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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1/11/21 05:28 / 629 / 15
【小说】草原的月亮有了心上人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11/21 05:34:25

(13)相怜
  大三第一学期,是专业课最多的一学期,我就像在公司的男同事在游戏里疯狂的做任务一样,连必修带选修,一共学了16门,今天考完了最后一门,应该所有的科目都过关了,我终于松了小半口气。
  比利姆问我为什么这么虐待自己,毕竟我课余时间还在软件公司兼职,实在太累了,我没告诉他理由。
  其实,唯一的原因就是他那么败家的每月花6000块钱租公寓,那么多钱,还是税后的,等于税前8000呢,太败家了。我算着,这学期把尽可能多的专业课全修完,下学期课就很少了,我们就不用租房子了,能省好多钱,但是这个事情不能跟比利姆说,要不他又得说我财迷了。
  至于今天考完所有科目,我只能松小半口气的原因,是因为我怀孕了……我还一直没敢告诉比利姆……
  比利姆今天上班去的时候,已经把公寓退了,我坐地铁回家的路上,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样跟比利姆说这件事,他会不会被吓到,还有,我们要不要这个宝宝,我是不想堕胎的,但是不知道比利姆想不想要小孩。
  走在小区里,我郁郁的走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想不出头绪,算了,还是给哈依夏打电话吧。
  哈依夏理所当然的大吃一惊,然后问我怎么避孕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我告诉她,如果是危险期,比利姆就会射在外面。
  哈依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可以体外射精呢,那个是最不靠谱的避孕方案,你们为什么不用套呢?」
  我嘟嘟囔囔的说:「还不是你,跟我说女人开始做爱之后,容易得妇科病,要用男人的精液消毒才行。」
  哈依夏惊讶的说:「那个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没想到你会当真……」
  我有些奇怪:「难道不是真的么?我自己也搜过啊,好多网站都这么说的。」
  哈依夏恨恨的说:「你这个笨蛋啊!你不看看都是什么网站这么写的,那些小报网站你也能信?你去专业的医学网站去看啊,早就辟谣这个事情了!」
  我哦了一声,没敢继续往下说,其实比利姆有过带套,是我很不喜欢那种被乳胶隔离的感觉,不愿意让他带,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了,哎。
  哈依夏问我比利姆什么意思,我说我还没跟他说呢,我自己想要这个宝宝,但是怕他不想要,而且,还没结婚就有宝宝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见他的爸爸妈妈。
  哈依夏给我出主意,让我坚定的马上结婚,而且要这个寒假就结婚,这样就不用怕比利姆不想要小孩,结婚之后这个事就是我说了算了。
  我想了想,也对,好像是比较好的主意,阿扎马特哥哥知道我和比利姆在一起的事情之后,他说了好几次了,让我带比利姆回去结婚。
  我心情总算没那么沉重了,我对哈依夏说:「如果我们真的在寒假结婚,你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哈依夏笑的很开心,说:「好,我一定去,而且我要当伴娘。」
  我说:「好。」
  挂了电话,又想到要我去和比利姆求婚啊,不是他向我求婚,真没意思啊,一点都不浪漫,我一下子又失落了。
  比利姆看我一脸忧郁的回到家,以为我没考好,安慰我说不打紧,还笑咪咪的说没有挂科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的。
  我摇摇头,说不是这个事情,看着比利姆好奇的眼睛,我轻轻问他:「过年的时候,你能不能和我回一趟吉木乃?」
  比利姆看着我,静了一两秒钟,说:「好啊,也该跟你阿爸阿妈说这个事情了。」
  这么顺利啊,我开心起来,然后想了想,定定的看着他说:「比利姆,你能不能向我求婚呢?」
  比利姆明显的很被吓到的样子,很疑惑的看着我,但是没有问什么,只是对我说:「你等我一下。」
  我看着他回房间,有点奇怪,他是要去换正装跟我求婚么?然后,我就看到比利姆仍旧是那套邋里邋遢的睡衣就出来了,但是他手里拿了个很精致的小盒子,我的心突然就狂跳了起来。
  比利姆走到我的面前,单膝跪下,就像是在我12岁时,离开我的那次一样,拉着我的手,但是这次,他说的是:「阿依苏露,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从此一生相守,不离不弃。」
  我不争气的双膝跪了下来抱住比利姆,流着眼泪,笑着对他说:「我愿意!不管今生来生,不管轮回多少次,我都愿意!」
  比利姆打开那个小盒子,却没有钻石,也不是铂金,而是两只黄金戒指,一只镶着一块蓝宝石,一块镶着一块祖母绿。
  比利姆把镶蓝宝石的那只戒指取下来,轻轻戴在我的右手的无名指上,我把另外一只祖母绿的也拿在手里看,好诱人的滴翠,好净透的蓝光,真是好看。
  比利姆笑着说:「这是在你上次请客,编出我们订婚的借口之后买的,本来想等你毕业就求婚呢。有没有觉得像吉木乃的蓝天和草原?」
  我微笑的点点头,把祖母绿的戒指给比利姆戴上,然后抱到他的怀里,紧紧的拥住他。
  比利姆抱住我,又不自觉的开始摸我的头,这次却感觉很温暖,但是我还是条件反射似的把他手拿下来放在我的胸上。比利姆笑了,问我:「怎么这么着急,是不是家里催了?」
  我摇了摇头,说:「阿爸阿妈还不知道这个事,我只悄悄告诉了阿扎马特一人,还叮嘱他先不要往出说。」
  比利姆有点好奇:「那是为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比利姆,我怀孕了……」然后担忧的看着他。
  比利姆明显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马上就蔫了下来,一脸愁容,问我多长时间了。
  我大概算了下,说:「应该是一个半月了吧。」
  比利姆看着很紧张的样子:「你想不想要这个小孩?」
  我认真的点点头。
  比利姆很头疼的样子:「大三的课程还是很重要的,上课会很麻烦,考试在7 月份的话,正好是你快生的时候。哎,时间太不巧了,如果晚几个月就好了。」
  我小声说:「我可以休学一年……」
  比利姆思考了一下,叹了口气:「那只能这样了。趁你寒假有时间,先把婚结了吧。」
  我有点烦恼的说:「一月的吉木乃,最高温度不到-10 度,一般都快要到-20度,根本没法举行婚礼。」
  比利姆说:「那就先回成都办一下把,等春天时候再回阿新疆补办吧。」
  我摇摇头:「不要,我那时候大着肚子,别人都会笑话的。还是把我家里人都接到成都吧,新疆就不办了。」
  比利姆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我接着跟比利姆说,哈依夏妹妹也要来参加我的婚礼,我要她做我的伴娘。
  比利姆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对我说:「好了,问题都解决了,晚上不要做饭了,去外面吃吧,庆祝一下真正的订婚。」
  真的呢,所有问题起码都有了解决方式,宝宝可以生下来,又马上要嫁给比利姆了,虽然要休学和婚礼这些不是很如意,但终归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我瞬间变的开心起来:「好啊,我们去吃八先生涮羊肉吧!」
  比利姆有点郁闷:「我们订婚的大日子啊,不去个档次好点的地方?」
  我抱住比利姆的胳膊:「走吧,去八先生吧,比你带我去的那些西餐厅好吃太多了。我实在吃不下那些鹅肝和嫩牛排什么的。」
  吃到了全北京我最喜欢的涮羊肉,我的心情变得无以复加的好。回家之后,我换上运动服,打开跑步机准备开始跑步,比利姆很紧张的在旁边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有些奇怪:「跑步啊,今天吃的太多了,不消耗些,会长胖。」
  比利姆一脸很担心的样子:「激烈运动会不会对宝宝不好?要不我们出去走几圈?」
  我笑话他:「肯定不会的,阿妈怀着我的时候,还骑着骏马和阿爸一起赶羊呢。」
  比利姆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我一边跑步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他,觉得他担心宝宝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抱着比利姆要亲热,比利姆有点狐疑的说:「对宝宝不会有影响吧?」害的我拿出Ipad,打开网页google了一下,他才放心。
  但是整个做爱的过程中,他是那么的温柔,轻轻的进出,生怕不小心碰坏了什么。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把他从身上推了下来,翻身坐在上面,开始快速的上下套动。
  过了一会,比利姆也终于忍不住了,扶住我的臀部,下身快速的挺动进出,快感好强啊,我舒服的由呻吟改成大叫。
  比利姆今天的耐力出奇的好,换了好几个姿势,我高潮了两次之后,他才射了出来。勉勉强强的清理了一下之后,我瘫在床上,靠着他的肩膀,一动都不想动。
  求婚、宝宝、还有性爱,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真是太幸福的感觉了,我抱着比利姆的胳膊,觉得睡觉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可惜,我这种幸福感只维持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时,就觉得下面不对劲,撩起被子一看,床单上不少斑斑血迹,我吓呆了,我流产了,一定是昨天晚上跑步加上激烈的性爱导致的,我的宝宝没有了,我突然忍不住的大哭起来。
  比利姆被惊醒了,我哭着跟他说发生了什么,他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但是马上,比利姆就把我揽进怀里,轻声的安慰我。
  好半天之后,我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下了床,换下染脏的内裤,又垫上了卫生巾,在我想撤换床单的时候,比利姆却阻止了我。
  他皱着眉头,有些奇怪的说:「流产的话,应该不只流这么点血吧?这是不是普通的月事?」
  我愣一下:「你是说,我没有怀孕?」
  比利姆问我:「之前你怀孕的事,是不是自己用试纸测的,那个可能不准,医院查的才准。」
  我有点奇怪:「试纸?什么试纸?」
  比利姆有点晕:「验孕试纸,或者验孕棒。你不知道?」
  我有点心虚,小声说:「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我也不好意思自己去买啊。」
  比利姆很头大的样子:「那你是怎么确定自己怀孕的呢?」
  我说:「我例假一向很准时的,这次都两个月没来了,我又有好几次恶心想吐,这不就是怀孕了么?」
  比利姆叹了口气,一副完全无语的样子:「苏露,你这段时间为了应付考试,精神压力太大,天天熬夜,月经晚来是很正常的,身体虚弱些也是正常的,过去就会好了。」
  啊,那我就是没有怀孕?还好,那我下学期不用休学了,不过,那也就没理由这个冬天就结婚了,好可惜啊,比利姆昨天才刚刚跟我求婚呢。
  想到求婚,我下意识的把手背到后面,护住了我的蓝宝石戒指,对比利姆说:「我不管,你已经跟我求婚了,不能反悔。」
  比利姆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放心,除了你这个笨丫头,我谁都不会娶的。」
  我这才放心的把手收回来,看着手指头上的蓝宝石,美滋滋的说:「要不,我们暑假结婚吧,那时候额尔齐斯河两岸非常漂亮,到处都是鲜花。」
  比利姆笑着点点头,说:「趁寒假的时候,先去见见两边的老人吧?」
  我说:「好,你先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吧,然后我再给我家打。」
  比利姆这时候反而愁眉苦脸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头疼的说:「我们差了13岁,到我父母那总是比较难交代,如果你真的怀孕了倒也好了,起码他们那里不会反对,他俩想孙子快想疯了。」
  我想了想,有点犹豫的跟比利姆说:「要不我们最近多努力一下?等我怀了宝宝再过去?」
  比利姆摇了摇头,说既然决定了,还是尽早该和老人们说一下了。我说好啊,你说吧,我那边简单,阿爸和哥哥们早都同意了,只要告诉他们要结婚就行了。
  比利姆无奈的摇摇头,拨通了父母电话,我凑到旁边去听,比利姆把我脑袋拨到了一边,然后按下了免提。
  听他们随便说了些家常,比利姆就突然说:「对了,我处了个对象,两年多了,现在感情很稳定……」
  「想结婚?」比利姆的妈妈打断了他的话。
  「是……」
  「那就赶快结吧。」
  阿姨同意了,我捂着嘴笑了出来,看见比利姆却一脸无奈的样子:「你们不先看看?」
  「看什么看,你比我们挑剔的多,给你物色了几个那么好的你都不满意,你看上的能差到哪去?而且,现在你都快35了,有女人愿意嫁给你就不错了,我们还能挑什么。结完婚赶紧生小孩,再不生以后说不定就生不出来了。」
  「我还是想趁她放寒假,先带她回家看看。」比利姆很郁闷的样子。
  「放寒假?她是老师?」我听见比利姆的妈妈问。
  比利姆说:「是学生,大三,21岁,够结婚年龄了。」
  「那你说你们谈了两年多,她那时候才19岁,上大一?」比利姆的妈妈又问。
  「不错啊,小子,有你爸当年的风范。」还没有等比利姆说话,我听见比利姆的爸爸这么大声说,心里想,真是好有爱的大叔。
  然后,我给阿爸打电话,直接很开心的告诉阿爸,我要嫁给比利姆了,准备暑假时候结婚。我今年过年要先陪比利姆去他家里,然后过完年带比利姆回吉木乃看他们。然后,想起来比利姆叮嘱我的事,又补充说,比利姆愿意去新疆信伊斯兰教的,安拉允许这样的婚事。
  阿爸一定是很开心,我从电话的声音里,都能猜得出他在那边笑成了什么样子,阿爸告诉我,过年不用回吉木乃了,太冷了,来回也太折腾,那边又不过春节。他让我第一次去婆家,多呆些日子,好好孝敬下公婆,等暑假结婚再回新疆多呆些天。
  晚上,阿扎马特哥哥打过电话来,说早上阿爸一个电话,把他和若尔巴鲁思哥哥都叫回了吉木乃,把比利姆送给他却一直没舍得开的四瓶泸州特曲,全都喝了。阿爸特别开心,醉的一塌糊涂,现在就睡在一边,喝酒的时候,一直念叨着,他最心爱的女儿,终于嫁给了最可靠的男人,他一辈子的心事就都了了。
  我忍不住啜泣起来,但心里,却是满满的喜悦。
  听声音,阿扎马特哥哥也醉醺醺的样子,他让我把电话给比利姆,我担心他醉醺醺的乱说话,就按了免提。
  阿扎马特大声的向比利姆道喜,然后说:「阿依苏露是我最宝贝的妹妹,你要对她好,不能欺负她,不能再娶别的女人,更不能让她做偏房。」
  我暗暗的呸了一声,怎么回事,哈依夏也好,阿扎马特也是,怎么都觉得我是该做偏房的样子呢,哈依夏是觉得我笨,那阿扎马特哥哥是为什么这么想呢,真是烦人。
  比利姆听完就笑了,然后在电话里很郑重的立誓,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阿扎马特听到我开心的笑的声音,知道我也在听,又大声的教训我说:「阿依苏露,我们哈萨克的女儿,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夫家的事,你在外面不要学坏,不能丢我们哈萨克的脸。」
  我假装生气的说:「知道啦,知道啦,你喝醉了,赶快去睡吧。」
  阿扎马特又大声的说:「我是喝醉了,但是我很快活!比利姆,我的妹妹,阿依苏露,是萨乌尔草原上最美的姑娘,你娶她的时候,要带你家乡最好的酒来迎娶她。」
  比利姆也大笑着说:「好,我带两箱国窖1573过去,我们好好喝一场。」
  阿扎马特说:「两箱不行,整个萨乌尔牧场,等着喝阿依苏露喜酒的哈萨克人,至少有几十家。」
  比利姆又笑了:「好,我先带20箱1573过去,不够再买。」
  我在旁边听了,立刻拿ipad打开京东,看上面1573的价格,20箱要8 万多块钱,我非常气愤,这两个酒鬼实在是太败家了!!!!!
  阿扎马特哥哥高兴的不成样子了,他说,牧羊人手抓的生意很好,赚了不少钱,他要给我们举办一个草原上最隆重最风光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吐尔汗家的明珠,嫁了一个最好的男人。
  挂了哥哥的电话,我忍不住的开心的笑了起来,最隆重的婚礼,萨乌尔草原上会有很多匹骏马赶来,会有好多的姑娘和小伙子穿着漂亮衣服一起跳黑走马,我到时候要穿上最漂亮的红裙子,再舞一曲胡旋,我还会是萨乌尔草原上最美的那颗明珠。
  可是,我还是太天真了,我想的太美好了。
  若尔巴鲁思哥哥第二天打电话给我,问我要结婚的事情,有没有跟别人说,我说还没有。若尔巴鲁思哥哥让我先不要和任何人说,他也跟阿爸阿妈和二哥叮嘱过不让他们往外面说,又过一两天会再打电话给我,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疑惑的问比利姆是怎么回事,比利姆的脸色也有些凝重:「那就等等看吧,你大哥其实是你们家里最有头脑的人,他做的事一定会有道理的。」
  我撇撇嘴,这个我早就知道,大哥很聪明很会做事,他就是太懒了,脾气也好臭。
  果然,两天之后,若尔巴鲁思大哥的电话来了,他直接打给了比利姆,我心里一紧,这说明事情很严重,要男人之间来沟通了。
  比利姆按了免提,大哥第一句话就是:「比利姆兄弟,我们全家认你是阿依苏露的男人,我认你是我的妹夫,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你们不要来这里举行婚礼了,你们的婚礼也不要让这边的任何人知道。」
  比利姆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很郑重的说:「好。」
  可是,我在旁边好着急,草原上最盛大的婚礼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想看大哥带着好多男青年耸着肩膀跳黑走马,我想要好多的姐姐妹妹围着我跳送亲歌,我想要自己站在中间,穿着红裙子,踩着花草地跳胡旋。我忍不住的问大哥:「真的会有人来反对我们么?」
  虽然哈依夏的事情,让我有过担心,但是我总是觉得,吉木乃草原的牧民都那么纯朴又善良,阿爸和哥哥答应的都那么痛快,比利姆又肯信教,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了。草原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嫁给了最博学的男人,不是应该成为歌谣被传唱么,我们的爱情应该被所有人祝福才对啊。
  大哥在那边浓重的叹息:「我的好妹妹,还有我的好兄弟,你们很聪明很懂道理,但是你们都太善良了,你们总把别人想的和你们一样,这是不可能的。」
  大哥继续说着:「比利姆兄弟,你只看到了我们哈萨克人很豪爽,很好客,但你不知道很多的哈萨克人有多愚昧又多顽固。我在工地上做包工头的时候,汉族工人一天的工资是哈萨克工人两到三倍,我是哈萨克,我却宁可雇汉族工人也不愿雇哈萨克,你知道为什么?」
  比利姆叹了口气:「懒惰,效率低。」
  大哥说:「不止这样,而且天生没有规矩。汉人来打工,一年里能连做七八个月,天太冷了才会回家。哈萨克来打工,能做半个月的都特别少,每次都是干上五六天,攒上二三百块钱,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回去喝酒吃肉打老婆孩子,有的自己喝醉了,儿子在旁边饿得哇哇哭都不管。等把钱花光了,就跑到我这里来,跟我说:老板,我要干活,家里女人和孩子没吃的了。跟他们的工资按星期结都不行,必须按日给。我劝过很多人,一次做半年,工资能涨一倍,但没一个听我的,都觉得哈萨克人就该这么过。哈萨克的顽固比你们想象中还厉害得多。」
  比利姆沉声问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你说他们那么顽固。」
  若尔巴鲁思大哥却犹豫了,我这时也听出问题了,大哥东拉西扯的说了那么多,只是说哈萨克人很顽固,可是到底顽固的说了些什么呢?他这么不愿意,那肯定有人说了很过分的话了。
  我也说:「大哥你说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怕我听到吓人的话会做噩梦么?」
  大哥最终叹了口气,说:「我昨天一早赶回了阿勒泰,有几个当地的哈萨克打工的来吃饭,我请他们喝酒,说青河县有个哈萨克牧民家里的女儿要嫁给一个汉人了,还邀请我去参加婚礼。」
  我急忙问:「然后呢?」我心里很佩服大哥,清河县是在阿勒泰的另一端,离吉木乃有200 公里吧,大哥真的很谨慎。
  大哥无奈地说:「我还没说完,几个人都很愤怒地说怎么能把穆斯林的女儿嫁给汉人,我说那个汉人已经信教了,但是我还是不愿意,我想过去破坏他们的婚礼。然后,五个人里有两个人表示愿意和我一起去,还有个年轻人大声说要用刀割了汉人的头,把那个女人用石块砸死。」
  我和比利姆都沉默了。比利姆缓缓的说:「能到阿勒泰打工的牧民,都已经是头脑比较灵活的,如果他们都这么想,那牧场里的牧民有可能会做出更过激的事情来。」
  我突然很是难过,原来哈依夏身上发生的事,不是特殊情况,是普遍现象,哈依夏遇到的,原来我也真的会遇到。
  比利姆又沉沉的问:「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吐尔汗大叔不会说谎,事情很难隐瞒,我娶了苏露,会不会有人要威胁到吐尔汗大叔的人身安全。」
  若尔巴鲁思大哥说:「应该不会,但是可能会被瞧不起,不过也没什么了,我们正准备在阿勒泰再开个牧羊人手抓的分店,找阿爸阿妈过来帮忙,就不打算让他们再回吉木乃了。」
  比利姆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说:「好,苏露回去的时候,会在阿勒泰市区买套房子给阿爸阿妈,算我给苏露的聘礼。」
  我有些委屈,又有些负气,想到哈依夏和林锵的事情,更加的生气,我跟大哥说:「为什么那么麻烦,那我干脆不嫁了,省得大家不好办,我就留在这一直做比利姆的情人好了。」
  我听见大哥在电话那边无奈的叹了口气,比利姆笑了笑,握住我的手,让我不要说话。他对大哥说我们回成都的时候会把证先领了,然后等我暑假时候,去阿勒泰举行一次信教仪式,该洗肠洗肠,该洗胃洗胃,该大净就大净,预备着真有万一的话,也不至于出现太糟的后果。
  大哥同意了,说回去会继续叮嘱阿爸和二哥,先不往外说这个事情。
  事情总算解决了,可是这一番波折,弄得我心情很糟,我打电话给哈依夏诉苦,告诉他我们可能不办婚礼了,然后说了大哥在阿勒泰的见闻,哈依夏似乎是在苦笑吧,她说,现在我们两个好姐妹,还真的是同病相怜了。
  我说不一样,我一定要嫁给比利姆,只是阿爸阿妈以后就要搬到阿勒泰,再也回不去草原了,要不会被瞧不起,会被指着骂的。
  哈依夏安慰我:「笨丫头啊,这可是好事情,你不经常说你阿爸身体不好了却不愿意离开草原,现在他不得不到阿勒泰的话,按照新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条件,应该能多活十年吧,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对啊,对啊,哈依夏看问题的角度总是那么特别,说的好对,和阿爸阿妈的身体比起来,没有盛大的婚礼,不再做草原的明珠,又有什么打紧呢?我突然又开心起来,而且,不知为什么,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和草原有什么联系了,心里突然一阵轻松。
  我挂了电话,很郑重的跟比利姆说:「我们的小孩将来一定不能信伊斯兰教,我现在特别讨厌这个教派了。」
  比利姆笑着说:「文明世界之癌的称号可不是凭空得来的,后面不知道有多少男女的血泪呢,我们这样,已经该足够的庆幸了。
  我点点头,想起哈依夏和林锵,又有些难过。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11/21 05:34:53

(14)相持
  转眼就快过年了,我和比利姆坐飞机到了成都,在他的家里一起过春节。到小区的时候,我看到小区都是的挺普通的6 层的住宅楼,很奇怪的问比利姆:「你不是给他们买了别墅了么,怎么还住这里?」比利姆头大的说:「跟他们没法沟通的,他们嫌太冷清,不肯住,喜欢这边的热闹。」
  我们出了电梯,看到家门已经是开着的,比利姆喊了一声,伯父伯母就都从厨房快步走了出来,我赶紧过去打招呼。
  比利姆在旁边说:「反正他们都同意了,你直接叫爸妈吧。」
  我很大方的叫着爸爸妈妈,他们很高兴的把我迎了进去,公公婆婆都很热情,他们可能真的觉得比利姆这么大年龄了,还能找到这么年轻漂亮,还很乖巧的小女孩,是占了很大的便宜,所以对我很照顾的样子。
  尤其在知道我是哈萨克族之后,婆婆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她问我哈萨克家能生几个小孩,我说不知道,但是两三个应该没问题。
  婆婆拉着我的手,说邢路现在快35岁了,再不赶快要小孩,以后说不定会有问题。我想了想,说要不我们下学期就要,然后正好大四下学期没课,在实习的时候生。婆婆非常高兴,说我只管生下来就行,别的她和爸爸都包了,不用我们花什么精力。
  邢路在旁边抗议,说这个事要听他的意见。我心里想,才不会听你的,你就知道自己玩。婆婆说的对,过几年你精子不行了怎么办,我可真的想要好几个小孩子的,而且,我和邢路的小孩,一定又漂亮又聪明。
  婆婆听到邢路的抗议,这才不说生小孩的事,改问我是怎么跟邢路认识的,怎么会在一起的,我这才想起来,比利姆叮嘱我回家之后叫他邢哥或者邢路都行,不要叫比利姆了。我就叫他邢路好了,在一起之后,我再也不想叫他哥哥了。除了有时候在床上,我已经很累,但他还没射的时候,这么叫几声,他就会激烈的多,结束的也快得多。
  我很老实的从我12岁第一次来月经,阿妈说会有个好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讲起,邢路在旁边低声咳嗽,我觉得莫名其妙的,这有什么不能讲的。我讲到邢路在草原上,骑着马把我抱在怀里到处游玩的时候,婆婆突然打断了我,看着邢路说道:「原来你那时候就在打这小女孩主意了。」邢路坚决不承认,说那时候我很小,就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后来,我讲到邢路在阿勒泰帮我洗澡,给我洗衣服和内裤的时候,婆婆很确定的说:「邢路那时候一定已经开始打你的注意了。」
  等我讲到邢路从阿勒泰搬回那套太阳能设备,用了半天时间把每个毡房都通上电,婆婆就极为肯定的说:「放心吧,那时候他就看上你了,起码是存着心思,等你长大娶进门的。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自己最清楚,他什么时候能这么勤快了?没点鬼心思,是不可能的。」
  我想了想,对哦,我刚住进来时候,做饭时邢路还装模作样的帮帮忙,后来不仅做饭不帮忙,吃完饭也不帮我洗碗了。我转头疑惑的看着邢路,他一脸尴尬的说:「这个咱们回去慢慢说……」
  我又说起邢路离开草原的时候说要娶我,但是再见面的时候,忘了曾经答应的话,这次是公公在旁边说:「他不可能忘,小子这点很厉害,喝的再多他说过的话都不会忘。」
  我奇怪的问为什么。公公说:「邢路这方面和我一样,喝酒时候,就算马上要喝倒了,说出的话也都是经过大脑的,不会说错话,所以酒醒之后,一定会记得。」
  我又转过头,看着邢路:「这么说,你那时候就是想娶我了?」邢路明显的要崩溃的样子:「这些事,我们回去慢慢说好不好。」
  我心想,好,先给你留点面子,回去你要说的事情可真不少呢。
  再后来,说到巴图尔大叔来提亲,邢路加了10万块钱拍回去的事情,公公婆婆都笑了起来。尤其是公公,明显听得很过瘾,还说邢路太小家子气,明明知道对方的家底了,还不一把就加到50万,直接拍死。邢路很无奈的样子:「我又不是你们,我那时候一年还挣不到50万呢。」
  婆婆装作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你钱不够,不是还有我们呢么,抢儿媳妇的时候不花,等什么时候花?」
  我有点奇怪,公公婆婆看着可不像有钱人啊。邢路无奈的跟我解释:「他们很有钱,我爸是八十年代第一批下海的那批人,有个外贸公司。」
  我又转了转头,看了看家里,明显的不如邢路家里的东西好,邢路在旁边说:「你不用看了,他们这代人,只有挣钱的能力,没有花钱的能力。你以后看到什么好东西,直接给这边也买一份就行了。」
  后来,我毕业不久,住在北京的医院,等着宝宝出生的时候,婆婆风风火火的跑过来,给我迁到了和睦家的高级单间,据说每晚上房费都一万多,过了两天,还雇了个一万多块钱的月嫂守在我旁边。我那时候才知道,公公婆婆真的很有钱。
  想起阿妈就在自家的毡房里生下的我,觉得恍如隔世。
  再后来,婆婆想让我辞职在家专门带小孩,邢路让我自己决定,我拒绝了,我对邢路说,我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我很喜欢这个IT业,我也要在这里实现自己的价值。
  不过那是后话了,这时候,我继续说起哈萨克嫁女儿的习俗,说嫁出去就纯是夫家的人什么的,婆婆突然很可惜的唉了一声。
  婆婆很不满的说:「邢路这孩子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跟我们说。早知道有这事的话,我们就在你16岁的时候也去提亲了,然后直接把你接过来,等你高中毕业就可以结婚了。」
  高中毕业就嫁给比利姆……唉,那真的很好啊,那时候他还年轻,一晚上做三次应该会很轻松吧,我不禁又胡思乱想起来。
  邢路却接着话提起了那件事:「说起结婚,我们想只领个证,不打算办仪式了。」是的,邢路还是太谨慎了,他还是怕婚礼终究会通过我的同学朋友传到草原去,我不愿意但是也只能同意,反正嫁给他就好了,别的都可以不在乎。
  婆婆却不同意:「怎么能不办婚礼,娘家那边你们怎么办都行,但是成都这边怎么也要30桌,当初大院里看着你长大的老朋友,就百十家。你哥跑美国去找了个老外,我们没辙,你还想不办?」
  邢路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这时候该我说话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是穆斯林,伊斯兰教不允许嫁给汉人,办婚礼有可能给我家的人惹麻烦,所以我们想偷偷的领个证就行了。」
  公公却在旁边接了过去:「不对,伊斯兰教义里只规定不能嫁给非穆斯林,没有特别说不能嫁给汉人。」
  啊,公公也懂这个?我有些吃惊,看来邢路的博学是来自遗传啊,那我将来的小孩也肯定会像他们一样吧。
  邢路嘟囔了一句:「那不一样么,我就算去信教了,在当地人眼里也不是穆斯林。」
  公公一副训斥的口气:「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还这么笨,我给你把户口改了不就行了,整天就知道什么事都按规矩来,规矩都是人去执行的,搞不掂规矩,还搞不掂人么?」
  我第一次看见邢路被说愣了的样子,是啊,这不一下子就把所有事情解决了么?家乡的人难以接受汉人信教变成穆斯林,但是,如果从一开始邢路就是哈萨克人,那他们想当然的就直接认为他是纯正的穆斯林了,什么信教仪式,哈汉隔阂不就全都不存在了么?这一切,只需在告诉他们之前,把户口改了就可以了啊。
  怎么我和邢路从来没想到过这么简单的办法呢?原来对面是如此睿智的一个老人呀,我突然觉得自己满眼冒星星了。
  公公继续说:「回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东乡族在四川都有分布,改什么都行。」然后转头问我:「闺女,你们那的风俗,哈萨克能嫁给回族么?」
  我点头:「肯定可以,我有两个初中同学,就是嫁给了回族的。」
  公公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去把邢路的户口改成回族吧,改哈萨克族太麻烦,还得先把我的改了。」
  什么?我反应有点迟钝,公公这话好像听着有问题,改成回族就不用么?难道说???连邢路都吃了一惊,追问是怎么回事。
  婆婆在旁边对邢路解释说:「你爸是回回,但是旁边都是汉人,时间久了,就跟着什么都吃了。后来有了你哥和你,觉得穆斯林不能吃大肉是个很大损失,就随手都给你们注册的汉民。」
  我瞪大了眼睛,心想,我知道邢路这不守规矩的性格是从哪来的了。
  邢路嘟囔了一句:「我爸这也真够随意的。」
  公公没理会邢路的抱怨,直接跟他说:「趁政府部门还没放假,明天跟我去趟公安局,有些老人你也正好认识一下。」
  婆婆在旁边问了句:「带多少的卡合适?」
  公公稍微想了一下:「拿两张五万的吧,到时候看情况给。」
  啊?原来还是要花钱啊?还要花这么多钱,我很心疼,想说不用,我们偷偷领证就好,但是看起来这里好像完全没我说话的地方,只好闭嘴了。
  第二天下午,邢路回来了,我从厨房跑了出来,急切的问怎么样了。邢路苦笑着把户口本递给我,我赶紧打开看。
  哈萨克族??!!!哈萨克名:比利姆﹒阿热克?汉名:邢路。宗教信仰:伊斯兰教?
  邢路苦笑着解释:「按哈萨克族的规矩来的,前面是我的名字,后面是我爸的,他在公安局随手搜的哈萨克名字。」
  公公在旁边说:「今天特别顺利。四川不是哈萨克族聚集地,高考加分不特殊照顾,所以改的难度不大,就给他改成哈萨克族了,顺便把我的也改了,要做就做足,省得有破绽。」
  我在旁边傻傻的看着,心想这样也行?看来这一家人一定非常的好相处。我傻傻的说:「爸爸,你真的太伟大了。」
  这时候婆婆在厨房说话了:「你们把民族都改了,晚上还做回锅肉么?」
  邢路大声回道:「没事,做吧,她吃。」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接了一句:「能不能做蒜苗的,青椒回锅我吃不习惯……」
  公公在旁边大笑:「好闺女,好媳妇!」
  晚上,我悄悄的用手机拍了一张邢路的户口页,微信发给了哈依夏,哈依夏立刻回复:「邢路简直是个天才!!!!!」
  我告诉她:「这是我公公想出来的主意。」
  哈依夏回复:「原来天才是可以遗传的,我将来一定要找个聪明男人嫁了。」
  我非常同意:「是的是的。」
  哈依夏:「不过,说起来,你还没过门呢,这就叫公公了?」
  我厚着脸皮写:「我进门就叫爸爸妈妈了,他们可高兴了……」
  哈依夏哈哈大笑的祝福我,我然后说出了真正的用意:「林锵不是还没女朋友么,要不让他也这么改一下?他那么有钱,应该可以做到吧?」
  哈依夏发了个低落的表情:「没用的,那时候我们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谁都知道他是汉人了。唉,你早两年去邢路家该多好。」
  我有些难过,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默默的发个拥抱的表情。
  哈依夏却反过来安慰我:「不过也没什么,做回普通朋友也挺好的。而且,我身体想要的时候,也会去找他做爱。」
  啊,这样啊,我有些好奇:「那,你身体多长时间想要一次呢?」
  哈依夏一个眦着嘴的笑脸:「一般就是每周五六日想要,有时候课不紧也会想要。」
  我无语,这还算普通朋友啊?这不就等于同居了么?我立刻拨了过去,哈依夏接了,我有些奇怪:「你不说林锵主动跟你分手了么?」
  哈依夏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我这么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他怎么真的舍得错过呢?」
  我切了一声表示不信,追问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哈依夏说:「寒假从阿勒泰回来,有一天特别想他了,我就去他家找他,责问他穆斯林的事是不是借口,问他是不是睡了我一次觉得我下面不紧,不想要我了才那么说的。」
  我啊了一声,问:「然后呢?」
  哈依夏笑着说:「他赌咒发誓说没有,说和我第一次那晚,是他最幸福的回忆。」
  我继续追问:「然后呢?」
  哈依夏突然很严肃的语气:「然后我就让他证明给我看。」
  我忍住笑:「然后呢?」
  哈依夏忍不住笑了:「然后他就再也舍不得让我走了。」
  我哈哈大笑,笑的好开心,看来我真的不用为哈依夏担心,那么聪明又那么有勇气还那么有办法的女孩,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呢。
  这一晚我睡的好香,我和比利姆的婚事突然就没有了一切的障碍,半夜我被自己的美梦笑醒,看着旁边也是一脸安详的邢路,他应该也是如释重负了吧。
  第二天一早,我给全家人一一打电话,告诉他们比利姆已经改了户口,成了哈萨克人,让他们千万统一口径,说比利姆本来就是哈萨克,绝不要提改户口的事。
  大哥很欣喜的说,那就放心了,阿爸和二哥也很高兴,但是他们却是真的觉得邢路成了哈萨克,是自己的同胞了。阿爸还说,在牧场的时候,给邢路起比利姆这个名字,就有预感他终会成为哈萨克族的一员,原来这真的是真主给的赐福。
  我暗自腹诽,什么真主赐福,要不是打不过他,谁高兴这么做,至少花了五万块钱呢。
  在成都的这个新年,感觉是有史以来最快乐的寒假了,邢路跟公公婆婆说要带我去九寨沟玩几天,他们很不高兴,说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呆着,跑那么冷的地方去干什么?
  邢路一副祈求的样子:「不是我们两个去,是想全家一起去,冬天的九寨很漂亮,咱们去好好拍几张全家福,你们再不赶快拍,等过两年就真的要显老了。」
  婆婆笑骂他:「什么要显老了,明明就是真的老了。」可是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很痛快的答应了邢路的要求,只是说要等初一过完大年再去。
  我从没看到过邢路这么小儿女的样子,有点担心,这个可不要遗传,将来我们的小孩跟我这么撒娇耍赖的话,我还不得全都依了他?
  除夕那天,公公婆婆带我们去看了成都南三环外面的别墅,说既然结婚,就准备装修一下给我们住,问我有什么装修风格的要求,我说我没有任何要求,普通的就好了,但是那个院子最好别铺砖,我想以后种些东西。公公婆婆点头答应,然后带我们到成都的南湖公园闲逛。
  成都的公园冬天还是绿的,草坪也是绿的,居然还有鲜花在开,整个公园做的像个欧洲小镇,非常清净,非常舒服。公公婆婆从车上拎下来一些蔬菜,带我到了湖边顺着栈道往里面走,在一个木桥边,看到那里有十几只黑天鹅在悠哉的觅食,公公带着我拿菜叶去喂天鹅,它们一点都不怕人,三只天鹅围在我的身边直接从我手里抢东西吃,我玩的超级开心。
  然后更开心的事情在后面,我看到了南湖公园湖心的那座教堂,虽然不如湛江的那个白色教堂那么漂亮,但是要宏大的多,而且旁边围绕着很大一片的草地,我看着旁边有承接婚礼的说明,然后对邢路说,我们在成都的婚礼就在这里举行吧。
  公公在旁边很惊奇的语气:「你想在教堂举行婚礼?」
  我说:「是啊,我一直很喜欢电视里在教堂举办婚礼的场景,很希望我穿着白色婚纱,我阿爸牵着我的手走进来,放到邢路的手上,我特别向往神父带着我们念婚礼的誓词。」
  公公的表情有些怪异了:「你还想请神父来主持婚礼?」
  我说对啊,我在网上查过,国内的神父是能请出来主持婚礼的。公公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已经算是够离经叛道了,你们可真是青出于蓝,现在两个人都是穆斯林了,然后想找个天主教的神父来主持婚礼?」
  啊,我怎么一直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好像是挺大的问题唉,我无助的看向邢路,邢路却摊摊手:「这事我没意见,你自己决定就好。」
  我拉住他的手:「让我决定的话,那就在这里举行吧,我们连户口都可以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邢路笑着点头说好,公公也笑了,似乎还是蛮赞赏的目光。
  晚上的年夜饭,邢路开了瓶云岭冰酒,放到冰桶里,桌上摆了四个杯子,阿爸有些奇怪的看着我:「苏露,你连酒也喝?」
  我点点头:「我知道教义里不允许,但牧场里的哈萨克大多数都喝酒,我全家也喝。」
  公公挺高兴:「那就好,等你们结婚时候,把全家接过来,我和他们好好喝点酒。」
  「不要!」我和邢路同时叫出了声,公公愣了一下,转瞬就明白了:「他们酒量很大?」
  我苦着脸说:「我二哥是两瓶白酒的量。」
  公公立刻摇摇头:「那算了。」婆婆在旁边哈哈大笑。
  公公婆婆提议为全家的团聚先喝一杯,我开心的举起酒杯,这几天在一起的生活,我觉得的好喜欢他们。加拿大的云岭冰酒,味道很甜,又有股清香,夹杂些酸味,非常的爽口,一点都不腻,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甜酒了,邢路举杯,说全家的未来像这酒一样甜。
  我后来单独敬公公婆婆,说我来之前,心里一直很压抑,总觉得我们的婚礼不能为家乡所容,现在全都解决了,我不知有多感激他们。
  公公把酒喝了,然后摆摆手:「一家人了,就别再说这种见外的话了。借这个机会,作为过来人跟你们说几句吧。」
  我放下筷子,认真的听他说话。
  公公很认真:「说起来,你们认识了差不多10年了,苏露这么多年的坚持,我相信你们的感情很牢固。我希望你们以后的生活一帆风顺,但是说实话,很难,这一辈子很长,总难免会有各种挫折,中国这后几十年,也很难不出大的经济动荡。我没别的愿望,就希望你们真的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不离不弃,相扶相持,患难夫妻才是真感情。」
  我郑重的答应,认真的说,就算有一天我们会穷的去吉木乃放羊,我也会守在他身边给他做饭洗衣服。
  公公婆婆笑的很开心,我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
  但是我转而说道:「但是我一定不会让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也终究会有超越邢路的时候。」
  邢路也是第一次听到我这样的雄心,哦了一声,有些不认识似的看着我。我没有理他,对公公婆婆认真地说:「12岁的时候邢路离开草原,让我学成了出来找他,从那时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松懈过,也没有向困难和差距低头,然后我就真的考出来了。」
  我说:「我跟我阿爸说过,我要做飞越阿尔泰山的红隼,真的飞出来之后,我的想法变了,我不如很多人聪明,我的天资注定无法成为大鹰,但是我也找到我自己的路了。我看过俞敏洪的一个访谈,他讲说金字塔的塔尖,只有雄鹰的天赋和蜗牛的坚持能够达到,我做不了雄鹰但是我可以做蜗牛,我比所有人都专注,包括邢路。所以,只要是天资不是那种不可逾越的天堑,我终究都会超越,包括邢路。」
  我继续说:「我比邢路小13岁,我比他专注而持久,更重要的是,我一路在他的指引下没有走过任何的弯路,所以我在非常年轻的时候获得了很高的起点,我终会在未来超越他。现在的家庭,靠邢路来支撑,但是等他年龄增长,力不从心的时候,我会来支撑这个家庭。从邢路向我表白那一天起,我已经暗暗的做过好几次这样的打算了,我终究会和他相扶相持,不离不弃。」
  公公婆婆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邢路把手抚在我的我头上叹气:「再也不能把你当小孩子看了。」
  这个坏蛋,又来摸我的头,他故意的,他知道公公婆婆面前,我不敢把他的手放到我胸上,我有点不自觉的脸红了。
  初二的下午,我们四人登上了成都到九寨的飞机,飞行很顺利,差不多一小时就到了,降落的时候,完全就是在两座大雪山的山中间飞行,先是上面俯瞰,然后又从山中穿行,感觉从未有过的壮观,与之能够相比的,恐怕只有从成都到乌鲁木齐,路过天山山脉,看到博格达峰的那一瞬,我的心情立刻开始兴奋,启动旅行模式。
  然后,我下了飞机不久就倒下了,下飞机的时候,我还帮着婆婆拎着包,结果走到出租车那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喘了。从九黄机场到沟口的酒店一路,我头疼欲裂,几番想要呕吐,公公婆婆都很担心,说不行直接送附近的松潘医院,还是邢路稳住了他们,说我这只是平时没上过高海拔的地方,有些高反,先观察一晚再说。
  公公婆婆最终同意了,在沟口附近的喜来登住下之后,我浑身没有任何力气,头还是特别疼,于是喝了点热水就躺下睡觉了。晚上,他们从酒店点了些吃的到房间,邢路把我扶起来,问我好些没有,我说体力好像恢复了一点,头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婆婆说那就好,之前的回程票是打折票没法改签,她定了4 张明天中午回成都的全价机票,我好些了就可以回去,我觉得过意不去,让他们自己在这里好好玩,邢路陪我回去就行了,他们却不同意。
  我心里很暖,也不再说什么了,邢路喂我喝了点粥,就又昏沉沉睡去了。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半夜,我是硬生生的被饿醒了,我记得过来时买了好多牛肉干之类的,迷迷糊糊的跳下床起来翻包,邢路在床上醒了,问我干什么呢,我说饿了找吃的,邢路又问:「苏露,你没事了?」
  我突然明白过来,我好了?我晃了晃脑袋,一点都不疼了,身上的力气都回来了,我拿着牛肉干跳回床上,异常开心:「我没事了,一点事情都没了。」
  邢路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苏露,不得不承认,你的身体适应能力,简直是野兽级的。」这还真让他说中了,我在往后的日子里再没有过高反,包括在西藏的念青康桑雪山的5500米卡若拉冰川,我一样的毫无反应,邢路羡慕的不得了。
  听到邢路开心的声音,我反身抱住他,笑嘻嘻的说道:「我现在连做爱的力气都回来了。」
  邢路却是一副胆小的样子:「算了算了,我可不敢在高原上乱来。」我笑了笑,不继续逗他了,撕开一袋牛肉,一边吃一边想,这下好了,明天可以去九寨沟里玩了。
  第二天一早,邢路叫公公婆婆一起去楼下吃早餐,他们看到我活蹦乱跳的样子,一副不可思议又很欣慰的样子。
  我们退了机票,进入景区,没过多久我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原来水可以漂亮成这个样子,犀牛海一片澄蓝,树正群海则像一颗一颗的蓝宝石,五花海五色斑斓,更难得的是周围一片白雪皑皑,真的就像是童话世界。
  邢路笑着说:「九寨几乎是全国唯一四季都是旅游精华的自然景点,春天树木发芽,一片青翠,夏天水量充沛,诺日朗和珍珠滩瀑布最壮观,秋天红叶满山,拍照最漂亮,冬天雪满山峦,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冰雪童话。」
  邢路支好了三脚架,我们全家站在冬日的诺日朗瀑布之前合影,整个瀑布已经全部冰冻,似乎比照片上的水瀑还要壮观,阳光照耀下,冰瀑泛着淡淡的蓝光。
  在珍珠滩后面的一组瀑布,我终于近距离的看到了冰瀑,瀑布已经完全冻住,极为净透的至少一米多厚的冰体,贴到面前看,真的从里到外都是那种淡淡的纯净的蓝色。在冰瀑的正中,很奇妙的凝成了一个振翅欲飞的大鸟的样子,我呆呆的看了它很久,然后拉住邢路的手,幽幽的跟他说:「我觉得上天对我太好了,让我小时候遇见你,让我飞出阿尔泰山,让我得到你的爱情,让我们一起看这美丽的世界。邢路,你说我是不是太幸运了一点?」
  邢路微笑的看着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有些疑惑,邢路笑着说:「苏露,这一切,不是上天给你的,是你应得的。」
  邢路有些认真的样子:「我当年只给你补习了十几天,不可能教你太多,你从乡小,到县中第一,从阿勒泰二中的中下游,到高考时的前30名,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你来到北京,用了半年时间入门,然后在苏戎的公司,从打杂做到独当一面,在开源社区做到代码贡献量前五,这些,也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回想一下,你所获得的那些机会,对一般人来说,可都不算多好的机遇。
  每年被助学的那么多人,有几个考出来了?程序员需求缺口那么大,有几个人真的做出来了?你的成长,最重要的原因是你的勤奋,而非这些所谓的机遇。」
  邢路看着远处,脸色有些郑重:「我一直最信奉一句话:天道酬勤。没有努力过的人,体会不到这句话的深刻。苏露,这一切,都是你的勤奋所应得的。」
  我喃喃的念着:「天道酬勤。天道酬勤。」突然觉得心胸一片开阔,然后看这美丽世界,第一次有了俯仰无愧的感觉。我牵着邢路的手,笑嘻嘻的问他:「那你呢,也不是上天的眷顾么?」
  邢路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孩,难道让我去喜欢那些空洞肤浅的花瓶么?」
  我开心的冲着邢路傻笑,觉得心里好满足。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11/21 05:35:19

(15)相守
  转眼之间,我大三的暑假到了,我和邢路的婚期也要到了。
  我整理着我们之前的所有照片,突然想起我曾经自己在恭王府游玩的时候,遇到的那位人大的老先生,我想起他曾让我考人大的研究生,说考上了送我一幅字,我突然心怦怦的跳动,如果我和邢路的房子里,能挂一幅老先生的字该有多好。那位老先生谈吐气质那么好,那时讲恭王府的那个『福』字的时候,不止讲了『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的解字,还讲了那个字的书法传承,讲了右半边如何借鉴兰亭集序的寿字笔法,和王羲之的体势笔锋还有多少差距。他能讲出那么多东西,那他的字也一定是非常好的吧。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厚着脸皮拨通了老先生的电话。
  电话接起来了,真的是那位老先生,是那沧桑的饱含风霜的声音,我有些心虚的打着招呼:「荀老师,我是曾经在恭王府听您讲解的那个北理工女生,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然后我听到对面突然变得开朗的声音:「当然记得,小姑娘,你已经考上人大的研究生了?」
  啊,老先生真的还记得我,我开心起来,对他说:「我想跟您说的是,我不想考人大的研究生了,但是我相信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不考研究生,只是因为我现在做的事情比读研的进步会更快。」
  对面一种很慈祥的声音:「哦,那你说说看。」
  我认真的回答:「我从大一开始在一个互联网公司兼职写程序,我用了两年多时间,现在大三就已经成了他们的核心开发人员,我自己写的一个应用已经有了累计近十万的下载量,最关键的是,我刚刚成为了一个开源社区的Core,我觉得现在这种成长环境,人大的研究生是给不了我的。」
  我听见老先生笑的声音:「小姑娘,很了不起啊,不过,你说的开源社区的那个是什么呢?」
  我才反应过来老先生是国学院的,不懂这些计算机的术语,我给他解释:「开源,就是开放源代码的意思,这是互联网比别的行业快速发展的一个核心动力,我们把最优秀的系统的代码和说明都开放出来,别人就不需要重新研发了,只需要在这个基础上优化修改就可以,比如手机的安卓系统就是开源的,操作系统的linux 也是。各种开源系统极大的节约了软件公司的研发成本,原来需要几年的系统,现在可能几个月甚至更短时间就能做好,我现在是一个小的开源软件的core developer,就是核心开发者,我们的系统虽然很小,但是国内有不少网站已经在用了。」
  老先生说:「小姑娘,很不错,做的很辛苦吧?」
  我嗯了一声,是的,这个学期课少,除了苏姐姐公司的事情,我的绝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泡在了社区里,我的代码贡献量重回前五,而且开始尝试贡献一些核心代码了,最新一次的core developer选举,林锵退出并且强力推荐我,最终我成为这个小社区里来自中国的第一个core,我看着list里面那个Alex,Beijing,China,觉得是如此的骄傲。
  老先生带着笑意的问我为什么给他打电话,是不是想要他答应给我写的那幅字?我说是的,我说我是哈萨克的穆斯林,我要嫁给一个人大毕业的汉人了,我非常想要他的祝福。
  老先生似乎异常的感兴趣,问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问他有没有时间听我慢慢给他讲。
  老先生笑着说:「你现在来我家吧,我给你写字,你给我讲故事。」
  我非常开心的答应了,挂了电话,我心情好好,原来大多数的人都是如此善良,会为后辈的上进而感到由衷的欣慰,邢路是这样,荀老先生也是这样。
  我按照老先生给的地址,立刻打车前往,在路上买了两盒论道级的竹叶青,这是邢路家乡最好的茶叶了,两盒要四千多,不过我却一点都不心疼,想到又要见到那位博学的长者了,心里一阵向往。
  进门的时候,我看到老人似乎比上次恭王府的时候更显老了,不过精神依然矍铄。老先生看我拎的两盒论道,一副责怪的样子,说小孩子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让我一会带回去退了。
  我笑嘻嘻的说,我虽然是兼职,但是现在一个月一万多块钱了,给他买点好茶是应该的。是的,苏姐姐知道我暑假要回来结婚,除了一个大红包之外,还给我准备了一份合同,我大四课少,直接就从兼职变成专职了,每天弹性工作制,什么时候去都行,月薪一万两千元,还带五险一金,年底根据公司利润情况发年终奖。
  可能我的收入也确实出乎老先生的意料吧,老人感慨了一下后生可畏,就不再说什么了。荀老师让我坐到沙发上慢慢聊,师母也在,也是一位满脸慈祥的老人,他们很有兴趣的听我讲我和邢路的故事。
  我慢慢的讲草原上发生的故事,讲邢路给我们家的帮助,讲他离别时我跳的胡旋舞,讲他走后我为他写的情诗,讲我那些年不敢松懈持之以恒的努力,讲草原的大雪,邢路的助学,讲我终于飞出阿尔泰山,来到北京。讲我们跨越民族与宗教的界限,终于倾心相爱,讲我在工作和学习上的成长,讲我的好朋友哈依夏和林锵的婚事阻隔,讲我们的婚事不为家乡所容,讲我公公的巧妙化解,讲我们将要在成都的天主教堂和阿勒泰的额尔齐斯河畔的婚礼。
  我看到他们听的好入神,最后又好开心,老先生夸我是他见过的最有勇气的女孩,他说人大的校训很呆板无趣,但是清华的陈寅恪先生曾有句话,很贴合我,也值得我去铭记。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老人缓缓的,充满敬意的吟诵的样子。我点点头,轻轻的背诵:「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我轻轻的说:「我专门去过清华一教,看过王国维先生的纪念碑,整篇碑文我都完整的背过。」
  老人很欣慰,微微笑着:「好孩子,你想要我写什么字?」
  我摇头说:「不知道,我只是在恭王府那次,被您的人文风采倾倒,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在书香的环境里长大,您说送我幅字,我就特别想要,但是我也不知道要写什么。
  老人站起身来,想了一会,突然抑扬顿挫的缓缓吟诵起来:「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他的声音真的好听,那种文化的华贵修养,让我迷醉,窗外的阳光斜射,老人的白发丝丝如银。
  老先生告诉我,这是庄子的逍遥游里,关于鲲鹏与斥鷃之辩,他希望我能做抟扶于九天的大鹏,而不要做蓬蒿间栖息的小雀。
  老人摊开一张很大的宣纸,饱含了墨汁,一挥而就:「大鹏飞南溟,抟风九万里。」老先生搁笔欣赏了一下,可能也自觉的满意吧,笑着对我说:「这是元人程端礼的诗,借古喻今吧,希望你们凤翥鹏翔。」
  我看着那铁钩银划,力透纸背的笔法,看着大气磅礴的词句,觉得说不出的欢喜,我说我太喜欢它了,我要把它装裱起来,做传家之宝。
  荀老师和师母也都很开心的样子,他们还留我吃了午饭,闲聊的言语间,对我颇多的照料。午饭后,荀老师拿出一个硬纸筒,把字卷好塞进去送给我,然后说:「回去跟你家邢路说,让他开学以后,滚过来到我办公室来见我,我们人大自己的学生,居然让家里的小姑娘一个人来找我,这像什么话。」
  我知道老人是想看看邢路到底是什么样子,笑嘻嘻的一口答应。
  晚上邢路下班回来,我把那副字摊开显摆给邢路看,邢路看了落款大吃一惊:「荀先生是我们学校国学院的殿堂级人物,你怎么会认识他,而且能求到他的字?」
  我笑嘻嘻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告诉邢路,老先生让他开学后滚过去找他,他要教训邢路一番。
  邢路叹了口气:「苏露,我现在相信你未来终究会超越我了,你做事确实比我强很多。」我抱着他的胳膊,看着书桌上的那副字得意的微笑。
  邢路休了15天的婚假,我们计划的是成都一周,阿勒泰一周,然后正好到了青海湖最美的季节,两岸油菜花盛放,我们带着衣服和哈依夏去边玩边拍婚纱照。
  可惜林锵没法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哈依夏说这段时间是软件新版本定架构和需求的关键阶段,也是林锵和那个新产品经理掐架最厉害的时候,他必须在现场守着,一天都不敢离开。
  我的大哥二哥也说不到成都了,他们要留在阿勒泰筹办我在那边的婚礼,阿爸阿妈自己到成都来。我异常的担心,阿妈连汉语都说不好,阿爸会说但是认字很少,他们坐飞机过来会有很大问题的,我想回阿勒泰接他们,但是时间却不太够了,我的婚纱都还没做呢。关键时候,还是最靠谱的哈依夏出来帮忙了,她提早飞回了阿勒泰,准备一路护送我阿爸阿妈到成都。
  我和邢路到成都的时候,别墅已经装修好,回来就直接住了进去,一进房间我就被整个高端富贵的风格给震住了,我问邢路:「你不说爸爸妈妈不太会花钱嘛?怎么装修的这么漂亮?」邢路笑着说:「现在成都的高端装修非常厉害,只要肯花钱,一切都帮你搞得妥妥贴贴的。」
  我看着屋外的亭台水榭,看着屋里的从2 层楼顶一直垂挂下来的绚丽繁灯,坐在小牛皮的沙发上,看到前面壁挂的60寸电视,皱着眉头说:「还是劝爸爸妈妈搬到这边住吧,我们平时不在,这里空着好可惜。」
  邢路摇摇头:「我怀疑这是他们想让我们搬回四川的策略,到时候再说吧。」
  我恩了一声,开始巡视每个房间,然后,我在主卧里大声的叫邢路过来,然后指着大床旁边的小床,无奈的对他说:「果然,你说对了,爸爸妈妈连婴儿床都给我们准备好了……」
  邢路唉了一声,闭上眼睛,一副要崩溃的样子。
  第二天,我和邢路马不停蹄的买好所有的礼服,订好了我的婚纱。第三天,哈依夏带着我的阿爸阿妈赶来了,我去机场接的他们。第一次到大城市,阿妈似乎有些胆怯,尤其进了我们的别墅,更是一副很震惊的样子。邢路和公公婆婆在家里等待他们,一路全新的见闻可能让他们感受到了太大的压力吧,阿爸阿妈表现的很是拘谨。不过很快就融洽了,谁都没想到的是,公公和阿爸挺谈得来,他问了好多吉木乃口岸做生意的事情,阿爸有了可炫耀的事情,越说越兴奋。
  晚餐在小区附近的饭店随便吃了些清淡的东西,公公婆婆就告辞了,让我阿爸阿妈好好休息。我让邢路跟哈依夏在客厅呆着,我拉着阿爸阿妈去房间说悄悄话,我知道他们一定有好多要问的。
  果然,阿妈上来就问我,这种房子是谁家都有,还是只有很有钱的人家才有,一共要多少钱。我告诉她房子是邢路很早买的,现在至少值四五百万,装修是公公婆婆弄的,邢路说大概要花五六十万,成都也很少人住得起这种房子。
  阿爸阿妈很是震惊,阿妈说以前的王宫也就是这个样子吧,阿爸说看到自己的女儿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这一辈就值了。阿妈又有些担心,问我邢路家会不会嫌弃我们家穷。我笑着安慰她,说他们培养出了我这个女儿,就已经足够值这些了。
  没想到,阿爸听了却很正色的教训我,让我不要忘了,我有今天,起最关键作用的是邢路,而不是他们。他告诫我嫁过来之后,要好好的照顾邢路,孝敬公婆,还要早点生孩子。我苦着脸一一答应,然后带他们看各个房间,告诉他们各种东西怎么使用。
  晚上,哈依夏悄悄把我拉进卧室,拿出一串项链给我戴在脖颈,然后欣赏了一下,叹了口气:「阿依苏露,你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女人了,不再是我的情人了。」
  我啐了她一口:「我什么时候是你的情人了。」
  哈依夏笑嘻嘻的不说话,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狭长的盒子,递给我:「林锵给你的结婚礼物。」
  我接过,打开一看,开心的叫出声来:「filco 圣手二代红轴!林锵实在太好了。」
  哈依夏看着我溢于言表的喜色,无奈的摇头:「这个可比项链便宜多了,原来你还真的喜欢,来的时候我还在和林锵说,哪有人家结婚你送这个的,阿依苏露那么乖,不可能让邢路去跪键盘。林锵还一本正经的跟我说,他相信你绝对舍不得。」
  我爱惜的抚摸着键帽上蚀刻的字符,笑着说:「那当然了,这么好的键盘,跪坏了多可惜。」
  哈依夏一副无语的样子:「原来你们说的舍不得,指的是键盘啊?这键盘有那么好吗?」
  我认真的点点头:「对于程序员来说,一副好的机械键盘,就像是情人的手,怎么摸都摸不腻的。我现在家里的是cherry青轴,声音太响,总影响邢路,早想换个红轴了,就是一直还没舍得买。」
  哈依夏唉了一声:「跟你们这些程序员还真是没有共同语言,不知道你们脑子是什么构造的,想法和正常人真不一样。」
  哈依夏又和我说,今晚她和我睡一张床,让邢路去别的房间睡。我问为什么,哈依夏无奈的说:「你们毕竟还没办婚礼呢,当着你爸妈的面就这么没羞没臊的住一个房间?好歹也得尊重下我们穆斯林的传统嘛。」
  唉,我还真的把这个事情给忘了,也多亏了哈依夏的提醒。不过,真的睡觉了,她又无耻的摸我的胸的时候,我开始觉的她是假公济私了。哈依夏嘻皮笑脸的跟我说,她的手感没那么好,想多摸几下我的过过瘾,我把她的手打开,说她自己都有男人了,还这么乱来。
  哈依夏却突然幽幽的说:「阿依苏露,我真的好羡慕你,终于还是和邢路修成正果了。」
  我抚着哈依夏的头发,把她拉进怀里抱着,静静的对她说:「哈依夏,这几天我想了好多,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哈依夏轻轻的嗯了一声,我认真的说:「我确实曾经有过怨天尤人,抱怨为什么我生下来会是穆斯林,为什么穆斯林会有这么多的宗教限制,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别的民族那样自由的恋爱结婚,可是我现在不抱怨了。」
  我说:「上天虽然给了哈萨克穆斯林这样的枷锁,但是也给了我哈萨克草原人无所畏惧百折不回的性子。」
  哈依夏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没有说话,我继续讲:「我回想起来,我和邢路的感情,总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发生奇妙的转折,高一退学邢路解决了,我和邢路的婚事全家都同意了,之前婚礼的障碍公公又搞定了。可是,假如没有这些呢?
  高一阿爸让我退学,如果邢路没法解决,我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难道不会找你帮忙么?」
  哈依夏笑着说:「你那时要是敢退学,我立刻就找我爸给校长打电话,没人会给你办退学手续的。我家里也很有钱,难道会允许20万块钱就买走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么?」
  我笑了,把哈依夏抱的紧了些:「我和邢路的事,我阿爸阿妈哥哥他们都愿意,但是假如他们像你妈妈那样,那又怎样呢,能管我结婚,还能管我独身么?
  我大不了一辈子不要名分的守在邢路身边,做情人也好,做偏房也好,谁又能管得了我呢?」
  哈依夏重重的嗯了一声,我继续说:「如果我的族人不允许我嫁人,邢路又改不了户口的话,那又怎样呢,我和邢路去领个证,只告诉你一人不就好了,我大不了和牧场断了联系又能怎样?难道真的要让文明向愚昧低头么?」
  我最后很认真地说:「所以我认识到了,只要我的性格足够坚强,目标足够明确,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我一定都能有办法克服。上天给了哈萨克人这么坚强又倔强的性格,就是用来打破宗教和民族这种枷锁的。」
  我说:「哈依夏,我做到了,你也要加油。」
  哈依夏转过身来,摸了摸我的脸,很郑重地说:「放心吧,苏露,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我嗯了一声,和哈依夏开心的相视而笑。
  隔天,我和哈依夏带着阿爸阿妈去附近最大的商场环球中心,给他们买参加婚礼的喜服,阿爸阿妈这次是彻底的被震撼了,阿妈说这个商场好像比整个吉木乃县城还大,我说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单体建筑,是美国五角大楼的三倍大,建筑面积将近200 万平米,确实比吉木乃县城要大些,这里曾经开过世界财富论坛,所以装潢的也特别辉煌大气。
  看到了一楼的海洋世界,四楼的真冰场,阿爸阿妈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能够把这两样东西放到商场里面。我带他们买了衣服和鞋子,然后在顶楼吃午饭,我对阿爸阿妈说,可惜我和邢路都不会开车,要不就抽时间带他们去青城峨眉的地方看看了。阿爸摇头说山山水水就不看了,阿勒泰一样都有,他更喜欢看着这种现代化的建筑,阿爸问我这是不是成都最高端的地方。
  我说不是,这里虽然大,但是品牌大多都是中端品牌,成都还有个叫太古里还有IFS 的地方,主要是卖高端品牌的,装修也更加精致。
  阿妈问那里的东西比这边还贵?我点头说过年时候和邢路去逛过,他看上了一件羊毛大衣要将近两万,没舍得买。
  阿妈连连摇头,说不去了不去了,这一上午花的五六千块已经够她心疼的了,她和阿爸一年也花不了这么多钱。我安慰他们,说我从下个月开始工资就涨到一万二了,让他们安心花钱。
  阿妈善意的提醒我,哈依夏帮了我们这么多,我已经挣这么多钱了,下午给她多买些东西,哈依夏立刻笑着答应了。
  我无奈的跟阿爸阿妈解释,说:「我们俩的关系,花钱伤感情。」哈依夏笑嘻嘻的截断说:「不伤感情,不伤感情,我喜欢的很。」
  我掐了她一下,告诉爸妈:「哈依夏上大学到现在,已经挣了200 多万了,我没有打劫她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阿爸阿妈听了一副完全不可思议的样子,哈依夏笑嘻嘻的没有否认,说自己只是运气好,不像我是真刀实枪的做出来的。
  阿爸叹了口气:「早知道今天是这个样子,那时候哪里用的到比利姆,我自己卖羊卖地,借债也要供你出来上学。」
  我笑嘻嘻的冲他们说:「现在知道教育的重要了吧。」阿爸阿妈很认真的点头。
  下午又继续在商场里逛,给哥哥嫂子们还有侄子侄女们买东西,买了好大的一包准备带回阿勒泰,想了想,差不多都齐了,明天再找婚庆公司过一遍所有的环节,后天就是正式婚礼了。好赶啊,好狼狈啊,我和邢路还真的是绝配,连婚礼这种事都是到了deadline才着急。
  回到家,邢路苦着脸告诉我,婚庆公司联系了一天,都没有请到神父做主持,只能司仪客串了。
  我问为什么,邢路摊开手:「神父怕是来砸场子的,就算不是来砸场子,他们也怕有穆斯林知道了来搞暗杀报复什么的。」
  我好郁闷的问哈依夏:「我们穆斯林有那么可怕么?」哈依夏也像邢路一样耸肩摊手:「这种事你应该去问我妈。」
  晚上,阿爸阿妈在客厅里看电视,我和哈依夏在卧室商量婚礼的细节。哈依夏研究着台词:「『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的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从此互爱、互助、互教、互信。』这段要改一改吧,要不你爸妈不被你气疯了?」
  我说:「把主改成真主?」
  哈依夏气的大笑:「你觉得哪个司仪敢在耶稣的注视下这么念:真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确实有点太违和了,然后也不由的笑出声来。哈依夏无奈的改成「亲爱的各位长辈、各位亲友、各位来宾,今天我们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经过真挚的恋爱,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从此互爱、互助、互教、互信。」
  我觉得突然变得好俗,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这样了,哈依夏就把所有台词都按照这种方式改了。
  过了一会,哈依夏又愁眉苦脸的说:「还有你们的名字也是问题,你看这句:比利姆。阿热克,你愿意娶阿依苏露。吐尔汗为妻……在教堂里用这种穆斯林名字,似乎不太合适吧。」
  我想了想:「那就算了,就写邢路和苏露吧,我跟阿爸阿妈说一声,在成都结婚都用汉名,到了阿勒泰的婚礼再用哈萨克名。」
  终于到了婚礼了,中午举行仪式,婚纱公司上午才把量身定做的婚纱送到,我匆忙换上,还好,很合身,我郁闷的跟哈依夏说:「你可不要学我们,婚礼一定要提前规划好……」
  不过婚礼一切都很好啊,在乐队悠扬的伴奏声中,阿爸牵着我的手,缓缓的走进教堂,然后把我的手放到邢路的手里,邢路和我相视而笑。
  司仪耐着性子把哈依夏改完的台词念了一遍,然后开始誓词了。我阻止了司仪的引领,我自己拿过话筒,静静的,认真的对邢路说:「邢路,我全心全意嫁给你做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都将毫无保留的爱你陪伴你,我会一如既往的理解你,支持你,完完全全的信任你,我们将成为一个整体,互为彼此的一部分,我们将一起面对人生的一切,一生不离不弃,相扶相持。」
  我早就想好了,这是我一生中,最郑重的誓言,我不要任何人带着我说,我要完完整整的亲口告诉邢路。
  我说完了,然后微笑的看着邢路,把话筒递给了他,邢路瞪大了眼睛,很郁闷的看着我,缓缓开口:「苏露,我全心全意的娶你为妻……然后,其他的,和你说的一样……」
  看到事先商量好的恶作剧奏效,哈依夏在我旁边笑弯了腰,邢路不知道哈萨克人的婚礼上有折腾新郎的习俗,只是无奈的微笑的看着我们。在全场的爆笑声中,我开心的笑了,然后拥住邢路,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婚礼结束的当晚,我把哈依夏赶到书房去睡,我和邢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睡在一起了。
  然后就是在阿勒泰的婚礼了,公公婆婆并没有和我们一起回阿勒泰,他们终究还是担心汉人的脸会惹来麻烦,让我说他们身体不好,没法舟车劳顿。
  两个哥哥已经把婚礼筹备工作做得很完备了,场地租好了,草地上十几座大毡房也搭好了,酒也提前在京东买好运了过来,甚至连猫头鹰羽毛的帽子也都给我准备好了。我和邢路换上艳丽的民族服饰,别说,跑步半年减肥成功的邢路,还真有些哈萨克的样子了。
  阿扎马特哥哥已经骑马跑遍了牧场里的每一个朋友,骄傲的告诉他们:「最博学的哈萨克青年,把小尾寒羊带到牧场的男人,阿扎马特的好朋友比利姆,从远方赶来,来娶萨乌尔草原最美的明珠阿依苏露了。」
  额尔齐斯河岸边,来了好多人,这些年哈萨克的婚礼仪式也改了好多,我特意叮嘱大哥不要有哭嫁歌,劝嫁歌,告别歌,掀面纱歌之类的仪式了,五音不全的邢路会哭死的。
  所以婚礼很盛大,但是过程却很简单,阿爸拿着话筒简单的介绍了比利姆,说他在我12岁的时候来到草原,我们一见钟情,然后比利姆帮助我长成了大鹰,飞过了阿尔泰山,我们将在北京开始我们的幸福生活。
  邢路微笑的掀开了我的面纱,我们双手握在一起向所有人鞠躬,两位慈祥的老婆婆,端着两大盘五颜六色的糖果,洒向我们,洒向来参加婚礼的宾朋,主婚人挥动着彩鞭跳起了欢庆舞。
  大哥开始带着男青年们跳走马舞了,尔肯大哥也弹着冬不拉唱起了祝福的歌曲,儿时的女玩伴们也拉着我的手开始跳舞,我的舞步已经好生疏了,连胡旋都已经转不好,惹得她们一个劲的欢笑。
  不知什么时候,阿扎马特把酒开了,一杯一杯和朋友们开始畅饮,酒香四溢,最喜欢好酒的哈萨克人开始围了上去抢酒喝,几乎每个人都是左手拿酒瓶,右手或杯或盏或碗,干完了又互相斟上。转眼间,20箱国窖1573已经没了一小半。毡房里的桌子上,堆满了手抓肉和各式的瓜果,很多人进去拿了肉出来,吃完肉喝完酒又开始唱歌跳舞。
  一位老人过来大声的敬酒:「仁爱又博学的年轻人,比利姆﹒阿热克,你父亲名字叫阿热克,哈萨克史诗中也有一位英雄叫阿热克。吟游诗人的传唱中,远古的阿热克力大无穷,捕来的野兽让我们族类免于饥饿,繁衍生息。今天,阿热克的儿子给我们带来了真主祝福过的种羊,让牧民的收成翻了一倍。这是真主对虔诚信徒的眷顾,这是安拉的旨意,我为你们的婚礼献上最虔诚的祝福,愿至大清高之主见证。」
  老人举起了酒杯,周围一片赞美声,一起举起酒杯,比利姆陪他们一饮而尽。
  我在旁边傻傻的看着,心里想公公的名字真的是在公安局随便搜的么?想起老人家那副睿智却又有点戏虐的样子,觉得一切似乎都不确定起来。
  尔肯大哥带着儿子也来敬酒,很真诚的对我说:「阿依苏露,恭喜你找到了真正配你的人,大鹰的身边只应该是大鹰来陪,又怎么会被草鸡牵绊,我庆幸6年前你的拒绝,让我不会因为对你的拖累而负罪。尔肯祝福你们,辟风破雨,比翼齐飞。」
  尔肯大哥喝完一碗酒,冲我们躬身行礼,转身而去找他漂亮的妻子,那位草原上最好的舞者已经翩翩起舞,周围喝彩一片。
  我看着欢舞成一团的族人,心里却是复杂莫名,哈依夏过来悄悄的握住我的手,小声的对我说:「你公公确实太天才了。」
  我想起公公那双洞悉了人世的双眼,用力的点了点头,心里默念:「爸爸,你真的是太伟大了。」
  ……
  时光荏苒,我已毕业将近一年,儿子已经百天,我休完产假回到苏姐姐的公司工作一个月了,邢路的妈妈也回到了成都,现在宝宝主要是保姆在照顾。
  宝宝出生的时候,邢路给他起名叫邢牧远,我不喜欢,我想起已经离开林锵,孤身远赴美国波士顿的哈依夏,我说我不喜欢牧羊人的文化了,太落后又太顽固了,我不想宝宝的名字里有这个字。
  邢路笑着说:「不要当成是牧羊人的牧,当成是牧师的牧吧。我们这一代人选择了苟且或牺牲,我希望下一代人能把自由和平等传播过去,彻底打破这个樊笼。牧远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做一个布道的先行者。」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好。起好名字,邢路出去买东西,我把他说的话在微信上给哈依夏发了过去,哈依夏回了一句:「替我谢谢他。」
  我嗯了一声,让她好好保重自己。
  结果过了一会,哈依夏发了个红着脸的表情:「刚刚他说了,我们的小孩不管男女,中文名都叫林牧。」
  我大喜,直接视频通话拨了过去,哈依夏接了起来,她正侧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冲我得意的微笑,那个男人带着眼镜很文气的的样子。
  我不敢乱猜,不过男人却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微微的笑着说:「Alex,你好,我是Lincoln.」
  啊,真的是林锵,太好了,我兴奋的叫出声来,大声说:「你终究还是去美国找哈依夏了。」
  林锵仍然是那副微微笑的模样:「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来。」哇,好酷啊,这种淡淡的味道,才是真的霸道总裁的样子吧。
  哈依夏在旁边补充:「林锵在这边投资了两个公司,正在想办法移民。」
  我看着林锵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淡笑意,看着哈依夏从没有过的小鸟依人,突然哽咽起来:「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我看见他们相视一笑,哈依夏然后笑着安慰我:「笨丫头,你不总说自己是草原的女儿么,雷不怕雨不怕,开心的事干什么要哭鼻子呢。」
  我嗯了一声,抹抹眼泪,冲她挤出个笑脸。
  林锵也笑着说:「等邢牧远长大一点,你们可以把他送过来,波士顿这里有全美最好的小学到高中的公立教育,有100 多个大学,哈弗、麻省、塔夫茨、布兰迪斯都在这里。」
  我含着泪拼命的点头。
  我突然又想起个事情,有点担心:「你父母那边怎么办?」
  哈依夏很轻松的样子:「他们可以过来,但是我不会再回去了。」
  我轻轻的问:「他们知道了么?」
  哈依夏说:「我走的那一天,把他们给我的银行卡压在了枕头底下,留了张字条说以后不会再用他们的钱了,他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已经快半年没跟我联系了。不急,他们总会后悔的。」
  啊,最后还是搞成了这样,我有点难过,哈依夏却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错的又不是我。」
  是啊,哈依夏有什么错呢,想到自己的那段经历,我突然忍不住流下泪来,重重的点头:「是的,我们两个都没有错!」
  我郑重的对哈依夏说:「你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不管你们的婚礼在哪里举行,不管是波士顿还是夏威夷,哪怕是在阿拉斯加或是南极,我和邢路都会过去,站在你们的旁边。」
  哈依夏和林锵笑着点头。
  到了给宝宝上户口的时候,我非常坚持的给宝宝上了汉族的户口,邢路觉得有些可惜,说少数民族有高考加分政策。我摇摇头,不管五分还是十分还是一百分,都不值得拿自由去换。我和邢路只是名义上的穆斯林,可我连名义上的这个枷锁都不想给他,他将来愿意信教也好,不愿意信教也好,都是他的自由,谁也不能强迫他。
  这时我才体会到公公当年的想法,原来有了孩子真的不一样。哈依夏在微信里举双手赞成这个事,对我的勇气非常佩服,说我还呆在国内呢,就敢这么干。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事还一直瞒着阿爸阿妈呢,反正我回家时又不会带户口本,到时候随便我怎么说呗。
  这个晚上,邢路看见我有点不开心的样子,问我怎么了。
  我有些郁闷:「成都有个软件公司挖我,月薪将近三万,是现在的两倍呢,好心动啊。」
  邢路有些奇怪:「你现在已经值这么多钱了?什么公司啊?」
  我把公司名字告诉邢路,邢路查了下,觉得很奇怪:「公司是做传统行业的,而且主营是SAP 的二次开发,按说不需要你这种做移动终端的人啊?」
  我闷闷的说:「他们想让我过去做产品架构师。」
  邢路摇摇头:「更不对了,你的经验怎么可能做得了那个。哦,我知道了。」
  邢路指着网站上成功案例一页中的一个公司名字说:「这个公司的老总是我爸的好朋友。」然后一拍脑袋:「他们还没有放弃啊。」
  我也一阵晕眩:「又是爷爷奶奶搞的?」从有了宝宝之后,我对邢路爸爸妈妈的称呼不自觉就改成了这样。
  这半年来,爷爷奶奶总是动员我们回成都,说一个月就那几万块钱,有什么好干的,还是回来接班吧。邢路最后很恼怒的说:「我现在是站在科技的前沿,设计的东西是能推动工业进步的,你们那个皮包公司挣再多钱有什么意义?」
  在邢路那碰壁之后,他们就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了,先劝我辞职带宝宝回成都,那边山清水秀有别墅,北京天天雾霾对宝宝不好。我说我还是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然后他们居然就造出这么个架构师的职位给我……
  不过,成都真的比北京住起来舒服很多,空气湿润,终年绿色,周边有各种自然风景,城市又足够现代化,几乎是个完美结合了。我们别墅附近的那个环球中心超大商场,我逛习惯了,搞得我回北京之后,完全没兴致逛街了,在那里生活肯定要比北京好啊。
  我犹豫了一下:「老公,还有件事。奶奶中午又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去爷爷公司做执行主管,回头做总经理。」
  邢路又一阵眩晕的样子:「他们居然双管齐下呢,还有,你能去当总经理?」
  我有些不满:「怎么了嘛,爷爷不是很欣赏我么,说我遇事不怵头,愿意和人打交道,性格也要强,比你更适合接班。而且爷爷说,现在国家在搞一带一路,我是哈萨克族,又会哈萨克语,说不定能跟中亚那边开拓出新业务,卖些轻工业产品过去什么的。就算不行,只要维持好现在成都那些关系,每年很轻松的至少几百万的利润呢……」
  邢路皱着眉头问我:「你不是说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么?」
  「可是,赚很多钱不就实现了人生价值了么?」
  「阿依苏露!你这个小财迷!不许去!」
  「好……不去就不去……」
  过了一会,我又有点犹豫:「你说,爷爷都61岁了,他自己说最多干到65岁,那如果他不干了,公司怎么办呢?」
  邢路很不以为然:「卖了呗,卖不了就关了呗。」
  我「啊」了一声,觉得好可惜,那么赚钱的一个公司,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邢路知道我想什么,摇摇头,叹了口气:「苏露,那种外贸公司,纯粹是特殊时代的产物,将来国际物流越来越发达,越来越透明,这种小公司的生存空间很小的。纯靠关系网经营,他们这个时代可以,再往后肯定不行。」
  我有些沮丧:「你意思是,这个公司我没办法做好了传给宝宝?」
  邢路失笑:「老婆,你还和十几年前一样的天真啊。」
  我很郁闷:「明白了,那我就不去了,不过,你要补偿我。」
  「好吧,你要什么补偿?」
  我双手环着邢路的脖子,笑嘻嘻的凑到他的耳边:「今晚,我要两次!不,三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