,寒意直透骨髓。
最后还是潘金莲拿出随身带的药酒,喂他喝了两口,才回过劲来。
众人折腾半晌,天色已近暮时,忽然对面岸边一艘楼船远远离开码头,朝蓬莱仙山驶来。
杨玉环没再胡闹,迅速带着三人来到阁后,赶在楼船抵岸之前,从一处隐蔽的角落潜入阁内。
在岸上远眺时,程宗扬只觉这岛屿并不甚大,山也不甚高,所谓的秘阁也只是大了些,看起来不过平常。此时进入阁中,程宗扬才愕然发现,这秘阁何止是大!简直是自己此生见过最宏伟的建筑!
整座秘阁呈圆形,高大的阁壁只有一层,但内侧建有回廊,无数巨柱上下相接,支撑起整座建筑。从下望去,环形的长廊一圈一圈往上延伸,直到最顶端的拱形穹顶,构成一个异常庞大的空间。
阁内不是通常所见的漫地金砖,而是将一座完整的山峰笼罩在内!山峰下用人工挖掘出河流湖泊,清山秀水,古树奇花,一阁之内,竟然别有洞天。
远远望去,一座通体用檀木制成的双层精舍坐落在山峰之上,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但周围无路可通,就像被凭空放置在峰顶一样,堪称鬼斧神工。
“这蓬莱秘阁是仿照蓬莱仙境所建,顶上的精阁要用吊桥方可通行。”杨玉环道:“李昂肯定被关在里面。”
“吊桥在哪儿?”
“用什么吊桥啊?本公主从小爬熟的,跟我来!”
杨玉环领着三人来到峰后,往上攀去。
山峰是用土石堆成,高五六丈——这个高度并不算太夸张,但考虑到整个山峰都在一座楼阁内,就实在太惊人了。程宗扬真是心服口服,堆石成山,掘土成湖自己见得多了,但堆完假山之后,再起一座大殿将假山整个罩起来,生生营造出一方天地,恐怕只有大唐才干得出来,自己是真没见过。
可以想像,唐皇昔日泛舟峰下,游览山色,宴饮行乐的奢靡享受。而这一切足不出户就可以做到,无论阴晴雨雪,都不耽误唐皇游山玩水的兴致,甚至昼夜更替也不在话下。环形的长廊散布着无数灯火,模仿出夜空中繁星,穹顶下方还有两个巨大的金盆和银盆,用铁链绞在空中,里面盛满灯油,一旦点燃,如同日月行空,光被万丈。
太奢侈了……
阁内寂无人声,连灯火也没有几盏,只在阁门外点了十几盏灯,隐约有人把守。这样的距离,别说众人攀爬的动静,就是大声叫喊都未必能听到。
山峰四面怪石嶙峋,模拟出仙山的飘渺之态。平心而论,除了要小心石上的青苔,这座假山并不难爬,难怪杨玉环说她小时候就爬熟的。不过堂堂皇帝,肯定不能这么爬。只不知吊桥在哪儿……
四人刚爬到峰顶,远处的阁门忽然打开,外面看守的内侍提着灯笼,将一行人引进阁内。
片刻后,有人扳动绞盘,随着“轧轧”声响,一道十余丈长的吊桥从对面阁壁上倾斜过来,桥端正好搭在峰顶精舍的台阶前。
一行人沿着吊桥往精舍行来,为首的正是神情阴鸷的仇士良,旁边一个,却是神态恭谨的鱼弘志,另外两名身着朱袍的官员,一时辨不出面貌。
走到精舍前,仇士良一拂衣袍,尖声道:“老奴叩见圣上。”
他略微弯了弯了膝,做了个样子,不等里面回应,便一把推开阁门,一手扶着腰带,气势汹汹地踏进精舍。
第五章 恶奴劣主
精舍内只点了一根红烛,李昂蜷着身缩在御榻一角,双目无神。
仇士良在御座前站定,下巴微微抬起,放在案上的蜡烛光焰闪动,映出他腰带上镶嵌的蓝田玉,整张面孔却笼罩在阴影中。
“启奏圣上,”仇士良尖声道:“今日朝中有乱党谋逆,幸得历代先皇在天之灵保佑,奴才已率神策军讨平乱党,特来向圣上贺喜。”
李昂喉咙动了一下,哑声道:“宰相呢?”
“宰相王涯、李训、舒元舆等人作乱,已然下狱。”
李昂脸色愈发苍白,“王……王涯也谋反了吗?”
“禀圣上。”后面那名朱袍官员躬身道:“臣奉命审理此案,今日在金吾仗院审讯时,王涯已自承其罪,人证俱在,实无可辩。”
“你,你是……”
那官员腰身躬得越发低了,恭敬地说道:“臣推事院副使,来俊臣。”
仇士良丢出一叠纸,“这是王涯亲笔所写的供辩,请圣上过目。”
纸张落在身上,李昂像被蝎子蛰到一样打了个哆嗦。
良久李昂才拿起一页,看到上面零乱的字迹,鼻中一酸,怔怔垂下泪来。
仇士良脸上的横肉绷紧,尖声道:“王涯已然供认,他与李训、韩约、李孝本、舒元舆、罗立言、王璠、郭行余等人合谋,欲尽诛吾辈,行大逆之事,共推李训为帝——敢问圣上,此事当如何处置?”
李昂眼泪愈下愈多,最后他捏紧手中的纸张,咬牙说道:“既如此,罪不容诛!”
仇士良狞然一笑,“崔翰林!”
翰林学士崔慎由上前道:“臣在。”
“皇上的圣谕你都听到了?”
“是。”
“拟诏的事就交给你了。”
崔慎由沉默移时,拱手道:“谨遵圣谕。”
案上已经备好笔墨,崔慎由提起笔,平常一挥而就的诏书,此时写得艰难无比。
良久,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正待请皇上过目,却被仇士良劈手夺过,大模大样地看了起来。
李昂宛如泥塑木雕,一言不发。
“圣上怕是还没吃东西吧。”鱼弘志轻声细语地说道,一边将随身携带的食盒放在案上,从里面取出一碗羹,一碟蛤蜊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这都是圣上平日爱吃的,食盒下用炭焐着,眼下还热着……”
鱼弘志将一双象牙箸摆好,然后又取出一壶酒。
李昂脸色大变,一时间连牙关都不禁“格格”作响。
鱼弘志筛了一盏酒,自己饮了,然后取出一双银箸,将每一样菜都试吃了一口,这才垂手道:“请圣上慢用。”
李昂额头隐隐见汗,即使腹中饥馁,却毫无食欲,只看着这个笑语如常的旧日心腹,眼中满是惧意。他很想问问鱼弘志为何背叛自己,却又没胆子开口。
他只能庆幸对方带来的不是鸩酒,而即便是鸩酒,自己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自己的踌躇满志,早已经一败涂地……
鱼弘志毫无尴尬之色,取出一条帕子抹了抹几案,像往日一样伺候得殷勤周到。
仇士良冷冷哼了一声,将拟好的诏书卷起来,塞进袖中,“朝中乱党尚多,老奴还得替圣上分忧,派人捕拿处置,先请告退。”
说着一摆手,“走了。”
来俊臣、崔慎由施礼退下,仇士良大摇大摆走到门口,鱼弘志却道:“仇公先走一步,小的还有几句话想对圣上说。”
仇士良皱眉道:“有什么话要背着人说的?难道你还能再换条船不成?”
“仇公说的是,小的已无回头路可走,只能与仇公同舟共济。只是伺候圣上多年,如今……有几句心里话不得不说,让仇公见笑了。”
“俗气!”仇士良扶着玉带拂袖而去。
鱼弘志掩上阁门,然后回身笑道:“圣上想必对奴才恨到骨子里了吧?”
李昂还没开口,便见这位昔日的心腹走到案旁,像施礼一样躬下身,然后张开口,“呸!呸!呸!”朝案上的菜肴羹汤挨个吐了一遍。
在李昂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鱼弘志直起腰,笑道:“实不相瞒,奴才对你这个狗屎一般的圣上,也是恨到了骨子里!”
摇曳的灯火下,鱼弘志狰狞的笑容犹如恶鬼,咬着白森森的齿尖道:“你是我见过最自私、最胆小、最愚蠢、最可笑、最混账的狗东西!”
“你一个奴婢生的贱种,被咱家扶携着当了皇帝,却没有半分感激,反而天天想诛尽我们这些阉奴。老田背叛王爷,给你当走狗,事还未成,你就急着要杀了他吃肉。朝廷宰相给你卖命,一出事你立马落井下石,唯恐牵连到你。绛王李悟是你亲叔父,你皇兄一死,因为有人想拥立绛王,你就暗中授意王枢密使杀掉他。被太真公主拦下,你又恨上了太真公主——你还要脸吗?”
“光王李怡沉默寡言,你觉得他居心难测,猜忌万分。李博陆名高威重,你更是不放心。你怕郡王、怕卫公、怕太真公主,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怕!生怕他立了太子,会被人唆使,抢了你的皇位!你向郑覃求亲,结果人家宁肯把孙女嫁给崔家一个九品的小官,也不肯当什么太子妃!你还有脸说‘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为什么不肯,因为你自己儿子被人毒死,你连个屁都不放!儿子一死,你拿着太子之位,一会儿说安王,一会儿说陈王,挑动自家的兄弟子侄内装——你除了自己,还信得过谁?”
鱼弘志怪笑道:“也许你就信得过那个杨妃吧?她跟你那么久,可别说皇后了,你连个贵妃的名号都不舍得给她……”
李昂终于作声,“你……你住口!”
“啧啧,总算是开口了。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你在乎的,也就一个杨妃了?哈哈哈!”鱼弘志放声大笑,“杨妃那身子又软又滑,一身白馥馥的美肉,就跟棉团一样……拿来暖脚正合适。”
李昂眼都红了,“你……你个阉狗……”
“哎呦,你是看不起我?”鱼弘志尖声笑道:“待会儿咱家就把她叫来,在皇上的龙椅上好生用了她。”
李昂再也忍耐不住,爬起身骈指喝道:“你个该死的阉——”
“啪!”
一声脆响。鱼弘志一个耳光抽过去,李昂捂住面孔,当时就懵了。
鱼弘志横眉竖目,“狗东西,这会儿还敢跟我炸翅?”
他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揪住李昂,劈头盖脸一通猛抽,一边打一边喝骂道:“你那点子龌龊心思,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你原本对佛门刮尽天下之财深怀忌恨,被窥基拿密宗法门一诱,立马改了脸色,几乎要拜他为师,只盼着他用秘法给太真公主灌顶,好遂了你的意。你垂涎太真公主的身子,又恨上了姓程的,一门心思想杀死他。满肚子龌龊不堪的心思,还要在人前装圣君!”
李昂挣扎着,狼狈叫道:“住……住手……哎哟……”
“好色无胆,好权无能,”鱼弘志一巴掌将李昂抽得趴到御榻上,喝骂道:“就你这等狗屎货色,偏偏我还要净身给你当奴才!”
鱼弘志越说越恼,他解开衣带,褪下裤子,当着李昂的面,赤裸出残缺的下身,拍着胯下叫道:“咱家就算割了,也比你像个爷儿们!”
李昂捂着脸,瑟缩在榻角,一声也不敢吭。
“看见你的怂样我就来气!”鱼弘志恶狠狠道:“把头抬起来!咱家今日便尿你一脸,让你对着老子的尿照照!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哗哗哗……”
尿液在案上飞溅,将蛤蜊、菜肴、酒水浇得七零八落。
李昂面色惨白,几滴尿液溅在龙袍上,也不敢擦拭。
鱼弘志终究尿不远,一泡尿撒完,没尿到李昂身上多少,反流得自己两腿都是,他咯咯笑了两声,“也罢,一会儿就让杨妃用她的檀口香舌,给咱家舔舐干净。”
鱼弘志一边系着裤带,一边慢悠悠道:“我已经命人请太后回宫,让儿郎们把她扒光了,好生审理一番,看她下面是个什么模样,怎么生出你这个狗东西。对了,还有安乐,那丫头生得花枝一般,可惜跟你一母同胞,少不得还没出阁,就被咱家折了她的花枝,挑了她的花蕊,掐了她的花骨朵儿,哈哈哈哈……”
看着面无人色的李昂,鱼弘志愈发得意,怪笑着离开。
吊桥“轧轧”升起,不多时,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那间精舍仿佛被人遗弃一般,孤零零矗立在峰顶。
李昂失魂落魄地趴在御榻上,被抽肿的面孔火辣辣的作痛。
烛上的火焰晃动着,忽然李昂眼角一花,不知何时,烛侧多了一个身影。
一支凤头金簪伸来,用簪尖拨了拨烛焰结出的灯花,略显昏黄的灯光摇曳着明亮起来。
李昂瞪大眼睛,眼中露出一丝惊喜,随即又意识到什么,不禁骇然变色。
杨玉环将金簪插回髻上,然后一双玉手放在胸前,右手抱着左手四指,虎口相对,结成太极法印。
她微微低下头,闭目低诵道:“奏启三清三境天尊,昊天玉皇上帝,帝父帝母,至圣至真,天地水阳,道德众圣,十方应感,一切真灵,恭望洪慈,洞回渊鉴。”
轻扬悦耳的声音仿佛透过精舍,穿过秘阁,一直传到三十三天之上,玉皇大帝所在的灵霄宝殿中。
“伏愿玉帝功德,大能救度于众生;凡俗罪愆,深敢归投于洪造。”
“既极称扬之力,复伸忏谢之诚,谅沐慈悲,特垂赦宥。”
“罪福之缘,可得明了;障碍之因,悉皆断除。保命度灾,延祥集福……”
祈求玉皇宥罪赐福的经文声仍在精舍内回荡,灯下已是芳踪杳然。
李昂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家奴猖狂的羞辱之下,出现了幻觉。
他只知道,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毫不见外地对他颐指气使,娇嗔薄怒,摆出姑姑教训侄儿的架式,而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朝他投来一眼,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李昂不知不觉将手指放在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噬咬着。
“窥基大师是佛门正法!”
几名僧人立在大慈恩寺的寺门前,振臂高呼。
“阿弥陀佛!”释特昧普宣了声佛号,宝相庄严地说道:“窥基背弃我佛,堕入魔道,这些同门都是见证!”
释特昧普往身后跟随而来的僧众一指,厉声道:“尔等受窥基所骗,死到临头,还不知省悟吗?”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我大慈恩寺数千僧众上下一心,绝不相信窥基大师会背弃我佛!”
“没有窥基大师的吩咐,本寺不许任何人入内!”
释特昧普森然道:“尔等莫非也堕入了魔道?”
争执间,三座大门忽然同时打开,大慈恩寺的僧人们手持棍棒,黑压压一片从寺门涌出。最前面一排僧人光头上点着香疤,灰色的僧袍褪下半幅,在寒风中露出精壮的手臂和半边胸膛,神情坚毅无比。
“佛祖在上!我大慈恩寺弟子今日要为佛祖斩妖除魔,撼卫佛祖的荣耀!”
“佛祖虔诚的信徒们!无论你们是僧人还是凡俗!卫佛匡法,就在今日!”
“佛光普照!功德无量!”
“传檄十方丛林各寺!同赴宣平坊!诛杀佛门公敌!”
“光荣归于佛祖!”
那些僧人一边沿途招唤佛门信徒,一边派人前往各寺召集人手,一路高呼不绝,举刀执棒,气势汹汹杀向宣平坊。
释特昧普板起面孔。窥基出身勋贵,少时代替唐国先皇出家,研习佛法,身份非同小可。以大孚灵鹫寺为首的十方丛林对其刻意栽培,可以说与沮渠二世大师同出一系,都是不拾一世大师所传摩法宗的嫡脉。
直到沮渠二世大师坐床之后,窥基一反常态,突然对密宗法门产生异乎寻常的兴趣,邀请附庸于大孚灵鹫寺的蕃密大师前来讲经说法。释特昧普趁此机会,在长安各寺传扬蕃密法门,排挤掉原有的东密一系。
也是在窥基的鼎力支持下,释特昧普以密宗法王的身份,得到唐国朝廷的承认,又通过贿赂仇士良,成为主管天下僧尼的左街功德使。最终鸠占鹊巢,占据了东密的祖庭青龙寺。
此番窥基远遁,释特昧普原想着重施青龙寺的故技,一举拿下执唐国诸寺牛耳的大慈恩寺。谁成想,窥基在大慈恩寺的影响力根深蒂固,即使窥基背叛佛门证据确凿,众口一辞,依然有大批僧人站在窥基一边。
更让释特昧普恼火的是,自己此番的臂助,净念那厮竟然在关键时候避不出面。没有净念这位沮渠大师的亲传弟子,十方丛林红衣大德挺身响应,自己的夺寺大计一开始就碰了壁。
说到底,自己在大慈恩寺的根基,终究比不过窥基数十年的经营。
大慈恩寺在长安城声望极高,在那些僧人呼喊下,不时有佛门信徒从家中出来,追随众僧前往宣平坊除妖。而更多的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市井恶少,地痞无赖,看到今日城中的乱象,早已心痒难搔,只是心存畏惧,一时不敢露头。此时纷纷跳了出来,喊着“护我佛法”,在其中上蹿下跳,寻找机会。
一路赶到宣平坊,随行者已经浩浩荡荡。成千上万的僧俗高呼斩妖除魔,诛灭佛门公敌,声势之大,连今日破家无数的内侍诸宦路上遇见,都勒马避让。
人流还在坊外,喊杀声已经传进坊内。
在厢房等了许久的敖润一跃而起,抓起外袍冲到庭间。
看到阶上负手而立的贾文和,敖润松了口气,心里顿时踏实下来。
“贾先生,外面那些和尚来了!”
贾文和点了点头,“你召集外面的军士和诸国护卫,先过去阻一阻。记住,不得动手,更不得见血。拿出你的手段,牢牢拖住他们。”
“明白!”敖润把佩刀、铁弓往地上一扔,领命而去。
“祁远,”贾文和道:“法云寺那边交给你了。”
祁远拱手道:“贾先生放心!我都准备停当了。”
“张恽,伤者和内宅女眷如何?”
“已经安置好了。”张恽道:“石家专门让出一幢楼,里外周全。”
“任宏。”
“在!”任宏抱拳上前。
“这回要看你的了。”
任宏挺胸敬了一礼,“明白!”
“铁堂主。”
“在呢!在呢!”铁中宝拍着胸口道:“都记住了!有话你直管吩咐!”
“看着高智商些。免得他嘴快出事。”
铁中宝胸膛拍得“梆梆”响,“包在我老铁身上!”
“郑宾,你们守好门户。”
郑宾抱拳道:“是!”
“那我呢?”一个不满的声音说道,却是中行说。
“正要仰仗中行大珰之力。”贾文和肃然道:“主公对内宅诸眷视若珍宝,如今主公不在,此间要事,莫过于此。只靠一个张恽,贾某放心不下。还请中行大珰带伤照应一二。”
中行说原本一脸不忿,觉得自己这个内宅总管被排除在外,受了冷落,闻言颜色稍霁,撇着嘴道:“我就说张恽那厮指望不上。瞧瞧,还得咱家吧!”
说着他双袖一拂,大摇大摆往内宅走去,一边喝道:“姓吕的!你往哪儿跑呢?贱皮子又痒了是吧?”
“唿喇”的一声,吕雉将一团刚洗的衣服甩到他脸上,转身就走。
贾文和淡定地回过头,“南将军,窥基亡我之心不死,此番若有动荡,皆因他起,还请将军在卫公面前分说一二。”
南霁云点了点头,沉声道:“我省得。”
大慈恩寺僧人高呼口号,杀气腾腾冲进宣平坊,在街口的大槐树旁,被一队神策军挡住。
这些神策军还是张承业与仇从广当初带来的,已经在程宅外守了两天,一直没有轮班,宫中事变,天寒地冻,早已人心惶惶。加上两边领头的都一去不返,心里更是没底。
敖润拍着胸口许诺重赏,这些军士才勉强列成队形。但看到声势浩大的诛魔队伍,还没近前,军士们便生出退意。
童贯壮着胆子上前,尖声道:“前面乃是程侯私宅,尔等不得惊扰!”
一名僧人大步而出,厉声喝道:“杀的就是程贼!”说着一把揪住童贯的衣襟,把他甩开数步。
“且慢!”一名身着汉国公服的雄壮官吏上前,张开双臂叫道:“我乃汉国治礼郎敖某!奉天子之命,出使贵国!今日……”
刚说一半,那个敖某“扑嗵”一声,仰面倒在地上,他一手捂着额头,一边瞪大眼睛,指着那名僧人,惊怒地颤声说道:“你……你为何敢袭击本汉使!”
那僧人怔了半晌,随即勃然大怒,“好贼子!今日我便为佛祖打杀了你这无赖狗才!”
没等他举棒,一群服色各异的护卫便拥上前去,围住遭到恶僧偷袭,倒地不起的汉国使者,叫嚷着要找京兆府和金吾卫的人来评理,双方七嘴八舌,推搡起来。
眼看恶斗一触即发,旁边“咣铛”一声震响,法云尼寺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踹开,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脸蒙黑巾,背着一只巨大的包裹冲了出来。
后面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有贼啊——抢钱啦——”
一个黄脸汉子哭天抹泪地奔出来,叫道:“快拦住他……”
接着一股腥风卷起,一名牛高马大的兽头壮汉狂奔而出,他遍体鬃毛,面带青斑,却是一名兽蛮人。
那兽蛮人扑上去拽住包裹,拉扯着不让走。
小胖子拔出一柄小刀,比划着叫道:“快滚开!再啰嗦,我就给你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兽蛮壮汉死死拽住包裹,臂上鬃毛根根乍起,用雷霆般的吼声道:“平白闯入寺中抢钱,长安城还有王法吗?”
“屁的王法!”小胖子扯着喉咙叫道:“宫里大乱,金吾卫全都死光光了!长安城全是咱们游侠儿的天下!别说抢你俩钱,就是杀人放火也没人管啊!”
小胖子一边说一边跳起身,对着那兽蛮人拳打脚踢。那兽蛮人似乎当惯了奴仆,没有了野性,虽然又高又壮,体态凶狞,却光挨打不敢还手。
那黄脸汉子更是窝囊,见那无赖手里有刀,连靠近都不敢,只转着圈拍膝跺地,哭诉寺内被人抢劫,求各位佛门信徒施以援手。
可惜一众佛门高僧身有要事,无暇分心,跟来的众人大都只顾着围成一圈看热闹。有心帮忙的,天天吃素念经,看着那小胖子手里的刀便先怯了三分。那汉子哭诉不绝,却无一人站出来。
摸清这帮乌合之众的底细,祁远心下愈发笃定,对贾先生更是多添了三分佩服。眼看火候已到,他哭声一尖,“佛爷啊,你睁睁眼吧……”
话音刚落,“呲啦”一声,包裹被撕开半边,里面的钱铢雨点般甩了一地。掉落的不光是铜铢,还掺杂着白闪闪的银铢,甚至黄澄澄的金铢,满地乱滚。
人群轰然一声,当即把阿弥陀佛、如来观音、菩萨金刚、佛门公敌……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无数手掌伸来,争相捡拾落地的钱铢。
那小胖子钻进人群,一边泥鳅般乱蹿,一边大喊大叫,散落的钱铢从撕碎的包裹里“哗哗”直往下掉,所过之外,人人为之发狂。
混乱中,坊门处一名车伕打扮的汉子大叫道:“刚有人抢了青龙寺!光金铢就抢了几万枚!京师各处衙门都被砸了,金吾卫全死光了!压根就没人管啊!”
“兄弟们,发财的时候到啦!”
“什么王法?拳头大就是王法!”
“外面各坊都在抢呢,手快有,手慢无啊!”
“庙里有的是钱!抢那帮秃驴去!”
“千载难逢!天官赐福啊!”
大慈恩寺的僧人一路呼喊,召集各寺同门,引来百姓极多,其中倒有一大半是城中恶少,此时被人一煽动,就像在火药桶里点了颗火星,立刻引爆了众人的贪念。
眼看前路有神策军和一帮护卫挡着,人群叫嚣几句,便在某些人的刻意引导下轰然四散,蹿进各坊寻找目标。
跟着大慈恩寺僧人同来的十方丛林僧众脸色大变,这要是被人群冲进寺内大肆抢掠,各家寺庙少不得要遭场大劫。原本的杀气腾腾,顿时弱了几分声势。除了大慈恩寺的僧众之外,其他各寺的僧人都暗中打起了退堂鼓,毕竟诛灭佛门公敌是大家的事,各寺的庙产安危,可是各家自己的事。
第六章 荣华一文
大明宫。蓬莱秘阁。
李昂蜷在榻角,面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再次明亮起来,精舍中重新多了一个身影。
那位程侯坐在铺着细藤席的地板上,远远避开几案周围未干的酒水和尿渍。
和姑姑不同,他没有无视自己,而是用一种漠然的目光冷冷逼视过来,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还有一丝浓到化不开的痛恨。
李昂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程……程侯……”
“王显刚刚死了。”那位程侯用平淡的口气说道:“你可能不认识他。他是王涯的孙子,长安城有名的贵公子。”
“几名内侍逼问他与祖父一同谋逆的党羽,他说不上来,内侍们吩咐推事院的人用刑,用剔骨的尖刀,把他的肋骨一根一根剔了出来。”
“这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哀嚎了三个时辰,把他的亲朋好友,甚至一些只知其名的人都指为乱党,最后血尽而死。”
“还有李植。李训孤身逃亡,他茫然不知,被神策军冲进府中捉拿归案。推事院给他带了个号称‘死猪愁’的大枷,这位谨言慎行的宰相之子只撑了半个时辰便全盘招认,自供为了当上皇太子,怂恿其父聚众谋反,还私刻玉印,藏在其妻身上。”
程宗扬盯住李昂的眼睛,“你猜,他为什么会供出妻子?”
李昂呆若木鸡。
一阵森冷的寒风涌入阁中,灯火随之晃动。
灯影摇曳间,精舍的大门悄然洞开,一名风姿如仙的女子现出身形,她面罩轻纱,右手挽着一条红绫,双足仿佛踏在云端上一般,轻柔地踏入舍内。
红绫越牵越长,接着,一丛戴着凤钗的云鬟出现在门口。那云鬟是华美的宫妆式样,鬟上的凤钗镶珠嵌玉,凤口悬着一颗明珠,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动着莹润的珠辉,珠光宝气,华彩四射。
随即,一张明艳的面孔从夜色中浮现出来,她双眉又弯又长,檀口桃腮,明眸皓齿,艳丽中带着馥华的贵气,玉颊姣美如玉的光泽使得鬟上的凤钗都黯然失色。
那美妇满头珠翠,身上却只有一袭薄薄的亵衣,显露出曲线饱满的身材。那条红绫系在她雪白的玉颈间,将她美艳的玉脸映出一抹羞红。
见到李昂的刹那,她美目顿时一亮,娇声道:“圣上……呜呜……”
李昂失态地爬起身,叫道:“爱妃!”
他扑到案上,惶然道:“你……你怎么……”
杨妃连忙道:“不,不是她。是那些内侍说贱妾身上藏有谋反的证据……”
她露出又羞又愤的神情,“逼……逼我去衣搜身,若非蒙这位仙子搭救,妾身……妾身……呜呜……”
李昂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名女子,“多……多谢仙子……”
“不用谢我。”那仙子轻柔地说道:“这是主人的任务。”
李昂先是一怔,随即恍然看向那位程侯。
“陛下知道,我是个商人。”程宗扬淡淡道:“这次来,是想和陛下做笔生意。”
李昂一时愕然,随即面露惊喜,急忙说道:“只要尊驾能把朕救出去,多少钱都好说!十万、百万金铢亦无妨!”
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陛下误会了。我这回做的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生意——不过一文而已。”
“呃……”
程宗扬瞟了杨妃一眼,“前日这位杨贤妃在屏风后窥视程某,程某一眼便看中她的姿色。听说她是陛下最心爱的妃子,被陛下信任非常,爱如珍宝。”
“程某愿意出一枚铜铢,买下这位杨妃。陛下觉得如何?”
李昂脸上的掌痕一下涨得通红,“你——欺人太甚!朕身为……”
刚说了一半,李昂忽然哑住。
程宗扬一手抽刀,架在他颈间,把他剩下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
“刚才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程宗扬的声音仿佛出自九幽黄泉,带着森冷的寒意。
“李植的妻子出身名门世家,素有美色之称。那些内侍指名将她叫来,拿着她丈夫的供词,要她交出玉印,不然便脱衣搜身。那位柔弱的少夫人誓死不从。那些内侍用拶子拶其十指。她痛昏过去两次,仍不屈从。最后那些内侍用了削好的竹签,从她指甲缝里一点一点打进去。”
“三寸长的竹签只打进去两根,那位秀外慧中的少夫人便哀求着主动脱去衣物,伏在金吾仗院的大牢内,当众扒开臀肉,露出她从未被外人见过的阴穴和肛洞,让那些阉人搜查玉印是不是藏在她体内。”
程宗扬看了杨妃一眼,“陛下英明神武,不妨再猜猜,若不是本侯命人救下她,你这位杨妃又会如何?”
李昂打了个寒噤,勉强说道:“此皆众卿误朕……”
程宗扬怒极反笑,“死到临头还在推卸责任!”
“他们所有人都是被你害死的!不光是王涯、韩约、李训、舒元舆,还有被你连累的臣民眷属!还有那些无辜死去的市民百姓!”
程宗扬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咆哮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李昂号啕痛哭,“程侯,朕不是坏人……我没有想害他们……”
“你要是个大恶人倒也罢了,你这种无能又混账的废物比恶人更可恨!”
颈中刀锋一紧,程宗扬厉声道:“跪下!”
李昂哭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眼前刀光一闪,程宗扬举起刀,猛然劈下。
李昂脸色刷的一下变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笃”的一声,长刀斫在案上,刀柄不住震动。
“拿好纸笔,写文契!”
程宗扬一字一字说道:“今有大唐皇帝李昂,自愿将后宫贤妃杨氏,作价一枚铜铢,卖予汉国舞阳侯程宗扬。契成之日起,杨氏即归主人程氏所有,为奴为婢,或生或死,皆由主人处置。此契天地共鉴,永世不得反悔。立契人:李昂、程宗扬。附,交易物:杨氏。”
李昂在利刃威逼下,颤抖着写下文契,接着一声惨叫,却是被程宗扬抓住手腕,将他掌心往刀锋上一搪,鲜血淋漓而出。
程宗扬眼都不眨,抓住李昂的手拍在纸上,按好手印,然后对杨妃道:“你也来。”
杨妃睁大美目,自己身为六宫之主,竟然被皇上一道文契,就这么卖给了他人?而且只是一枚铜铢?
她期期艾艾道:“圣……圣上……”
李昂抱着受伤的手掌涕泗交流,闻声只投来一个痛悔交集的目光。
杨妃彷徨四顾,“仙子……”
那位仙子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杨艳。”
那位仙子提笔补上她的名字,然后将文契递给她,“按在这里就可以了。”
杨妃含泪道:“妾身又非货物,岂能如此交易!”
那风姿绰约的仙子温言道:“那些大臣的妻妾子女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们不但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父亲、兄弟被杀头,连自己也被当作官奴发卖。若是卖到教坊、青楼倒也罢了,万一遇见些恨意不消的阉奴,拿她们恣意淫虐,大肆报复又该如何?而这些,都是你这位圣上作的孽,却报应到你身上。”
杨妃央求道:“求仙子慈悲。妾身愿削发为尼,在佛前忏悔终生,替妾身和圣上赎罪……”
那仙子轻叹一声,“你既然不肯,那我只好把你送回去了。”
杨妃带着一丝期盼道:“送回哪里?”
“当然是方才的阉奴那里。”那仙子柔声道:“你既然看不上我家主人,想必更愿意伺候那些阉奴。说来也是,方才那些阉奴只恐吓几声,你便吓得脱了衣裳。到了主人这里,你反而百般推搪。想来是主子待你太过仁善,你才这般惺惺作态。”
杨妃弱弱地说道:“我……我不是……”
仙子面纱下的红唇嫣然翘起,“主子,莲奴倒有个主意。这位贤妃既然不肯按手印,那这生意也不忙着成交。不如让她先以妃嫔的身份服侍主子一番,一来主子当着唐皇的面,用了他的妃子,心境通达;二来,也当是先验验货,若是用的合适,再付钱不迟。”
程宗扬微笑道:“好主意。”
杨妃全然没想到这位仙子竟会说出这番言辞,又羞又恼地说道:“你——”
那仙子挽起红绫,“啪”的一声脆响,抽在杨妃臀上。
杨妃一声痛呼,扑倒在地,贴身的纨裤仿佛被刀锋切开般绽裂,露出里面一片白腻的肌肤。
那仙子轻叹道:“杨贤妃身在后宫,觉得委屈,却不知被捕拿入狱的乱党家属已不下千余。那些阉奴日间多有伤亡,如今恨意正盛,竞相以酷刑泄愤。若贤妃身处其间便该知道,此时的左右金吾仗院,已不啻于人间地狱。”
“方才我过去时,见到不知哪家的女眷,正在牢中给阉奴们唱曲佐酒。中间那位小姐肌肤如玉,一看便是出身富贵人家,平日里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彼时却裸着白嫩的身子,躺在一张破烂草席上,双手剥开下体,将女儿家视若珍宝的羞处展露在众人面前,被一名阉奴用拂尘的尘柄戳进嫩穴,破了身子。”
那仙子悲悯地说道:“那些阉奴失了男根,欲火无从发泄,愈加阴狠恶毒,无不以摧残女子为乐。这份罪孽,归根结底还要算在你这位圣上身上。”
杨妃哀求道:“圣上……”
李昂四指并拢塞在口中,牙齿咬住指尖,不停打着哆嗦。
程宗扬拍了拍李昂的脸,“按说应该让你尝一遍他们受到的酷刑,好还他们一个公道,可谁让我看中了你的爱妃呢?算你运气好,靠着妃嫔的姿色,不但免了皮肉之苦,还能拿一个铜铢,你赚大了!懂?”
李昂疯狂点头。
“圣上……”杨妃泣涕涟涟,“你真要……把臣妾卖了么?”
“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程宗扬一把拍掉李昂的幞头,抓住他的头发,拖过来,把他的脖颈贴在刀锋上,淡淡道:“还请陛下金口玉言,给你的爱妃讲清楚,这笔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颈中传来锋锐的痛意,冰冷的刀锋仿佛已经切开皮肤,李昂挣扎着用变调的声音对杨妃叫道:“做!做!贤妃!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主子,你要好好服侍主人!”
杨妃玉脸瞬间失去血色,像不认识一样看着那位皇上。
李昂又是一声惨叫,却是那只手用了些力,刀锋真的切开皮肤,一道殷红的血迹从颈中蜿蜒流下。他嘶声哀求道:“求求你,爱妃!快快奉诏……”
看着狼狈讨饶的李昂,杨妃的明眸像灰烬一样黯淡下去,流露出一片暗黑色的绝望。
“臣妾遵旨……”
程宗扬松开李昂的头发,抬脚把他踢到一边,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御榻上,对面前的丽人道:“把衣服脱了,让我先验验货,看看唐皇的爱妃成色如何。”
云鬟上的珠翠晃动着,杨妃低下头,双手分开衣带。罗衫如水般贴着肌肤滑落,露出一具丰润的玉体。她如今正值双十年华,已经褪去少女的青涩,充满妇人熟艳的风情,身材丰顽,肌肤白滑如脂,丰挺的双乳又圆又大,胴体饱满的曲线,宛如一只熟透的水蜜桃,在烛光下艳光四射。杨妃弯腰除去鞋袜,然后并起双膝,赤条条立在案前,从头到脚,只剩下颈中一条鲜红的长绫。
这一波纷乱从宣平坊开始,以燎原之势往四坊蔓延。随着夜幕降临,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城中果真没有了金吾卫巡逻,设置在各坊的金吾卫巡铺也空无一人。
没有了宵禁,也没有了净街鼓,没有了京兆府,也没有了各司衙门,满城的恶少、地痞无赖顿时陷入了沸腾的狂欢中。
短短一个时辰,大半个长安城便被卷入乱局,城中的恶少突然间失去约束,犹如出柙的野马,竞相奔走串连,明火执仗四处抢掠。
各坊紧急关闭坊门,却被坊内的恶少们驱散坊卫,引着外面的同伴直奔坊内寺庙。
唐皇李昂对佛门深恶痛绝,称天下之财十之七八尽入浮屠。虽然未必真有这么夸张,但佛门的殷富毫无疑问——只看上元夜的灯火便知道,长安各寺一个个都富得流油。
这些恶少目标分明,直奔着各坊寺庙而去,各寺一边抵挡,一边赶忙前去报官。但这一天遭殃的不光是金吾卫,南衙各司也被内侍领着神策军打砸一空,自中书门下两省以下,各衙官吏死伤累累,自顾不暇。
尤其是主官被列为乱党,参与叛乱的京兆府、御史台、金吾卫等衙门更是人心惶惶,自家首级尚且不保,哪里还有闲心去给和尚办案?何况图籍被毁,官印被夺,即使想办差也有心无力。
于是乎,那些恶少彻底没有了顾忌,夜色愈深,愈多人参与到抢夺之中。各寺僧人被打,财物被夺,机灵的卷起细软,跑到大寺寻求庇护;倒霉的寺中积蓄尽被抢掠,连供佛的香油也不放过。
大慈恩寺远在晋昌坊,并非地处闹市,兼且墙高寺广,僧人众多,又是唐国首屈一指的皇家寺庙,地位显赫,换作以往,绝没有人敢来打它的主意。不过此时,已经有人盯上这座大寺。
盯上大慈恩寺的不是旁人,正是敕封左街功德使,蕃密金身法王,十方丛林共推的特大师,释特昧普。
夜色渐浓,大慈恩寺外汇集的人群不减反增,越来越多的年轻僧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大都红袍赤膊,神情亢奋,用崇拜的目光望着高台上的释特昧普。
大慈恩寺精壮倾巢而出,前往宣平坊诛杀佛门公敌,释特昧普并没有趁机强行入寺,而是命人在寺门前搭起高台,然后登台讲法。
他一反常态,没有高坐讲经,而是在台上巍然挺立,周围点着万盏佛灯,整个人金光灿灿,如同神佛下凡。
“阿弥陀佛。”释特昧普双掌合什,声如神雷,“佛祖在上,诸天菩萨,善男子善女子,我佛信徒,八方檀越!”
“如是我闻。大慈恩寺前任方丈窥基,受妖魔所诱,背弃我佛,恣行杀戮,丧心病狂。窃取了佛门弟子应得的胜利,令佛祖蒙羞!如此恶行,天人共愤,世所不容!”
“我佛慈悲!我,密宗金身法王,敕封左街功德使,普天之下所有佛门信徒的庇护者,释特昧普!禀承佛祖法旨,以无上神通,涤荡妖邪,阻止他们偷窃属于我们的胜利,弘扬正法!”
伴随着释特昧普洪钟般的弘法声,这位蕃密法王通体金光大作,头上的螺髻一颗颗射出佛光,夜色下如同一支金色的火炬,照亮了身下的高台,周围信徒狂热的面孔,还有大慈恩寺紧闭的大门。
“看吧!你们面前的大慈恩寺,已经失去了曾经的荣耀!昔日的佛门名刹,已经沦为妖魔的洞窟,一座散发着恶臭的魔鬼沼泽!无数妖魔隐藏在沼泽的污泥之下,蛊惑佛祖的信徒!”
释特昧普张开双臂,雷霆般的声音滚滚传向四方,“以佛祖之名!我,释特昧普!将以我的无双智慧!无上神通!无与伦比的法力和磐石般毅力!带领你们打败佛门内外的所有敌人!”
释特昧普吼道:“战斗!我们要更奋力地战斗,如果你们不拼命战斗的话,你们就将不再有佛门正法了,让我们清除披着佛祖外衣,隐藏在佛门深处的妖魔和叛徒!”
“佛法无边!普渡众生!”
“让佛祖的光芒普照天下!”
释特昧普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咆哮道:“让佛法再次伟大!”
高台周围已经汇聚了无数信徒,无论是市井百姓,还是红袍赤膊的沙弥,都被煽动得面色涨红,额头迸出青筋,他们奋力举起手臂,嘶吼道:“让佛法再次伟大!”
“去吧!”释特昧普往面前的大慈恩寺一指,咆哮道:“打开大慈恩寺这座魔窟的大门!去吧!佛祖的光芒将指引你们!去吧!挖出沼泽中的魔鬼!”
“我的信徒们!行动起来!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将获得无量功德!获得千倍!万倍!亿倍!亿亿倍的回报!”
“让佛祖的敌人无处藏身!让妖魔无所遁形!让佛法再次伟大!”
“让佛法再次伟大!”
狂热的人群往大慈恩寺蜂拥而去,他们高呼口号,用肉身撞击大门,蚂蚁一样往墙上攀爬。
其中一伙操着凉州口音的无赖尤其卖力,领头一名大汉身材剽壮,脑袋上裹着黑布,蒙住一只眼睛,当先翻上高墙,叫道:“佛祖……他妈的伟大!”说着一跃而下。
厚重的寺门轰然开启,人群潮水般涌入寺内。
大慈恩寺名震长安,僧侣数千,但最能打的精壮都去了宣平坊,寺中只剩下一帮老弱。此时城中乱起,各寺僧人纷纷回本寺保卫庙产,那些僧人仍在宣平坊叫嚣,试图找出那名陷害窥基大师的罪魁祸首,所谓的佛门公敌。结果前面还没摸到程宅大门,后脚就被人端了老巢。
寺内那帮老弱根本无法抵挡那些蕃密法王的狂热支持者,几名老僧上前试图讲经说法,以佛法化解众人的戾气,还没开口,就被打得抱头鼠蹿。
红袍赤膊的沙弥与凡俗的佛门信众、市井无赖混杂在一起,一窝蜂般冲进大雄宝殿,揪住来不及躲避的僧人一通暴打。混在里面的无赖也抓住机会,将殿中的法器和值钱的物件一扫而空。
那名蒙着一只眼睛的大汉头一个冲进寺内,但他压根儿没碰大雄宝殿,而是一马当先,直奔大慈恩寺东侧,寺中高僧平日精修的伽蓝精舍。
驱走看门的老僧,一脚踹开房门,那大汉连同跟来的僧俗人等都被狠狠震住了。只见金碧辉煌的精舍内,供奉着小山般的宝物:黄金、白银、琉璃、颇梨、美玉、赤珠、琥珀,还有无数蜜蜡、玉髓、砗磲、水晶、珊瑚……琳琅满目,散发出逼人的宝光。
佛像前,两盏长明灯以白银为缸,里面的灯油澄澈无比,燃烧时没有半点烟火气。旁边两座镶金嵌玉的佛塔喷吐异香,连地上的蒲团都镶着金丝,嵌着青金石。最前面一只蒲团绣着窥基大师的法号,上面还有着女子的体香,不知是窥基大师哪位家妓所留。
蒲团旁放着一只朱漆木鱼,拿起来一看,竟然是玉制的,鱼口放的小槌以精金铸成,沉甸甸的压手,可以想像击打木鱼时是何等的金声玉振,不同凡响。
抢先得手的无赖将木鱼往怀里一揣,再想争抢佛前供奉的宝物时,已经挤不进去,他一跺脚,将窥基专用的蒲团挟在腋下,又去撬柱子上的金饰。
抢夺中,不时有宝物坠地,佛前一只紫金钵被四个人同时抢到,八只手你拉我扯,谁都不肯松开。拉扯间,案上一套蓝田玉雕成的茶具被撞得乱滚,冰玉般的玉壶掉落在地,“呯”然一声,摔得粉碎……
蒙眼的大汉显然是有备而来,抢在众人之前,先抖开一只羊皮口袋,将金珠宝物大把大把往袋子里塞。
心神激荡下,他禁不住再次赞颂道:“佛祖……真他妈的伟大!”
“发啦!”
“让佛法再次伟大!”一个小胖子高叫着挤过来,在蒙眼大汉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老铁!正事!”
蒙眼大汉省悟过来,叫道:“儿郎们!保卫佛法的时候到了!寺里的质库也被妖魔所占,如今由我们来守护!走啊!”
“让佛法再次伟大!”
高台上的释特昧普仍在不停高呼,一边备力挥舞手臂,鼓动信徒们冲进大慈恩寺。
从台上望去,只见人群蜂蚁般冲进大慈恩寺的重重院落,大雄宝殿、法堂、观音殿、藏经阁、伽蓝精舍、僧人所居寮房……到处都是狂热的人群。
忽然释特昧普目光一凝,看到一伙人从伽蓝精舍出来,沿途过殿不入,直奔寺后的大雁塔——旁边的质库!
释特昧普眼角抽搐了一下,厉喝道:“毯来!”
几名沙弥早已准备停当,此时同时动手,将一条红毯从高台上斜着拖下。
释特昧普举步踏出,悬空的红毯只微微一沉,便看到那位蕃密金身法王跨过红毯,转眼便昂然立在宏伟的寺门处,伟岸的身形渊渟岳峙,法相凛凛生威。
接着释特昧普一撩衣袍,撒腿狂奔起来,一边喝道:“快!抢质库!”
佛门并不禁止僧人通过财物获取利息,在佛门戒律的《十诵律》中,甚至鼓励僧人以本取利,以利生利,供养佛门。而在佛经记载中,世尊如来更是亲传法旨:若为僧伽,应求利润。
因此长安寺庙只要有积蓄,都向信徒提供各类质押、典当、放贷业务,以此收取高额利息。储藏财物之所被称为长生库,又名无尽藏,民间多称为质库。
大慈恩寺作为诸寺之首,财雄势厚,存放财物的质库足足占了三个院子,数十间库房。
平日里守护寺庙的巡行僧或是被窥基带走,或是随众僧去了宣平坊,剩下一些守库的僧人只管登记盘账,被那帮地痞踹开门一通暴打,赶鸭子般驱赶一空。
冲进库房的恶少无赖们都跟过节一样,欢腾不已。出来时一个个腰缠丝帛,怀揣金银,肩扛手拿,笑逐颜开。有的背着财物狂奔,还要赶着再来一趟;有的呼朋唤友,共襄盛举;有的索性推来板车,一副誓将质库搬空的架式。
库房一间一间被人撬开,寺中老弱僧人无力阻挡,只能坐视号啕。
眼看大慈恩寺累年积蓄就要荡然无存,千钧一发之际,还是特大师出面,以无上神通镇慑不法,带领信徒驱走恶徒,才保住质库,使得寺中有了喘息之机。
第七章 闲敲棋子
远在蓬莱秘阁的程宗扬对大慈恩寺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若是知道,他恨不能亲身上阵去抢一把。
自打到了唐国,只有出项没有进项,家底再厚,也经不住这般坐吃山空。
光是眼前这笔生意,便看得出程侯手头拮据——堂堂舞阳侯,竟然做了笔只值一文钱的生意,传扬出去,怕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当然笑料可不是自己。
毕竟这一文钱买下的是大唐后宫的贤妃杨氏——李昂依照玄宗皇帝以来的惯例未立皇后,杨贤妃已经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
然而此时,这位唐国最高贵的女人,却如同剥洗干净的白羊一般,赤条条立在程宗扬面前。
程宗扬上下看了一遍,唇角微微挑起,“好一个雪肤花貌的美人儿,不愧是皇帝陛下心爱的妃子,不光脸蛋漂亮,身材也这么好。怪不得连太监都对你的身子动了心思。”
说着程宗扬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成碗状,凌空抓了抓。
杨妃僵在原地,忽然颈中一紧,那仙子扯起红绫,将她牵到主人面前,提点道:“主子这个手势是要把玩你的奶子。待签了文契,你便不再是什么唐国的六宫之主,而是主子花钱买来的玩物,看到主子的手势,便要主动送上去。”
杨妃被赤裸着牵到主人身前,她没有去看蜷缩在角落里的李昂,忍着羞耻弯下腰,将一只雪团般的丰乳放到主人手中。
乳球入手,传来销魂的柔腻感。程宗扬握住那只乳球,先掂了掂分量,然后揉捏着说道:“分量不错,软糯弹手……在我摸过的奶子里面,能排前五了。”
说着他张开左手,同样抬起。
羞迫之下,杨妃脑中昏昏沉沉,只剩下本能的驱使。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姿势,将两只乳房都放到他手里,但自己右乳被他握住,一时挪动不得。
犹豫间,身边香风微动,那仙子解开衣襟,露出一件自己从未见过的贴身亵衣。那亵衣质地宛如红绡,但比红绡更薄更透,边缘镶着精美的花边,无比贴合地裹在圆耸的乳峰上,不留一丝缝隙。透过织物,能看到肌肤洁白的质感,似露非露,充满诱惑的意味。
那仙子拨下亵衣,托出一只浑圆的美乳,柔顺地放到他左手中。
眼角的余光瞥到角落里那个狼狈的身影,杨妃心底一片绝望,甚至生出一丝自暴自弃的忿然,索性挺着赤裸的乳房,任那个陌生的男人揉捏把玩。
五指陷入乳肉,将乳头压在掌心,随着手掌的摩弄,挺翘的乳头在掌下来回揉搓,越来越硬。
灯光微微摇晃着,突然间,那具熟艳的女体打了个寒噤。
杨妃忽然意识到自己赤裸着身子,虽然有秘阁和精舍两层遮挡,但毕竟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她方才心神被外事占据,丝毫不知寒冷,直到此时,才发觉寒意侵体,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
紧接着,她感到一股温热的暖流。就仿佛初夏的阳光一般,正随着那只手掌的抚弄,源源不断地流入体内。
暖流所至,身体的寒意丝丝消融。杨妃下意识地挺起乳球,让那只手掌覆盖得更多。
身子一动,杨妃心底蓦然升起一丝羞意。她慌乱地睁开眼睛,却赫然发现,在她身旁,那只左手把玩得如此用力,五指深深陷入乳肉,肆意抓捏,仿佛要将那仙子浑圆的乳球挤爆一般。
甚至能看到那只雪白的乳球上被捏出青色的指痕,还有从指间挤迸出的雪腻肌肤,鼓胀欲裂。
那仙子面纱轻颤,一边发出低微的痛叫声,一边却美目半闭,带着一丝朦胧的水意晃动上身,让乳球在他掌中被拉扯得更用力。
雪团般的乳球被扯得变形,忽然程宗扬松开手掌,“啪”的一声脆响,朝她乳上打了一记,将那只乳球打得一阵乱颤。
潘仙子低叫一声,本能地闪避了一下,随即又将双乳挺得更高,让主人抽打得更顺手。
程宗扬来回打了几记,笑道:“这么乖巧,赏点你喜欢的。通通乳眼吧。”
潘金莲娇声道:“多谢主子赏赐。”
程宗扬抬手从杨妃云鬟上拔下一支簪子,簪尾朝外,挟在指间。
那仙子屈膝跪下,用一种充满女性韵味的优雅姿势,一手托起乳球,一手捏着乳头,将又红又嫩的乳头对着簪尾的尖头,然后主动挺起娇躯,将簪尖送入乳肉。
娇嫩的乳头被刺得凹陷,随即微微一颤,簪尖已经没入乳头,一滴血珠渗了出来。
杨妃吃惊地屏住呼吸,只见那根金簪在乳内越进越深,直到刺穿整个乳头仍然没有停顿。
那仙子挺起雪乳,金簪笔直往乳球内刺去,等主人松开手,金簪已经刺进一半,只露出凤制的簪首在外。
一缕鲜血从乳尖淌下,在雪白浑圆的乳球上留下一道殷红夺目的血痕。金灿灿的簪身大半没入乳头,簪首凤口悬着的一颗明珠,在乳尖下摇晃不已,珠光肤色相映生辉。
程宗扬拨了拨簪子,身前的仙子发出一声低叫,“好痛……”
“好好把你的乳眼搞大,等主子哪天有了兴致,给你的乳头开苞,把阳具插到你的乳球里面,狠狠肏一回,让主子把精液射到你的奶子里。”
那仙子一双美目水汪汪的,仿佛痛得想流泪,又像是要滴下蜜来。
“是,主子……”说着她身子一阵颤抖。
程宗扬“哈”了一声,不敢相信地说道:“不是吧?潘姊儿,听到要给你乳头开苞,你竟然高潮了?”
潘金莲羞答答道:“是,是听到主子要在奴婢奶子里面射精,奴婢才……”
杨妃早就看呆了,这位仙子出手搭救自己时,宛如仙女下凡,流露出令人心折的慈悲与怜悯。
可此时就在自己眼前,从云端堕入了泥淖,用她仙子般完美的玉体,做出血肉之躯所无法承受的淫戏。
程宗扬往簪上一弹,“等我先用了皇上的爱妃,再好好收拾你。”
潘金莲痛叫道:“是……主子。”
“来吧,贤妃娘娘,把你最羞耻的部位剥开,让买家观赏观赏。”
杨妃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掩住下身,闻言面露羞色。
潘金莲轻笑道:“主子也给她通通乳眼好了。”
杨妃身子一颤,双手羞缩着伸到腹下,轻轻剥开蜜穴。
忽然下身一凉,却是一双手从背后伸来,按着她阴户边缘,用力一分,将她蜜穴整个翻开。
“让客户验货,怎么能这么敷衍呢?”潘金莲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轻笑道:“若是主子不满意,只好把你退还给那些阉人了。”
“不要……”
“自己来。把你的阴蒂、内外阴唇、小穴,还有小穴里面的模样,都仔细展示出来,请客人检验一番。”
“是……请客人验货……”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陛下,你爱妃的屄很漂亮啊。阴唇饱满,穴口紧致,颜色又红又艳,还这么水嫩。”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伸到杨妃雪白的玉腿间,扪住美妇熟艳欲滴的性器,肆意摸弄起来。
“手感也不错,阴唇又滑又嫩,跟荷包一样收拢,阴阜圆润丰腻……”
“啊!”
“哈,皇帝陛下,你爱妃的阴蒂这么敏感啊?”
“啊!”
“放松,让我检查一下你的屄洞里面。”
“啊……啊!”
杨妃白嫩的指尖剥开阴唇,双腿发颤。
那根手指探进穴口,然后沿着花径一路向内,直到整根手指都插入嫩穴里。
“啧啧,贤妃娘娘的屄里面又暖又紧,里面的肉褶一圈一圈的,手指插在里面,还一抽一抽的往里收,这是吸盘型的吧?干起来肯定很爽!”
杨妃羞得几乎哭出声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剥开下身,被一个男人伸手插进体内,评阴论穴。
程宗扬用拇指拨了拨她的阴阜,叹了口气,“美中不足的是,这么美艳的贤妃娘娘,下面居然有小毛毛。莲奴,过来处理一下。”
那仙子拔出长剑,在杨妃惊骇的目光中,一挥而下。冰凉的剑锋贴着阴唇外侧削过,原本乌亮的耻毛齐根而断,就像被抹掉一样消失不见。
杨妃一动也不敢动,长剑时挑时抹,转眼间,耻毛便被刮得干干净净,纤毫不剩。
“瞧,白白嫩嫩的,是不是很漂亮?”程宗扬在杨妃光润的阴阜上摸着,对李昂笑道:“这会儿好了,跟你的下巴一样,光溜溜的。”
李昂一手捂着颈中的刀痕,受伤的手掌捏着衣角,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爱妃被人剃掉耻毛,露出娇腻的嫩穴,像玩物任人抚弄。
潘金莲拍了拍杨妃的纤腰,“转身,把屁股撅起来。”
杨妃忍着羞耻转过身,弯腰翘起雪臀。
“你爱妃的屁股很丰满嘛,这么白艳,又圆又翘,弹性十足。”程宗扬笑着对李昂道:“这样的屁股特别适合让你老婆趴着,从后面干。”
“把屁股扒开。”
“很听话啊。”
“哇,这么嫩的屁眼儿!娘娘,陛下有没有搞过你的后庭?”
“没……没有……”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有没有给陛下吹过箫?”
“没有……”
“真的吗?”
杨妃咬了咬牙,带着一丝怨意道:“圣上是守礼之人,非礼勿行……”
“上床还讲礼呢?什么狗屎君子,”程宗扬啐道:“伪君子!”
程宗扬张臂揽住杨妃,将她横抱在怀里,然后张口吻住她软糯的红唇。一边亲吻,一边把手伸到她腹下,玩弄她刚剃过毛的蜜穴。
杨妃仰着脸,雪白的玉体在他膝上不断扭动,带来柔软而又滑腻的触感。随着手指的拨弄,那双白美丰艳的大长腿并在一起,白嫩的足尖不时绷紧。
潘金莲扳住杨妃的双膝,往两边分开,眼含笑意地朝李昂望去,让他能看清自己的爱妃如何挺着蜜穴,被自己恨之欲死的仇人扪弄把玩。
李昂满眼的悲愤与不甘,但与她的目光一触,立刻收敛起来,畏缩地避开视线。
“妾似琵琶斜入抱,任君翻指弄宫商。”潘金莲轻笑道:“主子看,杨妃这身子像不像一只白玉琵琶?”
程宗扬笑道:“果然很像。来,再亲一个,这回来个法式的。”
程宗扬与怀中的美妇唇齿相接,恣意亲吻着她的红唇香舌。良久松开嘴,杨妃桃腮一片潮红,下面的嫩穴更是被摸弄得淫液四溢,手脚发软。
程宗扬在她唇角舔了舔,“技巧很生疏啊。是不是没怎么接过吻?”
杨妃含羞道:“是……”
“占着茅坑不拉屎,浪费!”
程宗扬将杨妃丢到御榻上,然后拉开衣物,露出一根怒胀的阳物。
杨妃美目一下瞪得浑圆,连呼吸都不由顿住。
“别担心。”潘金莲柔声道:“等服侍过主子,你便知道,自己以往的年华尽皆虚度。”
潘金莲说着,拿起她的手指放到腹下,分开淫穴。
那根粗壮的阳具微微一沉,顶住湿腻的穴口。
一股滚烫的触感传来,杨妃身子一颤,接着穴口便被撑开。
“天啊……哦!”
杨妃惊呼声中,那只娇艳的嫩穴已经被阳具侵入。
火热而又坚硬的肉棒带着强大的力道贯入体内,自己娇嫩的小穴在它的重压下柔弱无比,蜜腔内的腻肉在龟头的挤压下战栗着分开,只一下,就塞满了她的蜜腔,捅入自己从未被人碰触过的蜜穴最深处。
“里面可真够紧的。他不会连这儿都没用过吧?”
杨妃带着哭腔道:“用过的……快拔出来……插得太深了……啊!”
程宗扬挺了挺下身,“不是吧?好端端的二手货,怎么让他用出原封货的质感呢?这没开垦过的处女地,感觉有点多啊?”
“天啊……”
杨妃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穿透一样,那根阳具一直顶入到从未被进入过的蜜穴尽头,带着火热的触感撞到花心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战栗感从体内传来,柔嫩的花心剧烈得收缩着,无法言喻的酥麻和痛意从蜜腔深处一波波地扩散开来。让她仿佛回到合卺之夜,自己被当时还是亲王的夫君开苞时的那一刻,只不过……
“我明白了!”程宗扬忽然道:“怪不得唐国宗室那么能生,偏偏到了这一位,还要琢磨立皇太子还是立皇太弟——陛下的性功能看来有问题啊!”
李昂闭着眼不忍去看自己爱妃被人淫辱的场面,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变得铁青,禁不住开口道:“胡——”
刚张口,李昂舌头不由僵住。
原本属于自己的御榻上,自己的爱妃赤裸着柔润的胴体,仰躺在那个男人身下,下身柔艳的蜜穴被一根粗大的肉棒贯入,穴口撑开到从未有过的尺寸。那根阳具进出的力道更是超乎自己的想像,就像一支无坚不摧的攻城槌,凶猛地撞击着自己爱妃的玉门。
爱妃丰腴的肉体在阳具的撞击下战栗不已,随着男人的挺弄,她鬟侧的金步摇撞在榻上,发出细碎的响声。那张自己心爱的美艳面孔上,写满令人哀怜的痛楚,杨妃珠泪纷纷,一边哭泣,一边娇啼着讨饶……
“哦,这该死的肥美和软腻!”
程宗扬用夸张的语调赞叹道:“贤妃娘娘这小穴又嫩又紧,阳具插在里面,就像被她的美穴吸住一样,干起来爽透了!”
李昂胸口一阵绞痛,喉头一口鲜血几乎喷了出来。
“皇上的爱妃,爽不爽?”
“哎呀……呀……求你轻些……”
“饶了我吧……下面……下面要被干坏了……”
杨妃哭叫哀求着,直到嫩穴的处女地被那根凶猛的肉棒彻底开垦,整个蜜腔都变成他的形状。
李昂一手掩着耳朵,另一只掌心有伤,只能用手臂抱着头,试图将爱妃的哭叫声挡在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消,步摇的撞击声却越来越快,哀求声也变成了一声接一声的低叫。喉头尚有血腥味,李昂却忍不住眼睛睁开一线,偷偷望去。
杨妃红唇间不住发出娇啼,原本剥开蜜穴的玉手,此时攀在榻侧,而她本来因为痛楚而挣扎的一双雪腿,此时竟然盘在那个男人腰间,随着阳具的进出,一耸一耸的不停迎合。在她下身,嫩穴淫液横流,已经流得满榻都是。
更让他无法相信的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此时两眼翻白,柔颈昂起,那张自己朝暮相对的美艳面孔上,流露出似痛似喜,如痴如醉,欲仙欲死的表情。那种入骨的淫态,与她云鬟上象征皇妃身份的华丽头饰形成强烈的反差。
李昂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他眼前金星直冒,整个人仿佛被抽走骨骼和筋络一样,再没有一丝力气。
程宗扬没有理会唐国这位皇帝陛下,他在杨妃肥美的蜜穴中放肆地挺弄着,从穴口一路干到花心,一边命弄,一边揉捏她的双乳,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天啊……啊……我要……喔哦……”杨妃娇躯一阵剧颤,在阳具的捣弄下泄了身子。
程宗扬一边在她泄身的艳穴内随意挺动,一边道:“皇帝陛下,你爱妃的小穴我已经验过货了。干起来真不错,一枚铜铢,值了!”
李昂心丧若死,低着头默不作声。
程宗扬嗤笑一声,然后“叮”的一声,将一枚铜铢丢到李昂脚边,“钱货两清。你的爱妃往后就归我了。放心,这样美貌耐肏的是等尤物,我肯定不会像你一样,让她独自寂寞。少不得每天唤她暖床侍寝,肏弄取乐。”
潘金莲道:“主子只试用了艳奴一回,还没有射出来呢。”
“不着急。”程宗扬道:“我来长安城,本来是找人的,结果莫名其妙被刺杀三次,内宅女眷屡受惊吓不说,还死了一个奴婢,失踪了好几个。更可气的是这个狗屎皇帝居然没有立皇后,只有个充当六宫之主的贤妃。虽然这会儿干了她一回,但看陛下的模样,好像还没有以死洗耻的觉悟呢。”
李昂抱着头,把脸埋在膝间。
程宗扬冷笑道:“不想死也成,反正时间还长,不如让陛下看看,他最心爱的女人,是怎么像娼妓一样被我玩的。”
榻旁的美妃发出一声娇啼,被他按到腿间,髻上一支金步摇滑落下来,掉在藤席上。
宣平坊西门人声鼎沸。此时坊内还汇集着数百名大慈恩寺的僧人,但窥基大师弃佛之后不知所踪,他在寺中的嫡系亲信,那些随行的巡行僧又死亡殆尽,剩下这些僧人全无组织,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甚清楚,只是乍然听闻窥基大师出事,凭着一腔血勇之气,呼朋引类,一同前来诛妖。
结果妖还没诛,反倒给佛门引来一场大祸。
天知道早就迁完搬空的法云尼寺,怎么会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场教课书般的抢劫案。一个不成器的小胖子,靠着一把小刀,就吓得两个守法的良民不敢近前,当着数千人的面,带着抢来的钱铢扬长而去。
虽然有脑筋清楚的,知道法云尼寺已经是那位佛门公敌的产业,此事必定有诈!但光他们知道有个屁用,当初大慈恩寺为了颜面,从来没提过将法云尼寺赔给程侯的事,眼下再说已经来不及了。
这场当众上演的抢劫案效果立竿见影。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长安城内已经没了王法,全凭拳头刀枪说话。敢下手的立马能捞一票,不敢下手的,别被人抢了就是好的。正应了那句俗语: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而且那个该死的小胖子还现身说法,指了条明路——抢寺庙,谁让佛门有钱呢?
那些僧人中有明白的,这会儿也不淡定了。外人可能不知道,诸寺的僧人谁不知道?长安十方丛林的高僧大德,如今全在大慈恩寺!
这里头一半是窥基召集,作为诛杀程贼的后手。谁知被释特昧普釜底抽薪,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反倒成了窥基弃佛的见证。窥基弃佛之后,不仅这些高僧跟着蕃密法王释特昧普前往大慈恩寺,其余诸寺的主持、方丈闻讯也纷纷赶来。
一来三车法师弃佛入魔,动静实在太大;二来大慈恩寺作为唐国诸寺之首,财雄势厚,无论被谁收入囊中,都知以牵动每位佛门高僧的神经。
结果就是,长安各寺高僧尽出,留下的寺庙成为恶徒们眼中最肥美的目标。
等各寺高僧得知本寺被抢,再纷纷赶回救火,事态已经无法收拾。
唯独大慈恩寺的僧人仍在宣平坊逗留不去,只是没有威望足够的僧人领头,这些僧人行事全无章法,空有一身修为,但除了喊喊“佛法无边”之类的口号,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
毕竟他们要诛的佛门之敌是程贼,与拦路的六朝护卫打打杀杀,既不占理,也有违佛门的清规戒律。
光是动嘴皮子的事,程宅这帮护卫应付起来就轻松多了。敖润佣兵出身,那就是个大号无赖。他此时唯一的变化无非是身下多了一副单架,还是因为地上太凉,悄悄让人送来的。
这会儿老敖趴在单架上,不时病恹恹吐上一口血,看着就像随时会挂一样,让人禁不住掬一把同情泪。
那些僧人进退不得,喊了半天口号,嗓子也疲了,无奈之下,不知谁呼喊一声,要以佛法感化拦路的众人,于是纷纷盘膝而坐,口诵经文。
“改静坐了?”吕奉先眨巴着眼,他少年心性,每天精力多得过盛,分外不理解这些和尚的举动。
张恽小心道:“莫非是要用什么神通?”
“对哦!”吕奉先一擂掌心,又好奇地问道:“会是什么神通?”
“用咒术把咱们都给咒死?”袁天罡闲着没事,也拽着独孤谓加入扯淡。
吕奉先扛上银戟,“我这就去把他们嘴打歪!”
独孤谓连忙劝阻,“不可!”
袁天罡拽了独孤谓一把,竖起大拇指,沉声道:“漂亮!”
正在瞎扯,一个人影猿猴般翻墙而入,赤脚铁枪,正是王彦章。
“彦子!这边。”南霁云接上他,匆匆带至书房。
贾文和负手望着窗外,良久道:“卫公是这么说的?”
“是。”王彦章道:“卫公说,那些寺庙敛财无度,贪心不足,让他们乱乱也好。”
“请回卫公,贾某知道了。”贾文和从容道:“必定让卫公满意。”
皇图天策府。
李药师拈着一枚棋子,轻轻敲着棋盘,沉吟不决。
“别敲了,听着头痛。”
“你也别转了。那俩铁球嘎嘎直响,吵得我睾丸都在颤。”
李辅国收起铁球,满脸无奈地说道:“故意气我呢?我没有怎么了?咱们说好的,这局你要是再输,可得放我走。”
李药师点了点头,然后把棋子投入盒中,“来人,封盘。”
李辅国气了个倒仰,“不带这样的啊,我都跟你下了一天一宿的棋了。你是打算就这么把我耗在这儿?”
“郡王莫急,此局胜负尚早。”李药师一言而决,“先吃饭。”
“得,你们天策府那饭食我可不敢恭维,还是让孩儿们送些宵夜来吧。”
李辅国在一名内侍搀扶下站起身,一边握拳捶着后腰,一边道:“外头已经乱了,城中的寺庙除了独占一坊的大兴善寺,其他可都招了贼。”
“一饮一啄,皆由天命。这是佛门命里当有此劫。”
“擒虎容易纵虎难。乱局一起,遭劫的可就不光是佛门诸寺了。”
“有王爷坐镇,局势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你啊,口不对心。”
“王爷的六道神目,对某无用。”
“你这脸上都写着呢,我用得着费那劲吗?”
李辅国把身边的内侍打发出去,然后叹道:“你是逼我开口啊。”
李药师单刀直入,“王爷属意哪位?”
“老奴只是皇室的奴才,这种事哪儿有奴才说话的份儿?自然是请太皇太后作主。”
李药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李辅国叹道:“若非如此,又何必让小田去死一死呢?他私心虽大,在政务上还是个能干的。小仇、小鱼他们都差得远。”
“王爷的私心也不小。”
李辅国叹道:“我老喽,只求个善终罢了。”
“王爷对琉璃天珠的兴趣,可不像要是服老。”
“尽人事,听天命。天若许我夺舍重生,老夫自不肯错过机缘。”
“夺舍……武穆王昔日的戏言,没想到王爷竟然信了个十足。”
“天日昭昭,安能不信?”李辅国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谁不想跟那位一样,重活一遍呢?”
“即便是乱世?”
“即使是乱世!”
第八章 替姑先尝
短短几个时辰,刚经历了上元盛事,繁华锦绣的长安城,便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然后彻底失控。
在城中作乱的已经不光是市井恶少,连军士和内侍也忍不住加入进来。劫掠的目标也从一开始的寺庙,蔓延到道观和豪商富户。
京兆府、金吾卫、刑部、六扇门……所有的官府衙门全部瘫痪,失去秩序的长安城顷刻沦为无法无天的斗兽场,无数罪恶在城中各个角落上演。
积善寺、缘觉寺、静法寺、崇圣寺、成道寺、济度寺、菩提寺……一间间寺庙被人破门而入,大肆抢掠。散落在各坊的商铺被人打砸,财物尽失。东西二市商户众多,大伙儿联手御外,堪堪自保。但更重要的是流蹿各坊的恶少又发现了新的目标——那些被列为乱党,下狱治罪的大臣——的亲友。
王涯、李训等人的宅邸已经被神策军贴上封条,严加看管,即使再有钱,也已经属于被抄没的官物,没有人愿意去触霉头。倒是那些乱党的亲友,十有七八要被牵连,只是乱党人数众多,内侍们指挥的神策军一时来不及尽行收押。
想通其中的关节,立刻就有人趁夜拍门叫嚷,声称神策军奉旨办差。
等惊惶不已的主人打开房门,这些恶徒便一拥而入,将主人家尽行捆绑,然后翻箱倒柜,席卷一空。
这些遭劫的人家身为乱党至亲,少不得入狱治罪,籍没家产。命不好的说不定还要被杀头,身家性命全非自己所有,哪里还有机会追索凶手?至于主事的内宦,更不可能为狱中囚徒查清案由,追缉人犯,堪称是完美受罪者。那些恶徒抢掠起来全无后顾之忧,下手愈发狠厉。
夜色方长,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乱势愈演愈烈,整个长安如同一锅沸水,在夜幕下激荡不休。
而漩涡真正的中心,蓬莱秘阁内,却弥漫着令人战栗的肉欲。
杨妃柔颈中仍系着那条红绫,丰润的玉体高潮余韵未消,美艳的面孔满是羞态。她并着双膝,跪在主人两腿中间,玉指羞赧地分开秘处,将刚刚交合过的蜜穴展露出来。
那只红艳的美穴微微抽动着,水汪汪的穴口不时淌出淫液,顺着雪白的大腿内侧一直流到席上。
程宗扬半是好奇半是好笑地说道:“你是头一次?以前都没有浪出来过?”
“没有……”
望着面前那根在自己体内肆虐多时,此时愈加粗胀的阳物,杨妃面如红霞,声如蚊蚋地嗫嚅道:“圣上……很斯文的……”
“在床上讲什么斯文?一肚子的坏水,还整天装圣君。”程宗扬啐了一口,然后道:“真没试过口交?”
“没有……”
“那现在有了。”程宗扬指了指下身,“过来,含住它。用你的嘴巴和舌头让主人爽一下。”
杨妃咬住唇瓣,玉颊越来越红。
潘金莲柔声道:“陛下还看着你呢。”
“我……”
“他一文钱就把你卖掉,别说你不恨他。”潘金莲贴在她耳边道:“方才你不是故意叫给他听么?”
“不要说了……”
“那就让陛下看看,你在陛下面前有多矜持,在主人面前就有多淫浪。”潘金莲轻轻推了她一把,“快去。”
杨妃含羞张开红唇,将还带着自己体液的阳具放入口中,舔舐起来。
程宗扬往后一靠,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教得不错!还别说,她头上这些珠钗、凤簪、金步摇……还挺助兴的。珠光宝气,看着就高贵。还有唇上的胭脂,这色号很正啊。含着本侯的阳物还这么优雅,仪态万方,怪不得能艳冠六宫。”
潘金莲笑道:“陛下又在偷看了。”
李昂慌忙掩面。
程宗扬嗤笑道:“他自己的妃子,有什么好偷看的?想看让他看个痛快!”
“去,把杨妃的屄扒开,你玩给他看。”
潘金莲娇滴滴应了一声,然后俯身扒开杨妃的雪臀,一手撑开她的肉穴,一手翘起指尖,纳入穴口,在她柔腻的嫩穴中搅弄着。
“听说陛下对杨贤妃怜爱有加,宠冠六宫,如今陛下将爱妃作价发卖,被我家主人买下,我家主人可不会像陛下那般怜香惜玉,依礼而行。既然是一枚铜铢买来的贱货,自会将陛下的爱妃,当成最下贱的娼妓那样淫玩取乐。”
“方才陛下已经看到,主人让陛下的爱妃去衣露体,从头到脚验看了一番,又命这个只值一文的贱货自批其穴,将大肉棒插在里面,试用了她的性器。这会儿又让她品箫,陛下的爱妃正伏在主人腿间,用她平日珠粒玉食的檀口香舌,含住主人的浊物吞吐舔舐,品尝主人阳物的滋味。”
李昂虽然双手掩面,闭目塞听,但那娇柔的声音却透过手臂、衣袖的重重遮掩,一字不漏地钻入耳中,那种旖旎绮丽,甚至比亲眼目睹更令人血脉贲张。
“既然是一文钱买来的贱货,我家主人自然不会吝啬,无论陛下没用过,还是舍不得用的花样,我家主人都会在陛下的爱妃身上尽情索用。就连陛下没碰过的部位,我家主人也会毫不客气地拿来受用一番。比如这里……”
潘金莲拔出湿淋淋的玉指,将指上的淫液抹在丰满肥翘的雪臀正中,那只柔艳的嫩肛上。
潘金莲娇声道:“主子,这贱货的后庭还未曾用过呢。待她给主人品过箫,便让她伏在陛下的御榻上,翘起雪臀,剥开臀肉,好让主人挺起大肉棒,当着陛下的面,给陛下的爱妃后庭开苞。”
程宗扬笑道:“好主意。不过还不够贱啊。光是后庭开苞,怎么能显得出陛下的爱妃只是个本侯一枚铜铢买来的贱货?”
潘金莲一笑,拿起案上的蜡烛,柔声道:“贤妃娘娘,委屈你剥开淫穴,奴家要将这支羊脂红烛插到你淫穴里,好让你跟这根蜡烛交合一番。”
说着横过蜡烛,将烛尾送入穴中。
那蜡烛是宫中专用的御烛,粗逾两寸,长近尺许,较寻常的蜡烛粗大许多,一支能燃十二个时辰。
烛身没入穴内,杨妃唇舌顿时僵住。蜡烛较之主人的阳物还细了许多,但被异物进入体内,却是她平生未曾经历过的耻辱。
一行烛泪淌落,滴在小腿上,杨妃被烫得鼻中低唔一声,丰腴的雪臀禁不住收紧。
“主子你看,像不像一只萤火虫?”
潘金莲拿着点燃的红烛在杨妃穴中抽送,摇曳的烛火时远时近,将那只雪臀映得一闪闪,圆张的美穴艳光流腻,明暗不已。
鲜红的蜡烛在蜜穴中进出着,穴口红腻的蜜肉裹住烛身上描绘的金龙,从龙尾一点点吞没到飞扬的龙爪,只剩龙首在外。
潘金莲惊叹道:“居然有这么深,怪不得能承受住主子的阳物。”
潘金莲抽出红烛,在龙首的部位比了比,对李昂笑道:“陛下看,主子插得比这还深呢。也就是你的爱妃阴户肥满,主子才能看得痛快。”
说着她将烛焰一点,一行鲜红的烛泪滴在杨妃白嫩的雪臀间,溅得她臀沟内鲜红淋漓。
“哎呀……”杨妃吐出阳具,挣扎着想要躲避,却被潘金莲纤手按住。
“等主子给她后庭开苞,陛下爱妃的臀间便是这般光景,肛破精溢,丹红狼藉……”
李昂身体一阵哆嗦,原本涨红的脸上血色褪去,瞬间变得惨白。
程宗扬推开杨妃,晃当着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裆中洇湿的部位,半晌才吐了口气,“光看着你竟然都射了?”
“干!你是早泄啊!”
程宗扬恍然大悟,看向李昂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鄙夷,“看着自己爱妃被肏,不但没有激起你的血性,反而还能爽到射出来?怪不得连你自己的家奴都看不起你。”
李昂喉头动了一下,带着哭腔道:“朕……朕不想死……饶了我吧……”
程宗扬正要开口,潘金莲忽然眉梢一挑,抬手收起蜡烛,放回案上。
接着程宗扬也听到一丝动静,抬手一个耳光,将李昂抽得晕了过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忽然白影一闪,一只白绒绒的小狗撞开窗户,跟炮弹一样闯进精舍,然后朝地上一躺,四足朝天,露着肚皮扭来扭去,一边吐出舌头,谄媚地来回甩着。
“跑得还挺快?看我逮到你,不狠狠撸你一遍!”
杨玉环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羊毛口袋飞身进来,然后将口袋往榻上一丢,对地上的小贱狗道:“哎呀!怎么这么可爱啊?一扭一扭的,好乖巧哦……”
杨玉环一边说一边捋起袖子,双手叉腰,“你以为你装可爱,装乖巧,我就不撸你了?做梦!”
杨玉环揪住小贱狗的耳朵,把它扯到怀里,连头带屁股一通狠揉,一边发出放肆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紫妹妹这小狗的手感真好,就跟软腾腾的棉花团一样……现在你是我的了!”
刚揉了两把,杨玉环忽然像是闻到了什么一样,抽了抽鼻子。
她用狐疑的目光,从在场的程宗扬、杨贤妃和李昂三人身上依次扫过。
虽然李昂倒在角落里昏迷不醒,剩下的孤男寡女衣冠整齐,可她总觉得味道有点儿不大对。
她朝李昂裆里看了一眼,“怎么还尿身上了?不会是被那死太监给气的吧?这么大的人了……”
“不对!”杨玉环目光一凝,接着当场叫了出来,“我操!是跑马了!?”
“操操操操!给我水!我要洗眼睛!我他妈这么一个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竟然看到种脏东西!简直夭寿哦!”
程宗扬道:“有尿你要不要?”
“要!你这会儿给我呲出来!呲不出来尿,你就给我呲血!”
“案上不还有吗?”
杨玉环不屑地嗤笑道:“胆小鬼!给你机会你都抓不住。”
她抱着雪雪走到杨妃身前,绕着她转了一圈,然后死死盯住杨妃娇艳欲滴的面孔,一双美目越瞪越大,瞳孔中异彩连现,一看就是半晌。
程宗扬咳了一声,“你还会博陆郡王的六道神目?”
“装装样子嘛。有些作贼心虚的坏人,自己就招了。”说着杨玉环转过身,笑吟吟道:“对不对啊,程侯。”
“对什么对?我……”
“你是不是吃她豆腐了?”杨玉环眉飞色舞地说道:“看她嘴巴湿湿的,唇瓣上的胭脂都花了,你刚才亲她的嘴了是吧?甚至还摸了她的胸?衣服都被你拽乱了,还装!”
“天啊,你可真够不要脸的!简直是恶心!有夫之妇啊,你都下得去手?还当着人家丈夫的面——你还有没有道德底线了!你的人性都喂狗了吗?”
杨玉环拍着胸口道:“有本事冲我来啊!欺负别人老婆算什么本事!”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我也亲亲你的嘴,摸摸你的胸?”
“呸!你个臭流氓!”
杨玉环左右张望一圈,“潘姐姐呢?是不是被你的无耻下流给羞走了?”
“……让你猜着了。”
“可以啊。李昂那个窝囊废都被你气晕了,你肯定干了特别下流的事!说不定还搂住她到处乱摸……我操!太下流了!怪不得都把他气跑马了!”
雪雪委屈地叫了一声,这位漂亮的公主姐姐手劲儿忒大,被她撸得毛都快秃了。
“行了行了,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流口水了?我是要啐你!啊呸!”
杨玉环朝他狠狠翻了个表示鄙夷的白眼,然后朝杨妃招了招手,“过来,侄儿媳妇。”
杨妃玉脸通红,带着几分羞怯走了过来。
杨玉环拍着胸口道:“有我在,你不用怕!说吧,你想不想出家当道姑?”
“你肯定不想。”没等杨妃开口,杨玉环便自顾自说道:“道门里头流氓太多了,还特势利,你背后没人撑腰,谁都敢欺负你。”
“去庵里当尼姑更不用想。你这青春年少的,青灯古佛的清苦能受得住吗?再说了,那些秃驴比牛鼻子还下流。把你送过去,那不是扔狼窝里了?”
“留在宫里更不行。李昂没个子嗣,你在宫里待着也是吃人白眼的份。更何况他还得罪了宫里太监,到时候那些阉狗还不往死里欺负你?”
杨玉环扳着指头给杨妃算了一遍,简直没活路了,一脸发愁地说道:“那可咋办呢?”
杨妃含羞带耻地说道:“但凭姑姑吩咐。”
杨玉环瞄了程宗扬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呢,倒是有个念想……”
“但是吧,这话不大好开口……”
“再说了,你也未必答应啊……”
杨妃低头道:“姑姑但说便是。”
“那我就说了啊?”
杨妃点了点头。
“那我就说了啊?”
杨妃点了点头。
“那我就说了啊?”
杨妃点了点头。
“那我就……”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用得着叽叽歪歪四五遍的吗?你卡带了?”
“你才卡带了呢!”杨玉环狠狠白了他一眼,“那我可就直说了——李昂还晕着的吧?”
“咣”,程宗扬干脆利落地又给了李昂一脚。
“……也行吧。”杨玉环拉住杨妃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侄儿媳妇,咱们论辈分虽然是姑侄,但年纪差不多,论生月,你比我还大着些是吧?”
“是……”
“论相貌,咱们也有几分相似,是吧?”
“晚辈怎比得了姑姑。”
“说你是你就是。论身高,你也快赶上我了,是吧?”
“晚辈不敢。”
“只差了一点嘛。论身材,你比我还胖点儿,是吧?”
“晚辈……不敢。”
“必须要敢!你是最胖的!”
“……是。”杨妃委屈地承认道。
“现在呢,姑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杨玉环郑重其事地说道:“那男的看到了吧?姓程。长得也就那样,一人多高,两膀多宽,比李昂强点儿有限。手里有几个臭钱,但抠得要命。家里我也去看过,虽然寒酸了些,日子凑合着勉强能过。”
“你要是愿意呢?姑姑就把你交给他,往后你就跟他过日子。你要是不愿意呢,姑姑这会儿就把你杀了,免得你以后受罪。”杨玉环诚恳地说道:“你自己琢磨琢磨,你是愿意呢,还是愿意呢,还是愿意呢?姑姑保证尊重你的选择。”
杨妃看了眼程宗扬,又偷偷看了眼李昂。
“好吧,既然你一个都不选,姑姑只好给你个痛快了……”杨玉环说着,摸住背后的斩马刀。
“我愿意!”
“早说嘛,姑姑还当你宁死不屈呢。”杨玉环松开刀柄,笑靥如花地咬着杨妃的耳朵叮嘱道:“你别怕害羞,他反正是个不要脸的。你呢,一来试试他到底有多不要脸;二来看看他是不是个绣花枕头,可千万别像你前头那个那样,外面看着人五人六的,结果年纪轻轻就滑精,到了阵上,刀枪都还没出库呢,可就马放南山了。”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说悄悄话还这么大声?故意的?”
“我呸!我都闻到她脸上有你的口水味!无耻!下流!不要脸!”
这点儿程度的人身攻击,以程宗扬的脸皮,根本都不带破防的,直接当成耳旁风,免疫伤害,倒是杨妃先受不住了。
“姑姑……”
“放心吧!有我罩着,指定不会让你吃亏!”
杨玉环长叹一声,“你不知道啊,姑姑是遇到坎儿了,为了这事,姑姑愁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杨玉环忧心忡忡地说道:“每天都在前思后想,万一他不中用怎么办?姑姑不就上当了吗?万一他只喜欢老女人呢?姑姑这嫩得跟花骨朵一样,将来要是被他当成空气,可不是掉进火坑里了吗?再万一他有什么变态的嗜好呢?姑姑这么个娇滴滴的黄花闺女,到床上遭不住怎么办?再再万一,他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呢?比如练过葵花宝典什么的……”
程宗扬脑门突突直跳,岳鸟人平时都教了她什么鬼东西?
杨玉环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然后释然道:“现在好了,有你这么个知根知底的可人儿。帮帮忙,先替姑姑验验货,姑姑心里也好有个计较。真要是他不行,咱们俩一块儿出家,就算去跟和尚道士们鬼混,也不在他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程宗扬叫道:“不至于!”
“我们俩说私房话,关你什么事!”
杨玉环喝斥一句,然后小声道:“你可得仔细些,他跟李昂那废物不一样,你得卖点儿力,把你会的都用上,把他给榨干!他家里可是开饭店的,屋里养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妖精,不怕你是大肚汉,能把他吃穷了。你就是吃撑了,也得给我使劲吃!下点儿力气,探探他的本钱到底有多厚。”
程宗扬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上了。杨妞儿嘴上什么荤话都敢说,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立马露怯。居然能想出这么个骚主意——让侄儿媳妇先试试——要脸吗?
“你怎么不让潘仙子上呢?”
“呸!你个流氓,居然还打潘姐姐的主意?告诉你,要不是有今天这回事,我就给潘姐姐下药了。”
程宗扬闭上嘴巴,朝杨妞儿伸出两个大拇指。
“好孩子,这回辛苦你了。”杨玉环拉住杨妃的手,一边拍着她的手背,一边用长辈勉励晚辈的口吻,充满期望地说道:“姑姑将来的幸福,可就全指望你了。”
杨妃张了张红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咦?”
杨玉环抬头往天上看了看,然后又凑到她唇边嗅了嗅,纳闷地说道:“这大半夜的啊,怎么有股阳光的味道?”
杨妃连忙闭上嘴巴,把脸扭到一边。
杨玉环没有放在心上,还专心给侄媳支招,“一会儿你主动点儿。放心,姓程的一看是个色狼中的饿狼,淫鬼中的恶鬼。凭你的姿色,只要你扭扭小腰,保证他跟发情的公狗一样扑上来。”
杨妃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低着头小声道:“姑姑……”
“你也别光顾着跟他耍,姑姑的正事你可别忘了。细节!一定要注意细节!大不大?有多长?质感怎么样?耐久和硬度呢?有没有异味?或者顶端分叉之类的畸形?活儿好不好?能满足你吗?”
“干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性向?比如是喜欢说骚话呢,还是沉默寡言,埋头苦干的?如果喜欢说骚话,要不要接他的话茬?要是没接住,会不会尴尬?要是他办事的时候不喜欢唠磕,我非要硬唠,他会不会硬不起来?还有你自己的切身感受,那个的时候爽不爽?到底有多爽?会不会上瘾……”
“咳咳……”
杨玉环越说越起劲,最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嗨了,暴露出自己只会纸上谈兵的纯理论派嘴脸,连忙咳了几声,赶紧往回里收,“总之呢,所有的细节都记清楚,到时候好仔细跟我说。记住了吗?”
杨妃方才跟那程侯裸裎相对,檀口品箫,还没羞到这地步,这会儿听了杨妞儿一番指点,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恨地上没条缝让她钻进去。
偏偏姑姑的斩马刀劲儿太大,让她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半晌才小声道:“记住了……”
“很好!”杨玉环双手按在她肩上,鼓励道:“一会儿就看你的了!拿出我们大唐仕女的豪放和大气!把他干翻!加油!姑姑看好你!”
程宗扬道:“教完了?”
“怎么了?”
“要不你别走了,一会儿就在旁边现场观摩得了。哪儿做得不到位的,你也好当场提出意见,咱们一起研究。”
“呸!你个臭流氓!我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姑娘,研究你们妖精打架?本公主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这话说的……你要过吗?”
杨玉环把杨妃往他怀里一推,“我去救人,你们快点,抓紧时间。要是我回来你们还没搞完,让我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我就一刀把你们两个砍成四段!”
“等等!你去救谁?”
“萧氏。说起来是我嫂子,这回她被儿子连累,肯定要倒大霉。我方才去长生殿,只找到安乐,没找到她,倒是路上遇见这狗,一路跑回来。”
杨玉环道:“李昂再缺德,是李昂的事,那些太监对她儿子恨之入骨,我要是不救她,就没人救了。”
“不是!你真把她给我了?不开玩笑?”
“废话!你以为我刚才说了半天,是逗你玩呢?怎么着?我都不在意,你还在意上了?”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杨玉环拍着胸口道:“我还是处女呢!万一被你骗了怎么办?一步走错,就没后悔药可吃了。我小心点儿怎么了?”
“那你也不能……”
“怎么不能?问你屋里的妖精?她们跟你一块儿合伙骗我怎么办?谁不知道你们秋昆社干的什么勾当啊?再说了,换个别的体格能跟我相似吗?经验能通用吗?也就是我侄儿媳妇了,换一个我还信不过呢。”
“什么秋昆社?”
“禾火日比呗。”
“咳咳咳……”
程宗扬肺管子都快咳劈了,最后勉强提醒道:“你大侄子还活着呢。”
“你就当他死了吧。”杨玉环用食指朝他点了点,警告道:“把你压箱底的手段都使出来,不许藏着掖着。到时候要是让我发现,你专门留了几手对付我,小心我死给你看!”
杨玉环撂下一句狠话,抱着雪雪跳出窗户。小贱狗挣扎未遂,奋力扭过头,吐出一个银亮的物体。
程宗扬扭过头道:“听到了吧?”
杨妃羞赧地点了点头。
“我算看出来了,你姑姑的话,在你们家就是王法,比皇上都好使,有她点头,咱们这也算是合法日逼了。”
程宗扬捡起那只全息摄像机,放好,按下开关,“那就别废话了。来吧,再把衣服脱了,光着屁股摆几个姿势,正好留个纪念……”
“干!这是什么?”
一只光球出现在幽暗的精舍中,随着光影的变幻,程宗扬脸色越来越凝重。而旁边的杨妃早已瞠目结舌,此时顾不得羞耻,紧紧搂住他的手臂,将半边身子都贴在他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带给她一丝安全感。
【六朝燕歌行】第二十三集 宫阙万间
第一章 雁塔对晤
银枪一拧,碗口大的红缨旋转着张开,雪亮的枪锋从红缨间吐出,宛如流星般划破夜幕,刺向黑衣人的咽喉。
枪尖凛冽的寒光映在黑衣人眼中,那黑衣人瞳孔收缩,紧盯着枪锋的来势,翻腕侧肩,横刀封格。
枪锋掠至中途,忽然一凝,就像是连贯的画面中间,出现了瞬间的卡顿与延迟,接着再次递出。
就这短短一瞬,生死立判。原本应该封住银枪的长刀只格了个空,枪锋精准地贴着刀背掠过。“噗”的一声,刺进黑衣人颈下,接着一拧,将他喉咙撕开。
一团血花飞溅而出,黑衣人仰面倒地,喉咙几乎被切断的头颅歪在一边。
长枪随意一抖,将枪锋上的血珠甩在雪地上。薛礼将银枪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踏入林中。
“老大。”手下几名兄弟围了过来。
“没事了。”薛礼轻松地说道:“几个藏头露尾的追兵,被我干掉三个,跑了一个。”
“阉狗派来的?”
“听声音不像。”薛礼道:“倒像是护院之类的小脚色。”
“乐少将军跑得可真利落。”姜兴霸奚落道:“听说窥基那边出事,立马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还窥基的入室弟子呢,什么酒肉师徒。”
王心鹤抱怨道:“专门让咱们兄弟断后就不说了,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大冷的天,缺衣少食的,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咱们银枪效节都什么时候混得这么惨了?”
“要是骂姓乐的能骂饱,你们可千万别拦我,”薛礼道:“我能从长安一路骂到魏博去。能吗?那还骂个屁啊,留口热气暖暖身子也好。”
薛礼拿起长枪,在未融的雪地上画出山川地理,指点着说道:“咱们现在在长安以北,渭水以南。姓乐的应该已经过了渭水,运气好的话,差不多能赶在阉狗的追兵之前逃出去。断后的事咱们算是办完了,不过咱们兄弟可就麻烦了,这时辰阉狗的追兵肯定已经赶到前头,渭水沿岸各处渡口已经得了信。”
“闯过去!”周春道:“咱们九个人,抢条小船足够使了。”
薛礼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太险。万一被人缠住,怕是一个都走不了。”
周春道:“老大,你拿主意!我们都听你的!”
薛礼持枪在雪地上划了一道:“咱们不走渭水,往西南方,去蓝田。”
姜兴霸道:“那不是离魏博越来越远了吗?”
“大家都知道走渭水最快,那些追兵肯定也知道,这会儿神策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出动,此地离渭水虽然近,一路上却是步步杀机,撞上便是九死一生。反倒是西南方,眼下兵力最是空虚。咱们干脆反其道而行之,从蓝田穿过山区,走云水北返。”
众人道:“往西南走?我们路不熟啊。”
薛礼道:“我走过。咱们都带着马,路上雪也化得差不多了,辛苦些,今日连夜赶到蓝田,只要进了山,咱们就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薛礼持枪一扫,抹平雪上的痕迹,“事不宜迟,出发!”
众人齐声应道:“是!老大!”
九人从林中牵出马匹,踏镫上马,往西南赶去。
暮色渐深,途中商旅绝迹,一个时辰之后,众人越过一片山丘,远远看到路旁林中一点灯光。
众人略略放缓马速,将毡帽压低一些,各自握住兵刃,凝神戒备。
灯光越来越大,渐渐连成一片。片刻后,一处营地出现在视野中,它远离大路,靠近一处遮风的小丘,中间是一顶外面覆盖着鲜艳织锦的牛皮大帐,四周环绕着数顶小帐。
帐篷之间燃着篝火,最外侧数十辆大车围成一圈,上百匹牛马被牵到一处,里面人影错落,似乎是行路的大队客商在此宿营,这会儿正埋锅做饭。
薛礼心下提防,做惯生意的商贾都有相熟的脚店打尖,每日行进都是固定的里程,晓行夜宿,极少会在野外停留。何况此地离长安已近,再往前走一两个时辰就是灞桥驿,便是折回蓝田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进退有余,何必雪地宿营?
营地被蹄声惊动,两名戴着高冠大袖的文士从帐中出来,扶剑立在道旁。观其衣饰,倒像是异国来的使节。
薛礼放下长枪,挥起双手道:“我等是神策军游骑,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何在此地停宿?”
一名文士道:“吾等乃远来行商,天时已晚,在此暂住一宿。”
薛礼马不停蹄,扬声道:“前面便是驿站,为何露宿荒野?”
那文士道:“不瞒将军,吾等听闻长安有变,暂留此处。”
薛礼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们可见到有身着绿袍的官员从此路过?”
两名文士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人道:“未曾。”
薛礼道:“你们在此宿营,且需小心,若是见到可疑人等,即刻报官!”
两名文士应了一声,双方擦肩而过,便即各奔东西。
那两名文士盯着众人,直到薛礼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松开剑柄,匆匆返回营地。
“主上,”两人在大帐外躬身禀道:“适才有长安军士路过,沿途追捕逃亡乱党。”
帐内传来一道粗犷的笑声,“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史某运气不错,总算没有来迟。”
两人劝道:“主上,长安大乱,此时入城未免太险。”
“若是局面已定,我干嘛还来长安?来人,给两位赐酒!今晚共谋一醉,明日便即进城。”
帐帘掀开,义姁托着一只金盘出来,盘上放着两只七宝镶嵌的金樽,樽中盛着色如琥珀的美酒。
两人肃然拱手,举樽共饮,“多谢主上。”
大明宫。蓬莱秘阁。
幽暗的精舍内,一只巨大的光球悬在半空,不停变幻光影。
光球中的影像剧烈地旋转着,飞快掠过沟渠、古木、枯藤、宫墙、层层叠叠的假山石……
忽然,一角飞檐出现在光球内。视角蓦然固定下来,接着视野仿佛被牵引着一样,毫无阻隔地穿过重重树影,然后是紧闭的窗棂,低垂的帐幔……
片刻后,昏暗的光线蓦然一亮,光球中映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室。
数以百计的灯烛高低错落,占满了宫殿内部的空间。殿中摆着一张华丽的床榻,四支丈许高的床柱雕龙绘凤,四周垂着及地的珠帘,雪白的轻纱。榻前两只铜炉烧得正旺,即使只是虚拟的影像,也仿佛能感受到炉中的滚滚热浪。
“啪”的一声,一条黑色的皮鞭落下,鲜血雨点般溅起。
一具赤裸的女体伏在榻旁,她双手被一只手枷锁住,口中塞着布团,皮鞭落下,只微微痉挛了一下,早已昏死过去。
两名戴着幞头的白衣内侍高举皮鞭,下死力轮番抽打。那女子原本光滑的粉背被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渗入身下的地毯中。
伴随着皮鞭“噼噼啪啪”的抽打声,床榻另一侧传来阵阵尖笑。
帘幕低垂,红烛高烧,绣着无数缠枝牡丹的帷帐内摆着一张坐榻,一名黄衫内侍倚在榻上,手中晃着一根马鞭,身旁六七名内侍围成一圈,阴鸷的眼中流露出淫邪的快意,不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声。
一名头戴珠冠的丽人伏在内侍脚前,她额头贴着地面,那张风姿犹存的玉脸羞惧交加,凄声道:“都是哀家教诲不严,求公公原谅……”
“原谅?”黄衫内侍阴声道:“拜你那好儿子所赐,今日宫里宫外可是死了几千人,你说,让咱家怎生原谅你?”
那丽人羞噤难言,帘外鞭打声传来,仿佛落在她身上,使她身体随之颤抖。
忽然帐外传来一声闷哑的惨叫,便再无声息。
一名内侍尖声道:“禀公公,那贱婢已然毙命。”
黄衫内侍道:“拖出去。”
“是。”白衣内侍抛下皮鞭,扯住那女子的发髻,拽到一旁。后面几名小内侍摊开一张草席,将尸体胡乱一卷,拖到殿外。
室中光影变幻,映出程宗扬紧蹙的眉头。
看着那名被生生鞭笞致死的宫人,他下意识地咬紧牙关,腮侧显露出刀削般坚硬的线条。
李昂和杨妃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影像,目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恐惧。
那只光球悬浮在半人高的位置,周围轮廓分明,就仿佛在幽暗的室内切割出一片独立的空间,将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挪移过来。光球中的影像如此鲜明而清晰,嚣张而凶残的宦官,鲜血淋淋的捶笞,凄惨而无辜的死者,还有惶惧不安的华服丽人,就像发生在眼前一样,一切都真实得触手可及。
即使程宗扬本人,第一次接触这种完全超越时代的全息影像时,都为之震撼不已,何况两个连平面摄影都未见过的六朝人?
李昂与杨妃目瞪口呆,一时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压倒,本能地生出惧意。
“长生殿女官六人,已打杀三人;服侍的宫人二十一人,已打杀十二人。”黄衫内侍用马鞭挑起丽人的下巴,细声细气地说道:“娘娘说,这些死人,该怎么原谅你?”
那丽人泪水涟涟地泣声道:“但……但凭公公吩咐……”
“哟,这可怎么说的?咱家一个下三滥的奴才,怎敢吩咐娘娘?你这是寒碜我呢。”黄衫内侍跷起脚,对那丽人道:“眼看快入寝了,要不,先给娘娘沐浴更衣吧。”
那丽人颤声道:“公公,须给哀家几分体面……”
黄衫内侍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他抄起马鞭,重重抽在那丽人身上。
丽人痛呼声中,黄衫内侍恶狠狠道:“体面?你这贱婢!原本不过是宫里听任使唤的下人!若不是我们这些内臣鼎力相助,扶持你那好儿子当了皇帝,哪里有你今日的荣华富贵?偏偏你们母子俩狼心狗肺,非但不思还报我等的恩情,反而恩将仇报,要置我等于死地!体面?哪里要给你什么体面!”
那丽人又痛又怕,伏在地上泣声不绝。
“扒了她的衣服!”黄衫内侍喝道:“给太后娘娘好生洗干净!”
尖笑声中,周围的内侍一起动手,将萧氏宫裳扯落,露出白馥馥的玉体,然后架起她的手脚,像平常洗沐一样,在她身上四下揉搓。
“娘娘当心,今儿个这水有点儿烫。”
“给娘娘的乳儿好生搓搓。”
“有请娘娘抬抬尊臀,奴才给娘娘下边洗洗。”
萧太后羞耻得哭了起来,但被众人按住手脚,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些阉奴装作捧水执巾,在她赤裸的胴体上四处揉捏。
“娘娘,该给你洗屄眼儿了。”
那些内侍嘻笑着,将丽人身子抬起,抱着她雪白的大腿朝两边张开,将她下体的羞处展露出来,一边谄笑道:“干爹,劳你老人家亲自动手。”
萧太后挣扎不得,只能泣声哀求。
黄衫内侍对她的哀求声置若惘闻,笑道:“立如沙弥合掌,坐如红莲瓣开,啧啧,咱们娘娘这下边,像不像一瓣红莲?”
“像!可真像!”
黄衫内侍拖长声音道:“咱们那位皇上啊,可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众内侍齐声尖笑,犹如无数夜猫子聚在华丽的宫室中。
萧氏身无寸缕,被人赤条条架在半空,羞得紧闭双目,咬住唇瓣,泪水滚滚而落。忽然她痛叫一声,却是那名黄衫内侍举起马鞭,对着她的穴口捅了进去。
那根马鞭用硬木制成,有拇指粗细,顶端镶着金箍,嵌着皮质的鞭梢。黄衫内侍一边戳弄,一边笑道:“奴才给娘娘里边洗洗。”
“啊……啊……”萧太后颦着眉头,痛得不住低叫。
“对!就是这样!”黄衫内侍道:“女人的屄眼儿一缩一缩的才得趣。你们瞧,一会儿就该滴水了。”
黄衫内侍说着,猛然一插,然后松开手。
萧氏的痛叫声中,只见那根马鞭斜着插在她阴门内,穴口紧紧夹住鞭身,不停晃动。
正耍弄间,殿门“咣”的推开,一名貂裘太监踏进殿内,拖着嗓子道:“你们几个,做什么呢?”
黄衫内侍立马小跑着迎上来,对着比自己还年轻的郄志荣堆笑道:“干爹,你老人家来了。这不是依干爹的吩咐,正给她好看呢吗?”
“哎哟,这么长的马鞭都戳到萧娘娘的屄眼儿里头了?”郄志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笑道:“不愧是王枢密使一手调教出来的,这手艺可是亲传的。我没旁的事,就是过来歇歇,你们甭管我,接着来啊。”
萧氏哽咽道:“公公,饶我了吧……”
“娘娘这话说的……”郄志荣一脸苦笑地摊开双手,“小的倒是想,可没这个胆子啊。”
“哀家真不知道皇上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公公们……呜呜……”
“可别哭了,瞧着怪可怜的。”郄志荣摆出一副同情的面孔,“我这么跟你说吧,今日朝会上乱党谋反,北司有职位的大太监死了一片。仇公公命都不要,好不容易护着皇上从乱党手里脱身,谁知道啊……这事是居然都是娘娘你那好儿子一手安排好的。仇公公拼命救驾,却不知咱们皇上心这么狠,不光仇公公在宫里当差的四个儿子都被杀得干干净净,仅剩的一个还险些被刺客杀死,连家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郄志荣长叹一声,“仇公公五个儿子,说起来一共十个蛋蛋,如今就剩了一颗,还不知道往后能不能用。娘娘自己品味品味,仇公公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萧太后大哭不止。
郄志荣装模作样地板起面孔,“你要再哭,我可就甩手走人了。”
萧太后连忙咬住嘴唇,拼命摇头。
“得知皇上竟然干出这等卑鄙的勾当,宫中上下都伤心透了。”郄志荣道:“皇上最亲信的鱼公公大哭一场,说是摊上这么个主子,没脸见人,当场跳了太液池,要以死明志,被仇公公好不容易救了下来。皇上后宫那些妃嫔也觉得愧对咱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奴才,纷纷取了白绫,投缳自尽,被宫里的公公们好一番开导,才勉强忍辱偷生。”
“几个有身份的,像杨贤妃、王德妃,都说皇上太过无耻,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愧对各位公公。为了表示歉意,争着给公公们侍寝。”郄志荣一脸感慨地说道:“咱家方才来的时候,杨贤妃刚用嘴给公公们接了尿,又专门服了助兴的秘药,自己扒着阴门,让大伙儿弄她的淫穴。说是公公们平叛辛苦,又为那个不争气的皇上操碎了心,她无以为报,只好拿身子让大伙儿消气解乏,让大伙儿都来感受一番皇上尝过的滋味……”
郄志荣挑起唇角,“太后娘娘,你觉得杨贤妃做得如何啊?”
萧太后都听得傻了,张着嘴巴,目光一片呆滞。
“娘娘肯定愿意,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黄衫内侍插口道:“干爹也知道的,她原本不过是个逃难的孤女,全靠着各位公公扶持,才当上太后。皇上办了错事,连累了她们,原本应该打杀的,如今干爹法外开恩,给了她一条活路,她感激还来不及。更何况干爹一表人材,又是仇公公最得用的义子,如今有机会服侍干爹,肯定是一千个乐意,一万个乐意!”
郄志荣望着萧氏的面孔,笑吟吟道:“那可未必。娘娘富贵久了,看不上咱这种奴才也是常事。”说着他话风一转,“殿里伺候的还剩了几人?”
“回干爹,长生殿的女官还剩了三个,宫人还剩了九个。”
郄志荣翻脸犹如翻书,厉声道:“怎么还剩了这么些?公公家里头出了那等事,你们不紧着给公公出气,还敢拖延放纵?咱家原本念着你们是王枢密使的手里人,手段够使,才给你们一个献殷勤的机会,你们这是怎么着?没把仇公公的事放心上是吧?”
郄志荣叹道:“怪不得娘娘心里头不顺呢。这火候还差着呢。”
黄衫内侍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都是孩儿不晓事!白费了爹爹的一片苦心!孩儿这就让人把她们都带过来,当着娘娘的面给她们挨个剥皮拆骨。”
萧太后哀声道:“公公饶命……”
“嗐,干嘛说得这么恶心?”郄志荣埋怨了一句,假惺惺道:“缢死留个全尸便是了。不然弄得娘娘以为咱家是吓唬她似的。这事要你情我愿才好,是不是啊,太后娘娘?”
“是……”
郄志荣挑了挑眉梢,“那你是情愿啊,还是不情愿啊?”
“哀家情愿向公公赔罪……给……给公公侍寝……”
“胡说!”黄衫内侍喝斥道:“什么赔罪!分明是先帝驾崩多年,娘娘兰宫寂寞,今日见干爹风姿不凡,禁不住动了春心,主动求欢。这可是佳话啊。”
郄志荣笑道:“就是这个理儿。”
萧太后忍着羞耻应道:“是……”
郄志荣大笑一声,大模大样地登榻而坐,拍了拍大腿。
几名内侍有心凑趣,却被自家干爹挥手摒开。黄衫内侍亲手扶着萧太后送到帐内。
郄志荣一把搂住萧氏,将她白馥馥的身子抱到怀里,笑道:“娘娘十六岁有了皇上,如今也有四旬了,平日里锦衣玉食养着,看着还跟大姑娘一样。”
说着凑过脸去,一边摇唇鼓舌地亲吻不已,一边上下摩弄。良久才松开嘴,然后又教她亲手给自己脱靴解袜,除去衣物,露出残缺的下体。
他那里却不是空无一物,而是从创口处长出一截紫黑红肿的肉茎,就像是一团丑陋的肉瘤。
萧太后在宫中多年,偶尔也听说有些净过身的太监,创口会长出息肉,却不知会如此丑恶。
郄志荣却颇为自负,当身边所有人都丧失了阴茎,任何一点滋生的赘肉都成了太监们艳羡的对象,甚至被视为阳具复生的吉兆,还附会出各种私下相传的秘技神术。
比如秘技中的玉津润物,称女子的津液有助于阳具复生,有身份的太监便争相娶妻纳妾,让自己的妻妾含津吸吮残根,乃至用女子的阴津涂抹赘肉。
郄志荣翻身将萧太后压在身下,把残缺的阳物塞到她口中,用力挺动,一边扒开她的下体,埋头咂弄舔舐,正是秘技中所谓的采阴补阳。
精舍内,李昂呆若木鸡,手指抠进掌心的伤口也浑然不觉。
杨妃倚在程宗扬怀中,丰腴的胴体微微颤抖。
“干!这帮变态……”
即使对李昂恨之入骨,程宗扬也看得心生不忍。
萧氏对自己儿子的谋划一无所知,好端端当着她的太后,突然间天翻地覆,沦为阉奴们蹂躏的玩物。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唐皇李昂神情呆滞,仿佛魂魄被人抽走,躯体只剩下一具空壳。
“废物!”
程宗扬啐了一口,伸手想关掉摄像机,又停了下来,一把将杨妃抱到榻上,合身压上。
晋昌坊。大慈恩寺。
从大雁塔上望去,无数火把在各个坊市间奔走移动,聚散不定。
城中的宵禁已尽成虚设,原本只敢在暗巷剪径的蟊贼盗匪,此时公然呼朋唤类,明火执仗地打家劫舍。
最受荼毒的,莫过于各家寺庙。几乎是下午刚一乱起,长安城的恶少之间便流传起谁闯进寺庙,大发横财的种种神话。
某人无意中闯入一间旧僧舍,却是僧人暗设的秘库,里面金铢堆积如山;有人捡了一只满是泥污的钵盂回家,略一洗刷,却是通体赤金;有人不小心打碎了某间庵堂的木鱼,里面竟然滚出上百颗珍珠……
各种奇闻异事愈传愈是离奇,长安城内大大小小二百余间寺庙彻底遭了殃,不但财物被夺,连吃饭的钵盂,诵经的木鱼都被尽数抢走砸毁,甚至有人掘地三尺,试图找出寺中藏宝的秘库。
“砸得好,砸得好!”
大雁塔上,一名布衣褴褛的老僧抚掌大笑,“佛祖在上,释门当有此难!长安当有此劫!”
在他身后,窥基盘膝而坐,紫色的袈裟沉甸甸拖在地上,仿佛浸满了鲜血,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他目光森然,身后的阴影仿佛鬼魅一般蠕蠕而动。
“帛九避不出面,莫非将贫僧当成了棋子抛掷出来,便不理不顾了?”
那老僧手舞足蹈,疯疯癫癫地说道:“我这秃驴就是个该死的混账王八蛋,狗屁不通的破落腌臜,屎一般的东西。九爷的心思我不晓得,只是这长安城的焰火着实好看,比前日的上元盛景还好看!美得紧!美得紧!”
窥基面色阴沉,目光犹如噬人一般,忽然他神情一凝,“帛九?”
塔门处传来一声轻叹,接着露出一柄折扇,轻轻扇动着,曼声咏叹道:“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
那折扇越摇越快,上下翻飞,舞得蝶翅一般。那人咳了两声,“窥基师兄是不是怨我不守信用?”
窥基双目精光大放,“少装神弄鬼!出来说话!”
“塔里有毒,我就不进去了。”
窥基神情一变,立刻往体内探去。
“此毒无色无味,专破丹田气海,沾染少许当是无妨,只是我身上有伤,还是不沾的好。”
窥基冷冷道:“九爷的琉璃玉体,堪比佛门金刚不坏,普天之下,谁能伤到九爷?”
“师兄过誉了。我这点儿不起眼的小术,哪里比得了师兄精修的密宗真法,能请尸陀林主降身?”
窥基森然道:“你可是在我面前起过誓,称沮渠二世大师神智已昏,病重不能理事。此番又当何讲?”
那柄折扇摇得愈发急了,低叹道:“沮渠大师病重不起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可疑,只是没想到,释特昧普那下三滥的泼才竟如此不讲规矩,为了跟师兄别苗头,连佛门的体统都不要了。因为一己之私,连十方丛林的根基都敢挖,真不怕十方丛林倒下来砸死他。”
“你一向自负智计,自诩将世人玩弄于掌股之上,如今大慈恩寺已入其手,唐国佛门尽以其马首是瞻,九爷又当何讲?”
“乱拳打死老师傅罢了,那金毛法王再猖狂,终究只是个外人,且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窥基嗤然道:“事到如今还哓哓不休。佛门已失,宫中尽入群阉之手。这就是你的智计?”
“我帛九是生意人,讲的是生意。释特昧普坏的是佛门名声,关我何事?至于朝廷,王涯强行榷茶之法,连月夺民茶树,移为官办。本行因此已损失数万金铢,若让他推行下去,一年之失只怕不下数十万。不诛杀此獠,难解我帛九心头之恨。”
窥基不屑地说道:“强辩而已。”
“师兄想必知道,我帛氏对佛门向来尊崇有加,施财舍物,从无二话。”
“你们暗中襄助观海,不惜一掷万金,助其远赴天竺,求佛门正法,以为老衲不知道吗?”
折扇停顿了一下,然后苦笑道:“一点小手段,让师兄见笑了。”
“你们苦心孤诣,布下观海这枚暗棋,还未出手,便被释特昧普一把掀翻棋盘,多年心血,尽为他人作了嫁衣,何其荒唐。”
“师兄教训的是。观海拿了我们那么多钱,一点儿事都没办,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窥基冷哼一声,拿起膝上的禅杖,拔身而起,“长安已成一盘烂账,你们尽管收拾。老衲自赴寒林,就此别过。”
“且慢,”那柄折扇“啪”的收起,“师兄不想知道那位程侯的来意么?”
窥基握紧禅杖,双目精光大放。
第二章 落红成印
案几狼藉,红烛上的灯焰摇晃着,结出卷曲的灯花。
铺设着茵席的御榻上,此时正激情四射。两具赤裸的肉体交叠在一起,上面那名男子肩宽背挺,结实的身躯年轻而又精壮,起伏间,腰背强健的肌肉不时隆起,充满男性的力量。
下方的女子凤钗珠冠,生得面如桃花,雪肤花貌,风情万种,那具光洁的玉体柔润而又白腻,洋溢着丰腴肉感的韵致。她白美的双腿弯曲着张开,以一个不设防的姿势裸裎在男子身下,双手攀着御榻边缘,随着男子的挺动,悬空的足尖一摇一晃。
程宗扬俯着身体,坚硬的肉棒在杨妃柔艳的嫩穴内大力抽送,每一下都尽根而入,干得穴口淫液四溅。
杨妃被干得花枝乱颤,红唇间发出“啊!啊!”的浪叫声。
两人身边,是一片奇特的景像。
一片轮廓清晰的光影悬浮在半空中,里面一名贵妇以同样的姿势裸裎榻上,同样的头戴凤钗,身无寸缕,敞露着熟艳的淫穴,正被人肆意奸淫。
不同的是,压在她身上的是个非男非女的阉人。那阉奴腹下绑着一块皮革,上面装着一根木制的假阳具,此时一边挺动,一边得意地大笑。
两人四周围着一帮光下巴的内侍,此时一边按住贵妇的手脚,一边扒开她的淫穴,嘻笑观赏木棒在她穴中进出的淫态。
两处淫戏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彼此。
一个戴着面纱的美妙身影伏在御榻旁,潘金莲双手分开杨妃的蜜穴,一边揉弄着她娇嫩的阴唇,一边轻轻挑逗她的花蒂。
杨妃美目含泪,颤声道:“主子轻着些……奴儿下面……受不住了……”
潘金莲柔声道:“你看旁边那位,不也受住了?今日被主子收用过,你才真正做了女人呢。”
杨妃双手捏紧床榻边缘,丰润的肉体在主人的挺弄下颤抖不已。她昂着头,喉中发出不连贯的低叫。
阳物雨点般撞在花心上,蜜穴越来越热,随着阳具的进出,湿腻的蜜腔不住痉挛着收紧。忽然间,仿佛一个塞子被拔出,体内猛然一震,一股温润的暖液喷涌而出。
杨妃双手放开御榻,紧紧搂住程宗扬的腰背,玉体向上弓起,整个人都在他身下战栗着。
从未有过剧烈的高潮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下体的快感上。肉体的刺激如此强烈,使得她气都喘不过来,只觉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接着娇躯一软,昏厥过去。
程宗扬一轮急攻,刚用房中术送过一道真气,榨出她的阴精,谁知杨妃就被干晕了。
杨妃不懂双修,完全是被动受淫,程宗扬也是大意了,没想到她这么一个体态丰腴的熟艳妇人,竟然这么不济事,小穴嫩得跟处子一样,不堪侵伐。
再采补下去也不是不行,但未免太不人道,要还是李昂的老婆,自己白嫖也就嫖了,随便怎么玩都不用在乎,但现在自己好歹花了钱买来的,只是看在一枚铜铢的面子上,也不好再干下去。
潘金莲切了切杨妃的脉相,“无妨,只是气血激荡,以致血不归心,神魂失守。略微休息片刻,待气血平复便是。”
程宗扬无奈拔出阳具,一边用杨妃的衣物揩抹下身,一边道:“你们遇到的那些鲛人确定是冲着小紫去的?”
“看情形,他们并未寻到紫姑娘的踪迹。”
“感觉鱼玄机古古怪怪的,”程宗扬皱起眉头,“她跟那个鱼朝恩,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人心难测,何况奴家与她不熟。不过她与太真公主交情颇好,即便有些心思,也未必会对太真公主不利。”
“你倒是好心肠,”程宗扬把衣物丢在杨妃赤裸的身体上,笑道:“我还想着潘仙子会心存不忍呢,怎么看着比我还积极?”
“自从在金吾仗院的监牢内,看到那些身世清白的女子被阉奴挟忿报复,我便对这位皇上再无半点悲悯。医者仁心,难医不治之人。此间因果,皆由李昂作恶而起,报应在他的妃嫔身上也没有什么好委屈的……啊!”
潘金莲痛叫一声,却是程宗扬一手伸到她衣内,熟稔地拧住她的乳头。
程宗扬道:“你是不是心怀悲悯之外,其实内心深处还有点兴奋?恨不得代替她们受辱?”
“只能是主人才可以。啊……”潘金莲一边婉转低叫,一边咬住唇瓣,眼中流淌出蜜糖般的媚意。她主动托出雪乳,任由主人捻住她的乳头,用力揉捏,直到被金簪刺穿的乳眼中挤出几滴殷红的血珠。
“真乖。”程宗扬满意地弹掉血珠,然后往角落里瞟了一眼,冷笑道:“啧啧,我还当咱们这位皇上死了呢,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偷窥你。”
潘金莲道:“便让他看好了,反正他也看不了多久。”
“那可不行。”程宗扬拉起她的衣襟,将她丰挺的雪乳遮掩起来,“我的女人,凭什么让他看?我的女人都跟珍宝一样,想看?他也配!”
“要看,看这个好了。”
程宗扬送过一道真气,将杨妃唤醒,然后把她拖起来,一手揽住她的杨柳细腰,让她站直,吩咐道:“把你的浪屄扒开,让皇上看个过瘾。”
杨妃高潮到昏厥,对这位主人已经是完全服帖,言听计从,乖顺无比。此时被主人搂着腰,羞赧地挺起下体,用指尖剥开秘处,露出刚刚交合过,淫水淋漓的蜜穴。
程宗扬手臂环着杨妃的腰肢,手指伸到她腹下,把玩着那只水汪汪的美穴,对李昂嘲笑道:“看到了吧?你爱妃的淫穴被我肏成了这副模样,这会儿屄洞还在冒淫水,贱不贱?”
李昂怔怔望着那只滴水的淫穴,目光一片混沌。
杨妃双颊酡红,眼中带着醉人的羞意,只是望向李昂时,流露出一丝幽怨。
李昂的视线仿佛失去焦点一样游移不定,始终没有与杨妃的目光对视。
“啊……”杨妃一声轻呼,被主人托着膝弯,抬起一条玉腿。接着那根粗长的阳具伸来,对着她的穴口捅了进去。
阳具在柔嫩多汁的蜜穴中挺弄着,发出“叽咛叽咛”的腻响,杨妃玉颊越来越红,她一只足尖勉强撑在地上,站立不稳,只能依在主人身上。
但主人接下来一句话,让她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给皇上看个好玩的。”程宗扬把阳具留在杨妃蜜穴内,摸着她的屁股道:“皇上爱妃的后面还没用过呢,本侯这会儿正好有兴致,好生给你爱妃的后庭开个苞。”
“这可是你爱妃的第一次肛交,皇上一会儿可要仔细看着,你爱妃怎么像最下贱的娼妓一样,被我干屁眼儿的。”
杨妃央求道:“不要……主子……”
“贱婢!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尊贵荣宠的皇妃吧?”程宗扬毫不客气地说道:“醒醒!你已经被那个狗屁皇帝卖给我了。一枚铜铢的身价,比最下贱的娼妓还便宜。连皇上都认账,难道你还觉得自己不够贱吗?”
杨妃玉颊时红时白,忽然颤抖着扬声道:“皇上……你看清楚了吗?臣妾的身子刚被人奸淫过,便是跟皇上签过文契,用一枚铜铢买下妾身的主人。眼下主人要用臣妾的后庭……圣上!”
杨妃说着,泪如雨下,“你若是还有一点担当,还有丝毫的廉耻,为了冤死的大臣,后宫的眷属,还请圣上自尽!臣妾绝不苟生,宁愿以死洗耻。即便魂入九幽黄泉,也心甘情愿……圣上……”
李昂僵硬地移开目光,垂着头喃喃道:“朕……不能死……朕不能死……”
杨妃绝望地闭上眼睛。
“有够坚强的,这都能忍?”
寒光一闪,程宗扬提起长刀,抵在李昂颈中,“让你看呢,这会儿怎么不看了?抬起头,仔细看着!敢闭眼,我就杀了你!”
李昂惊恐地扬起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笃”的一声,程宗扬将长刀插在铺着藤席的地板上。
“看到了吧?你这位皇上心里只有他自己,别的人,即使他的生母被那些阉狗凌辱,他也能不管不顾,何况你一个妃子?能自私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东西,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简直是绝顶的奇葩!”
程宗扬挽住杨妃的腰身,“现在该知道了吧?你卖给我,一点都不亏。”
杨妃用手背抹去泪水,低声道:“是,主人……”
“很好,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乖着些。”程宗扬拍了拍她的腰臀,“现在趴过去,把屁股翘起来。”
杨妃听话地伏下身,按照主人的吩咐,并起双膝,将那只浑圆的雪臀高高翘起,正对着角落的方向。
程宗扬抓住美妇白滑的臀肉,“这屁股漂亮吧?又圆又大,丰腴性感,白光光的,又香艳又刺激,让人看着就想肏。以前皇上也玩过吧?不过它现在是我的了,你只有看的份。”
“把屁股扒开,”程宗扬朝杨妃臀上打了一记,“屁眼儿露出来。”
杨妃双手掩面,丰腴的肉体微微颤抖。
“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潘金莲望着李昂,柔声道:“主子内宅的奴婢或死或伤,还有几个失了踪,下落不明的,都是这位皇上干的好事。如今主子花一枚铜铢买下你,本想让这位皇上自己知耻,免得污了自己的手。可谁知你这位皇上如此厚颜,主子用了你的淫穴,也不肯自尽。没奈何,只好连你身上没用过的地方,主子也要当着皇上的面奸弄一番,一来好让皇上迷途知返,二来也好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潘金莲拉起杨妃的双手,让她抱住臀肉,然后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皇上在看着你呢。”
杨妃原本羞耻万端,听到这句话,反而一咬牙,玉指往两边用力,主动将臀肉分开,露出雪臀间柔艳的嫩肛。
“好漂亮的屁眼儿……能亲眼看着娘娘这么标致的屁眼儿被人开苞,皇上真有眼福呢。”潘金莲摩挲着杨妃白滑的腰臀,在她耳边道:“你说是不是?”
“圣上一纸书契,将妾身卖予侯爷,妾身已与圣上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从今往后,唯有服侍主人而已。”杨妃凄然道:“贱妾已非完璧之身,承蒙主人不弃,愿奉此不洁之躯,以娱主人。今奴婢前阴已蒙主人临幸,愿以后庭之柔肠,供主人媟戏取乐。”
“不是吧?”程宗扬讶然道:“一个后宫妃嫔,居然这么有文艺范?倒是小看你了。”
“妾身已为程侯所有,自不敢相瞒,妾身自幼习文,宫中案牍书敕,多半出自妾身之手。”她轻轻耻笑了一声,“毕竟圣上连那些太监都信不过,唯有臣妾不敢有负圣上。”
通文墨?程宗扬本来只是想拿她在李昂面前出口恶气,这会儿倒是觉得这一枚铜铢花得挺值。
“抱住屁股,本侯要给你的屁眼儿开苞了。”
杨妃将白腻的臀肉竭力掰开,她身体丰腴,一身白花花的美肉像丝棉一样,肉感十足。尤其那只雪臀,白光光的,又大又圆,充满了熟艳的风情。
怒胀的阳具滑进臀沟,顶住那只柔嫩的肉孔,慢慢往里顶去。
沾上淫水的肛洞又软又滑,在龟头的重压下没有任何抵抗,便圆圆地扩张开来,很快就到了极限。
杨妃咬住红唇,白皙的纤指陷入丰腻的臀肉中,满眼雪白的肌肤间,指甲上涂的丹蔻红得耀眼。
粗大的阳具直挺挺顶在臀间,龟头撑开肛洞,一点点挤入体内。忽然龟头一沉,已经被肛洞吞没。
杨妃眉头颦紧,咬住唇瓣,当阳物破体而入时,鼻中禁不住发出一声痛哼,美目瞬间迸出泪花。
粗硬的肉棒紧紧卡在肛内,一缕鲜血从柔嫩的肛洞中溢出,染红了血脉贲张的棒身。
“娘娘屁眼儿的温度很高啊,里面这么热。”
程宗扬在杨妃肛中挺动起来,充满弹性的肛蕾紧紧箍着棒身,那种强烈的紧握感,比淫穴更紧致。更让他享受的,则是满满的征服欲和报复的快感。
唐皇的爱妃,像条母狗一样伏在自己脚下,乖乖翘起屁股,任由自己挺起阳物,干进她未经人事的屁眼儿中。
而这一切,都是当着李昂的面!
这次长安之行,自己只想着救卓美人儿出来,结果什么都没干,就莫名其妙被李昂当成死敌。
孙暖身死,泉奴失踪,惊理断腕,蛇奴和罂奴下落不明,连死丫头都没了音讯……若不能狠狠报复回去,出了这口恶气,自己念头不通达!
“啊!”杨妃痛叫失声。
粗大的阳具毫不留情地捅入肛内,屁眼儿被肉棒粗暴地撕裂,痛楚甚至超过当初破体。
肉棒尽根而入,彻底干穿美妃的屁眼儿,然后向外拔出。受创的肛蕾翻绽过来,连同一截肠壁暴露在空气中,只见一圈红肉沿着阳物绽开,裹在肉棒周围,微微颤抖。
紧接着阳具再次贯入,刚刚翻出的屁眼儿被带入体内,伴随着粗暴的力道,几滴星星点点的血珠飞溅出来,落在白艳的臀沟间。
“不愧是皇上的爱妃,这身子真跟水做的一样,”程宗扬嘲讽道:“屁股滑溜溜的,屁眼儿里面又暖又紧,肏起来真过瘾!”
杨妃颤声道:“好疼……奴儿的后面都要被干碎了……”
程宗扬重重挺入,“皇上听到了吧?你的爱妃被我干得讨饶呢。”
“不用怕。”潘金莲柔声安慰道:“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便是伤得再重,一剂用过,也能恢复如初,不会留下伤痕。”
“怪不得你对自己下手也那么狠呢。”程宗扬恍然大悟,屈指在她乳尖弹了一记,“医术精湛,原来还有这种好处。”
潘金莲乳头被弹得在衣内一阵乱颤,一面道:“医者自当以身试药。”
程宗扬遗憾地说道:“可惜你不会处女膜修补术,不然等我给你开过苞,你再自己补好,也好瞒过你师门。”
潘金莲讶然道:“可以修补的吗?”
“应该可以吧。”
程宗扬也没把握,依照他的理解,说处女膜就是一层膜而已,但六朝的处女显然并非如此。这一点自己亲身体验过,是否处子之身,对自己伤势的禆益天差地远。危月燕被自己采补到死,也比不上白霓裳当日的元红初破。
程宗扬猜测,即使有处女膜修复术,修补好的处女大概也跟杨妃的肛门处女差不多,仅仅是个噱头罢了,不会有处子元红的效果。
话说回来,即使在这个时空中,处子的元红真有神效,现在给自己个处子,自己还真未必下得去手。
毕竟内宅的侍姬已经不少了,单为疗伤再往内宅收人,先不说紫丫头和云如瑶愿不愿意,自己心里这个坎儿都过不去。光干不收,那更不可能了。拔屌不认人这种事,自己真干不出来。
既然潘姊儿有伤药,程宗扬更不客气,当下抛开顾忌,挺起阳具在杨妃臀间恣意抽送。
杨妃上身伏在细密的藤席上,腰臀挺起,双手抱着又圆又翘的大白屁股,被主人的肉棒插在肛中大肆挺弄。
她颦起眉头,不时痛叫出声,头上鬓发散乱,簪钗松脱,娇艳的唇瓣被咬出斑斑齿痕。随着主人的搬运,那对丰挺的乳球压在席上,前后滚动。一股殷红的血迹从白腻的臀肉间溢出,顺着大腿内侧蜿蜒淌落。
阳具挺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过了多久,“啊……”杨妃一声娇啼,那根阳具直挺挺捣入肠道深处,在她肛内凶猛地喷发起来。
“啵”的一声,程宗扬拔出阳具。
杨妃白艳的雪臀间留下一个直径逾寸的浑圆肉孔,原本小巧的嫩肛被干得面目全非,再没有丝毫以往的痕迹。她肛中落红淋漓,精液却被留在肠道深处,只能看到肠壁上沾着些许白浊的黏液。
潘金莲轻抚着杨妃的雪臀,柔声道:“让皇上看看你的后庭花,好生讲给他听。”
杨妃吃痛地抱住臀,朝上举起,“圣上看到了吗?臣妾的后庭花被主子开了苞,流了好多血……”
李昂目光直勾勾望着前方,口中喃喃道:“受……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朕不能死……朕天命在身……黎民百姓还等着朕去解救……”
他嘴角淌下白沫,“朕不能死……”
看着李昂自欺欺人又自我麻醉的怂样,程宗扬一阵火大,他冷哼一声,拿过案上的文契,丢在杨妃面前,“把文契签了。”
杨妃满面羞痛,那份文契已经填好姓名,只需按上指印便是。只是手边没有印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潘金莲轻笑道:“娘娘落红尚新,何妨一用?”
说着拿起杨妃的手,放到她臀间。杨妃忍着羞痛,用指尖蘸了血迹,按在文契上。
指落契成,程宗扬卷起文契,顺手把杨妃揽在怀中。只片刻工夫,刚刚射过精的阳具重又怒勃而起,跃跃欲试。
永嘉坊。皇图天策府。
“公公。”张承业快步过来,先躬身施礼,然后道:“城中已经有了乱象。眼下各坊少年尚是劫掠财物,若是不加管束,只怕会有恶徒趁乱杀人越货。”
鱼朝恩“唔”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见鱼公公如此敷衍,张承业忍不住上前一步,劝说道:“公公,今日之事,虽是圣上被李训等奸贼蒙蔽,铸成这般大错,可百姓到底无辜。如今金吾卫因叛乱尽数下狱,公公执掌神策军,岂能坐视?”
鱼朝恩目不斜视,面对着皇图天策府的大门,规规矩矩地叉手而立,口中叹了一声,“我晓得,我晓得。可眼下波澜未息,我若是引兵把控全城,知道的,说我上赶着现眼,一个该死的阉狗,装什么体恤百姓?不知道的,说不定还当我有啥见不得人的心思。”
鱼朝恩唏嘘道:“如今这宫里宫外,南衙北司,老仇、老田,哪个不是惊弓之鸟?怕就怕外头的兵一进来,当场就炸了锅。刀兵一起,那可就不是死几个百姓的事喽。”
张承业默然片刻,“不用外兵的话,便是城内驻守的左右神策军,也有数千之众……”
“先不说老仇把他们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就说我一声令下,能使唤得动,敢把他们放出去维护城中治安吗?”鱼朝恩道:“就眼下这乱劲儿,一个坊派个一百来人够不够?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这就得撒出去一万来人。再说了,城里头的神策军你还不晓得?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骄兵悍将,就是有来头,敢惹事的少爷公子,再不然便是昼间宫中当值,夜里杀人越货的匪寇。放他们出去,城里头怕是更乱。”
张承业也是无言,半晌才道:“鱼公,眼下又当如何?”
“这会儿谁都不信谁,谁也不服谁。我不行,老仇也不行。能让大伙儿都服气的,只有一个。别急,先等着。”
鱼朝恩微微低着头,态度恭谨地迎门而立。
在他面前,雄伟的皇图天策府大门紧闭,灯火全无,如同一只庞然巨兽,无声地踞伏在夜色下。
长安各坊的混乱,到了此地便不见声息。毕竟皇图天策府在此,即使大门紧闭,府中军将禁足不出,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此惹事。
鱼朝恩已经在大门前立了三个时辰,便是再站上三个时辰,站到天明他也不介意。仇士良在宫中大开杀戒,连皇上都囚禁起来,风头之劲一时无两,却不知唐国真正能扛事的,正在此间。
“王爷。”天策府内,一名内侍小声道:“鱼公公还在外头候着。”
“算他有心了。”李辅国捧着茶道:“郭太皇太后那边如何?”
“还在太真观,高力士亲自带人守着。”
“太真观啊。”李辅国道:“再等等吧。”
“鱼公公那边……”
“让他等着吧。这事是他惹出来的,迟早要给我、给卫公一个交待。”
张承业也立在鱼朝恩身后,学着义父的样子,垂手静候。
不到一刻钟,坊外忽然火起,随风隐约传来几声惨叫。
张承业忍不住想要开口,鱼朝恩先叹了口气,“罢了,你去瞧瞧吧,该杀就杀,别手软,但也别惹事。”
“是!”
张承业立刻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一队神策军,往对面的安兴坊驰去。
鱼朝恩躬着身,姿态丝毫未变。
良久,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伯父。”
鱼朝恩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回来啦。”
鱼玄机道:“侄女无能,未能阻止公主。”
“也怨不得你。”鱼朝恩叹道:“阿注处心积虑,太真公主这个坎儿必定绕不过去,早晚要分说一二。”
鱼玄机低声道:“伯伯,真的会有女主当国吗?”
“噤声!”鱼朝恩呵斥道:“这等荒唐之事,岂能宣之于口?”
“可是,他们不都说那个人是天机在握,所言必有深意吗?”
“都是胡扯!”鱼朝恩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所谓他当日点名索要你,其实只是误传。你那时还不一岁,连名字还没起呢。谁知道他说的玄机是哪个?”
“伯伯不必瞒我了。”鱼玄机道:“大哥私下里跟我说过,我周岁时抓到玄机图,以此为名,当日族中便接到武穆王的传书,指名索要玄机。”
鱼朝恩脸一黑,半晌才道:“那又如何?他当初要的玄机可是年过二八的,压根儿就对不上。反正他现在已经没了。你别多想,安安分分的待着,等过上几年,伯伯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出嫁就行。”
“伯伯担心侄女出事,早早把玄机接到身边,小心呵护,玄机岂能不感念伯伯的恩德?假如真有那么一日,玄机自会还报伯父、还有族中的养育之恩。”
“别瞎说。你好生过完这一世,比什么都强。”鱼朝恩道:“只要你好端端的,他那些话便都是放屁!什么手握天机,都是乱蒙的。”
“可玄机到底还是入了道门,又被伯父安置在咸宜观。若非伯父心有所忌,又何必如此?将玄机送往他处,让他找不到不好吗?”
鱼朝恩无奈道:“得得得,就当是我怕了成吗?不光是我,王爷也怕啊。他可是说过……”
鱼朝恩说了一半,便即住口。
“他说,王爷会被皇上指使的刺客砍掉脑袋,丢进溷厕。”鱼玄机道:“他还说过,宫中将来擅权的一帮内臣,唯有仇士良能得善终,对吧?”
鱼朝恩后悔不迭,“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么多!”
鱼玄机道:“若他真的回来了呢?”
“那还能说什么?”鱼朝恩长叹道:“拼上性命也要杀了他啊。”
第三章 百死莫赎
靖恭坊。
“我要见九爷!”
李宏双手绑在身后,脸上印着血淋淋的鞭痕,梗着脖颈叫道:“你这该死的胡狗!我鞍前马后给九爷卖命多年,九爷最信任的是我!”
“啪!”
棕发赤髯的苏沙挥起马鞭,重重抽在他脸上,恶狠狠道:“你跟窥基那贼僧做的什么勾当,老实招来!”
“姓苏的!你个该死的胡狗!血口喷人!”
苏沙像变脸一样,瞬间收起暴戾的神情,又换成商贾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和颜悦色地说道:“李兄啊,你老实说了便是,何必吃这些苦头呢?”
李宏气得发抖,“当初是你亲口所言,说是九爷的吩咐,让我等暗中襄助窥基!便是到了九爷面前,我也是这般说!”
“一派胡言乱语!”
苏沙抬脚踢在他下颌处,险些把他下巴踢碎。
李宏咬紧牙关,抵死指证是苏沙亲口授意,让他与窥基等人合作,图谋汉国的舞阳程侯。
苏沙使尽手段,见李宏仍咬死不肯改口,最后无奈说道:“老实说吧,我哪里不知道你是个冤枉的?可现在九爷吃了亏,翻脸不肯认账,不得不找个替死鬼出来。说不得,只能让老兄委屈了。”
李宏翻来覆去只一句话,“我要见九爷!”
苏沙一脚把他踢晕,然后叹道:“这厮嘴巴这么硬,倒是难住我了。”
黎锦香从屏风后出来,“果真是九爷改口了?”
“九爷虽然没有明说,但咱们这些当属下的,自然要替九爷分忧。”
“九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时都不见下属。心意更是难测,万一……”
“正是如此,才要找个顶罪的。行里这几位爷,十三爷在咸阳挣了把大的,十六爷在洛都也捞了不少。还有十九爷,听说去南海这趟也翻了几倍的利。如今长安这边若是办砸了,九爷难免颜面无光。”
黎锦香神情恬淡。苏沙口口声声替九爷分忧,其实谁不知道,九爷一向不怎么理事,早在庞白两人出事之前,便年余不曾露面,行里大小事务,都交给苏沙和李宏打理。苏沙趁着城中大乱,把李宏抓起来,逼他替九爷顶罪,其实是把他办事不力的罪名都扣在李宏头上,再顺手除掉李宏,清理后患。
“多亏了你,咱们如今才有了转圜的余地,免得让九爷没脸。可前头到底输了不少,李宏这厮不肯顶罪,着实为难。”苏沙道:“他毕竟也是行里的执事,总不好打杀了。”
“苏执事是担心他见到九爷会乱说?若是除掉他,又怕九爷起疑?”
苏沙摸着腮侧的须髯,默然不语。
“属下倒有个主意。”
“哦?”
黎锦香道:“让他去见十三爷。”
“开什么玩笑?”苏沙惊道:“九爷的人,让他去见十三爷?若他投了那边呢?”
“那九爷还会饶他吗?”
苏沙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李宏在九爷手下多年,他若是转投十三爷,九爷就……”
“就知道苏执事你的忠心,这回生意上吃了亏,都是李宏背地里捣鬼。”
苏沙目光一阵闪烁,最后一拍扶手,“就是这个理!”
黎锦香瞥了地上的李宏一眼。这次给了你一条活路,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哦……”
杨妃颦起眉头,那根怒胀的阳具再次纳入体内,这回入的是前面的淫穴。
年轻的主人坐在榻上,强壮而有力的身体像大山一样可以倚靠,她赤条条跪坐在主人怀中,双手扶着主人肩膀,刚被开过后庭的圆臀还带着几分羞痛,被主人搂着腰臀,用蜜穴套弄主人的阳物。
火热的肉棒笔直挺立,粗壮的棒身贯入柔腻的穴口,带着火热的气息撑开蜜腔,一直贯穿到体内最深处,顶住自己娇嫩而又敏感的花心。
臀后的肉孔还残留着开苞时的痛楚和撑裂的满胀感,此时蜜穴被阳物捅入,那种感觉,就仿佛被两根阳具同时侵入前阴后庭,在自己体内肆意插弄。纯粹源自肉欲的欢愉和满足感,超越了杨妃此生对性事的所有幻想和憧憬。
她带着几分羞媚的生涩,顺从地挺起下体,用自己的花心在主人的龟头上细致地研磨着,让主人尽情享受自己的软腻和柔滑。
程宗扬拥着杨妃丰腴美艳的肉体,呼吸间满是她馥华的体香。她一丝不挂地坐自己怀里,用蜜穴套住阳具,娇躯上下耸动。那对饱满的乳球紧贴在自己胸前上下滚动,散发出诱人的乳香。
让程宗扬意外的是,杨妃的蜜穴暖腻多汁,阴津满溢,方才刚开头就昏厥过去,此时仔细一试,居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鼎炉。
如此妙物,让李昂那废物用了那么久,简直是白瞎了,还不如给狗呢。要不是自己慷慨解囊,用一枚铜铢把她买下来,这样难得的珍品,就只能明珠暗投,白白浪费了。
光球内传来一阵尖笑声,萧太后与那些阉奴的淫戏仍在继续。
“两千九百九十八……两千九百九十八……三千!”
在萧氏娇啼声中,郄志荣用力抖了几下,然后拔出阳具。
内侍们围上前去,卖力地拍着马屁,“公公神勇!”
“一口气干了三千下!果然是龙精虎壮!”
“萧娘娘这回可是被喂饱了。”
“瞧,娘娘下边还在动呢……”
郄志荣抹着汗道:“娘娘疏旷了这么久,这回可舒服了吧?”
萧氏又羞又痛,泣声道:“舒服……”
黄衫内侍谀笑道:“恭喜干爹,跟太后娘娘相好了一回。论起来,连皇上也得管爹爹叫一声干爹。”
郄志荣大笑道:“说得好!大伙儿都来,给咱们的皇上当回干爹。每人一千下,让娘娘多爽几回。”
众人轰然叫好,几名内侍扒着萧氏刚被奸淫过的淫穴,使她下体阴门大张,腔内红艳的蜜肉翻绽出来。那名黄衫内侍一马当先,扶着胯下的假阳具,对着穴口捅了进去。
“一!二!三……”
“假的,都是假的……”
李昂面容扭曲,双眼瞳孔收缩,几乎只剩下惨白的眼白。他嘴角抽动着,嘶哑着喉咙道:“是你们故意做出来,想要陷害朕……”
“朕身负江山社稷,忍辱为国……绝不能中了你们的奸计……”
李昂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牙龈渗出暗红的鲜血,“窥基大师说过,天命在朕……朕要活着,要活着!”
光球中的哀求声、讨饶声、痛叫声不住传来,伴随着内侍们公鸭嗓子的嘻笑声,嘲讽声,像潮水一样令人窒息。
那个姓郄的阉奴尖笑道:“咱们那位混账皇上,可就是从这只淫穴里头生出来的……”
李昂突然昂起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像是挣开无形的锁链一般,手脚扭曲地爬起身,然后扑地捡起长刀,跌跌撞撞地往光球砍去。
刀光掠过,光球中的影像甚至没有荡起丝毫涟漪。那些内侍的笑声依然嚣张而又刺耳。
“呯”的一声,长刀斫进藤席。
李昂浑身颤抖,嘴唇痉挛着向上掀起,露出滴血的牙龈。他猛然回过刀,架在自己颈中,狠狠往下一切。
“铛啷”,长刀落地。
李昂蜷起身,半蹲半跪地缩在角落里,双手抱头,沾血的手指插进头发中,喃喃道:“朕不能死……不能死……”
程宗扬冷冷盯着他,从齿缝里吐出一句,“没用的东西!”
李昂像被刺痛一样,身体一阵哆嗦,嘶声道:“不!受此奇耻大辱,岂能苟生!”
接着他声音低了下去,“不……窥基大师说过,朕不能死……”
紧接着他发出一声呜咽,“朕该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李昂涕泗交流,泣声道:“朕不可以死……窥基大师说,凡有所相,皆属虚妄……你们都在骗我……”
他双手抓住面孔,“身为人子,连累母后……百死莫赎!”
李昂声音忽高忽低,被双手扒下的眼睑往外翻开,眼珠上细小的血管宛如细小的藤蔓,一根一根突起。
他皮肤下透出一股死黑的青气,口中一遍又一遍重复道:“百死莫赎……百死莫赎……”
程宗扬眉头皱起,忽然将杨妃放到一边,抬掌拍在李昂头顶,从丹田分出一股真气,送入掌心。
带着阳光气息的真气透颅而入,李昂嘶哑的低语声戛然而止,他双手僵住,脸上的青黑色渐渐褪去。
潘金莲掩面的轻纱无风而动,轻声道:“观其气色行止,莫非中了咒术?”
程宗扬摇了摇头,“也许是行事阴苛,作恶太多,天良丧尽,迷了心窍。”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催动真气,从李昂头顶的百会穴透入,沿着经脉一直探入。
李昂并没有什么修为在身,虽然气血波动极大,但也许是因为心绪激荡,除此之外,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
但话说回来,程宗扬也不知道被蕃密法门灌过顶的人到底是什么状况。只能说,眼下没有切实的证据表明,李昂的异常行止到底是灌顶的结果,还是他本性如此。
程宗扬松开手掌,然后踢了李昂一脚,“爬起来。”
李昂吃力地放下双手,脸色虽然灰败,但神智似乎已经恢复正常。
程宗扬手一抖,将那张文契垂在李昂面前,冷冷道:“这文契还认得吧?”
“是……”李昂的有气无力地说道:“朕已将杨氏卖予尊驾……”
“这个呢?”程宗扬指了指身旁的光球。
李昂痛苦地低下头,“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说着他扬起脸,乞求道:“朕无能,恳求……恳求尊驾援手,救吾母免受此辱,朕生当衔环,死当结草……来世必报……”
潘金莲柔声道:“你以为你说几句好话,主人就该拼上性命去帮你吗?”
“朕有罪……”
“没用的。你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报应。你的妃嫔被主人收为奴婢,你的生母沦为阉奴的玩物,就是你应得的报应啊。”潘金莲温和地说道:“主人开恩收用了你的妃嫔,正是救其于水火之中,使得她免受此奇耻大辱。若非如此,眼下被阉奴媟戏的,便该是杨妃了。说来,你还应该谢过主人呢。”
李昂身体颤抖起来,终究没能吐出一个谢字。
“皇上也许不知道,而我正好略通医术,那些阉奴所使的手段虽然酷毒,却极为精准,恰能让令堂受到最大的苦楚,又不至于伤及根本。”潘金莲轻叹道:“看来他们真是恨你入骨,令堂纵然一死,也难解其恨,才要留下她一条性命,好百般折磨。”
李昂发出一丝呜咽声,凄怆喑哑,有如怨鬼哭泣。
潘金莲波澜不惊地说道:“还有令妹,年方二八,美如珠玉,若是落到那帮阴险苛毒的阉奴手中,想必也能难保贞洁……”
说着,潘金莲忽然纤手一抹,长剑挑出。
剑光闪过,御榻边那只鼓囊囊的羊毛口袋被剖开一道长长的裂缝,一张皎若明玉的俏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潘金莲妩媚的双眼微微翘起,“安乐公主,你说呢?”
安乐公主穿着一袭绯色的锦服,衣领和袖口翻出雪白的裘绒。她抿住嫣红的樱唇,纤美的身子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玉雕一般,只有晶莹的泪珠从眼角一滴一滴滚落出来,顺着光洁的面孔滑到鬓侧。
潘金莲还剑入鞘,将安乐公主扶起来,然后拂开她颈后的发丝,露出一张赤红色的小符。
“原来是灵宝胎息符,难怪公主不声不响。”
潘金莲揭下符箓,脱落的小符随即化为灰烬。
安乐公主的抽泣声立刻清晰了许多,鼻尖也迅速泛红,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张着,泪珠滚滚而落。
潘金莲柔声道:“此间之事,想必公主都已心下了然了吧?”
安乐公主点了点头。
“那,公主都知道了些什么呢?”
安乐公主抬起螓首,泪眼模糊地逐一望去。
杨妃玉脸飞红,抱着衣物退到角落里。
潘金莲面罩轻纱,眉眼间流露出令人心动的妩媚韵致。
李昂跌坐在藤席上,面色灰暗,犹如死人。
而精舍正中,悬浮着一只巨大的光球,里面的影像与真人一般无二,似乎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处宫殿中的一切。
安乐公主小声哽咽起来。
程宗扬拿起丢在角落里的摄像机,在上面按了几下。巨大的光球迅速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原本充斥视野的光芒敛去,精舍内的空间重新被幽暗的烛光笼罩。
“都是你这位皇上哥哥干的好事,民间百姓遭殃,朝廷大臣殒命,连你们也受了连累。”程宗扬道:“有人说我是灾星,让我说,你这位皇兄才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让他再瞎搞下去,怕不是连唐国的气数都被他折腾完了。”
安乐公主目光移来,随即像火烧一样避开。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呢,不过这事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倒是面前的小丫头,晶莹柔润,美如珠玉,娇妍婀娜,鲜美柔嫩,还有一股好闻的处子幽香……
如此秀色可餐,程宗扬差点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定了定神,才对安乐公主说道:“如今国破还谈不上,家倒是亡了。那些内侍为了报复令兄,连令堂也不放过。他们矫诏召你入宫,打的什么主意,你刚才也看到了。”
程宗扬冷笑道:“只要能羞辱你这位皇兄,他们什么都敢干。”
安乐公主扁起小嘴,泪水越涌越多。
潘金莲挽起她的手,“皇上做了错事,受了报应是他的事,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安乐公主摇了摇头,泪珠扑擞而下,“我不知道……”
“莫非是当道姑么?”
安乐公主哭得更厉害了,“姑姑说,不许观里收我。”
“那是削发出家吗?”
“姑姑说,要是出家当尼姑,立马打死。”
“那是……”
“我问了姑姑,她嫌我多嘴,给我贴了道符。”
潘金莲同情地说道:“也是个可怜的。”
说着她抬起眼,“主子,时辰已然不早,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程宗扬看了眼李昂,心下虽然还有些悻悻然,但看到他这副衰样,也足以解一时之气了。
“走吧。”
潘金莲拉起杨妃,对安乐公主道:“我们先走了。你自己留在这里,可要仔细当心。”
安乐公主张开红唇,“啊?”
程宗扬脚下也一个趔趄。
潘金莲柔声道:“大家本来就不熟,况且公主你也未必信任我们。”
安乐公主急忙道:“你和姑姑在一起,我见过的。”
“便是公主信任我们,我们也不好带公主出去。”潘金莲道:“毕竟出入宫禁,着实不易,再带个陌生人,风险未免太大。”
安乐公主望着杨妃,期期艾艾地说道:“可,可是,你们不是带了她吗?”
“公主许是还不知道,你皇兄已经将杨氏卖给我家主人,她如今是我家主人的奴婢,自然要一并带走。”
潘金莲安慰道:“公主不用担心,太真公主既然将你留在此处,必定有她的用意。公主在此安心待上三五日,太真公主多半会来接你。”
安乐公主顿时哭出声来。她又不傻,莫说三五日,便是待到天亮,只怕就会被那些内侍发现,到时……
程宗扬看着温言款款的潘金莲,心下暗叹,不愧是喂大郎喝药的潘姊儿,揉捏起安乐公主这么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姑娘,就跟捏泥人一样,一点都不手软。
安乐公主眼泪汪汪地说道:“你们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潘金莲愈发温和,“公主想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安乐公主央求道:“只要不留在宫里。”
潘金莲摇了摇头,“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要冒风险的。我们只会带自己人,抱歉,公主与我家主人终归不熟。”
安乐公主抽泣道:“救救我,求求你……”
潘金莲想了想,“也不是没有法子。比方有杨氏的例子在前,只看公主愿不愿意了。”
安乐公主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小嘴又扁了起来。
忽然“扑嗵”一声,李昂双膝跪地,哑声道:“求程侯开恩,收用舍妹。”
程宗扬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真够不要脸的啊,刚卖了老婆,现在连妹子也要卖了吗?”
“舍妹落入程侯手中,总好过受辱于阉奴。”
李昂嘴唇干裂,眼中透出死灰的颜色,“朕知道,程侯对朕恨意难解,只求程侯收用吾妻吾妹之后,能暂解此恨,开恩救出吾母。”
“你想得倒好,不但硬塞给主人一个妹妹,还想着让主人救你的生母。”潘金莲道:“凭什么?”
“朕只能,只能厚颜相求……”说着李昂手指哆嗦着摘下幞头,解开发髻,将头发盖在脸上,然后重重磕下头去。
程宗扬冷哼一声,扭头看着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咬住红润的唇瓣,泪水越涌越多。
程宗扬上前揽起安乐公主,随手她推到榻上,也不管她是否愿意,便抓住她白绒绒的裘领,用力扯开。
颈下那颗白玉钮扣绷落,“嗒”的掉在榻上。
安乐公主珠泪涟涟地咬住唇瓣,双手抱在胸前,像只娇弱而又无辜的羊羔一样,望着那个男人一脸冷酷地覆压过来。
一双大手握住她纤巧的脚踝,往两边用力一分。
安乐公主美目蓦然睁大,片刻后,发出一声痛彻心肺的娇啼,泪花飞溅。
第四章 对酒当歌
宣平坊。程宅。
“谁!”郑宾一声低喝,掣刀而起。
一个人影攀上墙头,然后“嘘”了一声。
“程头儿?你怎么……”
“先别问。”程宗扬抬手在墙头一按,小心避开墙上的银丝,纵身跃下。
见他身后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羊毛口袋,郑宾连忙收起刀,“程头儿,我来给你搭把手!”
“不用。”程宗扬低声道:“外面乱得不得了,好像到处都在杀人放火,家里怎么样?”
“还好。”郑宾道:“白天来了一群和尚来找事,不过没有挑头的,只嘴上嚷嚷,后来为了争什么桶,那帮秃驴自己闹了起来。”
“干!这帮死秃驴……”程宗扬扭头道:“小心,别碰到电线。”
说话间,墙头又掠过一道身影,轻纱遮面,却是一名女子。她身后还背着一人,落地时宛如轻烟,精湛的修为让郑宾不禁多看了两眼,接着神情不善地眯起眼睛,认出那人是光明观堂的鹤羽剑姬。
“路上遇见的。”程宗扬解释了一句,然后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郑宾半是玩笑半是揶揄地说道:“程头儿更辛苦,大半夜还在忙活事儿。”
“哈哈。”程宗扬干笑两声,星月湖大营这帮兄弟们对光明观堂一直心存芥蒂,说几句风凉话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内宅的小楼被窥基祭出的魔神斩坏,赵飞燕等人都迁往石超宅中,张恽、寿奴、兰奴等人也随之过去。内宅只剩下以总管自居,自认为守宅有责的中行说中大总管,还有与诸女格格不入的吕雉。
吕雉托着香腮,不知在灯下坐了多久,直到烛上灯花爆开,才倏忽一惊,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吕雉转过头,眉眼间顿时绽出一丝喜悦。
程宗扬推门而入,吕雉款款起身,“你回来了。”一边说一边取出丝帕,拂去他身上沾的枯草灰尘,接着才看到他身后鼓囊囊的大袋子。
“这是什么?”
吕雉接过袋子,表情一下僵住。
“新收的奴婢,”程宗扬面不改色地说道:“让她来服侍你。”
心底的喜悦随即消散,吕雉心头五味杂陈,鼻中不禁发酸,将那袋子一推,“我不要。”
接着人影微闪,一名面罩轻纱的女子踏进房内,而且还不止一人。
潘金莲将身后的女子放下。那女子双足落地,禁不住颦起眉头,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叫。
吕雉靠在案边,一手扶住桌案,才勉强撑住身体。
他这趟出去,竟然带回来两名女子,还都是未曾见过的新人。
那名年纪稍大的女子不过二十四五岁,生得丰肌艳质,体态尊贵。另一个尚是少艾,容貌更胜一筹,妙姿妍态,宛如玉人。
两女面带羞色,美目泫然,娇靥还残留着啼痕,此时双手掩在下腹的位置,眉眼间流露出含羞忍痛的神情,一副刚被临幸过,弱体难支的娇怯模样。
吕雉心底一股酸意直冲鼻梁。平白放着家花不采,偏偏要去采野花……自己哪一点不如她们?
“这个是唐皇李昂的宠妃杨氏,我见她识文断字,花了点钱,从李昂手里把她买了下来。”程宗扬道:“另一个李昂的胞妹,李昂为了向我赔罪,专门把她作为赔礼,奉送给我。”
程宗扬递来两页纸,“呶,这是杨氏的卖身契,还有唐皇御笔的谢罪书。”
吕雉心念数转,容色稍霁。她接过文契仔细看了一遍,见杨氏的卖身之资仅一枚铜铢,不由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
吕雉将文契放在胸口,“两个都是给我的吗?”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他本来是见吕雉变了脸色,急中生智,把安乐公主说成是她的奴婢,这会儿又搭上一个杨氏……
“没错!都是你的!”
反正都在自己内宅,肥水流不到外人田里。
“我看文契上说,可以任意处置她们?”
“对!她们要是不听话,你想怎么处置都行。呃,今天的事让潘仙子跟你说吧。我得赶紧去见贾先生,十万火急!”程宗扬说着拔脚开溜。
吕雉放下文契,稳稳坐在椅中,腰背挺得笔直,流露出一番久居上位的威严之态。
她没有理会两女,而是先开口道:“潘仙子,今日都有哪些事?”
潘金莲原本也想走,但他既然发了话,只好说道:“下午我与太真公主和程侯一同入宫……”
潘金莲讲了潜入蓬莱秘阁的经历。听到李昂被阉奴恶尿淋头,两女都神情尴尬。后面说到主人当着唐皇的面奸了他的宠妃,还强行开了杨贤妃的后庭,杨氏更是羞耻万分。
吕雉倒是暗暗松了口气。一个皇妃,一个公主,显然是他刻意折辱李昂,狠狠下了这位唐国皇帝的颜面。两女身份虽然贵重,终究不过是泄忿的玩物罢了,与赵氏姊妹的份量不可同日而语。
也难怪他要开溜,内宅这么多女人,他偏偏为了出口恶气,还要去强收唐皇的女眷……男人!
“事情便是如此。”潘金莲说完便即告辞。
等潘金莲离开,吕雉神情自若地看着两女,“你叫杨艳?”
杨氏心下惴惴,小声应道:“是。”
“既然入了内宅,需得重新给你换个名字。”
给奴仆改名是唐国的惯例,与汉晋重名惜姓不同,唐国往往喜欢将主人姓氏赐给下人,以示恩遇。唐国的太监争相拜干爹,以改宗干爹的姓氏为荣,连唐皇也给一堆出身各异,血脉杂乱的臣子赐了李姓,颇有些拿自家的姓氏不当回事的豪迈,改名更是寻常。
杨氏被她威势所慑,低声道:“是。”
吕雉道:“你身为唐皇宠妃,却不能贞洁自守,纵淫败德,行同娼妇,往后你便改名叫杨滟穴。”
杨氏脸色一下涨得通红,自己身为皇妃,被改成这样一个难以启齿的名字,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杨氏艰难说道:“还请夫人……另赐名字。”
吕雉不客气地说道:“你在内宅只是最低等的贱婢,不过主人的玩物罢了,这个名字也不算辱没你了。”
杨氏央求道:“求夫人开恩。”
这句夫人,让吕雉像是焦渴欲死之际饮了口琼浆,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爽起来。
她在内宅连品级都没有,只是个不入等的奴婢身份,为此不知道吃了那些贱人多少白眼。若非她的处子之身,说不定还要像光奴和兰奴那样,被那些有身份的奴婢们狎戏,丢尽颜面。
也正是如此,她如今的地位着实尴尬,不明不白,不上不下,虽然没有人公然折辱她,但少不了各种明里暗里的冷言冷语,嘲讽排挤。
杨氏称自己夫人,显然是把自己误认成了程侯夫人。吕雉头一次发现,这个夫人的称呼,比起什么太后、娘娘之类的头衔,顺耳百倍。
不对,自己被人公然羞辱过——吕雉可不会忘。
她唇角挑起,“那我再给你起一个名字,你自己来挑,二选一,如何?”
杨氏连忙道:“多谢夫人。”
案上放着纸笔,吕雉执笔一挥而就,随手递给杨氏。
杨氏抬眼望去,一双美目瞬间睁得老大。
两张素纸上,分别写着一个名字:杨滟穴、杨欲嬛。
房内一时间寂无声息,让杨氏感觉到一股瘆人的寒意,似乎那位无人敢惹的长安霸王随时都会闯进来,粉拳之下,生灵尽灭。
良久,杨氏接过其中一张,含泪道:“多谢夫人赐名。”
吕雉转头看向旁边的少女,“你就是安乐?”
安乐公主点了点头。
“被侯爷收用过了吗?”
安乐公主露出羞窘的神情。
吕雉瞥了杨氏一眼。
杨氏道:“主子本想收用她,只是力气略大了些,不小心拉伤了腿,公主受痛不过,一直啼哭,主子就……”
吕雉打量了那个小丫头一眼,还真娇气。随便一哭,那个滥好人就心软了,该死!
“叫什么名字?”
“我,我小名叫裹儿……”
“又俗又难听。”吕雉随手把另一张纸递给她,“剩下的这个名字便给你好了。”
望着纸上“杨欲嬛”三个字,安乐公主几乎要哭出来。
“姑姑会打死我的。况且……我又不姓杨。”
吕雉道:“你一个下贱的奴婢,在内宅不过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你给猫狗起名,会问它们愿不愿意吗?”
“不要……”
吕雉将纸张放在案上,淡淡道:“这么推三阻四,以为我不敢处置你么?”
安乐公主抿住红唇,嘴巴鼓起。
“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处置那些不听话的女人吗?”
吕雉淡淡道:“我会让人砍掉她的手脚,剜掉她的眼珠,刺聋她的耳朵,给她灌上哑药,做成人彘,扔到厕中……”
刚说到一半,安乐公主便捂住耳朵,吓得失声尖叫。
旁边的杨氏打了个冷战,露出恐惧的神情。
“姑姑!姑姑!救命啊!”安乐公主哭泣道:“救救我……”
“啪”的一声脆响。
安乐公主捂住面孔,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她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打过一指头,一生受尽呵护。即使被哥哥当成赔罪的礼物,送给程侯,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变化。在她心里,更多的还是想着不要落在那些变态的宦官手里,只要见到姑姑,一切都会好的。
直到挨了这记耳光,她才发觉,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自己不再是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娇贵公主。
“还指望那个胖女人来救你吗?”吕雉冷冷道:“你想过没有,你姑姑为何把你留在秘阁?难道会是留给那个自身难保的唐国皇帝?”
安乐公主睁大眼睛,一时忘了掌掴的痛楚。
吕雉道:“你其实是她专门留下来,送给程侯的。”
安乐公主委屈地说道:“不是的。”
“没脑子的蠢货。”吕雉冷冷道:“你以为你姑姑很了不起吗?她只是在你们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不会的!”
“傻瓜。”吕雉恨恨道:“她把你送程侯,无非是拿你来跟我别苗头,好来争宠!她那点心思能瞒得过别人,难道能瞒得过我?”
她越说越恼,忍不住一掌拍下,“不就是个处子吗?谁还不是!”
“啪”的一声,坚固的桌腿从中裂开。
杨氏和安乐公主噤若寒蝉,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真没想到,李昂这厮外面颇有贤名,内里竟然是这么一个怯懦卑鄙、阴险无耻的小人。”
程宗扬说得口干,拿起茶盏,一饮而尽,摇头道:“说志大才疏都是抬举他了,简直是卑劣无能,又蠢又坏。”
贾文和道:“观其群小环伺,便可知其为人。”
“怪不得你那时就敢当着唐国使臣的面,把他骂得一文不值。老贾,你什么时候看穿他的?”
“索要这处宅院时。”贾文和道:“当初贾某代主公索要法云尼寺,已是得寸进尺。不受唐律管辖,更是贪得无厌,他居然一概允之,着实荒唐。若只求息事宁人,可见其心虚胆怯,不足成事。若是忍一时之气,另有图谋,亦可见其为君不知轻重,处事全无章法。”
程宗扬连连点头,长安腹心之地,又是律令这种根本性的原则问题,李昂居然能拿来做交易,可见他的刚愎自用和毫无底线,而他身边的大臣竟然没有一个出来阻拦,显然都是一丘之貉。
程宗扬感叹道:“我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你那时候为何一直那么紧张,谨慎得都不像你。李昂既然能这么无下限的让步,当然会不择手段地报复我。只要干掉我,他那些让步就成了一纸空文。”
程宗扬冷笑道:“他想得美!”
贾文和道:“李昂外示大度,内里褊狭浅陋,行事更是一厢情愿,貌似胸怀大志,一旦受挫,便惶恐无度,尽显荒唐可笑。含元殿上,他被群阉挟持逃遁,转而喝斥李训之举,更将其秉性暴露无遗。”
程宗扬拍案道:“这孙子太不要脸了!他当时要是一跃而起,那些阉奴难道还敢当众弑君?李训那帮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好歹也是为他拼上性命。谁知事到临头,皇上先怂了,竟然来个当场跳反,还装模作样,生怕连累到自己。真当那帮太监是瞎子呢?啧啧,直接跳到火坑里头,活该!”
两人在二楼秉烛夜谈,窗外不时燃起火光,城中乱象愈演愈烈。
程宗扬纳闷道:“就算皇上不是个东西,长安城好歹也是首善之区,怎么一下子乱成这个样子?”
贾文和木着脸拿起茶盏,“不知道。”
程宗扬拿起炉上的铜壶,给他添了些茶,感慨道:“只看前天的上元节何等壮观,便知唐国国力尚在。可惜摊上个混账皇上,朝政一塌糊涂。兵权全在太监手里,皇上又是个不中用的,居然让几名宰相亲自带着人上阵造反,偏偏那些人争权夺利惯了,死到临头还不忘勾心斗角,一场政变跟闹着玩一样,最后闹成这个鬼样子。”
贾文和默默饮着茶,良久道:“下午申服君遣使来问,承兑金铢之事,若程氏商会无力承担,临安方面如何支付?”
程宗扬不爽地说道:“他这是怕我死啊。”
“巨利当前,焉能不怕?”
“他要是怕我死,那就再给我多派点护卫。”
“属下正是如此答复。”
程宗扬笑道:“干得好!”
“敢问主公,今有百金之资,欲持而求利,该当如何?”
“一百金铢,那就是二十万钱,也不算少了。”程宗扬道:“要是拿来当本钱,只能做个小生意,挣点辛苦钱。投资的话,六朝也没什么好投资的,顶多买几亩地,收些租佃。拿来谋个出路倒是可以一试,不过那要看资质和运气了。”
程宗扬笑道:“老贾,你怎么突然对生意有兴趣了?是不是老铁的兄弟们拿到抚恤金,不知道怎么办,找你出主意?”
贾文和道:“不是他们,是主公你。”
“啊?”
“唐国朝野动荡,恰是渔利之时。”贾文和道:“主公方才所言,令属下耳目一新,敢问主公,可有意建节?”
程宗扬愕然道:“什么建节?”
“唐国藩镇数十,主公何妨自择一镇为节度使?”
程宗扬连连摆手,“我已经是汉国的辅政大臣,再到唐国当个节度使?没这说法啊。再说了,唐国的节度使是我想当就能当的吗?”
“眼下正是良机。”贾文和道:“主公若是尚公主,自可向唐国索一藩镇为封地,为太真公主谋个出路。”
程宗扬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沉吟道:“你是说,唐国的新皇帝会猜忌太真公主?不惜拿藩镇当她的封地,作为陪嫁?”
“太真公主已是镇国大长公主,食邑之盛,前无成例,一旦新君继位,便赏无可赏。”
“这回你可猜错了。”程宗扬摇头道:“我在她府上亲眼看见,唐国那些亲王无论辈分高低,都把她当成主心骨,巴不得这位姑奶奶庇护他们一辈子,怎么可能会让她离开长安?”
“宗室诸王争相求庇,正是唐皇忌恨之由。”贾文和道:“李昂当年何尝不是求庇于太真公主府中?一旦登上皇位,心思自便不同。”
程宗扬道:“那是李昂人品不行,毕竟他那样的奇葩,天下少见。”
“李昂固然外宽内忌,心术不正。但忌恨太真公主的不是哪个人,而是皇帝之位。”贾文和道:“太真公主身为异姓公主,却能令一众亲王趋之若鹜,无论谁登上帝位,都难免心生疑虑。”
程宗扬沉默片刻,然后笑道:“老贾,你把人想得太阴暗了吧?杨妞儿虽然霸道了点,但没什么野心,顶多在街头跟人打打架,从来不插手朝政的事,哪里就威胁到皇位了呢?”
“再说了,我做做生意还行,治军理政这些纯属外行。汉国还好说,上面有霍子孟和金蜜镝撑着,乱不到哪儿去。唐国从朝廷到藩镇乱成一锅粥,一方百姓的身家生计,生死存亡,我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让我选的话,我还不如把杨妞儿自己拐回舞都,也算是造福长安百姓……诶,老贾,你怎么了?”
贾文和表情古怪地看着他,良久拱手长揖一礼。
“贾某多年为谋士,周旋于各方豪杰之间,为百姓担责之语,闻所未闻。有此一言,主公可谓圣人。”
“干!你怎么跟小狐狸一样,逮着我就骂上了?”程宗扬反唇相讥,“你才圣人呢!”
靖恭坊。水香会馆。
兰姑领着馆中的少女躲在楼上,听着外面嘈杂的声响,勉强压住心悸,小声道:“大伙儿都别出声。会馆一直没开张,过年又关着门,不会有人乱闯。”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拍门声,隐约有人叫嚷几句,但外面尽是争抢吵闹之声,混乱中听不出那人叫的什么。
众女屏住呼吸,紧张地挤在一处,兰姑握着一把剪刀,挡在最前面。
拍门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扑嗵”一声,有人翻进院内。
惊惧之下,几个女子吓得哭了出来。
“捂住嘴!”兰姑压低声音喝道。
哭泣声低了下去,听楼外传来的响动,进来的不止一人。
兰姑心里怦怦直跳,仍壮起胆子,握住剪刀靠在门边,仔细听着。
脚步声穿过院子,踏上楼梯,越来越近……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兰姑?”
兰姑长出了一口气,急忙拉开门,“你个死鬼!”说着眼圈不禁发红,“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祁远抹了把脸上的烟灰,咧嘴笑道:“放心,衙内和吕少爷跟着呢。”
“吕公子来了吗?”
那些少女一片欢呼,立刻把方才的惧怯抛到脑后,争相抢着出门,去看那位帅气不下独孤郎,还年轻能打,身家丰厚,前程远大的吕公子。
花枝招展地涌出门,迎面便撞上一张贴着膏药的肥脸。
高智商跟只老鹰一样,两眼闪着绿光,张开双臂扑过来,嘴里“姊姊妹妹”的一通乱叫。
可惜他腿还瘸着,行动不便,那些姑娘惊叫着四下躲避,高智商左扑右抱,却一个都没捞着。
高智商发了狠,觑着人多的地方,单腿用力,往前一个虎扑。反正姑娘这么多,楼道这么窄,能捞一个是一个。
这回运气不错,一个红衫女子像是被吓到了,竟然不闪不避,被他一把抱了个满怀。
“好姊姊!这身子可真软啊……哎哟!”
兰姑一手揪着他的耳朵,笑道:“衙内好兴致,今晚就让奴家陪你好了。”
“别!别!轻点儿啊,兰嫂子!小弟这耳朵都被你撕劈叉了……饶命啊!兰婶子,兰奶奶……四叔,救命!”
祁远劝道:“好了,好了,别拿手扯。”
“对嘛!四叔,好好管管你老婆!”
祁远体贴地说道:“用剪刀。”
“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外面乱象还在持续,但楼里有了男人,众女有了倚仗,顿时安心下来。几个负责膳食的姑娘生了火,洗手做了羹汤,给众人饮汤驱寒。
“宣平坊那边一直被堵着,入夜人才少了些。”祁远道:“这边怎么样?”
“还好。贾先生传话过来,我们就把大门从里头封住,又灭了灯烛。倒是前面那条巷子闹得厉害,似乎被人给抢了。”
“哪一家?”
兰姑领着他到回廊里,朝远处指了指。
祁远端起羹汤,一口气喝完,“果然是他们家。”
“小心些,烫。”兰姑嗔怪地说道。
推开门,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程宗扬吸了口冷冽的空气,然后缓缓呼出。
成为节度使执掌一方州郡,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大权在握的振奋,而是束缚和压力。当个生意人,享受享受生活不好吗?
从建康、洛都,再到眼下的长安城,自己见识过多少权势显赫的大人物?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结果呢?刘骜、李昂这样的帝王都不能保全身家,权力更迭的场面越来越残酷,光是旁观,都令人头皮发麻。如果有选择,谁愿意没事就掺和到动辄身死族灭的朝廷政变里头去?
现在自己最想做的事,头一桩是等小紫回来,赶紧想办法去兴庆宫的秘境,找到卓美人儿。第二桩是拐上杨妞儿,一道回舞都。至于李昂的死活,皇位的归属,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
程宗扬停下脚步,望向檐角。
杨玉环坐在檐脊上,手中提着一只黑陶圆腹的酒瓮,圆月斜照,给她身体的轮廓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月光下,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孔满是倦意。
程宗扬跃上檐角,扑面而来的不是酒气,而是一股血腥味道。杨玉环罗袖洒满鲜血,肘处裂开一道刀痕,露出如雪的肌肤。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杨玉环举瓮对月,曼声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她手腕一斜,一股酒水从瓮口倾出,笔直落入口中,声如漱玉。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杨玉环皓腕如霜,玉臂生寒,对月击瓮,边饮边歌,“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
程宗扬夺过酒瓮,“少喝点儿。”
杨玉环星眸朦胧地说道:“为什么不想当节度使?不想上我这个公主?”
“别挑衅啊。”程宗扬道:“是你自己推三阻四的。”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伸手去夺酒瓮。
程宗扬把酒瓮提到身后,杨玉环索性趴在他身上,张开手去抢,“给我!”
程宗扬提着酒瓮,抬起手臂,杨玉环连抓几把,没有夺到,最后把脸埋在他身上,咬着唇,不发出丝毫声息,只有发丝轻颤。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一手放在她肩后,轻轻拍着。
泪水一点一点浸透衣物,湿漉漉的,仿佛能感受到她心底最深切的哀伤。
良久,杨玉环啜泣渐止。程宗扬张开手掌,放在她头顶,拖长声音道:“今日我程仙人给你抚顶,授你长生之术,攘灾解祸,福慧双至。好了,别哭了。”
杨玉环啐了他一口,然后像小猫一样,把脸在他身上蹭了蹭,抹去泪痕。
两人并肩坐在屋脊上,面前是坊市间不时腾起的火光。
“萧氏被一群太监围着,我差点儿没看到她。”杨玉环靠在他肩头道:“我把在场的太监都杀了,一个都没放过。”
“本来我想连萧氏也一并杀了,好成全她的体面。但她哭着求我,说她不想死。”
杨玉环带着一丝无奈道:“那个傻瓜。”
程宗扬开解道:“求生是人的本能。只要能活着,谁想死呢?”
杨玉环反唇相讥,“跟牲畜一样,任人戏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别动气。”程宗扬道:“不说别人了,李昂不是还不肯死吗?何必责怪一个女流呢?”
杨玉环往瓦上擂了一拳,“她们母子贪生怕死的模样,果真是亲生的!恨死我了!”
“说好了别动气,还动起手了?这瓦算你的啊。”
“小气鬼。”
“她人呢?你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宫里了吧?”
“还能怎么样?”杨玉环道:“我带她去见了仇士良,当面问姓仇的,是不是他指使人干的。”
程宗扬倒吸了一口凉气。仇士良刚扑杀了一堆宰执重臣,囚禁皇帝、太后,正是双手沾满鲜血,气焰熏天的时候,杨妞儿竟然敢找上门当面质问,与虎谋皮也不过如此,这是真猛啊。
程宗扬望着她衣袖的刀痕,“不会是动手了吧?”
“没有。仇士良当场就跪下了,自行掌嘴二十,说他只是心里有气,让人去责问萧氏是否知情,没想到下边的人敢这么胡来。他的义子郄志荣说,可能是传话的时候语气太重,那几个死太监又是王守澄那死鬼的义子义孙,干惯了混账事的,说着免冠露颈,自行请死。”
“郄志荣?”
“我问了萧氏,萧氏说他是传话的,不关他的事,还替他求情来着。”
程宗扬无语半晌,多半是郄志荣干完先走,才没被杨妞儿当场砍了。更让人无语的是萧氏,有杨玉环撑腰,居然还怯懦成这个样子,被郄志荣一番戏弄,受尽屈辱,却连真话都不敢说,反而还去讨好那个阉狗。
萧氏自己都无意讨个公道,自己手里便是有证据又能如何?无非是徒乱人意而已。
“然后呢?”
“我就把她交给仇士良了。若是萧氏有什么不妥,唯他是问。”
“你还真信得过他啊。”
“我也信不过。只是以前……”杨玉环沉默下来。
程宗扬感觉到一丝不寻常,试探道:“不会是姓岳的说过什么吧?”
“他说,仇士良不是个好东西,却是唯一善终的大太监。”
“这跟信得过有什么关系?”
“至少说明姓仇的没犯死罪。”
都杀了一堆文武大臣,囚了皇上,还没有犯死罪?你是不是理解有偏差啊?不过话说回来,仇士良一系列的反击虽然狠辣,但多半是为了自保。比起以前那些太监手弑君王,自行废立,多少还是有点底线的。
“他还说过什么?”
“他说,唐国会有很多太后,但最多只有一个皇后。什么时候立了皇后,什么时候就是唐国灭亡之期。”
程宗扬讶然道:“还有这么一说?”
“你连这都不知道?”杨玉环狐疑地说道:“你不会是假冒的吧?”
程宗扬干笑道:“我只是不太熟……我假冒什么了?”
“假冒天人——想骗我!”
“停!停!你不是出题考过我了吗?这会儿又不认了?”
“也许是你蒙的呢?不对!”杨玉环想了起来,“一共三道题,还有一道题没有出呢。”
“要不你再出一题试试?”
杨玉环侧过身,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即使月夜之下,那张姣丽无俦的面孔仍然艳光四射,颠倒众生。
扑面而来的美貌张扬而奔放,冲击力十足,让程宗扬呼吸都有些微微停滞。
寂静中,只见眼前的玉人轻启朱唇,声如黄鹂地说道:“我是怎么死的?”
第五章 人生几何
怎么死的?我还真知道。毕竟马嵬坡上那一幕,可以说是历史上最知名的红颜薄命了。
程宗扬停了半晌,笑道:“长命百岁,羽化登仙——不管你命运怎么样,本仙人已经给你抚过顶,让你彻底转了运,从今往后,有吉无凶,遇难呈祥!”
“呸!”
程宗扬诱惑地挑了挑眉毛,“你要是不放心,本仙人可以再给你施舍一点仙气十足的真精阳气,十全大补……”
“程仙人,你这么说,让奴家的心跳得好快哦……”杨玉环拉起他的手,放在胸口,娇声道:“你来摸摸,是不是?”
手指没入丰隆的乳沟,指尖传来销魂的触感。程宗扬心跳几乎停止,即使隔着衣物,仍能清晰感受到杨妞儿超凡脱俗的硕大和弹性……
“嗒”的一声,杨玉环胸前的金丝盘扣忽然弹起,就像一个迷你的捕兽夹一样,夹住他的手指。
程宗扬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挣开。
那只暗藏在金丝盘扣内的猎夹力道极大,边缘带着锋利的锯齿,略一挣动,指上立刻被夹出血来。
“干!”
十指连心,饶不得程仙人不爆粗口。他手指使力,试图挣脱暗夹,却将杨玉环外衣扯开,露出里面一片金色,她竟然穿着护胸的金丝软甲!太过分了!
眼看程宗扬忍着痛使力硬拽,杨玉环赶紧拉住他,“别扯!轻点儿!”
“干!还轻点儿?反正被夹的不是你是吧?”程宗扬龇牙咧嘴地说道:“你知道有多痛吗?”
“还仙人呢,这点儿痛都受不了。”杨玉环一边嘲讽,一边抬手从髻上拔下一根簪子,用簪尖对着暗夹底部挑入,拨了几下,解开机括。
暗夹弹开,程宗扬拔出手指,指上已经冒出鲜血。他竖起那根受伤的手指,没好气地说道:“我带着伤呢,你还坑我?”
看着他指上被利齿夹出的伤口,杨玉环露出几分歉然,“是我不好,别生气啦。”说着拉起他的手,温言款款地说道:“我帮你吹吹好了。”
“又打着什么坏主意呢?”程宗扬警觉地说道:“你想干嘛?”
杨玉环张开红唇,对着他受伤的手指呵了口气,然后抬起眼睛,那双美目水汪汪地望着他。
接着在他愕然的目光,杨玉环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用花瓣一样的樱唇轻轻含住。
程宗扬三魂七魄都为之震荡,整个心神都仿佛被瞬间吸走。她的唇舌如此柔滑,温润的口腔美妙得仿佛一场梦幻,香舌掠过指尖时温柔的触感,让他每一根神经都为之战栗……
那张娇艳的面孔浮现出一抹红晕,愈发明艳动人,殷红的唇瓣含住手指,每一次吸吮都风情万种。她的动作很生疏,但有一种奇特的熟练感,就像是她知道怎么做,却从来没有去尝试过。
在她软糯的唇舌吞吐间,手指的疼痛仿佛融化一样,消失无痕。
星月无声,唯有那双美目凝望着他,仿佛流露出千言万语。目光中有哀伤,有依恋,有屈辱,有惧怕,还有一丝央求般的期盼……
忽然程宗扬心头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只一瞬间,这个长安城最有名的惹不起,凶名赫赫的街头女霸王,已经泪流满面。
程宗扬顾不得开口,一把将她抱住。
杨玉环伏在他肩头,无声地恸哭着。
一切似乎又回到刚才她悲泣的时候,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如果说她刚才是因为李昂的无能,萧氏的软弱和屈辱而哭泣,这一刻,她像是在为自己哭泣。
“我害怕……”杨玉环在他肩头抽泣着。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岳叔叔说他会保护我,然后他就不见了。再也没有回来。”
“那是他作孽太多,被雷给劈了。”
“你呢?”
“我?我可是好人!交口称赞的圣人再世!刚才你不也听到了吗?老贾那是什么人?人精中的人精,还不是被我整得服服帖帖,一点儿脾气没有,都恨不得给我立个庙了。”
“你要保护我。”
“这是我的梦想!你想不愿意都不行!”
“你去把姓吕的老女人杀了。”
“呃……”
杨玉环泪眼婆娑地扬起脸,“你果然在骗人!”
程宗扬一头雾水,“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她跟草匪是一伙的!”
程宗扬越发不解,“草匪?那不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吗?那时候她都还没出生呢,怎么就一伙了?”
“就是她!她化成灰我也认得她!”
杨妞儿哭糊涂了吧?她们什么时候有过节了?杨妞儿一直看吕雉不顺眼倒是真的,第一次见面就差点儿打起来。
程宗扬道:“先冷静。我一会儿去审她,要是她干的,我绝对饶不了她!”
杨玉环委屈地抽泣了一声。
难得见到杨妞儿软弱的样子,抱着她香软的娇躯,程宗扬都有点儿不舍得撒手。尤其是这会儿两人抱个满怀,那对硕大的乳球贴在胸口,随着她的抽泣微微抖颤,传来一波又一波诱人的触感。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长得特别漂亮,每个人都喜欢她……”
程宗扬慢慢编著故事,将他知道的杨贵妃生平叙述出来。
“她不仅有着绝世的美貌,还精通音乐和舞蹈。最有名的诗人倾尽才华为她赋诗,最勇猛的将军也为她倾倒。她生活在世间最伟大的城市里,渡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时代,她受尽宠爱,享尽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后来呢?”
“有一个英俊的王子爱上了她。后来,他们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骗人。”
“童话不会骗人。”
杨玉环在他肩头抹了抹泪水,“一点都不好听。”
胸前一轻,那对温香软玉乳球离怀而去,让程宗扬一阵失落,仿佛丢失了挚爱的珍宝。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爱哭鬼。”
“谁爱哭了!”杨玉环立刻炸毛,“我这辈子加起来都没哭过三五回的!”
“你在我面前都哭过几次了?可倒好,就你那几滴眼泪,全让我赶上了。”
“你少得意!我就是故意在你面前哭几声,逗你呢!”
程宗扬捏着嗓子道:“我害怕,你要保护我……”
杨玉环抡起粉拳,朝他身上捶了几记。
“心情好了些吧?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审问她怎么跟草匪勾结的?”
“不要!”
“那我自己去审。”
“不行!”杨玉环按住他的嘴巴,认真告诫道:“我刚才的话,你不许对任何人说!一个字都不许说。”
程宗扬满心不解,这也变得太快了吧?怪不得说女人心,海底针呢,实在太让人捉摸不定了。
“怎么回事?”程宗扬道:“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
“不告诉你。”
“那我一会儿就出去说,杨公主在我面前哭鼻子了,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姓程的,你敢说一个字,我就自杀!想肏我?奸尸去吧!”
“说人话!”程宗扬抱住她,“你心里有个坎儿,对不对?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化解掉呢?”
杨玉环犹豫了一会儿,“你……做过梦没有?”
“这不废话吗?谁没做过梦?”
“你信不信梦是有预兆的?”
程宗扬很想说自己不信,但看着杨妞儿纠结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能吧。”
“我做过一个梦,梦到……”杨玉环说着泄了气,“算了。”
“什么叫算了?”程宗扬道:“和着你是在梦里跟吕雉结了生死仇?太扯了吧?你们俩都没见过面,在梦里还能遇上?到底是什么梦?”
“就是一个古古怪怪的梦。以后再告诉你好了。”
“不行,就这会儿说!”
杨玉环扬起脸,飞快地在他唇边啄了一下,“这样可以吧。”
程宗扬舔了舔唇角,然后一把搂住杨玉环,用力吻了下去。
醉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杨妞儿的唇舌如此甜美而软糯,让人不知不觉中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心头满满的,只有愉悦和欣喜。
不知过了多久,程宗扬终于松开口,两人交颈相拥。
杨玉环柔软的唇瓣贴在他颈上,轻声道:“你能保护我吗?”
“当然。”程宗扬道:“我就是来保护你的天人,替你斩妖除魔的神仙。”
杨玉环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在说情话吗?好傻的样子。”
程宗扬搂紧她,忿然道:“敢说我傻?小心我翻脸!等你过门,我天天让你光着屁股给我跳舞。”
“程仙人,你口水都流出来了呢。”杨玉环在他颈间腻声说道,然后凶巴巴地咬了他一口,“少做梦了!”
“哎哟,你属狗的啊!”
“哼!”杨玉环推开他,然后双手抚面,掌心按住双眼,揉了几下。
片刻后,她放开手,脸上哭泣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那张明艳的玉脸就像新上了妆一样,容光焕发。
程宗扬赞叹道:“好神奇的手艺。”
杨玉环得意地说道:“本公主从小练出来的!”
程宗扬心头仿佛被揪了一下。天知道她经历多少次背地掩泣,当面强笑,手法才能这么熟练。
杨玉环理了理散乱的发丝,“不跟你吹风了,我去太真观。”
“去太真观干嘛?”
“去见太皇太后。”杨玉环道:“她出身尊贵,虽然早就被那些阉奴架空,自家族人也死得没剩几个,毕竟身份还在。我怕有些失心疯的打她的主意,把她再给卷进来。还有你的白小痴,怕是也等急了。”
程宗扬生出一阵荒唐感,唐国上到皇帝,下到群臣,个顶个的不靠谱,居然要让一个异姓公主奔走善后。
不过话说回来,历代唐皇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六朝中,唐国的皇后和公主少见的强势,在这上头吃过大亏,因此极力堵死后宫干政的渠道,甚至连皇后都不立。又用群相制,避免出现独揽大政的权臣,再加上推行科举,打破寒门与世家的界限,结果没有了汉国外戚擅权的弊端,也解除了晋国门阀对君权的威胁,却使得宦官坐大,连皇帝的废立都要看太监的脸色,只能说各有得失了。
“呃,安乐我带回来了。”
“我知道。那丫头也是个不听话的,先扔你这儿,好好教训教训她。”
“……教训?”
“哎哟,程仙人,你想什么呢?送你个贤妃还不够,还再白送个我大唐最漂亮的宗室公主?”杨玉环冷笑一声,“你猜对了!一会儿你就上了她!赶紧着,别拖拖拉拉的,不像个爷儿们!”
“不是!”程宗扬愕然道:“你是在说反话讽刺吧?肯定的!”
“你不是一个劲儿对我流口水吗?这会儿白送你个处子还不要?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你们唐国公主……都这么随便的?”
“说什么呢?本公主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你随便起来不是人好吧?
杨玉环口气缓和下来,“当心你的伤势,窥基还没死呢。”
说着杨玉环飞身而起,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夜色间。
程宗扬立在檐上,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握起拳,在她亲吻过的那根手指上,轻轻亲了一口。
寒夜漫漫,程宗扬却毫无睡意。他拿起杨玉环留下的酒瓮,一手举到唇边,饮了一口。
酒液入喉,回味甘冽,却是平常难得一见的葡萄酒,再看瓮上,还带着内府大盈库的签牌。
这么好的酒,独酌未免可惜。程宗扬朝下面看了看,老贾房内的灯烛已经熄灭,院中黑沉沉的,除了暗处警戒的郑宾等人,其他兄弟都已经入睡。
“呯!”
程宗扬推开门,把睡得正熟的袁老头拽起来,“睡什么睡?起来喝酒!”
片刻后,袁天罡裹着被子窝在床边,只露出白发苍苍的脑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地瞪着他。
程宗扬对他的怨气理都不理,拿来两只酒碗,提起洒瓮斟满。
“上好的葡萄酒,还是宫里的贡品。味道跟我们以前喝过的差不多,太难得了。来,干一杯。”
袁天罡没好气地拿起碗,尝了一口,不禁“咦”了一声。
“是吧?爸爸有好东西,头一个就想到你,感动不感动?”
“感动你个头!”袁天罡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
程宗扬只想找个人对饮,夜深人静的,也就折腾自家儿子没有负罪感了。他没话找话地说道:“我看墙头的电线都拉好了?效率挺高啊。你拉的?”
“我拉的你吃吗?”袁天罡道:“我去首饰行换的现成的银丝,让吴大汉奸干的活儿。你给的钱全都花完了。”
“全花完了?怎么感觉分量不大够呢?”
“少来这一套!”袁天罡义正辞严地说道:“你才给我几个钱?再说了,人工不要钱啊?”
“好吧,好吧,喝酒不谈工作。”程宗扬道:“老袁啊,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
“有啊。”袁天罡道:“我刚才还做梦呢。”
“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在考场上,正做题呢。”袁天罡抱怨道:“就差最后一道大题了,你个天杀的,把我薅起来了。”
“梦到考试?你这梦挺稀奇啊,考的什么?”
“稀奇?这梦我每月做一回,一回考七科,每回的题都不带重样的。”袁天罡道:“早就习惯了。”
“你也太惨了吧?”程宗扬同情地说道:“都再世为人了,竟然还做这种噩梦?你当年被考试摧残过还是怎么着?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你懂个屁!怎么就噩梦了?我打小就喜欢考试!我穿到这个世界,一身的科学知识,连口饱饭都混不上,也就是梦里考试做题,才能派上用场。你都不知道,那感觉有多棒!”袁天罡眉飞色舞地说道:“跟你说,最爽的还得是微分几何!做起来太他妈的过瘾了!”
程宗扬都觉得没法儿接话。这也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做题硬是做出来吸毒的快感。这是什么畸变体?
“做题还有瘾呢?”
“废话!古人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微分几何就是我的人生!”
“我看你病得不轻。”
“你做几何吗?”
程宗扬想都不想,“不做!”
袁天罡奇道:“那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程宗扬决定还是找点正常的话题来聊,“说点别的吧!”
“什么别的?”
“除了考题以外的,比如监考老师漂亮不漂亮?有没有什么正点的?”
“监考老师?”
见袁天罡一脸怔忡,程宗扬道:“不会全是男的吧?就没个美女什么的?”
“啧啧,上考场了还在乎监考老师长得正不正?牛逼啊!”袁天罡赞叹道:“真不愧是天生的色胚!我他妈光看题了!”
“那是欣赏美!难道你考场上就不看别的?”
“不然呢?赶时间啊。你都不知道题量有多大,光看题都看不过来,还看监考老师?”
“你梦里除了做题,就没点儿别的?”
“有啊。有回正做题呢,地震了,天花板掉下来,差点儿把我砸死。”
“地震?”
“可能是地震吧,反正考场塌了半边。”
程宗扬觉得嘴里的葡萄酒都不香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怪不得这龟儿子说他脑子不正常呢。
“后来呢?”
“我擦了把血,赶紧接着做啊。万一梦醒了,那不就来不及做题了吗?”
程宗扬默默喝了碗酒,决定转移话题,不然迟早得疯。
“老袁啊,你觉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程宗扬道:“比如明显是古代,却有好多超文明的遗迹。”
“什么遗迹?”
“秘境啊,你没去过?”
袁天罡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没有。”
“你穿过来都干嘛了?”
“你以为都能跟你一样走运呢?我能活着都够不容易了。”袁天罡似乎又想起了伤心事,他打了个酒嗝,目光有些迷离地端起碗往嘴里送。
“那你老实告诉我,”程宗扬按住他的酒碗,认真看着他,“这身体真是你的吗?”
袁天罡打了个哆嗦,酒醒了一半,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不用说了,”程宗扬一脸了然地说道:“来!喝酒。”
“别误会啊,这身体真是我的!”袁天罡叫屈道:“我要是能挑,干嘛不挑个年轻壮实点儿的?还整天流鼻血——我两辈子都是处男呢,你当我愿意啊?”
“为什么你的生活经验那么少呢?这不懂那不懂的,我穿过来两年,比你一辈子见的都多。”
袁天罡沉默下来,他左右看了看,怕冷似的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然后把碗一递,“酒。”
程宗扬提起酒瓮,给他倒上。
袁天罡一口喝完,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液,“我跟大汉奸聊过。”
“大汉奸?哦,你说吴三桂啊。”
“我不是故意打听你啊,就是随便问了问。”
袁天罡把空碗塞过来,一边示意他接着倒酒,一边说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你的时间密度太大了。”
程宗扬给他斟满酒,顺手给自己也斟上,“什么意思?”
“你一年顶别人好几年的。就好像别人十年八年的经历,全都被你压缩到一年里头了。”
程宗扬举起的酒碗停在嘴边,不由怔住。
“你穿过来才两年多,光是造反都撞上多少回了?正常人一辈子能碰见一回吗?何况天南地北的,正常来算光赶路都不够啊。”
袁天罡“咕咕噜噜”喝光碗里的葡萄酒,然后吐着酒气道:“从前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嗝!”
他重重打了个酒嗝,“你哪儿慢了?坐火箭都没你快!你说!你他娘的都睡多少女人了?有你这样的吗?有了赵飞燕不够,还要睡杨玉环?你是玉皇大帝的屌成精了?”
“我早就不爽了!凭什么我连女人的影子都碰不得,你咋跟个射钉枪似的,走到哪儿射到哪儿,还逮谁射谁?还挨个睡太后,你拿着攻略开箱子呢?”
“杨玉环那是我的梦中情人!”白发萧索的袁天罡喝得老脸通红,拍着胸口道:“你要睡她?你先睡我!”
耳边回荡着一声鬼叫般的厉吼,“先睡我!”
程宗扬猛地坐起来,额头一层汗水,从心口到脑门,都怦怦直跳。
过了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无语地捂住面孔。
昨晚自己跟袁天罡都喝得酩酊大醉,那龟儿子后半截尽跟自己掏心窝子了,杨妞儿怎么怎么美,怎么擅长艺术,怎么充满浪漫气息,怎么是他的毕生挚爱,怎么蹲草,怎么闪现团控,怎么奶量澎湃,怎么越塔开大,暴奶全团,怎么丝血反杀,后期无敌……
自己竟然跟个精神病人聊了一夜?
程宗扬扶着额头,太阳穴隐隐作痛。龟儿子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自己这会儿记不起来了。
还有……他拍了拍脑门。昨天去宫里,好像还有个什么事来着?
算了,想起来再说吧。这会儿一点头绪都没有。
床前的帷帐掀开,露出吕雉那张冷艳的面孔。
她一手拂起锦帐,一手横放在腰前,黑色的长袖低垂下来,露出袖口朱红色的滚边,姿态标准而精确,完美维持着严谨庄重的皇室风度。
程宗扬忽然生出一股冲动,一把搂住吕雉的腰肢,将她拉在床上,手掌顺着她的衣襟往内探去,握住她胸前那团香软。
吕雉的矜持一下子碎裂无痕,露出小女儿般的羞涩。她笨拙地挣扎着,勉力想要挣开。直到自己手掌突破她的防线,抓住她丰隆的臀肉,指尖伸进臀沟,揉住那个娇嫩的肉孔。
正在挣扎的美妇就像是被点住穴道般,一下子软化下来。吕雉娇靥酡红,带着难以言表的羞意,猫咪般柔顺地伏在自己怀中。
程宗扬带着未褪的醉意,扒下她的衣物,将这位汉国的处女太后剥得一丝不挂,然后面朝下摆好姿势,双手分开她的臀肉,阳具顶住那只柔嫩的肛洞,贯入肛内。
吕雉咬住唇瓣,蛾眉猛然颦紧,鼻中低低嗯了一声,被那根粗硬的阳具强行侵进体内。
粗大而火热的肉棒在自己体内抽送,坚硬而有力。那具热腾腾的身体覆压在自己背后,宽广、强壮,而又温暖,每次压下,都仿佛一座大山,要将她碾碎,又仿佛一间能够遮风蔽雨的房屋,让自己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庇护感。即使自己最羞耻的部位正在被他强暴式的插弄,自己却没有半点被强迫的耻辱感,反而觉得如此亲密而且甜蜜。
他的肉棒直挺挺插在自己的屁眼儿里,粗大的棒身撑开肛洞,一直插到自己肠道深处。他的阳具这么长,几乎贯穿了自己的腹腔,都顶到了横膈膜上,他抽送得这么有力,每一次插入,屁眼儿都仿佛被干到爆裂。那对睾丸撞在自己的阴户上,就仿佛是叩门般的宣告:自己的处女蜜穴,自己未经人事的秘径,自己的花心和子宫,都是他独自享有的私有物。
当阳具凶猛地贯入肠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阴道和子宫都被挤压和研磨。吕雉紧紧咬住红唇,不发出一丝声音。她足尖绷紧,圆润的雪臀向上翘起,像只柔软的雪团,在他粗暴的肏弄下不住变形。
一双手掌从腋下伸来,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双乳。吕雉鼻息顿时变得粗重,那双手揉捏着捻住她的乳头,然后另一只手一路向下,剥开她的秘处,指尖勾住湿腻的穴口,浅浅戳弄着。待指尖沾满淫水之后,顺着她柔嫩的蜜唇上下挑动,直到捻住那只娇小的花蒂。
吕雉脑中轰然一声,整个身体都震颤起来。
朦胧中,他坏笑着俯到自己耳边,“吕处女,你很淫荡啊,被我干屁眼儿,干到小嫩屄都喷水了。”
吕雉羞赧地把脸埋到锦被里,一边被他干着屁眼儿,一边被他玩着小穴,在他的前后夹击下,尽情地泄着身。
在他面前,自己没有任何秘密,也不需要掩饰自己。与他肌肤相亲,即使再羞耻的事,自己也甘之如饴。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喜欢的。
酒后的头痛和郁闷不翼而飞,程宗扬心情大畅。这一切都是真的,吕雉是真的,她的太后也是真的。不是梦境,也不是虚幻。
这一切都是自己赤手空拳挣来的,不是谁的恩赐。
眼看身下的处女太后被自己干得淫水乱溢,娇怯难支,程宗扬笑道:“昨晚那两个奴婢呢?让她们来替你一会儿。”
“等等……”吕雉勉强披上衣物,将散乱的发丝抚齐,然后唤道:“滟穴、欲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