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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 / 2021/03/14 03:26 / 5233 / 183
六朝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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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3:19

第六章  豆蔻梢头
        蛇夫人一边帮主人脱去衣物,一边惊叹道:“主子修为越来越深厚了,腿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一点皮外伤,要不是为了诱敌,还能好得更快呢。把绳子递过来!”
  小女忍手脚被绑在身后,用一根绳索吊在梁上。程宗扬打了个响指,让蛇夫人把绳索递过来,抬手扯了几下。
  绳索在梁上“沙沙”摩擦着,被吊在半空的女体随之起落。程宗扬吩咐蛇夫人,让她拿绳索在小女忍膝间绕了两道,使她双膝分开,露出下体。
  程宗扬身体前倾,让蛇夫人把绳索绑在摇椅的脚踏上,笑道:“萤子同学,准备好了吗?”
  蛇夫人好奇地问道:“哪里是同学了?”
  “这叫趣味,你不懂。”
  小女忍原本平行的姿势被改成竖直,就像背着手跪在空中一样,挺着圆润的双乳,下边双膝分开,张成一字,那只娇嫩的蜜穴正对着下方的阳具,柔润的花瓣微微张开,露出一点又红又软的穴口。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往后倒去。
  前倾的摇椅往后一倒,前面的脚踏往上抬起,绑在脚踏上的绳索越过横梁,被小女忍自身重量拖坠着往下落去,那只嫩穴对准阳具降下,穴口正落在龟头上方,一点一点被肉棒撑开。
  小女忍吃痛地咬住唇瓣,她全身的重量都落在穴下唯一的支撑物上,刚刚开过苞的嫩穴就被粗圆的龟头挤入,像棒子一样又长又硬的阳具再一次捅入体内,还没来得及润滑的蜜腔仿佛要撕裂一样,传来阵阵剧痛。
  “雅……雅蔑蝶……”小女忍仰起脖颈,痛声叫道。
  “都开过苞了,还这么紧?”程宗扬靠着椅背,一手伸到她腹下,捻住那粒小巧柔嫩的花蒂,揉捏着送入一缕真气。
  小女忍身子猛然绷紧,那处从未被人碰触过的部位就像突然间觉醒一样,在他指间震颤着,时而捏扁,时而拉长,时而像被羽毛拂过,酥痒难当,时而像被针尖扎到,带来尖锐的刺痛,甚至还一缕细细的真气透入柔嫩的花蒂,在自己最敏感的嫩肉中游走。
  “雅……雅蔑蝶……”小女忍身子像触电般颤抖着。
  “以……以压大……”
  “果然是境界提升了,”程宗扬感叹道:“真气操纵起来更加得心应手。通幽入微,纤毫可见。”
  小女忍全身唯一的支撑点就在穴口,身体的颤抖清晰地传来到穴内,蜜腔内的嫩肉痛楚地抽搐着,仿佛在不由自主地吸吮龟头。
  随之手指的揉弄,干涩的穴内传来一丝湿意,小女忍两只粉嫩的乳头也在不知不觉中翘起,硬硬地挑在乳球上,颜色也变得红润。
  蛇夫人笑道:“我来帮你好了。”说着伸出舌尖,挑住小女忍的乳头,一边朝主子抛着媚眼,一边含在唇间轻轻噬咬。
  摇椅前端越抬越高,小女忍那具吊在半空的雪白娇躯越降越低。她双膝被绳索绑住,嫩穴在完全不设防的状况下,带着全身的重量压在肉棒上,穴口一点一点张开,阳具在穴内越进越深,直到整根阳具完全贯入体内,花瓣般娇嫩的蜜穴吞到肉棒根部,花蒂顶住他的耻骨,柔润的粉臀落在仇敌结实的小腹上。
  刚开过苞的嫩穴再一次被粗大的阳具贯穿,小女忍痛得几乎叫不出声,她咬紧嘴唇,圆圆的脸蛋上满是痛楚。
  程宗扬靠在椅背上,摇椅往后仰到极限,随即往前顷去,绑在脚踏上的绳索向下扯紧,那具娇小洁白的躯体随之升起。被肉棒撑满的蜜穴往外翻开,穴口红嫩的蜜肉被粗大的棒身带得翻出,滴下些许星星点点的殷红,一路滑过棒身,最后“啵”的一声,吐出龟头。
  没等嫩穴重新收拢,摇椅又往后倒去,小女忍敞露着蜜穴从空中坠下,阳具笔直捅进体内,重重顶住花心。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伴随着程宗扬得意的曼吟声,摇椅前后起伏,发出“吱哑吱哑”的声响,那具白净的娇躯悬在半空,随着摇椅的摆动上下起落,娇嫩的蜜穴不停套弄着仇敌的阳具。
  程宗扬却是惬意之极,连手都不用动,只那么躺在摇椅上,一摇一晃,那只嫩穴便从天而降,将他的大肉棒尽根吞没,一起一落地上下套弄。
  “看看人家的刺客,杀完人就走,事了拂衣去,何等的洒脱。哪像你这种废物,人没杀掉,反而把自己搭进去,脱得光光的……”
  见主人干得高兴,蛇夫人笑道:“怪不得主子顾不得洗沐,就要审这个小贱人。果然有趣。”
  “审讯是你们的事,老爷我只管享乐。”
  蛇夫人抿嘴笑道:“主子到底是心软,不舍得拿自家人来玩耍。其实依着奴婢,只要主子高兴,便是让我们姊妹这般来玩,奴婢们也是乐意的。”
  程宗扬晃着摇椅笑道:“真的假的?说得这么忠心。”
  “当然是真的,一会儿把雉奴叫过来,把她吊着开苞,她肯定乐意。”蛇夫人笑道:“若是换成奴婢,肯定更开心。”
  “你们这都是什么心态?老爷干你们,你们比老爷还爽?合着老爷是给你们开心的?”
  蛇夫人跪下来,媚声道:“主子息怒,是奴婢错了。下次被主子干,奴婢一定委委屈屈的,一边挨肏,一边哭哭啼啼求饶……”
  “……让你说的我都动心了,今晚就干到你哭,还跟我装!”
  蛇夫人笑道:“主子,试试这个。”
  说着,她扳住小女忍的膝弯一推,小女忍悬在半空的身子旋转起来,穴口含住龟头,蜜腔内软腻的嫩肉紧紧裹着棒身,一边转动一边往下落去。
  这跟平常交合时,侍姬们扭腰摆臀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些侍姬顶多扭着屁股来回转几下,小女忍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起来不带停的。软腻的蜜肉裹在肉棒上,越转越紧,越进越深,最后重重顶住花心。那团微微鼓起的嫩肉包裹着龟头不住旋转,像是要捅进子宫一样。
  小女忍痛叫着身体弓起,嫩穴夹着肉棒转到底部,又旋转着拔出,刚转了一圈,受创未愈的肉穴就像是被重新开苞,每一丝细微的嫩肉都在怒涨的阳具上研磨过一遍,没有一寸遗漏。
  蛇夫人推着小女忍一连转了十几圈,等她松开手,拧紧的绳索立刻弹回,那只嫩穴随之反方向旋转,柔腻的蜜腔仿佛被电钻穿透一样,一捅到底,痛得她失声尖叫起来。
  蛇夫人拿出一只锋利的鱼钩,作势往她下体伸去,笑吟吟道:“小妹妹,还不肯说吗?这么不乖,可是有你的苦头吃哦。”
  小女忍吓得浑身颤抖,但还是拼命摇头。
  “不用审了!”程宗扬狞声道:“等老爷我干腻了,就把她脑袋一砍,扔到荒郊野地跟她死鬼哥哥作伴去!”
  惊理过来道:“主子还在里面呢?”
  蛇夫人靠在门边,衣襟半解,露出一抹白滑的胸乳,一边扇着风,一边抱怨道:“那小贱人太死心眼儿了,吓不住她。依我说,还不如让她着实吃些苦头,先废了她的手脚,再穿了她的琵琶骨。”
  惊理道:“你还不知道主子心肠软,见不得断手断脚的?”
  “你们商量好了吗?”
  罂粟女笑着过来,举起手里一只盒子,“这还是姁奴留下的,六识禁绝丹她制不出来,倒是能禁绝目识。”
  三女推门而入,正好看到那小女忍的身子从半空中直落下来,主人两手握住她的纤腰,对着她的嫩穴贯入,几乎能看到少女平坦的小腹被顶得凸起,阳具一振一振在她体内跳动着,剧烈地射着精。
  小女忍叫得嗓子都哑了,只能任他摆布。
  “啵”的一声,阳具拔出。不等精液淌出,程宗扬就按着小女忍的脑袋,把她身子倒过来,湿漉漉的阳具捅进她口中,一边挺动,一边吩咐道:“一会儿把她倒着吊好,免得老爷的精华流出来。”
  “是。”三名侍奴齐齐应了一声,过去接住小女忍。
  
  “这是什么?”程宗扬刚回到楼上住处,阮香琳便递过来的一张泥金印花的帖子。
  那帖子十分讲究,纸面泥金,背面印着繁丽的牡丹花纹,上面用朱砂写着:宫灯三十六盏、紫金熏炉六只、檀香三十六盘、瑞龙脑香三十六丸、沉香三十六盒、龙涎、郁金、苏合诸香称是……
  然后是:鸡三十六只、鸽三十六羽、鱼三十六尾、羊三十六口、牛六头、豹胎六枚、熊掌六对、明驼六峰、乳酪三十六升、兰陵酒、屠苏酒、葡萄酒、百花酒各六瓮……
  接着还有:紫幔步幛三百六十丈、赤红绒毯三百六十步,澡豆三十六斤、红绡、白绫、锦缎各三十六匹、紫貂、白貂各六袭、珠履六双……
  折页式的帖子展开来,足足有三尺六寸那么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色物品,怕是有三百六十种之多。
  程宗扬一头雾水地问道:“谁送的礼物这么丰厚?”
  阮香琳道:“镇国公主府送来的。”
  “杨妞儿这么大方?”程宗扬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清单,惊叹道:“这不会是嫁妆吧?真有钱啊。”
  阮香琳无奈地说道:“这是镇国公主让我们准备的物品清单。明天公主要来水香楼,让我们事先准备好要用的东西,不得轻慢。”
  程宗扬慢慢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她来一趟,我要给她准备三十六只鸡?她是黄鼠狼成精了还是怎么着?还六头牛、六头骆驼——杨玉环知道骆驼有多大吗?她一顿造得完吗?”
  “明天来的不仅是公主,还有随行的宫人、侍从、护卫,总有一二百人。”
  怪不得会走漏风声,杨妞儿出行一趟,要带一二百人随从,靖恭坊离十六王宅才多远?就串个门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上山打狼呢。
  “澡豆三十六斤——这什么意思?她还打算在我这儿洗个澡?我要不要连夜给她挖个华清池备着?”
  “盥手净面都要用澡豆。还有那些绫罗,是用来擦手拭面的。”
  “为什么都是三十六?六六六?”
  “镇国公主说,明天只是驾临寒舍,为了避免我们太过辛苦,就不用周天之数了。取天罡之数即可。”
  “……驾临寒舍?这是我该用的谦辞吧?还天罡之数,她以为她是谁啊?”
  阮香琳提醒道:“她是镇国大长公主。建牙开府的。”
  程宗扬没了脾气,半晌才道:“告诉她,我这儿地方小,别说二百,二十都不行。她顶多带六个人,吃的用的就照我平时的标准,什么豹胎熊掌驼峰……统统没有!顶多上个乳猪。就这条件,爱来不来。”
  阮香琳领命退下。不到半个时辰,抹着大红嘴唇的高力士便捧着传音符飞奔过来。
  打开传音符,杨玉环就留了俩字儿,一声娇叱,声振屋宇:穷逼!
  程宗扬拈着那张已经失去效力的传音符,面无表情地朝高力士抖了抖,“去跟你家公主说——有本事让她拿钱来砸死我!”
  
  初四一早,水香楼内清水洗地,四壁熏香,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大门开始,一条猩红的长毯一直铺到内院阶前,两边设着紫色的锦缎步幛。
  辰时刚过,一辆金镶玉嵌的柚木香车停在水香楼门前,盘着云鬟的镇国大长公主在侍儿的扶携下,娇柔无力地缓缓下车,踏进院门。
  醉人的香风扑面而来,艳光照人的镇国大长公主轻启玉齿,柔声道:“妾身杨氏,见过程侯。”
  程宗扬客气地施礼道:“公主远来辛苦,请。”
  进了门,两人齐齐拉下脸。
  程宗扬道:“天可怜见的,这小侍女才多大点儿?瞧着还没你腿高呢,还扶着你……你干脆骑她脖子上得了。”
  杨玉环哂道:“程侯这脖子挺长啊,要不我骑你吧。”
  “谁骑谁还说不定呢。公主殿下,这边请。”
  踏进内院,杨玉环当场笑了出来,“瞧这楼破的,飞檐都没了,不会是被你吃了吧?”
  “正在厨下红烧,一会儿端上来给你吃。”
  “怎么不去宣平坊你那个破宅子?非要本公主光临你这破楼?”
  “那边都是纯阳的爷儿们,怕你见了挪不开眼睛。这边都是女眷,就我一个男的。懂吧?出了事你也好找到人负责。”
  “谁出事还说不准呢。”杨玉环往陪侍的孙寿脸上扭了一把,啧啧道:“胆子不小啊,狐狸精你都敢养?”
  “眼力挺好,这都能看出来?”
  “隔着两里地,都能闻到她的骚味儿。”
  “我要不要夸你鼻子比狗都灵呢?”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示意罂粟女赶紧去加一层防御,防止气息外泄。杨玉环已经提醒他,长安城里有捕狐的猎人,而且有秘法可以查找狐族的位置,自己再不小心那就是傻了。
  到了内堂,看到厅中设置的紫金熏炉和满缀的八角宫灯,杨玉环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接着动了动鼻子,“瑞龙脑香呢?”
  “回公主。我去问了,瑞龙脑香整个市面上都没有卖的。连宫里的贡品都被某人全部拿走,一粒没剩。”
  杨玉环嗤笑道:“说得好像多了不起的东西一样,本公主手里的瑞龙脑香就没缺过,有什么稀罕的?”
  废话,整个唐国的瑞龙脑香都被你给抢了,你还有脸说?
  “环姊姊。”
  杨玉环绽出一个明艳绝伦的笑容,“紫妹妹!”
  接着两女亲热地抱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程宗扬挠了挠头,回头看时,只见高力士与一名道装打扮的美貌女子跟在后面。
  那道姑微微一笑,竖起一只白玉般的纤手,稽首施礼,用清柔的声音说道:“瑶池宗女冠玄机,见过程侯。”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透过泉玉姬的视野见过她了吧?这会儿站近了再看,确实姿色不俗,体态娇媚,艳若桃李,好一个风流女冠。
  程宗扬表现得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笑道:“原来是玄机仙子。请坐。”
  杨玉环果真只带了六个人,一名驭手、一名侍女、两名护卫,还有高力士和瑶池宗的女冠鱼玄机。
  驭手和护卫被留在外院,由张恽招待。小侍女和鱼玄机被留在一楼,杨玉环则带着高力士一同上了二楼。
  杨玉环与小紫手拉着手,边走边道:“窥基那死秃驴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会儿我们商量个法子,狠狠揍他一顿。居然敢欺负你!”
  楼上最大的客房装饰一新,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周围设着紫金熏炉、八角宫灯。原本的座椅被换成锦榻,上面铺着雪白的狐皮。榻前的漆几上陈列着高脚金盏,里面盛放着各色水果、蜜饯、酥酪、胶牙饧……
  高力士与中行说一边一个,守在门口,就跟一对比着谁更变态的门神一样。杨玉环拉着小紫坐在榻上,兴致勃勃地说着怎么对付窥基。
  等侍奴关上门,她收起笑意,神情凝重地说道:“真要对付窥基?”
  小紫笑道:“他要对付程头儿,我只好对付他啰。”
  杨玉环白嫩的手指叩着坐榻的紫檀扶手,把李药师惯常的手势学了个十足。她沉吟半晌,摇头道:“不好办。”
  程宗扬道:“不好办也得办。谁让他欺负紫丫头呢?”
  杨玉环翻了个白眼,“她为你,你为她——合着你们俩是专门把我叫来秀恩爱的?我警告你,紫妹妹还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尽管冲我来!”
  “……你这求偶的姿势还真清奇。”
  杨玉环哼了一声,“逗逗你,还当真呢?”
  她往锦榻上一靠,风姿绰约地跷起一双大长腿,“把内宅的人都叫来,让我先认识认识。赶紧的!”
  她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弄得程宗扬也不禁心头微荡,莫非还真能搞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程宗扬吩咐下去,不多时,诸女都被叫来,列成一排,依次向公主行礼。
  “奴婢蛇夫人,见过公主。”
  杨玉环上下打量一遍,“模样还算周整——把鞋子脱了。”
  蛇夫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脱去鞋履。
  杨玉环看了看,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下一个。”
  “奴婢罂粟女,见过公主。”
  “下巴尖尖,小模样长得还挺勾人。”
  罂粟女乖巧地说道:“多谢公主。”
  “鞋子脱了,走两步我看看。”
  罂奴依言脱了鞋袜,赤足走了几步。
  杨玉环侧身靠着扶手,一手支着下巴,“功底比方才那个差了点儿,算是凑合吧。杀不杀呢?”
  罂奴顿时吓了一跳。
  杨玉环想了想,“算了,先不杀了。”
  程宗扬也有些发愣,“干嘛要杀她?”
  “立威啊。”杨玉环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一个新来的,人生地不熟,被她们抱团欺生怎么办?见面先杀几个,让她们知道本公主为什么叫长安城四大惹不起,见识见识本公主的厉害,免得她们看不起我,暗地里给我小鞋穿。”
  程宗扬有种捂脸的冲动,这脑回路,自己跟不上啊。还四大惹不起,像你这么屌的再有三个,长安城还能住人吗?
  他憋了半晌,最后无力地说道:“你想多了……”
  杨玉环没搭理他,“下一个。”
  堂堂镇国大长公主,进门就摆出一副手挥屠刀,随时准备大开杀戒的态度,把诸女都给镇住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奴婢惊理,见过公主。”
  杨玉环抽了抽鼻子,“好大的血腥味。杀过不少人吧?不错不错!女人,就是应该狠一点!一会儿本公主要杀哪个,你来掌刀。”
  “……是。”
  “把鞋子脱了。”
  惊理连忙脱了鞋,露出一双素足。
  杨玉环矜持地一笑,“去吧。”
  “贱婢孙寿,见过公主。”
  “这个狐狸精不行,太弱了。”杨玉环不满地说道:“养这种废物干嘛?长得好看吗?再好看能有我好看吗?杀了杀了!”
  孙寿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公主饶命!”
  “咦?等等!这是什么?泪妆?”杨玉环来了兴致,“从哪儿学的?”
  “这啼妆……是贱婢自制的。”
  “你还有这本事呢?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贱婢入门之前,原是襄邑侯夫人、襄城君。”
  “哎哟,原来还是个贵人呢。这么个贵妇给本公主当奴婢,倒是件体面事。把鞋子脱了。”
  孙寿不知道她为什么让自己脱鞋子,但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等她脱了鞋袜,露出裸足,杨玉环看了一眼,“过来给我捶腿。”
  孙寿如蒙大赦,连忙过去跪下,将杨玉环修长的美腿放在肩上,轻轻捶着。
  杨玉环笑吟吟道:“调教得还不错。下一个。”
  “贱婢孙暖,原湖阳君,见过公主。”
  “又一个封君呢。废物就废物吧,把鞋子脱了。”
  孙暖脱了鞋袜,又拉起裙裾,让公主殿下看了一遍。
  “过来给我揉肩。下一个。”
  “贱婢成光,见过公主。”
  “抬起脸。”
  成光扬起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杨玉环上下看了一遍,挑眉道:“目带邪光,唇有横筋,妖里妖气的……这面相,一看就是做过不少恶心的缺德事。本公主一向以德服人——宰了吧。”
  成光急忙道:“贱婢原是江都王太子妃。”
  “哟,”杨玉环瞥了程宗扬一眼,“这身份够稀奇啊,侯爷宰了刘建,把人家的小寡妇收进宅里,你也不嫌晦气?”
  “我乐意。”
  “行,有钱难买爷高兴嘛。侯爷都说乐意了,将来这白虎克夫可别怪我。”
  “你管得着吗?再说了,白虎克夫,又没听说妨主。”
  杨玉环哂道:“想玩小寡妇明说,我不让你玩了吗?把鞋脱了。”
  成光脱掉鞋子,杨玉环哼了一声,“过来给我揉脚。剩下的自觉点!还让我一个一个说?”
  尹馥兰脱下鞋子,赤足上前跪倒,“贱婢尹馥兰,见过公主。”
  “这个没什么贵气,倒是有股子混江湖的风骚味。”杨玉环看了看她的脚,“什么出身啊?不会也是个小寡妇吧?”
  “……贱婢原是青叶教掌教夫人。”
  杨玉环当场笑了出来,指着程宗扬道:“吹那么大,我还当你宅里都跟紫妹妹一样,尽是些了不起的仙女,我进门只能垫底呢。”
  杨玉环比出一只手掌,又比出两根手指,朝程宗扬摇了摇,“七个了。四个小寡妇,那三个侍奴也不是原装的。程侯爷,你寡人有疾吧?”
  程宗扬板着脸道:“当然有鸡巴。”
  杨玉环啐了一口,“我看你还有多少破鞋。下一个。”
  “奴婢吕雉。见过公主。”
  “居然不称贱婢,有点傲气啊。哎,这脚看着还挺尊贵呢……”杨玉环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什么身份啊?”
  “太后。”
  “哟,太后啊,这算是寡妇头儿了。是不是听说侯爷喜欢寡妇,你就来了个顶级寡妇?”杨玉环说着长眉一挑,“推出去杀了!居然敢骗我。”
  程宗扬咳了一声,“她真是太后。”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会儿脱光了当场验货,她要不是处女——”杨玉环往地上一指,“我把所有的鞋全吃了!”
  “看来你是吃不到了——让你说中了。”
  “我就说是处女吧,还敢说是太后?见过当上太后还处女的吗?”杨玉环得意地哼了一声,“想蒙我?没门儿!”
  “她是处女,也是如假包换的太后——垂帘二十年的吕太后,我不信你没听说过。”
  “你以为我会信?”
  “我骗你干嘛?”
  “把人家太后都打包带走了,汉国的大臣都是死人?”
  “别人我没问,反正霍子孟是点过头的。”
  杨玉环眼珠一转,“真是她?我说她年纪不小,怎么脚比那些个都嫩呢。怎么保养的?有方子吗?”紧跟着又补了一句,“敢说没有就杀了你!”
  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谁还那么想不开,非要找死?
  吕雉忍气道:“有。”
  “把方子给我抄下来,敢藏私就杀头!”
  程宗扬真不懂这些女人的关注点,为了一个美容的方子至于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交换什么了不得的国家机密呢,这么杀气腾腾的。
  吕雉拿了纸笔,忍气吞声地去抄写方子。
  杨玉环道:“这么资深的处女?汉国那位天子是有病吧?”
  程宗扬惊奇地说道:“你这嘴是开过光?没错,那就是个变态。”
  “真的?”
  “骗你是小狗。”
  “暴殄天物!”杨玉环痛心地说道:“贪污和浪费都是犯罪!该杀!”
  小紫笑道:“已经杀掉啦。”
  “活该!”杨玉环挽着小紫的手,亲热地说道:“我这人节俭惯了,一贯的省吃俭用,好养活得很。平常呢,最恨的就是浪费。比如某些人没那个本事,偏偏还要三妻四妾,弄一大堆艳婢放在屋里,他干得过来吗?”
  “我干不干得过来,关你什么事?”
  “我要是欲求不满怎么办?说不定哪天忍不住,给你戴顶绿帽呢?瞧你屋里这么多破鞋……”
  “太真公主,有点素质吧!”
  “说她们是破鞋怎么了?我是处女我光荣!”
  “小心,一会儿你处女没了,还怎么光荣怎么骄傲?”
  “有本事来啊!”杨玉环嚣张地说着,忽然一皱眉头,“等等!好像有哪儿不对?”
  杨玉环扬着脸想了一会儿,然后握拳往掌心一擂,恍然大悟道:“我说哪儿不对呢!太后以前是处女就算了,现在怎么还是?你为什么不干她?留着当纪念品吗?”
  正在抄方子的吕雉手不由一僵。
  “呃……”程宗扬觉得这话有点不好回答。
  “不好!”杨玉环一脸惊恐地拉住小紫,颤声道:“你亲亲的程头儿不会是有处女禁忌,见了处女硬不起来吧?惨了!我也是处女怎么办?”
  程宗扬真想一口老血吐到她脸上,有你这样的处女吗?
  吕雉紧紧抿着红唇,脸上时红时白。
  小紫笑道:“后面还有呢。”
  “对哦。”杨玉环坐直身体,风姿绰约地扶了扶髻上的凤钗,一脸端庄地说道:“下一个是谁?”
  一个美妇小心翼翼地上前,“贱妾阮香琳,见过公主。”
  “听着是宋国口音呢。临安人?原来是什么身份?”
  “贱妾……是威远镖局的镖头夫人。”
  杨玉环大笑合掌,“又一个小寡妇。侯爷好胸怀呢。”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她可没守寡。”
  “还有丈夫,你们就姘到一起了?”
  阮香琳小声道:“奴家是相公纳的小妾。”
  “你怎么被他纳妾了?”
  “是奉宋国太后的谕旨。”
  “有夫之妇给人作妾?”杨玉环冷笑道:“你们那太后也是个不正经的。”
  蛇夫人讨好地笑道:“公主若是去临安,奴婢把娥奴叫来陪公主。”
  杨玉环挑起眉梢,“娥奴?”
  罂粟女笑道:“那位太后被我们主子收用过,乖得跟猫一样。”
  杨玉环看着程宗扬,惊叹道:“你还真能下得去屌!”
  程宗扬觉得自己这脸算是掉地上捡不起来了,只好厚着脸皮冷哼一声,“我乐意。”
  杨玉环一拍扶手,挑眉道:“干得好!”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3:38

第七章  玉足凝霜
        程宗扬吃惊地看着她,你这是唱的哪一出?串戏了?
  杨玉环恨声道:“那个死女人,居然敢诬蔑我!”
  程宗扬皱起眉头,“她怎么诬蔑你了?”
  杨玉环没好气地说道:“别问了,不想说。接下来该谁了?”
  赵合德有些紧张地拉了拉程宗扬的衣袖,小声道:“我也要跪吗?”
  “别!我就指望你给我挣面子呢。随便给她施个礼就行,不用跟她客气。”
  赵合德听话地福了一福,“我叫赵合德,公主你好。”
  杨玉环美目一闪,那张俏脸犹如拨云见日,整个都亮了起来,惊叹道:“这位妹妹生得……好生标致,看着就讨人喜欢!来来来,靠近点儿!”
  她拉住赵合德的手,左右端详半晌,越看越是喜爱,接着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第一次给了谁?”
  赵合德红着脸看了自家夫君一眼。
  杨玉环感叹道:“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这么国色天香的绝代娇娃都被他糟蹋了,难怪老天爷赏了他那么多破鞋。”
  “杨妞儿,你就不怕挨打吗?”
  “她们要是打得过我,我早就闭嘴了。合德妹妹,你跟我们说说,你被他开苞的时候什么感觉啊?”
  “啊……”
  “分享经验嘛。”杨玉环殷切地说道:“我们两个也好学学。”
  小紫笑道:“杨姊姊,你自己去学好了。”
  “你跟我一样都是处女,难道你补课了?”
  程宗扬已经在心里给杨妞儿写了一百个服字,这会儿又加上一百五十个。处女自己见得多了,可这么生冷不忌的处女自己还是头回见。怪不得都说大唐女子豪放呢,杨妞儿各种放飞自我,这是要上天啊。
  程宗扬死都不信历史上的杨贵妃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耍流氓,好端端一个绝世美女长歪成这样,肯定是受了某个人渣的影响。姓岳的,你丫的良心不痛吗?
  “你姊姊也在?”杨玉环拉着赵合德惊呼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为什么不出来?”
  程宗扬道:“怕你吓到她。”
  “瞧你说的,我是长得漂亮点,可我是那种恃美行凶的人吗?”杨玉环一脸正气地说道:“谁不知道我是长安城第一护花使者!遇见美人儿,我呵护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吓到她?”
  “这可是你说的啊。飞燕,出来见见长安城四大惹不起,称霸朱雀大街的王者,打遍十六王宅无敌手的盖世女魔头。”
  环佩声响,一个艳光照人的玉人从帘后出来,她双手交握在身前,步履轻柔得仿佛流云,风姿如画,风情万种。
  杨玉环脸上的嘻笑消失无踪,沉静下来的玉容同样的艳光四射,艳丽得让人不敢逼视。
  杨玉环的美貌大气磅礴,美得极具侵略性,冲击力十足,孙寿和尹馥兰都算是明星级的美人儿了,可是往杨玉环身边一站,立刻被压下一头,成了服侍的丫鬟。
  赵飞燕的美貌优雅而温柔,从不咄咄逼人,也从不会被人忽视。此时立在杨玉环面前,非但没有被杨玉环比下去,反而被杨玉环惊人的艳光一照,使她一些原本并不被人留意的美态尽数显露出来,犹如出匣的珠玉一般,愈发璀璨夺目。
  两女都穿着华丽的宫装,风华艳代,此时一动一静,遥遥相对,走的那个动中带静,娴淡优雅,宛若幽兰,坐的那个静中带动,宛如一株丰腴香艳的牡丹,富丽堂皇,一时间芳华尽显,各擅胜场。
  杨玉环目光从玉人的发丝一路看到脚下的弓鞋,然后轻轻吐了一口气,叹息道:“多好的白菜,生生被猪给拱了……”
  程宗扬本来沉浸在两位绝代佳人初次会面的惊艳与震撼中,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你说谁呢?”
  “说猪呢。”
  杨玉环美目一眨不眨地望着赵飞燕,从脚看到头,又从头看到脚,忽然道:“把鞋脱了。”
  赵飞燕停下脚步,神情不禁有些窘迫。
  “我先来!”杨玉环毫不迟疑地脱了鞋袜,露出一只软腻如脂的美足,大大方方地朝赵飞燕伸过去,还娇俏地挑了挑玉趾。
  赵飞燕只好脱去鞋子,露出一双白玉般玲珑剔透的纤足,俏生生立在猩红的地毯上。
  杨玉环看得眉飞色舞,怂恿道:“紫妹妹,你也把鞋子脱了。”
  小紫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脱鞋?”
  “哼!你那个瞎了眼的臭男人,居然说我的脚还不如你家奴婢的漂亮!你们来评评理,我的脚美不美?这些奴婢的脚哪个比得上我?”
  杨妞儿胸怀那么大,没想到心眼这么小,自己随口一说,她居然记到现在,还非得一个一个脱了鞋比一遍。
  杨玉环说着侧过脚背,那双玉足优美的曲线柔润而又精致,足弯宛若玉弓,足跟圆润晶莹,趾甲上涂着鲜红的丹蔻,更衬得肌肤白滑如脂,散发出醉人的瑞龙脑香,完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小紫朝程宗扬眨了眨眼。
  程宗扬狠狠道:“比!把她比下去!让她嚣张!”
  小紫笑吟吟抬起脚。旁边的蛇夫人含笑跪下,帮女主人除去鞋袜。
  杨玉环将玉足与小紫并在一起,一时间肤光如玉,眩人眼目。相比于杨玉环的丰腴柔腻,珠圆玉润,小紫的脚掌小巧玲珑,肌肤水嫩得吹弹可破,与杨玉环的美足放在一起,显得又小又软,柔若无骨,有种梦幻般的美感。
  杨玉环惊叹道:“紫妹妹的脚好精致呢,跟玉坠一样,太可爱了,快给我亲一口!”
  小紫笑道:“飞燕姊姊的才漂亮呢。”
  杨玉环往中间挪了挪,对赵飞燕道:“你坐这边。”
  赵飞燕坐在榻上,在杨玉环怂恿下,同样伸出玉足,与两女并在一起。她双足仿佛白玉雕成一般,洁白无瑕,曲线精巧玲珑,优雅中别有一种迷人的风流婉转,轻盈得仿佛能踏风飞翔。
  三女并肩坐在一处,赤裸的玉足一双雍容华美,香艳无匹;一双明玉无瑕,风雅内蕴;一双娇小香滑,柔嫩如兰,六只玉足犹如稀世珍宝,晶莹柔润的肤光交相辉映,美绝人寰,让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眼。
  杨玉环越看越有兴致,自家双足固然极美,旁边两女也不逊色,作为爱美之人,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会激发她的热情,她笑道:“合德,你也来。”
  赵合德连连摇手,她同样玉足生香,但毕竟出身贫寒,锦衣玉食不过月余,比起她们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致和细腻,还是略逊了一分。
  “怎么样?”程宗扬道:“我说比你漂亮吧。”
  “侯爷说的可是我跟你的奴婢比,也只能排七八十来位。”杨玉环冷笑道:“你敢说紫妹妹是奴婢吗?还有飞燕姊姊,她是奴婢吗?”
  赵飞燕柔声道:“是。”
  “真的?”
  “假的。”程宗扬道。
  杨玉环大笑道:“又被我看穿了!飞燕姊姊,你怎么被他骗到手的?”
  赵飞燕看了程宗扬一眼,“妾身是被程侯舍身相救,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那他可占大便宜了。哎……”杨玉环颦起眉头,“赵飞燕?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程宗扬道:“好吧,她是汉国的皇后。你想笑就笑吧。”
  “不对!”杨玉环凝眉思索,目光不住变幻。
  片刻后她猛地省悟过来,失声道:“你就是赵飞燕!环肥燕瘦那个瘦的?妈的!凭什么说我胖!”
  绝代佳人突然口吐芬芳,当场把众人震得七荤八素。
  岳鸟人还真是什么都说啊。你说这话的时候,人家才几岁?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片子,你说人家长大了,会是个大胖妞?还拿个又白又瘦又漂亮的跟她比?杨妞儿这心理阴影得有多大?
  杨玉环算胖吗?依程宗扬的眼光,还真说不上胖,无非是曲线饱满,丰腴可喜,有种香艳诱人的肉感。赵飞燕也说不上瘦,就是眉眼盈盈,身材娇柔,显得纤巧。
  不过此时两女并肩坐在一处,对比就出来了,杨玉环那身丰润白腻的美肉给赵飞燕,飞燕肯定受不了。把赵飞燕的纤纤玉骨送给杨玉环,杨玉环肯定也撑不住。
  至于旁边的小紫……只能说,咱们的紫妈妈现在还小,一切皆有可能。
  程宗扬道:“他还说什么了?”
  杨玉环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气愤、羞恼、遗憾……还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他说,凑够四个,就能召唤神龙灭世。”
  “……瞎编的吧?”
  “虾编的?”杨玉环白了他一眼,“明明是我编的。”
  “干嘛又翻我白眼?”
  “太便宜你了不行啊!我这样的大美人儿,竟然要被你破处,一想起这个我心里都堵得慌!太委屈了。”
  “你有什么委屈的?”
  “我是处女,你是处男吗?我一次都没做过,你做过多少几次了?我是零经验的新手,你经验都刷到满级了吧?一上来就打竞技场,不公平!”
  “……你换个角度想,你一个新人,找到我这样满级的老鸟带你开荒呢?”
  “开什么荒?你开的是我好不好?”
  好吧,你说得对。
  “你是害怕吧。”
  杨玉环看看小紫,又看看赵飞燕,然后一边一个挽住她们的手臂,“我们是一伙的啊。我要是太疼,你们就打晕他,让我缓缓。”
  程宗扬心头一阵冲动,杨妞儿这是要来真的?
  “别怕,前戏做足就不会太痛,我们这会儿……”
  “你想什么呢?”杨玉环奇道:“不等洞房花烛你就想破我的处?我堂堂镇国大长公主,还要跟你野合?我是来做客的,你当我是来干嘛的?嘁!”
  程宗扬差点儿气死,“没打算跟我上床,你废那么多话!”
  “提前感受一下家庭气氛不行啊?”
  “……你觉得咱家的气氛行吗?”
  杨玉环拉起小紫的手,“紫妹妹,咱们两个结婚好不好?我来娶你,要不然的话,你娶我也行啊。”
  小紫笑道:“不好。”
  “你们俩就一条心吧!”杨玉环甩开小紫的手,然后拉住赵飞燕,央求道:“飞燕姊姊,我娶你好不好?我们两个双宿双飞,不跟他们玩。”
  赵飞燕笑道:“我听夫君大人的。”
  杨玉环张开手臂,“合德!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赵合德道:“夫君对我最好了。”
  “真没劲。”
  杨玉环连续求婚失败,整个人都没了精神,靠在榻上,懒洋洋道:“侯爷不是说有什么霓龙丝衣,什么天上少有,世间绝无……衣服呢?不会是故意把骗我来,光想着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程宗扬向惊理使了个眼色,对蛇夫人道:“你去招呼客人。”然后吩咐罂粟女等人,“你们去拿衣服来。”
  蛇夫人心下会意,鱼玄机和那名小侍女还在楼下,虽然有紫妈妈的傀儡虫蚁监看,不怕她们做出些什么,但无人招待,总是失礼。至于惊理,虽然她叛出瑶池宗时鱼玄机尚未入门,两人素未谋面,但暗中窥伺,说不定能看出些端倪。
  众女各自退去。不多时,罂粟女等人捧着漆盒进来。
  看到那漆盒只有尺许见方,一掌多高,杨玉环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安乐公主的百鸟裙,单是一只广袖,用料就将近一丈,这盒子连人家一条腰带都装不下,还有什么好比的?
  罂粟女屈膝奉上漆盒,“请公主垂视。”
  杨玉环翻着白眼伸出玉足,用玉趾挑开漆盒,定睛一看,不由得火冒三丈,“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玉趾灵巧得跟手指一样,劈脚挑起里面的织物,举到程宗扬眼前,气势汹汹地说道:“渔网吗?还是破的!我的霓龙丝衣呢?”
  程宗扬的视线顺着她白嫩的趾尖,一路沿着粉足玉腿往内看去,不能怪他不够君子,实在是杨妞儿腿抬得太高,裙底风光大露,里面白花花的。晃眼……
  “拿个渔网来蒙我?你怎么不给我个麻袋呢?好歹能挡点风!”
  程宗扬咳了一声,“这就是霓龙丝衣。”
  “你家丝衣长这样?”
  程宗扬正容道:“不骗你,这霓龙丝寸丝寸金,你穿上就知道了。”
  “呸!以为我胸大就没脑子吗?骗我穿渔网?”
  小紫笑道:“环姊姊,是真的呢。”
  “真的我也不穿!伤风败俗,丢脸!”
  罂粟女道:“让人先穿上试试,公主就知道了。”
  杨玉环半信半疑,美目转了一圈,然后抬手一指,“你,过来穿上!”
  吕雉怔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一丝羞怒。
  杨玉环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冷笑道:“程侯爷,你家的奴婢好像不怎么听话啊。”
  程宗扬板着脸对吕雉道:“让你穿你就穿。给你一盏茶时间,下去换好。”
  杨玉环哼了一声,脚尖一挑,把丝衣丢了回去。
  吕雉捧起漆盒,面无表情地退到帘外。
  “都奴婢了还这么嚣张?”杨玉环白了程宗扬一眼,挽着小紫的腰道:“紫妹妹,我跟你说,老处女最容易变态了。某些人耳根子软,你可不能心软。哪天趁某人不在,你把她叫进来,直接乱棍打死,然后大卸八块,斩草除根!”
  小紫笑道:“程头儿不高兴哦。”
  “你管他高兴不高兴呢,他要问,你就说她是自杀。他要不舍得,你就帮他拼好,让他自己快活去。”
  程宗扬皱着眉道:“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恶心?”
  “哎哟,说说就心痛了?哪天我跟她吵架,你是不是要护着她,还要抽我一耳光,跟她一起辱骂我,嘲讽我,折磨我,逼我上吊?”
  “停!”程宗扬无奈道:“你怎么这么能编呢?”
  “这就嫌我烦了?快说!我要跟她吵架你帮谁?”
  “你干嘛要跟她吵架?”
  “我故意找茬不行啊?”杨玉环酸溜溜道:“凭什么她还是处女?故意留着给我上眼药呢?我就看她不顺眼!”
  这吃的哪门子飞醋?居然因为她是处女看不顺眼?非得我干过她,你才高兴怎么着?
  帘子微微一动,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正在呷醋的杨玉环眼神一下子直了,死死盯着那个身影,红唇慢慢张开。
  吕雉盘着凤髻,优雅庄重,可下面全是离经叛道的装束。她上身是一条无肩带的黑色胸罩,薄如蝉翼的丝物裹着一对丰挺的雪乳,细密的渔网状织纹被雪肉撑得变形,更衬得那对雪乳丰腴白腻,饱满柔滑。
  往下是一条只有手掌大小的织物,它位置极低,袒露着浑圆的肚脐和雪白的小腹,只有一块小小的织物勉强掩住下体,窄小的裤底连腹股沟都遮不住,露出大腿根部一抹销魂的白腻。黑丝内裤在胯骨两侧打了个花结,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似乎轻轻一扯就会掉下,使那具成熟和美妙的身体充满了性感的诱惑。
  更让杨玉环挪不开眼睛的,是她腿上的两条长袜。黑色的网袜从趾尖一直延伸到大腿上方,紧致的丝物将她双腿修长而圆润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黑色的网孔中,白生生的腿肉若隐若现。视线移到丝袜顶端,两截雪白浑圆的大腿尽收眼底,洁白莹润的肌肤和黑色的丝袜构成一幅极富冲击力的画面,使人看得血脉贲张。
  再往下,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鞋子,鞋底是银白色的金属,鞋跟尖尖的,高及三寸,上面只有一块镂刻的水晶,乍然看去,仿佛空无一物。双足踏在鞋上,从趾尖到脚跟,优美的玉足曲线尽显,就像是在刻意展示一样。
  吕雉双手握在身前,玉容沉静自若,虽然穿着一套暴露感极强的内衣,却昂首挺胸,毫无羞态,步履自信而又从容,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皇室贵族的尊荣华贵,硬生生把一套黑丝内衣穿出了母仪天下的王者风范。
  别说旁人,连程宗扬都有些看愣了。吕雉自从屈身为奴,一直冷着脸,不言不笑,没想到这会儿气场全开,短短几步路,走得气势逼人——这是专门走给杨妞儿看的啊!
  不是程宗扬直觉太准,实在是两女之间的火药味儿太足了。
  果不其然,杨玉环盯着那双丝袜,眼睛都红了,丰满的胸口起伏着,忽然大声道:“谁让你穿我的衣服的!快给我脱下来!”
  吕雉微微扬起头,带着一丝傲然和冷漠,静静看着杨妞儿。
  杨玉环暴躁地要跳起来,却被赵飞燕拉住,她踢着腿道:“快脱下来给我!我的丝衣!”
  赵飞燕赶紧道:“还有新的呢,快,再给公主拿一双。”
  孙寿打开手中的漆盒,杨玉环看了一眼就火了,“我就要那个!”
  “别着急,还有一样的。”
  几名侍奴一通翻检,终于找到一套同样款式的黑色网纹内衣。
  杨玉环一把抢过来,抬脚就往腿上套。
  程宗扬在旁看着,鼻血几乎飙出来。杨妞儿可是一点都不矜持,那条羊脂白玉般的美腿笔直抬起,玉趾勾着,伸进丝袜,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轻丝贴着她的肌肤,水一般滑过膝盖,一直拉到大腿中间。她身材丰硕颀长,那两条大白腿肤若凝脂,骨肉丰匀,长度更是接近四尺——比起云丹琉也不逊色,加上夸张的柔韧性,轻易就举出几乎朝天的角度,香艳无匹。
  “好凉!好滑!”杨玉环惊呼道:“看着都显瘦!”
  “怎么样?”杨玉环立在榻前,双手将长裙拉到腰间,露出两条修长挺直的美腿,喜滋滋地询问两位好姊妹。
  黑色网袜对腿部的要求特别高,腿形、长度、肤色稍有缺陷,效果都要大打折扣,杨玉环双腿又白又长,每一项都是爆表的存在,穿上的效果堪称惊艳。
  “好漂亮。”赵飞燕羡慕地说道:“妹妹的腿好长。”
  “鞋子!鞋子!”
  “不行!我就要她那一款的!”
  “太小了!姓成的!你故意给我穿小鞋?”
  “知道你不敢。哼哼,这双还差不多,本公主的脚一点儿都不大!”
  杨玉环踏上高跟鞋,放下长裙,迈开长腿,一步踏出,差点儿跪下来。幸好她下盘功夫不俗,略一踉跄,随即稳住。
  杨玉环第二步就小心多了,鞋跟轻磕在毯上,然后是脚尖。第三步,速度快了一些,到第四步,杨玉环的脚步已经轻快自如,软绵绵的羊毛地毯对高跟鞋并不友好,她却健步如飞,就像是穿了一辈子的高跟鞋,走得又快又稳。
  程宗扬不禁惊叹,杨妞儿这洞察力、协调性和身体控制能力真不是盖的,别人一点就透,她不用点,自己就能摸索出门道来。什么叫悟性?这就叫悟性!怪不得能打遍十六王宅无敌手,上到九十九,下至刚会走,都逃不过她的魔掌。
  杨妞儿越走越浪,已经开始玩花步了,那纤腰一扭一扭,浑圆的美臀轻摆曼扭,走得是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杨玉环走了一圈过瘾,然后伸手道:“我的内裤呢?快给本公主拿来!”
  程宗扬满脸惊叹地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位大唐豪放女。他还以为能看到换丝袜就不错了,哪儿想到还有这福利!杨贵妃当着自己的面换内裤?那是个什么景致!袁天罡要是知道这一幕,非得先服毒再剖腹,然后找棵歪脖子树上吊,顺便在脚下生堆篝火自焚,死得透透的。
  杨玉环接过内裤,往身上一比,然后花枝般转过身,娇声道:“侯爷,要不你帮我换?”
  “啊?”
  “啊你个头啊。”杨玉环叉着腰喝道:“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随便让你看?想得美!”
  “……我们不是商量好一块儿开荒的吗?”
  “是开荒!开——荒——怎么着?侯爷还打算先熟悉熟悉地形,等真刀真枪的时候好作弊?”
  杨妞儿不但对别人耍流氓,对自己也是流氓耍得飞起。长安城第一女流氓,非她莫属。
  程宗扬举起双手,“得,你自己换吧,别把内裤撑破了就行。”
  “本公主屁股没那么胖!”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别谦虚了。隔着衣服都能瞧出来不小。”
  杨玉环脱下一只高跟鞋丢了过来,程宗扬一把接住,顺手扔给兰奴,“仔细看着,弄坏了让她赔!”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4:01

第八章  血海无边
        门外,高力士和中行说一边一个站得笔直,叉着手,目不斜视。
  程宗扬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倒转回来,抬手在高力士眼前晃了晃,“睡着了?”
  高力士浮肿的脸庞一动不动,从红嘟嘟的嘴唇里飘出一个字,“没。”
  中行说道:“一边去!别挡住我元神出窍。”
  程宗扬冷哼一声,把他帽下的貂尾扯过来,在他鼻子下面打了个结,然后背着手走了。
  中行说道:“姓高的!这局不算!”
  高力士阴恻恻道:“怎么就不算了?接着比啊。谁先动谁是孙子!”
  “等我把貂尾解开再比!”
  高力士啐了一口,“谁让你不敬主子?活该!”
  到了楼下,只见那小侍女正拿着一只橘子在吃,鱼玄机立在窗边,一边欣赏墙上一幅长卷,一边轻声咏哦。
  对于这个女道姑,程宗扬说没点心思那是假的。自己侍姬虽然不少,但青史留名的可没有几个。何况鱼玄机还是个有名的风流女冠……不对!何况鱼玄机是个以诗文知名的才女,把她收了,有助于提高自己内宅的平均文化水平。
  比方蛇奴吧,这会儿立在旁边,笑容里满是尴尬。要是水墨丹青,她不管真的假的,还能附和几句,偏偏唐人喜好书法,兰姑为了附庸风雅,专门花重金买下某位草书圣手的长卷,她就只能干瞪眼了——提高自己内宅侍奴的文化素质,迫在眉睫!
  这个理由很好,程宗扬自己都信了。
  至于鱼玄机出身泊陵鱼氏,这根本不算事。自家侍奴出自敌对势力的比比皆是,倒是出身良家的寥寥无几——杨妞儿为什么嘲笑自己?倒是对合德表现出难得的好感,那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问题在于鱼玄机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对自己抱有敌意?说来鱼氏的希望之星鱼无夷,其实是被黑魔海给坑了。临死之前,鱼无夷对自己已经没什么敌意,反而指望自己给他报仇。可鱼氏对此未必知情,再被剑玉姬在其中颠倒黑白,认定自己是凶手也不奇怪。
  鱼玄机对此知道多少?她特意接近自己,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还有她手中那柄拂尘,与扮成小厮的刺客几乎一模一样。假如不是鱼玄机身材与那小厮相差甚大,自己都要怀疑那刺客是鱼玄机本人了。
  这样一来,那名刺客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自己在道门也有敌人吗?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发现这个“吗”字去掉就是答案。单说道家六大宗门:太乙真宗与自己是敌非友;瑶池宗的君雄飞死在朱老头手里,三仙子之一的奉琼仙子朱殷差点儿被自己吃干抹净,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干贞道的尹思元被自己亲手干掉;六宗之外,神宵宗的柳淳风也死在小紫手里。数下来只有长青、阳钧二宗跟自己没有血仇——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树了这么多敌人?
  程宗扬忽然有点明白武穆王怎么会仇人遍天下了。自己这么一个能栽花就不种刺的奸商……道德圣人!都踩得满脚狗屎,何况三观歪到没人形的岳鸟人呢?
  程宗扬惕然惊觉,这么多敌人可不是好事,岳鸟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是前车之鉴。自己要是步他后尘,头一个害苦的就是死丫头。
  程宗扬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堆起笑容,“玄机仙子。”
  鱼玄机转过身,意态从容地稽首施礼,“见过程侯。”
  “仙子请坐。”
  程宗扬请鱼玄机入座,笑道:“听说仙子是瑶池宗门下,不知是哪位名师的高徒?”
  “师尊姓君,讳雄飞。”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是君长老。久闻大名了。”
  鱼玄机矜持地浅浅一笑,玉指把玩着那支拂尘。
  程宗扬视线刻意落在拂尘上,“不知君长老可好?”
  “师尊如今正在清修。不日便可破境。”
  “哦!”程宗扬小小地惊叹了一声,“君长老破境可是道门大事,本侯谨祝君长老早日破境成功。”
  “多谢君侯吉言。玄机会将君侯善言转告师尊。”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仙子可是一直都在长安?”
  鱼玄机浅笑道:“正是。”
  “那仙子可知道奉琼仙子的下落?”
  鱼玄机看了他一眼,“程侯与朱殷师姊相识?”
  “见过一面。对奉琼仙子的风采心折不已。”
  鱼玄机轻叹道:“可惜朱殷师姊远在晴州,不知何时方能到长安一行。”
  有意思,有意思。瑶池宗在太泉遭受重创,君雄飞身死、朱殷失踪,这些都并不是秘密。至少潘姊儿从太泉返回,也会把相关的消息告知各宗。鱼玄机对此一无所知,究竟是在故意欺骗自己,还是她根本不知内情,拿君雄飞破境在即来虚张声势?
  如果是后者的话,鱼玄机在瑶池宗的地位就很微妙了。说明她只是靠着鱼朝恩的荫护加入瑶池宗,却接触不到宗门内幕,仅仅是一个边缘人物。
  程宗扬正要开口,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接着“噼呖啪啦”响起一片屋瓦破碎的声音。
  杨玉环带来的两名护卫之一飞身跃上屋脊,另一人则飞快地穿过天井,拔刀守在门口。
  一名黑衣人在屋檐上奔跑如飞,突然从颈后拔出一柄拂尘,朝后挥去。那护卫挥刀斩下,无数拂丝漫天飘飞,转眼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玉柄。
  鱼玄机站起身,镇定自若地说道:“程侯稍坐,玄机有责在身,需得守护太真公主。”
  “一起!”程宗扬道:“顺便连我也保护了吧。”
  两人拾阶登楼,耳听着瓦片声响穿过回廊,一路往内宅的方向掠来。
  “从哪儿找的护卫?”程宗扬抱怨道:“脚够笨的。”
  头顶只有护卫的脚步声,那名刺客脚步轻得像狸猫一样,几乎听不到动静。
  刚踏上二楼,程宗扬心头猛地一跳,眼看着外面的阳光蓦然变成血红色,一只金色的手掌从刺目的血光中探出,往回廊抓去。
  “破幻!”下面一声娇叱,一张符箓疾飞而起,腾出一道火焰。
  血光和金色的大手像琉璃一样破碎,现出对面屋檐上一个红袍赤膊的僧人。他闭着眼睛,双手合什,额头的天灵盖向外鼓起,眉心露出一个眼状的血洞,虬髯浓须,却是一名番僧。
  那番僧眉心的血洞蠕动着,猛地又射出一片血光。无数鬼怪的尖啸声同时响起,庭间的天井仿佛化为一片猛鬼凶域。那条红毯变成一片血池,数不清的手臂和肢体扭动着,从血池般的地面钻出,将紫色的步幛扯得粉碎,四处蔓延。
  守在门前的护卫躲闪不及,被血淋淋的手臂抓住,他狂吼着挥舞长刀,却始终无法挣脱,被一点一点拖入血池。
  另一边,刚刚打出破幻符的蛇夫人也暴露出位置,十余条血线蜂拥而上,朝她围去。蛇夫人抬脚将一张座椅踢进天井,对那护卫叫道:“接住!”一边拔剑在手,劈中一条血线。
  血线一分为二,朝两边甩开。另一条血线已经翻过门槛,蓦然从血水中滚出一只骷髅头,白森森的牙齿“咔咔”作响,张口咬住她的鞋尖。
  蛇夫人一剑刺穿骷髅,抬脚将骷髅头踢得粉碎。厅中血光大盛,浓稠的鲜血潮水般涌进客厅,表面翻滚着浮出一根根交错的白骨,在无形的力量操纵下,扭动着组成手指和臂骨。污血顺着骨骼蔓延,构成肌肉和血管的轮廓,一眼看去,就像无数被剥了皮的恶魔肢体,凶狞而又诡异。
  见势不妙,蛇夫人立刻飞身而起,试图跃上屋梁。谁知她身形一动,那些血手就像发现目标的毒蛇一样,同时射出,缠住她的脚踝。无数淌血的手臂森然林立,将蛇夫人生生拖入血水,然后像潮水一样退去。
  程宗扬刚登上二楼,见状一把抄起扔在壁角的双刀,踏住回廊的扶栏,就要翻身而下。
  那名护卫被蛇夫人踢过来的座椅救了一命,他爬到椅上,一边挥刀斩断藤蔓般的血手,一边扬起头,嘶声叫道:“索!”
  那名正在追逐刺客的护卫停住脚步,从腰囊中取出一盘绳索,抖手朝同伴挥去。座椅上的护卫正待跃起,一个身影忽然从血水中钻出。
  蛇夫人毫不犹豫地一剑斩断他的小腿,将他从椅上踢下,然后蹬上座椅,一把接住绳索,苍鹰般冲天而起。
  她衣上的鲜血直淌下来,在空中化成一团团的血雾,没等落到地面便蒸发殆尽,身上再无半点血污,只有衣上多了几处刀割般的痕迹。
  蛇奴胆子极大,从血池挣脱之后,没有掠回二楼,反而朝对面的番僧冲去。
  那番僧并在一起的双手动了起来,十指交错,结出一个繁复的法印,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断喝,“哞!”
  咒语声中,番僧脚下的瓦片碎纸般翻开,一颗蓝黑色的凶狞头颅从瓦片下伸出,举起一条巨大的手臂,握拳往蛇夫人擂去。
  拳剑相交,蛇夫人手中的绳索“篷”的断开,整个人流星般往血池坠下。
  眼看蛇夫人就要坠入血池,一条手臂蓦然伸来,一把抄起她的腰身,接着一脚踏在座椅上。坚木制成的座椅像被巨锤击中一样碎裂开来,将周围的血污击退数尺,然后借势飞回楼上。
  程宗扬手执长刀,遥遥指向对面的番僧和他召唤出的恶魔天王像,眼中杀气大盛。
  一个红色袈裟的僧人出现在天井内,他一手握着法珠,一手竖在胸前,徐徐迈步。污浊的血池中涌出朵朵血色莲花,托在他脚下。
  那僧人一直走到天井正中水池的位置,才停下脚步,扬首道:“程施主,别来无恙?”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孚灵鹫寺的净念和尚。”程宗扬把蛇奴挡到身后,冷笑道:“不告而入,擅闯民宅,贵寺是改行当劫匪了吗?”
  净念无惊无怒,平和地说道:“敢问施主,智深师兄何在?”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那个花和尚偷了我的钱,一跑了之——他是你们十方丛林的人吧?这笔账我该记到谁头上?”
  净念手握念珠,带着一丝悲悯望着他,温言道:“施主身具慧根,却六根不净,凡念丛生,何不入我大孚灵鹫寺,一睹真我?”
  “好啊,先说给多少钱吧?少了我可不干。”
  净念正要开口,忽然身体微微一震,接着伸手一捞,一根锡制的禅杖从血池中跃出,落在他掌中。
  “斩妖除魔!即为大慈悲!”净念举杖指向程宗扬,目光一瞬间变得坚定无比,“妖魔!还不伏法!”
  “你个秃驴!”程宗扬一阵火大,“别忘了我还救过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救命恩人的?”
  净念沉声道:“神圣唯有佛祖!佛祖的荣光必将照耀众生!”
  “干你娘的贼和尚!有种你给我上来!”
  番僧血目再一次绽开,天井中血浪涌起。穿着大红袈裟的净念踏浪破空,舌绽春雷,断喝道:“我佛慈悲!”
  杖上四只锡环同时发出梵唱般的交鸣声,接着佛光大现,将回廊映照得一片光明。
  “小秃驴,长进不小呢。”程宗扬挥刀劈出,“吃我一招!”
  一记虎啸风声,刀光闪电般劈出,净念横杖迎上,只听一声巨响,锡杖佛光暗淡下去,踏在血浪上的净念像被狂风卷起般往后飘飞。程宗扬这边也不好受,刀刃被磕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裂纹几乎延伸到刀背。
  程宗扬索性扳住刀身,一折两段,当作暗器往净念掷去。
  净念挥杖砸飞刀柄,半截刀锋却贴着他腰腹掠过,刺向后面的番僧。
  番僧竹节般枯瘦的五指张开,一把扣住断刀,然后送到嘴边,“咯嘣”一声咬碎,浓髯一抖一抖,像吃炒豆一样嚼碎吞下。
  程宗扬心底暗暗发毛,这番僧的妖术透着一股邪味,跟六朝的道法修行完全不是一路,一不小心说不定会吃大亏。
  他换了一柄长刀,严谨地守住门户,一边不着痕迹地踩了蛇奴一脚,让她盯牢旁边的鱼玄机。打到现在,那道姑一直冷眼旁观,铁定没安好心。万一自己跟这两个秃驴交手时,被她从后面捅一剑,那可太冤枉了。
  另一名护卫失去刺客的踪迹,此时跳进回廊,怒视着蛇夫人,显然因为同伴的死,恨上了这个贱人。
  程宗扬不禁纳闷,自己这边打得天翻地覆,屋里居然一点动静没有,难道她们都被缠住了?但他顾不上多想,对面的净念已经又一次攻来。
  “佛光普照!”净念手中的锡杖射出耀眼的白光,“普渡众生!”
  程宗扬这回没有硬拼,而是刀如游龙,化去禅杖的攻势,一边缠斗,一边与鱼玄机拉开距离。
  交手中,程宗扬发现净念修为的提升并没有自己一开始以为的那么大。想来也是,自己如今已经是六级修为,而净念在野猪林身受重伤,能恢复修为就已经不错了,此消彼长之下,当日的红衣大德,此时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只不过净念的禅杖法度森严,出招极稳,自己顶多能赢,想觑空斩杀他,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
  突然间 ,一股诡异的气息从脚下升起,程宗扬毫不犹豫地跃起身,一招虎落平阳,长刀往脚下斩去。
  一颗蓝黑色的头颅穿过楼板,铜铃般的巨眼透出非人的凶光。暗紫色的嘴唇朝两侧弯下,露出一对獠牙,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口中无数骷髅头,那些骷髅头同时张口,发出震耳欲聋的梵唱,“嘛呢哄……”
  诡异而神秘的气息潮水般涌来,刹那间,程宗扬只想丢下长刀,虔诚地跪在这尊神圣无比的天王像前,忏悔自己所有的罪行。
  “叮!”却是蛇夫人察觉到危险,仗剑挡住净念的锡杖。
  “我来帮你!”鱼玄机挥出拂尘,往蛇夫人那边掠去。
  一枚蛾眉刺蓦然射出,射向鱼玄机眉心。鱼玄机拂尘散开,银丝卷动着,缠住那枚蛾眉刺,远远抛入血池。一直藏身暗处的惊理现出身形,她双掌摊开,两枚蛾眉刺在她掌心旋转着,犹如银轮。
  程宗扬只略一失神便清醒过来,随即大怒,他狠狠瞪了鱼玄机一眼,然后长刀斜劈,斩向那只恶魔般的头颅。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巨大的头颅轻易就被劈成两半。头颅的破口处飞出无数磷火,数不清的白骨从头颅中涌出,倾泄在楼板上,一根根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双骨节枯瘦的手掌出现在程宗扬身后,无声无息地往他颈中抓去。
  那番僧的身影还留在对面,真身却不知何时已经潜到程宗扬身后,趁他斩杀魔神的瞬间,突使暗算。
  眼看番僧的手指就要扣住程宗扬后颈,廊内一扇精巧的轩窗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火辣的身影叱道:“敢行刺本公主?当老娘是死人啊!”
  说话间,一条穿着丝袜的美腿一扬,直接从窗口跨出,接着一只白玉般的拳头轰来,重重砸在番僧腕上。番僧腕骨几乎碎裂,不自然地扭曲过去。
  一股馥丽华郁的香风驱散了场中弥漫的血腥味,那个丰腴柔润,风情如画的丽人甫一现身,便将周遭阴森恐怖的气息一扫而空。
  杨玉环穿着一件白色的短旗袍,白亮的丝绸缎面上绣着一株朱红色的缠枝牡丹。太白的衣物容易衬得人肤色发暗,但杨玉环穿起来全无顾忌,丝质的衣料紧贴着白美的肌肤,娇躯曲线毕露,反而更衬得她艳如丽日,皎如明月,整个人光华夺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穿的那件白旗袍是无袖立领的款式,高耸的胸乳上镂空成心形,露出一片丰盈白腻的乳肉,饱满得仿佛要从中溢出来。中间的乳沟光润动人,柔滑而充满弹性。到了腰间,又奇迹般的收拢起来,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
  再往下,那只丰翘浑圆的雪臀将旗袍下方撑紧,像熟透的水蜜桃一样诱人。那件短旗袍侧面开衩,长度只到大腿上方,前摆垂在腿间,两条修长而富有肉感的美腿尽收眼底。
  杨玉环的丝袜也换成了同款的白色长筒袜,长袜上缘,手绣的蕾丝花边束着丰润白滑的大腿,一双玉足被紧致的丝袜勾勒得秀美无俦,脚下一双是檀香木底的高跟鞋,一条银白色的珠链束在脚背上,中间镶着一朵珠花,珠光流转,香艳动人。
  不过这位太真公主出手可一点都不温柔,她一把揪住番僧的衣领,一拳捶在番僧腮帮上。番僧脑袋侧到一边,下巴像脱臼一样歪出半截,嘴巴大张着,几颗牙齿带着口水和鲜血飞溅出来,须髯像被剃刀刮掉般一阵乱飞。
  下方,杨玉环一个弓步出膝,雪白的丝袜美腿高高提起,膝盖重重撞在番僧腹侧,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响起,让程宗扬怀疑番僧的半边肋骨都被这暴力美妞这一膝给干到粉碎。
  杨玉环拧住番僧往空中一甩,双拳流星般攻出,气劲横空,拳拳到肉。只听着击打声,骨折声响成一片。最后杨玉环拧腰一记侧踢,一条玉腿笔直立着,另一条玉腿高高扬起,绣着牡丹的旗袍下摆飘飞起来,几乎将檀香木鞋底踹进番僧胃里。
  番僧像陀螺一样在空中打着转,一头扎到回廊的地板上,像条死狗一样抽搐着,他浑身上下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手脚都不自然地弯曲。
  “咯咯咯……”
  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杨玉环踏着檀香木的高跟鞋走过来,抬脚踩在番僧脑袋上,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看到光头就火大!大冬天还光着胳膊,吓唬谁呢?刺杀我的多了,你算老几!有本事你再召个魔神出来!”
  那番僧几次想抬起头,都被她踩回去,光头在地板上撞得“咣咣”直响。
  程宗扬瞠目结舌。他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番僧修为也就五级上下,只是法术极为妖邪诡异,猝不及防之下,容易吃亏。但在杨玉环面前,番僧一身邪术半点儿都没施展出来,直接被她暴力碾压。易地相处,自己都未必能赢得这么干净利落。杨妞儿究竟是什么修为?
  “啪”的一声,鞋跟终于不堪重负,在番僧的脑门上磕断。
  杨玉环心痛得要死,脱了鞋子,拿鞋底往番僧脑门上一通乱敲,“竟然敢弄坏本公主的鞋子!该死的秃驴!”
  正在交手的净念和蛇夫人已经分开,净念手握禅杖,紧张地盯着杨玉环,额头汗水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鱼玄机被惊理所阻,没有再靠近,她用拂尘轻轻拂着衣袖,唇角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意。
  “我的鞋!死秃驴!赔给我!死秃驴!”
  杨玉环一边叫嚷,一边狠抽,眼看着那番僧脑门被拍出一个鹅蛋大的肿包,两眼也开始翻白。
  杨玉环气怵怵丢下鞋,然后将另一只鞋脱下来,提在手中。
  那名护卫赶紧抱拳躬身,“公主。”
  “看什么看?滚出去!”
  那护卫二话不说,翻身跃出回廊。
  天井中的血池已经消失不见,却看不到同伴的尸体,那柄佩刀扔在地上,柄上的皮革和麻绳都被腐蚀,只剩下光秃秃的刀身。至于原本的红毯和步幛,此时都已经无影无踪。
  杨玉环光着脚朝鱼玄机走了几步,然后娇躯一扭,轻盈地打了个转,笑道:“这衣服怎么样?”
  鱼玄机掩口笑道:“好是好,就是衣裳太短了。反倒是袜子好长,诶,是什么料子的?看起来好滑。”
  “霓龙丝的!漂亮吧!”杨玉环亲热地搂住鱼玄机的纤腰,把大腿抬起来,让她感受丝袜的光滑和弹性。
  两女叽叽喳喳说着衣服的款式、料子、做工和刺绣的手艺,话题沿着程宗扬不能理解的路线,一路飞到天外。
  程宗扬见过她们对女性用品的痴迷,倒还好些,剩下一个净念就很尴尬了。那番僧被杨玉环一通暴殴,已经昏厥过去。天井中的血池和召唤出的魔神消失无踪,蛇夫人与惊理一前一后,守在回廊两端,面前还有一位程侯,蓄势待发。
  程宗扬舞了个刀花,微笑道:“你今天要能跑掉,我就跟你的姓。”
  净念嘴唇动了一下,最后把禅杖往旁边一插,低头向程宗扬施了一礼,盘膝坐下,双手合什。
  程宗扬手腕一动,刀锋发出一声虎啸,直劈净念脖颈。
  净念闭目不语,引颈就戮。
  刀光及体,忽然一翻,刀锋变成刀背,落处也从脖颈变成了额角。“呯”的一声,净念脑门几乎被磕出一个血洞,摇晃了一下,扑倒在地。
  程宗扬收起长刀,“抓起来,仔细审审!”
  就在这时,罂粟女的惊呼声从楼内传来,“不好了!那个女忍者不见了!”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5:27

【六朝燕歌行】第十二集 四海兴波

第一章  秘法水晶
        一抹斜阳透过天井,映入回廊,也映在那具活色生香的娇躯上。杨玉环只穿着贴身内衣,傲人的身姿在阳光下一览无余,雪肤香肌,艳光照人。
  但程宗扬这会儿顾不上欣赏眼前的美色,自己费心费力地设下圈套,好不容易大获全胜,将前来行刺的番僧和净念一并生擒,还没有来得及得意,你这会儿突然告诉我,小女忍不见了?
  煮得熟熟的小鸭子,就这么扑楞扑楞飞走了?
  程宗扬一拍脑袋,想起那个女刺客,不禁懊恼不已。那个该死的刺客惊鸿一现,就不见踪影,结果自己与两个秃驴一场大战,把她给抛到了脑后!
  还没等他开口,杨玉环一双蛾眉立刻竖了起来,「女人?什么女人?」
  程宗扬头大如斗。只因为吕雉还是处女,杨妞儿就操着心要把她大卸八块,这要是被杨妞儿知道自己对小女忍干得那点勾当,她还不得闹翻天?
  「是女忍!什么女人?」程宗扬一脸严肃地说道:「刚才那名刺客,是个女忍者。跑掉了。」
  「倭国的忍者?」杨玉环陷入沉思。
  杨妞儿的脑回路自己完全摸不准,鬼知道她有什么好沉思的?望着地上的净念光头,程宗扬道:「把他带下去,仔细审审!」
  「这有什么好审的?」杨玉环道:「痛打一顿,然后砍头,把脑袋扔到大慈恩寺里头,派个人去报官。」
  程宗扬无语半晌,最后道:「干嘛要报官?」
  「就说大慈恩寺的和尚又杀人了,让官府去查。放心吧,我以前都是这么干的。逮到刺客,把他们脑袋一砍,」杨玉环挥手比了一下,「丢到大慈恩寺,特好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
  「刺杀本公主的那么多,我哪儿查得过来?往大慈恩寺一丢,然后报官。官府要结案,大慈恩寺还不敢声张。那帮秃驴焦头烂额一通乱找……你还别说,十有八九能找出来历,比本公主亲自去找方便多了。」
  程宗扬似乎明白她跟大慈恩寺的仇怨是哪里来的了,隔三差五往人家庙里丢具尸体,大慈恩寺能忍到现在已经很有涵养了。
  「如果他们就是大慈恩寺的呢?」
  「那正好啊,让他们见识见识刺杀本公主的下场,顶着脑袋过来,提着脑袋回去!」
  杨妞儿好像认定这刺客是冲她来的,连缘由都懒得问——这种仇家满街走的架式,颇有岳鸟人的风采啊。
  程宗扬觉得自己做为一个有素质的文明人,还是很有必要跟岳鸟人那种破罐子破摔的粗野风格划清界限的,起码得弄清楚这俩和尚干嘛要来找死?因为自己是佛门公敌,他们除害来了?
  「还是先审问清楚。」
  「好吧。」杨玉环这会儿倒是很好说话,「看在你替本公主出头的面子上,这事就包在本公主身上了。来人!」
  高力士闪身出来,拿着一领狐裘,给主人披上。
  「把这俩秃驴带走。」
  「是。」高力士尖声应下,伸手提起净念和那名番僧。
  程宗扬本来打算自己审,谁知还没张口,就被她越俎代庖了。
  「你要把他们带哪儿?」
  「下狱啊。」杨玉环拍着胸口道:「放心,本公主在推事院有人!别看这贼秃一副苦行僧的样子,跟茅坑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扔到推事院,管教他们老老实实,把肚子里的牛黄狗宝全都吐出来。」
  「谁这么厉害?」
  「推事院那俩管事的……」杨玉环仰起脸,思索道:「叫什么来着?」
  程宗扬鄙夷地说道:「还有人呢,连人家名字记不住?」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两只蝼蚁,我记他们名字做什么?叫什么?」
  高力士躬身道:「周兴、来俊臣。」
  听到这两个名字,程宗扬虎躯一震,立马收起自己那点儿鄙夷,肃然起敬。早知道唐国有这两位大能,真该把小女忍丢过去,说不定早就招了。
  「带走!带走!」
  「哟,这就赶人呢?」
  「……要不你今晚住这儿?」
  「想得美!小鱼鱼,我们走!」
  小鱼鱼?听到这个称呼,程宗扬一阵恶寒,浑身的汗毛都几乎竖了起来。女人闺蜜间的昵称都这么肉麻的吗?
  「紫妹妹!」杨玉环跳进屋内,抱住小紫,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今天表现好不好?快夸我!」
  小紫笑道:「姊姊好棒哦!」
  「紫丫头,就你的嘴巴甜。」杨玉环笑得眼睛都弯了。
  趁两人告别,程宗扬吩咐道:「把那些霓龙丝衣装好,给公主带上。」
  杨玉环耳朵尖得要命,当即转过头来,「就这几件怎么够?把你手里的霓龙丝衣都交出来,本公主全要了!」
  「……你穿得过来吗?」
  「你管我怎么穿呢?」
  杨玉环把水香楼的霓龙丝衣一扫而空,又将程宅的存货全部定下,这才得意洋洋地满载而归。
  送走镇国大长公主的鸾驾,程宗扬立刻赶回楼内。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一样。
  横梁上垂下的绳索被利刃斩断,只留下一截空荡荡的绳头,本来悬在梁上的小女忍这会儿无影无踪。
  那名刺客趁机溜走算不得什么,反正不是头一回了。可小女忍也没了踪影,问题就大了。
  那名刺客究竟是什么身份?专门来救小女忍的?是黑魔海的人?还是纯粹路过把人救了?
  那刺客上回在青龙寺附近消失,而且有人接应,痕迹也被扰乱——会不会与蕃密有关?十方丛林的人?
  四天来了三趟,始终遮头掩面,隐藏身份,却频频亮出拂尘,刻意的成分实在太明显了,目的何在?
  更要紧的是,除了她,还有没有刺客在盯着自己?
  东瀛忍者、黑魔海……
  大慈恩寺、十方丛林……
  青龙寺、蕃密……
  宦官、藩镇、道门……
  程宗扬有点后悔,如果不是为放长线钓大鱼,故意放走她,也许早就擒下这个麻烦的刺客,弄清她的身份,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全无头绪。
  侍奴们已经翻查一遍,除了失踪的小女忍,其他物品都没有少,从小女忍身上搜出来的物品都留在原处,一样不缺。
  程宗扬道:「你们做的事,办了吗?」
  几名侍奴互相看了一眼,「已经禁了她的目识和口识。奴婢们用蛾眉刺试过了,都快扎到眼珠,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就是说,小女忍现在是瞎子和哑巴,目不能识,口不能言。
  程宗扬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不是让她招供的吗?怎么还哑巴了?」
  罂粟女尴尬地说道:「奴婢们用了才知道,那药也禁了口识……」
  蛇夫人道:「都怪姁奴那贱婢,配的药物效果一直不稳定。」
  这贱人丢锅的技能越来越娴熟了。程宗扬长叹一声,「一群废物啊!」
  虽然没有什么损失,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也够让人郁闷的。整体而言,这次的陷阱还算成功,逮住俩光头,抓住机会跟潘姊儿重续了前缘,还上了一个小女忍。
  收获算有,但风险也够大。净念已经摸上门了,水香楼与佛光寺近在咫尺,眼下是不能再待了,至少不能让赵氏姊妹身处险境。至于那名刺客……
  程宗扬看了一圈,「你们紫妈妈呢?」
  罂粟女道:「妈妈在给雉奴抽血。」
  「抽血?抽什么血?」
  罂粟女道:「太真公主说,那番僧是用车辛乘驭使瓦钦格阔……」
  程宗扬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罂粟女道:「奴婢也听不懂,反正太真公主说,那番僧的妖法虽然邪异,其实破绽极大,都怪主子一点儿天赋都没有,才跟他斗了这么久,像她这样有天赋的,随随便便就能干翻那番僧。」
  程宗扬第一反应是杨妞儿太能吹了,自己堂堂一个六级修为的大高手,被她说得一点儿天赋没有,她反而天赋满满,强大无比?难道自己是根废柴,她才是主角?
  「这么牛逼?什么天赋她有我没有?」
  罂粟女道:「元阴之体。」
  这东西自己真没有!
  程宗扬黑着脸道:「她管这叫天赋?」
  阮香琳笑道:「相公莫恼,太真公主说,那番僧的妖法惑人耳目,但也只是妖法而已,最容易被元阴之体克制。以处子之血制成符箓,施之可破。」
  「这都什么鬼东西?」那番僧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和着是因为杨妞儿还是处女,克制了他的妖法?
  罂粟女赶紧转移话题,「太真公主一直在夸主子呢。」
  「夸我?」程宗扬一万个不信,「她那狗嘴还能吐出象牙来?怎么夸的?」
  「太真公主说,主子虽然又抠门,又小气,心软得跟豆腐一样,还好计较,一点都不霸气……」
  「这是夸我的?」
  蛇夫人笑道:「那两个和尚出手的时候,太真公主让我们待在屋里,谁都不许出去。后来看到主子出面挡住那两个和尚,公主可高兴了,眉开眼笑的。跟紫妈妈说,主子虽然小心眼儿,好跟她斗口,但临到事上还是挺爷儿们的,知道护住自家媳妇。」
  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番僧来袭时,屋里一直没动静,自己还担心是不是另有敌人——和着她们好端端地在屋里看戏呢?
  程宗扬冷笑道:「怎么着?看到我这么靠得住,杨公主动了春心,觉得我又有钱又有地位又能打,当场下定决心,非我不嫁?」
  阮香琳笑道:「太真公主说,她要的男人有没有本事没关系,只要不作妖就是好的。」
  这要求还真够低的。怕不是因为杨妞儿太能作妖,才生怕再找个惯会作妖的男人,两个人比着作妖吧?
  「别瞎乐了。」程宗扬吩咐道:「准备些抚恤金,送到镇国公主府。」
  死了一名护卫,总得表示一下。蛇奴下手虽然狠了点儿,连跟自己一伙的也杀,但程宗扬不至于仁善到要拿自家奴婢给一个陌生人抵命。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老实给自家奴婢擦屁股吧。
  只不过……程宗扬皱起眉头,他当时并没有感受到死气。那口诡异的血池把人连皮带骨吞噬殆尽也就算了,难道连死气都没放过?
  
  吕雉抱着雪雪,挺直腰背,跪坐在书案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抽过血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
  「你妈呢?」
  吕雉情绪波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低着头道:「出去了。」
  「小贱狗都没带?」
  程宗扬揪了揪小贱狗的耳朵,惹得它一通乱咬,然后才看向书案。
  「这在做什么呢?」
  案上放着一只打开的铁箱,分成两半的箱体对等大小,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幕,内部充斥着各种不同类型的机械。
  与以前见到时相比,箱内的结构复杂数倍,狭小的空间内安装着无数齿轮,时而分开,时而组合,联结着数不清的连杆、滑块、钩爪……甚至还有细如发丝的链条,小如米粒的铣刀。
  每个模块都嵌着一粒细小的龙睛玉,不时发出幽蓝的微光,犹如无数繁星,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箱内每个角落。模块虽然繁杂,但并不是随便乱放的。仔细看去,会发现每个模块虽然都能独立运动,但经过巧妙的联结,形成一个完整有序的体系。
  所有的动力都来自于箱底一根嵌着龙睛玉的转轴,经过大小不等的齿轮和传动轴,输送到各处模块上。一眼望去,无数细小的物体同时进行着各种不同的运动,旋转、研磨、切割、钻孔、分解、组合、粉碎、熔铸……如同一个繁忙而有序的工厂,令人眼花缭乱。
  此时一块半透明的物体悬在箱内,被六只长仅寸许的机械爪牢牢固定住。三只嵌着金刚石的探针从不同角度伸出,在物体表面飞快地移动着。无数细小的粉尘从探针下飞溅而出,随即被一个精致的漏斗吸走,送到角落处一个拳头大小的丹炉中。丹炉周围看不到火光,却能看到丹炉表面时而发红,时而透出白炽的光泽,显示出极高的温度。
  一只铣刀在物体表面迅速切削,接着又伸来一支带着锯齿的圆盘,将那块白色的物体一切两段,然后切出一个细微的凹状结构。铣刀移到被三只钩爪固定的另一段,切出一个凸状的突起。
  钩爪旋转着,将切成两块物体重新组装起来,凸凹两端对齐,然后一支钻头伸来,在连接处钻出一个圆孔,另一只钩爪递来一根圆柱状的晶体,准确地置入孔中,就像是融化一样,看不出丝毫痕迹,精度高得让人难以置信。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一对榫卯。那块半透明物体被切成一系列不同大小的部分,经过一连串他压根儿看不明白的疯狂操作,忽然间变成一个圆形的球体。那感觉就像是自己不小心点到了进度条,跳过了中间的过程,一眨眼的工夫,就突然蹦出来一个圆球。
  一根锥状的圆管伸出,喷出一股细细的水流,在圆球表面转动一圈,洗去粉尘。等圆管消失,那颗圆球已经变得晶莹剔透,一眼就能看到圆球下方的机械模块。
  程宗扬定了定神,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块水晶。
  自己在洛都购置了一大批不同类型的水晶,大部分都留在舞都,没想到还有一些被小紫随船带到长安。
  水晶球在六朝并不罕见,徐大忽悠手里就有一个比这个大上十几倍的。但这只水晶球明显不对——自己亲眼看着它是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部分,又重新组合起来,可制成的水晶球看不出任何组装的痕迹,就像是用整块水晶磨制出来的一样,浑然一体。
  更奇怪的是,作为一个透明的球体,它居然没有任何光线折射,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透视的物体都没有变形,就像一片平板玻璃,甚至不存在一样——连折射率都被改变了!
  程宗扬真心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怀疑自己一个不留神,这玩意儿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正当程宗扬纳闷的时候,悬浮在箱中的水晶球忽然扭动起来。榫卯联结的各部分居然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先是变成一个柱形,然后扩张成环状,接着从中间分开,变成一条水晶蛇,在箱中环绕盘旋。
  吕雉终于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法术?」
  「屁!」程宗扬严肃地说道:「这是科学!」
  一支机械爪握住一只细颈瓷瓶,快速而准确地倾斜到一个特定的角度。一滴鲜血从瓶口淌出。下方的水晶蛇在空中一闪,吞下血珠。
  透明的蛇身泛起淡红的光泽,然后咬住尾巴,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这也是科学?」
  程宗扬板着脸道:「是!」
  吕雉正要开口,程宗扬抢先道:「处女血哈?」
  吕雉脸一红,避开他的视线。
  「幸亏你是处女,要不然就该用紫丫头和太真公主的血了。」
  吕雉侧着脸,微微咬住嘴唇。
  「从哪儿抽的血?不会把你的膜给破了吧?」
  吕雉情绪又波动了一下,最后低下头,伸手拉起衣袖,露出腕上一个细小的针孔。
  针孔彷佛一颗小巧的红痣,嵌在雪滑的肌肤上,平添了几分俏态。程宗扬禁不住拿起她的手腕,装成观察的样子摸了几把,然后贴在她耳边,小声警告道:「不许说!那天的事你敢说一个字,我立马先杀了你,然后自杀!」
  吕雉怔了一下,「为什么要自杀?」
  「废话!老爷我不要面子啊?你去问问,那些奴婢的嘴巴我都没怎么亲过,何况是亲你……那个?记住啊,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死丫头知道,别人谁都不许说!记住没有?」
  吕雉垂下眼睛,「记住了。」
  程宗扬后悔不迭,「妈的,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了?现在死丫头知道了,肚子里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嗤」的一声轻笑,却是吕雉禁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收起笑容,神情漠然。
  程宗扬一阵火大,「你还笑?你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
  「嘴巴给我张开!」
  吕雉胸口起伏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巴,一边闭上眼睛。
  「不许闭眼!」程宗扬解开衣物,气恼地说道:「给我含着!」
  那根充满男性气息的阳具伸到面前,吕雉顺从地张开红唇,将主人火热而粗硬的龟头含到口中。
  程宗扬狠狠捅了几下,顶得雉奴喉头作呕,才消了气。
  「喂,」他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呢?」
  吕雉舌尖停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下冷笑,有死丫头看着,真不信你能翻什么浪花来。
  水晶蛇表面的血色渐渐融化、消失,重新变得透明。恢复原状的水晶蛇从尾部盘起,眨眼间,一颗完美的水晶球便即成形。水晶球从空中落下,沿着一条凹槽滚到箱角,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凹槽内已经有了十七颗水晶球,最小的大如荔枝,最大的有鸡蛋大小。十八颗水晶球依次滚动起来,凹槽下方,一条乳白色的细绳向上昂起,绳端飘浮着一颗龙晴玉。
  那只小巧的丹炉悄然打开,炼制过的水晶粉尘从炉口飞出,仿佛无数星芒飘浮舞动,星星点点落在细绳上。乳白色的绳索像是被水晶的色泽浸染,每染上一点就透明一分。当最后一点水晶粉尘落下,细绳变得彻底透明,只剩下一个虚幻的轮廓。
  水晶球逐一落下,细绳毫无阻碍地从球体中间穿过,每穿过一颗,绳端的龙晴玉就盘旋起来,灵巧地打一个结,然后重新昂起。
  十八颗水晶球全部穿过,细绳首尾相连,自行打了一个菩提结,然后静静落在箱角。雪雪跳过来,张口往水晶珠串咬去。
  程宗扬一把捏住它的狗嘴,提溜着小贱狗扔到一边,然后拿起那串水晶球。
  十八颗水晶串在一起,入手一片温凉。程宗扬提在手中,感觉比正常的水晶重了一倍,中间那根细绳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筋带,极富弹性。
  “这是....念珠?"吕雉跪在他面前,心无旁骛地吞吐着肉棒,动作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细致。
  隆冬时节,日暮极为短暂,几乎是转眼之间,天色便已黑透。
  程宗扬爬上楼顶,只见小紫正坐在檐侧,双手抱膝,精致的玉颊枕在膝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夜凉如冰,寒意侵人。程宗扬脱下外袍,披在小紫肩上,一边把那串水晶念珠递过来,「水晶珠串做好了。幸好我出手快,要不然就被小贱狗吃了。」
  小紫嘟起嘴唇,「嘘……」
  程宗扬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拥着她的肩膀坐下。
  「别闹。」
  小紫侧着耳朵倾听远处的动静,过了会儿道:「来了。」说着她直起腰,摊开手掌。
  一只飞虫落在她掌心,小紫轻轻握住,片刻后,星眸透出异样的光彩。
  「程头儿,要不要夜游长安城?」
  
  夜色下的长安城,仍然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人烟最为稠密的宣阳、平康、崇仁、胜业诸坊,虽然坊门紧闭,坊内却是灯火连天,人声鼎沸。
  满城灯火中,唯有东边靠近春明门一片区域黑沉沉的,彷佛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
  一名背着包袱的大汉翻过满是枯蒿的土墙,刚一落地,便踩到一堆碎石,险些崴到脚踝。
  「妈的!」那大汉咒骂一声。
  墙头伸出一个红鼻头的脑袋,「熊哥,怎么了?」
  「没事。下来吧。」
  两人从墙头跃下,与大汉凑到一起。
  红鼻头的汉子抱怨道:「那帮狗崽子追得太紧了,大过年也不安生。」
  「东市的落脚点也被六扇门的狗崽子盯上了,熊哥,怎么办?」
  大汉仔细看着左右,低声道:「先忍忍。」
  「都怪老十,」红鼻头的汉子抱怨道:「非要把人吊在坊门上。找个沟渠一扔,正好赶上年前的大雪,埋得实实的。等开春雪化,咱们早就回平卢了。」
  瘦长脸的老十反驳道:「谁让他背着我们想去报官?这种窝里反的货色,按平卢的规矩,就该悬首示众!」
  「那你还剥了他的面皮?」
  「不剥面皮不就被人认出来了?」
  那位熊哥喝斥道:「别吵了!」
  两人悻悻然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红鼻头道:「要不然,明天咱们去找魏博的人,寻个落脚的地方?」
  「魏博的人靠得住吗?」
  「靠不住也得给我们个遮风挡雨的地儿!」
  熊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晚先对付一宿。」
  三人抖开包袱,却是一只羊毛织成的囊橐,平时用来盛放东西,此时裹在身上,也能用来御寒。
  熊哥刚闭上眼,忽然心头一凛,一股寒意爬上心头。他连忙睁开眼,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袭锦服,外面披着一条玄黑色的大氅,头发用条丝带随随便便束着,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相貌平常,眉宇间有种身居高位,久居人上的尊贵之气,但目光内敛,神情温和,并没有颐指气使的傲态,倒显得平易近人。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他肩上竟然坐着一名少女。那少女大半身子都被大氅罩着,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明眸,夜色间,彷佛有莹润的珠光流动。
  那男子笑了笑,「做什么的?」
  熊哥咽了口吐沫,「避……避风。」
  「大过年的不回家,怎么跑这儿来避风呢?」
  「家里失火。烧了。」
  那男子皱了皱眉头,「哪个坊的?」
  「靖恭坊。刚烧的。」
  那男子露出一抹古怪的眼神,忽然咳嗽了几声,「那个……这是我家,别在这儿待了。」
  说着他丢出几枚钱铢,「这点钱拿去,找个住的地方。」
  几枚钱铢掉在地上,金灿灿的,却是几枚金铢。
  熊哥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一边俯身捡起钱铢,一边连声道谢:「多谢公子爷!多谢公子爷!多谢!多谢!」
  旁边的老十眼睛一亮,一截刀柄从袖口滑出,落在掌心。
  熊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陪笑道:「打扰公子了,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扯起两名同伴,翻墙爬了出去。
  到了墙外,那位熊哥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老十压低声音道:「熊哥,肥羊——」
  「闭嘴!快走!」
  老十还不甘心,「出手就是一把金铢!熊哥,不如做了他们!」
  「你知道刚才是哪儿吗?」
  「兴庆宫啊。废弃几十年了。」老十舔了舔唇角,狞声道:「杀了往碎石堆里一埋!肯定没人知道。」
  熊哥森然道:「你都知道废弃几十年了,他们打哪儿来的?」
  红鼻头的汉子突然间打了个寒噤,「你们听见脚步声了吗?」
  熊哥眉心跳了跳,没有作声。
  「一点动静都没有……」老十倒吸了口凉气,喃喃道:「真邪了门儿了,不会是撞见鬼了吧?」
  红鼻头的汉子脸也白了,「那女的抱了条白狗,那狗看我一眼,我后脊梁都凉嗖嗖的……」
  老十慌了起来,「哪儿有狗?我怎么没看到?」
  「我瞧得真真的,就是条狗!」
  「那女的不是被大氅罩着吗?」老十嗓子像被捏住一样变了腔调,颤声道:「她……她……她没腿!」
  红鼻头汉子都快哭了,「她腿是被那男的抱着的吧?塞到腋下暖着……不会真没有吧?」
  「少自己吓自己!」熊哥说着,拿出刚才捡的金铢,用力一拧,金铢弯折过来,脸色好了一些,「钱是真的。」
  「熊哥!这钱留不得!」老十道:「说不定明天一早会变成树叶子。」
  熊哥手抖了一下,一共五枚金铢,价值万钱,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难道平白扔了?
  「咱们今晚就花了它!」
  「熊哥,咱们去哪儿?」
  「宣平坊!」熊哥狞声道:「灯下黑!咱们去宣平坊住店,吃的喝的用的,把这些金铢都给花了!」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5:46

第二章  众敌云集
         小紫坐在程宗扬肩上,笑吟吟道:「大笨瓜。」
  「我故意的。」程宗扬道:「他们要是心够黑,刚才就该杀人劫财了。既然没动手,不管他们怎么想吧,总算他们有点运道,赏他们点儿无所谓——万一真把他们家给烧了呢?」
  「那就当他们倒霉罗。」
  「积德行善啊死丫头,早点儿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小紫笑道:「生不出来可不怪我。」
  「哎,死丫头,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没生,吓得她们都生不出来,生怕别了紫妈妈你的苗头?」
  「程头儿,你越来越会丢锅了。」
  「要不然就是我被小贱狗咬过的后遗症。我们把它煲汤吧,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雪雪从女主人怀里伸出脑袋,呲牙咧嘴,狺狺作势。
  「还挺狂啊,你把它放开!」
  「雪雪最乖了,不许吓我们。」
  雪雪得意地摇着小尾巴,两条小短腿抱着女主人的手臂,偏着脑袋,讨好地在上面蹭着。
  两人沿着破旧的宫墙,来到花萼相辉楼的位置。
  那片废墟旁边放着一堆毛竹,还有几束用来捆扎的竹篾。废墟中间已经清理出来一片,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差不多有两丈多高。
  程宗扬仰头看着竹架上空,「你们上次是怎么被传送到大雁塔的?」
  「不知道啊,飞着飞着就飞到塔里边了。」
  「会不会是飞的时候正好碰到哪个特殊位置,然后被传送过去?」程宗扬仰着脖子想了一会儿,「死丫头,你不是能看到紫外线红外线什么的吗?上边有什么,能看到吗?」
  小紫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底泛起一丝淡紫的莹光。
  「有一点光。很淡。」
  「雉奴!」程宗扬唤道。
  吕雉无声地落了下来。
  「带我们飞上去。」
  吕雉不动声色地说道:「背不动。」
  「就我们两个你都背不动?再罗嗦,我就让你把衣服脱了,光着屁股飞,好减少负重。」
  程宗扬说着取下大氅,丢在一边,然后放开小紫一直捂在自己怀里的双脚,把她放在吕雉背上,顺手扯住雪雪的耳朵,把它丢在大氅边,「看住了!弄丢了就把你下火锅!」
  程宗扬说着,一把抱住吕雉的脖颈,试图爬到她背上——然后吕雉就被压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这么废物啊!」
  吕雉咬了咬牙,「待奴婢先飞起来再试。」
  程宗扬只好放开吕雉,看着她展开修长如墨的双翼,轻轻一振,将小紫负在背上,凌空飞起。
  程宗扬攀上两丈多高的竹架,等吕雉飞过来,伸脚在她腰上踩了踩。吕雉身体随即一沉,那纤腰软得就跟面条一样。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太重了,那里经不住,要往后一点。」
  程宗扬沉着脸踩了踩雉奴的屁股,感觉比腰部的承受力强一些,这才跨坐上去,扯住她的衣带。
  黑暗中,看不清吕雉的脸色,只看到她双翼吃力地摆动着,像是灌满了铅一样,勉强往空中飞去。
  「就是这里了。」小紫往面前的虚空一指。
  程宗扬竭力睁大眼睛,眼前黑沉沉的,连个屁都没看到。
  小紫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罐子,往空处丢去,只见那只罐子飞出数尺,然后像是被黑暗吞噬一样,凭空消失。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你把手雷丢过去了?」
  「大笨瓜,手雷都被你用光了。」
  「那你丢个罐子干嘛?万一被大慈恩寺的秃驴发现了呢?」
  「没关系啊,那罐子是冰做的,丢过去就化掉了。」
  程宗扬不信,「这么黑的冰?拿墨汁做的?」
  「是毒药啦。罐子化开,里面的毒烟会飘散出来,」小紫笑道:「足够十层用的。」
  「我刚给你积的德……」程宗扬无力地说道:「毒药你都乱丢,那帮秃驴中毒是活该,可万一有别人到塔上呢?」
  「放心好了,这是六拂化清散,对常人无效。」
  「那要不是常人呢?」
  「会缓慢侵蚀气海。丹田会漏气的。」
  「这种东西别乱扔……」程宗扬看了眼身下的吕雉,没再说下去。净空是自己人的事,最好别让她知道。
  「不对啊?」程宗扬忽然皱起眉头,「这不是秘境入口吗?怎么会传送到大雁塔呢?」
  「也许对应很多入口呢?」
  「能感应到卓美人儿吗?」
  小紫偏着头感应了一会儿,「很远。」
  「这卓美人儿,还挺命大。」
  秘境进不去,程宗扬也没辙,只能故作轻松地说道:“行了,没死就算不错了。走吧,等搭好台子再慢慢琢磨。”
  吕雉费力地喘了口气,挥动羽翼,斜掠着落在地上。
  程宗扬翻身下来,顺手在她圆臀上捏了一把,“就飞了这么一会儿,怎么湿成这样?"吕雉吸了口气,“奴婢用力过度,累的。”
  “真是累的?"程宗扬讶道:"我还以为是你下面湿了呢。”
  吕雉猛地背过身,举袖遮住面孔。
  “还害羞呢.行了,蛇奴,把她带回去。她要敢逃跑,就把她腿砍了。”
  蛇夫人现身出来,拉着吕雉的手笑道:"太后娘娘,跟我走吧。”
  程宗扬揽住小紫的腰肢,一边走,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日子多好,没事儿遛遛鸟,调戏调戏家里的丫头--有太后娘娘在,两件事合一块儿就办了。哎,你抽她的血,真有用吗?”
  “试试哕。”小紫道:“要不然就只能抽杨姊姊的了。”
  “别!她那么胖,血里八成都是油。”
  "程头儿,你又在背后说人家。”
  「废话,这种话能当面说吗?」
  
  从兴庆宫西南角出来,斜着穿过东市,便是紧邻着宣平坊西北角的亲仁坊。坊内最有名的所在,莫过于咸宜观。此时观前用上千盏银灯砌成两株灯树,每一株都有两丈高,几乎与门檐平齐,光焰通明。
  咸宜观规模宏大,在观中修行的女冠非富即贵,里面虽然有崇慕道法,一心清修的道门信徒,更多的则是不愿受婚姻束缚,追求个性自由的大唐女性——程宗扬来长安没多久,关于咸宜观的风流韵事便听了不少。也正是因此,咸宜观并不像其他寺庙道观一样门户严谨,而是观门大开,来去自如。
  此时已是深夜,两座灯树之间的大门依然开着。一眼望去,能看到几名穿着道服的女冠手持拂尘、如意、法铃等物,正在殿前打醮祈福。观中除了一些信徒焚香祝拜,还有几名看起来就风流倜傥的文士,正与相好的女冠携手同游,他们固然毫不避忌旁人的目光,旁人也对此见怪不怪。
  作为穿越者,程宗扬倒是很赞赏此地的开放和大度。他与小紫手拉着手,一边看着观中的景致,一边感叹道:「唐国的风气就是好,开放、包容、自信……不会吧?那俩是在亲嘴?啧啧,这男女的风气也太开放了。」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看错了。那个穿文士服的有耳洞哦。」
  程宗扬仔细看去,树下搂抱的两人果然都扎有耳洞,这会儿唇舌相接,正如胶似漆。
  也许是他目光太过炯炯有神,那文士转过头,喝道:「看什么看!」声音清丽,果真是个女子。
  程宗扬赶紧拱手,「打扰打扰!我们就是路过,你们继续,继续。」
  「扰人清净!」穿着男装的女子忿然拉起同伴,拂袖而去。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都不禁好笑。
  两人拉着手走到侧院,只见院中一排朱门绮户,檐下悬着灯笼,写着各自的道号。宾客们诗文唱和,喧哗笑闹声不时从房中传出,热闹的气氛不像道观,倒更像是迎来送往的客栈。
  程宗扬有些纳闷,小紫平常懒洋洋的,除了睡觉,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怎么突然大半夜拉着自己闲逛?
  程宗扬笑道:「死丫头,你不是带我来开房的吧?」
  「是啊。就是这间好了。」
  小紫说着,抬手推开一扇朱门,举步入内。
  两名客人正在席前端坐,闻声齐齐转过头来。看到一个绝美的少女进来,不由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但紧接着脸色大变。
  两人身体微动,刚想跃起身,只见那少女怀中的小白狗昂起头,口边迸出几点火星。
  两人不敢再动,僵着身子看着那少女走近,嘴角抽动着,露出一个苍白惨淡的笑容,「紫……紫姑娘……」
  小紫笑吟吟道:「你们认识我?」
  「是……」
  「那为什么不站好?」
  两人赶紧站起身,垂手而立。
  「这里管事的是谁?」
  「回紫姑娘,是宫先生。」
  「让他来见我。」
  两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宫先生不在长安,只怕……」
  「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两个时辰他赶不回来,你们就去死好了。」
  两人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勉强笑道:「两个时辰怕是来不及,还请姑娘多宽限一些。」
  「不行哦。我只有两个时辰起效的毒药。超过两个时辰就会死掉的。」
  房内传来一声轻叹,「姑娘何必为难他们?」说着一个神情冷峭的丽人掀帘而出。
  齐羽仙!
  程宗扬眉角突突跳了两下。真没想到,黑魔海在长安城的藏身处,居然会设在道门要地,宾客云集的咸宜观!她们就不怕露出马脚?
  不过话又说回来,恐怕真没几个人能想到黑魔海会这么大胆子,竟然敢藏在道门的腹心处。
  齐羽仙道:「恭喜程侯,以一己之力平定洛都之乱。」
  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你们干嘛总跟着我?阴魂不散啊?」
  「今日是程侯你主动找上门来的吧?」
  「少废话!你们的人刺杀我,把人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马!」
  齐羽仙挑起眉梢,「程侯明监,飞鸟萤子并非我巫宗门下,所作所为,与我巫宗没有任何关系。」
  程宗扬冷笑道:「我都没提名字,你就知道是谁,还装傻呢?」
  「飞鸟萤子失踪多日,音讯皆无,正赶上程侯前来兴师问罪,我若是还猜不到,才是装傻。」
  「她是你们聘请的客卿,你跟我说没关系?」
  「我们聘请的客卿是飞鸟熊藏。那位飞鸟萤子虽然也姓飞鸟,却并非我巫宗聘请。」
  「还跟我装呢?你们的聘书我都见过,聘请飞鸟兄弟为供奉。」
  「是兄弟,可不是兄妹。」齐羽仙道:「飞鸟兄弟中的哥哥飞鸟熊藏死在程侯手中,弟弟飞鸟翔闭关修炼忍术,与圣教失联多日。飞鸟萤子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们可没出过一文钱的聘金。」
  「你们也太黑了吧?把人往死里用,出了事就撇得干干净净?还有脸说一文钱没花,怎么着?你们还准备把她说成是志愿者?」
  「事实如此。我们可没有指使她去刺杀程侯。」
  程宗扬嗤之以鼻,「事实要是有用,还用得打来打去吗?大家摆事实,讲道理,谁有理谁赢——可能吗?」
  齐羽仙摊开手,「人不在我这里,程侯再不满也没办法。」
  「别装了!她已经招供了,幕后指使者就是你!」
  齐羽仙无奈地说道:「程侯非要栽赃,小女子也无可奈何。」
  「栽赃?要不要我们在魔尊面前立誓?」
  程宗扬不提还好,提起被改成岳鸟人面孔的魔尊像,齐羽仙就不禁露出一脸吃屎的表情。
  齐羽仙忍了又忍,最后目光一扫左右,「你们出去!」
  「是!」两人刚要举步,只见程宗扬身形一闪,双掌直切两人腰腹。
  六级通幽境的修为不是白给的,一看他的出手,两人就知道要糟,连忙撤步弓身,避开要害,谁知程宗扬用的却是个虚招,趁着两人弯腰避让,上半身露出破绽,双掌快捷无伦地一翻,扳住两人的脖颈,然后劲气一吐。
  「呯」的一声,两人脑袋撞在一起,齐齐晕倒。
  程宗扬轻松地拍了拍手,「才这么点儿修为?也太水了吧?」
  齐羽仙胸口起伏了一下,忍着气道:「程侯如今被十方丛林列为佛门公敌,正自顾不暇,难道还要再树敌么?」
  「多新鲜啊,」程宗扬冷笑道:「说得好像大家不是敌人一样。」
  齐羽仙道:「就算大家是敌非友,但眼下的局面,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至少现在,本教并无意与程侯为敌。」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心里暗自嘀咕,死丫头特意来找黑魔海的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有没有敌意,口说无凭,起码得拿出诚意来吧?」
  「程侯想要什么诚意?」
  「你们出手,把窥基杀了——办干净点,别牵扯到我身上。」
  齐羽仙气得笑了起来,「我如果答应,程侯会相信吗?」
  废话,相信你们,我还不如相信老母猪会上树。
  程宗扬冷着脸道:「这就是没诚意了?」
  「刺杀窥基,请恕小女子无能为力。不过程侯有意对付窥基大师的话,倒是有些消息可以提供给程侯。」
  「说来听听。」
  「程侯可知道,十方丛林的沮渠二世大师身染沉疴,如今有意择一门人,授予衣钵?」
  沮渠大师准备传位了?
  「传给谁?」
  「沮渠大师心许何人,外界尚不知晓。不过窥基大师、释特昧普大师都在备选之列。」
  程宗扬心头一动,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份量就很重了——说明窥基与释特昧普之间有绝大的利益冲突!
  程宗扬嗤笑一声,「路人尽知的消息也拿来蒙我?」
  齐羽仙看了小紫一眼,「程侯想知道什么?」
  「你们家那个贱人呢?又在哪个阴沟里钻着,准备害谁呢?」
  「仙姬正在协助教尊筹备大祭。不日便会请紫姑娘与殇侯北上。」
  程宗扬看着她,慢慢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也就是说,唐国主持大局的,只有你一个……」
  齐羽仙笑容变得僵硬,对面的男子杀意喷薄而出,显然是真动了杀心。
  她并没有撒谎,剑玉姬确实不在长安城内。教内大祭已经拖延多时,当初因为魔尊丢失,只能百般敷衍,如今迎回魔尊,时隔二十余年的大祭,已经成为教内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为此圣教全面收缩,行事低调之极。
  却没想到,即使躲进咸宜观也没能瞒住小紫,被她直接找上门来。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齐羽仙清楚,为了隐匿行迹,自己在坊内、观内、院内暗中布置了三重防卫,结果他们却如入无人之境,直到踏上门来,三重防卫都没有一丝示警,等她发觉不妙,已经无法脱身。
  齐羽仙与程宗扬打过不少交道,这个身世成谜的年轻人虽然有着让人好笑的道德观,性子温和,极少采取激烈手段,相比于他的年纪,攻击性低得出奇,尤其是主动攻击方面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绝对是个危险人物——老好人一旦动了杀心,必定是血雨腥风。
  齐羽仙立即设法自救,「好吧!唐国有人要对付你。」
  程宗扬衣袍无风而动,逼人的杀气牢牢锁定对面的丽人。
  齐羽仙飞快地说道:「以窥基大师为首,参与者有掌管神策左军的仇士良;龙宸在长安的杀手;淮西、魏博、平卢三镇的牙兵;十方丛林的大慈恩寺、青龙寺、佛光寺;十六王宅的两位亲王:安王和陈王;还有瑶池宗的奉玦仙子和周族的少主。」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们通过龙宸,邀请我们一同出手。我借口请示仙姬,如今尚未回复。」
  程宗扬盯着她,「瑶池宗?」
  「瑶池宗君长老身死,奉琼仙子朱殷失踪,有消息称是你做的手脚。」
  「谁说的?」
  齐羽仙硬着头皮道:「仙姬。」
  也就是剑玉姬不在场,不然程宗扬非捅她一刀不可。这贱人太他妈缺德了!变着法儿地给自己泼污水,各种造谣诬蔑……好吧,就算这事确实与自己有关,她用得着喊得满世界都知道吗?
  「对付我一个远道而来的外来者,用得着这么多人?」加上黑魔海已经九方势力了,难道还要再找一个,给自己来个十面埋伏?
  「程侯是汉国使节,又是辅政大臣,事关汉唐两国,必须要做得干净,避免走漏风声。所以要纠集足够的人手,一击必杀,不容一人脱身。程侯身边高手不少,单是那些侍姬,就不容他们不小心。」
  「连奴婢也不放过?这是要斩草除根?」
  齐羽仙暗暗吸了口气,「程侯莫怒——释特昧普已经放出话来,不仅要除掉程侯这位佛门公敌,还要将程侯的侍姬尽数渡化,充作善母。」
  「咔」的一声,程宗扬脚下的青砖寸寸碎裂。
  良久,程宗扬森然道:「你是故意挑拨?想激怒我?」
  齐羽仙道:「当时在场的有魏博乐从训,还有大慈恩寺的几名僧人,是真是假,程侯一问便知。」
  「我先杀了你,岂不是先少了一个敌人?」
  齐羽仙举起右手,「我可以起誓,绝不会向程侯出手!相反,我会声称得到仙姬许可,加入他们,藉机将他们筹划的内幕透露给程侯。」
  「我会信吗?」
  「紫姑娘是毒宗唯一传人,今次大祭必须在场。如果因为我坏了教内大事,我只能以死向教尊谢罪。」
  「你们和十方丛林什么关系?」
  齐羽仙道:「十方丛林和我们一样,都曾与岳鹏举结怨。但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程侯能理解吗?」
  「理解个屁!」程宗扬收起杀意,「把他们计划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要是敢玩花样,以后我见你们一次杀一次!」
  程宗扬转身欲走,却听小紫道:「那几个会飞的鸟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程宗扬一拍额头,自己本来想知道小女忍是不是被黑魔海派人救走的,结果说了一大通,却把正事给忘了。
  齐羽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回道:「飞鸟兄弟是幽长老招揽,据说在倭国犯了事,来六朝避仇。」
  「犯了什么事?」
  「姑娘知道,他们忍者平常鬼鬼祟祟的,不喜欢跟人交谈,所以我也没有打听过。」
  「飞鸟翔闭关修炼什么忍术?」
  「我不太清楚。」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清楚,要你有什么用!」
  齐羽仙寒声道:「请程侯自重。对我一个弱女子呼来喝去,难道就显了侯爷你的威风?」
  「一日为婢,终身为奴。你一个奴婢还指望主子跟你客气?诶,我突然发现你挺不怕死啊?你要不服气,我干脆还是杀了你算了。」
  齐羽仙深深吸了口气,「程侯息怒,是我的不是。至于飞鸟翔修炼的忍术,他们忍者行事隐秘,极少示人。」
  小紫道:「那就是演示过了?」
  齐羽仙沉默片刻,「我只见过他使用匿身术,能在地下潜藏数个时辰。」
  「飞鸟萤子什么时候来的?」
  「半年之前。接到飞鸟熊藏的死讯,她乘舟渡海,前来收取骸骨。」
  「骸骨呢?」
  齐羽仙犹豫了一下,「应该在飞鸟翔身上。不过他一直闭关,我们也没办法确认。目前只能说下落不明。」
  「所以就是你们故意吊着她,让她为你们办事?」
  齐羽仙没有作声,默认了此事。
  小紫笑道:「你们敢这样骗她,除非那个飞鸟翔已经死了。」
  齐羽仙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震惊、懊恼、后悔,还有一丝深深的畏惧。
  她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结果还是漏出马脚,被小紫轻易就猜出幕后真相。
  「最后一件事。」小紫摊开手掌,「把我的龙精还给我。」
  齐羽仙脸色有点难看,这都什么年头的事了,这会儿居然又翻出来。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齐羽仙忍气吞声地说道:「龙精不在我手里。」
  「去哪儿了?」
  「已经奉给教尊。」
  「你起誓。」
  齐羽仙张了张嘴,最后苦笑道:「请紫姑娘恕罪。龙精确实不在本教。」
  「那你拿什么来赎命呢?」
  齐羽仙默然良久,最后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
  小紫眼睛一亮,接过玉盒,笑道:「你好笨啊,人家是说,你把元红献给程头儿,用来赎命就够了。」
  齐羽仙脸上掠过一丝懊恼,「我可以反悔吗?」
  「晚啦。」小紫笑眯眯道:「下次请早。」
  齐羽仙目送两人扬长而去,片刻后院外传来讯息,发现舞阳程侯的行迹。接着观中传讯,舞阳程侯与紫姑娘去三清像前转了一圈,然后离开咸宜观,一路向南,目前正在跟踪。
  齐羽仙松了口气,背后的罗衣瞬间被冷汗湿透。
  室内传出一个声音,「他们走了?」
  「是。」
  纱帘飘开,一名身着紫袍的宦官从室内出来,「他的太一经得了殇振羽的指点,年纪轻轻便有了通幽境的修为,了不得。」
  齐羽仙恨恨道:「若非仙姬说过,他身上有绝大的秘密和机缘,早在盘江,我就动手除掉他了。」
  当日在南荒,以他那点修为,自己随手都能捺死他!谁知一念之差,便眼看着他的修为和他聚拢的势力一样,以令人恐怖的速度疯狂提升,短短两年,便凌驾于自己之上,如今自己反而要在他的威胁下忍辱偷生。
  「小剑心思太重,什么秘密能比性命更要紧的?」
  那宦官走到椅旁坐下,从袖中掏出几枚骰子慢慢摇着,「我那个便宜侄女已经知道了吗?」
  「虽然瞒得紧,但只怕已经被她觉察出些许蛛丝马迹。」
  「可惜了。」那宦官叹道:「鱼家那小子是个好料子,可白白送命不说,连阴阳鱼也被程家那小子拿走。殇振羽啊殇振羽,你他娘的一辈子都是个混蛋!」
  「若非中了殇侯的腐毒,尊者也不会改名换姓,入宫潜修,恰巧避开岳贼当日的杀戮。也算因祸得福。」
  「这算什么福气?」鱼朝恩怨气冲天,「我倒宁愿缺点别的!」
  鱼朝恩手中的骰子越摇越快,最后覆手一掷。三枚骰子齐齐射入桌案,每一面都是六点朝上。
  小小挑拨一句,齐羽仙乖巧地闭上嘴,免得引火烧身。
  鱼朝恩挥袖一拂,三枚骰子依次跳出,落入袖中,起身道:「赶紧把事都办完,大祭要紧!可不能再耽误了。」
  齐羽仙敛衣施礼,「是。」
  「还有,大师兄的伤势这么多年都不见好,如今已经迎回魔尊,他要还是无法出面理事,不如趁早让贤!」
  鱼朝恩人影已经消失,声音却留了下来,「十来年都没弄出名堂,练赤城他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哪怕交给我试试呢?」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6:08

第三章  铁笼惩邪
        小紫晃了晃玉盒,「程头儿,是不是很后悔啊?」
  程宗扬果断装傻,「这盒子多漂亮,里面装的是啥?」
  「齐奴的元红啊。」
  「说点别的吧!」
  「逗逗你嘛。呶。」
  小紫打开玉盒,里面是一片血红的花瓣,在夜色中若有若无地浮动着,变幻不定。
  程宗扬怔了片刻,猜测道:「澄心棠?」
  小紫笑道:「像不像齐奴的元红?」
  「你非要提这个是吧?」程宗扬在她鼻尖上刮了一记,「它不是被你拿走了吗?」
  「人家拿的只是花蕊,临走时还留给了情奴。要不然你能这么容易把两宫太后都带走?」
  澄心棠能助人幻形,对狐族幻化匿形有奇效。程宗扬从闻清语与淖方成的交谈时的只言片语听到,澄心棠因为某种变故,一分为六,花蕊在吕氏一族手中。没想到齐羽仙也有一片,还被小紫勒索到手。
  「这东西怎么用?」
  小紫拍了拍雪雪的脑袋,让它张开口,然后把花瓣放在它口中,「不许吞下去。」
  雪雪点了点头,闭上嘴巴。
  小贱狗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形似乎微微变大了少许,皮毛的颜色略微深了一些……
  程宗扬一脸愕然,「这小贱狗……变成公的了?」
  雪雪一听,赶紧张开四条小短腿,伸长脖子,往肚子下面看去,扭了半晌,发现没有异样,才舒了口气。
  「毛尖都变黑了,还得意呢?公不公母不母的,炖成火锅我都不吃!」
  雪雪赶紧张开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女主人。
  小紫收起花瓣,连同玉盒一起塞到雪雪嘴巴里。
  「齐贱人随身带着这东西,难道是要扮男人?」
  「一个你见过的男人哦。」
  「谁?」
  「留仙坪。」
  程宗扬闭目回想,然后猛地睁开眼睛,「廖群玉那个随从!」
  当初在留仙坪遇见,程宗扬就觉得那个随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齐羽仙这贱人!
  她跟廖群玉、周飞搅在一起,又在搞什么勾当?廖群玉失踪,多半跟她脱不干系!
  「不行!我得回去问清楚!」
  「已经没人啦。」
  程宗扬重重一跺脚,脚下铺路的青石顿时龟裂,石屑乱飞。
  小紫拉起他的手,「别生气啦。那个释特昧普自己要找死,程头儿你就成全他好了。」
  程宗扬也意识到自己情绪不稳的根源,还是因为释特昧普那句蕴意恶毒的话语。不光要自己的性命,还要将自己的侍姬尽数渡化……
  「那个该死的金毛!我干死他!」
  「有人比你更想哦。」
  「谁?」程宗扬精神一振。
  「来吧,程头儿。」小紫笑道:「还有一处没去呢。」
  
  推事院的大堂上,一名朱衣官员正襟端坐,鹰目狼视,须发赤黄,却是一名胡人。
  黄巢之乱前,唐国国力鼎盛,历代唐皇开疆拓土,境内百族杂居,像这种身居高位的胡人在朝廷中比比皆是。
  白肿脸大红嘴的高力士坐在客席,满脸笑容地细声说道:「事情紧急,不得不连夜审讯,辛苦索推事了。」
  「不敢。」那胡人拱了拱手,文绉绉道:「为公主分忧,乃吾等职份所在,有何辛苦?周主事与来从事赴周至公干,索某为公主效力,幸何如之!」
  高力士干笑两声,「请。」
  索元礼神情一肃,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拍,「兀那贼僧,招是不招!」
  那番僧浑身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软泥一样匍匐在地,眼看都不行了。
  索元礼冷笑道:「到了推事院还装死?来人啊,大刑伺候!」
  高力士提醒道:「这厮肋骨尽断,若是动刑,可得当心。」
  索元礼道:「高内侍是怕他死了吗?」
  高力士用衣袖捂着嘴巴,跟老母鸡一样「咯咯」笑了几声,「这番僧敢刺杀公主,打死也是活该,只是他一死容易,找不出幕后的指使者,咱家怕耽误了公主的报复。」
  「高内侍放心。」索元礼阴恻恻道:「索某绝不会误了公主的大事。来人!取铁笼来!」
  堂下的属吏取来一只粗铁制成的笼头,然后「哗啦」一声,把一堆木楔丢在番僧身边。
  索元礼露出一丝嗜血的狞笑,对番僧道:「且看看是你的脑袋硬,还是索某的铁笼更硬!用刑!」
  属吏拿起铁笼,熟练地套在番僧脑袋上。那番僧剃光了头,套起铁笼来分外爽利。属吏拧紧销子,紧紧箍住他的脑门。然后将一片木楔插进缝隙,抡起铁锤用力砸下。
  「呯!呯!呯!」
  随着铁锤的敲打,木楔一点一点楔入皮肉和铁箍之间的缝隙,带着铁刺的笼头越来越紧,手指粗的木楔就是像楔入番僧颅骨一样,在他脑门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这铁笼是索元礼特制的刑具,一旦用上,再死硬的贼囚也撑不了片刻。推事院的吏徒曾经拿死囚试过,只要三片木楔,就能让囚犯颅骨欲裂,痛不欲生。用上五片,罪囚双睛暴出,口鼻出血。用到七片,颅骨便会活活挤裂,脑浆迸出。
  那番僧肋骨尽断,四肢皆折,换作旁人审讯,几乎找不到动刑的地方,但落到索元礼手中,倒是物尽其材。
  眼看三片木楔已经楔入,番僧颅骨已经被挤得变形,尤其是天灵盖的位置,骨肉紧绷,似乎在皮下裂开一道缝隙。
  第四片、第五片……番僧双眼往外突出,露出死鱼一样的眼珠。
  第六片,番僧两边的太阳穴往外鼓起,天灵盖像是与颅骨分离一样,被挤得凸出。
  他张开嘴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床,喉中发出「嗬嗬」的嘶吼声。
  「倒是个能撑的。」索元礼冷笑道:「说吧,叫什么名字?」
  「纳……纳觉……」
  「受何人指使,刺杀太真公主?」
  「容……容部……」
  「容部?何方人氏?做何营生?为何要刺杀太真公主?」
  「纳……觉……容……部……」番僧一字一字说着,勉强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鼻孔里流出两道紫黑的血迹。
  众人这才明白,这番僧名叫纳觉容部,不是两个人。
  索元礼面露不豫,「这贼僧是个有邪术的,再加一片说话!」
  属吏拿起木楔,抡起铁锤。
  「呯!呯!呯!」
  随着铁锤的敲击,纳觉容部两眼翻白,折断的手臂颤抖着,试图抓住头上的铁笼。
  索元礼负手走到堂下,眼中充满残忍的快意,「任你万般神通,落到我推事院也是死狗一条!来人!碎了他的指……」
  话未说完,纳觉容部手掌拍到脑门,眉心蓦然张开一个血洞。一道血光疾飞而出,射向索元礼。
  眼看索元礼就要被血光吞噬,一只涂着脂粉的白胖手掌忽然伸来,一把捞住血光。
  高力士「咯咯」笑道:「死和尚,咱家早防着你呢。」
  纳觉容部已经是强弩之末,这道血光的威力只剩下不到两成。高力士掌中冒出一股青烟,只听「滋滋」声不断响起,将血光焚毁殆尽。
  纳觉容部法术被破,吐出一口乌血,委顿在地。
  索元礼惊出一身冷汗,待回过神来,顿时暴跳如雷,「好贼僧!给我楔!楔满!」
  「呯!呯!呯!」
  敲击声不断响起,木楔一片接一片楔入铁笼。
  旁边的净念双手合什,光秃秃的脑门上渗出一层汗珠。
  索元礼豺狼般走过来,恶狠狠盯着他的光头,似乎在琢磨怎么给他也打几片木楔。
  一滴冷汗顺着净念光溜溜的头皮流到脖颈中,忽然他一掏衣袖,摸出一张法帖,恭恭敬敬递了上去,「大慈恩寺窥基大师座下,贫僧沙门释子净念,恭问各位施主安好。」
  索元礼慢慢伸出两根手指,拈起法帖。
  净念合什施礼,「伏愿施主服紫佩金,公侯万代。」
  索元礼扫了一眼法帖,寒声道:「你与这番僧可是一伙的?」
  「不熟。」
  「既然不熟,为何与这番僧一道刺杀公主?」
  「误会,都是误会。」
  「别以为你是窥基大师座下,我就不敢用刑。」索元礼冷冷道:「老实说,是谁指使你的?同党还有何人?」
  「小僧是寻友,误入该处,委实不知太真公主鸾驾在此。」净念抬起头,诚恳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真的!」
  索元礼拿着法帖回到高力士身边,暗暗打了个眼色。
  太真公主与窥基大师不合,长安城内尽人皆知。索元礼只是推事院一名中层官员,太真公主的凤驾固然惹不起,窥基大师的虎须也不是好捋的。据说太真公主三天两头往大慈恩寺抛尸,闹得京兆府三天两头换人,最后把京兆府逼急了,软硬兼施死皮赖脸地向六扇门借人,专门为两边背黑锅。
  索元礼身为胡人,好不容易混到推事官的职位,可不想跟那位独孤郎一样,因为得罪了六扇门的大佬,被派去为国顶雷。悲壮是够悲的,可一点都不壮……
  高力士道:「索推事只管处置便是。」
  「将这贼秃给本官吊起来!」索元礼一指番僧,「着实打!」
  几名属吏上前,将纳觉容部反剪着手脚吊到梁上,拿皮鞭沾了盐水,劈头盖脸一通猛抽。
  净念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不染丝毫红尘凡念,以绝大的定力将纳觉容部的惨呼声置之度外。
  毕竟两人真不熟……
  
  程宗扬捏着鼻子,看着面前的铁笼。
  监牢内恶臭逼人,隆冬季节居然还有苍蝇,也不知道是不是食材太过丰盛,让它们乐不思蜀,连季节交替都给忘了。
  一只苍蝇这会儿就停在净念光秃秃的脑门上,不时搓着腿,似乎在找下嘴的地方。作为十方丛林的红衣大德,净念及时递上窥基大师的法帖,总算没挨打。但索元礼也不敢放人,于是把这位红衣大德关在铁笼里头,等两位主官回来拿主意。
  那个番僧纳觉容部没有窥基大师的法帖护体,跟净念的待遇一样,也用了铁笼,只不过小了好几号,只能套在脑袋上,这会儿里边打了一圈的木楔。
  那颗光头眼看着都快被挤成锥形了,居然还活着,让程宗扬不得不佩服这厮果然法术高深,顶着子弹头,戴着铁头冠,咸鱼一样吊在梁上,还能时不时地抽动一下,不愧是密宗大师,生命力太顽强了。
  「听你口供说,来我这儿是访友误入?行啊大和尚,我还以为你多遵守戒律呢,居然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怕挨打,就不怕下拔舌地狱?」
  「出家人不打诳语。」净念道:「若是早知道太真公主亦在,贫僧绝不会上门打扰。所以是误入。」
  「还挺会玩文字游戏。说吧,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净念合什道:「这是我佛法旨,小僧禀命而行。」
  「得了吧,沮渠都快死了,还有闲心给你们降法旨?」
  净念本来蔫蔫的,精神不振,闻言蓦然抬起头,厉声道:「一派胡言!」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小和尚,你早就被十方丛林的人排挤出核心圈子了。」程宗扬冷笑道:「你被派出来追杀鲁智深已经多长时间了?大孚灵鹫寺里头早就变天了。你想想,沮渠大师要是还能镇得住场子,蕃密那帮疯子会这么嚣张?」
  净念怒目而视。
  程宗扬盯着他的眼睛道:「啧啧,佛光寺啊。要是我没记错,佛光寺和法音寺可是你们这一派的铁杆盟友。现在连佛光寺的寺名都被蕃密给夺了。惠远那个小和尚要是没死,估计也被释特昧普那个金毛法王给渡化了。」
  净念厉声道:「我佛门诸派无不信仰佛祖!至真至善,唯有我佛!」
  「说得好听,光是一个密宗,就分成东密、蕃密,还有个叵密,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你还跟我吹佛门内部铁板一块?你们要是那么团结,干嘛还追着花和尚不放呢?」
  「贫僧对智深师兄并无恶意。只是他带走了不拾一世大师的衣钵,须得奉还本寺。」
  「他要不给,你们还不是要打死他?」
  「我佛慈悲,必不至此。」
  「哎呦,你一个行刺本侯未遂,当场被擒的凶手,居然跟我说慈悲?」
  净念默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抬起眼睛,认真道:「施主身具慧根,不如随贫僧前往本寺,在沮渠大师座前分说清楚。」
  「然后被你们逮住切片?省省吧!」
  「施主对敝寺误解甚深……」
  「别!你们这群宗教恐怖分子,行走的人肉炸弹,披着佛教外衣的极端狂信徒,跟我说什么误解?」
  净念亢声道:「我等是为了斩妖除魔!」
  「凭什么你们说谁是魔,谁就是魔?」程宗扬冷冰冰道:「你们对着镜子照照,到底是摩尼教那些无辜女子像是邪魔,还是你们更像邪魔?」
  净念握紧拳头,「成佛八万四千法门,蕃密……蕃密亦可成佛。」
  「也就是说他们扒人皮、拆人骨、把渡化的善母当成器具,恣意辱虐,也是佛祖让他们干的?」程宗扬靠近一步,低声道:「你们是在污辱佛门!」
  净念猛地站起身,双手抓住铁笼,额头青筋暴跳,「这是佛祖的旨意!至高至上,唯有佛祖!」
  「又来了!沮渠大师是死是活还两说呢,哪儿这么多旨意给你?」程宗扬带着一丝悲悯和不屑说道:「你就骗自己吧。」
  「绷」的一声,寸许粗的铁栅被净念生生拗断。
  程宗扬勾了勾手指,「来啊,出来跟我打。」
  净念冷静下来,「阿弥陀佛……」他低低喧了声佛号,退到笼内,盘膝坐在污秽不堪的铁笼里。
  「尊敬的佛祖,弟子向你忏悔,恳求你的荣光普照天下,指引弟子走向你的天国……」
  污浊恶臭的空气中,一缕檀香袅袅升起。净念眉宇间郁积的怨气渐渐化开,神情变得平和而宁静,只是额角被刀背磕出的伤疤重新绽开,淌出一道血痕。
  从推事院出来,程宗扬道:「净念和那个番僧纳觉容部,八成是被窥基和释特昧普他们给坑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杨妞儿上门的时候来?找死都找得这么精准,打靶呢?杨妞儿出行的消息漏得跟筛子一样,他们居然不知道?」
  「程头儿,你好聪明哦。」
  「早就告诉你我有慧根了,我的智慧大把大把的,就是平时不怎么用,才让你产生误会。」
  「程头儿好棒,」小紫笑道:「人家最喜欢看你吹牛的样子了。」
  「看你这么高兴,我就多吹几句。」程宗扬道:「还有一个蹊跷的你看出来没有?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报复我往佛光寺扔手雷,可净念大光头刚才一个字都没提,我瞧着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回事。那天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你猜,会不会释特昧普怀疑是他干的?」
  「那要看金毛大法王有多讨厌他了。」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看起来十方丛林的内部斗争很激烈啊。窥基倒向了蕃密,净念作为沮渠大师的嫡系,明显被边缘化了。现在更是被当成弃子,借我的刀来杀他的光头……沮渠那个二世祖,说不定真出事了。」
  「他死了正好,程头儿这么有慧根,去当三世大师好了。」
  「胡扯!当和尚我还怎么娶老婆?」程宗扬皱着眉头道:「至于那个番僧,很可能跟蕃密也不是一路的,所以跟净念一样,被扔出来当炮灰。有意思,窥基这边跟释特昧普同流合污,结果那边沮渠病危,双方刚抱团没多久,说不定又要分道扬镳,反目成仇。你方唱罢我登场,十方丛林这出大戏还真热闹……」
  「程头儿,你也在戏台里啊。」
  「死丫头,你给我想想,我怎么从戏里跳出来,在旁边看他们唱戏?」
  小紫笑道:「程头儿拐了环姊姊一起回舞都好了。」
  「好主意!」
  他们不是盯着自己喊打喊杀吗?自己干脆走人,把戏台让给他们。说不定自己这边刚走,他们那边自己就打起来了。
  「事不宜迟!现在刚过寅时,凌晨三点多……时间正合适。走!我们骚扰杨妞儿去!今晚天气多好,睡什么觉!」
  陪在旁边的高力士赶紧道:「程侯,可使不得啊!」
  「放心吧,她要起不来,我就跟她一块睡。她守了这么多年空闱,不知道有多空虚呢。」
  
  拉着高力士,程宗扬大模大样进了镇国公主府,直扑公主闺房,推开门道:「杨妞儿,起来尿尿了……你没睡啊?」
  杨玉环跷着腿半躺在沙发上,闻声转过头,看着她满脸的绿片片,程宗扬当场目瞪口呆。
  杨玉环不耐烦地说道:「干嘛!」
  程宗扬定了定神,「今天是大年初四……」
  「子时早过了,初五了!」
  「大冬天哪儿来的黄瓜?」
  「本公主自己种的!专门搭的暖棚,算下来一根好几枚银铢呢!」
  杨玉环拿着半截黄瓜,「咔嚓」咬了一口,顶着一脸的黄瓜片,含含糊糊地说道:「大半夜摸到我屋里,你想干嘛?捉奸啊!」
  「都寅时了,你还不睡?」
  「怎么?你算准了时候跑过来,是想钻被窝里堵我?告诉你,本公主被人刺杀两万多回了,想堵我?没门儿!」
  「两万多回?他们怎么不组织一下,两万多人一块儿堵你呢?」
  「怎么没有?有回我跟人打架,把一辆粪车踢进饮水渠,妈啊,一个坊五万多人一块儿堵我,差点儿没跑出来。」杨玉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老娘跑得快,没被他们逮住。」
  程宗扬无语良久。杨妞儿干的这事,打死都不冤。
  「紫妹妹!」杨玉环看到后面的小紫,一骨碌爬起来,拉住小紫的手,喜滋滋道:「刚摘的黄瓜,给你一根!」
  小紫笑道:「我也要贴在脸上吗?」
  「敷脸用一半就够了,剩下的你尝尝,味道不错呢。」杨玉环取下一片敷面的黄瓜,拿起小紫的手指,在白腻的肌肤上摸了摸,「你看,是不是很光滑?」
  「真的哎!」
  「对吧!我来帮你切片!」
  杨玉环顺手从沙发下拎出一柄斩马刀,要帮小紫切黄瓜。
  小紫笑道:「我自己来好了。」
  「没事,我平时都用它削苹果。一刀到底,皮儿都不带断的。」
  程宗扬也是服气,堂堂公主的闺房,居然备着一柄六尺多长,寒光凛冽的斩马刀,用来杀人分尸都够了,她居然拿来削苹果?唐国连水果刀都大气到这地步了?
  那柄斩马刀在杨玉环手中上下翻飞,用得还是连刀,眨眼功夫,半截黄瓜就被切成一根螺旋状的长条,前后均匀,厚度不差毫厘,就像机器切出来的一样标准。
  杨玉环一边拿着黄瓜片帮小紫敷脸,一边惊叹道:「紫妹妹的脸好精致!皮肤好好!来,闭上眼。」
  程宗扬一脸无语。自己还想把杨妞儿拐走,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杨妞儿就带着死丫头做起了美容,一人一脸黄瓜片,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啃着剩下的半截黄瓜。
  杨妞儿道:「好吃吧。」
  「嗯,脆脆的。」
  「尽管吃!我在华清宫种了一大片呢。」
  程宗扬禁不住道:「还有吗?」
  不是自己贪吃,实在是这年头非应季的蔬菜太少了。看她们吃得香甜,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杨玉环「咔嚓」咬了一口,然后递过来,「给。」
  程宗扬张大嘴巴,一口咬下,杨玉环赶紧抢回来,「别给我吃完了!」
  那黄瓜新鲜无比,水分十足,一口下去,带着果蔬清香的汁液在口中爆开,如饮甘露。
  「还真挺好吃。死丫头,你的给我咬一口。」
  小紫笑道:「不给。」
  程宗扬一脸受伤的表情,「一口黄瓜你都不舍得给我?」
  「环姊姊,给你吃。」
  杨玉环喜笑颜开,「紫妹妹最好了!啊——」
  杨玉环张着红唇等小紫喂给她,结果程宗扬飞快地伸过头,一口咬住。
  杨玉环顿时大怒,「敢抢我的黄瓜!给我吐出来!」
  程宗扬咬着黄瓜道:「吐出来你敢吃吗?」
  「你敢吐我就敢吃!」
  程宗扬「咔咔」嚼了两口,然后张开嘴巴,「给!」
  都成渣了给自己吃?杨玉环拖起一只靠枕砸过来,「去死!」
  程宗扬到底没能把杨妞儿拐走。被抢了黄瓜的杨玉环气得不理他,只拉着小紫说话。
  「华清宫你还没去过吧?在骊山上面,宫里有好大一个温泉,上回我们去华清宫玩,我上山一看,哎呦我去!这地方太合适了!正好把前面的宫殿拆了,改成暖棚,给我种黄瓜。」
  「我们一起去华清池泡温泉,好不好?好不好?」
  「才不带他!敢抢我黄瓜!」
  「把那个瘦燕也带上,还有她那个软萌萌的小妹妹!对了,还有那些侍奴!统统带走!敢抢我黄瓜!」
  「让他玩自己去!敢抢我黄瓜!」
  「我的床大不大?紫妹妹,我们两个一起睡,让他睡沙发!敢抢我黄瓜!」
  程宗扬忍不住道:「行了杨妞儿,你堂堂一个公主,为了口黄瓜犯得着吗?话里话外净跟黄瓜干上了?」
  「知足吧!再罗嗦,你跟高力士睡去!哼!敢抢我黄瓜!」
  于是杨妞儿跟死丫头两个人睡床,自己只能睡沙发。甚至连雪雪都混到了床角,比自己的待遇还高出一截。
  程宗扬倒是想半夜摸上床,好给两女一个惊喜,可该死的小贱狗居然伸出三只脑袋,轮流入睡,不管何时,总有一只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的狗头牢牢盯着自己,一点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有。
  该死的贱狗!平常怎么不见你这么敬业呢?老爷我天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你连个门都不看,刺客来得跟过马路一样热闹,你「汪」过一声没有?居然跑这儿来献殷勤……
  程宗扬在脑海里狠狠吃了几顿狗肉火锅,才满腹怨念地睡去。

乡村如此多娇
伙夫
周平本是一个平凡小村医,可是村里的俊寡妇,总喜欢上门找他治病…… 水兰溪:“周平,今晚上来嫂子家给嫂子治一治吧?” 周平:“兰溪嫂子,快让我歇一歇吧,这个星期都八回了!” ...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6:46

第四章  马厩故人
        天亮时分,侍女们拿着热水、巾帕进来,程宗扬才被吵醒。
  公主的闺房里突然多了个男子,那些侍女无不目露骇疑,但谁都不敢作声。
  程宗扬也不客气,先把她们的水给用了,洗手净面,又拿了杨玉环的玉梳梳了头,牙粉刷了牙,本来还想刮刮胡子,但杨妞儿那柄斩马刀架在脸上跟自刎似的,实在用不来,最后拈起一片太真公主御用的鸡舌香含了,这才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高力士坐在门外守了一整夜,见他出来,先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堆起笑容,躬身道:「给侯爷请安。」
  这笑容看起来很讥讽啊。程宗扬当时就忍不了,微笑道:「你们公主昨晚受累,让厨房做点好的,给她补补。」
  高力士笑容一滞,见他起身欲走,赶紧道:「侯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在院里散散步。别担心,」程宗扬含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昨晚的事,我会负责的。」
  说着扬长而去,只留下高力士顶着一张惨白惨白的大肿脸,愣愣待在原地。
  十六王宅夜夜笙歌,清晨反而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这会儿只有几名仆役在洒扫庭院,整个镇国公主府内静悄悄的。
  齐羽仙昨晚提到,参与窥基合谋的有仇士良、龙宸、淮西魏博平卢三镇、安王、陈王、十方丛林、瑶池宗和周飞。
  仇士良作为主管天下僧尼的功德使,又极力推动摩尼教皈依十方丛林,与窥基的关系不问可知。他掌管着神策左军和内侍省,权势虽然不及李辅国、王守澄和鱼朝恩等人,但对付自己肯定是够了。
  龙宸就是根搅屎棍,什么破事都少不了他们搅合,再加上跟自己结仇无数,窥基只要透点风声,他们立刻就跟苍蝇一样扑上来。甚至没有窥基这点事,自己都得防着他们。
  淮西、魏博、平卢三镇,跟自己近日无仇,往日无怨,却也参与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与窥基的关系,要不是窥基,他们吃饱了撑的要跟自己作对。
  青龙寺、佛光寺、大慈恩寺这些就不用说了,自己被列为佛门公敌,他们冲在前头理所当然。倒是少了十方丛林中一向能打的娑梵寺,可以从侧面看出,在十方丛林内部,远近亲疏还是分得很清楚的。要不然信永那么鸡贼的油滑和尚,有机会肯定会插一脚。当着窥基的面大义凛然,发誓斩妖除魔,扭头就把消息透露给自己。两面卖好这种事,他绝对做的出来。
  拜剑玉姬那贱人所赐,瑶池宗现在对自己敌意满满,奉玦仙子自己不熟,但她要是跟朱殷一样,也是硬推起来的修为,对自己的威胁也就那么回事,跟周飞周大天才差不多——罐子里的老爷爷被小紫顺走,周大天才估计还在五十多级打转,总不至于真天才到突破六十级。
  真让自己意外的,是齐羽仙提到的安王和陈王。这两位亲王自己正好在大朝会都见过。安王李溶,与敬宗李湛、今上李昂、江王李炎同为兄弟。陈王李成美则是敬宗的幼子,李昂等人的侄子,而且有传言说,今上有意立他为太子。
  唐国实权被庞大的宦官群体攫取殆尽,连皇图天策府都被架空,两位空头亲王给自己的实际威胁,恐怕还比不上周飞那位「天才」。但话说回来,他们的亲王头衔就是对自己的最大威胁。
  李溶与李成美,一个亲弟,一个亲侄儿,都是唐皇的至亲,窥基把他们拉进来,借助的不是他们的实力,而是他们的身份。以此暗示参与者,除掉汉国使节这件事,皇室也有份参与。
  对付自己本来是十方丛林的私下行动,得到两位亲王的支持,就显得名正言顺起来。对于立场并不鲜明的仇士良、藩镇和周飞等人,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另一方面,如果行刺不成,窥基等人也多了一层保护——事关两位亲王,唐国朝廷不可能置身事外,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命掩盖,设法给他们脱罪。
  这样一来,自己的处境就很麻烦了。即使自己逃过刺杀,唐国朝廷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窥基这大光头,打起算盘也是把好手,把两位亲王拉进来,这账怎么算都是有赚无亏。
  再往深处想一些,如果自己侥幸逃生,手下却伤亡惨重,唐国朝廷为避免后患,索性把自己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程宗扬一边散步一边想着眼下的局面,不知不觉中走进一个院子。院内搭着高大的棚子,棚间用木板隔开,前面设着栅栏,长槽内堆着草料、豆粕,里面一匹匹健马或立或卧,却是府里的马厩。
  程宗扬摇了摇头,转身正要离开,忽然马厩内有人哑声叫道:「程主事!救命……啊……」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马厩角落里钉着一条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被铁链锁着,身上的衣袍破得跟布条一样,蜷着身窝在草料堆中,披散的头发里沾满了干草,脸上黑乎乎脏兮兮的,看不出是血痕还是污迹。
  程宗扬怔了半晌,「老廖?你怎么……给塞马厩里了?」
  廖群玉惨笑道:「一言难尽……呕……」
  
  「廖群玉,堂堂宋国使节,有名的文人贤士!」程宗扬痛心地说道:「你居然把人关马厩里?还每天喂他一口马粪?这是人干的事吗?」
  「马粪怎么了?」杨玉环翻着白眼道:「又不臭。」
  「再不臭也是屎!」
  「有马粪吃就不错了。好歹马粪有的是,管饱!」
  「我是跟你说管饱的事吗?你干嘛把他关起来?」
  杨玉环奇道:「你没问他?」
  「老廖不肯说。」
  「这就对了,说明我没关错。高力士!」
  「奴才在!」
  「从今天开始,一天喂他三顿马粪。撑死他!」
  「停停停!他怎么得罪你了?有这么大仇吗?」
  「仇大了去了!」杨玉环当场跳了起来,「居然敢上门污辱我!当我是泥糊的还是纸扎的?喂他马粪都是轻的!老老实实在马厩待一年,等我消了气算完!再闹,我亲手阉了他!我这儿还缺太监呢!」
  「他怎么污辱你了?」
  「你不知道,他居然拿了件婴儿的百衲衣,说我有私生子!我一个冰清玉洁含苞待放娇滴滴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生个蛋啊生!」
  老廖不至于疯到这地步吧?
  「你等会儿,我去问问他。」
  「误会啊……」廖群玉凄惨地说道:「我是想问公主是否见过这件百衲衣,可公主不由分说,就……就……唉,斯文扫地啊。」
  「哪儿来的百衲衣?」
  廖群玉欲言又止。
  「老廖,我没打算打听这里头有什么秘密。」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只是看着你受苦,心里不落忍,想帮你一把。你要不肯说就算了。」
  廖群玉嗫嚅道:「我跟她说过,可她不信……」
  「得,我不问了。这样吧,我跟她讨个面子,放你出去。你呢,赶紧收拾收拾回临安,可别再惹事了。」程宗扬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
  廖群玉前思后想,终于一咬牙,「太后视程主事如子侄,此事也不必相瞒。程主事可知,先帝当年还有一位公主?」
  程宗扬慢慢转过身。
  这事自己可太知道了。岳鹏举三个女儿,月霜、小紫,还有一个岳霏,是宋国的韦后所生。但岳鹏举消失不久,那位小公主也随即失踪。随着宋国宫廷中韦后、贾妃等人先后去世,岳霏的下落成了一个无解的谜团。
  廖群玉道:「那件百衲衣,便是当日小公主用过的。」
  程宗扬盯着他,「所以呢?」
  「在下奉太后密旨,携百衲衣拜见太真公主。」
  「为什么要见她?」
  廖群玉道:「刘太后怀疑,太真公主就是丢失的小公主。」
  程宗扬凝视着他,突然轻笑一声,「别逗我了。小公主失踪的时候才两岁,当时太真公主已经六岁了。年龄都对不上。」
  廖群玉道:「太后只是猜测,才命在下前来求证。」
  「什么太后?」程宗扬冷冷道:「是你家相爷的意思吧。」
  廖群玉神情一滞。
  廖群玉不知道自己与刘娥的真实关系,才搬出刘太后的名头试图打动自己。程宗扬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是刘娥起了疑心,不会不告诉自己,更不会让贾师宪的心腹前来求证。
  能指使廖群玉的,只有贾师宪。老贾把廖群玉派到唐国来找小公主的下落,八成是掩人耳目,他真正要找的,很可能是宋主的真实身份。而这一点,只怕连廖群玉也未必全知道。
  「你既然来找太真公主,为什么跟周飞搅到一处?」程宗扬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那件百衲衣,你是不是给周飞看过?」
  廖群玉闭紧嘴巴,沉默不语。
  「周飞再怎么样,也是个男的吧?贾相爷居然怀疑周飞是小公主,廖先生,你说奇怪不奇怪?」
  廖群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程宗扬凑到他耳朵,「老廖,你如果想多活几天,就回去告诉相爷,什么都没找到。明白吗?」
  廖群玉结结巴巴道:「程……程主事……」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知道你对贾相爷忠心耿耿,连命都可以交给他。但这事你玩不起,贾相爷也玩不起。你要是真对贾相爷忠心的话,就让你家相爷别乱掺和这事——会死很多人的。」
  廖群玉泄了气,腰背也佝偻下来,半晌才哑声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程宗扬直起腰,「你那个随从,是这事的联络人吧?胆子真不小,居然煽动贾相爷去趟雷,她好躲在后面拣把柄。」
  听到他一口揭破那随从的身份,廖群玉不禁苦笑,「在下原以为自己做得够隐秘,没想到程主事远隔千里,却洞若观火……不错,在下奉相爷之命,前来唐国,与那位齐先生碰面。是齐先生给我引见了周飞。 」
  「然后呢?」
  廖群玉摇了摇头,显然周飞跟他怀疑的目标谬之千里。
  「然后你又来找太真公主,看能不能再蒙一波。赌错了吃屎,赌对了你跟贾师宪全家死光光,何苦呢?」
  「程主事!」廖群玉忽然扯住他的衣角,慷慨陈辞,「相爷负国之重,为我大宋的黎民百姓殚精竭虑,不计毁誉,宁肯肝脑涂地……」
  「忙得连蛐蛐都不斗了?」
  廖群玉顿时哑了下来。
  程宗扬心下暗叹,贾师宪这位心腹人品好,学问好,相貌好,是个很出色的贤士达人,可是跟秦会之、班超、贾文和,甚至郑注这些人比比,口才、手段、机敏、应变……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单说脸皮,就差出去十万八千里。
  包括老贾也是,贾师宪在宋国的权柄不逊于汉国的霍子孟、晋国的王茂弘,为国不计谋身这点忠义,说不定还在两只老狐狸之上。可因为宋主真实身份这点事,轻易就被齐羽仙带到沟里。心里的小九九打得飞快,却压根儿不在点子上。
  同样面对君主的血统疑问,霍子孟、王茂弘是怎么做的?只要汉国局面能稳定,自己在登基大典上跟皇后搞东搞西,霍子孟都只当是瞎了。谢无奕那番话,没有王茂弘的默许甚至暗示,他也说不出来。谢大爷虽然不靠谱,这事的份量他还是拎得清的。
  反观宋国,宋主登基都多少年了?刚刚军政齐下,操作了一波官员的黜陟擢拔,正是锐意图新,大展鸿图的时候,贾师宪偏偏这时候翻起了要命的旧账,他这嗅觉也太迟钝了吧?还是宋国出了什么变故,让他刚刚闻出味儿来?
  程宗扬看着失魂落魄的廖群玉道:「你来找太真公主,也是姓齐的给你指的路?」
  廖群玉欲言又止。
  「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是太后。」廖群玉道:「真的是太后吩咐在下,将百衲衣请公主一睹。」
  怪不得杨玉环对刘娥这么火大。一听是刘娥指使的,直接就恨上了。
  「让她看什么?」
  「太后想问太真公主,是否知道小公主的下落。」
  廖群玉也不是全无心机,就是说谎的经验差点儿。跟他前面的说辞一对比,真相便呼之欲出。
  刘娥是想找小公主,而贾师宪要找的是真宋主。至于这件百衲衣是谁的,恐怕只有刘娥才清楚。这里面的真正内幕不仅廖群玉接触不到,说不定连贾师宪也被蒙在鼓里。
  程宗扬不再问下去,开口道:「镇国公主府你就当没来过,太真公主你也只当没见过。我让人送你回……」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童贯现在已经是参加过大朝会的宋国正使,廖群玉再回驿馆算个什么事?而且童贯机灵透顶,再被他看出点什么,反而不妙。
  「先去我那里。」程宗扬吩咐道:「收拾一下,我让刘诏直接送你回临安。见到贾相爷,你就说什么都没找着,让他别胡思乱想。当然,你说实话也行,但你知道贾相爷的性子,他要因此铤而走险,不仅害了他,也害了大宋。这里面的分寸,你自己权衡吧。」
  廖群玉又干呕了几声,含泪道:「在下此行一无所成,有负太后相爷所托,若就此回返,有何面目……」
  「打住吧,你是马粪没吃够还是怎么着?太真公主刚说了,她府里还缺太监呢。」
  廖群玉立刻拖着铁链爬起来,躬身长揖一礼,「有劳程主事!」
  好不容易说服廖群玉,杨玉环这边又出了幺蛾子。
  「你把他带走了,那么多马粪算谁的?」杨玉环咬着包子,忿然道:「你要把人带走也行,剩下的马粪你全替他吃了!」
  「……你还吃着早点呢。」
  「一块儿吃啊,我不介意。来人啊,给程侯来份上好的马粪。挑带豆子的,有嚼头。」
  「口感你都懂?你是吃过还是怎么的?」
  「你才吃过呢!」
  杨玉环放下象牙箸,拿清水漱了口,一边用丝帕抹干手指,一边看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心下会意,悄悄带侍女们退下,掩上房门。
  杨玉环道:「我本来想关他几天,磨磨他的骨气。现在事都没问清楚,你就把人放了?」
  「你想问什么?」
  杨玉环看了眼对面的小紫,然后吐出两个字,「岳霏。」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也知道?」
  「怎么不知道?他名下的两个女儿,凌轻霜生的岳霜,韦绮绯生的岳霏。」
  「名下?」
  「哟,你还挺机灵呢。好吧,不在他名下的还有两个,紫妹妹和练雩。」
  小紫笑道:「我不是哦。」
  杨玉环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知道你不是。」
  「练雩是谁?」
  「你真想知道?」
  「这有什么不想的?」
  「秘御天王练赤城。你自己想吧。」
  程宗扬吓了一跳,「岳鸟人跟秘御天王生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杨玉环嗔道:「练赤城的亲女儿,练素羽!被他先奸后孕,生的练雩。」
  程宗扬看着小紫,「这事怎么没听老头提过?」
  小紫道:「我也不知道啊。」
  杨玉环道:「练赤城脸都丢尽了,还敢让别人知道?你以为他怎么跟黑魔海结的仇?」
  「那你怎么知道的?」
  「岳帅跟我说的啊。他失踪前,把他干的缺德事捡着跟我说了一遍。」
  「他托你照顾月霜她们?」
  「拜托!我那年才六岁!照顾个鬼啊。」
  「那他跟你说这些干嘛?」
  「他干的缺德事太多,私下给我透个底,让我自己小心。」
  「你活这么大,还真不容易……」
  「可不是嘛!」杨玉环拍案道:「要不是卫公和王真人给我撑场子,我早就被人逮走当肉便器了!」
  「……这也是他教你的?」
  「我自己学的不行吗?」
  「你能不能学点好的?」
  「跟他能学什么好的?要不是我勤习苦练,自学成材,我能这么优秀吗?」杨玉环道:「我这叫出淤泥而不染!」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程宗扬诚恳地说道:「你就是淤泥好吧。」
  「瞧你说的,」杨玉环道:「我认识他的时候,才一岁多点……」
  「等等!」程宗扬打断她,「他找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六岁了吗?」
  「那是后来。他第一次见到我,说了一堆古古怪怪的话,还让我别声张,对谁都不要说,他下次来会给我带好吃的。我杨玉环是什么人?从小就聪明绝顶!一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你跟别人说了吗?」
  「我有那么蠢吗?」杨玉环白了他一眼,「起码得看看他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吧?」
  「果然是聪明绝顶……」
  「他有时候两三个月,有时候半年才出现一次。陆陆续续到我六岁那年,有一天他突然说,以后可能没机会再来了,给我介绍几个人,万一有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有谁?」
  「孟非卿、斯明信、卢景,」杨玉环道:「还有卫公和王真人。」
  怪不得岳鸟人玩得这么溜,被拆穿梦中情人的瞎话,立马拿轮回转世硬圆过来,自己还以为他机智过人呢,原来早就编好了。
  「他为什么没机会再来了?」
  「他没说。」杨玉环道:「我那时候还小,后来才知道,他仇家满天下,光一个窥基,就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一跑了之,可把我坑苦了。最后王真人出面,纠集道门诸宗给我护法,我才活这么大。」
  窥基跟岳鸟人有仇?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呢?反而有种「这才对嘛」的感觉?岳鸟人这仇家真不是吹出来的啊,实打实就这么多,你服不服吧!
  「怎么没见太乙真宗的人?」
  「林之澜年前回龙阙山了。」
  林之澜?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居然是他亲自在长安坐镇?
  程宗扬想了想,又问道:「那个练雩……后来呢?」
  「哪儿有什么后来啊。练雩刚生下来,练赤城就把她扔丹炉里给炼丹了。姓岳的一怒之下,才灭了黑魔海。」
  程宗扬倒吸了口凉气。按孟非卿等人的说法,岳帅是跟燕氏双姝有一腿,替光明观堂出头,灭了黑魔海,没想到还有如此内幕。原本他觉得岳鸟人行事太过霸道,这会儿听来,倒觉得他出手这么狠绝,实在是很可以理解。自己女儿被外公拿去炼丹,谁能忍得住?
  「练雩的娘呢?」
  「不知道。也许死了吧。」
  「岳霏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就是不知道才想问的。」」
  程宗扬皱了皱眉,「我听说岳帅的姬妾很多,她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有的死了,有的被遣散了。」
  「总得剩下几个吧?」
  杨玉环看着他,美目中露出复杂的神情,「我打听过,除了死的,剩下的全都找不到了。」
  程宗扬没听明白,「找不到了?」
  「没有人知道她们在哪儿。消失了。」
  「不会吧?!」程宗扬吃了一惊,随即道:「刘娥不是还在吗?还有我认识的几个,尹馥兰、虞氏姊妹,也许还有慈音?」
  「姬妾!」杨玉环道:「她们可不是岳帅的姬妾。露水情缘更不作数。」
  程宗扬仔细回想一下,跟岳鹏举有关的女人自己也认识几个,但她们跟岳鹏举的关系顶多是有一腿,被岳鹏举收为姬妾的,居然只有一个——碧姬。可碧姬满心只有物欲享受,对那段经历的记忆只剩下吃穿用度。这样数下来,岳鹏举朝夕相伴的身边人,竟然一个都没有。
  这就好比自己哪天突然消失,紫丫头、云如瑶、云丹琉、雁儿、卓云君、一众侍奴……也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芝娘、黄莺怜、游婵、申婉盈这种曾经跟自己有一腿的。
  难怪孟老大他们极少提到岳帅的姬妾,谢艺甚至不得不远赴南荒,去寻找碧宛。
  岳帅失踪后,她们都遭遇了什么?
  岳鹏举究竟得罪了什么样的仇家?
  程宗扬越想越觉得可怖,如果自己哪天被仇家杀死,所有的女人都被仇家掳走,就像释特昧普声称的那样,被强行渡化,甚至制成傀儡……
  程宗扬不敢再想下去,急忙追问道:「确定一个都不在了吗?」
  杨玉环道:「至少我知道的几个,像高阳、杜秋娘、樊素、小蛮,全都不见了。」
  程宗扬想了起来,这是岳鸟人留下那份名单里画过圈打过靶的。合着高阳公主的追杀都是演戏,其实早就被岳鸟人收为姬妾了。
  「有没有别的知情人?比如卫公?」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你女人的事会跟霍子孟他们说吗?」
  换作自己,顶多托他照顾赵飞燕,就像岳鹏举托王哲和李药师照顾月霜母女一样。结果凌轻霜还是死了,月霜也身中寒毒。
  程宗扬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有种寒毒……」
  「月霜中的那种吧。」杨玉环道:「卫公请过不少名医,都治不好。」
  月霜与云如瑶所中的寒毒如出一辙,程宗扬之所以想到此事,是因为这个凶手太过神秘,很可能是揭开这些谜团的突破口。可惜对于凶手的来历,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件百衲衣你真的没印象?」
  杨玉环美目波光微动,「我如果说我见过呢?」
  程宗扬一脸震惊。
  「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怀里抱个婴儿,就穿着那件百衲衣。」杨玉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性很好。」
  合着你知道廖群玉是冤枉的,就是想找个倒霉鬼给你清理马厩?
  「那个婴儿是谁?」
  「他说是路边捡的。」杨玉环撇了撇嘴,「一个又胖又丑的小屁孩。」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番茄第一帅哥
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7:04

第五章  武王绝鼎
        潘金莲盘膝而坐,那柄鹤羽剑横在膝上,她咬着嫣红的唇瓣,柔媚的双眼怔怔望着轩窗外,眼神一片空洞。
  房外传来一声低唤,「潘师姊。」
  潘金莲回过神来,她暗暗吸了口气,用平静的语调道:「进来吧。」
  义姁拉开门,托着一只玉盏进来,柔声道:「刚做好的银耳汤,我给你带了一盏过来。」
  潘金莲勉强笑了笑,「多谢师妹。」
  「都是我不好。」义姁歉然道:「让师姊为难了。」
  「怎么能怪你呢?」潘金莲接过玉盏,用调羹慢慢搅着,「其实,我前天已经见过他了。」
  「啊!」义姁吃了一惊。
  「长安城不能再待了。」潘金莲下定决心,「你立刻回明州。」
  「为何……」义姁连忙道:「我是说,为何这么仓促?」
  「我试过。他修为大进,只靠我们两个,势难替你报仇雪耻。」
  义姁关切地问道:「那你呢?」
  「别担心,我在公主府,没关系的。」潘金莲道:「云水风高浪急,不便行舟,你走陆路更快一些,也顺便把整理好的药植标本都带回去。」
  义姁迟疑道:「师姊不是说,不日便有同门过来,届时我们三人联手……」
  潘金莲摇了摇头,「他随从众多,便是再有同门前来,也不易对付。」
  义姁低下头,用肢体动作流露出一丝不甘。
  潘金莲放下银耳羹,拉起她的手,温言道:「来日方长,且忍耐一时。」
  「我知道了。」义姁抬起头,展颜道:「多谢师姊。」
  潘金莲抚了抚她的发丝,「你走时要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回去之后,向诸位师长禀明事情经过。你放心,即使你是外门弟子,师门也不会坐视不理。」
  「是,师姊。」
  潘金莲望着马厩的方向,「我向公主讨一辆马车,再给你准备些食水。等出了城,你就把车夫打发回来,自己驾车南下,路上千万要谨慎,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行踪……」
  
  程宗扬要了两辆马车,带着廖群玉从镇国公主府出来,一路上还在深思。刚才一番交谈,自己接触了许多从不知晓的内幕和秘闻,可由此生出的疑团比知道的内幕还多。
  岳鹏举还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这件事恐怕此前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秘御天王练赤城和杨玉环。
  自己的女儿被炼成丹药,可以想像岳鹏举所受的刺激有多大。这样的痛事,以岳鸟人性子,只会烂在心里,即使最亲近的人也不会透露。也就是为了警告杨玉环,才会说出来。
  另一边,练赤城因为此事,导致宗门被毁,魔尊被夺,玄天剑等神器丢失殆尽,作为罪魁祸首,他更不会对人泄漏只言片语。连朱老头也只恼岳鸟人霸道,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只可怜了那个小女孩,刚生下来就被外公炼成丹药……练赤城这手段也太毒辣了,还有没有人性?!
  程宗扬摸着下巴暗暗想道,练赤城不会已经半疯了吧?他一个巫宗大佬,却整天炼制各种效果稀烂的药物,会不会也是因为受了此事的刺激,走火入魔?
  还有岳鸟人抱的那个婴儿,难道就是如今这位宋主?可如今的宋主不胖也不丑,反而看起来挺俊俏……
  越想越是头大,忽然一双温凉如玉的小手伸来,帮他揉着发烫的太阳穴。程宗扬顺势靠在小紫怀里,暂时把纷乱的思绪抛开。
  「死丫头,如果我哪一天消失了,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大笨瓜,你可别想抛下我。」
  「哈,那我们可说定了,死都不分开。」
  「为什么要死?也许她们是跟他一起回去了呢?」
  「那他干嘛还把她们都遣散了?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程头儿,你跟杨姊姊学坏了,一大早又是马粪又是屁的。」
  「行了,我也就说说,后面的老廖可是活活吃了好几天。」
  「呕……」后面的马车上又转来呕吐声。
  程宗扬同情地叹了口气,「真惨啊……」
  
  回到宣平坊,程宗扬叫来刘诏,让他带着浑身马粪的廖群玉去洗浴更衣,自己来到贾文和的住处,将近几日的变故合盘托出。
  「佛门、宦官、藩镇、刺客、道门、宗室。」
  贾文和提起笔,将参与合谋的各方势力罗列纸上。
  「欸,你这么一梳理,看起来清楚多了。」
  「上至庙堂,下至江湖,内有宗亲觊觎,外有佛道虎视,群宦相逼,藩镇离心。」贾文和道:「主公虽非帝王,然方寸之际,危机四伏,此忧此虑却堪比帝王。」
  「让你一说,我背后怎么冷嗖嗖的?皇帝的好处没享受到,坏处全让我赶上了?」
  「主公太过谦了。」贾文和淡淡道:「以主公内宠之姝丽,虽六宫之盛,犹莫能比。」
  「……你讽刺我,我记住了!」程宗扬放了句狠话,赶紧换了口气,「怎么办?老贾。我真没想到窥基势力这么大,一嗓子叫来这么多人。这会儿跑路,我都怕跑到半路要出事。」
  贾文和狭长的眼中精光一闪,「猝然临敌,克之而已。」
  难得老贾这个玩阴谋的这么硬气,程宗扬也被激起斗志,当即问道:「怎么克?」
  「破敌之策,便在主公方才所言的势大二字。」
  程宗扬觉得把脑子交给老贾比较省心,「怎么说?」
  「敢问主公,若敌只佛门,主公可有必胜之志?」
  程宗扬权衡了一下,「难说。十方丛林在唐国势力极大,光长安城内就好几百座寺庙,真要跟我玩命,几万个光头一涌而上,我这边全加起来,顶多能拼掉一二百。」
  「宦官呢?」
  「那更不用说了。十好几万神策军,仇士良的神策左军,起码有七八万,调个几百人轻而易举。」
  「藩镇呢?」
  「淮西、平卢我不熟,魏博的牙兵我见过,很精悍。要是有两三百,只怕应付不下来。」
  「正是如此。窥基此人不过精通佛法罢了。」贾文和道:「真要对付主公,一方势力足矣。如今纠结各方,看似声势惊人,却如蛇生数首,不待伤人,便会噬己。」
  程宗扬精神一振,「说仔细点!照顾一下你主公的智商。」
  「宦官、藩镇。」贾文和将两方势力圈起来,「宦官操控朝廷犹嫌不够,还想削藩。藩镇割据一方,又怕朝廷插手,借以清除宦官为名,意图搅乱政局。此二者对付主公只是顺手为之,彼此之争却是事关生死。」
  程宗扬闭目回想,那名刺客当街行凶,叫嚷着奉皇命清除宦官,明显是栽赃陷害搅浑水,考虑到被杀的那名宦官当时力主对淮西用兵,刺客出自藩镇的嫌疑极大。但毕竟没拿到刺客,缺乏证据。
  「宦官和藩镇的矛盾真有这么严重?」
  贾文和道:「主公可知道田令孜?」
  「一王四公里的晋国公,枢密院右枢密使,主掌政事。」
  「十年前,武元衡收复剑南,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治蜀七年,士民殷富。蜀中成为唐国朝廷最稳固的直属藩镇。三年前,武元衡入朝为相,当街遇刺,西川节度使出缺。朝中本该选拔忠臣志士,出镇蜀地。田令孜却操持政事,竟公然以马球决胜负,以其兄马球得胜,出任西川节度使。」
  打马球打到节度使?怎么跟高俅似的?闹着玩呢?
  贾文和道:「田令孜如此弄权,足令依附朝廷的各镇寒心。王守澄又与仇士良合谋,说动李辅国,派遣宦官前往各藩镇为监军,勒令各镇节度使必须经北司认可,严禁私授。各镇屡屡抗命,如今与宦官势同水火。」
  程宗扬不由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回过味来了。窥基是不是觉得他面子够大,能把宦官和藩镇拉到一块来对付我?可他也不想想,他面子再大,能大过皇帝去?唐皇都拿他们没办法,难道窥基念几句佛经就让他们抛弃前嫌,精诚合作?也就是对付我跟他们利益没冲突,两边才给窥基个面子。一旦其中有利益纷争,都不用我动手,他们自己都能打起来。」
  「主公聪颖过人。」
  程宗扬谦逊地说道:「都是老贾你教得好。继续继续!」
  「佛门、道门。」贾文和又圈了两个,「佛道之争,由来已久。主公方才所言,瑶池宗只是与主公有私怨,才与窥基合谋。但以属下之见,恐非如此。」
  程宗扬心头微动,老贾说得没错,窥基纠集的势力已经足够灭掉自己三四回的,用得着顶着十方丛林可能产生的非议,与道门联手吗?
  「十方丛林与瑶池宗之间,难道有什么内幕交易?」
  「其中虚实,一试便知。」
  「怎么试?」
  「只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自然有人替主公究根问底。」
  程宗扬抚掌大笑。窥基与瑶池宗合作是私下密谋,一旦公开,自己都不用动嘴,他们立马就要面对各自阵营的质询和压力。到时候瑶池宗避嫌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心情跟自己玩命?
  「龙宸、周飞。」贾文和将刺客一圈,「既以利合,必以利分,见机行事即可,不足为虑。」
  接连圈下来,这会儿纸上只剩下宗室一条,贾文和持笔在手,沉吟未决。
  「这两个没什么吧?我看是窥基故意借宗室亲王的名头,给他们找来的帮手打气,顺带吓唬人的。」
  贾文和摇了摇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安王、陈王与唐皇乃是至亲。窥基此举势必令唐皇见疑,颇令人不解。」
  程宗扬很乐观,「两个空头亲王,一个杨玉环就把他们镇了。」
  杨玉环在十六王宅凶名赫赫,这两个一个是她侄儿,一个是她侄孙,就算当街按着暴揍一顿,旁人也只会夸奖:太真公主拳法又有精进!瞧这一拳!打得多漂亮!
  贾文和暂时放下两人,又在佛门上面多加了一个圈,「解铃还需系铃人。主公此番危局,还是着落在十方丛林头上。」
  「窥基与释特昧普?」
  「沮渠若是圆寂,双方势必决裂。」
  「你这一说,我倒是盼着沮渠赶紧上西天,好让这帮光头先打起来。」
  「沮渠是不是归西不重要,只要他们以为沮渠已经归西,那就是真的。」
  「造谣吗?」程宗扬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贾文和放下笔,「属下想见见净念。」
  「没问题!」程宗扬往后一靠,叹服道:「老贾,真有你的!」
  程宗扬这会儿对贾文和怎么看怎么满意,自己本来觉得棘手无比的局面,被贾文和这一通剖析,几乎是刀刀见骨,三下五去二,便把对方的阵营拆得七零八落。亏自己还一直把窥基看得高大无比,这会儿回头再看,真就是个只通佛法的呆子,搞的什么合谋,破绽百出,还不如直接上来跟自己玩命死磕呢。比起洞察人性,临敌不乱,大和尚只有跟在贾文和后面吃屁的份。
  程宗扬心情大畅,笑道:「文和兄,你今天可跟以前不大一样啊。」
  「哦?」
  「你以前可没耐心跟我说这么多,更别说把事情揉碎了,一点一点分析。还有你那句:猝然临敌,克之而已——很慷慨豪迈嘛。」
  贾文和淡定道:「主公满意便好。」
  「满意!当然满意!」
  「呸!」身后突然蹦出来个声音,「他是看你太笨,才用教笨蛋的法子,一点一点喂你。要不是你太软蛋,他用得着装慷慨扮激昂地给你打鸡血吗?」
  程宗扬黑着脸转过头,「儿子,你怎么在这儿呢?」
  袁天罡从被卷里伸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我都在这儿待两宿了!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就听着你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个没完。」
  「我们说正事呢,你胆子不小啊,装死就行了还敢多嘴,不怕被我灭口?」
  「什么正事也别打扰老子做实验!」
  「有种你再说一遍,板子给我拿来!」
  「爸爸,」袁天罡一指头顶,「你看我做的电灯!」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屋顶悬着一颗浑圆的水晶球,水晶球上是一个漆黑的圆盘,下方垂着网兜,将水晶球悬在梁下。水晶球不过拳头大小,中间是一条炽亮的灯丝,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因为是白天,自己进来时竟然没留意光度的变化。
  贾文和道:「袁先生帮我做的夜明之珠,夜间伏案,免受烛火烟气之苦。」
  袁天罡道:「我这几天实验了几百次,总共只睡了两个时辰,吃喝拉撒全在施工现场,为了让它稳定发光,我容易嘛我!」
  「你也用了几百种灯丝材料?」
  「我有那么蠢吗?我!骑在爱迪生脖子上的男人!用得着把他吃过的屎再吃一遍?」
  「……你们怎么都跟屎干上了?」
  袁天罡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真没看出来?」
  程宗扬一头雾水,「看出来什么?」
  「技术含量!技术含量!」袁天罡指着头顶的圆盘,「无线充电!大功率恒定电流!」
  「哎哟!」自己还真没注意,老袁玩个灯泡不算什么,可他直接跳到无线充电,这技术可有点屌啊。
  「这灯泡……不会是小紫帮你做的吧?」
  「废话!」袁天罡鄙夷地说道:「不求她我做得出来吗?跟你说,以后别惹我,为这灯泡,我可是签卖身契了。以后我就是紫妈妈的人了。」
  程宗扬真不懂他这满满的优越感是个什么情况?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把自己卖了,你还挺得意?」
  袁天罡乐呵呵道:「紫妈妈是科学家。我卖给她值了。不丢人。」
  「她怎么就科学家了?」
  「你没见过她那箱子?」袁天罡两眼直冒贼光,「活活一个梦幻工厂!我也就是没死,要死我必须死在紫妈妈的箱子里,当颗螺丝钉都行!」
  「干!死到我老婆的箱子里?别恶心我了!」
  袁天罡急了,「把我魂魄弄到里面,我给你免费干活你还不乐意?」
  「不行!太恶心!」
  袁天罡从被窝里钻出来,「我就是爱科学爱劳动,又不闹鬼!」
  「不行就是不行!」
  「我就这一个愿望你都不满足我?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要是没人性,你都活不到过年!」
  袁天罡扑过来叫道:「求你了!」
  「我干!你个变态理工狗……」
  袁天罡抱住他的腿,「求求你!让我死在里头吧!」
  「清醒一点!你已经疯了!来人啊……」
  好不容易把袁天罡轰走,程宗扬只觉得心力交瘁,这货以前还装得跟个高人似的,怎么投奔了自己之后,越来越疯癫了?
  「程侯,」南霁云持帖进来,「方才有人投帖。没有留话就走了。」
  程宗扬接过帖子,随口道:「那人什么模样?」
  「披了件灰色的长罩袍,戴着兜帽,留了两绺长须,下巴很瘦。」
  一个瘦男人?程宗扬打开帖子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南八,你跟我出去一趟。」
  贾文和提醒道:「非常之时。」
  「放心,我就到旁边的客栈,真要有事,喊一嗓子都能听见。」程宗扬一边披上大氅,一边压低声音道:「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老徐。」
  贾文和目光微闪。主公提过的老徐只有一个,那名来自太泉古镇的破落户,如今名动长安的得道方士,秦国正使徐君房。
  「临门不入,必有蹊跷。」贾文和道:「多带几个人。」
  「他不进门,应该是有什么戒惧,人多了反而不好。反正就在旁边的升平客栈,几步路而已。我先过去见见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程宗扬抄起两把佩刀,收在大氅内,与南霁云一道出门。
  升平客栈位于宣平坊十字街西路北,离程宅只隔了两处院子。门前一株数人合抱的古槐,枝叶森森,树下立着半人高的栓马石,柱状的岩石被缰绳磨出道道凹痕。
  相比于北边红袖满楼的平康诸坊,宣平坊显得偏僻了些,并不太受风流雅士的喜爱。升平客栈住的多是前来求学赶考的士子。眼下正值年节,士子们大都已经返乡过年,只剩下一些囊中羞涩,淹留京中的落魄文人。
  掏出几枚钱铢打发了小二,程宗扬登楼来到一间客房前,叩了叩门。
  房门微微打开一线,一只眼睛凑过来,看清外面的人,然后飞快地打开门,把他迎进来,「呯」的一声关紧。
  程宗扬按住刀柄,纳闷地问道:「老徐,你搞什么呢?」
  即使在屋里,徐君房也披着罩袍,戴着兜帽,把脸遮住大半,只露出留着长须的下巴。
  「嘘……」
  徐君房趴门扒窗地看了一圈,这才摘下兜帽,露出那张瘦巴巴的脸。
  半年不见,徐大忽悠总算不像在太泉时候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副面带菜色的穷相,但脸色还有些发青,跟大朝会时的满面红光判若两人。
  徐君房压低声音道:「没别人吧?」
  「就一个随从,你见过的,在下面守着。」
  「那就好,那就好……」
  程宗扬放开刀柄,讶道:「我说老徐,前几天我见你还挺光鲜的,怎么几天不见憔悴成这样了?你在宫里干嘛了?」
  「我那是用胭脂抹的。还有这个……」徐君房一把将胡须扯了下来,「拿胶粘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想起来冒充秦国使节了?」
  「哪儿是冒充的?」徐君房哭丧着脸道:「我是真的秦使。」
  「真的你还一脸惨相?」
  「我这秦使是被逼的,你当我愿意干啊?」徐君房声音有些发颤,「你不知道我见过多少死人——整条河都流的血水,砍下的人头堆的跟山一样!比我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
  程宗扬认真起来,「怎么回事?哪儿死了这么多人?」
  「还能是哪儿?咸阳啊!」徐君房道:「我去的时候,正赶上秦王驾崩,他死的时候才二十来岁,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年轻力壮,为了争夺秦王的位子,杀得人头滚滚。新任的秦王一登基,先把太后给杀了,又杀他的两个兄弟,还有两个兄弟的家臣,国中的诸侯、大臣、家眷,几万人都押到河边斩首……」
  一口气杀了几万人?即便见过洛都之乱万人混战的大场面,程宗扬心头还不禁怦怦直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我来之前,还不到一个月。」
  程宗扬脸色愈发凝重。算算时间,秦国的王位之争几乎与汉国的洛都之乱同时发生,同样是君主暴毙,群起争位,同样是各方混战,血流成河,但自己稳住汉国的局面便即收手,秦国却是屠净杀光,杀戮的规模比汉国更酷烈。
  「不要急,慢慢说——你怎么会跑到咸阳去了?」
  「还不是你那对姘头!」
  「谁?」
  「那对双胞胎,姓虞的。」
  虞白樱和虞紫薇?自己突然从太泉传送出来,就失去这对姊妹花的音讯,没想到她们会和徐君房在一起。
  徐君房后悔不迭,「早知道要玩命,我说什么也不上你这贼船啊!」
  「从头说!怎么回事?」
  「我从头说——死的那个秦王据说厉害得很,难得一见的天才,年纪轻轻,修为就高得不得了,还有秦国最强的几个高手给他当护卫。谁知道世上的事就这么邪性,好端端的,他突然要跟宫里的高手举鼎,结果把腿给砸断了——」
  这事迹听着耳熟啊,尤其是这位的名字太个性,程宗扬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秦武王,嬴荡?」
  徐君房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他的谥号是武王?这事还没传出来呢。」
  「这你就别问了。」
  徐君房赶紧摇手,「我不问!不问!这事太邪了,一群高手干什么不好,非要举鼎?举就举吧,偏偏还把腿砸断了?砸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秦王?光是砸断腿也不算致命伤,偏偏秦王当天晚上就死了。他死就死吧,偏偏连个子嗣都没有。」
  「这么蹊跷?」
  「可不是嘛!我那时候正好在宫里,光听说宫里出事了,接着外面来了一群秦军,封闭宫门,里头杀了一夜。第二天才知道出事的是秦王。他身边那些高手因为护驾不力,都被太后赐死,一个没漏,全被杀了个干净——这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邪味儿。咱不懂,也不敢问啊。」
  「秦王是太后亲生的?」
  「亲生的!就这一个。」徐君房道:「秦武王兄弟八个,上面两个哥哥,公子壮、公子雍都是庶出的。我听说,那天带兵进宫的是公子壮。后来传出风声也说,太后要立公子壮当秦王。可公子雍不答应,跟着也带兵进了宫,两边打得不可开交。」
  「两公子争位?」
  「要是两个就好了。」徐君房道:「宫里还有一位芈夫人,先王在时,她受宠得很,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公子稷、公子芾、公子悝。秦王死的时候,公子稷说是去昭南拜见外公,不在秦国。公子壮和公子雍正打着,有风声说芈夫人想立公子芾,于是公子壮和公子雍就带着人马去攻打公子芾,公子悝听说了,带着家臣去帮他一母同胞的哥哥。」
  程宗扬听得直皱眉头,「真够乱的……」
  「最蹊跷的就在这儿了。」徐君房道:「公子芾和公子悝排行老七老八,说难听点儿,毛都没长齐呢。公子壮和公子雍人多势众,眼看就要把这哥儿俩一锅烩了,谁知道本来应该在昭南的公子稷突然出现在城内,带着人马,直扑王宫。公子壮和公子雍赶紧回师,结果宫门前一场大战,公子稷只派了一个小将,几十个人,就把公子壮和公子雍的上千人杀得大败,连两个公子也被当场活捉。」
  程宗扬奇道:「谁这么厉害?」
  「谁?」
  「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将。」
  「我还当你说公子稷的靠山呢。」徐君房道:「那小将谁知道啊,就是公子稷一个手下,无名小辈。」
  「无名小辈都这么厉害?」
  「等等!」徐君房忽然低下头,寻思道:「我好像听虞姊儿说过一句……」
  他摊开左手,手指飞快地掐着,眉头越拧越紧。
  「你这还带搜索功能呢?」
  「想起来了!」徐君房打了个响指,「白起。」
  程宗扬一把捂住胸口,声音都变了,「白起?」
  「对,就是他!」

好色小姨
孤寂之狼
“小姨,我要……”“乖乖,我来了……”当你有一个漂亮的不像话,而且寂寞难耐的小姨时,你会怎么做?当这个爱你到骨子里的小姨不断的为你勾搭各种美女的时候,你会怎么做?从萝莉,到御姐,到少妇,小姨的命令统统拿下……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7:22

第六章  运筹帷幄
        程宗扬脑门血管直跳,怪不得一次杀了几万人呢。自己是不是应该赶紧跟秦国打好交道?把好感度给刷满?妈的,这惹不起啊……
  徐君房道:「公子稷八个兄弟,死了一个,抓住两个,两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剩下两个小的,乖得跟鹌鹑一样。公子稷这边登基,那边芈夫人就大开杀戒,把太后、公子壮、公子雍、朝中一堆大臣的脑袋全都砍了,自己当了太后。她怕局势不稳,外敌趁虚而入,对外封锁消息,又派了一批使节,赶在年节之前分赴诸国,佯装无事。等着瞧,只要局面稳定住,立马会有使节前来宣布新王登基。」
  程宗扬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徐君房看了看身上,「怎么了?」
  「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你怎么当上正使的。」
  徐君房立马急了,「这不都是你安排的吗?我们本来说去临安找你,半路上接到你传来的话,让我们去咸阳办事。你那俩女人真不是东西,一路上瞒得死死的,我还以为干什么呢。事出来我才知道,她们让我搞登基大典!」
  程宗扬差点儿喷了。让你吹牛逼,没想到有机会让你当场兑现吧?
  「这不是你的专业吗?你还能忽悠过去?」
  「我的专业是开国大典。登基这种小活,我一般不接。」
  「她们这就放过你了?也太好忽悠了吧。」
  「哪儿啊!她们说了,登基大典不搞也行,祥瑞我不是会吗?让我搞一出黑龙降世的祥瑞!天爷啊,一河的血,我去哪儿弄黑龙啊!你那俩女人说,我要弄不出来,就把我也给杀了。」
  「她们是吓唬你的吧?别怕。」
  「能不怕吗?太后被砍头的那天,我就在旁边陪着,那么大个的美人儿,一斧子下去,脑袋刷就没了,溅了我一身的血……」徐君房说着,声音都在发颤。
  「这活催得太紧,现扎是来不及了。为了保住小命,我抱着水晶球天天练,别说吃奶的劲儿,连吃屎的劲儿都用上了!」徐君房抹了把虚汗,心有余悸地说道:「总算给憋出来了。」
  「你还能弄出来黑龙?怎么弄的?我瞧瞧。」
  徐君房左右看了看,「弄个小点儿的,是个意思啊。」
  说着,徐君房从袖中掏出水晶球,举过头顶。片刻后,一条黑龙跃然而出,在万顷碧波上张牙舞爪,盘旋飞舞。
  那黑龙舞了片刻,忽然一支带着火焰的长枪呼啸而出,正中龙尾,接着,一个三头六臂的粉嫩正太踏着风火轮从天而降……
  徐君房收了神通,喘着气道:「后面这段我掐了。」
  程宗扬一副快要窒息的表情,哪吒闹海啊这是!
  「……动画片也行?!」
  「动画片是啥?有就不错了!谁见过真龙不是?这不瞧着跟真的似的,还会动呢。」
  你是没见过本侯闹出来的神龙降世,那特效比你强一万多倍,堪称年度视听盛宴,极致的互动式视觉享受……
  「然后你就当上正使了?」
  「我好歹立了一功不是?我在咸阳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被他们给砍了。等拿到任命,我就赶紧走人,总算躲过一劫。」
  「这么说,你们一开始就是帮公子稷的?」程宗扬道:「运气不错,押对宝了。」
  徐君房愕然道:「不是你下的令,让我们听芈夫人的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程宗扬才一拍额头,「手里的事儿太多,我差点儿给忘了。」
  徐君房差点儿给他跪下了,「你不是跟芈夫人有一腿吗?这都能忘?」
  卧尼玛!程宗扬憋了半天,「……这两个贱人!怎么什么都说!」
  「老大,你就别瞒我了!她们说了,你在六朝的势力大得不得了,专门搞太后。芈夫人也是抱上你的大腿,才好不容易当上太后……」
  「停!」
  程宗扬闭上眼睛,把莎士比亚的王子复仇记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平息了一下怒火,然后睁开眼睛,微笑道:「咱们说点儿别的——虞氏姊妹呢?」
  徐君房怔怔看着他,「你不是让她们去找你了吗?她们走的比我都早,黑龙还没弄出来就跑了。」
  「……好吧。都是我干的。」
  煽了风,点了火,把徐大忽悠撂到烧烤架上就跑,真刺激。要不是徐大忽悠忽悠功夫够深,早死透了。问题是她们跑了,黑锅全特么丢给自己背了。徐大忽悠这会儿的怨念都快突破天际了……
  「老大,以后可别这样了!好歹先跟我通个气啊。我们干这一行的,不能全靠临场发挥,我师傅说了,赶一出是一出的,迟早得出事!要想生意做得长久,得用心,得布局周全,小心驶得万年船。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夜路走得多了,少不得撞鬼。我们这行高收益高风险,犯一点错就得掉脑袋,讲究的是零失误零容错……」
  你师父鬼谷子真是个碎嘴,一身修为全点嘴皮子上了吧?
  「我的错!我的错!下回一定注意!」程宗扬安抚几句,然后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宫里?」
  「嘘……」
  徐君房又趴门扒窗地看了一圈,回来小声道:「老大,这回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
  徐君房一脸殷切地看着他,就跟等着发糖的宝宝一样,充满企盼。
  「你想哪儿去了?」程宗扬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
  徐君房眼巴巴看着他,「真不是?」
  「我干嘛要骗你?」
  「完了,完了!」徐君房捶胸顿足,「我刚捡了条命,又掉进火坑了……」
  「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
  「我在路上想了又想,秦国我是不敢回了。那位芈太后下手恁狠,杀人跟割草似的,万一有点事没办妥,立马就得掉脑袋。我琢磨着,不如弄点手段,留在唐国算了。别的我也不会,只能靠这个了。」
  徐君房举了举水晶球,压低声音道:「这里头东西多得很,我找了好久才挑了个合适的。没想到效果有点太好,唐皇一看就不让我走了,说让我帮他占几件大事。」
  「什么大事?」
  「皇上说,一个是削藩,问年后用兵是不是顺利?朝中的武将,用哪位当主将合适?二是春秋子嗣。唐皇嫡子刚夭折,想让我帮忙相面占卜,看后宫哪位有宜男之相,如果都没有,还得选宫女。」
  「这没什么吧?凭你的本事,随便说点空话不就忽悠过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谁知道这些都是幌子——皇上问的时候,有几个太监在座,听到选宫女,都咯咯直笑。那声音跟夜猫子似的,我听着心里头直发毛。我跟皇上说,我为了大唐的运数,刚折了十年的寿,要占卜也不是不行,得慢慢来。何况又是挑武将,又是找宜男之相,都不是相一个两个的事,容我缓缓。」
  「皇上答应了,还笑着对那些太监说,知道他们也想请我占卜,但这几天是不成了,嘱咐我好生歇息,不让别人打扰我。」
  程宗扬道:「这不挺好吗?」
  「老大,你是没看见!那几个太监笑着应了,前头刚走,后头皇上脸色就变了。」徐君房打了个寒噤,「他说,前面说的那些无关紧要,他要占卜的只有一件事——刚才出去的那老太监,什么时候死?」
  程宗扬心头一动,「哪个太监?」
  徐君房没有作声,只用手指醮水在案上写了「博陆」二字。
  博陆郡王李辅国?!程宗扬瞬间明白过来,什么削藩、备战、整顿军队,全都是假的,唐皇真正在乎的只有一个:宦宦。削藩只是幌子,目的是夺取宦官手中的兵权!
  看着徐大忽悠又青又白的脸色,程宗扬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吓成这样了。李辅国虽然是个太监,但实际掌握的权柄甚至还在唐国这位皇帝之上——唐国六年换了四个皇帝,李辅国可只有一个。真论起来,李辅国在黄巢之乱前就手握大权,活活送走六位皇帝,无论风云变幻,这位博陆郡王始终安如泰山。
  徐君房卷到这事里头,只怕比在咸阳还危险。毕竟在秦国,他站的胜者组,有惊无险。唐皇与宦官集团的角力,怎么看都是前者输面居多。
  在徐君房央求的目光下,程宗扬沉吟半晌,问道:「你占了吗?」
  「我哪儿敢啊!」
  「你怎么出来的?」
  「我在宫里待了几天,越待越怕,最后跟皇上说,大明宫阳气太盛,我们方士求真,讲究清净,我得回驿馆,闭门斋戒,才好尽快恢复法力。皇上这才答应送我回来。我到驿馆听说你来找过我,换了衣服就摸来了。」
  徐君房眼巴巴看着他,「老大,这事儿咋整?要不咱们跑吧,这事闹不好就得掉脑袋。」
  「别急。唐皇既然请你占卜,肯定不会现在就动手。」
  「我怕的不是这个。我是怕那位……」徐君房指了指头顶,「听到风声,先砍了我的头。你不知道,唐国宫里的太监都是一窝一窝的,一个大太监,下面上百个干儿子,上千个干孙子,还有重孙、玄孙、灰孙……家法比王法都厉害。我在宫里那几天,放个屁都瞒不过他们。」
  程宗扬只好安慰他,「你先回驿馆,哪儿都别去。我来想办法。」
  「要是有旨意宣我进宫呢?」
  「……那你得小心。」
  「老大,这不是我小心的事啊!我这会儿是在磨缝里头夹着,不管哪边随便一动,我都成渣了……」
  「别怕!」程宗扬拼命给他打气,「你毕竟是秦国正使,那些太监不敢随便乱来!」
  「真的?」
  程宗扬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在咸阳我都没让你出事,还让你混了个客卿的身份,当上秦国正使。我这会儿人就在长安呢,还能让你吃亏?」
  徐君房脸色好看了一点,「那行,我就信你了。对了老大,你到底什么身份啊?在太泉的时候你跟我说,你是做生意的,在宋国还有官身,现在又怎么变成汉国的诸侯?秦国那边你有人,唐国你也有人?」
  「这你有什么好怀疑的?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势力大得很,跟着我,绝对不让你吃亏。」
  「我是想说,唐国皇帝换得勤,到底哪个太后是嫂子?」
  「打住!」
  徐君房赶紧住口,摇着手道:「我不打听!不打听!」
  程宗扬气得鼻子都歪了,「那俩贱人乱说的你也信?」
  「老大你放心,我就光忽悠,其实嘴巴严得很!」徐君房赌咒发誓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先回吧。」程宗扬捂着脸道:「让我静静。」
  「哎,那我先走了。」徐君房关切地说道:「老大,你也别太累了。」
  「滚!」
  徐君房贴好胡子,戴好兜帽,趴在门上听了片刻,确定外面没人,这才鬼鬼祟祟地溜了。
  程宗扬满肚子的疑问,一时间理不清头绪。虞氏姊妹拐走徐君房,去参与什么秦国政变,还把锅丢到自己头上,说是自己安排的,简直莫名其妙!自己连秦国在哪儿都不知道好不好!
  徐君房接触的信息有限,程宗扬猜测,虞氏姊妹参与的程度很可能比他知道的更深。比如秦武王所谓的腿折……不会是被断月弦给切断的吧?
  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秦国政变发动的时机,与洛都之乱如此接近,是巧合?还是某个大布局中的一环?
  秦国、汉国几乎同时出现了帝王更迭,晋国的太子突然夭折,宋国也暗潮涌动,有人开始质疑宋主的真实身份。这一轮动荡,已经波及四朝。
  昭南作为六朝的另类,实在隔得太远,即使出现君长更换,消息正式传到长安,恐怕也要到数月之后。
  而唐国没有动静,只能说明唐皇动作太慢。李昂密谋诛除宦官,怎么看都像是奔着帝位变动去的。坦白地说,程宗扬对他的图谋真心不看好,那么多太监,杀得过来吗?即使李昂突然间杀神白起附身,把遍布州郡的十几万太监一口气杀光,唐国只怕也该散摊子了。
  到时候四十八藩镇能剩下几个不好说,但至少一半会彻底脱离朝廷控制,形成实质上的割据。如今唐国还能向藩镇派监军、派官员,收取赋税和贡物,要是太监全死光,只怕朝廷的敕令连长安都出不去。
  程宗扬的危机感斗然加剧。偌大的六朝,竟然连一个太平的地方都找不到。处处危机四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掀起血雨腥风。
  怀着对未来的忐忑,程宗扬推开门,迎面撞见三个人。打头的就是昨晚那位熊哥,还有一个红鼻头的,一个瘦长脸的。
  三人酒足饭饱,喝得满脸通红,迎面看见程宗扬,就跟见到鬼一样,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程宗扬心情不好,但说不定这三个人的家真是被自己烧的呢?好歹大伙打过照面,因此笑着打了个招呼,「搬到这儿住了啊?挺好挺好,离我家不远。那钱省着点花,安心过个年吧。」
  说着摆摆手走了,剩下三名大汉呆若木鸡。
  
  满腹疑问,理不清头绪,程宗扬还是老办法——内事不决找小紫,外事不决找文和。
  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此时已是日影微斜。贾文和乌衣长带,端坐几前,提笔写了两个字:昭南。
  「昭南?」
  程宗扬没看明白,他回来之后,把徐君房的事原原本本给贾文和讲了一遍。事关秦国政变,唐皇图谋诛宦的大事,没想到贾文和第一个提到的,却是远在天边,八杆子都打不着的昭南。
  自己对昭南了解不多,只知道昭南是由数个部族组成的另类王国,传承极为古老。比如在昭南,姓氏还是分开的,姓代表部族,氏代表家族。昭南以芈姓熊氏王族为君长,行事十分低调,与六朝往来也极少——唯独与隔着千山万水的秦国关系密切。
  贾文和道:「芈夫人出自昭南,她的兄弟穰侯魏冉、华阳君芈戎都在秦国,颇有权势。还有虞姬……」
  「虞姬?」程宗扬有些发蒙,怎么虞姬都出来了?楚霸王要登场了吗?
  贾文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虞姬也出自昭南,随芈夫人一道入秦。不仅长袖善舞,而且多财善贾,连秦王也对其颇为礼敬,只不过死得太早。」
  程宗扬怔了半晌,这个虞姬……不会跟虞氏姊妹有关吧?虞氏姊妹说过,岳鸟人那个禽兽,把她们母女先后泡上床,还想介绍她们认识,结果虞夫人回去就自杀了,虞氏姊妹因此对岳鸟人恨之入骨,矢志复仇。
  「还有白起。」
  这名字特别醒脑,程宗扬一听,立马精神起来。
  贾文和道:「我在董破虏麾下时留意过,此人同样出自昭南,芈姓白氏。」
  程宗扬张大嘴巴,啥?白起也是芈姓?合着如今的秦国,上上下下都被一帮芈姓的昭南人给把持了?
  「昭南人要做什么?」
  「不是他们要做什么,而是他们已经做成了。」贾文和道:「秦武王暴毙,太后、公子壮、公子雍被诛,秦国已经尽入其手。」
  程宗扬怎么都想不明白,「昭南跟秦国都不挨着,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中间隔着汉、唐、晋、宋整整四朝,他们拿下秦国图什么呢?」
  「离开昭南的昭南人,未必还是昭南人。」贾文和道:「他们如今都是秦国人,无非出身昭南罢了。」
  「老贾,我这心里头怎么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安呢?」
  贾文和沉默移时,望着窗外道:「要变天了。」
  一阵狂风拔地而起,天色迅速暗了下来,紧接着飘起了雪花,天地间一片苍茫。
  
  「熊哥,外面下雪了。」红鼻头的汉子道。
  「别说下雪,下刀子也得走!」老十红着眼睛道:「这地儿不能待了!」
  熊哥闷着头,把随身物品塞进一人多高的羊毛袋子里,卷好,扎紧。
  「咱们出去住哪儿啊?总不能跑城外吧?没遮没掩的,一晚上不得冻死?」
  「咱们都被鬼缠上了,你还怕冻死!」老十道:「兴庆宫是他家,这客栈也挨着他家,这是个四海为家的野鬼啊!」
  「真不行咱们就去找魏博的人吧,那边好几百号牙兵,阳气重,镇得住。」
  「魏博的人靠不住!」老十道:「乐从训那个小崽子已经放出话了,过完年就听朝廷的调遣,去打淮西。」
  「嘴巴上说的你也信?魏博的人就在长安呢,难道要跟朝廷说,我就和淮西是一伙的,你有种先把我杀了?」
  老十梗着脖子道:「乐从训那兔崽子就是靠不住!」
  红鼻头被他顶得没辙,「熊哥,你说句话。」
  「去庙里!」熊哥眼角突突直跳,嘶哑着嗓子道:「这鬼要是连佛祖都镇不住,老子就认了!」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却暖意融融。两只半人高的铜炉内,炭火烧得正旺,烟气沿着铺设好的烟道排到室外,压制成梅花形的香篆在镂空的银球内逐渐变得灰白,散发出袅袅香气。
  那位四海为家的孤魂野鬼此时舒舒服服地靠在锦榻上,手边放着一只蓝田玉雕成的高脚果盘,盘中盛放着剥好的柑橘,色泽鲜亮的新橙,宛如玛瑙般红润的火晶柿子,还有一朵用萝卜雕刻而成的缠枝牡丹,晶莹剔透。
  他手中拿着一只天青色的瓷盏,盏内的茶汤泛着碧绿的光泽,茶香四溢。在他面前,悬浮着一只巨大的光球,映出的影像犹如实物,清晰明亮,真实无比,彷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光球内映出一间佛堂,正中是一尊鎏金的佛像。佛像瞋目切齿,狰狞凶厉,颈中挂着一串骷髅法珠,身披虎皮,周围铸成火焰,背后伸出十四条手臂,扇形张开,手中各擎法器,除了常见的法铃、法鼓、法螺、法杖、法碗、金刚杵、念珠等物,还有经筒、象征龙王的巨蛇,甚至有只手掌中,还抓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
  金佛中间两条手臂往前伸出,搂着一尊身无寸缕的女像。那女像纤腰丰臀,体态窈窕,仰首望着金佛,眉眼间流露出无比的崇慕和虔诚。她双腿盘在金佛腰间,下腹紧贴着金佛腰部,作出交合的姿势。
  金佛赤着双足,左脚伸出踏着一只狮子,右脚弯曲踏着一名赤裸的女妖。那女妖狼狈地伏着身,一边伸出双手,似乎正在哀求索取婴儿。
  佛前供奉着两盏长明灯,灯焰微微晃动。两名沙弥正在佛堂里忙碌,一个红袍赤膊的沙弥拿着净纱擦拭佛像,另一个年纪幼小,穿着青色的僧衣,提着铜壶给长明灯添油。
  忙碌中,身后脚步声响,一名沙弥进来道:「快着些!特大师已经用膳,还有半个时辰就该过来了。」
  红袍沙弥扔下净纱,拎起蒲团,一边拍打一边道:「没瞧见正在忙吗?」
  门口的沙弥哼了一声,转身道:「你们几个,进来吧。」
  银铃声响,三名女子依次进入佛堂。最前面是一名棕发深目,年约三十的端庄妇人,中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气质典雅高贵,容貌宛如玫瑰花苞一样娇美。最后一个穿着深灰色的缁衣,头顶烧着戒疤,却是当日的女摩尼师阿罗莎,如今法号善吟的比丘尼。
  三名女子都是波斯胡女,肌肤雪白,除了善吟,另外两人手腕和脚腕都带着银铃,那妇人眉心还有一点朱砂般的印记,色泽殷红。
  领路的沙弥道:「特大师一会儿前来传法,你们在这儿候着。」
  三名女子顺从地拜倒在佛像前,善吟双手合什,低头默默诵着经文。
  领路的沙弥匆匆离开,执壶的小沙弥一边添油,一边偷偷打量着三名女子。
  「师兄,」小沙弥忍不住道:「怎么有两个没剃度也送来了?」
  红袍沙弥擦拭着佛像道:「那是还没有来得及渡化的。」
  小沙弥吓了一跳,「还没有渡化?那不是外道邪魔吗?」
  「怕什么?没看到她们手脚都带着镇魔铃吗?镇魔铃慑魂收神,镇魔辟邪,只要不解下来,那些外道邪魔就浑浑噩噩,不得解脱。」红袍沙弥道:「若不是特大师要亲自渡化她们,哪里用得着镇魔铃?」
  三名女子对他们的交谈充耳不闻,全副身心都倾注在那尊威严的佛像上。
  「阿弥陀佛,特大师果然特别伟大!神通无人可及!」
  小沙弥狠狠赞美了特大师一通,然后好奇地问道:「她们两个是什么身份?能有福气被特大师亲自渡化?」
  「你啊,跟着义操整天念经,什么事都不知道。」红袍沙弥指了指中间的少女,「那个是波斯王女,年纪大点的是波斯王子的侍妾。她们藏得可够深的,特大师灭了大云光明寺都没抓住她们。后来还是一名皈依的摩尼师,供出她们被波斯胡商藏了起来,观海师兄出手渡化了那名胡商,才把她们送来。」
  「波斯王女?干嘛要藏起来?」
  「你没听那几个从波斯回来的师兄说吗?波斯跟一帮沙漠里骑骆驼的野蛮人打了起来,结果被打得一败涂地,各地的城池都被攻陷,贵族们逃到王都,后来王都被破,波斯的贵族全被一锅烩了。那场面,啧啧……」
  红袍沙弥说起来都禁不住摇头,「……简直是惨绝人寰。那些野蛮人才不管什么贵族不贵族的,在王都大肆屠杀掳掠,连波斯的太后都被剥皮分尸,更别说其他了。波斯贵族的男人几乎都被杀光了,女人老的丑的也都被杀了,剩下年轻漂亮的拉到几百里外的市集卖掉。据说当时路上跟赶羊一样,拿绳子一串一串绑的全是身份高贵,年轻貌美的波斯贵妇。光是在市集被卖掉的就有四万多,价钱比驴子还便宜。」
  小沙弥看着虔诚拜佛的少女,想像着她在集市上被出售的样子,不由放下油壶,双手合什,由衷道:「阿弥陀佛,真是太惨了……」

凡人修仙传
忘语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7:38

第七章  演化神魔
        空旷的佛堂中,两名戴着银铃的波斯女子安静得犹如雕塑,旁边的善吟眼神空洞,面上却带着平和安祥的浅笑,红唇翕动,无声地念诵着经文。
  小沙弥道:「师兄,波斯亡国了,那摩尼教呢?」
  「摩尼教更惨。」红袍赤膊的沙弥道:「那些野蛮人把所有的摩尼寺都推平了,在神像头上拉屎拉尿,还把摩尼师们挨个拉过来,让他们拜沙漠神,不肯拜的,先砍手,再砍脚,然后砍头。女的用铁链锁起来,拴在骆驼圈里,当成母畜糟蹋。」
  「愿意拜的呢?」
  「那就给骑骆驼的当奴隶呗,运气好还能保住一条命。」
  「拜不拜都这么惨,波斯人还不得跟他们拼命?」
  「拼什么命啊,那几个师兄说,波斯人拜得欢着呢。他们有个正牌公主,被拉到集市上公开出售,最后一个蛮酋把她买下来,送给儿子当女奴,波斯人高兴得要死要活,觉得跟人家是一家人了,光彩得不得了。」
  小沙弥愕然半晌,「还有这种事?」
  「要不怎么说是贱皮子呢?」
  红袍沙弥蹲下来,在善吟脸上拧了一把。善吟恍若未觉,仍虔诚地默诵着经文。
  「就是看准了波斯人的性子,特大师才打定主意收服摩尼教。」红袍沙弥把玩着善吟雪白的脸颊道:「算她们运气好,被特大师渡化,皈依了我佛,受佛祖庇佑,要不然指不定多惨呢。」
  红袍沙弥眉飞色舞地说道:「听几位师兄说,那些骑骆驼的蛮族光在波斯王都泰西封,就毁了六十多座拜火教和摩尼教圣坛。还抓到一名什么圣女使……好像是摩尼教的,据说还是个公主,美得不得了。」
  「那帮蛮族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们用铁链把圣女使吊在拆毁的圣坛上头,一边给她开苞,一边往她身上撒尿,还专门拿棘条和钩子把她淫处撑开,让过往的行人都能看到摩尼教圣女使的淫穴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小沙弥喉咙动了一下,咽了口吐沫,用干涩的声音道:「阿弥陀佛……」
  「小扎巴,」红袍沙弥用诱惑的口气道:「你还没见过女人的下边是什么模样吧?想不想看看?」
  小沙弥赶紧低下头,「义操大师说,我修行不够……」
  「别听他瞎说!」红袍沙弥道:「我问你,你信不信特大师?」
  小沙弥使劲点头,「信!」
  「只要信上师就行了!师兄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红袍沙弥说着,把善吟往前推倒,掀起她的缁衣。
  「别动!」
  善吟本能地想要挣扎,被他一喝,顺从地停住动作,伏在蒲团上。
  缁衣下是一具光溜溜的女体,女摩尼师衣内没有任何蔽体的亵衣,赤条条一丝不挂。随着缁衣掀开,雪白的玉足粉腿出现在沙弥眼前,然后是一只丰腴白艳的雪臀。
  女摩尼师臀部又圆又大,短短几日,就如同熟透的水蜜桃一般,充满了成熟的风韵。丰满的臀肉白腻而又肥嫩,带着诱人的柔滑和弹性,在长明灯下散发出如雪的光泽。
  「啪!」红袍沙弥在她臀上打了一记,喝道:「把屁股撅起来!」
  女摩尼师顺从地挺起臀部。
  「呯」的一声脆响,程宗扬手中的茶盏被捏得粉碎。
  一张娇美的面孔从他腿间扬起。赵合德红唇湿湿的,脸上带着一丝柔婉而天真的媚意,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程宗扬把她的螓首轻轻按了下去。
  光球中,女摩尼师雪臀挺起,白生生的臀肉朝两边分开,里面赫然钻出一只狰狞的佛头。“佛祖在上,小沙弥不由得惊呼一声。
  红袍沙弥扒开女摩尼师的臀肉,只见一支金属铸成的金刚杵深深插在她柔嫩的蜜穴中,只露出柄端雕刻的佛首。佛首狮鼻松发,怒睛外突,那张凶狞可怖的大口大张着,露出两对尖利的獠牙。
  红袍沙弥握住金刚杵往外一拔,红腻的蜜穴往外翻开,镂刻着密纹的杵身从穴内脱出一截。只见一股殷红的鲜血从穴内涌出,沿着杵身密集的纹路,流入那只恶鬼般的佛首口中。
  程宗扬将捏碎的茶盏丢在碟内,神情冷峻。
  光球中显示的内容发生在佛光寺爆炸之前,小紫从青龙寺取回摄像机,寺内数日来发生的一切,都被巨细无遗地记录下来。阮香琳和蛇奴、惊理等人接连看了两日,找出几段涉及特殊信息的,专门标记下来。
  这一段涉及到波斯亡国和蕃密法术的修行,程宗扬早就有预感,那帮蕃密疯子的手段绝对好不了,却没想到他们的手段如此凶残变态,竟然将金刚杵置入女摩尼师体内,吸取她的精血。
  旁边两名波斯胡姬安静如常,对身边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那名红袍沙弥扒开女摩尼师的肉穴,给小沙弥指点其中的种种妙处。
  小沙弥道:「她不痛吗?」
  「这些胡姬被上师选为善母,都加持过忍辱和布施,发愿把她们的肉身和神魂奉献给上师。能用她们的精血给上师炼制法器,是她们的福分。」
  红袍沙弥说着,将金刚杵重新插回穴内,女摩尼师低低叫了一声,像是与上师交合一样,嫩穴收紧,穴内又挤出一股鲜血,注入金刚杵。
  「给,你也试试。」
  小沙弥握住金刚杵,试着戳弄了几下,看着那只奇妙无比的女阴在杵身插弄下不住开合,不由得面红耳赤,口鼻呼起了粗气,脖子涨得通红。
  忽然背后一声冷哼,小沙弥手一颤,慌忙丢开金刚杵,和旁边的蕃密师兄一道匍匐在地,「上师!」
  释特昧普负着手踏进佛堂,威严地看着两人,沉声道:「这是敬献给摩诃迦罗的祭品,谁让你们乱动的?」
  红袍沙弥顿首道:「尊敬的上师,小的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穿着青色僧衣的小沙弥咧开嘴,吓得哭了起来,哆哆嗦嗦道:「上……上师饶命……」
  释特昧普走到两人面前,「抬起头来。」
  小沙弥仰起脸,涕泗横流。
  释特昧普仔细看了片刻,然后声如洪钟地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上师,本法王便收你为座下弟子,传你无上密法。你可愿意!」
  小沙弥又惊又喜,「愿意!」
  「本法王弟子需得礼敬上师,虔诚供奉,对上师之命不得有丝毫违逆。你能否做到?」
  「能!」
  释特昧普抬手一招,一滴鲜血从善吟穴中飞出,落在指尖,「你可记住了:上师即为佛祖化身,若起丝毫违逆心,便将永堕畜道,不得解脱!」
  释特昧普说着,将鲜血涂在小沙弥唇上。
  小沙弥呆呆看着那根手指伸来,忽然唇上一疼,那滴鲜血彷佛钻进皮肤,与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
  释特昧普仔细将鲜血抹匀,然后收回手指,「去吧。」
  小沙弥眼神恢复清明,两人恭恭敬敬地向上师施了一礼,躬身退下。
  「恭喜师兄,」观海从后面进来,笑道:「又收一美徒。」
  释特昧普哼了一声,「义操那个白痴,什么都不懂,给他弟子也是浪费!」
  观海哈哈一笑,手持念珠绕着三名波斯胡姬走了一圈,「这金刚杵已经吸取七十九名处子精血,再有两人便可得圆满。除了这位波斯王女,不知大师可挑选好最后一名?」
  释特昧普道:「既然是圆满,当然要用最好的。」
  「善哉!善哉!」观海抚掌道:「善施以摩尼教善母之尊,若能将贞洁之身施舍佛门,助师兄炼制无上金刚杵,其法号善施,可谓实至名归。只是善施旧孽未净,如今渡化尚未尽全功,虽有向佛之意,眼下怕是善体难施。」
  释特昧普傲然道:「待本法王修成无漏金身,渡化区区一个外道善母,易如反掌!」
  观海恍然道:「师兄可是要度佛种?」
  释特昧普抬手放在那名波斯贵妇头上,五指张开,扣紧她的颅顶,森然道:「若非如此,本法王召她来做什么?」
  那波斯贵妇闭上眼睛,眉头微微颦紧,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然后慢慢松开,神情变得平安喜乐。
  观海赞叹道:「师兄勇猛精进,一至于斯!连这等耗费时日,大损精元的无上密法都可施展,果然是佛祖转世,神通俱足!」
  释特昧普傲然挑起唇角,「旁人度种需得三年寒暑,本法王以密法加持,只需半月!」
  「善哉!善哉!」观海合什道:「如此神通,师弟愧不能及,祝师兄早日修成无漏金身,修行大成。」
  观海正待退下,释特昧普道:「对了,有个女摩尼师自投罗网。靖恭坊摩尼寺的秘库还没找到,你一会儿去见见——多用些手段,让她开口!」
  「谨遵师兄法旨。」观海笑道:「摩尼教以善母为尊,正与我密宗相合,可见缘法所系,摩尼教合当为我密宗所有。」
  释特昧普忿然道:「当初我说收服摩尼教,你们都不同意!现在知道谁才是最有远见的吧!」
  「师兄智慧无人可及!愚等拜服!」
  释特昧普竖起一根手指,「还有……盯着净念和那个纳觉容部。」
  「师兄放心。」观海笑道,施礼退下。
  佛堂内只剩下释特昧普一人,他回头看着三名波斯女子,慢慢张开双臂,身形宛如一只巨鹰,笼罩在三名波斯女子头顶。
  长明灯的灯芯彷佛被无形的巨掌按住,光焰迅速黯淡下去,然后微微一顿,光芒尽失。
  眼前的光球只剩下一团黑暗,里面隐约传来金属的摩擦声,彷佛有东西正在黑暗中吞噬和消化着什么。
  这邪僧在搞什么鬼?程宗扬伸手想去调整亮度,两盏长明灯猛然一弹,灯芯蹿起尺许高的火焰,瞬间光明大作。
  明暗转换间,堂上那尊十六臂的金佛已经变了模样,原本被金佛搂在怀中的女像被扔到一边,金佛狰狞的面部变成一片模糊的灰黑色阴影,就像一团黏稠而浓重的油污一样,缓缓旋转流动。
  与此同时,那位浑身金光直冒,堪比佛祖金身的释特昧普也凭空消失。
  渐渐的,佛头那片阴影蠕动着勾勒出口鼻的轮廓,鼻孔朝天,唇角挑起,充满颐指气使的傲态——正是释特昧普的面孔!
  「来。」那张面孔开口说道,沉闷的声音在空旷的佛堂内嗡嗡作响。
  刚才被他摩过顶的波斯美妇闻声而起,带着虔敬的神情往佛像走去。随着她轻柔的脚步,衣物从她丰秾柔艳的身体上一件件掉落下来,显露出光润的肩颈,高耸而丰满的双乳,纤细柔软的腰肢,修长优美的双腿,圆润而挺翘的臀部……
  旁边两名女子一跪一伏,那名有着波斯王族血统的少女安静地跪在佛前,同族的女摩尼师保持着伏地挺臀的姿势,用自己的血肉供养那支深深插在她体内的金刚杵。
  金佛的外形诡异地变化着,逐渐与释特昧普合而为一。接着他抬起踏在狮子上的左腿,施舍般伸出脚。
  波斯贵妇最后一件衣物落下,白美而多汁的肉体微微颤动着,屈膝跪在金身法王面前,虔诚地俯下身,将红唇放在金佛的趾尖上。
  「佛祖的女儿,」释特昧普的声音彷佛是从无尽的虚空传来,居高临下,俯瞰凡尘,「你的名字。」
  「曼希丝。」
  「曼希丝,谦卑的人有福了。你将成为智慧与仁慈之母,我,伟大的法王,佛祖的化身,将赐予你法号:善蕴。」
  波斯贵妇仰起头,「感谢你,伟大的法王。」
  释特昧普抬起手指,抵在她眉间的红点上,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保持你的谦卑,铭记你对上师的虔诚和崇敬。」
  「是。尊敬的上师。」
  「来吧,布施你的肉身,贡献你的血肉。」释特昧普的声音在佛堂内回荡,「我!佛祖的化身,将赐予你无量福报。」
  曼希丝仰起脸,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这是弟子的荣耀。」
  「来吧,含住我的摩尼,修持你的功德!」
  波斯贵妇俯下身,娇艳的红唇张开,含住佛像腹下挺起的阳具,用虔诚的姿态吞吐起来。
  「我嘴巴都酸了……」赵合德可怜巴巴地抬起小脸。
  程宗扬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少女的肉体光滑而又粉润,温柔得如同春水,让人不舍得松开。
  合德拿起茶水,仔细漱了口,然后带着一丝羞赧仰起俏脸,将唇瓣送到他嘴边。
  程宗扬吻住少女柔软而娇艳的红唇,舌头挑住她滑腻的香舌,缠绵而温柔地亲吻起来。
  良久,程宗扬松开口,轻笑道:「还酸不酸了?」
  合德红着脸摇了摇头。
  「再来。」
  合德乖乖点头,正要从他怀中挣开,却被他揽住纤腰,「这回换个姿势。」
  少女娇俏的粉颊俯在他双腿间,光洁的玉体却伏在他身上,一对圆润的乳球贴着他的腰腹,如玉的双腿分开,那只白嫩的圆臀雪团般翘在他面前,娇腻的蜜穴软软张开,露出里面一抹诱人的红艳。
  程宗扬双手伸出,剥开合德柔美的嫩穴,手指没入穴口,感受着少女的柔润和软嫩。
  赵合德玉足绷紧,那只柔艳的性器在指下颤动着,微微翕张,宛如一朵娇滴滴的菡萏,妙态横生。
  波斯贵妇立在金佛前,极力踮着脚尖,下身往前挺起,扶着阳具,对准自己的美穴,然后身子用力往下沉去,让那根金色的阳具捅穿了自己的肉穴。
  释特昧普嘴巴半张,嘴唇绷紧,白牙森然,露出噬人的凶狞之态,眉毛一丝一丝挑起,双目鼓胀,双手环绕在曼希丝腰间……
  程宗扬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模仿金佛的本像!从表情、面容到身体的姿势,甚至连瞳孔的位置和角度,都无限逼近金佛的原貌,似乎正将自己一点一点化为金佛本尊。
  释特昧普双手一紧,那名波斯贵妇彷佛听到佛谕,修长的双腿抬起,盘在金佛腰间,将自己的肉穴紧贴在金佛腹下。她洁白的胴体彷佛是用象牙雕成,以一个妖娆的姿态悬附在金佛身上,雪白的圆臀耸动着,竭力套弄着那根黄金般的阳具,一边用自己的肉穴抚慰着上师贯注着佛法真谛的阳具,一边扬起脸,充满崇慕地望着金佛。
  光球外面,赵合德乖乖翘着屁股,让情哥哥把玩着自己的小嫩屄。她阴唇被剥开,娇腻的穴口含着手指,微微收缩,不时被手指撑开,露出穴内的蜜肉,在烛光下泛起湿淋淋的艳光。
  恍惚中,程宗扬彷佛看到眼前的少女被粗黑的铁链锁在祭台上,熊熊烈火燃烧着,那些邪魔的身影像恶鬼一样扭曲着,他们一边狂笑,一边用生锈的铁钩穿透少女的下体,将她蜜穴撑开,展露在那些虔诚的信徒面前。
  「世间最纯净的是火,最圣洁的是火,」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火光中吟诵道:「神圣的火焰啊,是每一个灵魂的归宿……」
  弯曲的棘条被塞进蜜穴,将蜜穴撑得更开。那些邪魔大笑着,往她白嫩的肉体上和敞露的蜜穴中撒尿……
  「啊……」波斯贵妇发出一声长长的淫叫。
  程宗扬惊醒过来,他伸手拉起合德,把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合德粉颊贴在他胸前,像猫咪一样摩挲着,一边弓起腰,光洁的小腹往下滑去,将那根阳具夹在腿间,然后用穴口顶住龟头,将粗大的肉棒一点一点纳入体内。
  光球中,随着蜜穴的起落,释特昧普的面孔像被无形的手掌涂抹一样,蠕动着不住变化,越来越狰狞可怖,也越来越接近金佛本尊。
  与此同时,曼希丝的胴体越来越苍白,肌肤原本的红润一丝一丝褪去,彷佛正在不停地被汲取鲜血,甚至连棕色的长发也变得黯淡。
  忽然释特昧普背后一条手臂微微一抬,掌中的法铃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金佛背后张开的十四条手臂纷纷开始动作,那条巨蛇也彷佛活了过来,在金佛掌中盘旋舞动,然后蛇身猛地一弹,带着毒牙的蛇口张开,一口咬住贵妇的乳尖。
  曼希丝失去血色的乳头被毒牙咬穿,接着蛇身往后收回,将那只丰满的乳球扯得变形。
  被拽长的乳头上,咬穿的齿孔清晰可辨,墨绿色的毒素犹如丝丝烟雾,源源不断地注入波斯贵妇乳内。曼希丝雪白的胴体渐渐浮现出一抹金黄的色泽,如同被镀上一层金光。
  程宗扬面沉如水,少女像小猫一样伏在他身上,那只玉涡美穴滑溜溜地含住阳具,小巧而又柔润。合德的玉体已经褪去最初的青涩,越来越柔媚软腻,只是那丝少女的羞意,怎么都化不开。
  程宗扬抚着她的发丝,心头涌起无比的怜意。自己就算是死,也绝不让那些妖魔碰她们一指头!
  光球中的影像越发诡异,释特昧普所化的金佛狰狞凶厉,彷佛降临尘世的魔神,十六条手臂同时屈伸,手掌中操控着不同的法器摆出种种神秘气息的姿态,就像在进行一场宏大的法事。
  头骨制成的法碗冒出热气,一副新鲜的人脑出现在骷髅碗中。鲜血从金刚杵上一滴一滴淌下,落在人皮制成的法鼓上,鼓声阵阵,诱惑着躲在暗处的女妖。忽然他掌中传来一声儿啼,那个浑身浴血的婴儿活了过来,开始挣动手脚。
  伴随着儿啼,金佛脚下的女妖仰面伸出手,然后被旁边的狮子一口咬住,利齿在骨骼上摩擦着,发出刺耳的「格格」声。
  女妖无声地哀叫着,淌出血泪。金佛抬起脚,踏住她的膝弯,往下踩去。女妖仰面朝天,双腿弯折过来,膝弯挨着肩头,身体就像对折一样,直到赤裸的阴户与嘴巴连成一线。
  「唵蜜止蜜止!」金佛吐出一声咒语,然后凶狞地举起三叉法杖,杖尾笔直往下刺去。
  杖身捅进女妖肛中,刺穿肉壁,从下方的肉穴中穿出,然后捅入女妖口中,将她的哀叫和乞求声尽数堵住。
  被法杖贯穿的女妖停住动作,肢体像是凝固一样,泛起金属的光泽。
  与此同时,曼希丝发出一声充满喜悦的尖叫,那支金色的阳具在她体内猛烈地喷射起来。她双腿扬起,竭力挺起下身,用子宫盛纳着上师度来的佛种,直到子宫被胀满,小腹微微鼓起。
  「你是不是不高兴?」合德下巴支在他胸口,那双水汪汪的美目望着他。
  程宗扬抚着她的脸颊道:「不是因为你。」
  「他们说的我听不太懂,但是好可怕……」
  「别怕。等我干死他们就没事了。」
  程宗扬一把关掉摄像机,唤道:「蛇奴!」
  蛇夫人闪身出来。
  程宗扬吩咐道:「让祁远找找仇士良的门路,不管砸多少钱,也要想办法让我跟他见一面!」
  「是。」
  「罂奴。」程宗扬叫来罂粟女,「你去咸宜观找齐羽仙,让她把瑶池宗和佛门勾结的风声散播出去。这点小事她要办不到,就别怪我翻脸!」
  「是。」罂粟女应下。
  程宗扬接着叫来惊理,「你去见太真公主,让她找个由头,出面宴请宗室的王子王孙,人越多越好,尤其是安王和陈王两位。」
  「是。」
  相比于宦官和一众空头王爷,自己结交藩镇就太敏感了。程宗扬打算探过仇士良等人的口风,再看要不要去见魏博、平卢和淮西三镇的人。
  等众人退下,程宗扬搂住赵合德娇软柔滑的身子,心潮起伏难平。他原本觉得六朝就够乱了,可比起生灵涂炭的波斯,简直如天堂一般。

你都1000级了,外面最高30级
易枫洛兰雪
易枫穿越到修炼世界,可惜只能当个凡人,无奈只能开个小武馆维持生活,偶尔打打铁,当个“一代宗师”混日子。直到有一天,小武馆变得热闹。几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为易枫厨房里的菜刀争的面红耳赤……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48:41

第八章  刃下之盟
         自古钱能通神,祁远连夜出动,大把金铢开路,第二天一早传来消息,仇士良对程氏商会出资重建玄都观的计划很感兴趣,愿在方便的时候与程侯一晤,只是眼下诸事纷忙,脱不开身,还请程侯稍待时日。
  这个死太监!分明是拖延时间,观望风色!
  程宗扬气恼之余,倒是略微放了些心。仇士良姿态骑墙,反而说明他不会冲在最前头。顶多等自己大势已去,跳出来打个落水狗。
  随后杨玉环让惊理传话过来,请客简单,十六王宅的王爷们都闲着,她一句话就搞定的事。不过王孙就免了,各家的娃全加起来,得有好几百人,紫云楼都坐不下。
  惊理道:「太真公主说,连最小的陈王都有十九个儿子,一开家宴,满坑满谷的小兔崽子乱蹿,她脑门都是疼的。」
  程宗扬大吃一惊,「十九个娃?陈王才多大?」
  「十五吧。」
  程宗扬倒吸了一口凉气,「老李家这血统……也太能生了……」
  这要再加上女儿,他一年不得生十几个?不光陈王自己给力,连他老婆侍妾也够给力的。比比自己,一屋子的侍姬,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这肯定不是自己的原因!
  「那就光请王爷,地点在紫云楼。时间呢?」
  「公主说,时间主子看着办。」
  事关生死,当然越快越好。程宗扬拍板道:「那就后天,初八。」
  「明白。」
  话音刚落,只见敖润狂奔过来,挥舞着一张纸道:「程头儿,出事了!」
  程宗扬接过纸张,只看了一眼,便失声道:「什么鬼!」
  程宗扬与贾文和望着送来的情报,一时间尽皆无语。
  敖润今日一大早就去了鸿胪寺打探消息,工夫不负有钱人,就在刚才,他用重金买通的书吏传来一个消息:半个时辰之前,昭南使者申服君面谒唐皇,称昭南君长已派遣使者分赴秦、汉、晋、宋诸国,声讨宋军匪徒的罪恶行径,并将起兵伐宋。
  原因是近一年来,一伙流寇屡屡在昭南作案,大肆劫掠财物,甚至屠杀无辜百姓,焚毁村落,种种暴行罄竹难书!直到近日,昭南抓到其中几名流寇,审讯之后才发现,这些匪徒居然是宋军假扮的!
  那些宋匪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还供出主谋乃是筠州都监张亢。
  昭南震怒之下,一边向宋国兴师问罪,一边遣使知会六朝,要求宋国赔偿损失,严惩凶手,并且交出主谋张亢。否则昭南将尽起诸部披甲之士,北越大江,与宋国会猎临安城下!
  昭南!又是昭南!
  程宗扬怎么也想不到,六朝之间爆发的第一场大战,竟然是一向低调到毫无存在感的昭南挑起的,而且还牵扯到自己认识的人身上。
  「昭南到底想做什么?秦国之变有他们的影子,现在干脆亲自上场,要跟宋国开战?」
  贾文和道:「昭南所称的宋军罪行,有几分可信?」
  「张亢此人胆子极大,而且贪财重利,干出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程宗扬道:「当日江州之战,他就一边打一边私下跟我们做生意。我还听说他打通了一条从筠州穿过昭南的商路,直抵汉国遥置的合浦郡,获利极丰。」
  「这下倒好,被昭南人抓到把柄。张亢自己找死也就算了,可把宋国给坑苦了。」程宗扬叹道:「宋国也是倒霉,江州、晴州,现在又多了个昭南,本来好端端的,突然就四面楚歌了。」
  「商路收益如何?」
  「听说赚得不少。」涉及到生意上的事,程宗扬心里有数,「昭南的犀角、象牙,合浦的珍珠、砗磲,都是好东西。不过昭南人不喜商贾,合浦郡又孤悬一处,以往只有晴州泛海来交易。打通这条商路之后,张亢怕走漏风声,不敢在筠州的军营交易,专门派人在江州买了处店面,发卖两地的特产。晋、宋两国的商人趋之若鹜,小侯爷看他交税及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去管他。」
  贾文和道:「既然商路如此赚钱,他为何还要劫掠昭南的村落?」
  程宗扬道:「贩运的成本再低,总比不上无本生意。」
  「张亢此人既然能想到开辟商路,目光怎会如此短浅?」
  「人心不足?利令智昏?」
  贾文和道:「抢夺劫掠许或有之,杀人放火,屠灭村落……除非张亢此人是个疯的。」
  「张亢是进士出身,肯定不是疯子。」
  「若他是被人栽赃呢?」
  「嗯?」程宗扬不由坐直身体。
  「假若有人挑动昭南与宋国互相攻伐,何人获利?」
  程宗扬沉思半晌,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呼出,「晴州……」
  宋国与晴州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昭南此时突然向宋国宣战,对晴州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
  贾文和继续道:「宋国打通昭南到合浦的商路,对谁不利?」
  「晴州!」程宗扬拍案道:「那些商贾好厉害的手段!张亢被他们盯上,想要个清白可就难了。」
  贾文和道:「事已至此,真相如何实无足轻重。是张亢做的如何?不是他做的又如何?昭南既然兴兵,自不会就此罢休。」
  程宗扬再坐不住,起身在室内踱着步,「宋国这回要麻烦了。高俅一直在整顿禁军,连儿子都顾不上管。无论他整顿的路数对不对,眼下都是宋军最虚弱的时候。单靠宋国自己,肯定挡不住昭南人。求援的话,汉唐在北,鞭长莫及,宋国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晋国。可宋国和晋国之间正好隔着江州。就算我能说服孟老大和小狐狸,大伙儿把恩怨放在一边,不计前嫌救援宋国,可宋国敢让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们入境吗?」
  贾文和道:「宋国上四军不过尔尔,唯选锋营可堪一战。」
  「秦翰一身的伤,我都怕他哪天一不小心挂了。」程宗扬叹道:「当初在江州打得惟恐不狠,只想着怎么把宋军打崩。我这会儿都有点后悔了,要不是把宋军的精气神都打没了,宋主也不会急于整顿禁军。这倒好,偏偏在节骨眼儿上出了这档子事。哪怕晚三个月,局面都不至于坏成这样。」
  「主公的意思,必须要救宋国?」
  「依你看呢?」
  「趁昭南军北上,江州挥师东进,筠州一战可下。」贾文和道:「届时主公自舞都南下,与江州军南北合击,丹阳唾手可得。」
  占据筠州和丹阳?程宗扬狠狠心动了一下,这等于是夺了宋国西边各州,将舞都和江州的联为一体,同时占据云水和大江两条航路,只要能稳住阵脚,六朝之外再多出来个类似晴州的割据势力也不是不可能……
  程宗扬浮想联翩,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江州是晋国的,筠州是宋国的,舞都是汉国的,这么干的话,等于是单挑晋、汉、宋——真要这么牛逼,干嘛不一统天下算了?
  「老贾,我跟你交个底,别看我现在是汉国的诸侯,但除了江州的兄弟们,六朝中我唯一能靠得住的,其实是宋国。」
  「哦?」
  程宗扬尴尬地咳了一声,「具体你就别问了,领会意思就行。文和兄,赶紧想个主意,怎么让昭南人罢手?」
  「昭南是否有意灭宋?」
  程宗扬怔了一下,「不至于吧?」
  「既然非是灭国,那么就是求利。宋国既然打不过,唯有谈和。」
  「城下之盟吗?」程宗扬摸着下巴,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要是谈判的话,我倒是有些主意……」
  「主公三思。」贾文和提醒道:「卑辞求和,即便能谈下来,也要落得一世骂名,得不偿失。」
  程宗扬摆了摆手,「如果昭南人的目的是求利,我倒是有办法给他们一笔舍弃不得的重利,同时还能让宋国大赚一笔。」
  贾文和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没有作声。
  「老贾,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程宗扬道:「主公我有屠龙之术,保证一刀下去,让昭南这条大龙被宰得舒舒服服,心满意足。」
  「属下鲁钝,愿闻其详。」
  「具体内容牵扯到非常高深的经济贸易知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程宗扬笑道:「对你家主公有信心一些,你家主公能混到今天,可不光是侥幸。」
  贾文和拱手道:「既然主公胸有成竹,属下自当效力。」
  「程头儿,」刘诏在外面道:「廖先生休息好了,想过来辞行。」
  程宗扬与贾文和相视一眼,开口道:「请廖先生进来。」
  廖群玉在程宅将养了一日,此时洗沐一新,换了新衣,气色好了许多。他远远便一揖到地,诚恳地说道:「多谢程主事!搭救之恩,廖某铭记五内!他日必有所报!」
  程宗扬笑道:「老廖,咱们都这么熟了,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贾文和贾先生。这位是宋国秘书监的廖群玉廖先生,主掌三阁图书。两位都是才智之士,不妨多多亲近。」
  两人寒暄几句,程宗扬道:「廖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这就走。特来向程主事辞行。」
  「既然要走,老廖,你也别瞒我了——宋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廖群玉默然良久,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程宗扬笑道:「我是宋国宝钞局主事,又是太后的自家人。有什么事还得瞒着我的?」
  「此事实在不该我来开口,但……」廖群玉踌躇片刻,最后叹道:「敢问程主事,是不是推荐了一位游士,觐见官家?」
  「游士?」程宗扬一时间不明所以。
  「此人复姓东方,名曼倩。」
  程宗扬一拍大腿,「我差点儿都忘了!老东啊!怎么样?他干得还行吧?」
  廖群玉苦笑道:「此人……着实是一位佞臣!」
  说到最后两个字,廖群玉几乎是咬牙切齿,「这厮以幸进得圣上赏识,授为起居郎,官止七品,却在朝中攻讦百官,指斥群僚,倒行逆施,肆无忌惮!」
  程宗扬听得发怔,「他都干什么了?」
  「他刚入朝就职第一天,便在上朝之前,将文武百官都骂了一遍。王禹玉王丞相被他骂成饭桶,气得几乎中风。谏院的丁大全,被他骂成剥皮鼠辈,按捺不住,振臂殴击,却被那佞臣饱以老拳,脸都打青了。后来三堂会审,因为是丁大全先动的手,反而落得贬官去职。还有工部尚书丁渭,那厮故意在百官聚集时抚须大叫:丁尚书不在,我留此须何用!」
  程宗扬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典故他在宋国听说过,丁渭刚做官时,曾因上官喝汤时流到胡须上,亲手为之溜须,被人讥讽为溜须之徒。东方曼倩倒好,正赶着上朝的时候当众打脸。
  「……丁尚书被气得几乎吐血,没等上朝就回去写了辞呈。谁知圣上受了那佞臣的蛊惑,非但不曾下旨挽留,反而当即允准。就连贾相爷……」
  「贾相爷怎么了?」
  廖群玉苦笑道:「那厮放话要买蛐蛐,无论多寡,全部一枚金铢一只,生生将整个临安卖蛐蛐的都引到贾相爷府上。一时间后乐园人满为患,尽是售卖蛐蛐的。相爷大怒,命人将那些商贩尽数逐出。那厮又在相府对面挂出招牌,一枚铜铢一只,收了数千只蛐蛐,然后掐头去尾,拿大锅煎炒,满满装了一食盒,以进献为名,送给贾相品尝。」
  「程主事知道,贾相除了读书,别无他好,闲暇时偶尔以斗蛐蛐为乐。看到那一食盒炒好的蛐蛐……唉……」
  廖群玉长叹一声,「相爷震怒之下,上书宫中,宁愿辞官回乡,只求圣上诛杀此獠。」
  程宗扬干笑道:「贾相爷这……有点意气用事了哈。」
  「相爷以太师之尊,却被一弄臣戏谑,如何能忍?若不严惩,置朝廷威严于何地?岂不令世人看轻我大宋文臣?」
  「这倒也是……相爷的辞呈,圣上不会允了吧?」
  廖群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怎么可能?
  「圣上自是不允,还下诏赐相爷万金,厚加抚慰。」
  「一万金铢?」程宗扬吃了一惊,君王赏赐大臣,通常都是象征性的给个百金意思一下,千金都没多少。赏赐这种事讲的是君恩臣荣,谁还能真指望这个发财?何况宋国的财政状况在六朝都是垫底的存在,一直拆东墙补西墙,宋主如此大手笔,对贾师宪还真是看重。
  廖群玉道:「用的是户部刚缴纳的纸钞。」
  「哦……」程宗扬感觉有点怪怪的,自己当初受到贾师宪的极力支持,才能顺利在宋国境内发行纸钞,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朝廷允许以纸钞缴纳赋税,其价值与钱铢等额。不过看宋主这架式,似乎还是没把纸钞当成钱铢,花起来一点都不心痛。
  程宗扬第一个念头是宋主手这么松,会不会对纸钞的信用造成负面影响?第二个念头是:宋国官方对纸钞如此轻视,对和谈倒是件好事。
  程宗扬一边转着念头,一边道:「东方曼倩呢?圣上不会真砍了他的脑袋,让贾相爷开心吧?」
  廖群玉摇了摇头,「圣上请出祖训,不得擅杀士人,以此劝住贾相爷。随后夺了东方曼倩的官职,充任看班外殿直,命其在殿前执戟。」
  又是执戟,东方曼倩跟这差事还真有缘分。不过同样是执戟,汉宋两国的待遇却截然不同。在汉国,殿前执戟是天子近侍,属于仕宦正途之一,出为郎官,位登将相都毫无问题。宋国崇文抑武,所谓的看班外殿直就是个大头兵,而且入了武职,一辈子都不能再转文职,等于仕途彻底断绝。
  「这事闹的……我原来看着那厮有点学问,想着为大宋招揽人才,没想到这这厮竟然如此狂悖放肆,全无人理!」
  程宗扬肃容道:「贾先生,你替我写个札子,向圣上告罪,都是微臣识人不明之过。东方曼倩那厮目无同侪,扰乱朝政,请圣上杀之以安天下!」
  在廖群玉面前坚定地表明了立场之后,程宗扬道:「这厮已经是条死狗,这辈子都出不了头,贾相爷该消气了吧?」
  廖群玉道:「不瞒程主事,那厮当初骂得王丞相称病,丁大全、丁渭等人纷纷去职,相爷还在背后很是夸奖过他,称其诙谐有智。可这回的事,着实让相爷有些下不来台。在下离开临安时,相爷尚且余怒未消。」
  「理解理解,这样吧,会之应该已经回临安了,我让他花点心思,搜罗几只上好的蛐蛐,给相爷赔罪。」
  「别!」廖群玉连忙道:「相爷气恼之下,将府中的蛐蛐全放了,收藏的蛐蛐罐也都砸了,发誓不再斗什么蛐蛐。」
  「这样啊……」程宗扬心头微动,贾师宪要是真不再斗蛐蛐,那可是件天大的好事。老贾这人的名声,一大半都臭在这上面了。
  「此事我虽然不知情,但毕竟是因我而起。」程宗扬道:「廖先生看我该怎么向贾相爷赔罪?敬献些款项,还是寻些善本图书?」
  廖群玉苦笑道:「钱就不用了。圣上所赐的万金纸钞,相爷还不知道该怎么花销呢。」
  程宗扬听着连连点头,下面被贾文和暗暗踩了一脚。略一琢磨,顿时回过味来。当即道:「我钱庄里正缺纸钞周转。相爷手中既然有这么多纸钞,不若由敝行全额兑付为钱铢如何?」
  「这个……那就多谢程主事了。」
  程宗扬笑道:「说哪里话!相爷肯兑付钱铢,就是对我们钱庄最大的支持!我感谢相爷还来不及呢。」
  两人彼此相谢,一时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程宗扬斟上茶水,笑道:「圣上一番作为,英主之姿尽显,又有贾相爷这样的大贤相助,群臣相得,诚为嘉话。不知晴州那边,眼下是个什么局面?」
  廖群玉摇头道:「一帮商蠹而已,重利轻义,贪得无厌,不足为道。」
  程宗扬仔细看着廖群玉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真心话。在廖群玉这等文士眼中,晴州那帮商贾就是一群只贪图利益,毫无仁义之心的蠹虫。
  站在廖群玉的立场,这种看法自然不能算错,但未免轻视了这些商贾所拥有的巨大能量。
  程宗扬道:「廖先生可知,昭南准备兴兵伐宋?」
  廖群玉怔了片刻,猛地站起身,「什么?」
  程宗扬将那页纸放在案上,轻轻推了过去。
  廖群玉一目十行地匆匆看罢,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我要立刻返回临安!立刻——」
  廖群玉说了一半,又警省过来,「不!我要去见申服君!」
  「不,不!还是要先回临安,先弄清楚张亢是不是如此大胆……」
  「回去也赶不及,还是见见申服君也好……」
  「廖先生!」见廖群玉乱了方寸,程宗扬提起声音,微微喝了一声。
  廖群玉被他一语喝醒,怔了片刻,然后颓然坐下,喃喃道:「怎会如此……如今如今……」
  「我不管贾相爷如今有什么心思,现在宋国只有一个选择:君臣无猜,上下齐心。」程宗扬道:「少捕风捉影,自乱阵脚。」
  「……程主事说的是。」廖群玉说着抬起头,「此事若真是张亢所为,该当如何?」
  「廖先生以为呢?」
  廖群玉愤然道:「当诛之以正国法!」
  一直在观察廖群玉的贾文和冷冷道:「蠢材。」
  「你!」
  「尚不知真伪,便欲以臣子抵罪,好一个明哲保身的贤士。」
  廖群玉怒道:「廖某是为保国,何来保身!」
  「国可不是你这种保法。」贾文和道:「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连臣下都不保,岂能保国?」
  廖群玉高声道:「若真是张亢所为呢?」
  贾文和道:「那就替他捂着盖着护着掩着。即使贾师宪与张亢此人有生死之仇,夺妻之恨,此时也得拼死保全。」
  「私入他国境内,杀人越货,也要遮掩?天理何在!」
  贾文和淡淡道:「廖先生可是要与我谈天理心性?」
  廖群玉梗着脖子道:「天下事,大不过一个理字!难道昭南人不讲道理,我们也不讲道理?」
  贾文和奇道:「那先生方才为何犹疑,不直接去找申服君讲道理呢?」
  「我……」廖群玉一时口吃。
  贾文和忽然摘下腰间的错刀,一把扯住廖群玉的衣襟,将刀锋抵在他颈中,厉声道:「阁下无非是因为申服君有刀兵,才偏要对我讲道理吧!」
  廖群玉斗然被制,神色大变。
  「我也不跟你讲什么道理。」贾文和厉声道:「现在你要做三件事,其一,传讯贾师宪!告知此间之事,委托程主事为使节,与申服君协商。是战是和,由程主事全权而定!」
  「其二,请宋主下诏,命秦翰选锋营放弃江州营地,全速南下,务必将昭南军阻于大江南岸。同时给予张亢方面之权,命其就地筹集粮草军械,供应大军所需。」
  「其三,传讯之后,你不必等朝廷回复,立刻返回临安。当面告诉贾师宪,程主事已经上书宫中,请求朝廷立即派官员前往晴州,商议借贷一百万金铢,为期两年,年付息三十万。」
  廖群玉目光有些呆滞地怔怔看着他,半晌才勉强动了动眼珠,看向旁边一脸从容的程宗扬。
  程宗扬微笑道:「贾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记住,什么派兵越境,劫掠杀戮,全是子虚乌有。可以赔钱,可以厚赂昭南君臣,但抵死不能承认。」
  廖群玉脸色一片灰白。
  「好了,老贾,放开他吧。」
  程宗扬亲手替廖群玉理了理衣襟,「这衣服还挺合身。回去之后,替我给姨母问安,说我一切都好,等这边忙完,我就带着新婚的外甥媳妇,还有几个新纳的姬妾去拜会她。廖先生向来有过目不忘之能,记性一流,贾先生刚才的话我就不重复了。一会儿我让刘诏送你去宋国的官邸。那边应该有办法往临安传讯。传完讯你就跟刘诏回临安。」
  廖群玉终于回过神来,他面色慢慢涨红,咬牙道:「你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你怎么不说我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呢?妈的!就是因为当了婊子,才需要立牌坊好吗?这事不管是不是张亢干的,这个牌坊都得给他立起来!」
  廖群玉忿然道:「我若是就此应许,回去也是个死!」
  「我还以为廖先生一心为国尽忠,怎么事到临头居然还怕死?」
  「若因此误国,廖某百死莫赎!」
  贾文和将一只锦囊推到廖群玉面前,「给贾师宪看,保你无罪有功。」
  那只锦囊未曾封口,廖群玉怒视着贾文和,一把抽出里面的信笺,然后低头一眼扫过,当场瞠目结舌。
  贾文和从容道:「这功劳可还够么?」
  廖群玉颤声道:「果真……果真如此?」
  贾文和淡淡道:「主公奉太皇太后密旨,一直为此奔走,花费了无数心血,如今总算有了眉目。」
  廖群玉结结巴巴道:「与……与汉……晋……盟誓……」
  「汉之霍子孟霍大将军,晋之王茂弘王丞相皆已允诺,现在就看贾太师的意思了。若无异议,接下来便商量时间和地点,请贾太师与霍大将军和王丞相刑白马盟誓,三方合衷共济,同谋太平。」
  贾文和说得平淡,廖群玉却如闻惊雷,一屁股坐倒在地,嘴角抽动几下,想笑,眼泪却滚了出来。
  他俯身拜倒,哑着嗓子道:「程主事惊天……之功……天下亿万百姓……尽受其惠……」
  斗然听闻昭南出兵,宋国一时间三面受敌,国势危急,廖群玉方寸大乱,心忧如焚。却不料这位程主事横空引来两位强援,非但解了宋国的燃眉之急,还将贾师宪已经摇晃不安的相位稳稳扶了一把。
  三方若能顺利结盟,甚至能决定天下大势,任何人要挑战贾师宪的相位,都是在同时挑战汉晋两国的态度。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廖群玉片刻之间彷佛历经生死,心情大起大落,禁不住又哭又笑。
  「好了,好了。自己家里的事,我能不操心吗?刘诏!你送廖先生去宋国官邸,然后回临安。」
  刘诏闻声进来,高声道:「是!」
  「咦?底气很足啊。」
  刘诏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程头儿,可真得谢谢你,那个……行了!」
  「喜事!喜事!回头我给你封个红包。」
  「程头儿,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去了!」
  刘诏兴冲冲带着廖群玉离开。
  厅中只剩下两个人,程宗扬看着贾文和,「三朝会盟……这牛皮是不是吹得有点大?」
  「贾师宪会答应吗?」
  「他能活活乐死。宋国这破船四面漏水,眼看要沉,突然来了两条救命的大船,他不赶紧上船,是想淹死吗?」
  「主公若是告诉霍子孟,说晋国的王丞相、宋国的贾太师有意与他会盟,霍大将军会答应吗?」
  程宗扬道:「他干嘛不答应?汉国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王茂弘和贾师宪又抢不了他的位子。」
  「王茂弘若是得知贾、霍两位邀他盟誓,又会如何?」
  「老狐狸白天不说什么,晚上没人的时候,肯定躲在被窝里偷笑。晋国太子没了,保不齐又有哪个心思野的蠢蠢欲动,得到两大强援,他只要不死,当一辈子丞相也没人说个不字。」
  「既然如此,主公亦复何忧?」
  「我忧的是,八字没一撇呢,你都敢吹这么大?这可是撼动天下的大事,你就这么愉快地替他们决定了?」
  贾文和道:「顺水推舟罢了。」
  「万一不成呢?」
  「世间之事岂能尽皆一帆风顺?反反复复,亦属常情。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
  听天命……我觉得你都能日天了。
  程宗扬仰着脸想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说,那三只老狐狸凑到一块,会不会当场拜把子,结成兄弟?王老狐狸是大哥,霍老狐狸是二哥,贾狐狸是三弟。三只白毛老狐狸一个头磕在地上,结成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那场面,啧啧……我都不敢看。」
  贾文和淡淡道:「主公可以邀三朝太后集于一室,场面之盛,犹有过之。」
  「……老贾,你又讽刺我!我记住了!」
  「属下技止至耳。」贾文和正容道:「接下来就要看主公的了。」
  「放心!」程宗扬信心满满地说道:「主公这回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屠龙之术!」

总统夫人,晚上见!
吕涵芷
她被亲人出卖,沦为陌生男人的生子工具。五年后,她褪去青涩,成为名不见经传的插画师。一次漫展,她遇到傲娇萌宝。 “女人,乖乖跟我回家,我就让你抱大腿。一送你绝世好老公,二让你画画技能爆棚。”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56:13

【六朝燕歌行】第十三集 龙章凤仪

第一章. 屠龙之术
        贾文和一个玩阴谋的,突然间客串了一把热血刺客,效果立竿见影。一万个道理都未必能说服的廖群玉,被一把错刀给说得心服口服,当即赶到宋国馆邸,通过官方渠道传讯临安,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保,顺利说服贾师宪,由其举荐宝钞局主事,工部员外郎程宗扬为唐国正使,通问昭南事宜。
  宋国行事向来拖沓,但贾太师亲自出面,自是不同。更何况昭南的战争威胁正打中宋国的软肋,在临安造成的震荡比外界想像得更加剧烈。有道是病急乱投医,宋国上下一片惶恐,正情急间,突然有人挺身而出,主动为国分忧,朝廷百官无不额首称庆,根本无人质疑程宗扬仅仅只是个宝钞局主事,能不能担当起如此重任。
  刚过午时,童贯便赶到程宅,口传圣谕:宝钞局主事,工部员外郎程宗扬忠敏勤敬,可当重任,特授礼部侍郎,差赴唐国,充任通问计议使,全权处置对唐国事务,及与昭南交涉各项事宜。
  代宋主传完口谕,童贯立马趴下来,规规矩矩地叩首施礼,“恭喜程主事,升任礼部侍郎!”
  程宗扬打趣道:“没跟你商量,就抢了你的正使职位,抱歉抱歉。”
  “小的岂敢!”童贯爬起来道:“不瞒程侍郎,听闻昭南起兵,小的魂都快吓飞了,要不是程侍郎出面接下重担,小的早就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童贯一边奉承,一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正使符印、节杖等物,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小贯子如此知情识趣,让程宗扬省了不少事。不过童贯也不是全无所得,在新的任命中,他被正式任命为副使。虽然由正转副,但他的正使原本只是应付唐国的权宜之计,这个副使却是实打实被朝廷认可的。这次与昭南的谈判如果顺利完成,更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因此童贯不仅毫无怨言,反而愈发殷勤,只盼着能抱紧程侍郎的大腿,好分得一份功劳。
  从工部转到礼部,品级由七品的员外郎直接升到从三品的侍郎,可谓一步登天。不过这玩意儿在宋国没个卵用,礼部侍郎只是官称,具体差事还要看差遣,自己的差遣就是个临时设置的通问计议使,差事办完也就没了。
  不过升官总算好事,起码不再被人称为程员外了,程宗扬心怀大畅,当即由贾文和草书一封,致函昭南正使申服君,邀其在唐国的鸿胪寺举行正式会晤,对双方关心的一系列事务进行深入坦诚的探讨,在确保和平的前提下,尽双方一切努力解决目前存在的纠纷,达成共识。
  廖群玉没有留下来等待谈判的结果,得知圣谕已至,他便与刘诏一道离开长安,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临安。
  高智商带着富安将廖群玉送到灞桥,郑重其事地把那份皇图天策府的录取通知书交给他,让他转告自家便宜老爹,往后这就是高家的传家宝,务必找最好的书画圣手,不惜钱铢,按最顶级的档次把它装裱好,挂在祠堂里,好让高家列祖列宗都高兴一下,看看自己这个便宜得来的子孙有多争气。
  顺便让高俅寄一份家产的账目过来,高智商要检查一遍,看老爹有没有趁自己不在家,偷偷把自己要继承的家产给败光。
  城外已经雪深尺许,廖群玉身披蓑衣,怀揣着那只关系到自家主公的生死荣辱,乃至大宋兴衰存亡的锦囊,丝毫不觉寒冷。
  在灞桥的望天犼下,廖群玉向着长安城遥遥一拜,然后翻身上马,拱手对高智商道了一句,“衙内保重!”然后冒雪冲风,打马而行,与刘诏一道,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正月初七,辰时。
  长安,皇城。鸿胪寺,礼宾堂。
  大堂上设着茵席、漆几,东西各一,相距五步,形制、方位完全相同,以示双方地位对等。
  鸿胪寺少卿段文楚居中而坐,作为双方的见证,他面前未设几案,只手持笏板,正襟危坐。
  新授的宋国正使坐东朝西,背后是降为副使的童贯等一众宋国官员。宋人起居惯用高背胡床,但此时众人一律席地跪坐。毕竟今日会晤的昭南人惯于跪坐,他们若是还用座椅,双方会面时一高一下,一坐一跪,那场面……大伙儿就不必谈了,直接开打便是。
  好在会晤地点是在唐国的鸿胪寺,席、椅兼有,双方共同采用唐国的坐具,倒是回避了座席制式可能引起的纷争。
  “君上。”宋国正使,礼部侍郎程宗扬首先开口致意。
  申服君头戴高冠,宽大的长袖羽翼般铺开,腰背挺得笔直,犹如一柄高古朴拙的长剑,寒气逼人。
  见申服君冷着脸没有开口的意思,程宗扬笑容不变,继续说道:“昭南与宋国是山水相连的睦邻,双方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友好而密切的交往,是彼此可以充分信任的好邻居,好伙伴。我方每年都要花费巨额资金,从昭南,尤其是君上的封地采购大量物品。”
  程宗扬拿出一叠写满字迹的纸张,“我这里有一份数据,单是去年,仅筠州等地的粮行,就向贵方采购粮食超过三百万石,交易额达七十万金铢以上。可以说,我们双方的交往和友谊源远流长,根深蒂固,建立在平等互利基础上的贸易往来同样源远流长,彼此有着共同的利益和……”
  申服君苍老而冰冷的声音响起,“交出张亢的人头。不然则战。”
  “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程宗扬诚恳地说道:“听闻贵方境内出现的流寇伤人事件,我方表示极度震惊,对此高度重视,严重关切,同时向遇难者表示沉痛的哀悼和诚挚的慰问。为解决双方可能存在的误会和矛盾,维护来之不易的和平,朝廷特命我为通问计议使,全权负责与贵方的交涉事宜。第一步,我建议,双方立即成立联合工作组,对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进行彻查。我方将秉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尽一切努力查明真相,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
  申服君冷冷道:“汝等虚言堆砌,拖延时日,只是痴心妄想。我昭南六军齐发,不日便当挥师北上。”
  说着申服君拂袖而起,谈判尚未开始,便宣告破裂。
  “君上暂且留步!”程宗扬起身叫道:“我这里有个一揽子解决方案!无论事后证明事件是否与我方有关,都能最大程度保障贵方的利益……”
  
  “身兼两国正使?”李昂放下书卷,笑道:“这位程侯也是奇人。”
  郑注道:“听闻他是宋国太皇太后的外甥,素有理财之能,宋国如今推行的纸钞,就是由他一手打理。”
  李昂道:“他既然是宋国外戚,为何又成了汉国诸侯?”
  另一位宰相李训笑道:“外界有传闻说,这位舞阳侯实为汉国阳武侯之子,汉武皇帝嫡传血脉。洛都之乱,他以一己之力匡扶汉室,讨平刘建、吕冀诸逆,扶立定陶王为天子,有安邦定国之功。定陶王登基时,他被授为辅政,引来金龙降世,怒摧殿宇,为之不平。”
  李昂皱眉道:“金龙降世朕倒是听说过,所谓不平,又是为何?”
  郑注道:“汉国私下里有传言,说那位驾崩的天子血统不正。这位程侯身为武皇帝嫡脉,本该继位天子,却被百官所阻,最后只受封为侯爵,甚至不得改姓归宗,列位诸王。汉室护国真龙才因此在登基大典时现身,震慑百官。”
  李昂恍然道:“汉室嫡脉,宋国贵戚,怪不得呢……”
  郑注道:“那位程侯根基越深厚,对我大唐好处越大。此乃圣上之福,社稷之福。”
  李昂笑道:“先别拍马屁了。他们与申服君谈得如何了?”
  李训道:“开始刚说了两句,申服君就拂袖而起。后来被程侯开出的条件打动,一直谈到此时还未结束。”
  “昭南人出兵之意甚决,有何条件能打动他们?”
  李训道:“段文楚段少卿原本在座,但双方开始商谈条款的细节,段少卿就被劝请回避了。”
  郑注道:“以微臣想来,若要让昭南满意,无非割地赔款,或是兼而有之。就看昭南人胃口有多大,而宋国经历江州惨败,晴州反目之后,到底还剩下几分底气。”
  “割地自是不可。无非是赔多赔少罢了。”李昂笑道:“当初那位程侯得理不让人,将段少卿逼得几欲白头,如今被昭南人抓到短处,倒要看他如何跟古板执拗的昭南人讲道理。”
  “圣上。”一名穿着黄衫的内侍匆匆进来,低声说道:“宋国与昭南的谈判条款刚刚出来了。”
  李训笑道:“弘志果然敏捷。他们这么快便谈妥了?”
  “尚未谈妥。”李昂的心腹太监鱼弘志拿出一份抄录的文牍,“宋国坚持条款不能公开,所有内容均属于双方密约,若有泄漏,立即作废。”他笑着小声说道:“看来宋国这回吃了大亏呢。”
  郑注不假辞色地喝斥道:“你一介阉人,岂得妄谈国是!”
  鱼弘志连忙躬身俯首,双手奉上文牍,“小的不敢。”
  郑注冷哼一声,拿过那份内侍省宦官私下抄录的文牍,随手拆开。
  宋国与昭南的谈判再隐秘,终究是在大唐的地盘上,怎么可能瞒过那些宦官的耳目?
  李昂道:“申服君只是昭南封君,又是出使大唐的使节,即使与宋使缔约,又有何用?昭南大军北上,哪里要听他的号令?”
  李训道:“圣上说得极是。他们两边怎么谈,其实都于大局无补。多半是彼此试探……”
  “不是试探!”郑注抬起头,带着一丝惊愕道:“宋国如此屈辞厚赂,难怪是密约!”
  双方的条款说简单十分简单,宋国为了避免与昭南开战,不惜付出重金,提出与昭南签订一份每年赔偿十万到三十万金铢,一共五年,累计五十万到一百五十万金铢的巨额赔偿条约。
  说复杂,宋国赔偿的方式又十分特殊。宋国采取的支付物不是金铢,而是纸钞,赔偿方式也不是直接付款,而是宋国的宝钞局每年保证授予昭南不低于一百万金铢,且不高于三百万金铢的兑换额度。
  在此额度内,昭南人可用钱铢九折兑换宋国通行的纸钞,并且允许在宋国境内交易。也就是说,昭南人可以用九十万金铢兑换面值一百万金铢的纸钞,然后拿这一百万金铢的纸钞在宋国境内任意使用。
  宋国允许以纸钞等值缴纳赋税,纸钞的价值与钱铢等同,为了打消昭南方面的疑虑,宋国正使在条款中向昭南方面保证,宋国将指定程氏商会对这批纸钞进行兜底。也就是说,昭南人拿着纸钞,不管怎么使用,最后都可以确保在程氏商会按照面值花出去,或者直接兑换成金铢,而不用担心手中的纸钞贬值或者变成废纸。
  李昂和郑注都猜到宋国会采取赔偿的方式,却没想到宋国的让步会这么大。五年,累计一百五十万金铢,昭南人即使像他们宣称的那样打到临安城下,也不一定能抢到这么多钱。不!是一定抢不到!出动大军,需要给军队提供给养、物资,打完仗还要犒赏三军,抚恤死伤将士,算下来打赢都不一定挣钱。万一打输就更别提了。那比得上安安稳稳坐在家中,让宋国拱手献上一百五十万金铢的巨款来得轻松?
  五年一百五十万金铢,昭南六大封君,再算上昭南君长熊氏,平均下来,每位封君也能分到二十万多金铢,而且这笔钱不用分给部属族人,完全属于封君个人所有。李昂觉得,即使把自己换成申服君,肯定也要心动。说白了,几个流寇能杀几个人?能值一百五十金铢吗?
  李训叹道:“打不起来了。”
  李昂也是遗憾不已。他刚才还在质疑,申服君只是出使唐国的使节,即使与程侯谈妥,对昭南也没有什么约束力。但在这份密约中,宋国表示只提供不超过每年三百万金铢的兑换额度,具体分配由昭南自行决定。作为缔约方,申服君毫无疑问会拿到大头,熊氏作为君长,份额当然是最大的。如此一来,剩下的部分就需要其余五部彼此争夺,谁还有心思出兵?
  鱼弘志道:“不然的话……把这份密约泄露出去?”
  “荒唐!”郑注道:“损人不利己,反而得罪了宋国和昭南,何苦来哉?”
  鱼弘志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一百五十万金铢……”李昂对这个数字仍纠结不已,摇头叹道:“宋国还真是舍得。”
  “宋国也是无奈,剜肉补疮,饮鸩止渴罢了。”李训道:“拿出一百五十万金铢买个平安,总好过三面皆敌。”
  “到底是一百五十万。”李昂道:“我倒想看看宋国能不能真拿出来。”
  郑注看着抄录的文牍笑道:“宋国也是煞费苦心,明明花钱买平安,却不肯说赔偿,只说是优惠提款额度——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李昂道:“朕现在反倒奇怪,昭南人为何还不答应?”
  
  “如果这份协议没能签下来,就是我们程氏商会有史以来最大的失败!”
  程宗扬挥舞着协议草案,对着下面的祁远、石超、贾文和、吴三桂、敖润、韩玉、高智商等人说道:“推行纸钞、金铢回流、货币变相贬值、垄断金融、指定出口商行、单一采购来源……每一项都是暴利!我们一次全做了!这份协议一旦签下来,将是我们程氏商会腾飞的起点!”
  敖润道:“程头儿,他们拿九个铜铢换我们十个铜铢,我们不是亏了吗?”
  祁远和石超行商多年,都是懂行的。祁远笑道:“这相当于九折卖货,数量这么大,肯定是不亏的。”
  “何止啊。”袁天罡撇着嘴道:“一次性巨额充值,就给个九折优惠?连个充值大礼包都没有?策划也太黑了吧!没有当场返现,超值红包,我连眼皮都不夹。”
  “你给我住嘴。”程宗扬警告道:“你当是垃圾网游充钱呢?这是真金白银的生意!”
  “得。我住嘴。”袁天罡嘀咕道:“你当昭南人是傻子啊?长得不咋样吧,想得还挺美……”
  自从抱上紫妈妈的大腿,袁天罡的气焰越来越嚣张了,程宗扬也不惯着他,吩咐道:“老敖,你看紧了,再啰嗦就给他塞马粪!”
  把袁天罡这搅屎棍的嘴堵住,程宗扬道:“昭南人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这优惠是实实在在的!我们的诚意也是实实在在的!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昭南人有没有达到额度上限的能力?或者退一步讲,假如他们连下限都满足不了,我们应该怎么帮助他们提升支付能力?”
  石超道:“加快资金流转?他们用钱铢换成纸钞,再拿纸钞买东西。我们换来的钱铢也不能就放在库里,可以拿来买昭南的出产。他们手里有了钱铢,再来兑换。有来有去,这钱流起来,就成了活水。”
  “说得好!扩大贸易范围,加快周转!干脆,我们在昭南设个结算中心,小额付现,大额的直接划账,免得把钱铢搬来搬去。”
  贾文和道:“若是昭南不答应呢?”
  “呃……”
  吴三桂提醒道:“主公,我们能想到的,昭南人未必能想到,但晴州的商贾未必想不到。”
  晴州商贾的经商理念不一定比自己更先进,但肯定更符合这个时代,尤其是他们无孔不入的关系网,远不是自己这个根基不深的穿越者所能比的。
  “有晴州商贾插手也好!”程宗扬道:“我们正好能从昭南人的态度中,看出晴州对昭南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至于昭南人答不答应,关键要看我们程氏商会拿出的诚意能不能打动昭南人。”
  程宗扬并没有等太久,鸿胪寺的谈判结束后仅仅半个时辰,昭南人便作出回复:坚决反对宋国方面提出的一揽子解决方案!
  代表申服君前来的卿士囊瓦严辞表明态度:昭南的尊严不可污辱!君上的尊严更不可污辱!张亢的作案范围主要是在申服君的封地内,给君上的子民带来无比沉重和惨痛的灾难。考虑到两国之间多年的友好来之不易,同时考虑到两国百姓的福祇,君上表示,宋国既然愿意和谈,如今悬崖勒马,时犹未晚,但必须将元凶张亢交给昭南处置!同时将兑付的折扣降为八折,每年优惠提款的额度提高到五百万金铢,期限延长为十年。
  总而言之一句话:得加钱!
  “狮子大开口啊!”祁远摸着下巴说道。
  童贯作为副使,虽然没有参与程氏商会的内部会议,但与昭南人谈判时少不了他。看到昭南人开出的条件,童贯掰着指头一算,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八折,五百万,十年,这就是一千万金铢!天爷啊……”
  “怕什么?”程宗扬道:“昭南人既然肯来,就说明有的谈!至少申服君对条款是动心了。”
  “程侍郎,”童贯小心提醒道:“这条款虽然是用宋国的名义,但说白了,都着落在宝钞局和程氏商会头上,里面的折扣可都要侍郎大人担着。”
  “为国分忧还在乎这几个钱?”程宗扬慷慨说道:“我自己担着就是!”
  “侍郎三思!”这会儿没有外人,童贯也是豁出去了,“侍郎的高义,小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佩得五体投地。可小的深受太后娘娘的恩典,总不能看着侍郎为国事背上这么大的亏空——朝中官员干出来的事,总不能让侍郎自己担着吧?”
  真是个小机灵鬼啊,几句话表明了立场,表达了忠心,表示了关切,更刻意提醒自己,这是国事,私人分担一些,还能说忠义,自己全扛了,那可是要犯忌讳的!
  “提醒得好!”程宗扬赞许地看了童贯一眼。
  “这样,我们把预计会出现的损失统计一下,请朝廷承担大头。当然,朝廷财政一直吃紧,不可能拿现钱出来,我们可以准备几个替代性的方案:比如由朝廷支付盐引、给予商税减免、开放行业准入,或者提供经营场所等等。总之我吃点亏,朝廷面子上也过得去。”
  童贯道:“程侍郎义薄云天,一心为国,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行了,这会儿就别拍马屁了。”程宗扬笑道:“老四,你在筠州待过,商会的事也是你在负责,趁这会儿跟童副使商量一下,怎么向朝廷报备。记住,坚决不向朝廷要一文钱,宁愿我们自己吃亏,也不给朝廷添负担。”
  祁远应了一声,与童贯一同退下,商量怎么向朝廷讨价还价。
  贾文和道:“昭南人的开价如何应对?”
  “昭南人要折扣,要额度,还要期限。其实要紧的只有折扣,额度和期限都是虚的,只要他们肯兑换纸钞,一百年我都敢签!”
  贾文和思索片刻,然后叹道:“原来如此。”
  程宗扬笑道:“以文和你的才智,都要寻思一下,昭南人肯定转不过这个弯来。”
  “主公所列条款,看似曲意求全,令昭南大获其利,但仔细思量,字字都有深意。其中的道理精深幽微,玄奥非常,推衍下来,竟是一篇大学问。难怪主公称为屠龙之术。其微妙之处,属下亦是难解,真不知主公是如何想出来的。”
  这话让秦会之来说,保证情真意切,言辞磊落,掷地作金石声,把马屁拍得光明伟岸。可贾文和是什么人?平常看自己的眼神都跟关爱智障一样,也就是奉自己为主公,才凑合着给点面子,能说出这种话来,程宗扬不禁老怀大慰。
  “这就是代差了!”程宗扬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宋国生产力远在昭南之上,有能力进行倾销,我也不敢这么玩。”
  程宗扬身为家主,但极少专断独行,行事通常集思广益,唯独这份密约完全是他自出机杼,即使在商会内部,都没人敢相信这份密约是对商会的巨大利好,一切都是他力排众议,以一意孤行的姿态把这份密约放到昭南人面前。对于目前的状况,程宗扬足以自傲。
  贾文和道:“主公既然胸有成竹,想必已经考虑周详。”
  “昭南人愿意谈,这事就成了一半。接下来我们咬定折扣不放,在额度和期限上给他们让步——不能让昭南人觉得这钱拿得太容易了!”
  
  一只修饰整洁的手掌慢慢翻过纸页,中年男子专注地读着那份还未签署的密约,一字都不肯放过。他读得很慢,每读一段都要凝神思索片刻。
  带着湿气的海风吹起窗后的白纱,几只海鸥正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飞翔。绚丽的晚霞下,一队归航的船只正满载着货物,扬帆驶入晴州内海。
  一名文士恭敬地立在他身后,等他读完最后一个字,才开口道:“昭南人目光短浅,一听说能平白拿到上百万的金铢,立时就昏了头,怎么也听不进十九爷的劝说。”
  “昭南人不通商业,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中年男子道:“只能说,那位程少主抛出的诱饵足够诱人,我们棋差一着,怨不得别人。”
  “眼下申服君已经动心,若不是十九爷竭力劝阻,只怕便与宋国签署这份密约,弭兵休战。”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中年男子道:“既然无力回天,便让十九收手吧,免得被昭南人记恨。”
  “可是一旦签署这份密约,整个昭南就被那位程少主一碗端走,一年数百万金铢的交易全落入程氏商会手中,行里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那便让他们独占。”
  “是。”文士应了下来,又道:“宋国有意向商会借款一百万金铢,以两年为期,年付息三成。”
  “这也是那位程少主的主意?”中年男子道:“一手稳住宋国,一手拢络昭南,还不忘以重利向我晴州示好,年纪轻轻便能屈能伸,后生可畏啊。”
  文士道:“宋军江州大败,朝廷亏空甚重,贾师宪强推方田均税法,更是雪上加霜,今年以来,宋国各地州府田地抛荒,收成大减,总商会内部评估,减产数量不下五千万石。如今宋国又在整顿禁军,财力早已捉襟见肘,若拿到百万金铢借款,恰是给他们雪中送炭,助其渡此难关。”
  “商会是求利,宋国大乱,甚至分崩离析,绝非商会的目的。”中年男子说道:“若非贾师宪不守契约,执意对晴州征收重税,我们又何必与宋国交恶?这一点上,你要学学那位程少主。”
  中年男子放下那份密约,站起身道:“生意就是生意,一枚金铢无论在杀父仇人手上,还是救命恩人手中,都是一枚金铢,不会因仇恨变轻,也不会因恩德而变重。因为生意之外的事误了生意,便是舍本逐末了。”
  他负着手,边走边道:“十三在秦国做的事,我很不喜欢。做生意是为了求财,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财利。十三上次说,他一句话就能调动成百上千官吏为其所用,为此自鸣得意。却不知人情如网,他能指使别人,反过来别人又何尝不是以他为用?热衷操弄权势并不为过,但被权力迷花了眼,就是愚蠢了。将来愈陷愈深,被这张网束住手脚,作茧自缚,便悔之晚矣。”
  文士道:“属下这便传讯咸阳,让十三爷回来住些日子。那边的事……”
  “交给十六吧。他在洛都做得不错。先设计掏空吕氏的家底,又趁着吕氏倒台,一举抹平账目,从容脱身。明轻重,知进退,不恋权势,不贪小利。让他去安抚一下秦人也好。”
  “是。”
  中年男子赤足踏过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回到宋国这笔借贷,我们需要考虑是不是有利可图?宋国是否有足够的还款能力?是以信誉还是实物抵押?存在的风险有多大?如果有利可图,助宋国渡过难关有何不可?若是注定蚀本,即便以宋主为质,也不必理会。”
  文士道:“三成利息已经是稳赚不赔,不过以属下之见,那位程少主多半会故技重使,设法用他的纸钞来偿还利息。”
  中年男子立在窗前,望着海面的景色,良久才喟然叹道:“程氏这只老虎,已经长大了啊。”
  一阵寒风卷起白纱,远处的舰队船帆鼓满,船身被吹得倾斜,水手们匆忙奔上甲板,降下硬篷船帆。
  中年男子伸出手,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指尖,精致的六边形犹如钻石般闪闪发光。
  中年男子久久凝视着那片雪花,不由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