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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星魂现世
凌家庄,位于九江城南,东临鄱阳,南望庐山,风景秀丽。
曾几何时,此处也是武林一处盛地,各方豪杰络绎不绝,一派之首迁延驻留,但自老庄主凌腾蛟去世后,可谓门可罗雀,那块「天下第一庄」的牌匾早已为后人摘下,供奉在祠堂之内。
此时凌家庄后堂之内,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盘膝坐在一蒲团上,一手持念珠,一手持转经筒,闭目默默吟诵密宗「大藏经」,一名管事轻轻走近,「二老爷,夫人和长风镖局的人来了。」
诵经之声顿停,青年缓缓睁开双眼,轻轻地说道:「有请。」
端坐大堂主位上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骨灰坛,凌家庄主人凌泰长叹一声将之放在桌上,转身对客座上的众人道:「此番多赖诸位送可人及大哥返乡,历经一路风波险恶,凌泰铭记于心。」
方旭等人谦辞推让,凌泰正吩咐安排酒宴,为众人洗尘,有下人匆匆来禀告,「
唐门唐知节前来拜庄。」
凌家庄外一处山梁上,丁寿举目遥望庄内,白少川缓缓走到他身边,不发一言。
丁寿回身看了他一眼,「人都到了?」
折扇轻摇,白少川一如既往得云淡风轻,「各方神圣俱至,只看丁兄如何破局。」
丁寿仰天打个哈哈,「图穷匕见,想要浑水摸鱼怕是不成了,好在提前准备了份大礼。」
此时的凌家庄大堂内,剑拔弩张。
凌安之死虽因锦衣卫夜袭镖局之故,究其根源还是中唐门暗算在先,更休提迎宾客栈内欲将众人斩尽杀绝的一番布置,此时再见,分外眼红,卫铁衣便率先拍了桌子。
「唐知节,你还有脸来此?」
唐知节早已不复从前仪表,一身粗布短衣,连帽子也没有一顶,满面风霜狼狈不堪,词锋却没有丝毫退让。
「凌家庄又非长风镖局,凌二爷尚未发话,几时轮到卫大少做主了?」
「你——」卫铁衣怒火上撞,待要出手被卫遥岑牵手拦住,唐知节话说得不错,此处毕竟是凌家地方,该由凌泰发话。
「凌、方、卫三家世代交情,长风镖局更是对凌家庄恩深似海,义重如山,凌某能做主的事,他们自然也能做。」凌安声音很轻,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这话说得漂亮,便是初次相见的宋中也暗自点头,这凌泰绝非俗辈。
唐知节也未料到凌泰如此说法,稍稍一怔,随即笑道:「好好好,此处倒只有唐某一个外人了,凌二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唐某有要事相商。」
「不必,凌某对在座几位无事可瞒。」凌泰道。
「事牵尊驾生死大事,请凌二爷三思。」
听唐知节说得郑重,方旭与卫遥岑对视一眼,「凌兄,我等暂且回避。」
「方兄少安。」凌泰阻住方旭,斜睨唐知节,「四先生,你若不说便请自便,今日凌家有贵客在,不宜动兵,家兄之事,待凌某有暇定要往蜀中讨还公道。」
唐知节面上青白不定,有心一走了之,却没这个底气,此番无令出川,两房损失惨重,若再空手而归,老太君那里断不会轻饶了他。
踟蹰一番,唐知节打算认栽了,「算是唐某枉做小人,凌二爷,唐某与你做笔交易,日月精魄分润我一份。」
「我算是知晓唐家堡如何屹立于江湖百年不倒了,原来靠的是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宋中戏谑道。
唐知节也不应对这番挑衅,一瞬不瞬地盯着凌泰。
凌泰捻动手中念珠,轻声道:「四先生凭的什么?」
唐知节露出笑意,凌泰不将话说死,看来事有可为。
「泰哥,这等卑鄙小人的话如何能信?」可人急声道。
凌泰不理可人,只是看着唐知节。
唐知节知晓此时不是故作姿态的时候,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放在客厅茶桌上,为避嫌还退开几步。
凌泰当着众人面打开层层包裹,发现其中是一块古拙璞玉,几人相视一眼,皆是面露疑惑。
「唐四先生,这是何物?」
唐知节面露得意,负手立在堂中,「凌二爷以为得到日月精魄便大功告成,殊不知此物才是其中关键。」
凌泰轻咳一声,「愿闻其详。」
唐知节才要细说,忽听蓬的一声,窗户破裂,一条灰影飞入大堂,方旭抢上前将遥岑护到身后,宋中快剑出鞘,那人袍袖一卷,已将剑势带到一旁,抢步而上,直奔桌前。
凌泰迎面一掌拍出,那人一手将桌上璞玉抢在手中,单手迎上,嘭的一声,凌泰退后两步,那人轻咦一声,不再耽搁,双足点地,向屋外跃出。
唐知节匆忙扬手,数枚毒蒺藜脱手而出,未等其破片散开,那人大袖舒卷,将毒蒺藜尽皆笼进袖中,甩手一震,只听袖中噼啪一阵脆响,几十枚碎片坠落于地。
「天下第一庄,不过尔尔。」不屑一笑,那人纵身而起,转眼飞出高墙。
「贼子,哪里走?」那块璞玉是唐知节全部希望,岂能任人夺走,当下也不顾其他,尾随而去。
须臾之间,那灰衣人避剑,抢玉,对掌,震碎毒蒺藜几乎一气呵成,众人竟连他的真容也未曾看清。
方旭皱眉道:「凌兄,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来夺,可见那物并不简单,其中会不会真有隐情?」
凌安双眉紧攒,「方兄言之有理,我也忧心其事。」
突然一个庄丁快步上来禀告,「二老爷,天幽帮总护法左冲前来拜庄。」
又一个庄丁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青衣楼总楼主陈士元前来拜庄。」
凌泰放声大笑,许是牵动肺气,随后又大声咳嗽了几声,「自家父仙逝,凌家庄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吩咐一声,「大开庄门,迎接贵客。」
唐知节发足狂追,前方人影不疾不徐,总是与他保持十数丈距离,让他还保持着一线希望。
到至一片荒野,灰影停下脚步,待到唐知节追到近前,冷冷道:「你是唐门中人?」
唐知节呼呼喘气,「知道就好,唐门复仇,不死不休,识相的把玉珏还给我,此事便可一笔揭过。」
唐知节情急之下没有细想,现在才想到自己与人武功相差太多,指望唐门名号能让来人有些忌惮。
那人哈哈大笑,「我在庄中不便杀人,是担心坏了少主的谋划,既然你小子追了出来,老夫便与你了了阴山的旧账。」
「阴山?你是谁?」阴山与唐门有关的唯有五十余年前的那场武林浩劫,唐知节骇然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是一银须白发的慈祥老者,「唐四,可识得老夫?」
「你是梅神医?」唐门用毒杀人,梅家庄解毒救人,唐知节还真和这位杏林国手打过几次交道。
「神医?错了。」梅退之连连摇头,高声吟道:「悬壶难济苍生苦,回春未救自家身。梅落繁枝千万片,惊煞前朝秦越人。」
「圣手魔医梅惊鹊!!」唐知节怪叫一声,倏忽而退。
「还走得了么?」梅退之呵呵一乐,如影随形,紧跟而上。
唐知节再不藏私,双手连挥,空中各色暗器飞舞,如暴雨倾盆,分四十六个方位笼罩梅退之。
「好一个满天花雨。」
梅退之不退反进,不见如何动作,一身宽袍已然在手,恍如磨盘般抖动旋转。
只见一团黑影霍然临近,唐知节瞳孔陡地放大,发出了一声惨叫。
第六十一章 无意酿祸端
凌家庄内,群豪毕至。
天幽帮来人不多,除了左冲和地幽二堂主及剩下的六位护法,只有三十余名帮众。
青衣楼却声势浩大,众楼主及各自麾下舵主帮众上百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陈士元入内。
凌泰站在堂前,面对院中群豪,不卑不亢道:「凌某自问和青衣楼与天幽帮都没什么交情,不知诸位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陈士元自重身份,左冲可不顾忌,「凌兄明知故问,吾等此来只为日月精魄。」
「凌某要是不交呢?」
「那今日就少不得血洗凌家庄。」一个威严声音响起,牟斌率领数十名锦衣卫堂皇而入。
凌泰皱了皱眉,今日对手来的越来越多,属实麻烦,示意可人等不会武功的女眷退入后宅,朗声道:「凌家庄声威虽不及以前,可也容不得人来撒野。」一声令下,几十庄丁持械涌进。
陈士元看了场中一圈,一挥手,「动手。」
数百人立即混战一起,几方势力纠结,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厮杀一处。
可人、遥岑与展青丝躲入后堂。
「可人姑娘,强敌来袭,你的东西需要妥善保管。」展青丝提醒道。
可人觉得有理,又想万一混战中莫再损了凌安骨灰,便从中取出日月精魄想找一妥善之处收藏,急切间却又不知何处安全,急得在房中跺脚。
「小姑娘,把东西交给我,不会难为你们。」一个跛脚驼子从佛堂帷幔中转出。
看着驼子手中的独脚铜人,卫遥岑蹙眉道:「青衣楼第五楼楼主铁背驼龙史百岁。」
「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见识,乖乖交出来吧。」史百岁狞笑着伸手向可人怀中抓去。
忽听耳后生风,史百岁人虽驼,身手却不慢,一拧身,让过偷袭的一柄宝剑,细看来人五十开外,双眼深陷,瘦骨嶙峋。
「陆一舟,你他娘找死。」看来二人也是旧相识,史百岁摆起独脚铜人就向那人头顶砸去。
见二人纠缠在一起,可人三人快步走出,刚到庭院迎面却是一个手持流星锤的汉子,那人更不废话,直接链子一抖,一柄铜锤已如流星般向可人袭来。
三女惊叫失声,眼前一道身影挡在身前,叮当,噗的一声,那汉子被自己的流星锤砸的脑浆迸裂而死。
「丁某护花来迟,姑娘受惊了。」还是那不变的坏笑,此时却让可人与卫遥岑多了分亲切。
听得叱喝声临近,丁寿眉峰一皱,催道:「随我来。」欲带领几女躲过战团。
「几位哪里去?」陈士元手持飞廉,横在路前。
丁寿也不废话,抢身上前,便是一掌拍出,陈士元错身回手一刀反撩丁寿手臂,丁寿攻势不变,只脚下天魔迷踪步法变换,转至一侧,陈士元惊咦一声,退开一步,狂风刀法随后卷上。
「你们快走。」陈士元武功之高出乎丁寿预料,催促几女先走。
三女闻言便绕开二人,在过月亮门时,展青丝脚下不慎,「哎呦」一声绊倒在地。
遥岑急忙矮身搀起展青丝,却听身后一声娇呼,转身看可人委顿于地,天幽帮总护法左冲不知何时已将装有日月精魄的匣子抢在手里,施展绝技魅影迷踪步,窜向前厅。
陈士元当即舍了丁寿,向前追去。
丁寿却俯身看向可人,关切道:「如何,伤势可重?」
可人见他竟能舍了日月精魄不追而关注自己,心中稍有感动,想起那日二人间的荒唐事,不由羞道:「不碍事,快追日月精魄。」
遥岑见可人面色古怪,还道她伤了暗处不便言讲,也开口道:「这里有我和青丝姐姐照料,无须挂心。」
丁寿点头,也向前追去。
再看前院,已是乱战一团。
萧锦堂的断魂枪迎上了卫铁衣的盘龙棍,宋中被陆少卿截住,唯有方旭在青衣楼几名楼主纠缠之下仍是左穿右插,游刃有余。
那边左冲被凌泰拦住,凌泰人虽有恙,手上功夫却不含糊,身法轻灵,掌势刚柔并济,左冲几番施展魅影迷踪步,仍是无法脱身。
「左护法休慌,我来助你。」天堂堂主陆一舟突然出现,剑身血迹殷然,看来那位铁背驼龙境况不妙。
陆一舟脚踏九宫步法,纵横进退,往返奔走,身似游龙,与左冲合斗凌泰。
凌泰不慌不忙,双掌一圈,将陆一舟也纳入圈内,一边紧守门户,不给陆一舟可乘之机,另一边则全力抢夺日月精魄。
左冲怀中抱着匣子,动作不便,在凌泰抢攻之下左支右绌,忽然感觉自身背后被杀机笼罩,不寒而栗,再也不顾体面,贴地一滚,躲了出去。
原本在他身侧的陆一舟则首当其冲,虽将九宫剑法舞得风雨不透,却还是被这一击震退七步,口角噙血,踉跄站稳。
陈士元伫立当场,冷冷的看着左冲,「交出日月精魄,饶你不死。」
巨大的压力让左冲呼吸都困难起来,不由左右观望,寻觅出路,但察觉自身气机已被陈士元锁定,似乎无论哪个方向都逃不出陈士元出手一击。
心惊胆战下左冲终于崩溃,颤抖着捧出匣子,忽然仿佛有一股巨大吸力,将匣子从他手上倏地吸走。
扭头再看那匣子已经在一脸邪笑的丁寿手中。
「擒龙功!」陈士元讶异说道,这年轻人给他惊讶太多了,原本以为那日必定命丧唐门,却逃出生天,刚才照面间竟能一招逼退自己一步,如今又使出了少林擒龙功,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丁寿懒得与他解释天魔手吸字诀与少林擒龙功的异同,浑不在意周围强敌环饲,自顾打开匣子,周边人都看见那武林至宝日月精魄静静摆列在匣中,不由眼光热切。
「后生可畏,东厂添了如此干将,本官回京后定要向刘公公贺喜。」牟斌缓缓走近,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向匣子抓去。
「在下当不得牟大人谬赞。」丁寿躬身施了个半礼,却自然而然地将那一抓躲开。
牟斌脸色一变,「这日月精魄乃是先皇御赐小女之物,既已寻到却不物归原主,难不成东厂要纠结匪类谋夺宝物?」
「牟大人言重了,御赐之物现于江湖颇令人费解,东厂之人身负皇差,自不敢懈怠,从江湖草莽中寻得内府珍宝唯有送回京城听候发落。」
牟斌冷笑一声,「牙尖嘴利,本官不与你作口舌之争。」身形一晃,已来到近前,一掌切向丁寿抱匣右臂。
丁寿身形一转,滑开五尺,迎面陈士元刀出如风,分袭上中下三路。
丁寿足尖轻点,一跃而起,避开刀锋,眼前赫然出现一条身影,乃是凌泰,凌泰双掌环切,直削丁寿两肩。
人在空中,丁寿无法作势避敌,顺手将匣子向外一推,凌泰立即变招抢匣在手。
落地后凌泰不及高兴,牟斌已是一掌拍来,凌泰举掌相迎,砰地一声,牟斌身形一晃,凌泰后退数步。
还未站稳,白衣神剑陆少卿的长剑已如白虹贯日刺向凌泰后心,当的一声金铁交鸣,方旭半途将陆少卿拦下。
那边陈士元刀势横卷,奔向凌泰,凌泰咬紧牙关,一掌拍在刀身,虽止住刀势,却也虎口出血,借这反震之势凌泰倒纵而退。
甫一落地,牟斌又欺身而上,一掌斜切,另一掌一圈一托,拍在匣底,匣子瞬间被拍到空中。
刹那间四条人影腾空而起,丁寿与陈士元身形最快,却在半空对了一掌,各自横飞而出,谁也未曾讨得便宜。
凌泰眼见牟斌身形快过自己半臂,抬手一记劈空掌,将那匣子又击高了两丈。
此时那匣子已飞到五丈有余,江湖中绝无人能一跃至此,众人运气调息,只等那匣子落下再度出手。
却见牟斌身形在腾起之势将竭之时,身子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硬生生又拔高了两丈,将那匣子抢在手中,随后身形又是一转,矫若游龙,斜飞出圈外,让准备出手的众人又扑了个空。
「梯云纵!」吐出这三个字,凌泰又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在场众人不由大惊,谁能想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是武当派的高手。
「休走」,「留下来。」两声大喝,陈士元与丁寿齐齐出手。
陈士元出手便是天地三绝刀,漫天刀影,无边刀浪,向牟斌席卷而去。
牟斌身形后纵,一手抱匣,一手连挥,将半途的帮众、庄丁乃至锦衣卫不断向陈士元掷去。
那些人被牟斌一抓制住穴道,然后被当作肉盾抛出,眼睁睁见着自己被刀轮卷成碎肉,只见凌家庄内,血肉横飞。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绞碎十三个无关人等后,陈士元攻势已尽。
牟斌不及得意,身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暗劲袭来,丁寿双手分使破字诀、劈字诀猱身而上。
身形左拧右转躲开破字诀,牟斌侧身之势稍慢,劈字诀已印向肋下,急切间牟斌身形一矮,想用肩膀硬抗这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那一掌未打中牟斌,却鬼使神差的打中了他臂下抱着的匣子,原本杀声震天的凌家庄突然安静下来。
只见漫天碎粉,随风飘扬,须臾间,那人人拼抢的武林至宝已经飘逝不见,丁寿呆呆站在那里,看看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一脸错愕。
「哈哈哈……」没想到率先打破安静的竟是牟斌,他仰天狂笑,「打得好,打得好,本官倒要看看,这御前官司刘瑾他怎么打!」言罢带人出庄离去。
陈士元一声冷哼后,青衣楼众人也离庄而去,天幽帮众自也不再停留。
原本在庄外望风的白少川走至近前,看了看周遭情景,叹道:「丁兄……
」
丁寿强颜道:「白兄有话但说无妨。」
「趁着督公绝杀令未下,你还是趁早亡命天涯吧。」
第六十二章 早朝诡辩
京师,东厂。
丘聚拍着桌子叫道:「早说这小子初来乍到,不宜过早担当重任,如今倒好,不但都察院咱们的人漏了底,还反惹了一身腥,赶快命人把他做了,待牟斌回京禀告皇上,咱们就说这事都是那小子贪功心切,一人所为,推个干净。
」
刘瑾不置可否,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背手踱到廊下。
谷大用看了一眼刘瑾,圆脸上的小眼睛转了转,开口道:「毕竟是东厂的四铛头,推是怎么也推不掉的,真要办了他还会寒了下面猴崽子的心,将来做事谁还肯出死力,不如……」
谷大用偷眼瞄了瞄刘瑾,老太监脸上不喜不怒,正在逗弄廊下鸟笼内的金丝雀,「不如暂且问罪下狱,先给这小子点教训,万岁问起的时候就说正在清查缘由,待这风头过了,再找个由头让他出来戴罪立功,督公,您看这么处置如何?
」
刘瑾还是没有说话,拿出象牙签子挑着鸟食一点点的给鸟喂食,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喂完了鸟儿,刘瑾拍了拍手,回到座位上端起茶碗开始品茶。
二人走到近前,互相看了一眼,「督公,到底如何处置您老倒是给个章程。
」
刘瑾用眼皮夹了他们一眼,「无三……」
柳无三躬身应是。
「把前阵子那小子让计全带回来的信给他们瞧瞧。」
柳无三给二人取过一封信,丘聚一把抢过,两人凑在一起展开信来,待读完信后,丘聚脸色一变,谷大用奸笑道:「这小子,真他妈坏!」
「臣牟斌具本上奏,臣治家不严,遗失御赐之物,恳请陛下治罪。」
牟斌的声音在奉天门内回荡,与一般人所想不同,明代的朝会并非在三大殿之首的奉天殿内,而是在紫禁城最大的宫门奉天门内举行,每日拂晓文武百官需到门内上朝,商议国事,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御门听政」。
奉天门面阔九间,进深三间,汉白玉基,重檐歇山,门前陈设铜鼎四只,左雄右雌铜狮一对,威武凶悍,不过如今高坐御座上的人却没有半分威武之气,睡眼惺忪的翻看着牟斌递上的奏折,也是难怪,早朝这活儿受罪的并不只是文武大臣,皇上一样要早起,对于十四五岁正是嗜睡年纪的小皇帝而言,是难为了些。
随手翻了翻,懒得看完的正德实在挨不住了,「知道了,把御赐之物丢了是吧,唔,太不小心了,赶紧找回来,再说治罪的事。」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哈欠,小皇帝的眼睛都开始迷蒙了。
看着皇上起身要走,牟斌沉不住气了,昨晚上跟内阁几位大佬商量了半宿,就打算今天发力把东厂扳倒,正事还没提呢正主就走算怎么回事,急切道:「启奏陛下,臣原本已将宝物寻回,奈何内官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太监刘瑾派遣东厂爪牙丁寿勾结江湖匪类,寻宝之时便处处阻挠在先,待臣夺回宝物后更出手毁宝于后,且言多讥诮,刘瑾及其党羽所为欺人太甚,恳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正德闻言又坐了回来,他对牟斌谈不上好恶,毕竟是先皇留下的臣子,丢了御赐宝物能找回来最好,他真懒得操心,可涉及从小把他带大的刘瑾却不能不慎重了。
站在文官首位的内阁首辅刘健向后排的官员中扫了一眼,户部郎中李梦阳会意而出,「启奏陛下,内监刘瑾等小人蛊惑圣聪,朝野早有非议,东厂番役横行不法,海内皆怨,今牟斌以锦衣亲军指挥使之职尚遭番役构陷折辱,厂臣之势滔天,可见一斑,臣请陛下将刘瑾等阉宦缉拿问罪。」
六科言官又出班数人附议,此时刘健躬身道:「先皇留老臣等人辅政,近日宵小逢君,臣心痛切,无颜见先帝于身后,乞赐骸骨,告老怀乡。」
小皇帝闻言忙宽慰道:「刘爱卿何出此言,先皇知朕年幼,留三位先生辅政,岂可因小故而弃朕,那刘瑾,刘瑾……」念叨了几句,却还是下不了处置刘瑾的狠心。
「臣刘宇有事启奏。」都察院右都御使刘宇又走出班来。
正德一阵头疼,都御史戴珊老病,都察院由右都御使刘宇代掌,怎么六科言官不够,十三道御史还要凑个热闹。
刘健花白眉毛皱了起来,前番御史张禴参奏的事刘宇声称一时失察,本来打算除了刘瑾后就好好梳理下都察院,此时这小子要搞什么幺蛾子。
「刚才之事皆为牟大人一家之言,为免偏听,请皇上宣刘瑾上殿自辩。」
「对对对,宣刘瑾上殿,看他怎么说。」正德忙不迭对伺候在身边的司礼监掌印王岳说道。
不多时,刘瑾来至奉天门,跪倒恭请圣安,正德将牟斌参他之事一说,老太监当时便面露惶恐,喊起冤来。
「臣刘瑾自接掌东厂以来,夙兴夜寐,不敢辜负圣恩,月前得知消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之婿邓通将御赐之日月精魄赠予他人,臣恐是有人恶意中伤命官家眷,故遣人详查,未想竟是实情,遂布置东厂番役务必追回宝物,怎想遭此诽谤,万岁爷爷,臣冤枉啊!」
「一派胡言,既是护宝,那为何毁坏宝物?」牟斌知道扯出女婿自己一万个没理,一口咬死毁宝之事。
「牟大人何出此言?宝物已然追回,安然无恙,请皇上御览。」刘瑾随即命小内侍呈上玉匣,转献小皇帝。
「不可能,此物定是仿造。」牟斌叫了起来。
「牟大人少安毋躁,此物已经内廷匠师鉴定,确系百年古物,与宫中秘档所记的日月精魄分毫不差。」刘瑾细声细气地说道。
正德皇帝朱厚照看匣中摆放的日月精魄不由开怀,宝物无恙老刘就没什么事了,这个什么日月精魄就赐还……,等等,日月精魄,小皇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刘宇,朕记得都察院曾经上过一份奏本,关于日月精魄的。」
刘宇点头道:「皇上圣心广记,御史张禴曾上奏,有京城豪富邓通色令智昏,将御赐宝物日月精魄赠予青楼女子,藐视圣恩,欺君犯上。」
口中赞赏,刘宇心中却在嘀咕,有八成可能皇上压根就没仔细看那份手本,发回的批语只有三字「知道了。」
竟把御赐之物送给妓女,正德皇帝当即拍着桌子嚷道:「牟斌,那邓通便是你的女婿吧,你们翁婿二人好啊,一个拿皇家之物狎妓,一个诬陷同僚脱罪,你们眼中还有皇家脸面么,刘瑾,事情原委你早已查明了吧,为何方才不明说?」
「这,毕竟邓通所为实是不雅,在朝堂上谈及此事恐怕……,臣想为朝廷及牟大人留些体面。」刘瑾垂首道。
「听听,这才叫老成谋国,牟斌,你翁婿二人犯如此之罪,朕要将你……
」
「陛下,牟斌不过是追夺宝物心切,以至于出了些许误会,事出有因,此事始作俑者乃是其婿邓通。」弘治皇帝留下的另一位辅政大臣李东阳开口道。
「所言甚是,那邓通乃一介商贾,重利轻义,蝇营狗苟,不知朝廷法度…
…」谢迁谢阁老再一开口,正德就知道今天的事一时半会完不了。
弘治皇帝留下的三位内阁辅政大臣,刘健果敢决断,李东阳长于谋划,谢迁能言善辩,也就是世人所说的「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谢迁吐沫横飞,从《史记食货列传》再到白居易的《琵琶行》,最后扯到宋朝宋无的《商人妇》,总而言之,商人重利轻别离,都不是什么好玩意,牟惜珠所嫁非人,乃天下第一苦命女子,牟斌爱女心切,为婿所累,情有可原,罪魁祸首只有邓通一个王八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朱厚照听得脑仁儿疼,「好了,爱卿的意思朕懂了。」不懂都得装懂,就为换个耳根子清净,「如此,便将邓通……」
「皇上,邓通之错老臣也有家教不严之罪,老臣愿代婿受过,请万岁开恩,给他一条生路。」牟斌郑重跪倒。
谢阁老鼻子差点气歪了,老夫这嘚啵嘚啵半天,口水都干了,好不容易把你父女摘干净,你又一个跟头扎进去了,少个女婿怎么了,你父女白捡那么大一份家业不好么,这帮武臣真是不足与谋,还是和科举出身的读书种子交流起来方便。
听了牟斌请罪之言,朱厚照倒是冷静下来,这老儿难得有舐犊之情,开言道:「
其罪可诛,其情可悯,牟斌教婿不严,廷杖三十,将牟斌与邓通下诏狱戴罪思过。
」
牟斌随即被大汉将军架出午门,脱去官服,绑伏在受刑用的长凳上,牟大人对受廷杖倒是不太担心,锦衣卫除了缉捕之事,这宫中站值的大汉将军和行刑廷杖的也都是锦衣校尉。
这些人都是祖辈开始就吃这碗饭的,从小练习廷杖本事,在青石板上垫块豆腐,什么时候一杖下去石板碎裂而豆腐不破,才算出师,用的都是阴劲,受刑之人能皮肉未伤而骨断筋折,反过来,也能让你看似血肉模糊,回到家里上完金疮药连疤痕都不留。
牟斌趴在长凳上,想着是哪一拨人过来行刑,突然眼前出现一双白色官靴,勉力抬头,看到的是丘聚那阴恻恻的狭长脸颊。
「呵呵呵,平日里没少受牟大人照顾,今天咱家特意讨了差事来报答一二,来呀,伺候好牟大人。」
牟斌左右一看,廷杖行刑的竟都换成了东厂的人,这些人也是锦衣卫出身,锦衣卫会的手艺他们也会,牟斌不再多言,默默运起真气,护住全身,眼睛死死盯住丘聚的鞋尖。
各行都有自己的暗规,廷杖也是一般,若监刑官脚尖外分,便是「用心打」,那么受刑人不过是皮肉之苦,若是监刑官脚尖向内,便是「着实打」,那么受刑人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鬼门关。
丘聚一声阴笑,官靴鞋尖向内一闭,牟斌心中长叹,看来今日要拿命赌上一番了。
包有铁皮倒钩的栗木槌头高高扬起,啪的一声击下,牟斌疼的混身一颤,咬牙未出声,施刑的番子顺势一带,连皮带肉就从牟斌身上撕下一大块,随后又是一杖,啪啪之声连绵不断……
「你是何时调换的日月精魄?」
运河之上,一艘民船船舱内,白少川和丁寿相对而坐,饮酒谈心。
「河南安阳客栈就已换过。」丁寿啜了一口酒,淡淡答道。
牟斌着急回去在朝堂上开撕,走的是官府驿道,他二人事已办完,自不用焦急赶路遭罪,隐去身份在运河北上商船中选了一艘搭乘,商船主人本钱不大,乐得多挣份银子,自无不允。
「那我等这一路南下辛苦所为何来?」
「演戏自然要演个全套,何况我也不确定换的是不是真的日月精魄,安阳时可人肯为我所挟,我只信了三分,后来在江边客栈可人被杜……咳咳,被青衣楼掳走,随身带的还是我做了暗记的赝品,我已信了五分,而为了换取这对假玉珏,那丫头竟然肯……肯那个,我便有了十分把握。」
白少川折扇轻轻敲打着身前矮几,「那你又何时仿造的日月精魄?」
「从白兄第一次出京便已开始,难不成白兄以为在下整日混在京中就是吃饭睡觉打豆豆么,日月精魄中内刻武功秘籍,仿造属实不易,幸好此物出自督公掌管的内承运库,尺寸大小记载颇为详细,银作局的匠师日夜赶制,待丁某出京时这赝品除了几处细微处外几可乱真。」丁寿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白兄还有何疑问?」
白少川沉吟了下,「只有一个。」
「但讲无妨。」
「豆豆是何人?」白少川一本正经问道。
丁寿:「…………」
第六十三章 家奴投效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开凿运河畅通南北,唐宋元明清皆受其惠,就因为开凿运河的隋炀帝杨广玩脱了线,后世的夫子们手捧着南方漕粮做成的米饭,提起杨广来,呸,昏君,说起开凿运河,啐,暴政。
这一日丁寿正与白少川在舱中饮酒,船身猛然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又停了,这一路已经停船十几次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丁寿皱眉站了起来。
还未到舱门,梅金书已然现身,向丁寿恭敬施礼:「世叔,船主有事与您相商。」
看着年近四十的杏林名医恭恭敬敬的样子,丁寿一阵头疼,「金书兄,早就说过了,令尊不在时你我平辈论交,无须多礼。」
「长幼有序,父命不可违,世叔见谅。」梅金书恭谨的模样让丁寿没了脾气,不由回想与梅退之分别时的情景。
「这便是星魂?」丁寿摆弄那块平平无奇的璞玉,不说做工,便是玉质也远不如日精月魄。
「应当便是,否则唐知节不会如此笃定,欲以此物与凌泰作为交换。」梅退之一时也参详不透,蹙额说道。
将璞玉递给梅退之,丁寿疑惑道:「师尊坠崖,此物或许失落,但又是如何落入唐门呢?」
「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阴山幸存的几人与唐门皆无交情,此物怎会在唐知节手里?」梅退之皓首连摇,疑虑重重。
丁二爷对毫无头绪的事情懒得费脑子,当即道:「那就不要想了,小弟即日启程回京,先祝梅师兄早日康复,神功大成。」
「此番多蒙少主相助,星魂才可到手,此番回庄即封庄谢客,待内伤痊愈再出江湖,召集教中兄弟,助少主一统江湖。」梅退之多年心病即要祛除,也是老怀大慰。
「梅师兄,小弟如今效力东厂,已无意江湖争锋,一统江湖之说休要再提。
」丁二爷可受不得江湖奔波之苦,何况如今魔教存下来的都是一帮老怪物,武功资历皆胜于他,天知道会不会俯首听命。
梅退之闻言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少主承主公衣钵,乃皇明正统,岂是燕逆伪明后嗣可比,且寄身伪朝权宜一时,待伤愈我父子再助少主重登大宝,还大明一个朗朗青天。」
「你他娘练功走火入魔把脑子烧坏了吧!连你那傻儿子算上归了归齐四个人,没事造反玩,反的起来么!」丁寿腹诽不已,脸上还得带着笑:「此事须从长计议。」
梅退之倒是认了真,「京城龙潭虎穴,少主孤掌难鸣,且让金书随同入京,有事也可照应一二。」
丁寿懒得跟他扯皮,转过话头道:「此番日月精魄一事牵扯各方,牟斌必遭皇家所恶,倒是那凌泰失却了治病的机缘。」
「呵呵,什么身染沉疴,病魔缠身,在凌家庄与那小子一交手便察觉不对,凌家小子分明是练了日月精魄以至走火入魔,便是拿了日月精魄中的医术篇,对他也于事无补,不过多受几年活罪罢了。」梅退之不屑道。
联想到梅退之前番说过凌腾蛟拾到过他曾遗失的日月精魄武功誊抄,丁寿顿时明白了,必是凌泰也私下练了那誊抄的武功,以至于走火入魔,听传闻知道日月精魄还载有医术,便以为其中医术篇便是医治自身的妙方,才有了入京夺宝之举。
转念一想,丁寿又道:「不对,我与那凌安入京时曾有过接触,他绝没有练了日月精魄的武功,否则也不至轻易遭了唐门算计。」
见梅退之不语,只是冷笑,丁寿顿时明了,即便亲兄弟也不见得什么都可拿出分享,可怜凌安为了自家兄弟命丧京城,到死都是一个糊涂鬼。
「梅师兄,日月精魄你可有完整的誊抄?」
梅退之一怔,「自然是有,不然也不会轻易将日月精魄献入内宫。」
丁寿微微一笑,「可借小弟一用……」
思绪转回,看着比自己大了近两轮的师侄一副认真的样子,丁寿苦笑道:「
有请。」
船主是个三十余岁的徽州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十来岁的小伙计,对着丁、白二人欠身道:「二位公子,实是抱歉,小船不能前行了,二位的船钱小的一并退回,请多担待。」
「为何?」丁寿对这一路上和和气气的南直隶船主印象不错,嗯,还有他身边的两个小伙计,透着一股伶俐劲。
「唉,公子有所不知,小的这船灯草去年一路送到京城,抛去人工船费原本能挣个几十两银子,可如今这还未过镇江,就多了七八道税卡,继续北上还不知道多少关卡,小的赔不起啊,还不如如今就将货物推到水里,空船返回,这趟折了本钱和工费,好歹还少赔些税钱。」船主唉声叹气道。
「那这一路许多商船难道都要自毁货物空船而回么?」丁寿指着窗外如织货船问道。
船主苦笑不语,白少川低声道:「这些船上打着官旗。」
丁寿举目望去,果然,这些船上都打着某某指挥使,某某知府,甚或侍郎尚书的认旗,一艘艘的货船全被洗成了官船。
「我大明商税三十取一,虽说低了点,可这税卡也未免太多了吧。」丁寿看着大摇大摆逃税的货船郁闷道。
白少川一声冷哼,「这都是沿岸地方官府自己设的关卡,交给朝廷的百中无一。」随即扫了一眼愁眉苦脸的船主,「若是只运的灯草的确如你所说,你这船里夹带的私盐为何没算进去?」
这船主也实在小瞧了东厂的手段,要连船货底细都没摸清,他们才不会冒失登船。
船主闻言一惊,脸上现出一股厉色,身后两名小伙计也不多言,从衣内各掏出一柄解腕尖刀,准备合身扑上。
还没等二人动弹,哎呀一声叫,两人持刀手腕已被梅金书刁住,手上一拧,尖刀落地,梅金书脚尖向前一点,那船主环跳穴一麻,扑通跪在地上。
「二位官爷饶命,小人实在没有办法,沿途税卡太多,小的又没有门路攀上权贵,若不夹带恐血本无归,小的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啊!」以为碰上了巡盐官兵,几十岁的汉子声泪俱下。
「东家别求他们,当今朝廷苛法多如牛毛,干什么都犯禁,百姓养不活自己,不贩私盐做什么,逼急了老子还要去闯海!」一个白净面皮的小伙计气哼哼地说道。
「阿直别胡说,几位官爷,他只是一时意气,绝没有闯海的意思。」另一个稍显斯文的小伙计急声阻止同伴。
那个船主磕头如捣蒜,「官爷,这小子自己胡说八道,和小人没半点关系,小人从未想过触犯海禁啊。」
丁寿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初生牛犊的小伙计,「闯海,你想怎么个闯法?
」
「大海者,商海也,大明硝磺丝绵等物在日本、暹罗、西洋诸国获利何止十倍,觅利商海,贩货浙江、福建、广东之地,与沿海之人同利,其必心向我等,为保商海路畅,尽击沿海之寇,于公,为国捍边,于私,获利无穷,这样公私互利之事却因朝廷目光短浅而不行……」那小子侃侃而谈。
「住口,洪武二十七年朝廷已有严令: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置之重法,尔为何物敢妄议朝廷法度。」白少川忍不住叱喝道。
那小子神色愤愤,「官绅豪富私造双桅巨舰下海商贸者不知凡几,为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丁寿倒是来了兴趣,这个时代难得竟有人能看出海上商机,这小子不简单,「做海商也要本钱,你可有啊?」
「这……」那小子语塞,有本钱谁还在这贩私盐的船上扛活。
示意梅金书松开两人,丁寿从袖口中抽出两千两的银票递给两人,「今天的事碰上也是缘分,爷就下注押你一把,出两千两本钱,赔了算我的,赚了我占六成利,如何?」
两个小伙计对望一眼,齐齐跪下道:「小人王直(徐惟学)愿用性命陪大爷赌上一局。」
「这条路怎么走可有个章程?」
「小人同乡许家兄弟等已开始涉足海贸,打算用大爷这些银子作为本钱入伙,摸清商路后再谋其他。」
也算谨慎,丁寿当下与二人约定今后事宜就命二人即刻启程,至于这个东家,不跟也罢。
二人走后,丁寿扫了眼噤若寒蝉的船主,「这两人的根底你知道么?」
船主一顿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这二人都是徽州歙县拓林村人,那个王直家中有老母在堂,徐惟学家有哥嫂和幼侄。」
「家中有牵挂就好。」丁寿把玩着唐伯虎赠的「江亭谈古图」扇面的折扇,心中暗道:身死亏本也就罢了,千万别想着私吞,否则二爷灭了你们全家。
看了旁边还跪着的船主,丁寿道:「起来吧,爷不是巡盐兵,说说为什么不往前走了。」
已经吓得跟鹌鹑一样的船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运河讨生活不易,夹带私盐也是没办法,奈何前面新设关卡是盐丁所设,自己没有门路估计逃不了干系,所以打算回返,求大爷给条生路。
丁寿倒是不关心他的生死,只不过此时再寻条船费时费力,从身上掏出东厂驾帖递了过去,「拿着这个,继续北上,看哪个关卡敢拦。」
「东厂!」船主登时瞪大了眼睛,虽说这东厂中人不在官绅免税的行列中,但大凡懂点人事的谁会得罪这帮魔头,这东西可比那些官家认旗还要有用,自己买卖小寻不到靠山,若是能抱上眼前人的粗腿,那在运河上还不来去自如,当下打定主意,扯着嗓子喊道:「小人程澧愿投靠大人为奴,还望大人恩典。」
上赶着投效做家奴,丁寿倒是一愣,琢磨没事养这么一个闲人干嘛,旁边白少川一解释方才明白,明朝勋贵官绅都有优免特权,这权利不只自己有,家人奴仆都可以免税免役,所以乡间地主、城邑富商都有自甘为奴的,主家可收大量土地财富,奴仆借主之势也可大发其财,上下两利,唯一受损的就是大明朝那可以跑老鼠的国库。
既然是体制内的问题,丁寿也不反对特权一把,答应回京后就把程澧纳入奴籍,程澧欢天喜地叩首谢恩,庆祝自己卖身为奴的新生活到来。
第六十四章 倚红偎翠
货船有了东厂驾帖自然畅通无阻,一路无话,众人顺利抵京,丁寿与白少川立即回东厂复命。
「哈哈,做得好,原本只想网一只小虾米,没想到钓上一条大鱼,锦衣卫群龙无首,正是咱们掺进去的时候。」谷大用一见二人脸上笑得好像一朵菊花。
「都赖督公运筹帷幄,我等不过是略尽绵力。」白少川谦辞道。
「没想到牟斌有此担当,倒是小觑了这位锦衣亲军指挥使。」丁寿拧着眉头道。
「牟斌与后宫贵人关系匪浅,不会有性命之忧,趁这个时间,给锦衣卫换换血。」刘瑾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手道:「出来吧。」
「卑职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拜见刘公公。」后堂转出一名三品武官单膝跪地施礼。
刘瑾指了指丁寿,「就是这小子,你还满意吧。」
石文义谄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公公手底下的人自然强过卑职手下那帮废物百倍。」
丁寿懵懂,「督公,这是……?」
「这是锦衣卫新任指挥使石大人,明日你随他一同上任,锦衣卫被牟斌执掌近二十年,盘根错节,你去帮着清清野草。」
「那属下岂不是要调离东厂?」丁寿心中畅快,成天跟着老太监后面,名声什么倒是不在意,怕没有个好下场啊,脸上却是一副不舍状。
「哎呦,督公您瞧瞧,这小子还挺有良心,舍不得咱们呢,小子,督公可是给你弄了个指挥佥事的位置,可算一步登天啊,何况锦衣卫的人手可比东厂富裕得多,你自己想干的事也方便些,督公可是为你小子没少操心。」谷大用一旁大惊小怪道。
这倒没错,从个没名没分的四铛头变成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官面上的确是一步登天,丁寿准备低头谢恩的时候,刘瑾又开言了:「放心,四铛头的位置给你留着,如今你就是窜到天上去,身上也甩不掉咱家的印记。」
听着老太监不见喜怒的声音,丁寿心中一凛,的确,经过朝堂上那么一出,自己如今已经落实了阉党身份,只有借着刘瑾这道东风,才能越爬越高,哪一天刘瑾摔了下来,自己也必是粉身碎骨,不过老人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话赶到那里随口一说,还是自己心中所想露了相,有意敲打一番,丁寿心中惴惴。
待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刘瑾走到他身前,低声道:「华山那小丫头怎么回事?
」
丁寿心中一阵腻歪,计全这小子忒不地道,背后给老子下绊子,故作惭愧道:「
小子一时色迷心窍,给督公惹了华山派这个麻烦,实在……」
话没说完,一只冰冷的手将他下巴托起,刘瑾端详了他面容一会,看的丁寿直发毛,刘瑾随手又把他脸甩开,摇了摇头道:「脸颊红晕,双目尽赤,典型的阴阳不调,才多大年纪竟有色痨之虞。」
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刘瑾道:「回去歇息吧,一会儿给你送两个戏班的歌姬过去。」
「戏班?!」
「这世上有人爱名,有人贪财,自然就有人好色,家养个戏班招待客人方便些。」刘瑾翻看着手掌,不紧不慢地说道。
丁寿满腹疑云地退了出来,奇怪老太监为什么没怪罪自己给东厂找的麻烦,反倒慷慨赠婢,一抬头看到计全和常九正在院中闲聊。
「老计,兄弟多谢你将安阳的事报给督公啊。」丁寿皮笑肉不笑地过来打招呼。
计全一脸惶恐道:「四铛头,属下绝无他意,只想着禀告督公有个提防,毕竟华山是九大门派之一……」
丁寿挥挥手打断道:「知道你是好意,所以才来谢你啊,督公还怕华山那小娘们不够劲,又送给了我两个,就为这个改天也得专门摆酒答谢。」
说完话,丁寿便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了。
计全一脸错愕,对身边常九道:「九哥,我真没有踩人上位的意思,只是想不到……想不到……」。
常九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却没说话。
「咱家也想不到督公为何这么死疼他。」
二人扭头,见丘聚双手笼在袖中,阴冷的双眼死盯着丁寿离去的方向。
毕竟一路旅途辛苦,丁寿一觉醒来已是申时末了,正觉腹中饥饿,听得门扉声响。
「公子可曾醒了,奴婢来伺候公子用膳。」声音清脆动人。
随着房门打开,两名豆蔻少女捧着餐盘走了进来,「婢子贻青(贻红)奉命伺候公子。」
丁寿见这两名少女一着青衣,一穿红裳,贻青脸蛋圆圆,细眉弯弯,小嘴似樱桃般鲜红透亮,又点缀了二排白玉般的银牙,显着一股俏皮;贻红则一张瓜子脸,薄薄的嘴唇,眉目灵动,笑靥如花。
托起二人下巴,细细看了一番,丁寿邪笑道:「你们便是督公指给我的?
」
看二人点头,丁寿笑着坐在桌旁,自斟自饮道:「那你们怎么个服侍法?
」
两俏婢脸上一红,贻红道:「公子且用晚膳,婢子为您唱曲助兴。」
言罢取了一件琵琶,坐在凳上,手拨琴弦,恰似渔舟破水,波澜拍岸,唱的曲调是南戏弋阳腔,激越明快,让人精神一振,那边贻青含了一口酒,向着丁寿唇边度了过来。
丁寿手中一揽,将贻青横在膝上,凑着香唇便是一个长吻,弄得小丫头唔唔连声,酒水顺着香腮溢出,一双玉臂自然的搂住了他的脖颈,二爷手也未曾闲着,从翠罗裙下探入,直摸到大腿根,隔着轻薄布料似乎能清晰感受到那道肉缝,手指划弄扣摸,未几,一股热流喷薄而出,将他的手指都微微浸湿。
贻青俏脸绯红,感受到腰臀间被一坚挺火热之物顶着,直起身道:「公子自用饭,小婢帮您去火。」
「怎生个去法?」丁寿调戏道。
「贻红为您唱曲,婢子当为您品箫了。」
「箫?你还带了这东西。」
贻青摸着丁寿胯下,媚眼一抛道:「公子有此好肉箫,何必舍近求远。」
丁寿心中一荡,「如此甚好,且裸身献艺,让爷好好瞧瞧你们的身段。」
二女自不多言,各自除了衣服,贻红皮肤光滑细嫩,乳峰挺拨,两条修长玉腿交叠置琵琶于上继续弹奏,唯见一丛乌黑发亮阴毛浅露在交叉阴影处,勾人心痒,贻青肤质雪白娇嫩,玉乳高耸,乳头鲜红似樱桃,乳晕粉红诱人,小腹平坦,阴阜高凸,浓稀适宜的阴毛微黄卷曲恰到好处的贴覆在神秘的三角区域,蹲下身子轻轻解开丁寿裤子,「啊」的一声被弹跳而出的巨物吓了一跳,同样看到巨物的贻红也是一惊,手中琴音跟着一乱。
丁寿得意的拍了拍贻青后脑,贻青会意的跪在他的双腿中间,一双妩媚的大眼盯着眼前那根粗长肉棒,龟头紫红,独眼怒张,她贪婪地抓起肉棒含在自己樱桃小嘴之中,不住含吮舔吸,棒身上每一根青筋和阴囊的每一道褶皱都不放过,粉颈一上一下,小嘴一张一合地不停套弄,直弄得丁寿两眼微闭,胯下肉棒一涨一涨的,马眼里不时涓涓浸出清彻透明的粘液,很快又被红嫩的小嘴吮吸得一干二净。
熟练口技爽的丁二爷不能自持,向下一把按住螓首,直到香唇触及下腹肌肤,感受到菇头被一个紧窄的腔子死死卡住才住手,胯下娇娃不堪其苦,却发不出声,只将粉拳不住拍打丁寿大腿,丁寿手一松,才容得她吐出口中巨物,呼呼大喘了几口气,抹去嘴角香津道:「爷这阳物巨大,直要了婢子半条命去。」
把玩着美人椒乳,丁寿道:「哦?你们以前未曾遇到过这般尺寸的。」
「公子这天神般的人物,哪有人能及得上,就算偶有天赋异禀的,也不如您这火热挺巨,婢子一碰到身子就要化了似的。」贻青娇喘道。
招手示意贻红过来坐在自己膝上,闻着美人身上乳香,丁寿道:「那你们且给爷说说,以前都遇到过什么样的人。」
贻红眼神示意贻青继续吸吮套弄,自己则坐在丁寿膝上斟酒布菜,边伺候边道:「能有些什么人,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一次婢子伺候过一个将军,身子倒是蛮结实的,可那玩意竟是弯的,不及穴中痒处,却把肉腔子戳的生疼;还有一个什么副总兵,本钱倒是雄厚,足有七寸长,却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把人家弄得不上不下,还得违心的夸他勇猛无敌。」
「就没有个时候久点的?」
正吸吮舔弄的贻青吐出肉棒抬头道:「怎么没有,一个地方的老提学,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先是一番吟风弄月,过了一会猛地把奴家扑到床上,足足弄了一个多时辰,将奴的小穴都戳肿了,他还是不停,最后竟得了马上风,好悬没把奴家吓死。」
「那人就这么死了?」丁寿来了兴致,还有这么奇葩的事。
「哪能啊,奴婢急用银簪刺他的人中,也不顾羞耻的大呼来人,幸好那日是谷公公作陪,就在附近,在他身上拍打了一番,才回过魂来,事后谷公公闻了他的酒杯,骂了一句,这么大岁数还服秃鸡散,不是找死么。」说到此处,想是想起当日情景,掩口而笑。
抚摸着二女光滑皮肤,「你二人倒是一身好皮肉,娇嫩光滑,如玉之质。
」丁寿夸赞道。
贻青正用小手揉弄两颗卵子,闻言抬首道:「婢子哪算什么如玉之质,要是玉洁在此,才是真的肌肤如玉,满堂生辉呢。」
「哦,那个玉洁在哪儿?」丁寿暗想要是跟老太监再讨一个过来,会不会被认为蹬鼻子上脸。
贻红嗔怪的看了一眼贻青,将乳上樱桃塞到丁寿嘴里,「公子休听她多言,玉洁与我等不同,怕是刘公公都未必知晓,唉哟,疼……。」
丁寿用牙齿厮磨着乳珠,含糊道:「知道什么就快对爷说,别藏着掖着的。
」
「她是被一个贩骆驼的客商卖到戏班的,听她言还是一个官宦之家出身,父亲姓周,好像是大同的什么官,因故下狱论罪,她和母亲谭氏被贬入教坊司,抄家时她偷跑了出来,半路认了个骆驼客做义父,却不想被贩到了京城……
」
贻红还没说完,贻青不专心品箫,接口道:「刚到戏班的时候学艺还是刻苦,她诗礼传家,从小读书练琴,资质非婢子等可比,直到一日我二人被留下陪客,她方知道这戏班中人还要陪夜,趁人不备偷偷跑了,失了这样的好货色班主怕上面责罚,严诫向人提起。」
「他那娘亲叫什么名字?」
「叫谭……,对了,听她说叫谭淑贞。」贻青虽说多嘴,记性倒还不差。
谭淑贞,有机会倒要看看,都说女儿长相随娘,若是母亲长的不差倒是要找人寻寻这位周玉洁了。
「公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休管他人短于长,如今有我们姐妹在此,何必多想呢。」贻红晃动着玉乳娇嗔道。
「说得好,爷现在就跟你们论一论短长。」丁寿将贻红抱起,紫红菇头对准馒头般的小穴,一式「观音坐莲」插了进去。
「哎呦,好……好长……好粗,顶到嗓子眼了。」如同烧红铁棍般的肉棒插在贻红的肉穴里,被穴里的嫩肉紧紧的咬住,贻红的阴道也被撑得凸涨涨的,一股无法形容的刺激快感,迅速流遍了她的全身,又麻,又痒,又酸,花心上一股热流喷出,竟然一下就泄了身子。
丁寿却觉得冰火两重天,贻红穴心较浅,只插入了一大半,还有一小截棒身在外,上半截泡在腔子里温暖舒畅,却把下半截晾在外边,无奈下扶住纤腰,狠命向下,又多顶进去寸许。
「不行,公子,穿透了……」贻红一阵哀鸣。
正在不上不下的当口,丁寿觉得一条温暖灵舌在二人交合部来回舔扫,弥补了不能尽根而入的快感。
贻青一边舔舐棒根,另有玉手在丁寿会阴与阴囊间来回摩挲,爽的丁寿叼住一颗乳珠品咂,一手狠狠抓住贻红丰乳,猛捏乳房并搓弄乳头,腰臀配合贻红腰肢扭动来回上挺。
贻红被顶得媚眼翻白,娇喘连连,花心大开,血液沸腾,一阵阵瘙痒、颤抖,不停地扭动着肥白的屁股呻吟着:「哎哟……哎哟……啊……啊……好舒服┅┅死了┅┅被顶死了┅┅啊┅┅啊哟┅┅又顶上花心了┅┅对┅┅要丢了……喔……喔……美死我了。」
又是一股阴精直泄,一双玉臂,一双玉腿,再也不听使唤了,彻底瘫痪下来,娇躯软绵无力地伏在丁寿的身上。
丁寿忽地站起,一把将桌上酒菜扫到地上,将贻红放在桌上,拉起贻青,含着香舌用力吸咬,抱着翘臀往上一托,贻红配合的猿抱住他,鲜红肉缝向那紫红肉龟处一凑。
一声闷哼,因口舌被含住无法叫喊,贻青眼泪都要掉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小穴里,像有一条烧红的铁棍上下搅动,涨得她全身一紧,痛、麻、酸、痒、爽五味杂陈,她慢慢的扭动腰肢,转动屁股,丁寿也将头埋在她的双乳里,鲜红的乳头,有如葡萄大小,艳丽悦眼,使人爱不释嘴。
丁寿干劲愈高,不住抛送怀中玉体,每次都尽根而入,当菇头一连几下触到花心研磨时,贻青情不自禁的浪叫起来,挺起上半身,把丁寿搂抱更紧更紧,全身抽搐,汩汩阴精洒了出来。
不知道泄了多少次,贻青已经喊不出来,脸色也变得苍白,香汗不禁的流下,牙关紧咬,全身发抖,丁寿仍旧不知疲倦的抛送冲刺。
「公子,贻青不行了,再干下去会送命的。」贻红不知何时醒转,轻轻哀求道。
丁寿看了全身瘫软的贻青,将她放在榻上,转过身来,「她不行了,不还有你么。」
看着丁寿挺着长枪兴冲冲的奔来,贻红下身已经沉重的快没了知觉,只得口中推拒道:「不……婢子不行了……啊!」
丁寿已然分开玉腿,叩关而入,耸动起来……
第六十五章 北司争锋
带着肃杀之气的北镇抚司大堂,锦衣卫指挥同知以下,指挥佥事,镇抚使,千户,百户,总旗,小旗,校尉,力士从堂上一直排到了院子里头,乌压压的一大片,尽是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个个神情肃穆。
「卫帅驾到。」门口拖长了声音远远传来。
石文义头戴乌纱,身穿虎豹补子的绯袍,束金荔枝腰带,脚踩黑色官靴,迈着方步,堂皇而入,丁寿同样打扮慢他半个身子,紧随其后。
大摇大摆的踱到正堂公案之后,石文义欠了下身子,示意丁寿坐他左首,丁寿暗中撇嘴,知道你对哥们身后那位大太监满怀敬意,可也不用这么着急表示,这缩脖哈腰的一下子算是把刚才摆出的官威丢个干净。
石文义尚不自知,撩袍堂上一坐,朗声道:「新官上任不来参见,牟斌就是这么掌管的锦衣卫么。」
几个散官闻言本想参拜,却被身边同僚拉住,眼神示意瞧向头前站立的呼延焘和齐元放。
呼延焘丑脸上不见喜怒,齐元放咳嗽一声,出列站定,「卫帅如何掌管锦衣卫,身为副使的石大人难道不晓得么,噢,属下忘了,自从几年前被行了廷杖后石大人一直告病在家,怎么屁股伤好了?」
堂下一阵哄笑。
「齐元放,牟斌已经下狱,如今某才是锦衣卫指挥使,你最好放明白点。
」石文义恼羞成怒。
「牟大人虽被下狱,却未曾罢官,石大人想鸠占鹊巢还早了点。」齐元放寸步不让。
石文义双手向斜上方一拱,「皇上旨意,命某执掌卫事,尔等还想抗旨不成。
」
「参拜上官自是应有之义,可这东厂的走狗凭何安坐堂上受我等参拜?」齐元放怒指丁寿。
「不错,锦衣卫内何来东厂之人,让他滚出去。」一众锦衣卫官佐大声起哄,群情沸腾。
石文义偷眼丁寿脸色,见未有不虞之色,才放下心来,自家晓得这位四铛头到锦衣卫名为帮忙可也有试探自己斤两的意思,若是镇不住这帮人,估计刘瑾也不在意换个人来掌锦衣卫。
石文义用力一拍公案,「肃静,而今丁大人乃本卫指挥佥事,今后大家份属同僚,尔等还有何异议?」
丁寿斜眼扫了扫石文义,爷们和你没仇啊,你这么说不是把火往我身上引么。
果然,齐元放怒笑道:「吾等官职都是累功而得,黄口小儿也配与我等同列,弟兄们,答应么?」
「不答应!」原本只是窃窃私语的众人聒噪起来。
「老子立大功三次,身受七创,才到了副千户的位置,凭什么这小子在老子之上。」副千户张彪率先喊道。
「不公,不公,我等伏阙诉苦去。」声音越来越大,众人皆是愤愤。
石文义心慌起来,若是闹到御前,不用别人,刘瑾估计第一个扒了自己这身皮,何况锦衣卫中还有一派勋贵官,这些小祖宗都是蒙祖荫授官,平时不来点卯,却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再起哄架秧,自己的仕途基本到头了,想到此,石大人一脸无助地看向丁寿。
丁寿缓缓站了起来,他倒不担心,这些人或许有觉得不公道的,但世上不公道的事多了,为这点事去伏阙,你丫先廷杖三十吧,只要以雷霆手段剪除头羊,这乱子自己就平了。
主意打定,丁寿眼神锁定了齐元放。
齐元放既然挑起乱子,自然有所防备,看到丁寿瞧向自己,微微冷笑,手已握住背后的月牙护手钩,只待对方动手,他便躲入人群。
不错,凭着本部衙门官吏任免,的确难以上达天听,可若是北镇抚司内斗死伤枕籍,就足够让皇上重视了,就是要让人知道,没了牟大人,谁也镇不住锦衣卫。
齐元放全部心神放在丁寿身上,只等他出手,却突然胸前一疼,一截利刃从背后穿心而过。
齐元放充满惊诧,透胸而出的利刃竟是同僚好友的镔铁判官笔,艰难的扭过头去,呼延焘的丑脸上还是古井无波。
「你……你……好……」扑通一声,齐元放死不瞑目,栽倒在地。
原本吵闹的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怎么也想不到身为牟大人爱将的呼延焘率先变节。
「齐元放不遵将令,犯上作乱,目无君上,已被正法,尔等还要效仿?」呼延焘冷冷扫视众人。
众人不言,神色慌乱。
呼延焘单膝跪倒,「属下参见卫帅。」
轰啦一声响,锦衣卫众官佐齐齐单膝跪倒:「属下参见卫帅。」
形势陡变,石文义一脸云淡风轻,大马金刀端坐堂上,「弟兄们辛苦了,都起来吧。」
「谢卫帅。」齐声应喝,声振屋瓦。
看着换脸比翻书还快的石文义,丁寿点头,这小子能当官。
刘瑾闭目斜靠在软榻上,听完丁寿的讲述,缓缓道:「锦衣卫的事你怎么看?
」
「石文义算不上可造之材,连守门之犬都勉强,不过深谙官场之道,奸猾小卒而已。」
丁寿说出自己看法,「呼延焘所为倒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属下并不信他,想必石文义亦是如此,将整肃北镇抚司的差事派给了他,就是以观后效。」
揉着自己太阳穴,刘瑾缓缓道:「有这么个废物也方便行事,其他人么,也不用过于高估他们的忠心,只要你爬得够高,自然有人抢着来伏在你的脚下。初到锦衣卫可能没什么帮手,咱家给你物色了一个。」
拍了拍掌,一个褐色直身,尖帽白皮靴番子打扮的汉子低头而入,「属下拜见督公,参见四铛头。」
「杜星野!」丁寿看清来人相貌不由一惊,当日宁折不弯的七星堡主如今低眉顺眼,垂手而立。
刘瑾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今后你就跟着寿哥儿,听他的指派。」
杜星野俯首听命,刘瑾挥手让他退下。
看着丁寿探询的眼神,刘瑾轻笑道:「从老丘手里过了一遭,铁打的汉子也得熔了。」
丁寿了然,对这个成天阴森森看人的太监有了新认识,打定主意今后绝不活着落到他手上。
既然无事,丁寿打算告退,临出门刘瑾的一句话又让他差点没绊个跟头。
「收拾收拾,明天随我进宫面圣。」
「啊?!」
「皇上想看看被牟斌具本参奏的人是个什么德行……」
第六十六章 原来是你
见皇上,丁寿后世对这位正德皇帝没什么印象,不只是他,明朝的皇帝除了开国的朱元璋和靖难之役的建文和永乐,就知道一个歪脖树上吊的崇祯了,到了这个时空才对几位先帝有了点了解,还是乡间野谈,当不当真自己都没把握。
您说什么,历史没学好,大爷的,就是学得太好了,完全的应试教育,高中学的世界史,大学教的革命史,漫说明朝,汉唐宋元,有几个能把中间的几位皇帝名字叫全的。
相比之下,拜铺天盖地的辫子戏所赐,清朝皇帝倒是能叫出十之八九来,一个个成天不干正事,不是微服泡妞就是窝家里宫斗,然后什么讲坛上某某老师再做番对比,印证大清代代圣明之君,前明皇帝个个王八蛋。
连大清这帮圣明君主培养出来的人都知道纳闷:不知主德如此,何以尚能延此百六七十年之天下而不遽失,诚不可解。后世大师学者仍是捶胸顿足指天发誓这些皇帝只会玩蟋蟀,做木匠,爱胡闹,吃春药,好像近三百年的大明江山都是用尿呲出来的。
虽说丁寿不完全相信后世影视剧和大师言论,可对当今这位小皇帝当真没了解,不了解就有神秘感,都说伴君如伴虎,谁知道这小子好什么调调,丁二爷愁的头发都抓掉了好几根,连女人都没心思睡,也让这几日被折腾得眼眶发青,脚步虚浮的青红二女有了喘息之机。
翌日一早,丁寿便随着刘瑾由东安门进了皇城。
皇城内不但有太庙、社稷坛、关帝庙等祭祀之所,还是俗称二十四衙门的四司、八局、十二监办公之所,自然也有所谓的内东厂设立,不过丁寿对内东厂选址不以为然,一边挨着混堂司,一边伴着尚膳监,合着东厂皇城办差的诸位吃饭洗浴一条龙?
一路过了东安里门,东上中门,东华门才算进了紫禁城,丁寿左顾右盼,见大汉将军各处伫立,庄严肃穆,帝王之家威严之势绝非后世花钱参观时可比。
「公公,咱怎么不走午门啊?」午门才是紫禁城正门的见识丁二爷还是有的,后世百姓都能从正门走,怎么如今成了腐朽的封建阶级还要偷偷摸摸从侧门进。
「午门?午门三门文武百官走左侧,皇室宗亲走右侧,正门非皇帝出入不得轻开,皇上大婚皇后走一次,殿试三甲状元、榜眼、探花走一次,你想让咱家带你走哪个啊?」
丁寿吸了吸鼻子,讪讪道:「那就算了,属下就是问问。」
「从哪来的乡下小子,贼眉鼠眼不懂规矩。」一个刀条脸的太监走过来,不阴不阳的讥笑道。
「老范,王公公那里还等着咱们议事呢,少生事的好。」一个眉毛都快掉光不知多大岁数的老太监说道。
「萧公公说哪里话,咱们司礼监为内廷之首,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让人带进宫城,岂不是咱们失职。」
刘瑾看着两个太监,不见喜怒,对丁寿道:「小子,这两位是司礼监随堂太监萧敬萧公公,秉笔太监范亨范公公,过来见礼。」
范亨眉毛一跳,司礼监为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有奏本批红之权,位高权重,司礼监掌印太监素有内廷元辅之名,他堂堂首席秉笔太监起码也相当于内阁次辅,刘瑾介绍却故意将他排在随堂太监萧敬之后,摆明轻视于他。
「刘公公身边这位什么来路,莫不是又向万岁爷引进的新人,进宫可曾留档,宫闱禁地别闹出什么丑事,呵呵,以咱家看还是一劳永逸的好。」范亨已经打定主意难为下刘瑾身边这小子。
尼玛,莫不成你还想切了老子。
丁寿踏前一步就待翻脸,刘瑾却伸臂拦住,从袖管中取出一方绢帕轻轻掩了掩鼻子,悠悠道:「和范公公有日子不见,不知公公的神风霹雳掌火候如何了,择日不如撞日,请赐教一番如何。」
范亨脸色一变,强颜道:「刘公公有雅兴咱家自当奉陪,奈何王公公有事相商,不好耽搁,改日讨教。」
转身便走,不做片刻停留。
萧敬无奈苦笑,拱手道:「范公公就这个脾气,瞧在萧某面上,刘公公您多担待。」
刘瑾欠身施礼,道:「萧公公言重了,您老是宫中前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改日一块喝茶。」
萧敬又朝丁寿笑笑,也转身而去。
「督公?」丁寿走到刘瑾身边。
刘瑾摆摆手,「范亨不过司礼监掌印王岳的一条走狗,不值一提,这个萧敬资历太老,英宗时便已随侍圣驾左右,朝野内外素有贤名,轻易不要得罪。
」
丁寿晓得刘瑾这是在提点自己,低首道:「谢督公指点。」
随着刘瑾一路到了奉天殿外,奉天殿为三大殿之首,高约十丈,五脊四坡,飞檐走兽,为朝廷大典之地,刘瑾与丁寿站在殿外雕刻着云龙翔凤的汉白玉栏杆处,高声禀报:「奴婢刘瑾求见皇上。」
噼噼啪啪一阵爆竹响起,一道黑影从殿中窜出,丁寿闪身要躲,突然身上一软没了力气,脉门不知何时被刘瑾拿住,丁寿惊诧这老太监莫不是要摆个鸿门宴时,黑影已到近前,原来是一条黑犬,上面还骑坐着一只猴子,到了人前那黑犬穿插而过,那猴子却一跃而起,蹦到了丁寿头顶纱帽上。
殿内哈哈大笑,「老刘这次还吓不到你。」
刘瑾笑道:「皇上这次又失算了,有人代老奴受过了。」
哦,殿内声音充满讶异,噔噔噔快步走出一个少年,头戴黑色翼善冠,身穿红色圆领窄袖团龙袍,看到丁寿被猴子骑在头顶的滑稽样子,哈哈大笑,再细一看,「哈哈,原来是你呀!」
第六十七章 宫中话西洋(上)
奉天殿外。
看着幸灾乐祸的少年和随后跟出的中年内侍,对着二位故人丁寿苦笑不得,「
当日不识龙颜,还请皇上恕罪。」
「不罪不罪,不知者不为罪么。」小皇上围着丁寿打转,见丁寿纱帽被猴子拨弄的歪歪扭扭,帽翅都被拔了一个下来,开怀大笑,半点要让猴子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丁寿有心将猴子弄下来,又怕冲撞了圣驾,只得愁眉苦脸道:「皇上开恩,让孙大圣收了神通吧。」
少年正德一伸手,猴子灵活的蹦到了他的小臂,随后顺着手臂爬到了肩上,将猴子递给身后侍立的内侍,上下打量了番丁寿,「你就是丁寿?牟斌参你怎么回事?你从江南回来?江南什么样?好玩么?」
面对着连珠炮般的问题,丁寿一时懵了,不知从何答起,求助的看向刘瑾,老太监嘿嘿一笑,「皇上何时认识这小子,奴婢竟不知道。」
正德随意一指身后面无表情的中年太监,「数月前和张永在茶楼听书时遇到……」
话未说完便警觉起来,正德皇帝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在附近才松了口气,小声叮嘱道:「千万别让母后和朝中大臣们知道。」
刘瑾会心笑道:「奴婢省得,皇上放心。」
被岔过话头的正德又反应过来,拉着丁寿就往奉天殿里走,「你过来好好说说,京城外面到底什么样。」
张永快步跟上,「皇上,耍了一早上您还没用膳呢,好歹吃一点。」
小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哪有那闲工夫,哎老刘,你去准备些点心送来,边吃边说。」
皇城内专门设有甜食房,出了西华门便是,刘瑾知道小皇帝吃零嘴的口味,亲自过去操持,除了甜食房所制作的丝窝、虎眼糖、裁松饼一股脑的往奉天殿送,还专门着人跑到外面买了街头小吃趁着热乎风风火火的往宫里赶,宫人们瞧着刘公公大袖飘飘步履如飞的样子不知有何要事,却不知老太监左袖藏着一根灌肠,右袍里掖着两个火烧。
来到殿外只瞧见低眉垂目树立在门前的张永,见了刘瑾一向不多言笑的张永咧嘴苦笑,「刘公公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主儿,咱家在宫里这么些年,今儿个算开眼了。」
刘瑾闻言第一反应这小子又闯祸了,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撩起袍子就往殿深处奔,等看到眼前景象他也呆住了。
小皇上和丁寿并肩坐在御阶上,方才送过来的点心盘子围着两人杂七杂八地堆放着,丁寿左手拿个吃了一半的裁松饼,吐沫横飞地讲着什么,正德专注的一个劲儿点头,刘瑾算知道张永为何站在殿外了,要是被朝臣看见两人比肩而坐,一个目无君上的罪名妥妥的扣在这小子头上。
丁寿刚咬了一口松饼似乎觉得不对劲,抬眼看刘瑾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己,再看看自己如今模样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蹦了起来。
也是起得太猛丁某人一下被嘴里的松饼噎住了,伸着脑袋猛捋脖子,正德忙不迭的把自己手中的茶碗给递了过去,咕噜咕噜灌了半碗茶,才算顺过气来,低头偷眼瞧着刘瑾不说话,心中也纳闷自打穿越后平日里也晓得个上下尊卑,怎么身边没了刘瑾气势威压,被这个没有皇帝样的熊孩子勾搭几句就忘乎所以,全然忘了身在大明金銮殿,好似后世跟一个初中小屁孩吹牛B的感觉。
刘瑾瞪了这小子一眼,拿出小吃笑着递给正德,「皇上快趁热吃,别跟这不知礼数的小子计较。」
正德见了街头小吃果然开心,一把接过,边吃边道:「老刘你来的正好,丁寿说的竟是稀奇事,他说我大明东南有一大岛,上面有一种大老鼠,长约八尺,母鼠将幼崽放在腹部的口袋里喂养;还说这世上有种大鸟,身高近丈,疾若奔马,却不会飞,生的蛋足有三四斤重,也不知是真是假……」
扫了一眼蔫头耷脑的丁寿,刘瑾笑道:「保不齐还是真的,三宝太监当年下西洋曾经带回的方物中就有大鸟蛋之说。」
小皇帝登时来了兴趣,「宫中曾有过这东西,我怎么没见过?」明朝皇帝私下很随意,与人对话常用你我称呼。
刘瑾苦笑:「莫说是鸟蛋,当年郑公公千辛万苦七下西洋的典籍文案都已不在了。」
「怎么就不在了,那可是几十年的心血所寄。」丁寿突然插话,拜朱允炆所教,对当年扬威异域的三宝太监敬佩由衷。
看正德认同地跟着点头,刘瑾才继续道:「成化年间西厂汪直曾向宪庙进言,欲效太宗故事再开西洋,宪庙老爷命兵部取昔日西洋旧案,兵部尚书刘大夏时任车驾郎中,抗旨不遵,其大言曰」三宝下西洋,废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时敝政,旧案虽有,亦当毁之以拔其根「,此后再不见西洋有关旧档。」
正德默然,半晌才道:「刘老爱卿所说也有道理,国库空虚,若只为了些鸟蛋等无用之物虚耗钱粮是有不妥,不过,不过……烧了终究可惜。」言语中颇有遗憾。
「陛下,臣对刘本兵之言不敢苟同。」
丁寿血气上涌,来自后世的他对于近代中国落后于西方被人欺上门来的境遇颇为愤懑,对造成这种结果的闭关锁国政策更是痛恨,虽说大明不像大清关起门来自嗨,对于外来文化尚存包容兼收之心,可毕竟是错过了地理大发现的黄金时代,而郑和率领世界上最大的舰队驶向深海时比西方早了近百年,原以为是明朝皇帝固步自封错失良机,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第六十八章 宫中话西洋(下)
丁寿突然插嘴,小皇帝并没有发火。
「哦,你倒说说看。」
正德饶有兴趣的看向丁寿,这小子很有趣,他能感受得到这人的与众不同,这么多年除了已晏驾的弘治皇帝还没人随意地与他比肩而坐,小皇帝甚至有种感觉,他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倒像是装出来的。
「皇上以为而今国库比之永乐年间如何?」
「自是不如。」正德心里也郁闷,登基有几个月了,户部尚书韩文整日里地哭穷,请天子以内帑贴补国用,可天子家也没余粮啊。
「永乐之时开国未久,又经靖难,太宗皇帝仍能七下西洋,五征大漠,南并交趾,敕建武当山,大修报恩寺,营造紫禁城,无一不需金山银海,却无日用之蹙,而今大明成平日久,生民蕃息,却无可用之财,何也!只因大海中商机无限,财货无尽,郑公公昔日不仅扬我大明之威于异域,更是为大明带来充盈府库,国用不尽之资……」
正德坐在御阶上,体味着丁寿之言,原以为今日寻了个消烦解闷的玩伴,不想一番话竟有如此见地,他自幼喜武,向往太祖太宗笑傲疆场的雄姿,驰骋大漠,扬帆七海,这才是男儿之愿,原以为国库空虚,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今天心中所想却被重新打开了一扇大门。
「朕要效法太宗,成就一番丰功伟业。」小皇帝胸中热血已被点燃,蹭地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热切,「你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刘瑾与丁寿对视一眼,齐齐躬身道:「愿随陛下共创不世之基。」
君臣三人豪情万丈之时,殿外张永声音响起,「皇上,三位阁老殿外求见。
」
准备宏图大展的小皇帝立马蔫了下来,慌慌张张地抹嘴,道:「怎么办,怎么办,这些东西赶快收起来,别被他们看见。」
丁寿纳闷一些点心零食而已,怎么这位皇帝好像看a片要被家长撞见的小学生一样紧张。
刘瑾劝道:「来不及收拾了,皇上还是在殿外见几位阁老吧。」
正德连连点头,「对对对,外面见。」
当先走了出去,二人随后跟上。
三位老大人很标准的行完见驾之礼,首辅刘健立刻拿出一份奏本,「皇上登基以来,行止颇有不妥之处,老臣等今日犯颜进谏。」
合着是来给皇帝指错的,丁寿瞧小皇帝虽一脸无奈却没有丝毫惊诧,这事看来不是第一次了。
刘瑾要接过奏本转呈,刘老大人却闪了过去,咳了声清清嗓子,当着皇上面自顾念了起来。
要说老大人的古文造诣不是盖的,一份奏章骈四俪六,锦心绣口,以丁寿的学问底子只听了个大概。
其中列举了正德五大罪状:一、皇上不带随从出宫。这的确不妥,千金之子戒垂堂,毕竟干系太大;二、乱吃零食。怪不得刚才跟做贼了似地躲人,估计以前被逮到过;三、喜爱游猎。从动物保护主义出发,丁寿也认可有理,就算打不到动物,踩了些花花草草的也不好么;四、去北海划船。好吧这也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然也不能飘在湖面之上;五、在宫内乱转。几个老家伙是吃饱了撑得跑这来给人添堵的么,皇上不能出宫还不能在家里转悠,合着小皇帝就应该干清宫奉天门两点一线过日子,这皇帝当得怕连后世白领都不如…
…
小皇帝强耐着性子听完奏本,脸带笑意道:「几位爱卿之言朕记下了,朕也有一事与几位相商,朕想重开西洋……」
话未说完,几位老大人已经炸了,「皇上万万不可,三宝下西洋乃前时弊政,岂可再犯。」
「陛下登基诏书发出,举国欢呼,盼望太平。现已数月,未闻精简闲散,节省糜费,诏书所载,仅是一纸空文,以至阴阳失调,晴雨失常。如今皇上又要再行弊政,何以抚慰万民!」
「先皇驾崩时执老臣手曰陛下聪慧,但年纪尚幼,好安逸游乐,要吾等辅佐陛下成为贤主,今上欲行乱政,臣有何颜见先皇,老臣请乞骸骨。」
正德就知道只要有事不顺了这几位的意,到最后肯定就是辞官要挟,当即温言宽慰,自承有错,三位大人借机让正德答应恢复经筵日讲,才满意而去。
想办的事没办成,还搭上自己以后得每天听课,正德的心气可知,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大殿门槛上,呼呼地喘粗气。
「皇上操之过急了,此事要徐徐图之才好。」丁寿劝道。
「为什么,明明是于国有利的事,为什么在他们口中就成了桀纣暴政一般。」
「其实朝中文官未必不能看出其中好处,只是他们不想让这好处落在宫内而已。」刘瑾缓缓说道。
看正德与丁寿皆迷茫地看着自己,刘瑾轻声道:「下西洋需乘巨舰带重兵,宫中内侍无家室所累,无子孙基业可图,为恰当领兵之选,可文官们却无法接受奴婢等身体残缺之人建立高于他们的功业。」
似乎怕二人不信,刘瑾又举例道:「昔日安南内乱,汪直曾欲借机收复,寻兵部旧时平定安南图文,又被刘大夏说服当时兵部尚书余子俊以不可祸乱西南为由阻止。」
正德站起身来,寒着脸道:「身为兵部尚书,不思开边卫国,处处掣肘军机,实不当人子。」甩袖转身进了大殿。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永开口道:「刘公公慎言,朝中大人们也有好意,总要在皇上面前为他们留些情面。」
刘瑾眼睛一翻,「咱家又未曾在内书房读过书,与这些大头巾没什么师生之情,有何情面可讲。」
张永脸色一变,不再多言跟着进了奉天殿,殿前平台只留下刘瑾与丁寿二人。
丁寿凑上来,「督公,刚刚皇上说的是谁,是成化年间的余子俊还是现今的兵部尚书刘大夏?」
刘瑾没有理他,只是抬头看天,翘着嘴角淡淡道:「今日说的已然够多了。」
第六十九章 金枝玉叶
锦衣卫上下这段时日可谓地动山摇,自呼延焘领命梳理锦衣卫以来,不知多少昔日炙手可热的官佐或闲置或革职,机要之处皆换上了石文义手下党羽,整肃手段之酷烈,即便原本中立的勋贵官们也纷纷不齿其为人。
丁寿的签押房内,被他用一粒花生米骗来的钱姓百户跪在地上诉说委屈,「
大人您要给卑职做主啊,呼延焘寻个小由头连降了卑职三级,区区一个从七品的小旗官还怎么为您老办事。」
丁寿不答,只是翻看着这小子送过来的文书,过了一阵才缓缓道:「他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吧?」
「他知道了还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钱姓锦衣卫涎着脸笑道:「小的按着您吩咐,没事就在人前大骂他不忠不义,可现而今都没人敢搭茬了。」
「他换下去的人都是牟斌的亲信?」
「没错,只不过补缺的时候他安插了几个自己的亲信,也亏得牟大……咳……牟斌昔日如此信重于他,为了那身官服他真是恨不得将亲朋故旧除个干净。
」
「安插私人也是人之常情么,」丁寿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做得好,等过了这阵子给你换个千户做做。」
那小子大喜,一个头就磕了下去,「多谢大人栽培,卑职钱宁愿为大人效死。
」
用手敲了敲方才送过来的文书,「这些人没有弄错吧?」
「大人放心,卑职都亲自核实过。」
「什么由头?」
「担心故主家眷安危。」
一阵阴笑,看着窗外秋风将满院落叶卷起,丁寿走至院中,大声喝道:「
来人。」
「在。」手下锦衣卫从班房中涌出。
「跟爷打秋风去。」
自从牟斌与邓通下狱后,财神府可谓愁云惨淡,一开始碍着牟斌虎威犹存,生意上没受什么损失,可自打石文义接掌锦衣卫,齐元放被杀,邓府境遇一落千丈。
原本驻扎府内的锦衣卫都已撤出,没了邓通主持大局,各地分号生意纷纷告急,牟惜珠这才晓得,原来以为智珠在握,可掌控一切的自己在没有父亲权势保护与丈夫的经营打理下一文不值,这段时日她费尽心机打点门路想要见父亲一面都不可得。
这一日愁坐家中,思索下一步该如何时有下人来报,「夫人,外面有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声称有事拜见。」
邓府门外,丁寿带领一众锦衣卫登门,被邓府护院拦住,丁寿也不着恼,自顾跟着手下调笑闲聊。
牟惜珠面带寒霜,走至大门,「不知丁大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有些事要与牟大小姐相商。」丁寿一拍额头,「倒是忘了向大小姐行礼,哎呀不妥,丁某身着官服以官拜民不合礼制,不知大小姐还有没有第二块金牌好解眼前之急啊。」随同来的锦衣卫跟着大笑。
牟惜珠气得粉面煞白,「若是丁大人此番只为了羞辱惜珠,恕不奉陪。」
「且慢,丁某官卑职小或许对大小姐没什么帮衬,令尊现而今可身在诏狱,丁某有大把的时间关照一二。」
牟惜珠转过身来,咬牙道:「你待如何?」
「借一步说话。」丁寿也收起了笑意。
牟惜珠待要忍气吞声,请丁寿入内,忽听马嘶阵阵,一队骑兵护卫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到近前。
眼前马车丁寿并不陌生,初进京的时候已然见过,果不其然,车帘掀开,一个年方弱冠的华服青年步下马车,正是弘治幼弟荣王朱祐枢,朱祐枢笑语晏晏,不理一干人等,对着车内道:「皇姐,地方到了,请下车吧。」
一只皓腕伸出,染了凤仙花汁的鲜红五指轻搭在朱祐枢手上,一位满头珠翠的宫装贵妇缓缓走下车来,眼神不经意的扫视众人,天家贵气自然散露于外,众人尽皆跪倒,「拜见荣王殿下,拜见仁和大长公主殿下。」
丁寿没料到车上竟然走下两人,直到众人参拜方才醒悟这女子是谁,原来是宪宗皇帝长女,弘治皇帝最疼爱的妹妹,当今正德皇帝的亲姑姑仁和大长公主到了,连忙跟着跪倒行礼。
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裙移至丁寿眼前,清脆的声音响起:「这位大人看着眼生,不知仁和当面是哪位大驾?」声音虽不冷漠,却天然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丁寿未及答言,牟惜珠已经抢道:「这位便是东厂四铛头,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丁大人。」语含讥诮,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仁和大长公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皇家奴才,怎么不识天家礼数,刘瑾是怎么教的下人!」
我忍,丁寿暗中咬牙,「下官一时不察,未能及时迎驾,请殿下恕罪。」
「要领罪去寻刘瑾,本宫可不想越俎代庖,今儿个先让你长点记性,既然忘了跪迎,那便跪到本宫出来为止。」
朱祐枢嗤笑一声,道:「皇姐休要与这些粗人置气,邓夫人,闻听你府中有一张凤凰古琴,乃汉宫赵飞燕所有,今日本王特邀皇姐来品鉴一番,莫要嫌我等叨扰哟。」
「王爷哪里话,邓府扫榻以待,随时恭候两位大驾,今日有暇且不妨多弹几曲。」牟惜珠意气风发,再不复往日颓唐。
随着几人进府,瑟瑟秋风中唯有一干锦衣卫人等跪在尘埃,莫说趾高气扬,现而今比着邓府护院都矮着一截,邓府大门临街而开,往来行人指指点点,锦衣卫众人都觉得脸上发烧,偷眼看向今日的始作俑者,只见这位大人低着头,肩膀似乎因愤怒不住抖动,赶忙都低下头去,这些人都老于官场世故,身为下属看见上司吃瘪是官场大忌,一个个打定主意今天的事烂在肚里打死也不能再提。
若是这些人能躺在地上看到丁二爷如今脸色怕是会惊掉下巴,原本应该恼羞成怒的脸上是掩饰不尽的笑意,要不是肩膀抖动怕是当场就笑出声来。
邓府书房内,案几上一只三足青铜香炉香烟缭绕。
仁和大长公主正在抚弄一张黄金为底的古琴,所弹曲子也是昔日汉宫中最为风行的古曲《归凤》。
牟惜珠为朱祐枢奉上一杯香茗,道:「此番多赖二位殿下解围,邓府上下感激不尽。」
「邓夫人言重了,本王与邓通至交好友,断没有坐视他家眷受人欺侮的道理。
」
牟惜珠不解问道:「王爷来得如此凑巧,莫不是已知晓今日邓府有恶客登门?
」
荣王点头称是。
「原本在贵府警跸的一名叫钱宁的锦衣卫到王府报信。」朱祐枢说到此,不由赞道:「牟大人不愧驭下有术,今时今日仍有故旧干犯干系维系府上周全。」
「是他?!」牟惜珠也很意外,随即叹道:「王爷莫在说笑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邓府危难之际竟是昔日一个小小百户伸出援手,而家父引为股肱的呼延焘率先变节,惜珠如今想见家父一面都不可得,不知王爷能否在诏狱关节通融一二。」
朱祐枢面露难色,「非是推脱,本王在京城不过闲散宗室,无职无权,若是锦衣卫公事公办,怕也是力有未逮,此事还需着落在宫里。」
牟惜珠以手扶额,「谈何容易,惜珠的御赐金牌已被收回,把守宫门的大汉将军若不通禀,不知何年月才能进宫。」
「所以此番孤王才不一人前来啊。」朱祐枢笑道。
手按琴弦,琴音顿止,仁和扭头道:「十三弟莫要拖我下水,你也知道皇姐和那位皇嫂并不投缘。」
「和太后不投缘,皇姐和太皇太后可是融洽的很呢。」朱祐枢笑道:「有皇姐相助,牟大人翁婿二人便是得脱囹圄也未不可。」
仁和面有得色,指尖轻轻在琴弦间抚弄,不再多言,朱祐枢向牟惜珠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古琴。
牟惜珠会意,虽心中痛惜,仍是满脸笑意道:「都说宝琴当赠知音,今日惜珠三生有幸,得闻大长公主抚琴,便以此琴以酬知音。」
「受之有愧,却之不恭,那本宫便进宫试上一番。」仁和莞尔道。
「不行了……驸马……奴家真的……不行了……饶了……」阵阵呻吟伴随着灯火摇曳,花梨木的桌子不满的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被绯色灯光映射到雪白的墙面上。
贻红两条修长玉腿无力的垂在桌边,身上的丁寿双目赤红,双手将她腰肢固定在桌上,用力啃噬着她露出戏装外的一只玉乳,将那青筋毕露的丑物狠狠地尽根抽送,直来直去,狠插猛抽,汗水不时从他额头滴下,落在丰满的双乳之间,原本已是浑身汗津津的峰峦间渐渐汇成一道小川。
另一边床榻上狼藉一片,贻青浑身青紫的倒在床沿,秀发散乱,双臂在头顶交叠,两腿以怪异的角度分叉着,两腿间湿淋淋的一片,一蓬乌草都已被浸透紧贴在汗湿的阴阜上,嘴角无意识的流着涎液,也只有布满齿痕的酥胸微微起伏,表明她还有一口气在。
贻红嗓子都喊得嘶哑了,今日公子爷一回房便让她二人换上戏装,演上一曲《打金枝》,姐妹二人都扮作升平公主,公子一个人串了郭子仪和郭暧父子两人,戏还没唱几句呢公子就扯了衣服,说要来上一出汾阳王扒灰公主的戏码,不同往日虽勇猛还怜惜二人的样子,一上来就恨不得把人捣烂,贻青生生被干脱了胯,在榻上就飚出尿来,淋了公子半身都是,公子也不恼,只是将战场换到了桌上,贻红都记不得已经泄了几次,下身麻麻的没有感觉,只有啪啪的肌肤撞击声告诉她噩梦还没结束。
巨物再度抽出,却没有继续进入,贻红眯着眼睛还没发现何处不对,裂帛声响,身上戏装已被撕成丝缕,一股大力将她身子翻过,变成俯卧,她也只是轻哼了一声,如今手指尖都没有力气了,是躺是卧皆由人定吧。
丁寿看着贻红光洁玉背,那身光亮油汗已结成汗滴顺着光滑脊背向臀窝处流淌,还没到那处凹陷便被他一把抹去,两手抓住贻红双足,直愣愣的肉棒顺着泥泞的肉缝一顶,再次进入,宛如推着鸡公车一般,双手和肉棒成三个支点,将娇躯挺起,啪啪的撞击声再度密集响起,中间偶尔杂着贻红若有若无的呻吟。
贻红已不知道自己到底昏去醒来几次,最后是被腔子中的一股热流打到花心才惊醒的,同样浑身汗水的公子伏在她身上喘气,轻轻咬着耳垂,依稀听到丁寿低声说道:「肏弄公主是个什么滋味。」
毕竟打小戏班长大,贻红姑娘晓得戏比天大,即便现在神志不清,仍是没有出戏,「驸马……如今……不是在弄……么。」
仿佛闻听丁寿笑了一声,贻红清楚的感觉到已经射了的肉棒迅速膨胀起来,「
唔」的闷哼一声,花心深处的嫩肉再次被狠狠刺中,「还……没……完么?
」
丁寿挺直了身子,让巨物更加深入,双手将自己披散长发拢到脑后,邪笑道:「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第七十章 狱中岁月
北镇抚司,诏狱。
锦衣卫赫赫凶威,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拿人到此可直接拷掠刑讯,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十八种刑具,四十八套大刑,杀人至惨,而不丽于法。
青砖狱墙高有五丈,铁钉蒺藜密布墙头,任何轻功高手都无法逾越。唯一的入口是墙下那道黑黝黝的沉重铁门。
门下有导轨,需要门里门外的人共同转动绞盘,才能将千斤铁门打开出入,同样铁门共有七重,渐次深入地下。
自北镇抚司建衙以来,除了圣旨能释出的人外,其余出诏狱者皆是被抬出去的,年头久了这诏狱之中常有闻冤魂哀泣,狱墙内鬼影重重,即便正午阳气充足,这片小天地内也是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
七道关卡,每道后面都有一片牢房,牟斌翁婿二人便关在第一道关卡之后,这层牢房还有一个半尺天窗,能够照进阳光,牟斌刚受廷杖进来的时候,齐元放还能关照人送进金疮药,可随着锦衣卫整肃,牟斌二人受到的关照越来越少,甚至与世隔绝。
牟斌功力深厚,挺过了那日廷杖,后又及时敷药,如今外伤虽未痊愈,不能躺卧,却可轻轻移动,如今正趴在草堆上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片刻阳光。
「爹,都是小婿拖累了您受苦。」牟斌对面牢房内关着的便是富甲天下的小财神邓通,拜诏狱伙食所赐,原本圆嘟嘟的脸庞已经瘦削,倒是显出了原本相貌中的几分清秀。
看着昔日威风八面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和乡间老翁一样摊着四肢晒太阳,邓通心中一阵不忍,原本想着抄家亡命也心甘情愿的他对当日意气之举终是有了几分悔意。
「男子汉大丈夫整日里婆婆妈妈的,早就说了保你性命是老夫自己主意,与你何干?」牟斌转头笑骂,如今相貌虽是憔悴,却乐观通达。
「将御赐之物赠人本就是小婿一人作为,一力担罪也就是了,如今却连累您老廷杖加身,身陷囹圄。」
「你担不起。」牟斌笑道,「刘瑾等人摆明了是要你的性命,说不得还要弄个名头抄家以资国用,老夫出来担罪起码可保你和惜珠不死。」
邓通惭愧的低下头,「到底还是小婿色令智昏,铸此大错。」
牟斌哈哈大笑,往地上呸了一口,「你也配,你若不是我牟斌的女婿,刘瑾会费那么大事算计你,说到底其实是老夫连累了你。」
声音转向低沉,「惜珠自幼丧母,老夫父代母职拉扯她长大,将她娇惯的霸道蛮横,若是嫁入别的人家,估计不是被人怒而休妻就是整日吵闹得家宅不宁,老夫当日择你为婿便是看中了你的谦冲性子,唉,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
没料想牟斌竟然推心置腹说起这些,想想自己当年不过是个钱庄老板,竟得锦衣缇帅垂青,将爱女下嫁,几年来家业数翻,虽是自己长袖善舞,未尝没有借妻家之势,而自己整日自怨自艾家中琴瑟不和,觉得受了莫大委屈,思前想后,邓通心中满是愧疚。
日头西移,牟斌随着阳光移了移身子,轻轻说道:「其实老夫应该谢你,几十年宦海沉浮,起起落落,难得有这几日闲暇,再不用违心屈膝任人摆布,脱掉那身官衣,无忧无虑地做回自己。」
邓通还要再言,听外面铁门咣当哗啦一阵刺耳响动,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爹,夫君,你们……好么?!」
一见来人,原本得失不萦于怀的牟斌也是神色激动,「好好,都好,惜珠,你怎地来了?」
牟惜珠将手中食盒打开,端出酒菜,分递给二人,看到邓通凹陷的脸颊,不由珠泪滚滚,「你……受苦了。」
「无碍,无碍,你平日里让我减膘,如今刚好瘦下来,回头脱了衣服让你验验。」邓通虽是说着笑话,眼泪却不由得流淌下来。
抹去眼泪,牟惜珠破涕笑道:「没个正经,爹在一旁呢。」
牟斌老神在在,一口酒一口菜,「非礼勿闻,老夫什么都没听到。」
牟惜珠跺脚嗔道:「爹——」
「哈哈——」牟斌久已不见自家女儿娇憨之态,不由开怀,笑完忽地想起什么,「惜珠,你是如何进得诏狱?」
「女儿请了仁和大长公主帮忙,殿下入宫说服太皇太后,如今得了懿旨,怕是不日你们就可出狱了。」
邓通闻言大喜,牟斌却面色凝重起来。
「爹,怎么了?」牟惜珠察觉父亲面色不对。
牟斌闭目凝思片刻,睁开眼道:「惜珠,此事你做差了。」
「这事是做差了。」
丁寿坐在床前踏步上,挠头道:「可这不是快年底了,属下想弄点银子孝敬您老么。」
刘瑾斜靠在罗汉床上,读着一本宋代孤本,没搭理他。
讨个没趣,丁寿继续道:「属下早跟石文义交待过,宫门守卫绝不会让跟牟家有关的人进宫,谁料想牟惜珠走通仁和大长公主的门路,宫卫总不能拦着公主去路,结果今日牟惜珠得了懿旨进诏狱探监,听说太皇太后还给太后和皇上传了话,牟斌恐是关不住了,一旦放虎归山,这刚到手的锦衣卫怕是留不住了。」
刘瑾用食指从旁边茶碗里沾湿,捻了一页书翻了过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看着老太监这么糟践宋版书,丁寿咽了口唾沫,牵着刘瑾袖子,可怜巴巴道:「
公公,您就帮帮小子吧。」
「啪」的一声合上书页,刘瑾以指蘸水,快速的在旁边几案上写了一个字。
丁寿凑上去一看,「稳?」
「有机会看见牟惜珠谢谢她,这个字是她教你的。」老太监翻开书继续看。
「公公,这到底什么意思啊?」丁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上重情念旧,对于老臣极尽优容,牟斌不声不响,估计关上一阵子皇上气消也就出来了,这就是咱家急着让你去锦衣卫掺沙子的道理。」
「如今呢?」
「如今牟惜珠急躁求人,且以太皇太后的懿旨摧折皇上,只会激起皇上忿恨,哼,欲速则不达。」
「可是太皇太后的懿旨————」让丁寿最挠头的便是后宫中那老太婆的旨意。
「宫中贵人关系盘根错节,你若不懂得借力打力今后就不要再吃这碗饭了,自己个儿去看看锦衣卫的案宗旧档,找个解决的办法。」
言罢刘瑾连连挥手像撵苍蝇样把丁寿哄了出去。
刑部,正堂。
刑部尚书闵珪端坐堂上,用手指轻轻敲着案上卷宗,眯着眼睛看着堂下的福建清吏司郎中,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已经数月,为何此人还不曾放?
」
福建司郎中唯唯诺诺道:「此人干系太大,是否需要请旨再行处置?」
闵珪轻哼一声,「皇上大赦诏书中可曾有言此人不得释放?」
「自是没有。」
「既然大赦诏书中未曾特指,就应早日释放,何须再行请旨,尔以为圣旨乃是儿戏么!」闵珪厉声喝道。
看到年过古稀的刑部正堂发火,小郎官当时吓得跪倒在地,「卑职遵命,卑职马上放人。」
「吱呀呀」,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刑部大牢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蓬头乱发的老汉走了出来,许是久不见阳光,极端不适应的伸出胳膊挡住天上日头,待眼睛可以睁开后,才缓缓放下手臂。
游走在京城街道上,耳边是各种叫卖声,肚子咕噜噜作响,身无分文的老汉强忍饥饿,一步步踏上返乡之路。
「哎呀,这不是郑老皇亲么,小的给您见礼了。」一个热情谄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第七十一章 巧舌如簧
正阳门外的街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大明百姓的购物欲望并不下几百年后的剁手族,「家无担石而饮食服饰拟于巨室」,靡丽奢华之风习以为常,「市井贩鬻厮隶走卒亦多缨帽湘鞋纱裙细绔」,即便轿夫隶卒之流终日奔波辛苦,晚间归来也要沽酒买醉,若按照辫发服腥膻的大清标准来算,大明朝起码过了二百多年的「康乾盛世」。
顾采薇快步走进一家首饰店,挑拣比较几件首饰,终拿起一支珠钗,往头上比了比,扭头笑道:「丁大哥,你看好不好看?」
古代的公务员制度还是满人性化的,每五日便有一天休沐,丁二爷自不会把这一天浪费在洗澡上,借着莫言与顾采薇熟识后,三不五时就约来出游,顾采薇大家闺秀又出身峨眉,身边少有异性玩伴,自难抵挡丁寿的百般讨好,曲意逢迎,好好一个恬静腼腆的顾小姐被这不良小子带得整日疯癫不着家。
此时丁寿刚走到在门前一个书摊前,信手拾起一本翻看,却不由得被书中内容吸引,满脸贼笑,闻得佳人之声头都不抬,眼睛埋进书里不住点头,「好看,好看。」
小姑娘轻哼一声来了脾气,提高声音道:「人好看还是钗子好看?」
「钗子好看。」丁寿随口接道,话已出口才反应过来,抬头瞧着顾女侠杏目圆睁,气冲冲的瞪着自己,故作镇定,轻声道:「人——更好看。」
顾采薇转嗔为喜,随手将珠钗扔到柜上,几步走了下来,「油腔滑调,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丁寿随意地背过手去,将那本书隐在了袍袖里,「喜欢那钗子何不买下?」
撇了撇嘴,顾采薇道:「只是款式别致,做工用料都太糙劣了。」顾北归九城大豪,生于富豪之家的顾大小姐眼界还是高的。
丁寿正待开言帮她选几件好的,听闻背后若有若无一声冷哼,回过身去,见一佳人绣衫罗裙,脸带不屑,正是卫遥岑。
卫遥岑见丁寿看到自己,也不搭话,转身欲走,丁寿脱口道:「遥岑!」出口方觉这称呼似乎亲昵了些。
果然卫遥岑扭头回身,道:「遥岑与阁下非亲非故,请出言自重。」
「适才急切间言出孟浪,遥岑姑娘休怪。」
「遥岑不过民间女子,怎当得起大人怪罪二字。」卫遥岑一副冷若冰霜。
「丁大哥,这位是——」顾采薇走到丁寿身边,自然地拽着他衣袖轻声问道。
卫遥岑扫了一眼她牵着丁寿衣袖的手,没有答言。
「这位是长风镖局卫遥岑卫大小姐。」又向遥岑介绍顾采薇,「这位是九城大豪赛孟尝顾老爷子的千金顾采薇。」
「原来是江湖闻名的女诸葛,卫姐姐,采薇有礼了。」顾采薇敛衽施礼,这孩子还没被丁二完全带坏。
伸手不打笑脸人,卫遥岑虽说负气而来,却没有殃及无辜的意思,「采薇姑娘客气了,久闻芙蓉女侠大名,不想今日幸会。」
抬眼斜睨了一眼丁寿,卫遥岑又道:「不过江湖险恶,人心难测,采薇妹妹小心交友不慎,毕竟画龙画虎难画骨——」
这娘们今天吃枪药了,句句夹枪带棒的,丁寿一肚子闷气。
顾采薇闻言错愕,随即嫣然一笑,「姐姐放心,妹妹省得,即便小妹年轻识浅,还有丁大哥帮衬。」
好妹子,哥心里给你点一万个赞,看着卫遥岑闻言哭笑不得的表情,丁寿心怀大畅。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一个俏丽的小丫鬟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顾采薇蹙眉道:「馨儿,不是告诉你今日出来玩,晚点回去,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见了人也不知见礼。」
馨儿急急地向丁寿和遥岑道了万福,贴着顾采薇耳朵道:「小侯爷来了,老爷唤您回去。」
「他来干什么,真不是时候。」顾采薇老大不情愿,鞋尖狠狠地将一颗石子踢飞,勉强笑道:「卫姐姐,丁大哥,家中有事,采薇先告退了。」又专门对着丁寿红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看出她嘴型是说「回头找我」,丁寿微笑点头,顾采薇这才脸带笑意的带着丫鬟回去。
「二位倒是心有灵犀,不知道顾老爷子知不知道自己将要添一东床。」遥岑眼神冰冷。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怒火,丁寿道:「卫大小姐,在下自问对贵镖局尤其对大小姐没有半点不当之处,何必含沙射影,句句伤人。」
听他称呼生分,卫遥岑不由气苦,她也不知道今日为何心绪大乱,虽说此次偶遇本打算借机划地绝交,但君子绝交不出恶言,她经营镖局多年可谓心机深沉,似这样失态之言可谓从未有过。
连喘了几口气,卫遥岑平复心情,道:「南行一路有赖大人相助,长风镖局上下铭感五内,李代桃僵一计甚是高明,遥岑自承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讲,后又树上开花,扳倒牟斌,则是各司其职,遥岑可以体谅,但得势不让人,上门欺凌孤居弱女,可谓用心险恶。自古道不同,不相为谋,遥岑唯有敬谢不敏,长风镖局与阁下还是少有纠葛为妙。」
丁寿闻言不怒反笑,「你是为了这些才要和在下反目?」
「这些还不够么?」遥岑柳眉倒竖,原想着直接割袍断义也就是了,可心中竟有丝期盼,方才一番言语能让他迷途知返,谁料这人竟还笑得出来,简直不可救药。
「够了够了。」丁寿笑得直不起腰,「且不谈日月精魄之事,单说登门邓府,可是牟惜珠说我上门寻衅?」
遥岑点头,丁寿笑道:「那她可说我要如何难为她了?」
遥岑迟疑地摇了摇头,「她说幸得荣王与大长公主驾到,才断了你的妄想。
」
「不错,幸得王爷等人到了,不幸的也是他们到得早了,若是待我与牟惜珠进府详谈,她恐怕谢我还来不及。」丁寿揩掉眼角笑出的泪水道。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卫遥岑道:「你到底要和她说些什么?」
「牟斌与邓通二人入狱,牟惜珠整日跟没头苍蝇般四处钻营救人,朝中大佬都是心有沟壑,在局势未明之前不会轻易表态,牟大小姐怕是处处碰壁,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六科十三道的御史言官身上,国朝不因言获罪,这些言官品级不高,权力不小,兼着京城居,大不易,怕牟大小姐如今已成了善财童子了。」
「这有何不妥么?」卫遥岑对江湖中事洞若观火,但朝堂之上却涉猎不多。
「待有时机你不妨问问牟大小姐,她所托付的可是给事中李宪、张瓒,御史朱衮、秦昂、崔哲等人?」
见卫遥岑面带疑虑,丁寿笑道:「这些人近日都上本将牟斌严行查办,有点良心的还建议远戍边关,狠心点的直接奏本斩首弃市,牟大小姐救人不成,却成了自家父亲的催命判官!」
「这是为何?」卫遥岑急问道,她与牟斌素无交情,但若牟斌斩首,此事祸首邓通必也难逃干系。
「牟斌执掌卫事二十年,树敌可谓不少,往日里与内阁及九卿相处甚得,无人敢动,此时诸位大佬迟疑观望,落井下石时机已到,此为其一;其二么,呵呵,牟大人平日行事狠辣,这些拿了邓家银子的人可以想到牟斌得脱牢笼,将会如何对待这些敲自家女儿竹杠的家伙,与其提心吊胆,不如让牟斌不得翻身,以绝后患;参奏缇帅还可在同僚民间落得强项之名,牟斌下狱乃是皇上旨意,这也算遵从圣意,一得利,二得名,三邀宠,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丁寿伸手比划,心中暗暗得意,若非钱宁打探到这些官儿暗中和牟惜珠往来,刘瑾又让他没事多琢磨琢磨官场,这些话可真说不出来,苍天可鉴,当日虽说是为了打秋风,可如今这些话却没一句假的。
看着丁寿竖起的三根手指,卫遥岑被朝中这些勾心斗角骇得心惊,「那你为何不对牟惜珠明说?」
两手一摊,丁寿道:「怎么说,我连邓府大门都没进去,在大庭广众之下仗义执言,传回东厂丁某就要丢官去职,我与牟家还没交好到这般地步。」
说完丁寿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可不就在大庭广众下,左右观望了下,却看到一张老脸凑了过来。
「大爷,您手中那本《如意君传》到底买不买啊?」书摊老板哭丧着脸问道,这本书从被拿起就没放下,后来还藏到了袖子里,要不是看着丁寿衣饰华贵,老板都要怀疑这小子是偷书的了。
卫遥岑脸颊上飞起红云,啐了一口,丁寿被美人逮到看黄书,也是尴尬不已,想要把书摔倒这个不开眼的老家伙脸上,还有点舍不得,扔出一块碎银,在老板千恩万谢中扯起别的话头缓解尴尬。
「遥岑你也是聪慧之人,当晓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日日月精魄众目睽睽送到凌家庄,不说别的,单单青衣楼若矢志抢夺,凌家庄便基业不保,这也与你等千里护镖初衷不符。」
顾不得他突然间语含亲昵的称呼,卫遥岑目泛异彩,「这么说,你当初——」
丁寿点头道:「日月精魄是内廷宝物,收回确是应有之义,可其中所载我已誊抄在案,嘱人待风头过去便送到凌家庄。」
「这可也是泄露内廷宝物机密,你此番就不怕担了干系?」遥岑嘴角带笑,宛如梨花盛开。
「我与牟惜珠无甚交情,可与遥岑你却是关系非凡,只要让你不负信义之托,天塌地陷也不在乎。」丁寿嬉皮笑脸地说道。
卫遥岑香肩一扭,别过身去:「哪个与你关系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