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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hey hey 把愿望涂在墙上,口袋里的太妃糖化了……”
任伟叼着烟站在人群中,茫然的注视着舞台,他就想不明白了——颜瞻为嘛老这么高兴。他唱歌总是笑眯眯的,顶着个帽子,跳来跳去,让人下意识去担心丫会不会被麦克风架绊倒。
倒不是说任伟见不得人高兴,是这家伙实在就没不高兴的时候。Anytime,Anywhere,每时每刻。
这小子赖在他家里已经久到都快让他习惯,半年是肯定有了。说‘赖’也不太公平,颜瞻交房租,不仅交房租还管做饭、采购家用、整理房间,于是严格来说,不能用‘赖’。但让任伟怎么都觉得是‘赖’的原因是:轰不走。各种理由均不能驱逐出境。赶来赶去,任伟都有点儿懒得赶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且,也没有什么一定要赶的理由。他是个不错的房客。可除去房客这层身份,又有些说不清的暧昧在里面。任伟知道颜瞻喜欢自己,但颜瞻从未直白的说过。也因此,赶不走。
“拜托,能帮我拍一下舞台吗?”
烟灰积了很长,被隔壁这位姑娘一拽,吧嗒就掉了下来。任伟扭头,身边矮个子的女孩笑的灿烂。
“我太矮了,你帮我拍下主唱那个男孩子可以吗?”由于现场的音乐声很大,女孩不得不接近于喊的说。
任伟点点头,接过了相机,举高看着屏幕,框起来的男孩子蹦来蹦去不好捕捉。
“娘的,你还想怎么蹦!”任伟这叫一个头疼。
说实话,若不是颜瞻逼着,你打死他他也不来看他演出——闹心。
更让任伟恨的是,他跟颜瞻还是同一天演出,他本可以睡到三点才起,因为自己的乐队是七点半开演,主舞台。奈何颜瞻是下午两点半的小舞台,闹得他也得跟着起个大早。
任伟按了连拍,心想:总有一张你丫不那么欢腾吧?
把相机递回给女孩,女孩赶忙接过去看,一直说着:谢谢、谢谢。
和颜瞻的人一样,他的音乐也是让人快乐的,一个大男人玩儿Indie pop就够可以了,乐队还取了个甜死人不偿命的名字:Honey shop。
任伟咬牙看完了演出,最后一首歌唱到一半儿他就挤出了人群,他可不想一会儿被姑娘们簇拥着出来——Honey shop的粉丝基本都是女孩子,就算偶尔看见几个男生,那也真是男生,水嫩嫩、年轻轻。
五月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晒得人浑身懒洋洋。任伟出来,伸了个懒腰,径直往水站走,他决定再给自己买听啤酒。队排的不短,等任伟排过去,听装啤酒已经混不上凉的了,倒进纸杯,让人看着就不想喝。
挤出队伍,任伟端着杯子往外围的空场走,乐队贝司手辉子的女朋友安娜在那儿摆摊儿卖小玩意儿。
“这儿呢这儿呢!”安娜正跟几个女性朋友聊天,看见任伟过来,跳起来招手。
任伟也只得冲她挥手。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安娜凑过来,拿过了任伟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口就吐舌头,“新煮的?”
“有的喝就不错了,您凑合吧。”
“问你呢!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看颜瞻演出?”安娜把啤酒还给了任伟。
“我闲的。”任伟在草地上一坐,顺手拿了一顶安娜卖的草帽扣在了脑袋上。
安娜的几个朋友陆续跟他打招呼,任伟一一回应。
“啊,唱片卖得不错呢!”安娜在任伟身边蹲下,“今天卖掉快五十张了!”
安娜所说的唱片是乐队自己录制的Demo,一般有演出的时候都会拿出来卖。除此以外还有些周边,譬如Tee啊、环保袋啊什么的。摊位本来是干这个使的,但安娜觉得浪费,又鼓捣了一堆杂七码八的,好比帽子、项链、衣服、玩具等等等乱七八糟的。
颜瞻演出完,就从乐队溜号了,队友也不觉得奇怪——准又是找任伟去了。对此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该收乐器收乐器,该找女朋友找女朋友。
颜瞻想也没想就奔着安娜的摊位去了,他笃定任伟肯定在那儿歇着。
要说乐队来北京发展,前景啥的颜瞻都没考虑太多,只觉得跟任伟离得近了。颜瞻迷任伟,认识他的都知道。他会买专辑、买周边、贴海报在床头。简单来说,他是他的歌迷、或者说粉丝。偶然在丹麦的一次音乐节上认识,也不该说认识,是颜瞻鼓足了勇气去跟任伟搭讪的,让他发现,偶像也很平易近人,不仅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很亲切。那次,他陪任伟逛街、选酒,有种飘飘然不真实的感觉。闹得颜瞻总是走神,害得任伟过马路得拉着他,生怕哪辆车给他撞着。
任伟要是知道他无意中拉他的手过马路从而导致了颜瞻对他的一发不可收拾,准要哀嚎恸哭。
百闻不如一见钟情,那一场牵手让颜瞻折进了爱情的海洋,漩涡恐怕更合适。漩涡。那让他不再觉得任伟远在天边,他近在眼前。
然而近在眼前也有近在眼前的愁——他知道了任伟更多的事,也当然知道他有BF。但令人雀跃的是,当然这事儿对任伟绝不雀跃:任伟被BF甩了。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头一回是糊里糊涂帮人家传了分手便签,第二回是任伟的前BF登堂入室正式告知分手宣言。两回颜瞻都得着了便宜——狠狠抱了任伟两回。他在他面前哭的模样令人心疼,可他在他面前哭又让他觉得……他离他又近了一步。
当然,见识过任伟的前BF,颜瞻新添了一毛病——对镜思考。怎么看,怎么发现自己不是任伟那杯茶。这不免令人沮丧。
从打来北京,颜瞻就在任伟家赖下了。真的是赖下:洗衣、煮饭、打扫房间,能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有目的地赖。但这目的他不说出来,不敢说是其一,不愿说是其二。暗恋的人都这样,以为自己隐藏的天衣无缝,但周围有眼睛的人一看便知晓。这可以解释为恋爱中的人智商低,也可以解释为恋爱中的人喜欢自欺欺人。
在任伟家居住期间,颜瞻让任伟轰出去过两次。第一次是任伟带男人回来,颜瞻表示不妥,于是他被清理出去。真真跟门口站了一宿,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被任伟放进门的。第二次是任伟喝酒抽大麻,颜瞻又进行劝阻,这回他是爬窗户回来的。也幸亏他爬窗户回来了,否则大概任伟要被天然气熏死——烧了水,可他早已飞过去忘了。
这两回之后颜瞻更老实了,可以做到——无论怎么被挤兑,就是努力修炼脸皮。要够厚够坚硬。
“我来啦~”颜瞻老远就看见了任伟,跟兔子一样蹦了过去。
“你丫猛虎下山啊!”任伟差点儿被他扑一个跟头。
“嘿嘿嘿!”
“洋娃娃好!”安娜揪了揪颜瞻的帽子。
“美女Mua~”颜瞻回了一个飞吻。
“快从我眼前躲开。”任伟一个劲儿扒拉颜瞻。
“干嘛啊!”颜瞻抗议。
“我瞅帅哥呢。”
“我就是啊!你看我吧!我不介意你看!”颜瞻笑眯眯的蹲在任伟眼前。
“……你还敢更扯淡嘛!毛儿长全了再吹牛逼!”
“看我演出没?”
“没。”任伟喝完滚烫的啤酒,将纸杯团成了一团。
“那我怎么看见你了?”
“幻觉。”
“NO、NO、NO……你这个高个子在人群里可是蛮显眼哦~”
“你还是说英文吧,一说中国话就咬字不清。纠正你,是脸庞(pang),不是脸盘(pan)。”
“还说没去看!”
“别贴着我,热死了!”
“啊,洋娃娃,过来~”安娜拉住了颜瞻,把他往自己身边拽,“来来来,换顶帽子~给我当个活的模特!”不由分说,她就揪下了颜瞻脑袋上那顶,扣上了她贩卖的草帽。
“呀~跟任伟戴一样的啊~”颜瞻嘿嘿笑。
“我真想抽你……”任伟捂脸。
“好可爱呀~”安娜的朋友们欢呼。而后其中一个说,“拍个照吧!让安娜的帽子大卖!我带拍立得了!”
任伟想摘帽子已经来不及了,这叫一个懊恼。颜瞻凑了过来,左右摆Pose,均不太满意,最后决定趴在任伟背上,只露出脑袋。任伟感觉背上趴了一条水蛭。
姑娘按下快门,颜瞻开心的笑,任伟面无表情,于是遭到责骂:“笑一下啦,任大帅哥,你给我点儿面子好不好?”
照片几分钟就显影,颜瞻举着它躺在草地上迫不及待的想看。
“我怎么那么想抽你呢?”任伟躺在颜瞻旁边,嘟囔。
“干嘛抽我啦~”
“让你丫戴帽子!”
“哈哈哈……”
影像浮现于相纸之上,颜瞻喜欢极了,跟安娜讨,曰:模特费不要了,音乐节结束你把相片给我就行。
安娜哈哈笑,说:洋娃娃你真可爱!
颜瞻老实躺了一会儿,严格说,就是举着照片那一会儿,而后就躺在了任伟的肚子上。任伟骂了他足有五分钟,颜瞻纹丝不动。
后来骂累了,任伟被太阳晒得犯困,索性睡觉逃避此等噩梦。
睡了好一会儿,他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睁眼,推开帽子,任伟看见颜瞻被好几个漂亮姑娘围着,再定睛看看,这小子正在姑娘的身上签名。那姑娘长的特好看,吊带背心拉得特低,几乎露出了胸脯。
任伟悲叹——这年头漂亮姑娘都什么审美啊!胡来!
“傍2。”任伟环视了一圈,发现没人有拦截的气势,扔下一张梅花三,走人。
问安娜要了水喝,任伟刚接过杯子就瞥见颜瞻那张紧绷的脸。他准又摸着黑叉了。准。
说来也奇怪,捉黑叉这个无聊的游戏已进行十盘有余,十盘颜瞻竟是摸了八次黑叉,也怪神的。且,由于他牌技甚烂,头几把就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哎呦你妈逼唉,这是五月嘛!热死我了!”
“琴箱子给我。”安娜伸手。
辉子递给了安娜,跨过摊位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太阳都快下山了,怎么还这么热啊!分冰棍啦,赶紧领!”
任伟接过了辉子递过来的口袋,翻了一根哈密瓜棒冰出来,然后开始传递。
凑在一起打牌的是Honey shop的一众人等,摊位却是Free loop的。辉子有些无语,也不知怎么地,好像大家就都默认是一伙儿的了。倒也不是合不来,就是走近的有些莫名其妙。归根结底,跟颜瞻死贴任伟脱不了关系。
口袋传到颜瞻那儿,非常不幸——他不仅攥着黑叉又输了,口袋里的冰棍还刚好拿完了。
任伟发现颜瞻瞪着他看,赶忙回头装作跟安娜说话。
颜瞻起身,跨过一地扑克,走过去,蹲在了任伟身边儿。
“黑叉不洗牌,死了没人埋。”辉子逗颜瞻。
颜瞻不理,蹲在任伟旁边使劲看他。
任伟自知不能再装作没看见,只得把手里的半支棒冰递给了颜瞻。
颜瞻闪着眼睛拿了过去。任伟有种错觉,仿佛映在眼底的不是颜瞻与棒冰,而是弃狗和硬纸盒。
“嘿嘿,蹲着那位,洗牌。”Honey shop的吉他手小冉踢了颜瞻屁股一脚,“没听辉子说吗,不洗牌没有埋。等你继续呢。”
颜瞻回头,看向辉子。
辉子摊手,“顺口溜,说惯了。我知道你不介意,反正你已经这么没流儿了。”
“哈哈哈哈……”任伟乐了,“哎呦喂,我想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想出来怎么归纳这小子,辉哥!还是你行!”
“哈?”颜瞻左顾右盼,不明其意。
“你来了你替我打吧,记得让颜瞻上供,我溜达溜达去。”任伟说着,起身。
“什么叫没……没六?”
“去去,打你的牌去。”任伟跨出了摊位,往前走。
颜瞻不干,跳出来追。
“你不洗牌是吧!”身后传来的是谩骂声。
“任伟!等我一下!什么叫没六啊?”
“颜瞻,你不打了?”
颜瞻不理,紧跟着任伟。
“你现在干这事儿就特没流儿!”任伟郁闷,这狗皮膏药,死也甩不掉。
“哈?什么意思?”
“不正经!没正形儿!不靠谱儿!”
“呃。”
“去去,别黏着我了,回去打你的牌去,都等你上供呐!”
“那你去干嘛啊?”
“你管我呢!”任伟扳过了颜瞻的肩膀,朝他后背一推,转身走了。
颜瞻回头眼巴巴的看着,很不甘心。
又打了三圈,颜瞻又摸了两回黑叉,大家顿觉这牌打得没点儿意思,于是给颜瞻自由了——快走吧,换安娜上,再跟你打下去,都得求输了!
颜瞻撂下牌就跑了,安娜摇头曰:“再臭你们也得带他玩儿啊,我帽子卖了好几顶了,都是模特使然。模特跑了,我咋开张啊!”
辉子按了她脑袋一下,“太阳都下山了,明儿再说吧!有任伟在,丫跑不了!赶紧,打牌!”
“怎么听着跟狗和肉似的……”
一众人大笑。
颜瞻在人群中四下张望,左右不见任伟的身影。他去哪儿了呢?是跟集市闲逛啊,还是去看演出了?
低头看看表,六点多了,一会儿Free loop该演了。
颜瞻口渴的很,遂决定去买水喝,于是往水站去了。排队的人还是那么多,别无他法只能等。
队伍半天才挪一步,颜瞻好容易才排到,忽而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帐篷,帐篷外面坐了一群人,他没看出任伟,但认出任伟脑袋上跟他一样一样的安娜姐兜售的草帽了。
颜瞻交钱买好果汁,往帐篷那儿走。走近了才看清都是谁,也看清了任伟满脸的厌烦。
有彭勃。这会儿一帮人聊天,彭勃紧挨着任伟。
就连颜瞻也知道,任伟烦彭勃。之所以烦,是因为这男的紧追任伟不放,死皮赖脸的很。
起先任伟也总骂颜瞻死皮赖脸,一开始颜瞻很受伤,后来才知道“死皮赖脸”四个字任伟说习惯了而已。确切来说,彭勃是死皮,颜瞻是赖脸。前者才是真招人烦。
这点是辉子告诉颜瞻的,也一并告诉了他任伟有多烦彭勃。原话是这样的:那逼人没皮没脸,天天以为自己众人爱戴!
“任伟~”颜瞻走过去就站到了任伟身后,手往任伟肩膀上一搭。
任伟没回头,倒是坐在一旁的彭勃回头了,“呦嗬,这不是跟屁虫嘛!”
“走啦,辉子找你呢。”颜瞻不理彭勃,只跟任伟说话。
任伟知道颜瞻给他解围呢,赶忙起身。要说也真背,随便逛逛竟然踩了狗屎。又碍于一帮人招呼,他也不好调头就走。
“嘿,我刚瞅出来,你俩还带一样的帽子。”彭勃也起来了,“着急干嘛啊,你不是七点半才演呢嘛!”
“喜欢吗,找安娜买一顶去。也不枉费我俩戴了一下午。”任伟白了彭勃一眼,拍了下颜瞻的肩膀,“走,往回。”
颜瞻跟着任伟往前走,却听见身后彭勃戏谑的声音:“你跟我睡一觉我可以考虑买一顶。”
哗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颜瞻纸杯里的果汁都问候在了彭勃白色的Tee上。
彭勃愣了,任伟也愣了。坐着的一片人全愣了。
“妈逼啊!小兔崽子!”
“跑啊!”颜瞻眼看着彭勃要向他扑来,拽住任伟手腕就拉着他跑了起来。
“你丫跑?我操你大爷的!”彭勃撒腿就追。
三人跟人群里穿梭,任伟跑的要断气了,颜瞻还是高速奔驰……
等终于闪过疯狂的彭大杀手,和颜瞻跑回安娜的摊位,任伟嗓子都干了。
“妈呀,你俩这是……?”辉子差点儿被颜瞻撞个跟头。
任伟连连摆手,示意他现在没法说话。
“呦~模特回来啦。”安娜刚去了洗手间,这会儿手里还攥着纸巾。
“怎么了?”Honey shop虎背熊腰的鼓手康康站了起来。
颜瞻也是一通摆手。跑死了……就算自己天天慢跑,也不带突然这么剧烈运动的。
“说话啊!”辉子推了任伟一把。
“丫……”任伟接过了安娜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口,“泼了彭勃一身水……”
“……是果汁。”颜瞻补充。
辉子捂脸。
两人背靠背在草地上坐下,还都在喘。
任伟巨无奈,这个颜瞻,有胆儿泼人家,没胆儿跟人打架,就会跑!
不对……
“你干嘛泼丫啊?”任伟反应过来,用胳膊肘顶了背后的颜瞻一下。
“他说你……”颜瞻嘟囔。
“说什么了?”
“反正泼了。”
“你再牛逼点儿跟丫打啊!”任伟气。
“……”
“真他妈……”
“我也想喝水,果汁我还没喝呢,就泼了……”
颜瞻可怜兮兮的脸一伸过来,任伟没脾气了。
“丫到底说我什么了?”任伟把纸杯递给了颜瞻。
颜瞻咕咚咚猛灌水。
“说话啊!我总得知道为嘛吧?一会儿他万一杀过来我也好楔他吧!”
“嗯……嗯……”颜瞻吭哧。
“说!”
“他说……你要是跟他睡觉,他就来买安娜姐的帽子……”
“就这句?!”
“就这句……”
任伟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滑坡已快到底,晚霞的余晖映照着草地,红与绿渐渐的交融,眼看再一会儿天就黑了。
“喂……你生气了?”颜瞻低着头的问。
任伟摇了摇头,“没。”
就这么一句他就把果汁泼人一身,给人家Tee手工染色。这要是让他知道龙语以前都是怎么说话的……他还不得泼人硫酸?
龙语是任伟的前任,一个甩了他两回烂到家却还令他欲罢不能的男人。
◇◆◇◆◇◆“谢谢大家的热情!接下来这首歌,《Little hero》,给……嗯……”任伟摸了一下鼻子,“一个不算英雄的英雄,管杀不管埋的小家伙。”
吉他泛音响起,口哨声与欢呼声不断,却,几家欢喜几家愁——喜的是颜瞻,愁的是彭勃。他俩心知肚明何为“管杀不管埋”。且,若不是这会儿人群将他们隔开,准要上演一出生死对决。
任伟演出还没开始,颜瞻就挤到了主舞台前,若不提前下手、笨鸟先飞,以他的体格,搏不来这个位置。可就算这样,一开场,颜小哥还是被孔武有力的男人们挤出了中央位置,只留得一个头排边沿。而这群“孔武有力”中,当然包括彭勃。
四十分钟的演出很快就接近尾声,歌迷们却觉得远远不够,大喊着:继续!继续!任伟在舞台上唇贴着麦克风说:不能继续了,再继续下一支乐队非跟我们玩儿命。我爱你们,再见!
颜瞻呆呆的望着舞台,只想变作那只麦克风罩。
人群做散去之态,颜瞻由于在最前面,几乎挪不动步子,耳边充斥的都是陌生男女的闲谈声。
他听到一个女人说:太可惜了,都没唱《stay a little longer》,挺期待能听到呢。
这时候一个男人说:是啊,挺久都没演过了,以前基本都是告别曲。
另一个女人这时插嘴道:那歌儿好像是任伟写给情人的,是不是散啦?
颜瞻被迫的听着这番谈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当然知道Free loop著名的这首《stay a little longer》。歌曲讲的是渴望一个人能在身边再留哪怕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足够。非常感人的一首情歌。颜瞻也必然知道这首歌是写给谁的,更由于他也曾这样的好奇、想知道答案反而触碰了任伟的伤口。那伤口血淋淋的久久不能结疤。
stay a little longer。多么卑微的乞求。Even a minute,stay a little longer,I’ll sing a song,the song which is your favorite。
难过的同时,颜瞻又隐隐的有些嫉妒那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令他这么痴迷,任伟从不肯对他说。他也只见过他一面,匆匆的一面,根本无从揣测。
九点半音乐节接近尾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先行离开了——再不撤退赶上人一窝蜂似的出来,准又挤不上车,这是经验之谈。
等了一会儿公车就来了,任伟扔了半支烟,最后上的车。一上车就看见颜瞻死命的挥手,旨在告诉他占好位子了。
在车尾坐下,一群人商量去哪儿吃晚饭,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新意,还是定在辉子家楼下的湘菜馆儿。理由也很简单,那家饭店24小时营业。
人本就不少,再加上哥儿几个的女朋友们陆续到,包间眼看就要塞不下了。谈笑声、碰杯声不绝于耳。
颜瞻还是挨着任伟坐,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于是每次被耻笑都在所难免。但颜瞻不在意,照样次次出席,一成不变的喝着果粒橙。任伟每每都要问:谁把幼儿园大班的孩子领来的?
颜瞻左边坐着任伟,右边是丁恍,丁恍右边是女朋友小N,小N旁边是安娜。这会儿,小N与安娜俩好姐们儿无视一桌酒鬼,凑在一起涂指甲。安娜那个认真劲儿你就甭提了,打底就很细致,描花儿更是拿捏有度。奈何,坐在她右边儿的辉子一举杯,咚就撞了她后背一下。于是乎,刷拉,白色细尖的线条立马歪了出去。
“你丫要疯啊!”安娜几乎是跳起来骂人。
“我操!你丫才要疯呢!干他妈什么呐!拍死我啊?”
“我让你别动、别动,我给小N画指甲呢!”
“滚蛋!外面画去!”辉子喝了酒就变身,平常笑呵呵怎么说都成的主儿,喝了酒就炸,六亲不认。
可他女朋友安娜也不是吃素的,眉毛一横,迎刃而上,“我操你大爷!你丫再跟我嚷嚷!”
颜瞻就看不得两口子吵架,起身就要劝。任伟洞察到他的意图,赶忙按住了他胳膊,“别管,小心辉子揍你!”
颜瞻看看任伟,听着辉子与安娜对骂,不顾任伟劝阻开了口,“小N姐,我帮你画吧。”
安娜不骂了,辉子也不骂了,齐齐扭头看向颜瞻。而坐在战局旁边的小N此刻也抬了头,同样不可置信的看向颜瞻。
“我来,你检阅检阅我的手艺~”颜瞻笑眯眯的站起来,让丁恍跟小N换了座位。
“喝酒,喝酒。”康康在玻璃台面上墩了墩酒杯。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任伟笑了笑,这颜瞻还挺会解围。真的,他只觉得颜瞻是纯粹解围,哪儿有大男人会画指甲的道理?
不料……
一杯酒下肚,任伟再看过去,小N那双手竟是焕然一新。她伸着手过来时候,左手食指的指甲本已经惨不忍睹了,这会儿却是光彩焕发——指尖开了一朵梅花,梗就是那道原本歪出去的白线。且,不止这只被画坏的,指甲盖有一个算一个都特别饱满出彩。
“我操……你还行不行啊?”
颜瞻抬眼皮,“不好看吗?”看完任伟他又看向小N,“小N姐你觉得呢?”
“是太他妈好看了吧?”任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手艺,去影楼干都富富有余。
“这个颜瞻擅长。”坐在任伟对面的小冉开口了,“他……”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颜瞻瞪了回去。
任伟注意到了小冉的瞬间收声,也注意到了颜瞻少有的严肃表情。刚想问怎么了,丁恍隔过小N说话了,“泡妞必杀技吧?”
大家哄笑,颜瞻也跟着笑了,仿佛刚刚的紧张根本没存在过。
“话说,你小子怎么那么招人爱啊!”酒过三巡的倪歆开腔。
“是啊,我也想问呢!你丫嘛命啊!办多少姑娘了?”吉吉帮腔。
乐队小子们的流氓腔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任伟看见颜瞻脸红了。
一霎那,任伟有种感觉:是不是我误会了?
确实,兄弟几个的视角才对吧?颜瞻是个招姑娘的男孩儿,怎么看也不会是个弯的。而自己之所以认为他是弯的,是由于他对自己的异常“热爱”。而这份“热爱”其实并没有超出粉丝对偶像的框架。换这个角度看一样合理。
到底是什么令他认为这个男孩儿喜欢自己的?
至少颜瞻从没明确表达过。
酒局又是三点多才散,任伟一如既往喝多了,由颜瞻背着往回撤退。小冉不忘调侃那句老话:少年郎,又是护送偶像打道回府啊!
给任伟塞进出租车,颜瞻跟大家打了招呼才上车。
车一路驶回小区,颜瞻扶任伟下车的时候任伟基本睡了过去。架着他往楼道走,由于任伟浑身瘫软,颜瞻摆弄他极其费劲,于是便决定拖着这“活死人”走捷径——踩踏草坪。
结果刚走上去几步,一排绿化黄杨就挡住了去路——这儿明明上午出来还空着呐!
而后,更匪夷所思的事儿发生了——树丛里窜出了一道黑影,小小一团。
颜瞻借着路灯的光亮定睛一看,哎呦,居然是一只刺猬。刺猬!
哪儿来的啊?
扶着任伟绕路进了楼门洞,颜瞻拖着任伟爬楼,而后到门口,开了门将任伟搀进去放倒在床上,才在床边坐下来。
凝视着睡死过去的男人,颜瞻竟想到了楼下那只刺猬。
下楼,进入绿化区,那只刺猬还是那样趴在草坪上。
颜瞻看着刺猬,刺猬看看颜瞻……再后来,刺猬跟颜瞻一起进了门。
第二章
任伟醒来,太阳已经不当空照了。抓过床头的闹钟看看,三点零五分。
不用想,昨天又喝高了是必然。
手机上N个未接来电,任伟靠着床头坐起来,一个个回拨。
安娜打了三个,辉子打了两个,彭勃打了四个。
离奇的是,来自三个人的九个未接电话都在问:颜瞻呢?
安娜曰:我还当你死了,你今天不来了啊?
任伟曰:不去了,头疼。
安娜曰:那颜瞻来吗?
任伟曰:不知道。你自己问他去。
安娜曰:问不着,不接电话。
……
辉子曰:哎呦喂,你刚起啊?还行不行!我媳妇问你你丫今儿过来嘛!她惦记让你继续顶着帽子呢,还有颜瞻,你俩是一块呢吧?他也没起?
任伟曰:我不过去了,刚给你媳妇回了电话,至于颜瞻,你问他自己。
辉子曰:孙子不接手机啊!
……
彭勃曰:我今儿怎么没看见你啊?
任伟曰:因为我不想看见你。
彭勃曰:用不用这么薄情啊。诶,对了,那兔崽子呢,我还没逮着他抽上他呐!
任伟曰:不知道,自己逮去。
彭勃曰:你过来呗,见不着你我想你啊~任伟给电话挂了。
下了床,任伟出卧室,本是惦记喊颜瞻一嗓子,不料……
“我操!”
任伟给吓这一跳——客厅中间圆滚滚一团不知道嘛玩意儿。凑近看看,哎呦喂,刺猬!
丫哪儿来的?
任伟蹲下来,盯着刺猬瞧,刺猬一动不动,让任伟分辨不出丫是死的还是活的。
这么想着,任伟不禁伸出手想要确认。不料,丫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刺球。头也没了脚也没了。
妈逼,丫活的。指定是活的!
刺猬卷成了一个球,任伟也被吓得坐到了地板上。
不是……死的活的不重要,他们家哪儿来的刺猬?
念及此处,任伟不禁喊出声来:“颜瞻!”
然而,无人响应。
颜瞻没在。
任伟气儿不打一处来,想也没想就拨了颜瞻手机。数声过去,无应答。
对了,都说找不见他。
这人呢?
“这样就没问题喽,您试试看。”
“啊,好。”长发及肩的女人在琴凳上坐下,试着弹奏了一小节,而后红着脸抬头问:“应该可以了吧?”
颜瞻瞪圆了眼睛,“哈?”
“好像……准了吧……我……我刚刚开始学,嗯……不太听得出音准。”
颜瞻捂脸,“可以了,放心吧。”
“那……那真是辛苦你了。”
“还好啦。琴是要定期调律的,如果您拿捏不准,最好可以请您的老师代为判断。音准差的钢琴会损害听觉。”
“嗯……那大约是多久一次呢?”
“这个不一定啊,要根据你弹的频率来定哦。时常练琴的话,一般来说一年两次吧,如果弹的频率不高,一两年调一次都可以。”
“这样啊,那我每天练琴大概三小时的话……”
“那就半年一次喽。”
“那……到时候还可以请你来么?”
“呃。”颜瞻面露苦色,“下次还是请专业的调律师吧。”
“咦,你不是吗?你看起来很专业呀~”
“我……真的不是。是李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你着急调琴又一时约不到调律师,我才过来帮你简单调调。”
“啊,你看我……我还以为李丽给我找的就是钢琴调律师呢!真是……真是……”
“哈哈,没事啦,这样你就可以先用着了,如果发现不准,就再请调律师。”
“我大概发现不了不准吧。唉。”
“学琴多久了?”
“有四个月了吧。”
“那么琴是买来就没调过?”
“没有啊,新的嘛!”
颜瞻再次捂脸。
“那小颜你……你如果不是调律师……你……”
“我教李阿姨的儿子弹琴。”
“呀,也是老师啊!”
“不敢当,不敢当。”
“小颜多大了?看起来好小。”
“我?二十三啦。”
“真看不出来呢,还像个学生。”
“刚刚毕业。”
“真好,年轻有为。啊,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等我拿钱给你。”
“不用了啦,帮帮忙而已。”
“那怎么行,这么远跑过来。等我一下哈。”
女人说着起身,踱步进了卧室,去取钱夹。颜瞻有些不放心这台琴,于是在琴凳上坐下,索性试弹了起来。
女人在卧室里听到琴音,翻找包包的手停了下来。
她不想打断颜瞻的弹奏,于是在门口停下,认真的聆听。
颜瞻修长的手指敲击着琴键,没有乐谱,更由于心不在焉还漏掉了几个音符,但他并不在意。一曲结束,确定音准都达标,颜瞻停了下来,这时他才看到站在门口处瞠目结舌的女人。
“弹得真好啊。”
“好什么啊。”颜瞻笑,“糟透了,少了好几个音符呢。”
“可是你都没有看谱子啊!你弹得是哪首曲子呢?”
“肖邦的一首练习曲。”颜瞻合上了琴,起身。
“酬劳不多,请一定收下。”女人说着,将几张粉红毛主席递到了颜瞻手上。
“那就谢谢您啦!”
“你弹了多久的钢琴呢?”
“我四岁开始弹琴。”
“天呐!”
“那么我就告辞喽,有事的话就联系我。”
离开女人家,颜瞻乘电梯下来,掏出手机,静音状态下一串未接来电。谁的都有,就连任伟的都有。颜瞻不禁笑了,要知道,任伟很少给他打电话。
于是,他美滋滋的先给任伟回拨了过去。
对方接的很快,接起来语气奇差:“小兔崽子!家里为毛有只刺猬!你是要做来吃嘛!”
颜瞻不得不将听筒拿远:“你又喊呢……”
“废话!我一睁眼,客厅趴了一刺猬!”
“昨天捡的啦!”
“捡的?”
“嗯,就在小区的绿化带里。”
“你没事儿捡它干嘛啊!不知道刺猬野生的啊!怎么那么欠啊!”
“啊?是么?我还以为……是谁家养了又不要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的刺猬呢……不是从图册上,不是从电视上,不是从……”
“愚蠢!这东西你养不活的!当是阿猫阿狗啊!”
“阿猫阿狗……你都不让养的……”
“刺猬更不可能让你养!你喜欢养什么就养什么!搬走,随便养!”
“……”
“真他妈……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你……你别气……那你等我回去……再把它放生……”
“净干这没流儿的事儿!你哪儿呢?”
“啊,六里桥。”
“也不嫌远!对了,安娜问你去不去音乐节。”
“你不去吗?”
“不去。”
“那我今天也不去了,晚上给你做饭!”
“少献殷勤。”
“嘿嘿嘿,想吃什么?我回去时候买上~”
“随便。”
挂了电话,颜瞻揪了揪帽子。又是随便。怎么老出难题呢?
任伟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左右手摆弄着手机。好像真被向晓冉说对了,颜瞻属于那种你问什么他说什么的类型。你不问,他便不说。
之前给颜瞻打电话,他没接,任伟就去洗澡了。洗完出来想弹弹琴,门铃响。来者是颜瞻的访客——Honey shop的吉他手向晓冉。
给来客让进屋,交代了颜瞻不在,向晓冉也不介意,说就是路过正好拿颜瞻要的唱片给他。
任伟与向晓冉谈不上关系好坏,该说不错,能聊得来,但并没有太多机会深聊。平时凑一起,也是颜瞻死黏他,令他顾不上跟小冉多谈。
这会儿,赶上百年不遇颜瞻不在,两人倒是侃了起来。都弹吉他,很有的聊。
说着说着,任伟想起了昨天饭局上小冉的欲言又止,顺口一问,小冉有些接不上话。思前想后撂下一句:瞻仔的事你问他啦,他不喜欢我们跟你讲他的事。
任伟不解,问:为嘛?
小冉说:他希望你问他啊,问就表示你想知道,你愿意了解他。唉他就是那个性子啦,挺不可理喻。
当时任伟就想,好像……他还真的没有问过颜瞻任何他的私事。也真的是……问不着。
小冉坐了不到一小时就走了,约了朋友碰面,任伟就没留,说有空过来玩儿。
小冉一走,任伟就拎过了吉他,随意的拨弄。
我愿意了解他吗?
这问题始终萦绕心头。
对于任伟来说,由于颜瞻是太上赶着他,于是他便愈发的有些不爱搭理他。以前颜瞻没来北京,也没让他觉察到哪儿不妥的时候,两人挺能聊,时常长途电话打到没电。说的也都是音乐啊、生活里的乐事儿啊,等等之类东西。
真的好像,颜瞻来了,他又凑巧听到那首描写对他倾慕之情的《Make a wish》,两人反而疏远了。当然这疏远是于自己来说,颜瞻是……热络的不得了。
可话又说回来,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呢?搞不好颜瞻对他真的只有崇拜吧?很可能是自己把简单的事儿搞复杂了。你看他住了有半年了,别说没任何越轨之举,就连言语上的轻薄都不曾有过。
要这么说来,还真是庸人自扰了。也还真……对朋友不太厚道了。
可是好多事儿吧,又特别模凌两可。譬如,颜瞻曾坚决表示反感他带男人回家;譬如,动辄就抱抱他,躺他肚皮跟他撒娇;譬如,时常刮刮他鼻子,亲他额头……
任伟越想越烦,最后统统归结为——丫有病。
你明知我是个Gay,嘛呐!
后来颜瞻电话就来了,说人在六里桥。任伟本想问他干嘛呢不接电话,还谁电话都不接,结果刺猬那事儿忒让人头疼,惹得他开骂忘了问。
说起来,对颜瞻的了解,于任伟来说真不算多。虽说基本的家有几口人,家里干嘛的,住哪儿之类也不是不知道。但,打个比方,颜瞻来北京这么久,靠啥糊口他都不知道,好像听安娜叨唠过一耳朵,说他有时候混模特的活计,反正小孩儿每月到点儿给房租,平时买个日用交个水电费也从来都自觉主动大包大揽。让他别给钱了,他就会憨笑着说,那可不行,不给你更轰我了,能混上一个月一交房租的房子听说在北京根本没可能。任伟不关心颜瞻的生计问题,关心不过来,有空他还得关心关心自己的生计问题呢。颜瞻怎么活都无所谓,反正是个少爷,总有家里管。
但,真的是这样吗?
可不是这样,爱哪样儿哪样儿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热死我啦!我回来喽,快来帮我拿东西呦~”颜瞻拎着一堆水果、食材进门,就喊开了。
“又不说人话!”
“怎么不说人话了啦!”
“啦你个鬼!”任伟放下琴,起身过去接东西。
“呐,南方人说话都软啦~”
“我看小冉他们比你强多了。”
“嘁~”
“去去,洗手去。”
“我刺猬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塞纸箱里头了!”
“哈?你虐待刺猬!就待这么一下下,你都容不得人家!唔……跟我一样命苦呢……”
“你懂个屁啊!刺猬喜欢安静、阴湿!”
“哦?是么?”
“买苹果了?正好,洗洗。”任伟递了两个苹果给颜瞻。
“呀~洗两个一起吃哇!”
任伟头疼,“我一人吃俩,行么?”
颜瞻嘟着嘴走了。
洗了手,也洗好苹果,颜瞻从厨房出来,规规矩矩的递了一只给任伟,另一只放进了水果盘。
任伟无语了,从盘里拿出另一只苹果,递到颜瞻手上,“拿走,吃去。”
“哈哈,还是一起吃哦~俺知道你最好呢!”
“你丫买的。要我买的,指定不给你吃。”
颜瞻又嘟嘴了。任伟笑。
可你要知道,人是蹬鼻子上脸的,尤其颜瞻这号儿人。他不仅开心的咬苹果,变本加厉的是躺在任伟腿上咬苹果。
任伟真想把他跟那只刺猬一起关箱子里。
“下午小冉来了,给你拿了几张唱片,放你屋儿了。”
“哦哦,晓得了!”
“诶,你下午六里桥干嘛去了?”任伟吃着苹果,漫不经心的问。
颜瞻不说话,瞪着大眼睛自下而上的看着任伟。
“你丫看我干嘛?”
“开始关心我了?”颜瞻眨眼。
“当我没问。起来,腿麻了。”
“不嘛!我还没吃完呢。”
“你丫……”
“去给钢琴调律。”颜瞻嬉笑着说。
“啥?”
“嗯?”
“钢琴调律?”任伟惊了。
“嗯。”
“你还有这本事?”
“我本事可多了!”
“嚯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还想知道我什么本事啊,我都告诉你。”颜瞻嘿嘿笑。
任伟看了看颜瞻,“没什么想知道的,不过你倒是可以从现在开始,练练滚蛋这本事。”
“唔……”颜瞻做哭状。
“别装了,你脸皮没这么薄,去,做饭去,老子饿了。”
“喂喂,你是说我跟彭勃一样厚脸皮么!”颜瞻抗议。
“你还不如他。人家有度。诶,说起来,今儿他丫还给我打电话,说准备抽你,没逮着。”
“呃。那你可要保护我。”
“我凭什么保护你!我又没让你泼他!”
“你不是烦他嘛!”
“是烦。”
“所以我泼啊!”
“今天烦也不代表明天烦,指不定哪天我顺不到床伴儿,还能拿他凑合凑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Gay。”任伟吃完了苹果,将核儿扔进了垃圾桶。
颜瞻起来了,苹果没吃完,却也跟着一起扔了。
任伟不傻,看出来颜瞻生气了。可他却什么也不说,拿过了一旁的吉他。
颜瞻坐了几分钟,起身去了厨房。
任伟拨弄着琴弦,又有些茫然——这他有什么可气的?难不成……还是喜欢我?
真让人搞不懂。
晚上两人一起吃了饭,颜瞻的不高兴在饭菜上桌前就已烟消云散。吃完收了桌子、洗了碗,两人一个看书一个弹吉它。看书的是任伟,弹吉它的是颜瞻。任伟看的书是《沉默的美学》,颜瞻弹的是布鲁斯进行式。
十一点半,任伟喊了颜瞻去放生刺猬。
颜瞻抱着纸盒,还拿了个一次性纸碟给刺猬盛了点儿苹果。
到了树丛处,颜瞻放下纸盒,刺猬爬进了树丛。他把纸碟放在树丛前,对刺猬说:明天再给你拿吃的呦。
任伟笑:刺猬是冷血动物,你别起腻了。
颜瞻这时候回头看向任伟问:那你呢?
任伟一愣:我什么?
颜瞻不语,任伟语塞。
◇◆◇◆◇◆“你说……颜瞻会不会喜欢我啊?”
任伟喝了一口酒,与辉子说话的同时,目光也是笔直的投向主舞台。这会儿,一支他们都不太喜欢的乐队卖力的唱着,两人坐在草地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
天色暗了下来,风里夹杂的暑气不再浓烈,吹在身上有几分惬意。
辉子一愣,“喝晕啦?不应该啊!”
任伟扭脸看向辉子,“真的,问你呢。”
“我操!这还用问吗?哎呦喂!诶我说,你可把我惊着了!难道你不知道他喜欢你?地球人都知道!”
“……我说的喜欢是……”
“就是啊!”
“……那你们头两天,咱一起吃饭的时候,还……”
辉子伸手,按上了任伟的脑门,“发烧了吧?听不出来那是挤兑啊!起哄架秧!多明显啊!姑娘喜欢他不假,问题他喜欢你啊!”
“……哦。”
辉子看着任伟愈发不解,急得挠头。
“可……你为嘛觉得他喜欢我啊?”
“我操!又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不信你问问倪歆要不吉吉也成,安娜,安娜你也问问,我估计他们乐队那几个小哥们儿也全这么看!”
“为嘛?”
“你说为嘛啊!不知道你什么取向啊,还天天那么上赶着!”
“哦。”任伟点点头。
“你哦个屁啊!怎么了?好么泱泱这是……”
“没怎么。”任伟喝了一口酒。
“没怎么你丫问这种鸡巴话!”
任伟举着纸杯半晌才开口,“可我不喜欢他啊!”
辉子想捂脸,“也没人说你喜欢他啊!诶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你说……他喜欢我什么啊?”
“任伟。”辉子正色的看着任伟,“我头一回不想跟你丫说话。”
“哦。”
“操嘞!”
任伟点了一支烟,果真不张嘴说话了。
两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儿,辉子把啤酒喝完了,捏瘪了纸杯。
任伟还是定定的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孩子今儿怎么没当跟屁虫?”辉子绷不住了,没话找话。
“你媳妇下午就问了,我说:不知道。”
“哦哦。”
“难道我该知道?”
“算了,你歇着吧,我找安娜去。”
“好。”
“一会儿彭勃他们开演,我再过来。”辉子说着起了身,拍了任伟肩膀一把,掉头走了。
丫今儿不大正常,这是绝对的。
辉子走了,任伟还是那么坐着。昨儿颜瞻的那句:“那你呢?”委实给他一闷棍。联系前言后语,这话让人不多想都不成。后来上楼,任伟没搭理颜瞻,拿了琴进屋儿,弹会儿就睡了。他睡的时候颜瞻那屋儿似乎还放着音乐。等再睡醒,已经是中午了,颜瞻不在,任伟扒拉两口饭就出门了——答应了彭勃看他演出。
难道你不知道他喜欢你?地球人都知道!
任伟捂脸,快饶了我吧!
无论怎么想,任伟也不会将颜瞻列入择偶范畴。压根儿他就不是他那杯茶!不仅不是,这就好比,你点了一碗羊杂,结果给你端来一碗卤煮。
那你呢?
任伟当然不是冷血动物,但也绝不吃起腻那一套。远的不说就说彭勃吧,这哥们儿奋起直追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但不能入局就是不能入局。
对于男人,任伟从来都是宁缺毋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绝对不喜欢。419另说,但那也得看上眼才行。
并非是视觉系动物使然,人长得什么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觉。任伟对这感觉的定义是:能否一击将他击中。
一击即中。
想到这里,任伟不免就想到了龙语。真的,最初他们对视的那一眼,任伟就陷落了,只需那一眼他就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男人。当然,他现在可以承认自己看走眼了,但看走眼也不能否定他们曾在一起的那份合拍。
与龙语基本断了联系,这些日子任伟也差不多看开了,有合必有散,这没什么不能接受。龙语对他的轻视、不忠、不敬这些统统都可以在记忆中淡去。然而……坏的记忆容易消散,好的却不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本以为会一并忘记的一些,却在记忆中愈发的鲜明。
比如,前几年淋雨没在意,从重感冒转为了肺炎,龙语背他下楼送医院,从送诊到留院,那是不眠不休的守着他。你烧得很凶,意识时有时无,然而每次睁眼,他都那么温柔的注视着你。你说:你回去休息休息吧,看看眼圈都熬黑了。他说:甭管我,我不困,一点儿都不困,我不闭眼,闭眼了点滴打完谁替你喊医生。你说:有护士呐。他说:我信不过,我就得看你好起来。
比如,龙语由于总跟他泡在一起,剧本的进度严重落后,被投资方关在方圆百里空无一人美其名曰度假村的不毛之地,可他居然能在后半夜由于突然想你就开上N个小时的车一早来敲你的房门。你睡眼惺忪的开门,不明所以的问:你丫怎么来了?他只会坏笑着说:我找你吃早饭啊。等你瞠目结舌的问:干嘛吃早饭?我从来不吃早饭。他又会说:吃早饭好啊,这样能让我觉得好像昨晚刚跟你大战完似的。我过过干瘾,你有意见啊?且,他真的吃完早饭就走了,在你额头上亲一下,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比如,被他拖去作协跟北戴河的创作基地,别人写书构思,他带头斗地主或者跟你两人反锁在房间里,谁敲门也不应,就是昏天黑地的胡搞,恨不能一天不让你看见太阳,一天不让你吹上海风。夜深了,他拉你的手出门,走在空无一人的私人海滩上,趁你不备踢你下水,之后假模假式的跳水救你。打他他就挨,一边挨一边说,你可真不浪漫。
比如,比如……
回忆是一场残酷的谋杀,受害者是你柔软的心灵。
回忆越美,越让你无法正视现实。
我爱你。
明知道他只是随便说说,你却不能不当真。因为,也许他的真挚只能持续片刻,而你的,却会持续一生。
“嘿!我来啦!”
背上一沉,任伟险些趴在草地上。
“你丫……”不用回头,任伟就知道是谁。
“想什么呐!沉思的这么帅!”颜瞻犹如一只软体动物趴在任伟的背上。
辉子在一旁摊手,安娜咯咯的笑。
“你干嘛来了?”任伟无奈的问。
“保护你哇!一会儿彭勃演出,演完准要缠着你让你陪他喝酒!”
“谁能把我背上的水蛭捏走。”
“我拎不动。”安娜无辜的乐。
“你怎么过来了?不盯摊儿了?”任伟看向安娜。
“我姐们儿盯着呢,就一起过来看了。”
“渴么?我给你买水去。”颜瞻贴着任伟的脸颊问。
“啤酒,凉的。赶紧。”
可算送走了巨型水蛭,任伟起身,拍了拍裤子。
“走吧,一会儿开演了不好往里挤。”辉子招呼道。
“你俩往前去吧,我一会儿站后面看就行。”
“嘚嘞!”辉子搂上安娜走了。
颜瞻好一会儿才回来,辉子跟安娜不见了,就剩任伟还坐在那里。
“喏,最凉的了。”颜瞻把纸杯递给了任伟。
“嗯。”
“我买了Tee。”颜瞻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纸袋,“粉可爱的熊猫仔,咱俩一人一件。”
“……”
“走啦,看演出~”
往主舞台走,台上已经开始试音,人挤来挤去,任伟端着纸杯举步维艰。
“小心。”
任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颜瞻揽住了肩膀,“洒一身就不妙了。”
对上那张嬉笑的脸,任伟的头一跳一跳的疼。
彭勃他们演出完,果然这位就颠儿颠儿来了安娜的摊位,招呼任伟晚上一起喝酒。颜瞻在任伟身后说:他不去。
彭勃横眉立目:孙子,让我逮着了吧!你还欠我一顿抽呐!这会儿又送上门来找打!
任伟被夹在中间苦不堪言。最后折中:喝,但去去就走。
可喝起来哪儿还有谱儿,彭勃不放人,颜瞻张牙舞爪。
后来任伟借口去卫生间,躲出饭店求清净。
点了一颗烟,没抽半支彭勃就出来了,往他身边一坐,没皮没脸的逗开。
后来因一句:“今儿跟我走呗,包你爽翻天。”惹火儿了任伟。
正巧颜瞻蹑手蹑脚的出来了,兴高采烈的喊:“傻子彭勃没在,咱们撤……”话没说完,瞻仔就石化了。
“兔崽子!”
任伟瞅出来彭勃是真要抽颜瞻了,赶忙起身拉住了彭勃的胳膊,“算了,你干嘛跟孩子置气啊!”
“撒手!”彭勃脸色奇差。
“彭勃,你丫没劲了吧。”任伟还在劝。
颜瞻一步步后退。
“你看我今儿不抽的你满地找牙!”
“彭勃!你差不多得了!”任伟本没用力,这下攥死了彭勃的小臂。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颜瞻绝不是彭勃的对手。
彭勃更火大了,掰着任伟的手让他靠边。
凑巧安娜从卫生间出来,隔着窗户看到这一幕,赶忙喊了辉子。两人出来,彭勃已经揪住了颜瞻的衣领,正咆哮:“小逼,蹬鼻子上脸是吧?天天这么当跟屁虫有劲是吧!”
颜瞻瞪着彭勃眼睛骂:“跟着他怎么了!你天天这么虎视眈眈,我要保护他!”
“彭勃!”辉子赶忙过来解围,“你这是干嘛呐!你一人儿打他四个都够了,快算了吧!”
彭勃一撒手,任伟眼疾手快把颜瞻拽到了一旁,街边刚好开来的士,任伟一伸手,车就停了。
这时候,如果彭勃不说那句话,其实也就没事了——“颜瞻你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那也得是天鹅啊!你真当他什么好货是嘛!想当他男人你满足的了他嘛?”
本来任伟都要拽颜瞻上车了,彭勃这句出来,颜瞻把手里的东西丢给了任伟,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就扑上了彭勃。
这进攻来的出人意料,彭勃没留神,一家伙就让颜瞻扑倒在了地上。等回过神,脸上已经挨了一拳,还是一记重拳。
这下彭勃的愤怒彻底爆发,两人扭打成一团,不可开交。
“颜瞻!”任伟惊了,急忙去拉架。
辉子也下手,往出拽两人。
司机一看这架势,踩油门就开走了。好么,一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为哪个姑娘打架啊。真是的。
颜瞻挨了彭勃好几拳,脑袋都木了,由于从没有打架的经验,明显处于劣势,还手也总是打空。可彭勃并不介意对方跟自己不是一个级别,逮着一拳就是一狠拳,丝毫不给颜瞻还手的余地,也不敢给——那拳头太有劲儿,挨一下就够受。
辉子和任伟都拉不开,原本还在吃饭的一些朋友也都注意到了这场斗殴,全离席出来了。
颜瞻很狼狈,也很被动,可他就是不撒手。两人滚到台阶处,颜瞻伸手摸到了饭店门口堆着的啤酒箱,想也没想他就抽出一个空瓶,照死砸上了彭勃的肩颈交接处。
彭勃吃痛,放开了颜瞻。颜瞻挥着瓶子就要奔彭勃脑袋上砸。
任伟上前一步,摁住了颜瞻挥出的手臂。
“疯啦!你开人瓢儿啊!”
彭勃被辉子拉开了,眼睛还瞪着颜瞻。这时的颜瞻没了平时的嬉笑脸,满眼的怒气,令人心惊。
“快放下!”任伟死摁着颜瞻。
“彭勃我告诉你,你才不是什么好货!”颜瞻用瓶底指着彭勃说,“你再敢说任伟,下次我不拿瓶子砸你,我拿刀捅你!”
颜瞻扔了酒瓶,哗啦一声碎响。
第三章
一路上,颜瞻没说一句话。这让任伟巨不适应。
车停在小区门口,任伟拉着颜瞻要进24小时药店,颜瞻却掰开了任伟的手,说了一句:“我没事”,就径直往小区里走。
任伟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不买就不买吧,虽然看着惨点儿,但也都是皮外伤,家里碘酒什么的又不是没有。常备药品充足着呢,理由也很简单,他娘是大夫,总会开一些常用药给他备着。
进家门,任伟去拿药箱,颜瞻去了卫生间。一个找药,一个囫囵的洗脸。
颜瞻擦脸都不敢用力,嘴角一碰就疼,左眼也有些肿,最要命的是鼻子,一阵阵的发酸。还没来得及看看身上如何五彩斑斓,任伟就进来了。
“上点儿药吧。”
“不用。”颜瞻摇头。
任伟看着颜瞻,那副模样实在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惨兮兮。
“别盯着我看了。多难看。”
颜瞻说完这句,回了自己房间。
任伟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揍的你,你跟我气什么?
不料,没几分钟颜瞻出来了,戴了个威尼斯面具。
“你……你这是几个意思?”任伟给惊着了。
颜瞻坐到了沙发上,“这样好些。”
“更吓人吧?”任伟在颜瞻身边坐了下来。看看挂钟,差一刻十二点。
颜瞻不说话,就是坐着,面具覆盖在脸上,掩埋了所有表情。
他不说话,任伟也不说。客厅里只剩下钟摆滴滴答答的响动。
就这么干坐着,任伟浑身不自在,最后绷不住起来,去厨房开冰箱拿了一听啤酒、一听可乐,出来放到了茶几上。
开了啤酒,任伟咕咚咚喝,颜瞻不动手,于是可乐坐在桌上流汗。
任伟喝了几口,放下冰凉的罐子,拿过可乐,打开,递给了颜瞻:“可乐,凉的。”
颜瞻接了过去,却只是攥着,不喝。
“你丫怎么着?示威给谁看呢?”颜瞻这态度委实让任伟不痛快了。
半晌,颜瞻终于开了口:“他说那种话什么意思?”这一张嘴,牵着嘴角的肿块疼。
“嗯?”任伟喝酒,没懂颜瞻的意思,“什么话?”
“你说什么话……”
你真当他什么好货是嘛!想当他男人你满足的了他嘛?
任伟想了想,颜瞻大概指代的是这句吧。
两人再度陷入无言状态。
彭勃会说这话不奇怪。任伟想。毕竟……
这还要说到他与前任那场糟糕的分手。当时任伟在成都演出,莫名其妙被龙语塞了张分手便签。一如他们的相识,这人给他这样一个结尾。虽然后来也再见过面,谈开了,可那时那刻……那种糟糕透顶的滋味特别让人难过。那不是他们第一次分手,但任伟懂龙语的意思——这一次是真结束了。
便签是颜瞻传的,他稀里糊涂被酒保塞了张小海报,说:给任伟的。
那一晚真是犹如噩梦一般。任伟气得摔了手机,喝的酩酊大醉。
起先是颜瞻陪着他,后来任伟嫌烦,给洋娃娃赶走了。
再然后,稀里糊涂,彭勃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那时候任伟已经喝得五迷三道,混混沌沌被彭勃架回的酒店。由于是被安排一同来巡演的北京乐队,他们都下榻同一家酒店。
再之后……
任伟知道自己喝高了,但跟彭勃滚到一起绝对不仅仅是酒精使然,那是一种侵满绝望的失落感在作怪。
无疑那是一场发泄,有什么的,龙语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忠。可任伟第二天醒了就悔的肠子都青了——这不是自掘坟墓嘛!他是明知道彭勃对他有意思,且更加知道自己对他绝不来电。好死不死,两人还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任伟最崩溃的就是把简单的关系搞复杂。
偏偏……
这也是他不跟圈里人胡来的原因。
彭勃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嘻嘻哈哈逗他,任伟只撂下一句话:我喝大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这事儿办的极其操蛋,可任伟别无他法。之后倒也没什么,彭勃照例缠着他,他照例冷脸相对。谁也再没提过这事。久而久之,任伟也权当没发生过了。
谁曾想,今儿个……
见任伟沉默不语,颜瞻沉吟好半天,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说过,你跟他没什么……不过是他乐意缠着你罢了……”
颜瞻的这句戳到了任伟的痛处,“我跟他什么关系也跟你没关系!”
这话脱口而出,尖锐又刻薄。
颜瞻用力咬了咬嘴唇。
“时候也不早了,洗洗睡吧。”任伟说着,喝空了那罐啤酒,起身。
“有关系!”颜瞻这声出的相当有爆发力。
任伟愣了,本已经向卧室走的他停住了脚步。
颜瞻也站了起来,“你不该骗我!”他越想越气,他不是没问过任伟彭勃的事,是任伟亲口对他说他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的。他说了,他就信。信以为真。现在再来想想,怪不得彭勃会那么挤兑他呢。自己简直是个傻子!
“哈?”任伟轻笑了一声,“我骗你什么了?”
“你……你说的……你们……没……半毛钱……关系。”
“对,我说过。”任伟回过身,看着颜瞻。那张威尼斯面具竟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你骗了我……”
“我有什么义务什么都要对你说实话?”
任伟这句出口,颜瞻登时被噎住了。
“我是个Gay,他喜欢我,我跟他睡觉,碍着你什么了?”
“我……”颜瞻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塞到了。
“这是我的私事,凭什么你问我就得告诉你!”
“……”
“我不愿意想起这事儿,可托你的福,我还必须得记起来!全是你的错!本来都忘了,你又翻腾出来质问。全是你的错!把那张海报硬塞给我!全他妈是你的错!你还有脸问出口!我跟他睡觉了怎么了?我当他是按摩棒不行啊!”
颜瞻看着一脸愤怒的任伟,听着他的咆哮,大概明白过所以然了。可明白了反倒再也张不开嘴出声了。
是……那一晚吗?
那晚任伟可难受了,不停的喝酒,怎么劝都不停。他让他陪他喝,可他不会喝酒,结果被任伟赶走了。
生平头一回,颜瞻恨自己酒精过敏……
生平头一回,颜瞻恨自己就不能坚持一下。
任伟瞪视了颜瞻一会儿,大踏步回了自己房间,重重的摔上了门。
颜瞻想追上去,可就是迈不开步子。
他的手不停的抓着裤子,窝囊极了。良久,才跨出一步,却是朝自己房间的方向。
回了屋儿,颜瞻抓过了背包,敛了几件衣服,随便往背包里一塞,又拿了其他一些必需品,摘了面具,去玄关换了鞋,从外面带上了街门。
此刻,任伟横躺在床上,真切的听到了那声关门声。
他有点儿烦自己。他明知道被别人说狠话是什么滋味,可还是于盛怒中朝颜瞻喊出了难听的话。极其难听,极其推诿责任的话。
是,他俩不算什么。但不算什么也要算朋友吧。
想到这儿,任伟更烦了——还不如颜瞻不来北京,也就不会有这些烦!
任伟后来跟床上躺了很久,横躺,不脱衣服不脱鞋。那声关门声后,再没传来过开门声。久久都没有。
毫无困意之下,后来任伟起来了,趿拉着拖鞋开了门。
客厅里仍旧只有钟摆的滴答声。颜瞻的屋子黑着灯,窗户没关,夜风吹着门帘左摇右摆。
良久,任伟皱着眉头进了颜瞻的房间,开灯。房间仍旧是整理的井井有条、干净整齐,颜瞻最爱的熊猫仔也一如既往的坐在蓝条纹的床单上。
只是,回头看看门背后挂着的最大的那只背包不见了,那只双肩背。
而那副威尼斯面具就躺在笔记本电脑上,空洞的眼睛望着与它对视的人。
无趣。
任伟演出回来,进家门,就是这番感受。
屋里很安静,有点儿小乱,有些闷热。
颜瞻离开已经好几天了,没联系过。
任伟有些闹不懂他什么意思——走吗?那不把东西全带走。留吗?人哪儿去了?
颜瞻走那天是音乐节的最后一天,或许不该这么说,因为他出走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号的十二点,当算四号了。五一假期结束。
而现在是十号,也就是说小一个礼拜了。
演出他也没去看过,无论是周三跟荷花市场那边,还是今儿跟鼓楼,都不见这小子露面。倒是瞅见彭勃了。这家伙乐颠颠儿来搭话,任伟给他俩字儿:滚蛋。彭勃倒算知趣,跟别人喝酒去了。
今晚是MY有声杂志办的一次专场,都是些旗鼓相当的乐队,来演的、来看的大多是熟人。没有Honey shop,他们的音乐风格与这场演出格格不入。这就意味着任伟看不见HS的任何一个都正常。以往,颜瞻不在意这些,任伟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爱听不爱听都没所谓,颜瞻说了:至少我喜欢听Free loop,那就不虚此行!
任伟放下琴箱,脱了Tee,把能打开的窗户都打开了,清爽的晚风一下灌进了室内,空气进行着大换血。
从冰箱拿了罐冰镇啤酒出来,任伟一口气喝了半听,而后去了浴室洗澡。
今天他演完就走了,这会儿到家还不到十一点。不想聚会,不想跟谁喝酒聊天,不想凑热闹。于是,谁留也不管用,他飘然离场。
洗完出来任伟百无聊赖,于是开了电脑。浏览了一会儿网页,他顺手开了QQ,没两分钟“滴滴”声响。
曲奇饼干:呀~你在线啦?
任伟皱了皱眉头,回:在。
曲奇饼干:你怎么老不上啊!
浪子:嗯,不怎么上。
曲奇饼干:你不想我啊?
浪子:不想。
曲奇饼干:555555555……伤心了。
浪子:你先哭着,我玩儿会儿。
曲奇饼干:讨厌!
任伟不回了,关闭了对话框。不料没两分钟,滴滴声又来了。
曲奇饼干:你什么时候虐我嘛~任伟捂脸。这一位动辄就是这句。求虐待。好好一清华学生,不知道怎么搞的。该不会是课程压力大闹的?任伟想不明白,因为他上学基本等于混。
曲奇饼干:我好想你虐我哦,好期待。
浪子:我总是好奇,你怎么这么变态。
曲奇饼干:怎么是变态呢?这是情趣啊!哎呀,我总幻想你虐我,想想就受不了呢。
浪子:不虐,累。
曲奇饼干:试试看嘛,你也会觉得爽的。
浪子:累。
曲奇饼干:……
唉,怎么会加了这么个人,任伟苦闷。好死不死空间相册那时候还没上锁,本是随便的几张照片,就惹得这位哀嚎着求虐,求见面。我就这么帅啊?
曲奇饼干:你什么时候跟我见面啊?
看吧,来了吧。
浪子:不见。
曲奇饼干:见嘛见嘛,见了我们滚床单~任伟扛不住,把QQ关了。
随手开了音响,悠扬的小号声钻入耳膜,Miles Davis的《Time after time》。任伟点了一支烟,这一室的安静快要让人窒息了。以往并不觉得,反倒嫌颜瞻晃来晃去碍眼。现在怎么会……如此寂寞。
拿过桌上扔着的手机,任伟按了开锁键,通话记录里数颜瞻的号码出现频率高。真是奇怪,明明住一起,哪儿来的这么多电话?
想按呼叫,又觉得无话可说,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
任伟犹豫来犹豫去,最后给向晓冉发了条短信:【颜瞻跟你那儿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颜瞻从他这儿走,只会去小冉家。他们乐队一共五个人,康康跟女朋友同居,祁逸爽借住在亲戚家,而向晓冉和张志浩合租一套两居室。谁能收留颜瞻显而易见。
短信迟迟无人回复,任伟又开了听啤酒,喝了几口,手机响了,来电:向晓冉。
“喂?”任伟按了接听。
“任伟啊,我是小冉。我没看懂你发的短信,瞻仔没跟我在一起啊。”
“啊,哦。”
“你病好些了吗?瞻仔出去了?”
“我……我什么?”
“不是胃病犯了吗?”
“哈?”
“呃。”
“……颜瞻跟你说我病了?”
“你没病?瞻仔说你病了啊,前天我们应该排练,他没来。我打电话给他,他说在照顾你。”
任伟捏了捏额头,这话可让他怎么往下接?颜瞻没去找小冉,又去了哪儿?
“出了什么事吗?”
“没,没有。他还没回来,我就问问,以为你们在一起。”
“没的。你打他手机了吗?他没接?是不是又在拍片子啊?”
拍个鬼啊,任伟想,脸都成花瓜了。
任伟又跟小冉说了两句,便就挂了电话。
这颜瞻……到底哪儿去了?
任伟坐了一会儿,起身,进了颜瞻的房间。开灯,四下跟房间里打量,心想:臭小子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可又转念一想:怎么可能!
熊猫仔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大眼睛盯着任伟看,就像活的一样,那眼神酷似颜瞻。
任伟扯过了玩具熊猫,怒视了回去。
可惜熊猫仔只会空洞的望着他,这令任伟有些恼火,不觉得抬手抽打熊猫仔的肿脸:“让你丫不戴帽子。”
抽打了一会儿,他顿觉自己很无聊。有这个劲儿,他还不如抽那个求虐的去呢!抽打几下还能听见动静不是?
扔开熊猫仔,任伟看见了明晃晃的日光灯下,窗台上蔫头耷脑的薄荷草。
颜瞻一走,他的植物也没人管了。
百合竹没什么变化,绿萝也还盎然着,可薄荷草蔫头耷脑的不妙,那盆金钱草更是黄了一大半。
娘的。你的熊猫仔能干活着,你的植物可不能!
任伟皱着眉头从阳台拿了水壶,接了水,一盆盆给颜瞻的植物盆景浇水。窗台上除了花盆,还有铁皮小火车等一堆零碎玩具。
任伟认真想了想,惊觉自己居然记不起颜瞻搬进来之前这房间的模样了。
唯独能记起来的是,由于窗台格外宽大,龙语曾说:可以试试看跟这儿搞。
“操。”任伟低声骂了一句,拿着水壶往出走,刚走出几步,吧嗒,熊猫仔掉了下来,正掉他脚上。任伟低头,发现这一幕颇像是颜瞻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
他弯腰捡起了熊猫仔,一抬手扔向了床的最内侧。
“死远点儿去!”
◇◆◇◆◇◆音符充满了整间琴房,黑键与白键在指尖下交织出华丽的乐章。颜瞻很平静,人处在一种浑然忘我的状态中。弹琴对颜瞻来说,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享受。
最后一个音符离开指尖,颜瞻摸出了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小冉打的。看看时间,已经过去近三个小时了。于是他起身,拿了扔在钢琴上的卡,起身离开了琴房。
路过琴房管理室,史阿姨冲他笑笑,“还戴着口罩呐?热不热啊,感冒还没好?”
“快了。”颜瞻也回以微笑。当然,那笑只能通过眼睛来传达了。左眼的肿基本消了,于是他今天没戴墨镜。
乘电梯从12层下来,颜瞻出了琴房楼,给小冉回了电话。
“小冉,我,瞻仔~”
“你手机我觉得有没有两可。”
“我刚刚在琴房啦,静音哪里听的到嘛~”
“练完了?”
“嗯,是啊~”
“还忙吗?”
“怎么?”
“过来我这里吃午饭吧。”
“啥子?现在吗?”
“十一点提出午饭邀约不合适?”
“我……我接下来还得……”
“必须来。”
“呃……”
“耗子加班,你过来陪我吃午饭。”
“我真的不方便啊!”
小冉把电话挂了。颜瞻原地挠头。可怎么去哇!去了、又是吃饭……他总不能戴着口罩吃吧?
准要露相了。
向晓冉新添的爱好是做饭——被逼的,吃不惯北方菜。于是有空就会招呼大家都到家里来吃饭。但今天让颜瞻过来吃饭,可不仅仅是吃饭那么简单——瞻仔准有事瞒着!
挂了颜瞻的电话,他就开始准备,都不是复杂的菜,三下五除二便就把饭桌充实了起来。
门铃响的时候,牛肉正在锅里呲呲翻滚。
碾小火,向晓冉擦了擦手,走去玄关开门。
门一开,站在门口的颜瞻吓他一跳——一只大口罩弄得他跟蒙面劫匪似的。透着帽檐也压得够低。
“你不热啊!”
颜瞻蹭进了门,“我感冒了嘛!怕传染你,你都不让人家说不来~”走了几步,饭菜的香气就扑鼻而来,桌上的小炒让颜瞻口水泛滥——一礼拜没开过火了。于是这句:“真香啊!辣味真地道!”便就脱口而出。
“你不是感冒了吗?”小冉斜眼看着颜瞻。
“呃……哈哈,辣椒味道重嘛!”
“口罩摘了吧,你总不会想戴着口罩吃饭吧?”
小冉说着,回了厨房,继续翻炒牛肉。
颜瞻站在客厅,摸着脸上的口罩,发愁。
等小冉把最后一个小炒牛肉端出来,颜瞻仍旧戴着口罩,倒是有眼力劲的起身过来接果汁。
放下果汁,落座,颜瞻的口罩绝没有理由不摘了,于是乎,他心一横,揪下了大口罩。
“你嘴怎么了?”小冉差点儿把盘子扔地上,“嘴角怎么肿成这样?”猜着他有事不说,可也想不到是这样……
“上火……”
“你龟儿子骗鬼啊!谁打你了?”
颜瞻抓头。
“说啊!”
“……没啦……”
“说不说!”
“……跟彭勃打起来了。”颜瞻小声嘟囔着。
“彭勃!?”小冉一拍桌子,“锤子!日他仙人板板!摆明了欺负人!你啥子身板!他啥子身板!”
“你要爪子嘛!(注:你要干什么)”颜瞻看出来小冉急了,再看他去掏手机,慌张的很,“别给康康打电话!”让康康知道就不得了了,准要揍回来……
小冉不理,颜瞻伸手去抢。
“小冉!”
“好端端的,他凭啥子打你?你好让人欺负啊!那天跟音乐节,他就混的很!”
“你快把手机放下!不是他打我!我揍他的!”
“呷?”
“我揍他的,我不自量力,我活该。”
小冉愣了,“你……”
“吃饭嘛,你招呼我,我就来了。”颜瞻说着,夹了一筷子,“这肉煮得西溜耙。”(注:肉煮的很软。)
小冉死盯着颜瞻,“又是因为任伟吧?”
颜瞻不说话,低头扒饭。
“你要把老子呕死哦!他搞同性恋,你也搞啊!瞻仔你晓得不晓得自己……”
“你再说我不要吃了。”颜瞻嘟嘴。
“我真是……说你啥子好哦!瞻仔,你是不是等你老汉儿不认你哇?”
“我来北京,坚持要做乐队不弹琴了,他就不认我了。安啦。”
小冉给颜瞻噎死了,“你啥子意思?你还真搞同性恋?”
“啥子都是你说的,以前喊我跟妮子……”
小冉气结,“那是玩笑!现在这个不是玩笑!”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啊?”
“你你你……你可以替妮子实现她所有完不成的心愿,可你总不能把自己当个女孩子替她谈恋爱吧!你真是……不可理喻了!”
“啥子呦,这个跟妮子没关系!”
“瞻仔!”
“你不吃我就都吃了,牛肉好吃~”
小冉鼻子都歪了。他就知道颜瞻这么成天缠着任伟奇怪,可再怎么奇,也不能奇到同性恋那边去吧!他是疯了啊!
颜瞻吃过饭就从小冉那儿走了,小冉问他住什么地方呢,他老实回答:酒店。让小冉这通数落。让他收拾收拾住过来,颜瞻说算了,你这里也不宽敞,再说了,你跟耗子都上班,影响你们不好。
可这话泄了底,颜瞻追问:你怎么问我住哪里?你知道我没跟任伟那里住?
小冉只得实话实说:知道。任伟发了短信,问你是不是来借住了。
颜瞻曰:好嘛,居然是鸿门宴哦!不过……他发消息给你了?都说什么了?
小冉反问:你干嘛不回去住?
颜瞻曰:这么丑的脸,让任伟看去,多不舒坦。
小冉捂脸。这人无药可救了。
更加无可救药的是,颜瞻眉开眼笑继续追问任伟短信到底写什么了。
……
临走颜瞻背了小冉一把琴走,说闲着也是闲着,可以找找灵感。
他是得闲着,小冉想,顶着这张伤脸,别说拍照没可能,教课也不体面。怪不得那天连排练也撒谎翘了——康康要是看见他这张脸,非闹起来。
颜瞻三点多回了酒店,进房间,洗了个澡。穿衣服时候照镜子,比较满意——脸上就嘴角还肿着,身上的五彩斑斓都消了。
说脸丑让任伟看去不舒服,不算假话,但也绝不能够是实话——关键问题是:那天闹得那么不愉快,颜瞻不知道怎么回去。更何况,他这一走,任伟都没搭理过他。给小冉发短信不算——都没给台阶下嘛!
任伟的话伤了他的心不假,可同样,他的行为也伤了任伟的心——活脱脱揭人旧伤疤。前男友也好,彭勃也罢,一锅粥的事儿又端上了桌。
全是你的错!
人的气话有时候含金量挺高,那是人们心底的话。就算措辞激烈、毫无理智可言,可那层愤怒包裹下的观点是不容置疑的。
任伟怨恨他。怨恨他这传话筒。虽然他是莫名其妙当的传话筒。
任伟很爱那个男人。这毫无疑问。
拿过琴随意的拨弄,颜瞻找着舒服的旋律。
本来艳阳高照的天不知道何时开始乌云密布,颜瞻从乐音中回神的时候,窗外已经下起雨来。
北京不像成都,雨水不大,晴天居多。洗衣服从不怕晒不干,也从不会睡醒起来感觉潮湿、憋气。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颜瞻忽然很想念故乡。在这熟悉的雨声中,颜瞻停下了找寻灵感,换而拨弄着吉他,不自觉的哼唱起陈升的那首老歌,《思念人之屋》。
“住在窗台上的薄荷草,它在醒来时就迎着光。如果会说话,我想它会说,啊,这样的天气只能思念人。独自走在雨中的小黄狗,它在散步的路上来拜访我,想起她曾说,如果想到我却找不到人说,就和它聊天。But,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So,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我想它有自己的寂寞,所以才孤独的走在雨中。Hello,baby dog。是否你要借把伞。she is gone。I am living in the house of missing you……”
许久,他都没有唱过这首歌了。妮子最后听他唱的这首歌。她说:嘿,你不要去找独自走在雨中的小黄狗,你是永远快乐的熊猫仔。我是你的黑眼圈,我们永远在一起。烟熏妆哦……超时髦……
我不是熊猫仔,我是薄荷草。而你就是每一缕光。你活在我的生命中,有光,就有你。
啊,来写一首光之歌好了!颜瞻笑得很温暖。
我想你,找不到人说,就和音乐说。
第四章
任伟把一锅糊掉的粥倒进马桶时,门铃响了。把手很烫,他随手就把锅扔进了洗手池,并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指尖才去开门。
大概是查水表的,差不多到日子了,这个点儿也差不离。任伟这么想着,没套Tee就开了门。
然而,门外站着的并非抄表工李大爷,而是那失踪多日的颜瞻。只见这人背着个大包,左手拎着琴箱,右手拎了只西瓜。
颜瞻看着任伟,任伟也看着颜瞻。
“你钥匙掉了?”任伟皱眉。
“……没。”
“那瞎鸡巴按什么门铃儿!闲的吧!”
“感受感受……一直没按过。”颜瞻偏不说自己没手开门,任伟也不给他台阶下。
丢下一句“精神病儿!”任伟转身进了客厅,可心里竟掠过一丝踏实的感觉。失踪半个月的癞皮狗回来了。他本打算颜瞻再不露面,就把他东西打包寄给向晓冉,然后换锁。爱回来不回来,说你两句就这操行啊?
颜瞻笑嘻嘻的跟进门,按门铃前他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任伟要是不让他进门,他就破门而入!没想到还挺顺利就又蹭进门了,看来厚着脸皮回来不失为明智之举啊!
也不搭理颜瞻,任伟回了卫生间,把那只烧糊的锅拎出来,去了厨房。他饿了,却没什么胃口,想着煮点儿白粥,结果弹琴竟忘了这事儿。
把粥锅扔进水池,用百洁布蹭了几下,任伟糟心——一时半会儿绝对刷不出来,且,泡个三天都不见得能刷出来。
“喂,你都不问问我去哪里啦?”
正发愁,颜瞻探进来一脑袋,笑嘻嘻的问。
任伟没回头,臊眉耷眼对付糊锅底。
颜瞻又蹭进来一点儿,“跟你说话呢……”
“去哪儿了?”任伟不耐烦的问。他知道他若不问出口,颜瞻准会缠他到死也让他问出来。省省吧,目前没这个力气跟他纠缠。
“没去哪,嘿嘿。”
“没去哪儿你让我问!”
“你想知道啊~要不干嘛给小冉发短信嘛~”瞻仔嬉笑。
任伟真想抽他。再加上锅底怎么也刷不出来,更是令他怒火中烧。于是他开了龙头,将锅泡上,扒拉开颜瞻去了客厅,“你不就躲小冉那儿去了嘛!背着琴回来,你又没带琴走!当谁傻啊!小冉那王八蛋还不说实话,睁眼说你没去,说的跟真的似的!”
“本来就没去嘛!我住的酒店啦!你发了短信小冉才喊我去的,我就顺手借了琴,嘿嘿。”颜瞻嬉皮笑脸的跟去了客厅,“呀~你连我没带琴走都知道啊?呦~去我房间看啦?不会以为我就这么走了吧?是不是心里小小难过了一下下?”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这就是了。
任伟怒,吼:“扯鸡巴蛋!我刚才正准备给你行李打包,直接寄给向晓冉呐!”
颜瞻全不在意,继续笑着说:“脸好了喔~不难看喽~”
任伟在沙发上坐下,他也紧黏着坐下。
“你该不是因为脸花了才躲出去吧?”任伟崩溃。
“就是呀~那么丑,你要是老看着,准要嫌恶的~”
“别贴着我,你丫不热啊!”任伟捂脸。这丫什么思维啊!这话说的让任伟闹不清他俩谁才是Gay了。你至于嘛你!
“不热~外面挺凉爽的!”颜瞻这话不假,他今天教完课出来,晚风清清爽爽的吹拂在脸颊上很是惬意,于是他走了很久才搭公车。然而,紧挨着任伟也确实不凉快,可是你看,他都这么久没见他了,他又这么Sexy的只穿了条仔裤,扣子都没系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热!”任伟挪了一下。
颜瞻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脸,眼巴巴的看着任伟。任伟招架不住这套,于是颜瞻也挪了一下,再次贴了上去而没被任伟扔出去。
任伟没招儿,只得看着地上的西瓜说,“去,把瓜泡上去。”
“泡?为什么啊?”颜瞻眨眼。
“废话!不凉啊!”
“哦喽~”颜瞻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抱着西瓜去了厨房。
任伟刚摸过烟点上,就听见颜瞻跟厨房里喊:“锅子咋啦?”
“煮粥,糊了!”任伟回了一句,仰躺到了沙发上。有些累,也防止那膏药回来又贴身上。
“你还没吃晚饭啊?”颜瞻探头出来。
“嗯,没。”
“早知道回来时候给你带份套餐了,我吃了。”
“没事儿,不怎么饿,一会儿吃瓜吧。”
“那怎么行嘛~想喝粥是吗?我给你煮~”
“锅糊的,刷不出来。”
“安啦,还有蒸锅呢,一样的。白粥吗?”
“嗯。”
“好,那你等我一下。”
任伟仰头向后看了看颜瞻,看他消失在厨房门口。
人果然都贱,你上赶着别人被鄙视,又鄙视上赶着你的。呵。
“你丫那薄荷草我给你剪了,长太长,都快成垂曼植物了。你一走没人浇水,倒下来再不起立。”任伟叼着烟,看着天花板说。赶紧说了吧,别一会儿又惹那人瞎陶醉。
“哦喽!”颜瞻一边洗米一边应声,心里美滋滋的。他还是挺惦记他的植物们,放不下心。但他笃定任伟会管。看看,没错吧。嘴上说什么要把他行李打包送走,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仅去他房间巡视,还照顾他的花花草草。
“剪下来的没扔,我泡空酒瓶里了,居然还活着。”
“因为是草啊~很坚强的!”颜瞻心花怒放,声音都透着欢快。
“对,跟你一样,杂草。”任伟够过烟灰缸,碾灭了烟蒂。
“俺不是杂草!”
听着颜瞻吼出来,任伟哈哈乐了。
不一会儿颜瞻从厨房回来,冰凉的手按在了任伟脸上,“给你降降温,粥要煮一段时间呢。”
由于任伟横躺在沙发上,颜瞻就出溜到了地上,背靠着沙发,脑袋枕在了任伟的胸口。
“狗皮膏药。”任伟真服了。虽然没推开他,但嘴上进行了攻击。
“嘿嘿。”颜瞻傻笑。
“2!”任伟又丢出一句。
“嘿嘿。”颜瞻还是傻笑。
换谁也不想再骂了——徒劳。
于是颜瞻心满意足的赖下了。
“烟递我。”躺了一会儿,任伟用胳膊肘捅了捅颜瞻。
“好~”颜瞻探身拿了烟和放在上面的打火机递给任伟。
“烟灰缸!没点儿眼力劲!”
“哦喽。”颜瞻又把烟灰缸递了过来。
任伟不再说话,颜瞻也不说。客厅的钟摆滴答滴答的走着。
“喂。”半晌,颜瞻开了口,“彭勃最近也缠着你吗?”
“没。”任伟吐出一口烟,看着烟雾向上弥漫。
“哈哈,那我没白挨揍~”
“德行。”
“嘿嘿。”颜瞻笑,扭脖子费力的看向任伟。
“你丫不能起来啊!也不怕抻着!”任伟这叫一个无奈。
“你以后就算……闲的,也别找他,行吗?”颜瞻认真的说,“他不好。”
任伟本想顶回去说:跟你有屁关系!但思量一下换了词:“咸吃萝卜淡操心!”
“啥意思?”颜瞻不明白。
“没意思!”
“呃。”
任伟又不搭理颜瞻了。可颜瞻要理任伟。
“……我可以给你当按摩棒,总之别再理他了!”颜瞻终于离开了任伟的胸口,换而转过身来认真的盯着任伟眼睛看。
他那副认真的架势呦,给任伟逗乐了,“哈哈哈哈……”
“我说真的呢!”颜瞻的脸气鼓鼓的。
“啊哈哈哈哈……”任伟捶着沙发扶手乐。
“你笑什么啦!”颜瞻被任伟笑得直抓头。
“你丫知道按摩棒是什么嘛!还当按摩棒!”
颜瞻先是点头,再是摇头,接着脸就红了,像啄木鸟一般点个不停。
“就说你2吧!”任伟起身碾灭了烟蒂,将烟灰缸放到了茶几上,“小小少年,去看看粥吧,别扑锅。”
看着任伟走过去开音响,颜瞻顿感自己被嘲讽的不善,起身就跟了上去,“有那么可笑嘛!我行!”
任伟回头,对上的是颜瞻认真的眼眸。
“你行个屁啊!毛儿都没长全!”
任伟这句话会这样脱口而出一点儿不奇怪——颜瞻本就二十刚出头,再加上那张娃娃脸……确实没治了。任伟想,这一定也是他对颜瞻设防不起来的绝对理由。他再怎么缠着他,也跟孩子缠着大人没什么区别。
“哎呦!我操!”
任伟猛地被颜瞻从身后扑上来,一个重心不稳就栽床上了。因为无话可说,他本想进屋躺会儿等喝粥,实在没料到会来这么一下儿。
“你丫嘛啊!”任伟想翻身回头痛骂颜瞻,却被这只熊猫压的死死的。
“要疯吧!起来!”
他不懂颜瞻嘛意思。刚俩人又不对付了——任伟嘲笑完颜瞻,剩下熊猫仔自己立客厅。
“干仗是怎么地?你丫下去!”
颜瞻不动,就会压着任伟,任伟往起挣拨,他就用手按他的脖颈。
气死他了——你行个屁啊!毛儿都没长全!
这话实在太侮辱人了!熊猫仔已经是成年熊猫了!
“小丫挺的,我告诉你啊!别招我真抽你!给我下去!”
任伟直到这会儿还以为颜瞻要跟他打架呢——不能小看这孩子,急了没征兆,说动手就动手。他可不是没见识过。
颜瞻死按着任伟,就是不放他起来。正下决心想豁出去,结果任伟提供了催化剂——你小心老子急了让儿童福利院给你丫领走!
你才儿童!
颜瞻放了手,可绝不是要放开任伟,恰恰相反,他给他翻了过来,而后两手一手一边儿按住了任伟的手腕。任伟酷似做广播体操的伸展运动——双臂上举。不同的是,这体操是躺着做,站不起来。
“你……”
‘你要干嘛’四个字儿只容他说了一个,嘴就被堵住了。
颜瞻的吻毫无章法可言,他只会遵从本能一通狂亲。任伟的眼睛瞪得活像铜铃,你加个把儿直接能摇。
妈逼啊!你想招呼俩熊猫眼是吧?省时省力来个烟熏妆是吧!
任伟给气坏了,可活见鬼的是——胳膊抬不起来。不是使不上劲,是使劲也白搭。
哎呦喂!他哪儿来这么大劲?
道理其实十分简单,常年弹钢琴的人手腕特别有劲儿。可惜,任伟不能够知道。
那乱七八糟的吻弄得任伟想骂也张不开嘴——他哪里是亲人啊,简直跟贴膏药似的!光剩结实了!
这一通狂亲任伟是怎么也挪不开脸,他向哪边挪,颜瞻的嘴唇就跟到哪边儿去——非一般的执着。
且,一开始还就是唇碰唇,这会儿有恶化的趋势——舌头钻进来了。
靠嘞!
颜瞻的吻格外执着,吻得任伟要背过气儿去。
任伟的手腕一直绷着劲儿,想趁颜瞻哪怕放松一下给丫弄下去,奈何颜瞻比他还绷着劲儿,那手上的力气只见加不见减。他现在要是再不知道颜瞻想干嘛他就是智障了。可知道还不如不知道——干瞪眼啊!
任伟越想越气,想踢身上的熊猫,可熊猫死压着他,有些个分量。平时看不出他有几两肉啊!
两人别着劲,任伟累颜瞻当然也累。可再累他也不撒手,再累也使劲儿亲。
问题是两人不能一直这么下去,这么下去准要亲死人。这时候颜瞻瞅见了床另一侧随便扔着的肩带。
任伟看见颜瞻斜过去的眼珠了,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那根肩带。他当然知道他想干嘛,于是不禁骂出了声:“你丫敢!”并同时懊恼极了——东西乱扔的弊端这会儿显现出来了吧。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儿,你打死他他刚才也不会去换肩带!倒霉催的!
颜瞻敢不敢呢?他当然敢。你从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敢……他正努力把任伟的手腕往一起拉。
任伟是绝对拼了,卯足了劲儿不让颜瞻得逞。
可这时候,拼的不仅仅是力气,还有决心。
显然颜瞻比任伟更有决心,当然,也更有劲儿,他得手了——不仅把那双手腕并到了一起,更加利用那条肩带将任伟的双手捆在了床头上,还打了个死结。
任伟已经把颜瞻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但什么作用也不起——得了逞的熊猫是终于放过了他可怜的嘴唇,可祸害别处去了。
这个别处还是要命之处——任伟左边的乳首特别有感觉。
本来刚刚那通亲惹起的反应刚让之前那场搏斗送走,这会儿又回来了。
各种脏话被一声“嗯……”所代替,这动静可委实刺激着了颜瞻。
任伟绷着劲儿的身体泄了劲儿,越是舔弄他胸前的小小颗粒他越是没劲儿,于是颜瞻更加大胆了起来,本来按着任伟胯部的手向内侧移动,隔着牛仔裤抚上了任伟下面那话儿。
那东西勃起了,这会儿被牛仔裤紧绷着很不舒服。就更别提有人来抚弄了。
任伟这个懊恼唉——大抵真是许久没做过了,反应竟如此亢奋。这叫哪门子抵抗啊!
颜瞻摸了一会儿,一边摸一边啃咬着任伟挺立的乳首,任伟都有些疼了,却抑制不住的持续兴奋。
他喘息着、闷哼着,惹得颜瞻再也把持不住。他暂且放开任伟,直立起上身,仓促地解着衬衫的扣子,脱衣服基本上接近于扯衣服了。
任伟看着颜瞻,看他脱了衬衫看他去解裤子扣。皮带的金属头撞击着牛仔裤的铜扣发出轻微的颤音。
有没有搞错唉。这是任伟看见半裸的颜瞻之后脑子里唯一的一句话。这身材也忒……名不副实了。平常颜瞻总是穿的规规整整,衬衫、仔裤,要不就是Tee加长裤,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瘦了吧唧一共三两肉,怎么脱了衣服风景这么不一样呢!瘦是肯定瘦,跑不掉,可这瘦绝不等于羸弱。怪不得那么有劲儿呢,够结实的。该有的线条一条不差。
这失神看的工夫,颜瞻借机开始扯任伟的裤子,这才让任伟回过神来,“小王八蛋!”
颜瞻都让任伟骂皮了,一句‘王八蛋’还算啥?该扯便扯,毫不留情。他不仅扯任伟的,也往下扯自己的。
任伟眼看着两条裤子哗啦从床尾消失。
颜瞻盯着任伟看,不是脸,而是内裤紧紧包裹下的那话儿,四角裤平整的贴在腿上,唯独中间的部分突起着。胯骨的轮廓很漂亮,结实的小腹相当诱人。
与此同时任伟也正盯着颜瞻看——喂,你要不要穿这么性感的内裤啊?穿就算了,这会儿要不要那么饱满啊?
任伟发觉自己不对头,他怎么那么想看他内裤底下呢?
拜托,这是啥立场啊!都成了引狼入室了!个小兔崽子要吃他唉!以为家里住的是只熊猫,可分明是只披着熊猫皮的野狼吧?
更加不对头的是,任伟感觉自己下面儿又涨了涨,内裤里有种潮湿的憋闷感。
怎么会对这么个小孩儿有感觉?
真是饥不择食啦!
任伟的脑子乱糟糟一团,没想出个所以然,倒是屁股被人家抓住了,那修长的手指顺着他底裤的边沿钻进去,手掌肆意的揉捏着他的臀瓣。继而,那双唇压了下来,舌尖舔舐着他的唇。
任伟有些失神,任那湿润的舌尖探进自己的口中。
内裤几时被拽下来的他已经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恍恍惚惚不受约束的喘息着、闷哼着。明明这臭小子的吻乱七八糟,明明他套弄他那话儿的手力道过重,明明他啃咬他的乳首都已让他疼痛,可他怎么会那么兴奋呢?不仅性器完全的勃起了,顶端也渗出了大量的爱液,沾染的颜瞻的手心都湿湿滑滑的。
我喜欢你。
这时候,任伟听到颜瞻甜腻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我喜欢你。
他不停的在他耳边重复着这一句。
两人贴在一起很热,但这份燥热更多的不是源于皮肤,而是下腹那团烧灼的欲火。
我喜欢你。
颜瞻越是说这种甜腻的话,任伟越是兴奋。他不自觉地想伸手去触碰身上人,这暧昧的气氛让他忘记了那双手被禁锢,想要抬手臂,手腕却被狠狠勒了一下。
颜瞻注意到了任伟不自然的动作,抬眼望去,看到了任伟因吃痛而微微皱眉的表情。
“把我解开……”任伟近乎呢喃地看着颜瞻说。
颜瞻不应声。他哪里敢?生怕一旦扯开肩带,搞不好任伟就会跟他拼命。这方面他是全无经验,根本揣测不出对方的状态。
“解开。”任伟说着,晃动着被束缚的手腕。
颜瞻犹豫了,他看到了任伟由于被束缚而磨红了甚至有地方已经泛紫的手腕。
解开他准要被他抽,可他不忍心再捆束他了。
那是个死结,又由于任伟反复的挣扎而更深的缠绕在一起,颜瞻费了把子劲才把它解开。
任伟的上臂都有些酸痛了,猛地放下来,肩膀跟着疼。
颜瞻帮他揉着胳膊,见他没有什么举动,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他低下头去亲吻他,不料唇狠狠的挨了咬。肯定是破了,血腥味充斥着嗅觉。
“让你狠!”任伟抓住了颜瞻的头发,迫使他看着自己,“有本事是吧?有劲儿是吧!”
颜瞻与他对视,像着魔一样又吻了下去。但任伟没再咬他,而是回吻起来。那吻激烈而又粗鲁。
继而,任伟的手臂缠绕上了颜瞻的背,他用指尖抓着他的背脊,这令颜瞻有些吃痛。那双手一点点的下滑,那痛便布满了颜瞻的后背。在这疼痛中,他能感觉到他的手指肚由于常年弹吉它而结的茧。那是一种特别的触感留在皮肤上。
激烈的吻持续着,任伟的手好一阵子才离开颜瞻的背,往下,滑落到颜瞻翘挺的臀部上,饱满而有弹性的触感很有手感。任伟摸了好一会儿手才滑向前面。
他撩拨着颜瞻的那话儿,真的是撩拨,并不握住,只是用指尖若有若无的碰触。可这就已经让颜瞻很受不了了,套弄着任伟的那只手不免急躁了起来。仿佛在催促他,给他一点实质。
不仅如此,任伟又稍稍欠身,舌尖扫过了颜瞻胸前的小小突起。粉红色的乳首令人垂涎欲滴。
手腕是猛的被颜瞻按住的,他按着他的手摩挲着他硬挺的那话儿。
包裹着那里的底裤已经湿了,可任伟偏不将它除下,而是继续的逗弄。
颜瞻有些急不可耐,下意识地伸手去扯自己的内裤,任伟咬了他的肩膀。颜瞻“哎呦”了一声。这声哎呦让任伟舒心了,终于肯去抚慰那欲望。
两人腻在一起,唇舌纠缠着,互相套弄着对方的那话儿,身体挤着身体,细密的汗溢出毛孔,弥漫于两人的皮肤之上。
先射精的是颜瞻,小处男一个再加上任伟委实很有技巧,让他何以招架?然而任伟也没能比他多坚持几十秒,白灼的体液沾染上了彼此的身体,也弄脏了床单。
谁都不说话,只是粗重的喘息。
半晌,任伟推了推趴在他身上的颜瞻,颜瞻却不肯放开任伟。
“滚蛋!起来!压死我了!”
任伟吼出声,颜瞻才不情不愿的躺到了任伟身旁,手却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任伟躺了一会儿,掰开那只手起来了,赤身裸体的去了浴室。
我肯定疯了。
开花洒的时候,任伟想,否则怎么会沉迷进去?就算许久没做过了,也不能就这样跟颜瞻……胡来吧?他疯了是他疯了,怎么……自己也跟着不理智?有没有这么饥渴啊!
任伟起来没一会儿,颜瞻也起来了,囫囵的穿了衣服,脑袋昏昏沉沉,思绪一团乱。
都干了些什么啊!
他确认自己对任伟说了:我喜欢你。说的场合还这么……
哎呦!这下准完蛋了!搞不好等任伟洗了澡出来,就得对他吼:你给我滚!
颜瞻六神无主的去了客厅,米粥的香味钻进鼻子,他才想起来还煮着粥呢!
进厨房,白粥沸腾的翻滚着,熟了,熟透了。
关火,盛了一碗出来,颜瞻对着白米粥出神。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颜瞻坐在地上,面对床上的熊猫仔发问。
“等下他要是把我连同行李一起扔出门,到底该怎么办嘛!”
熊猫仔一动不动,只是直愣愣的看着颜瞻。
“说话嘛~人家真的很着急唉!”
熊猫仔当然还是淡定的坐在床沿。
“我知道是我不好啦……可是……可是……唉。”
颜瞻搂过了熊猫仔,胡噜着毛绒玩具肉呼呼的脑袋,小脸鼓胀着碎碎念,“告诉我嘛,妮子你最有主意了啦~”
颜瞻现在可谓是慌不择路,否则也不会抱着熊猫仔求救。他轻易是不向熊猫仔求救的。
事情会这样发展下来,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实际上,就连刚刚厚脸皮回来都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在此之前,他所有的思维还仅仅停留在如何进门这一环节上。可任伟并没有阻挠他进门。也正是因为这样,颜瞻想,自己才会得意忘形。也不该说得意忘形,就是太松弛了、太顺利了,于是人就完全不紧绷了。再加上任伟那么一刺激他,呼啦,燎原大火。
真是脱线的离谱,告白都没想过,一下子却剥光了滚床单……
颜瞻抱着熊猫仔坐在地上不停幻想即将登场的惨剧。
在他看来——或者任伟怒吼着对他喊:滚!
或者任伟拎起他的熊猫仔扔出门外,吼:跟它一起滚!
或者任伟劈头盖脸揍他一顿然后扔掉熊猫仔扔出他的行李,吼:全部给我滚!
总之,逃不出一个“滚”字。
颜瞻深知自己闯祸了,还不是一般的祸。前车之鉴半个月前才跟他打过架,想想彭勃颜瞻就能想到今时今日自己将面临的处境。
如此看来他跟彭勃本质上并没什么不同,均是死缠乱打+趁人之危。
“哎呦!”颜瞻仰躺在了地上,想哭。
怎么这么倒霉啊,明明十分钟之前他还跟天堂……
颜瞻死也不要从天堂跌落地狱,他搂着熊猫仔发誓要想出好办法。
我喜欢你。
任伟站在花洒下面,脑子被这句话挤压的隐隐作痛。
若不是这句话,他准不会沦陷。不可收拾的陷入那场性事里。
我喜欢你。
那个男孩儿搂着他这样说。
喜欢你大爷!
任伟在心里咒骂。
他听不得这种话,尤其在缠绵的时刻。那绝对是他的死穴。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屁话,可他就是会情不自禁的听到这种话就信以为真,就不能自已。
上一个在这种时候对他说“我爱你”的男人,现如今躺在别的男人床上。
他说的还是——我、爱、你——呢!
你爱我个鬼!
任伟越想越气,气得看浴室的每一处细节都不顺眼——天知道混蛋龙语曾经多少次就站在这个花洒下面,紧紧抱着他,贴着他的耳根呢喃:我爱你。
也许那并不是谎言,也许那并不是敷衍调情的话,也许那一刻他真的爱他。任伟想。但那也仅仅是那一刻。说过便过了。
什么爱啊,根本不可能持续多久。
我喜欢你。
你喜欢你大爷去吧!
你能喜欢几天!你才几岁懂些个什么!
任伟关了水,简单擦了擦,然后才意识到他没把换洗的衣服带进来。这意味着他只能裸着出去了。可想想裸着出去又不怎好,于是有些犯难。
思来想去,任伟发觉自己绝对庸人自扰——这是他自己家,他爱怎么出去怎么出去!
哗啦扯开浴室门,不曾想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横在眼前。真的是毛茸茸的爪子,黑黑的。
好家伙,吓任伟这一跳。
“操!”
那爪子不动,上面搭着一件白色的Tee,还有他的睡裤。
任伟探出头去看,颜瞻顶着个熊猫帽子,穿着熊猫Tee。这Tee太贱了!上面有只胖墩墩的卡通熊猫,唯独没脑袋!谁穿上谁脑袋充当熊猫脑袋!
任伟看着颜瞻,颜瞻不看任伟。
心里一翻个儿,任伟想:哦,你充当移动挂衣架是吧?
颜瞻不说话,任伟也不说。他拽过睡裤套上,又扯过了Tee。刚要穿,发现这件Tee就是颜瞻穿的那件。不用说,这准是颜瞻走前兴奋的说买了两件一人一件那个。当时盛在一个纸袋里,任伟看也没看就扔进了颜瞻那屋儿。
任伟举着Tee,看看Tee又看看颜瞻。只见颜瞻眨巴着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他。潜台词是:求你了,穿吧……
我就不穿!
于是乎,任伟光着膀子推开“挂衣架”出了浴室。
那“挂衣架”带轱辘,任伟走到客厅,它就滑向客厅。
茶几上是晾着的白粥,还有一碟煎蛋,以及一小碗豆腐乳。
任伟不搭理“挂衣架”,坐下来开始吃晚饭。说是晚饭,可这会儿都十一点半了。
“挂衣架”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任伟端起碗喝了一口粥,对“挂衣架”说:“你丫热吗?”那帽子看着挺厚的,就更别提还是毛茸茸的象形帽子了。
熊猫挂衣架摇头。
“我看着你热。”任伟继续喝粥,夹了一口豆腐乳。
立体熊猫可算不举着胳膊了,他放下Tee,从茶几下面抽了本杂志,给任伟搧风。
任伟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喝完了一碗粥。这时候毛茸茸的爪子适时伸过来,抓住了饭碗,拿着去添粥了。
“你丫爪子上的毛儿别掉里头。”任伟绷不住了,乐了出来。
实在太滑稽了!他真把自己当熊猫了。
熊猫默默的端了粥出来,还切好了饭后水果——西瓜。
一并撂在桌上,熊猫后退一步。
任伟乐抽了,基本上是用颤音问的:“你丫……你丫不是带着爪套切的吧?”都是四方块的小丁,任伟不禁去想颜瞻带着爪套切西瓜的模样。
“我没那么傻……”见任伟乐了,颜瞻这才敢开口说话。
“坐下啊,吃瓜。”任伟说着,向左侧挪了挪。
颜瞻战战兢兢的坐下,还是不太摸的准任伟的脾气——这是……没事了?既往不咎?
“帽子摘了,看着就热。”任伟继续喝粥。
“……我怕你抽我。”颜瞻看着任伟说。他搂着熊猫仔半天,就得到这么个启发——COS熊猫。可以逗人发笑不说,万一挨打也有防护。
“我干嘛抽你?”任伟吃煎蛋。
“让……让我不戴帽子……”
这句出来,任伟差点儿喷饭。
“你小心,别呛到……”
任伟吃完,颜瞻洗碗筷去了。
凉爽的风从窗口灌入室内,屋里空气清新,室温怡人。
任伟拿过了琴弹,手腕上泛紫的捆痕不禁令他微微皱眉。幸亏刚刚颜瞻先他一步射了,否则搞不好那种状态下,他会渴求他进入他的身体,填满他。那种性欲高涨、不能自已的状态已经许久没光临过他了。
太扯了!那小子居然还有性感的一面!
颜瞻一边洗碗一边听着任伟的琴声,到现在他还不太搞的清状况——任伟没让他滚。这个音节连“G”都没有发声过。
他不气?
真的不气?
搞不好……他其实愿意跟我……那个?也或许,真是拿我当了调剂?
颜瞻洗好碗出来任伟已经不在客厅了,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颜瞻盯着沙发上的熊猫Tee看,心里难过——他果然不肯穿呢。
该不是图案的关系吧?颜瞻认真的思索。不应该啊,没选很幼稚的样子啊……那果真还是迁怒于自己吧?
颜瞻站了一会儿,任伟肯定没有再出房间的意思了,他又不好意思蹭进去。脸皮再厚这会儿他也没底气。于是便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搂着熊猫仔躺在床上,颜瞻一边听任伟弹琴一边胡思乱想。甚至在琴音之间,他有些恍惚,刚刚真的发生什么了吗?那样的亲密关系真的存在过吗?可唇齿间亲吻过的感觉犹存,任伟一口咬在他肩上的痛感也还在。想起那份唇齿相依的感觉,颜瞻傻笑了起来。令他兴奋不已的并非是两人脱光光滚一起,而是那交换彼此气息的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熟悉的旋律钻进了颜瞻的耳膜。
是那首《Hotel California》。
颜瞻听了一小节就起身拿过了琴架上的箱琴,抚弄出的琴音加入到了任伟弹奏出的旋律中。
两人都敞着房门,任伟当然听到了另一把吉他切入的声音,可他并没有停下拨弄琴弦的手,反而笑了笑。这首歌,总要两把吉他演奏才好听。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房间陷入了异常安静的状态,颜瞻抱着琴听到任伟的声音隔着客厅传过来:“干嘛不唱?”
“你也没唱啊。”颜瞻回答。
任伟不再说话,第二次弹了这支曲子。颜瞻拿着琴蹭进了他的房间,坐到了床对面的木椅子上。
两把吉他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两个人的视线都不落在对方身上,而是都习惯性的低头看着琴。
到了人声加入的段落,任伟和颜瞻几乎同时开口唱了起来。
这一瞬间,两人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颜瞻笑了。
一曲结束,颜瞻抱着吉他“泪眼汪汪”地看着任伟说:“恨死我了,应该录下来……”
任伟抬脚踢了颜瞻。
颜瞻不理,认真的说,“你不觉得我们的和声非同寻常的好听吗?你没觉得吗?”
任伟起身放下了琴,“不觉得!”
“嘁~”
“滚滚滚,睡觉了。”
颜瞻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抓着琴挠着头说:“熊猫……熊猫Tee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任伟点了支烟。
“有那么难看么……”
“是寒碜。”
“……”
“你不困啊?我睡了,明天还一堆事儿。”
“真的不穿么?”颜瞻表现的愈发惨兮兮。
“怎么穿啊!站一起跟工作服似的!”
颜瞻乐了,“在家穿嘛!”原来是不习惯和人穿的一样哇!
“赶紧滚蛋!我关门了!”
颜瞻恋恋不舍的出了任伟的房间,走到客厅,拿了熊猫Tee又来敲门。
“干嘛!”任伟刚躺下。
“给你睡衣……”
“你敢不敢更执着点儿!”任伟要崩溃了。
“穿上嘛……晚上还是有些凉的,小肚子多可怜哇……”
任伟是猛然拉开的门,颜瞻笑嘻嘻的站在门口,举着Tee。他一把扯过了熊猫Tee,却不料颜瞻吧嗒一口亲上了他,“晚安。”
熊猫仔的底气回来了——就凭刚刚那一曲的时间。任伟没烦他,绝对没有!以他对任伟的了解,他明白他会选择弹那么一首人人都会的曲子,就是一种交流,他与他的交流。任伟挺内向,甚至可以说除了音乐之外总是很沉默,或许不该说沉默,是腼腆吧?他喜好分明,却不会拒绝人,即便是不喜欢的人,硬要跟他说话他也不会走开。但,他绝不会主动跟不想理的人交流,哪怕半句。
这一亲让任伟这个恨啊,抬手就给了颜瞻一下。
“你打我干嘛啦……”
“让你丫不戴帽子!”任伟一把扣上了房门。
趴在床上的时候他的心脏还在突突突的跳着。
该死,床上还有他的味儿!
真该撵走他!真该!
我喜欢你。
任伟不自觉的狠狠攥着手里的熊猫Tee。
“我拧死你!”
第五章
“喏,洋娃娃要的照片~”安娜进门换了鞋,就往客厅沙发里一窝。
任伟扫了眼扔在茶几上的拍立得照片,没言语。这显然就是之前颜瞻问安娜要的那一张。音乐节结束他没能领走,至于为什么没能大家都清楚。
“赶紧,凉的伺候!”辉子揪着Tee的领口,走过来坐到安娜身旁。
“啤酒行么?安娜呢,可乐?”
“成成成,快去吧!诶,空调遥控器呐!”辉子跟茶几下面一通翻找。
“有那么热吗?”任伟瞟了辉子一眼,进了厨房。
“你丫出去走一圈试试!”
“我也刚进门没多会儿,游泳去了。”
“遥控器呐!”
“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我靠!你空调当摆设啊!”辉子这叫一个气,“我是一分钟离不开空调!”
任伟拿了啤酒和可乐出来,先把可乐递给了安娜,“这才六月,你至于嘛!”
“严重至于。天儿一热我什么都不想干,做爱都不想。”辉子起身,去所有可能藏匿遥控器的地儿翻腾。
“开空调做爱你小心短命!”
安娜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没有加入两人对话的意思。
“我操!我更热了!鸡巴遥控器跟哪儿呐!”
“电视柜里翻翻,可能跟那儿。”
“翻了,没有!”
“那就是……”任伟努力的想。他不喜欢冷气,一般不入伏是决不开的。龙语不同,跟辉子一样,耐不住热,进门第一件事准要开空调。那……他能放哪儿啊?
“你快想啊,想不出来我今儿准死你们家!你丫等着收尸吧!”
任伟满屋的巡视,脑海里竟浮现出这样的画面——龙语四处踅摸,最后跟电视柜里翻出了遥控器,一边骂一边开空调,最后把遥控器放在了唱片架的顶层。
顺着这画面任伟走过去,果不其然,落满灰尘的遥控器就躺在一摞唱片上面。
“哎呦喂!我能活了!”
辉子一把抢过遥控器,按了下去。
任伟有些恍惚,视线还落在唱片架上。仿佛,人被吸进了旧日时光里。
哎呦!你猛虎下山啊!又活了是吧?
操,你丫这裤子怎么这么麻烦啊!又是扣派儿又是系带儿的!
让我起来!地脏!
脏吧,一会儿我让你更脏。
龙语!
“嘿嘿嘿!魂儿哪儿去啦!”辉子猛地推了一把任伟,“我媳妇跟你丫说话呐!”
“哦。”任伟回神,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怎么了?安娜你说。”
“这是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安娜笑眯眯的喝着可乐。
“没想什么,走神了,可能游泳游得太累了。”任伟说着,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你刚说什么?”
“我说让你看杂志啦~喏,洋娃娃~”
任伟接过了杂志,愣了几秒钟才往后翻页。你要不告诉他这是颜瞻,他准认不出来。复古风的走向,另类的妆容,一点儿没有颜瞻的影子。不过他这面无表情看起来委实很性感。
“这是什么广告啊?”任伟看完又往前翻。
“不算广告啦,这杂志每期都有‘V视觉’这个栏目。”
“不是广告……衣服、鞋就连配饰都有厂牌标注?”任伟从杂志上抬眼皮,跨页下来的女模特边儿上用很细的字体印着这些说明。
“只是赶巧这一期有新锐工作室赞助吧。衣服还是挺好看的!”安娜说着,媚眼抛向辉子。
“你甭看我,买不起。”辉子正喝啤酒。
“靠!我穿的好看你享受好不好!”
“你不穿最好看,真的。”
“滚!”安娜瞪眼。
“诶,颜瞻呢?”辉子赶忙转移话题。
“不知道。”任伟扔开了杂志。
那次“擦边球事件”过后,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起先两天彼此都有些不自然,慢慢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了。颜瞻还是死皮赖脸的缠着任伟,任伟也还是雷打不动的继续蔑视颜瞻。
“喂喂,你对他好冷淡哦~”安娜摸出了烟盒,点烟,“虽然你本来就挺内向的,不过好像冷淡的有些刻意了。”
“你怎么那么多话啊。”辉子拿过了杂志翻看。这破杂志他媳妇期期买,也瞅不出哪儿好看。这些个潮流杂志在他们看来,都是闲人吃饱了撑的看。譬如安娜。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这就是标准的闲人。
任伟不搭腔,安娜翻白眼,“找男朋友就不该找你们这样的。哼。”
“找哪样儿的?”辉子倒是接了话。
“洋娃娃这样的!至少还有个盼头,搞不好哪天就签了大公司,成了大明星!”
“哈哈。”辉子乐,“那恐怕头一件事儿就是给你甩了~”
“欠揍吧!”安娜抬手。
“可不是嘛!”辉子按住了安娜的手,攥在手里说,“还是得我这样的踏实。诶,任伟,我没别的意思哈。”
“去你妈的,会聊天儿么?”任伟蹬了辉子一脚。
“解恨!踹的好!”安娜笑。
“这么看,颜瞻不矮啊……”辉子盯着杂志感叹。
“人家本来也不矮吧?”安娜想抽出手,辉子却紧抓不放。
“怎么不矮啊!也就到我这儿。”辉子撒手,比划着。
“你怎么不说你太高了!一米八七!我告诉你,科学研究可证明了,人超过一米八五很容易脑供血不足!怪不得你这么傻!”
“你才傻!我一米八七怎么了?”
“太高!”
“嘿!一点儿都不高!合适!是吧,任伟?”
“反正我没脑供血不足。”
“孙子!”
任伟笑。
“你丫才是不会聊天儿的!”
“我是会聊天儿。”任伟拿过了桌上的烟盒,“我承认你合适,不就间接证明我也不高嘛。”
“你还行。”辉子伸手,“烟。”
“你眼睛有毛病啊!颜瞻跟任伟差不多高好嘛!”安娜把打火机扔给了辉子。
“没觉得。”辉子点上了烟,“南方人都矮。”
安娜想了想说,“小冉他们倒是不高呢。”
“颜瞻也不高。”
“你跟颜瞻有仇啊!”安娜瞪辉子。
“谁让你刚才说要找他那样儿的。”
“滚蛋!”
“倪歆还过来吗?这都快饭点儿了。”任伟弹了弹烟灰。
“他说来,我给他打电话吧。”
“不着急,不成甭来了,一会儿咱找地儿吃饭,到了再跟他说。”
“唉,本来想到你们家蹭饭的,厨子没在。嘛去了啊,今儿他们有演出?”
“不知道。”
谁问颜瞻,任伟也多是这句不知道。不是知道不说,是真不知道。他从来不会过问颜瞻的事。
“刚才还挤兑人家,现在又说想吃人家做饭。”安娜碾灭了烟。
“谁不在说谁~”
“晚上你们几点演啊?我还想回家看《绝望的主妇》呢。”安娜嘟囔。
“不知道,抽签儿。”
“但愿早点儿。”
“我换衣服,咱一会儿走。”任伟说着起身,进了卧室。
“诶,任伟,你有小冉电话么?”辉子翻着手机问。
“有。你没存?”
“肯定存了,但我忘了存成什么了。”
“服了。等我穿上裤子告诉你。你找他干嘛啊?”
“咳。李可问我谁会做电影配乐,我记得向晓冉学的作曲。”
“是嘛。”任伟系上了扣子,一边套Tee一边拿起了撂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有信息。打开,是颜瞻发的:【演出几点开始啊?俺要去看!】
任伟皱眉,没回。
“他们几个好像都是四川音乐学院的,诶,要不你问问颜瞻?”
“不问。”任伟出来,把手机扔给了辉子,“小冉电话,自己记。”
“算了,我晚上问颜瞻吧。他去是吧?”
“不知道。”
“颜瞻踩你尾巴了是吧?”
任伟白了辉子一眼。
“前面儿的还是后面儿的?”
“你丫那还是嘴嘛!”
“哈哈哈……”
安娜推了辉子一把,“你怎么那么欠啊!”
“别推!按错了吧!”辉子用胳膊肘顶了安娜一下,“他就好这口儿,我说说他还不行啦!”
“对,我就好这口儿,尤其喜欢你这样儿的。安娜,把他让我得了。”
“赶紧领走~”
“去你妈的!”辉子笑骂,“承蒙你厚爱,可我只好操逼。”
“你真恶心!”安娜把空可乐罐扔到了辉子身上。
“给。抹茶星冰乐。”
“谢啦~”颜瞻眯眯笑,合上了杂志。
“真是服了你,来星巴克次次都不点咖啡。”
“哎呀你知道啦,我不喜欢喝咖啡。”
“最近怎么样?”
“托小果你的福气,还没有饿死哦。”
“烦人。”小果笑了,拢了拢前额的碎发,“杂志看了?”
“看了~”
“下下期我们的主题是‘态度’。给HS做个简单的采访好不好?拍些照片~”
“好呀好呀~”颜瞻眉开眼笑。
“接洽唱片公司怎么样了?”小果喝了一口卡布奇诺。
“不知道唉,都是小冉管,你应该问他。”
“哦……”
“喂。”颜瞻往前凑了凑,刮了刮小果的鼻尖,“你哦什么嘛!干嘛不主动联系小冉哇。”
“烦人。”小果拍了颜瞻的手背。
“你不要掩饰了~谁不知道你喜欢小冉啊~”
“你去死了啦!”小果被闹了个大红脸。
“后援会长,你要加油哦!以我对小冉的了解,你肯定是他喜欢的那一型啦~主动出击!拿下他!”颜瞻笑。
称呼小果为后援会长,是颜瞻一贯的叫法。HS成立没多久,小果就是铁杆粉丝了,那时候她由于工作的关系在成都,每一场演出都去看,然后做网页啊、宣传演出啊、帮助贩售小样啊、周边啊……直到建立HS同好会,都是她挑头操办。前年年底小果回了北京,就职于当时还只能算刚起步的《D17》,工作很忙,但那也时常飞过去看演出。网站、论坛还是一手抓,丝毫不松懈。可以说,HS的迅速走红与小果的运作密不可分。
去年年底HS过来北京,小果是忙前跑后的张罗,颜瞻的摄影工作就是小果给介绍的。小果喜欢小冉,熟人几乎都知道。
“我今天约你见面,说起来除了给你拿样刊,就是想问问签公司的事。我一个朋友上上个月离职了,去了M唱片公司做企宣,我想说不如推荐你们去呢。”
“啊,不错啊~”颜瞻想了想,几乎很多乐队都是从这家唱片公司起步进入主流市场的。
“嗯是啊。那我回头给小冉打电话吧。”
“没事他也准欢迎你打!”
“不想混饭了?”小果斜眼。
“混,必须混!我想买机车呢!北京好大,路上耽误的时间太久啦。”
“教课挺辛苦吧?”
“不辛苦。路上辛苦。嘿嘿~”
小果看着颜瞻,不禁笑了,颜瞻这么一闹腾来北京,跟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少爷快变乞丐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适应的。天天坐公车,小果都有些不能想象,在成都的时候,颜瞻从来都是开车。
两人很随意放松的聊着,颜瞻问小果晚上想吃什么,要请她吃饭。小果说你快算了,我请吧,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人了,还请个屁。颜瞻说不至于啦,我请你,就想想吃什么吧,不过我最晚八点要走。小果问这么着急干嘛?颜瞻说要去看演出。小果摊手感叹:还是偶像魅力大。近距离接触这么久偶像了,你怎么还这么热情高涨。
颜瞻连连摆手曰:可不仅仅是偶像那么简单。说完乐得满脸开花。
小果刚要讽刺颜瞻,颜瞻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
“嗯嗯。”颜瞻拿过了手机,按了接听。
“瞻仔?”
“二哥好~”
小果喝着咖啡,拿过了杂志随意的翻看。颜瞻的可塑性极高,这让小果都替他觉得骄傲。
“啥子?你来北京了?”
猛然一嗓子,吓了小果一跳。
颜瞻赶忙摆手,继续用四川话叽里咕噜的说着。
电话讲了一刻钟,小果便安静的坐了一刻钟。颜瞻挂电话,小果才出声:“你哥?”
“嗯,我二哥。因为工作上的事来了北京。”
“要见面?”
“不急不急,他有应酬,我们约了十点酒店见啦。”
“哦哦。”
“唉,晚上看不成Free Loop的演出了……”
“少看一场你会死啊?”
“会……哎呀,他在舞台上,气质可迷人了!”
“嘁~正好可以多陪我一会儿。”
“那快想晚上吃什么。”
“我都有些不习惯你说四川话了。”
“少装啦,你又不是听不懂~”
“瞻仔要多说普通话。尤其咬字发音要注意。”
“安啦,说不好的我可以用英文,哈哈。再说了,偶像是北京人,我每天耳濡目染哦~”
“嘿嘿,要算有进步的!”
“想好吃什么了没有?”
“吃川菜~”
“好耶~叫上小冉好不好?”
“算了吧……”
“叫上~这样晚上可以让小冉送你回去,我直接去酒店,嘿嘿。”
“讨厌!”
“啊,我写了新歌,等下让小冉带来,录了个Demo。”
“这倒是让人期待。”
一起吃了饭,颜瞻待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把时间留给小果和小冉。出饭庄才不过八点半,现在过去建国门那边时间尚早。颜瞻就沿着街道散步,权当消食了。
任伟没回短信,颜瞻不知道演出几点开始,怕过去了演出已经完了,或者许久才能开始,怎么都是扑空。
任伟还是那样,沉默寡言,不冷不热。这让颜瞻很难想像两周前躺在他身下的任伟是真的。当然不是说那是假人,只是……太像梦一场。他柔软的嘴唇、结茧的指腹,结实而有弹性的屁股……
哎呀呀,颜瞻挠头。
他多想再一次将他据为己有。
可他不敢……
别看任伟上回没怎么他,但……常言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有一便有二,那可不一定。
搞不好上次你摸的时候,老虎没睡醒。你要再敢伸爪子,他怒了非给你吃了!
任伟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呢?
颜瞻不懂。
起先两人也不自然了两天,这不自然表现在:任伟刻意不说话、躲出家门、闷在自己的房间、吃饭又快又仓促、不正眼瞧他,等等等等。后来倒是好了。可这“好了”,还不如不好,一切又恢复如初。他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隐形墙再次横亘在彼此中间。
明明以前两个人挺亲的。这个以前指的是颜瞻没来北京之前。两人经常讲电话、写电邮。电话时常讲到没电需要充电,电邮有时候一天五六封。说的多是音乐、彼此生活中的乐事等等这些。
但一来北京,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样的交流一下子就少了。
颜瞻觉得,这和任伟失恋了肯定有关。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可能……自己喜欢他表现的“有些”明显了。
可颜瞻也不觉得任伟烦他。
这挺要命的。
想到这儿,颜瞻不禁想到了那天任伟看似无意借题发挥的对他说:偶像崇拜要不得,你总会发现偶像也跟平常人没什么区别。那光环是虚有其表,是被神化出来的。
他是他粉丝不假。可不仅仅只是粉丝!
我不喜欢任伟。
颜瞻清楚的记得妮子对任伟的看法:他让人不快乐。那种悲伤是渗透在他骨髓里的。
颜瞻承认,确实如此。但那种悲伤令人着迷。且,在那层悲伤下面,潜伏着温暖。颜瞻懂得那种温暖,那是一种对光亮的向往。是你明知道一团乌云遮盖了天空,也会暗暗期盼太阳露出哪怕一丝光芒的向往。
颜瞻之所以懂得,正是因为,他始终生活在乌云遮顶的天空下。偶尔露出的一丝光,是那么令人雀跃。
绝望中的希望。它之所以迷人,是因为你不知你已身陷绝望。
颜瞻走了很久才进地铁站,十点他准时到达的国际俱乐部饭店,跟二哥联系了一下,服务生就替他刷开了电梯。
颜瞻有两个哥哥,大哥帮父亲打理餐饮生意,二哥接手了母亲的画廊。大哥二哥都很忙,只有颜瞻清闲。母亲老来得子,对他甚是宠爱。也因此,他跟两个哥哥相差了十岁不止。
敲了房门,二哥开门很快,见到颜瞻就胡噜了他的小脑袋。
颜瞻笑嘻嘻的进了门。
父母都还好,大嫂怀孕了,颜瞻听到的都是喜讯。母亲托二哥带了许多颜瞻爱吃的土产,颜瞻可开心了。
说起话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颜瞻注意到已经过了十二点半,知道该回去了。二哥不放心,硬要开车送他回去。颜瞻怎么也推辞不掉。
路上两人谈及了画廊的一些事,颜瞻这才知道二哥这次来是接洽某著名画家的画展,不太顺利,对方更愿意推荐他们做他关门弟子的首次画展。
凉爽的自然风吹在脸上,颜瞻有些恍惚,他不禁去想,如果妮子还在,也许也能办个画展,就算没人要买也没关系。她画画的时候,总好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说,那个世界只有洁白的光。
到楼下,二哥说送他上去,正好看看他的生活环境。颜瞻有些犯难——毕竟,这不是他自己的住处,且,从窗口泛出光亮他能肯定,任伟已经回来了。
但,不请二哥上楼看看又委实说不过去……
最后颜瞻没辙,还是请二哥上了楼。
“Give me five minutes more, only five minutes more。Let me stay, let me stay in your arms。Here am i, begging for only five minutes more,Only five minutes more of your charms……”
CD在音响里旋转,任伟躺在沙发上仰面望着天花板。手里拎着的罐装啤酒已经所剩无几,它在任伟手里摇摇晃晃,知道自己马上会跟地上的那些空罐子一个下场——被捏瘪,随意丢在一旁。所谓抛弃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到脸上,委实带进一些凉意。
瞳孔难以聚焦,脑子已经融化在音符里,这样的时刻对任伟来说是最惬意的。安静、祥和,无人叨扰。
演出回来,颜瞻不在。任伟稍稍有些诧异——他既没去看演出,也没跟家,且,过了十二点都不见踪影。不是他风格。
没人说话,有些不习惯。
随意开了音响,任伟洗了个澡,听了会儿喜欢的唱片,然后他想起来抽屉里还有些大麻,寻思颜瞻不在,不如来点儿——省的某只熊猫又叨唠。
卷了一支大麻烟,任伟开了听啤酒,享受的时刻便悄然到来。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那声门响突然闯进听觉。
任伟是想坐起来看看的,可浑身都犯懒。然后他躺在那里,就听到这样的对话:——家里有些乱哈。
——啥子味道?
——不用换鞋啦。嗯?
接着,任伟就看到了走到沙发前的熊猫仔。熊猫仔的脸色发青。他准闻出大麻烟那股独特的味道了。
诶?熊猫仔旁边还有一个人?
任伟努力的让瞳孔聚焦起来,真的唉,还有一个人,挺帅。
他就躺在沙发上看着两人,听他们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听觉没出问题,是方言的腔调和措辞令人难以理解。
陌生男人狐疑的看着任伟,任伟就嘿嘿的笑回去。不是他想以笑来表示友好,实在是面部只呈现这么一个表情。
这时候任伟才意识到,大概他有些High过头了。
“你回来了?”任伟撑着沙发坐了起来,“这是?”脸上还是不自觉的笑。要命。
“我二哥。”颜瞻少有的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哦哦……”
“你好,我弟弟承蒙你照顾了。”男人向任伟伸出了手。
“你客气了。”
出于礼貌,任伟也伸出了手,但明显与对方伸过来的手交错开来的——他搞不清方向。
这种奇怪的偏差让颜瞻的二哥大为吃惊,只得自己换了方向与任伟握手。弟弟的室友有些奇怪。再看看地上的空酒灌,不过三四只,不应该是喝醉了。
这握手奇怪的还在后面——握上了,对方不撒手。
颜瞻捂脸,绝望了。得快想个法子让二哥走。
颜瞻二哥与任伟握手,上下摇摆了几下,可就是没看出对方有结束握手的意思。这也太奇怪了!
“呵呵……”任伟就会笑。
颜瞻二哥只得跟着笑。
“哥,我房间在这边,你进来看看。”
“我……”二哥面露难色。
“任伟!”颜瞻不得不呵斥出声,他怎么就不撒手啊!
“啊……”任伟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终于放开了那只手。
颜瞻赶忙拉着二哥进了自己的房间。
颜瞻领二哥参观了一下自己的房间,一点儿挽留的意思也没有——当然也不敢有——就送了二哥下楼。
二哥问:你室友这是爪子了?
颜瞻只能回答:他……发烧,可能更严重了,人有些糊涂。
二哥点头:哦哦,热感冒啊。
颜瞻挠头,违心的回答:就是……
送走二哥回来,进门颜瞻就怒了:“你是不是抽大麻了!”
任伟又躺下了,慵懒的搭腔:“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颜瞻走到沙发旁,一把揪住了任伟的Tee,强迫他坐起来。
“你干嘛啊。”任伟有些惊讶于颜瞻的愤怒。
“你太过分了!你答应我不抽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任伟!”
“你能不能别这么大声?”
“你简直……简直……刚刚我二哥都被你吓到啦!”颜瞻看着任伟挂着无意义笑的脸,气儿更加不打一处来。
“你二哥挺帅的,跟你一点儿不像。”任伟还在笑,脸上的肌肉完全不听指挥。
颜瞻不想跟这样的任伟再说话,说什么也是白搭。他放开他,大步流星的就进了任伟的房间,稀里哗啦的拉开了所有能拉开的抽屉、柜门,一通翻找。最后在写字台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装着大麻的小口袋。里面只剩一点点大麻叶了,那颜瞻也不含糊,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直接倒进了垃圾桶。
任伟跟到了门口,自始至终看着这一过程,并没有出言制止,内心的不悦与烦躁都被脸上松弛的笑掩盖了。
“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颜瞻看向任伟的时候,任伟这么说道。
“你管的着我嘛!”
颜瞻不理任伟,要从房间里出去,却不料一把被任伟揪住了领口,他的劲儿很大,丝毫没分寸可言。动作也异常野蛮,几乎是把颜瞻摔到门上的。颜瞻的肩膀撞到了向内开的门上,吃痛。
“你以为你是谁啊?”任伟顶了上来,将颜瞻挤到了门板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儿我说了算!我愿意干嘛干嘛,你看不顺眼滚蛋!”
颜瞻的眼睛紧盯着任伟。
“少他妈这么看着我!我告诉你颜瞻,我的事儿轮不到你插嘴!”
颜瞻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任伟。他明明如此愤怒,眼睛却都无法聚焦,嘴角也居然还挂着笑。颜瞻不觉得这样的任伟可怕,只觉得他可怜。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任伟被颜瞻彻底激怒了,他看他的眼神令他非常不自在。
“你现在快乐吗?”颜瞻伸出双手捧住了任伟的脸颊。
任伟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你抽大麻,是因为,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需要逃避,也不觉得你的快乐只能来自于它。”
“你懂什么……”
“我懂你。”颜瞻的脸上绽放出了温暖的微笑。
这时候,任伟听到音响里的Frank Sinatra唱到:You're hooked, you're cooked, you're caught in the tender trap……
颜瞻那双温柔的眼睛让任伟几乎要发疯——你实在不知道如何能摆脱他。
该死的。他竟然有些心跳。
脑子真不好使了!
颜瞻这时候向前凑了凑,唇轻轻的碰触上了任伟的唇。见对方并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他又大着胆子吻得深了些。而后……深些,再深些。
爵士的小号、萨克斯风、鼓的声音,混合着Frank Sinatra低沉温暖的嗓音将两人紧紧捆束了起来。
任伟有些恍惚。颜瞻亲上来,他起先瞪大了眼睛,而此时此刻的现在,他的眼睑放下来,遮盖住了涣散的眼眸。
“You fell in love, and love is the tender trap……”
就像半个世纪以前的这个男人唱的:爱是温柔的陷阱。
任伟恍然感觉自己脚下踩的不是地面,而是被棉花包裹的捕兽夹。
待到两人终于分开来,任伟舔了舔嘴角,推开颜瞻走过去关了音响。
一室的安静猛然席卷过来,更令人心慌。
“……我去洗澡了。”颜瞻说着,拉开了浴室的门。
“我睡了。”任伟回了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
颜瞻开了花洒的时候,任伟趴到了床上。前者按着墙壁任冷水浇头想要冷静下来,后者把头扎进了棉被,可心跳的声音反而更清晰的响彻脑海。他们都被彼此左右了自己的情绪。
第六章
任伟醒过来一身汗,摸过烟点上,坐起来,看看床头的闹表,才十点半。
打颜瞻住进来,他有越醒越早的趋势,倒不是因为门外的吉他声,而是一天睡的比一天早。这有点儿潜移默化的意思——颜瞻有清早慢跑的习惯,一般来说最晚一点也睡了。他睡了任伟也不好弄出什么响动,大抵就是躺床上看书,看看眼睛累了就睡了。
规律的还不仅仅是睡眠,饮食也得算上。一礼拜多数时候颜瞻做饭,且就算他有事出门冰箱里也能找见吃的。托他的福,最近胃病没闹过。
套上裤子开了门,任伟看见颜瞻抱着吉他拿笔涂涂写写。他快给他烦坏了,连着得有段日子了,老是听着这Bossa的节奏醒来。
“早呦~”见任伟出来,颜瞻嘿嘿的笑着。
客厅挺凉快,任伟抬眼皮看了看空调,吹着风呢。
“啊……你不喜欢冷气是吧?我关上。”颜瞻说着拿过了遥控器。
“开着吧。天儿确实太热了。”
“想吃什么吗?”
“不吃,没胃口。”
颜瞻点了点头。任伟早起从来不吃东西,也算是一种怪癖了。
任伟走过去在茶几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斜眼看见了颜瞻涂写的纸。五线谱上飘着一堆音符,擦了写写了擦,弄得有点儿脏乎乎的。
“别看别看。”颜瞻脸红了,“改来改去都改不好……丢人死了。”
“琴给我。”任伟叼着烟拿过了颜瞻抱着的吉他。
“呷?”颜瞻愣了愣。
任伟不说话,照着谱子扒拉琴弦。颜瞻眼巴巴的瞅着。
一首《光》,颜瞻努力了快一个月了,采取了Bossa的节奏,却弹来弹去都觉得缺少灵性,缺少灵性不说,越是没有头绪还越是往听过的Bossa小调上跑。上次拿给小冉听,小冉让他去死。
任伟弹到颜瞻写停的地方却没有停止,颜瞻继续听,听的瞳孔都放大。
实在很优美,很流畅,很有想法。旋律里的奔放令人由衷的快乐。
一曲结束,熊猫仔瞪着大眼睛说:“真好!”
任伟把琴还给了颜瞻,起来打算去洗漱。
这时候颜瞻跳起来问:“那个……那个……这旋律我可以用吗?”
“用呗。”任伟头也不回。
“那你再给人家弹一次行吗~”
“忘了。”
任伟进了卫生间,关了门。剩下熊猫仔一个人站在客厅,七窍生烟。
忘……忘了?
你……你够狠!
任伟洗漱完,又洗了个澡,出来看见死熊猫跟那儿弹,弹得可美了。站那儿看了他一会儿,居然只错了几个音。
颜瞻扭脸来,嘿嘿冲他乐着。任伟走过去,拿过了茶几上的乐谱,看了一遍,坐下,拿过颜瞻的铅笔,把错了的地方改了。改完拉标注线,指明哪里加入键盘,哪里加入鼓。
“你不是忘了吗?”颜瞻凑了过去。
“上学时候视唱练耳学的不错吧?”任伟不接他的话茬儿。
“你怎么知道的?”
任伟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嘛,听一遍就能写出来!
“嘿嘿,嘿嘿。”颜瞻抓着头笑。他的音感时常被夸。
“左手六右手七,比划上,再笑。”任伟看着颜瞻说。
“啥?”
“左手比划六,右手比划七。”
“这样?”
“对,左胳膊下去点儿。好,笑。”
颜瞻照办,然后笑。
“不错,像弱智了。”任伟说着,起身往房间走。
“你!”颜瞻憋红了脸。
“你慢慢儿弹着改着,我游泳去了。谱子记个六线的。”
“你晚上有事吗?”颜瞻跟了过去。
“几点?”
“傍晚吧。七八点。”
“没事儿。”
“不演出吗?”
“大礼拜三的演什么演。”
“我问问嘛……你有时候还要跟‘没所谓’演,我又没有你行程表……”
可以说,颜瞻对任伟的日程安排有谱,但也只是个大概。周末Free Loop多有演出,平时任伟还会参与爵士的big band演出,时间不一定。
“最近不演,生哥出国考察,等他回来。”
“是嘛~”颜瞻眉开眼笑。
“又贱笑,干嘛?有话说有屁放。”
“……你又凶我。”
“我凶死你。”任伟出来,扒拉开颜瞻,“躲开,我游泳去。趁着中午没小学生闹场。”这是任伟一大愁,夏天小学校总利用下午时间组织孩子们学游泳,一去去一帮,又吵又闹又占地儿!
“唔……你要凶死我呢……”
“没完了是吧?”任伟瞪眼。
颜瞻不逗了,“那……你陪我选选机车好不好?你说过你有朋友开车行~”
任伟皱眉,“我什么时候说了?”
“好早以前了~写Mail的时候提过~”
“这你都记得?”
“他不做了吗?”
“做。”任伟佩服颜瞻的记性。
“那陪我去嘛~”
“我该你的啊?”任伟走到玄关处换鞋。
“去嘛~”
“游回来再说。”
“别啊,我下午要出门。”颜瞻一脸着急。
“干嘛去呀?”任伟漫不经心的问。
颜瞻有些吃惊,任伟基本不会过问他的行踪,“嗯……一会儿去琴房,小冉接了一个电影音乐的制作,我在帮他做些东西,然后五点教琴,到七点。”
“辉子说那活儿小冉接了?”
“啊,你知道的啊?”
“那就约八点吧,你从哪儿走?约个中间地。”
“我回来家里?”
“不用,我四点去吉他沙龙。”
“哦哦,我教琴是在宣武门。”
“我想想。”任伟掏出了烟,点上,“得坐十号线……”
“你吉他沙龙到几点,在什么地方?”
“估计到七点八点吧,五道口。”
“那我们约中关村好不好?”颜瞻眨眼。
“你不嫌绕远儿啊?”任伟崩溃。
“不嫌啦,我去接你~就这么定了~”
“随便。”任伟开了大门。
“啊……谢谢你给我的旋律,我都不知道你Bossa这么拿手~”
“听的。春儿强项,他跟巴西待了七年。”
“总之谢谢啦。”
“假么?”
“嘿嘿。”
“关门,别放蚊子。”
“你也很厉害哦,五线谱识的超好~”
“损谁呢?”
“不是不是,我认识好多摇滚乐手,他们都不会看五线谱。吉他手一般都看六线谱,标注简谱。”
“我从你脸上看出了沾沾自喜。”
“没啦!我是真心夸你呢。我记得你不是学音乐的。”
“对,不是。学音乐一点儿出息也没有。天上不会掉馅儿饼,艺术家也不是人人有份。”
“……你怎么这么灰暗啊。”
“对不住了,这话是我爸说的。”
任伟走了,颜瞻扶着门把手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任伟下楼给赵昕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几点关门。赵昕一愣,他们许久没联系过了,想了想说:说没点儿,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点都有可能。任伟说反正九点关不了就结了。赵昕问怎么,你要过来?任伟说对,有个朋友想选一辆机车。赵昕问要哪个牌子的什么车型,任伟曰不知道,过去再看吧。
挂了电话,任伟顶着太阳走在路上,忽然想起颜瞻讲过的非常不好笑的笑话:一颗软糖走在森林里,太阳当空照,他走着走着腿就软了。
明明特别冷,可是任伟这会儿想着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他记得当时颜瞻讲完这个又冷又老的笑话,他就回敬了他一个:熊猫的毕生心愿是照一张彩色相片儿。颜瞻听完来了个“耶”的手势,曰:那我死而无憾了。他比笑话可笑。
我去接你,就这么定了。
你接鬼吧!
任伟又看了看表,八点四十。约的明明是八点,可都这会儿了颜瞻还没出现。打他手机,永远是“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你敢不敢用个信号再差点儿的手机?任伟坐在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一拨又一拨人,百无聊赖。本来弹吉他解闷儿,不料走过来一大姑娘愣是往他琴箱子里扔了一块钱。我靠!任伟真想追上去把一块钱塞丫胸罩里!你他妈卖艺的!为五斗米折腰的事儿你打死他他干不出来。手里没钱他也不向人讨,龙语除外,因为那时候他认为他不是别人。
想到这儿,任伟又有些烦。不是想龙语烦,是想颜瞻烦。拜他每月按时交纳房租填补日用所赐,他倒是可以少接点儿不像话的演出。但这会儿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像颜瞻施舍他。
小兔崽子。
一想到颜瞻笑眯眯的上供装着人民币的信封,说着谄媚的诸如多谢你收留之类的话,任伟就愈发冒火。
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他借住,他是该交钱。
从这儿思维又跳跃了,跳跃到某一晚他们俩滚到床上的模样。
颜瞻在任伟把头发揪秃了之前跑了过来,脑门上全是汗。
“呐,果缤纷给你,冰冰的!不好意思哈,教课耽误了一下下。等很久了吧?”
任伟用眼白看他,起身,走过去候车。
“喂喂,你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
“别贴着我,这一身汗。”
“我跑过来的,换乘还蛮远的,十号线分两边候车,我还走错了一回。”
“要不说你弱智呢。”
熊猫仔低头。
上车,人已经少多了,两人靠着车尾站,任伟拿出了纸巾递给颜瞻。
颜瞻眯眯笑:“俺就知道你不会真嫌弃我~”
“赶紧擦吧。”任伟喝水,眼角余光从玻璃上看着颜瞻凑到他耳边。
“果汁好喝吗?”
“拿走,自己尝。”
熊猫仔黑线。他这人真不爽利!
“你讨厌我了……”
“讨厌死了。”
“你……你凶我……”
“凶死你。”
“你怎么老让我死啊!”
“顺口。”
“……”
有人离开座位下车,颜瞻蹦了过去,猛招手。
任伟很想捂脸。
“这里~”
任伟走了过去,站在颜瞻面前,“你坐吧。别张罗了。”
“不嘛~你坐。”
“我不坐。”
“那我也不坐。”
任伟无奈,在更多双眼睛投过来视线之前,坐了下去。琴箱子被他立在了身前,颜瞻低头笑的可美了:“从高处俯视你喔~”
到团结湖九点半都过了,两人溜达着往赵昕店里去。任伟看着沿途的街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龙语跟赵昕是发小,住一个大院儿。以往每一次来找龙语,走的都是这条道。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龙语送他到地铁站。甚至,他恍然能想起,某一次,他负气冲进地铁站,龙语开车追上来,吵了半天他说分手,龙语不干,后来到家,又是抱着滚一起。他说:你别碰我。他说:我还就喜欢不许的。越挂着牌子说不许的事儿,我越绷不住要干!那之后……
任伟还能想起,第一次来龙语家。他问他:你不是不愿意带人回家吗?他说:你又不是别人。能想起第一次龙语留他过夜,他有些低烧,都下了楼,他追下来,揽着他就往回走。龙语不留人过夜,但他却说,是你就没所谓,再说了,你不舒服,别争了,我想跟你睡觉,行吗?能想起他们在这条街上各个餐馆吃饭,吃饭时说过的那些话,听着那些话时沿街看到的景色……
“吃棒冰吗?”
颜瞻的声音是任伟回忆的不和谐因子,猛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不吃。”
“那……我也不吃独食。”
“你想吃就吃。”
“算了吧,自己吃没意思的很。”
“那就别吃!”
“又凶……”
让任伟想不到的是,颜瞻说着,竟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你脑子进水了?”任伟斜眼看向身旁的颜瞻。
“天都黑了嘛~”
“灯亮着呢。”
“那我用帽子盖上?”
“你有病。”
拉了一会儿,任伟才猛然反应过来:不是怕让人看见的问题,问题是……他凭什么让他拉手!想到这儿,任伟猛地甩开了颜瞻的手。颜瞻嘟嘴,倒也不觉得不甘心——都拉了一小会儿了。
到赵昕店门口,里面是灯火通明,任伟和颜瞻进去,没看见赵昕,倒是看见了赵昕的BF伍岳,以及……
“呦~这谁啊?”任伟的前BF龙语撂下了手里的扑克牌,站了起来。
任伟的脑袋嗡的一声,站在一旁的颜瞻嘴角抽动了一下。
“任伟来啦。”伍岳有点儿尴尬的起来,“赵昕试车去了,你们坐会儿。”这个龙语啊,简直没救儿了。八点多他过来,说是回来取点儿东西,赵昕让他赶紧走,他问为嘛。赵昕说任伟晚上要跟一朋友过来,求你赶紧走吧。龙语嘿嘿一乐:我不走。他跟谁来啊?什么朋友啊?赵昕皱眉:不知道,你赶紧滚蛋!龙语继续嬉皮笑脸:是男朋友嘛,那我可得看看!赵昕就差抄笤帚撵他了。
“你看看车吧,看选个什么模样的。”任伟尽量让自己镇定。过去了,都过去了,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面了。最后的拥抱结束,他已经发过誓——以后彼此形同陌路。
“最近怎么样?”龙语走过来跟任伟搭话。
“挺好的。”任伟摆出一张淡漠的脸。
“乐队还不错?”
“呐,你陪我选嘛~”颜瞻挤进了两人中间,又拉上了任伟的手。
任伟不吭声,顺从的让颜瞻拉。
“呦~小朋友还在啊?我今儿过来,听赵昕说你要带朋友来买车,我还想会不会是你新找的帅哥呢。你看我特意等这儿让你臊行,我多不容易啊!”
“我挺帅的!”颜瞻瞪着龙语说。
“噗哈哈……”龙语乐,伸手摸颜瞻脑袋,“嗯嗯,弟弟你挺帅。”
让龙语没料到的是,任伟一把打开了龙语的手,把帽子扣在了颜瞻脑袋上,“陪你看,那边儿。”
“哎呦喂~任伟~我不动他,你至于嘛!”
“备不住。”任伟回头看向龙语,“只要是男的、可爱的,你就管不住你自己。”
龙语听出来任伟话里话外的挤兑了,“你还真说对了,你不走可爱路线我都没放过不是。”
“我们去买棒冰吧,我还是很想吃~”颜瞻拉着任伟就往店外走。
“你差不多得了,花花公子。”伍岳蔑视龙语。
龙语看着俩人走了出去,撇撇嘴,“他至于嘛,跟吃了呛药似的。”
“谁让你伸手摸人家朋友。”
“跟一娃娃似的,没自觉就伸手了。”
伍岳捂脸。
“喂,不气啦~”颜瞻买了两支棒冰,一人一支。
任伟只举着,不吃。
“吃啦,棒冰马上就会化的~”
任伟撕掉了棒冰的包装,咬了一口。
“可败火啦~”颜瞻笑嘻嘻的蹲在了任伟面前。
任伟吃棒冰不说话。
“你还喜欢他吗?”颜瞻咬了一口棒冰问。
机车的刹车声很大,这一声让任伟和颜瞻同时向街上看去。颜瞻看着那辆500CC的公路赛停在街道外沿,瞅着车手摘了头盔,是个小帅哥,瘦高有型。只是那张清秀的脸庞跟他粗狂的装扮稍有些不搭配,却透出一股子性感。
“怎么跟这儿呢?”赵昕下了车,拎着头盔向任伟走过来。
“渴了,吃冰。”任伟起身,“赵昕,这是颜瞻,就他要买车。颜瞻,这是赵昕,车行管事儿的。”
“你好~”颜瞻伸出了手。
“我不摘手套了哈,满手的机油。”赵昕笑得温和,“被龙语气出来的?他就是那么讨厌,撵都撵不走。”
任伟勉强笑了笑。
“想选哪一款车?都看了吗?”
“没细看。”任伟替颜瞻回答了。
“那正好,一会儿一起选选。”赵昕并未觉察出颜瞻和任伟关系有何不一般,遂继续说了下去:“你别理龙语就行了,他那人啊……”赵昕做无奈状,“他其实就是想跟你……至少还是朋友吧,不至于特尴尬那种。所以他说啥逗啥,你别在意,他没恶意。没皮没脸嘛!”
任伟不吭声。
“行啦不说了,我店门口等你们。”
那么多机车,各种拉风有型,可颜瞻偏偏选了一辆雅马哈小乌龟……
任伟各种没脾气,最后只能对他说:你要是坚持要粉红色,我就打车回去。
就这样,颜瞻含泪选了黑白款的。
被赵昕说着了,龙语是各种逗任伟,于是乎赵昕组装车的扳手“一不小心”被颜瞻掉在了龙语脚上。
颜瞻看着龙语,龙语看着颜瞻,两人脸上都笑着,可笑的都很……溢于言表。
临走,赵昕送了出来,龙语也厚脸皮的跟出来。赵昕跟颜瞻说注意事项,龙语继续跟任伟闲扯。
“有事儿你言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别跟我客气。”
“……”
“没事儿一起游泳呗,我也老找不着伴儿,兴许咱俩还能跟更衣间解解闷儿。”
“……”
“哈哈哈,开玩笑呢,你皱眉干嘛啊!真的,你挺好的就好。”
“……”
“这小男孩儿瞅着挺迷你的,诶,办那档子事儿怎么样啊?没我好吧?”
“……”
“哎呦,你别老这么酷不说话啊,我又爱上你咋办啊?偶像!”
“任伟~走喽~”
颜瞻招手,赵昕走了过来。任伟对赵昕说:“哥们儿你送我一头盔行么?”
“哈?我拿头盔给你朋友了啊。”
“我也需要一个,我信不过丫。”
“你就给他拿一个呗,算我账上。”龙语拍了赵昕屁股一把。
“哪儿都有你,死边儿去!”赵昕给了龙语脑袋一巴掌。
拿了头盔出来,龙语接了过去,扣在了任伟脑袋上,小心翼翼的把半封闭的头盔给任伟系好。任伟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跳。
颜瞻跟远处看着,手指敲击着仪表盘。
目送一车俩人走了,赵昕给了龙语后背一掌,“别看啦,看不够啦!”
“你还真说对了,你说他怎么越来越帅呢?”
“龙语!”
“早知道……我还是应该选他,我图个赏心悦目啊我!”
“我给袁振打电话。”
“有劲没劲啊!你哪边儿的啊!”
“你有劲没劲啊!你可别再招任伟啦!”
龙语看了看赵昕,“招怎么了?”
“那孩子扳手就不砸你脚直接换你脑袋了。唉,我一开始都没看出来唉。”赵昕有点儿懊恼,早知道刚刚就不当着小男生的面儿跟任伟说那些话了。
“看出来什么?谁上谁下?”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戏。任伟肯定不喜欢那样儿的。”
“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就爱我这样的。又帅又有型,还知识渊博。”
“还能要点儿脸嘛!”
“要脸没的耍,我还是不要的好。”龙语乐,可一看赵昕拿电话,急了,“你丫还真给袁振打啊!”
“让他过来吃饭!我饿一天了!”
“呦,是嘛,打,叫他,咱喝点儿。”
◇◆◇◆◇◆颜瞻美极了——小小机车,两个人有点挤。这一挤,任伟只能贴着他,没空放的双手恰恰好地勾着他的腰。
心花怒放!
而相比颜瞻的满面春风,任伟可谓苦不堪言——大热的天儿,非得像树袋熊似的双手紧抓树干,这还不说,颜瞻这个左穿右插也让他心惊肉跳。
活见鬼的!怎么这么多车、这么多人在马路上闲荡!
机车钻进立交桥下,一股凉风吹过来,任伟猛地拍了颜瞻的背。
颜瞻一愣,就听到任伟在他耳边喊:停!
小乌龟原地止步,任伟二话不说就下了车,摘了头盔挂到了车把上。这种天然冷气最舒服了。明明不耐热,可还不喜欢吹空调,这人矛盾的不得了。
“怎么了?”颜瞻也下了车,将头盔和任伟的并排挂到了一起,而后看着任伟点了一支烟。
“你背都湿了。”任伟说着手拍上了颜瞻的背。
颜瞻做拨浪鼓状摇头,“俺不热。”心里乐开花——他都心疼我呢!
“我热!”任伟说着,靠着冰凉的桥洞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心疼我啦~”颜瞻凑过去也坐了下来。
“还能要点儿脸么?”任伟吐出了一口烟,把琴箱子横在了地上。
“……”
看着穿梭往来的车辆,任伟无言的抽烟。颜瞻也不去打扰,直到看到他拿过琴箱子,打开,够出了箱琴。
几声泛音之后,是清亮的音符跃然耳际。
有特色的Solo,一听就知道是红辣椒乐队的那首《Under the bridge》。
他听他开口唱起,“Sometimes I feel like I don't have a partner,Sometimes I feel like my only friend is the city I live in。The city of angels lonely as I am 。Together we cry……”
静静的听任伟唱完颜瞻才开口:“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
任伟侧过脸去看颜瞻,“有你干嘛?”
“……和声行吗?”
任伟笑了。
“有时我觉得我没有伙伴,有时我觉得我唯一的朋友就是我所居住的城市,像我一样孤独的天使之城,我们一起哭泣……”颜瞻像是回味一般复述着歌词。
“喜欢红辣椒?”
“很喜欢!”颜瞻眯眯笑。
“我发现你挺喜欢Rock。”这是这么久以来任伟不得不注意到的一点,颜瞻做Indie pop却很少听这类东西。
“是呀,喜欢呀!不喜欢怎么这么崇拜你喔~”
任伟斜了他一眼,“你不会自己玩儿啊?”
“NO NO,那不行。我承认生活是灰色的,但我想在灰色里倾倒进调色盘上所有的色彩。音乐不光要悦耳,它所传达的更重要的意义是快乐。”
“歪理邪说。”
“Hotel California也好,Under the bridge也罢,都不是我能写出来的东西。我的音乐里,没有毒品。”
“那你也在间接的享受。”
“So,I am a coward。”
“你还挺会噎人的。”任伟摸出了烟。
“不,不是。我真的是个懦夫。”
“没觉得。”任伟吐出了一口烟,摸了口袋里的口香糖扔给了颜瞻。
颜瞻扔了一块蜜桃味儿的进嘴里,任伟抗议:“桃子的都被你挑着吃光了!”
“那我一会儿给你买水蜜桃。买最大的~”
颜瞻一笑,刚刚露头的阴霾一下就消散了。
“嘿,小伙儿,说说你呗。”任伟看向了颜瞻。
“说我?”
“干嘛说自己是懦夫?”
“你想知道?”颜瞻瞪大了眼睛。
“闲着也是闲着。看,下雨了。”
“真的唉。”颜瞻望出去,果然路灯下雨丝分明。
“那可不是,这么闷了三四天了,早该下了。”
“我啊,三兄弟里面最小。大哥帮老爸做餐饮生意,二哥帮老妈经营画廊。我呢,什么也不会。唯独会的,就是弹钢琴。我四岁开始弹琴,音乐附小、音乐附中、音乐学院……一路走来,没什么坎坷。”
“那不是挺好吗?绝对的学院派。”
“我也觉得很好啊,总是获奖,接受夸赞,我妈妈特别骄傲。因为她没有这种天赋。我外祖父是著名的指挥家,妈妈小时候也学琴,但是始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她就放弃了。但是她很擅长绘画,她的国画深受好评。小时候我们回外祖父家,我调皮按他的钢琴,没人管我,我就一直按,然后外祖父就让我学琴了。一弹,就再也没停过。”
“说自己是懦夫,是因为没选择继续走这条路?遇到坎坷了?”
“不,不是。就是忽然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怀疑。我可以演奏所有的乐曲,大曲子、小曲子,没有弹不下来的。但……我不知道我弹琴的意义是什么。音乐是一种创造,而我只会重复前人的成果。尤其在听了那么多好音乐之后,无论快乐忧伤,无论积极消极,我总是被别人的音乐打动。你肯定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在你特别沮丧绝望的时候,有人……用一支歌温暖你。弹琴唱歌的人并不像你这样规律的学音乐,可却能用最简单的旋律与音符给你勇气给你希望……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你能演奏再难的曲子也没用,你……”
“呵。”任伟笑了笑。
“呐,我众叛亲离的放弃古典音乐,最没出息的就是不敢留在成都。我害怕,怕他们失望的眼神、怕他们对我的观望、怕他们做出的比较,怕到最后一无所获。于是我就跑掉了,跑这么远,他们就看不见了。”
“想太多了吧,家里人最疼的就是老幺。”
“我不……”
“嗯?”
“没啥。我就是缺少些勇气吧,不能肯定自己,找不到那样的我存在的意义。”
“我看你就是枯燥了太久,又听了太多反叛的摇滚乐。”
“你……人家很严肃的说呢!”
“哈哈哈哈……你说你说。”
“呐,你也看到了,一首歌写那么久都写不好,呵呵。我很笨呢。”
“因为太刻意吧?放松就没事了。你写过很多歌。”
“但……越是认真,越是……我想,这也是需要天赋的,我没有。”
“说这话可太对不起你歌迷了。”任伟胡噜了一把颜瞻的脑袋。
“你是鼓励我吗?”颜瞻眨眼。
“我怎么那么待见你啊?”任伟白眼。
“你这个人喔,总是……”
“总是什么?”
“没什么。喂,那我都说说我自己了,问一些你的事可以吗?”
“我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吗?”
“有啦,好多好多~”
“知道那么多干嘛,包打听啊?”
“你不想告诉我呢……”颜瞻碎碎念。
“烦人!问吧,你想知道什么?”任伟将烟蒂弹了出去,看烟头的光亮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消失在路牙下。
“那……我问喽?”
“爱问不问。”
“……就……就今天早上,你说……学音乐没出息。天上不会掉馅饼,艺术家也不是人人都有份。”
“我说了,那是我爸说的。”
“叔叔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呢?”
任伟看了看颜瞻,轻笑,“他一无所有啊,音乐不能给他任何东西。我爸是音乐老师,一辈子碌碌无为,写了很多相关的研究论文,结果到死都是放在那里落灰。高不成低不就,又没赶上好时代,我妈嫌他没出息,嫌他不会关心人,脑子里除了音符没别的,后来跟他离婚了。”
颜瞻张大了嘴巴,“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所以,他不让我学音乐。说学音乐没出息。艺术家,不是人人都有份。有天赋也不行,这东西取决于机遇。尤其在动荡的年代,连口饭都混不上。可他其实挺……说是不许我学音乐,我弹琴组乐队他也骂,但骂来骂去,又由着我去了。还会给我讲乐理啊,什么什么这些东西。到最后,他怎么也要单位分给他一套房,我本以为他是跟我妈较劲,到死都跟她较劲,我们一直住的房是我妈的,但最后……到最后我才知道,他说,他没什么可给我,但至少,我在这座城市,有根。说起来他还真有先见之明,你看现在北京房子这么贵,我有两套房,还真不会饿死了。”
颜瞻的手伸了过去,抚上了任伟垂在一旁的手。
“可我喜欢音乐,就算没大出息,也还是……呵呵。”
“你、超级、了不起!”颜瞻扳过了任伟的下巴,“我喜欢你的音乐,它虽然不快乐,甚至忧伤、颓丧,但,它非常动人。”
“屁孩子。”任伟打掉了颜瞻的手。
“我说的是真的啦!”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不觉值得高兴。”任伟说着,起身。雨小了,几乎要停了。
“任伟!你什么意思嘛!”
“你是我粉丝啊,你爱我是应该的。”任伟一边向前走一边笑。
颜瞻跑过去,拉住了任伟,把头盔扣在了他脑袋上。想要系上,却被任伟打开了手。这一动作,让他想起了刚刚的龙语。
颜瞻当然是存心的,任伟打他也不管,结结实实的帮他把头盔系上,而后拉着他走向机车。
任伟说他精神病,他一边点头一边应:对对,我就是,所以你要听我的。
狗屁理论!
第七章
快到家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且,来势凶猛,之前的雨与之相比更像是出水不畅的花洒——不喷水只漏水。
颜瞻和任伟几乎是冲进楼道的,任伟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熊猫仔把机车拖进楼道,一边拖一边恨:它虽然很有敞篷跑车的效果,然,它是木有篷子可以遮顶的。
任伟进门就脱了Tee,路上倪歆来过电话,接不了,这会儿回了过去。
熊猫仔稍后进门,进门就看到任伟在讲电话,他一边脱鞋一边看任伟冲他比划:你可以先洗澡。
“你先吧,我不急。”颜瞻边脱衣服边摆手,衬衫都湿了,贴在身上很难受。
“你先,我跟倪歆说话呢。”任伟不得不停下来,让颜瞻先去。
“那……我先去喽~”颜瞻说着,就跑向了浴室。
“颜瞻啊?”另一边通话的倪歆开腔。
“还能是谁。”任伟点了烟,顺着沙发坐到了地板上。裤子也湿了,就不去祸害沙发了。
“我还以为你一人儿出去了,感情是俩人雨中漫步。”
“漫你大爷,浇了个透心凉!丫非要买机车,我就带他去朋友那儿了。”
“呦嗬,买一啥?”
“巨寒碜一车。”
“……”
“谱子电子档的我觉得看不清,我回头打了给你得了。着急么?着急给你快递,不着急周六演出我给你。”
“急什么啊,这有什么可急的。”
“行,那就周六给你。”
“诶,我听辉子说,你跟颜瞻处着呢?”
“嗯?”任伟一愣。
“装傻啊?我就随便扫听扫听。真没想到唉!”
“你扫听什么?”
“你跟丫处呐?”
“你什么意思?”
“算了不说拉倒,我就一句话,可别闹满城风雨。”
“什么鸡巴。”
“不说了,没事儿了,我挂。”
任伟举着忙音的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我听辉子说,你跟颜瞻处着呢。
这孙子!
任伟动动手指给辉子发了条短信:【你该理发了。】
辉子回的挺快:【啥?为毛?】
任伟回:【头发长,见识短。】
辉子怒:【妈逼!】
颜瞻出来正看见任伟乐着扔开手机,于是狐疑的问:“你高兴什么呢?”
“谁告诉你我高兴了。”任伟抬眼皮白了回去。然而……
颜瞻出来只穿了条睡裤,上身裸着,头发上还挂着水珠,前额的碎发贴在脑门上,透出几分性感。
“你刚刚明明在笑。”颜瞻挠头,各种不明白,“我用最快的速度洗完喽~你快去吧~别感冒!”
“辉子打电话来甭搭理,给我去冰箱拿听啤酒。”任伟说着向浴室走。
“你吃晚饭了吧,空腹喝酒不好。”
“吃了。拿吧,太凉喝了不舒服。”
“哦,好~”
任伟去洗澡了,颜瞻拿了啤酒出来,开了客厅的电视,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
电视节目没什么好看的,不是广告就是连续剧再要不就是各类专题节目。颜瞻把所有频道换了一个遍,最后关了。
去唱片架前,为选哪一张来听,颜瞻有些发愁。犹豫来犹豫去,最后抽了一张Jazz合辑出来。
第一首歌就是《Summer time》。
小号的声音悠扬,旋律复古而唯美。
Ella Fitzgerald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简单的歌词:Summertime,And the livin' is easy。Fish are jumpin',And the cotton is high……
紧接着浑厚的男声也登场了,颜瞻站在音响前,侧脸看向窗外。这座五光十色的城市,愈夜愈美丽,从不打烊。没开冷气,但被雨水打湿的街道,此刻是如此凉爽。
“我还真不知道你能欣赏Ella。”任伟擦着头发出来,一愣。这音乐就真不是颜瞻的风格了。
“你不觉得这种潮湿的夜晚适合这样的声音吗?”颜瞻浅笑着回过了头。
任伟走到茶几处,拿起啤酒,啪的一声拉开了拉环。
“音乐是人类活的历史。”颜瞻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任伟说。
任伟也在颜瞻身旁坐了下来,喝着酒,听着慵懒的爵士吟唱。
房间内的气流仿佛凝固了,空间、时间都不存在,他好像是在陌生的某处,这一处只有雨声和音乐声。
再侧过脸去看颜瞻,颜瞻也正看着他。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任伟欠身,吻上了颜瞻。
颜瞻愣住了,眼睛不受控制的眨。
唇与唇分开,任伟喝了一口酒说:“你不是要当按摩棒么,来吧。”
“你……”颜瞻惊觉自己失语了。
任伟不容颜瞻诧异,放下啤酒罐,用冰冷的右手捏住了颜瞻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
这吻是逐渐加温的,与吻随之而来的还有彼此在彼此身上的爱抚。
任伟的手钻进了颜瞻的睡裤,摸到了他埋在草丛中的小家伙儿。
颜瞻战栗了一下,喘息着,热烈的回吻。
他不知道任伟怎么了。是一场雨让他太冷,还是这音乐太缠绵?他不会知道他刚刚在浴室,思绪一团混乱。龙语凑近他,细致的为他系上头盔,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嗯……任伟……”小伙子耐不住挑逗,下面那话儿已经挺了起来。
“去房间吧。”任伟站起来,拉住了颜瞻的手。
可以说,颜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门,怎么躺到的床上,任伟也不给他回忆的余地,他脱了衣服,赤条条的跟他缠在一起,那细腻的皮肤在颜瞻摸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任伟勃起的那话儿蹭着他的大腿,硬而热。
而接下来,更加让颜瞻吃惊的事发生了——他看到任伟滑下去,含住了他下面儿那话儿。
“嗯……”
熊猫仔哪里感受过此般逸事,只觉得有团火在身体里烧灼。
“任伟,任伟……”他一声又一声叫着他的名字,手反复的摩挲他光滑的肩膀。
那话儿在任伟口中胀大着,顶撞着,让任伟有些吃不消。颜瞻的那话儿颜色很浅,还挺……看不出来一只瘦骨嶙峋的熊猫这里倒是挺健壮……
“嗯……好舒服……”
“你要是敢射出来你就死定了。”任伟欠身起来,从床头柜里摸出了润滑剂、保险套。
“我……”熊猫仔被恐吓,可怜巴巴的眨眼。
任伟撕开了套子的外包装,挤出空气套在了颜瞻的那话儿上,又挤了一些润滑剂出来,涂抹,而后俯身吻上了颜瞻。颜瞻有些别扭,他刚刚明明用嘴那啥……但不过十几秒他就忘了这档子事儿,任伟摸得他舒服极了。
他看到他的另一只手也滑了下去,却并非去抚弄自己的那话儿,而是顺着脊背消失在身后。
“你看着我干嘛?”任伟微微皱眉,很久没做过,后面紧的不像话。
“我……我不应该看你么……可是……可是……我觉得你……好帅……”熊猫仔结结巴巴的说,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老实当你的按摩棒。”任伟凶他。
熊猫仔委屈。
不一会儿,他感觉下面儿那话儿有种压迫感。任伟跨在他身上,腰缓缓的下压。
疼。颜瞻那儿有些粗,进去不是那么顺利,那种被硬撬开的感觉让任伟浑身上下挂上了一层薄汗。
颜瞻也感觉到了疼,任伟那儿很紧,几乎压迫的他快要软了。
“你敢不配合。”任伟的手捏住了颜瞻的下巴,很用力,而后在难忍的疼痛中一鼓作气放下了腰。
颜瞻顶进了任伟身体深处,一瞬间的快感几乎令他不能控制住自己。
任伟是彻底软了,疼使得他每一个毛孔都渗出冷汗。
“很……很难受?”颜瞻的手抚上了任伟的脸。
任伟低着头,努力调整着呼吸。好一会儿过去,他才缓缓的动起来。他动的很有节奏,很有掌控感,颜瞻喘息着,手抚摸着任伟的腰。
任伟的手一开始按着颜瞻的肩,后来不自觉的去抓挠他的胸口,一下比一下用力。颜瞻疼,却不说疼,由着他抓。
做了一会儿,任伟的那话儿渐渐硬了起来,交合一开始的难耐也过去了,呻吟声就不自觉的流泻出来。颜瞻看着他,听着他愉悦的声音,难以抑制的兴奋。
“我想上去,行吗?”颜瞻拉低了任伟,贴着他的耳根问。
姿势变换,最难受的是抽出再没入的过程,颜瞻粗鲁的顶进来,任伟疼的几乎不能忍受。他也不懂等他适应一下,就强硬的冲撞起来。一下一下,强势而没有节制。
任伟的手原本勾着颜瞻的脖颈,这会儿滑到了他的背上,用力的抓挠。
冲撞持续着,那话儿越来越深的撞进去,任伟从不适中挣脱,下面儿硬的有种兴奋到极点的感觉,后面也在这种有规律的摩擦中不能自已。他的身体紧紧的缠着颜瞻,像一条蛇。
“舒服……继续给我……”
他的手滑下去,套弄着硬挺的阴茎,后面的甬道随之收紧。
颜瞻停了下来,亲吻着任伟的唇,乌里乌涂的说:“我真的忍不住了。”
任伟一笑,那笑让他无法克制自己,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待到他们都攀上了兴奋的顶点,两人都累得不行。汗涔涔的贴在一起,如同一摊烂泥。
颜瞻的那话儿软了下来,保险套挂在上面,又湿又滑非常不舒服。他想摘下来,任伟却先他一步拿纸巾握住了他的小兄弟:“我床单还想要。”
颜瞻只会傻笑。
趴在任伟身上,他有些恍惚,于情事之中,任伟坦承的多,也愿意打开自己,这跟平时冷冰冰的他截然不同。
音响里的光碟还在转着,一把醇厚的女声唱着:Never know how much I love you,Never know how much I care,When you put your arms around me,I get a fever that's so hard to bear,You give me fever when you kiss me,Fever when you hold me tight……
“这是什么歌?”
“fever。”任伟慵懒的回答。
“哦……”
“Peggy Lee非常有名的一首歌。”
“这样的啊……”
“瞅你丫选的这张碟。”任伟想舒展一下身体,推了推颜瞻。
“不……不好吗?”
“我去洗澡。”
“啊……嗯……”
任伟说着,坐起来,下了床。
“我……我能一起吗?”
任伟皱了皱眉,“我没儿童澡盆。”
“你!”
任伟进了浴室,打开花洒,皮肤沾到热水,疲倦就争先恐后的从毛孔里钻了出来。
嘿,宝贝儿,你最棒。
该死,为什么又会想到他!
且,不仅仅是脑子想到,此刻,就连身体都感觉到那个人紧贴着自己的触感。
这小男孩儿瞅着挺迷你的,诶,办那档子事儿怎么样啊?没我好吧?
你丫怎么不去死!
任伟洗完出来,回了卧室。颜瞻去洗了,他便关了房门躺到床上。保险套的包装已经让颜瞻扔进了垃圾桶,盒子跟润滑剂也都一并被他收纳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窗外的雨声再无其他。看来,这雨是要下一夜了。
颜瞻洗好回来,看见的却是一扇紧闭的房门。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终究没抬手敲门——任伟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回你自己屋儿睡。
好失望……熊猫仔垂头丧气的拖着步子回去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做爱嘛,做的时候那么热情,做完又这样冷冰冰。
“你……”小果皱眉。
“我……”颜瞻挠头。
“这……”化妆师犯难。
三人相视无语。
手机铃声响,化妆师阿亮歉意的一笑,“我接个私人电话。”
“你身上怎么弄的?”小果拉开了凳子,坐下。化妆间有些吵,说话声、吹风筒声、各种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猫挠的……”颜瞻眼巴巴的看着小果。
“你养猫了?”
“啊……”颜瞻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低头看自己,各种愁——胸口上有好几道抓痕。后背上也有。前天早起他就看见了,慢跑完洗澡的时候。
任伟抓的。
颜瞻当时并没在意,是挺疼,但也没想到会留下抓痕。这抓痕还相当明显——颜瞻白,几天了印子也下不去。
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穿上衣服又看不到。
谁知……
今天过来摄影是之前敲定好的,但颜瞻没想到小果一早就电话他,曰:瞻仔你来帮我们拍一组选题吧,正好凑一天,不用跑两次!颜瞻有些没懂,问:什么选题?今天不是约的采访吗?小果说:是呀,是约了。但我们有个选题,定好的模特出了车祸,腿骨折了,我就想让你帮我顶一下。我都帮你约今天,你就来一趟,不过今天一天时间都归我哦。颜瞻答应了,来了,结果不知道要裸着上半身……
相比于抓痕,让颜瞻闹心的是任伟的态度。就好像第一回他俩有了亲密接触,任伟对他还是爱答不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这回还不如上回呢,上回好歹还别扭了两天。别扭也是在意的一种。这回可倒好了,前天上午两人见面,颜瞻心里小鹿乱跳,谁知任伟就扔给他一个字:早。说完就去冲凉了,然后背着琴出了门。晚上再见面,一起吃饭,完全跟往常一个样子。昨天更是稀松平常,根本感觉不到大前天两人有过那样的缠绵。今天就更别提了——任伟竟然出门比他早,他八点慢跑回来,任伟的卧室房门大敞,人去楼空。
“喂喂喂,和你说话呢!说你偶像你都走神啊?”小果说了半天,颜瞻的眼睛老是盯着镜子,一副根本没在听的模样。
“哈?偶像?我偶像?怎么了?”颜瞻确实什么都没听进去,这么猛然一回神,很是尴尬。
“想什么呢?”
“没啦……昨天有些没睡好吧。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偶像不是宠物过敏症嘛!怎么会让你养猫?”
“啊……不是。我没养猫啦,是……野猫……野猫,哈哈哈。我见它好可爱,就去逗它,一开始小家伙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
“哦,是吗?”小果看着颜瞻。
“是啦~你说任伟宠物过敏?我怎么不知道啊!”
“我是听小婉说的,她跟你一样,超迷任伟~”
“哦喽……”
怪不得他怎么都不同意我养阿猫阿狗呢。原来是这样啊……颜瞻呵呵笑。还以为他都没有爱心的。
“果子~”
顺着这声招呼,颜瞻和小果一同看过去,化妆师和一个年轻女孩一起回来的。
“抽出工夫了?”小果冲倩婷笑,她们是同事,今天她喊颜瞻来帮忙就是撑倩婷的场。
“阿亮跟我说出了点儿小意外。”
“啊,是啊,瞻仔被野猫抓了。”小果起身,“瞻仔,这是倩婷,我同事。倩婷这是颜瞻。”
两人打过招呼,倩婷前后绕着颜瞻看,“啧啧,你女朋友抓的?”
“呷?”颜瞻登时就脸红了。
“哈?”小果也瞪大了眼睛,“他没女朋友的啊~”
“胸口的也就算了,后背这个多明显啊。”倩婷说着猛地抱住了颜瞻,双手张开做出抓挠的姿态,想要去勾画出抓痕的纹路。
“对不上的啦!”小果正好站在颜瞻背后,“你手张再大也跟抓痕对不上啦!哪个女孩子手这么大嘛!”
“呀,小帅哥你脸红啦?”倩婷放开颜瞻,抬眼一看,颜瞻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倩婷你真讨厌!哪儿有你这么混不吝的嘛!上来就抱!我们瞻仔可纯洁了,看看,大红脸了吧!”
“喂,你至于不至于嘛。”倩婷推了颜瞻一把,“阿亮,就这样吧,身上帮他上一点效果,抓痕就这么露着吧,我再去和摄影师沟通一下,看看企划上怎么稍微改动改动。性感的效果也不错。夏天就是要hot起来~”
颜瞻听着小果他们说话,后来又被摄影师拽走收拾,可他的心神根本不在这儿,还在琢磨着任伟。
你,到底,怎么想的?
任伟按了门铃,彻哥开门挺快,随着门打开,冷气也吹了出来。
“你干嘛非住这么远。”
任伟进门,换了拖鞋,进客厅刚放下琴箱,就看见小荣从厨房里探出了脑袋:“一会儿吃芝士焗饭哦~”
“你那围裙还能更炫点儿么?”任伟看向小荣,只想捂脸。
“这叫情趣你不懂嘛!”
“可……田园碎花……怎么也不太……说的过去。”
“哎哟,好姐妹,你怎么能当面拆我台嘛~”
“我是男的。”任伟白小荣。
“喝水。”彻哥倒了水给任伟,递了过去,“亲爱的,你穿那条围裙没关系,能把内裤穿上吗?”
任伟差点儿呛着。
“靠,我有什么他没有啊!”
“他有我也不想他看见。”
任伟巨崩溃。彻哥的BF总是如此……神神叨叨。你要不见他本人,绝想不到著名乐评人是这个德行。
“来,阿生发过来的谱子。我先说好,大热天喊你来真不是为了它,主要是一直没碰头,小荣说想你了,叫你来热闹热闹。”
“生哥还真是走到哪儿写到哪儿。”
“他还寄了礼物。荣,阿生寄来的邮包你放哪儿了?”
“楼上。”小荣跟厨房里应声。
“寄什么了?”
“香薰。据说他由此遇到一段浪漫逸事。”
任伟再度捂脸。
“咳,他你还不知道啊。以结识全天下女人为目标。”
“我都认识了些什么人啊……”
“有情趣的人啊!”
“有品位的人。”小荣又探出头来。
“咱上楼吧,我细看看他这曲子。正好带琴了。”任伟起身。
“带琴干嘛?”
“晚上演出,你这儿这么远,我就不折回去了。”
“你都不陪我说话啊?”小荣猛向任伟眨眼。
“就为躲开你。”
“……”
“你怎么老欺负他啊,怎么你也得叫他一声哥,你荣哥又这么喜欢你。你看做好吃的就想着你。”彻哥跟任伟上楼,一边走一边说。
“他专心喜欢你就成了。我不夺人之美。”
两人在楼上弹琴说话,彻哥吹了一段小号,小荣上来喊他们吃饭,三人一起下了楼。
餐厅窗明几净,餐桌大的不像话。每一次任伟都不禁想,地儿大了也不好,你得弄出来各种占地儿的摆设以使得空间看起来不大的离谱。
任伟低头吃饭,格外的话少,小荣发现了,问他怎么了,他说没怎么。
实际上,确实有些怎么了——颜瞻。
那天也不知道为嘛,他就跟他上了床,说实在的,不像话。就连颜瞻是直的是弯的他都不清楚,就稀里糊涂……
他不是随便的人,就算对性没有克制力,但也绝不会跟人胡来。
可怎么……
一步一步,他就跟他的房客、他粉丝、他……当作孩子的人,就……
非要找出个理由,那大抵也是……就算不愿承认,大抵也是龙语使然。他让他有些失控。
那样又遇到,他还没准备好,还是会慌乱。
就算掩藏,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而他对颜瞻恰恰也是这样,装作平常模样,可心里的忐忑却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存在。
“嘿,说说吧,你肯定有事儿。你看我做完饭了,衣服也穿整齐了。”小荣敲了敲盘子边儿。
任伟看看他,笑了。
“说吧,跟他说说,好歹他有音乐治疗师的执照。”彻哥也笑。
“也没什么……就是天儿热人不精神吧。”任伟摸了摸鼻子。
“开始掩饰了。”小荣托着下巴看任伟。
“烦。你别这么观察人行不行!”
小荣嘿嘿笑。
任伟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有个孩子……我歌迷……就借住我们家那个……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实话实说。”
“是那个男孩儿吗?”彻哥回忆,“来看过咱们演出。就是跟……硬石那次?”
“你还记得他啊?”任伟惊奇。
“记得记得,多可爱一孩子啊,那天戴了个熊猫帽子。”
任伟捂脸。
“有奸情啦?”小荣死盯着任伟看。
“什么啊……不是那么回事……”
“那你苦恼什么呢?”
“我没苦恼。”
小荣撇嘴。
“那孩子挺黏我的,然后吧……我可能也是这段日子自己一个人太空,反正……处着处着……”
“孩子嘛……”彻哥点了烟,“说实话不定性。他好像才二十出头?”
“不是愁这个。”任伟放下了勺子,“我并不想跟他处,没感情的事儿,是……”
“还没放下你前任?”小荣喝咖啡。
“跟他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我根本不想和他发展,他没我要的。”
“那就撇清呗,这还不简单?追个人费劲,甩个还难?”
任伟不说话了。
彻哥看了看小荣,小荣放下了咖啡杯:“我看是你根本没想甩。你就是站那儿观望,也许他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但,至少他站在你身边。你,也就不是一无所有。这是自私的绝对表现。”
“不可以吗?”任伟瞪视了回去。
“可以啊,但你别在乎啊,不就是垫背的吗?”
“我……”
“我还可以友情相告,垫背的不宜找孩子,孩子靠不住,垫不了多久,等他看出来得不到你,热乎劲儿过去,也就完了。”
彻哥解围,“回头再让他来看演出吧,带他来这儿也行,大家认识认识。”
“没那个必要。”任伟斩钉截铁。
“任伟。我有时候真觉得,你个性挺有问题,比我的田园碎花问题还大。”
“你叫变态。”
“那你就是~死变态~”
任伟拿了桌上的装饰花朵扔了过去。
小荣接住,回投。
“你们俩……”彻哥头疼。
“我砍死你个性倒错。”任伟再扔。
“那我也没勾引小孩儿。”小荣接住再投。
“那就把你放在这儿了?”小荣回头。
“劳您大驾了。”任伟拿了琴箱,准备下车。
“有空常来家里玩儿。”
“行。等你没工夫的。”
“死相!”小荣骂,起步上路。
热浪打任伟一下车就向他汹涌扑来,他加快脚步,跑进了国贸地铁站。
在彻哥家待了一天,赶巧小荣晚上有个聚会,就开车把他捎到了地铁站。
刷卡进站,任伟下楼梯的时候手机响了。
拿出来看看,短信一条。
【晚上几点演出?我忙完了^^】
发信人是死熊猫。
任伟拿着手机下来候车,动动手指回:【晚。估计十点、十点半。】
熊猫仔回的飞快:【哦喽!那我跟大家吃完饭就过去!晚上载你回家=33=】
任伟回:【车归我,你11路。】
熊猫仔回:【虾米???11路?那个车到我们家吗?我等车从没看见过啊。】
地铁进站,任伟一边上车一边回:【看看你腿。像11吗?】
车过了两站,熊猫仔才再回复:【欺负人,55555555】
就说丫缺心眼儿!
换城铁到五道口还不到九点,任伟晚上和彻哥、小荣一起吃的饭,这会儿显然是来早了,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于是他便迈开步子向Pub走。
Pub门口像往常一样挤满了人,男男女女,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大家都在高声谈话,Pub里的音乐声也是一如既往的从关不严的门内流泻出来。
趁还没进去,任伟给倪歆去了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倪歆才接,他说他刚出门,正等车。任伟说自己到了,谱子也给他带来了。倪歆说那一会儿见,便就挂断了。
有人过来搭话,任伟浅笑着附和。这笑并没有特别的意义,一定要找出一个的话,那便是一种出于本能的伪装。他不喜欢别人察觉他的真实情绪。
在门口跟所谓熟人聊了一会儿,任伟进了Pub,收票的小家伙跟他打招呼,任伟拍了拍他的肩。
彭勃的乐队正在演,任伟往里去,看见pogo的人群还是那么疯狂。也幸亏他在演,如果不是,那他这会儿准在他身边儿说片儿汤话。看了一会儿任伟就挤了出去,朝后台去了。
里面跟外面一样闹,酒瓶子堆满地,里面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都衣衫不整。
任伟放下琴就出来了,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就笑着点头,绝不给对方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到Pub外面,任伟买了瓶啤酒,捡个不起眼儿的路牙子坐了下来。
有点儿寂寞。
委实,有点儿寂寞。
明明这么多人,他却根本没有同谁说话的欲望。
颜瞻要是在就好了。任伟不禁这么想,拿他打镲时间总过得特别快。
这么想完,任伟更沮丧了。
又不嫌他烦了是吧?
没事儿找事儿!
你就是站那儿观望,也许他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但,至少他站在你身边。你,也就不是一无所有。这是自私的绝对表现。
小荣的话不经意间浮现脑海,任伟下意识的甩了甩头。
说实话,小荣……把话说得太透了。
垫背不宜找孩子,孩子靠不住,垫不了多久,等他看出来得不到你,热乎劲儿过去,也就完了。
呵。任伟不屑的笑了笑。
是啊,你能这样持续多久?
说着喜欢啊什么的屁话,你们都能持续多久?
一开始总是无微不至、百看不厌,可用不了多久……
任伟本不相信感情,却殊不知一旦踏进去,便就身不由己。
于是,那伤痛就来的那么深,深到不缝合,伤口就永远无法愈合。
以他和龙语为例,从最开始的一见倾心,到试探着付出感情,到那股爱浓烈的将他浸湿,到……龙语一次又一次的让他知道他的出轨。他忍了,他也认了,真的是多少委屈都硬是往下咽。结果呢?就算到最后,他说咱们分手吧,也不过仅仅换来龙语的一场沉默。再后来呢?他又来找他,他说:我就是这么一个寻欢作乐的人,不愿意告诉我就行。绝不纠缠。他说:我回来找你也不代表我跟你算什么。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去忍受,忍受的失了尊严,没了灵魂,自己都不再是自己,或者说,这个自己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是因为最开始的四目相对吗,还是因为他一次次对他说:任伟,我爱你。
他让他爱上了,却一转身说:游戏结束了。
肩上猛然一沉,任伟从迷离中回神,侧过脸就看到了拍他的人。
真无趣。任伟想。
站在右边就拍右边。
站在右边而拍你左肩的人,才通常有趣又浪漫。
“喝呐。”彭勃在任伟身边坐了下来,拿过了他手里的酒瓶,仰脖喝了一大口。
任伟点烟,不说话。
“差不离得了,你还真不想跟我说话了?”彭勃看着任伟说。
任伟吐出一口烟,仍旧不言语。
“得俩月了吧?什么火儿不消啊?我没诋毁你的意思,上回还不是那小逼给我招急了……”
“嘿。”任伟终于开了口,他认真的看着彭勃问:“跟我搞爽么?”
彭勃一愣。
任伟只是看着他。
“爽。”彭勃迟疑了一会儿回。
“那就好好记住这滋味吧,因为这辈子不会有下一回。”任伟起身,叼着烟往前走开了。
“我……操……”彭勃拎着任伟留下的酒瓶,愣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太他妈……噎人了!
颜瞻到Pub正好十点整,跟小果、倩婷还有HS的一伙人吃完饭就已经九点十分了,他急急忙忙离席,又被大家轮番说没出息。
席间,小冉看他的眼神极其锐利,让他坐立不安。
下午HS的大班人马杀到,颜瞻的摄影还没结束。小冉看见了他背上的抓痕,听果子讲了猫抓一说,根本不信。
后来完事休息等拍乐队,小冉给他叫到一旁,颜瞻起先坚持是猫抓的,被小冉一通斥责才低头承认在说假话。可认小冉咋问,颜瞻也不吐真相。后来小冉直接问他是不是跟任伟干了啥子。颜瞻才承认,一边承认那脑袋一边往下垂。问他你哪来的胆子干这些事?颜瞻吞吞吐吐的说:不是我主动的。
这下小冉是真上火了,连骂他锤子等各类脏话,又说任伟不厚道,他瞻仔既不是同性恋又还是小处男,怎么这么被人占便宜!
颜瞻不乐意了,一直就会重复:我想的。我愿意。我心甘情愿。
最后小冉得出结论:你中邪了。
颜瞻却看着小冉的眼睛说: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愿意照顾他。
后来摄影师招呼,小冉给颜瞻扔下一句话:后悔了、受伤了,求你别跟我说。我该说的说了,该劝的劝了,你就一意孤行吧!你就不走寻常路吧!
颜瞻都傻掉了,拉着小冉说:你别生气,别生我气好吗?
小冉说:我不是生气,我是眼睁睁看着你发疯束手无策!
晚上颜瞻从饭馆出来,小冉也出来了,摸了摸他的头,很是感慨。颜瞻让他快回去,等下一定要送果子回家。
小冉骂:你还有心惦记老子!
颜瞻笑:果子那女娃子,可以,你不要错过了。
小冉不再说话,颜瞻跨上车,拍了拍他的肩:妮子不在了,她希望我们都向前走。小冉你应该忘记她,这样她才能飞向天国。
小冉踹了颜瞻屁股一脚:给老子爬,爬远点!
颜瞻嬉皮笑脸:我看好果子喔~进Pub任伟他们还没开演,上一个乐队刚刚演完,正是中场休息的时候。
颜瞻去吧台要了一杯姜汁汽水,咕咚咚喝。渴死他了。
买了水,就跟吧台有了位置,颜瞻就不怕一会儿挤不进去了,于是优哉游哉。
一刻钟后演出开始,颜瞻激动极了——有新歌!
有人往吧凳上站,颜瞻也大着胆子效仿。
任伟看见他了,肯定看见了,因为熊猫仔收获了……怒视。
那颜瞻也不管,活脱脱的超级粉丝嘴脸。
新歌超级好听,Blues味儿十足,地道的很。歌词也有趣,说一个男人一天早起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他轻盈的跳跃,欢脱的奔跑,他楼上楼下去拜访他的邻居们,看他们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现的生活。
任伟说,这首歌叫:Sham。
天呐天呐,他就是这么酷!
颜瞻High极了,险些从摇摇晃晃的吧凳上掉下来,惹得一旁的几个姑娘痴笑。
任伟演完,颜瞻就厚着脸皮挤进了后台,辉子逗他,说大姑娘来欢迎,带把儿的好走不送。颜瞻嬉皮笑脸:俺是熊猫。惹得大家哈哈笑。
坐了一会儿,任伟喝完了瓶中酒,颜瞻眼巴巴的看他,他这才起身跟大家打招呼离开。
出来颜瞻要把头盔给他,任伟说你快算了,我嫌热。两人一起跨上机车,好死不死的遇上彭勃叼着烟走过来。
颜瞻看着彭勃,彭勃看着颜瞻。熊猫仔鼻子一翘,猛加油闪了。
他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任伟无奈。
路上,任伟有些累,起的太早不说又是活脱脱北京一日游,便不觉得将脸颊贴在了颜瞻背上。原本环着他腰的手,也又收紧了些——怕掉下去。
颜瞻骑着小乌龟,载着任伟,后背热烘烘,可心里美坏了。尤其,当任伟那么自然的贴上他。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段旋律,想着这旋律,他决定,他要写这样的词:小小机车两个人有点挤,你贴着我的背一起兜风去……
熊猫仔开心了。虽然任伟对他总是那种半死不活态度,但他觉得,总有一天会有所不同。因为,他想照顾他的心情,不输给任何人。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照顾他,无怨无悔,心甘情愿,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快乐。
第八章
颜瞻快要被热死了。恼人的七月底。
北京的夏天很难熬。干热干热,下一场雨好似施舍。偏巧老天还是个不爱布施的施主……
风吹在脸上热辣辣的,午后三点轮胎摩擦路面都像要起火。
这样的天气绝对应该待在家里,坐在冷气下面,弹琴也好,涂鸦也罢,怎样都不该出门的。
然而……
不出门就到不了琴房,不出门就没法去唱片公司。
果子帮忙接洽的M唱片有了回音——Demo听过了,对方很感兴趣,初步计划是将他们的一支单曲收录在即将推出的合辑里,反响如果不错,就可以发EP或者大碟,也会安排巡演。
大家都很高兴,要知道每一个机会都是来之不易的。如果不珍惜,准要遭报应。
果子在洽谈协商中表现出了绝对的果敢与沉稳,基本全部细节都由她把关,从递出Demo到签署合同,一丝不苟,干练的很。
让颜瞻愁的是,小冉和果子仍旧没什么进展。
爱情的机会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呀!
但对此颜瞻毫无办法,他又不是当事人。他既不是小冉也不是果子,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另一方面,他有空操心别人,却没空操心自己——跟任伟还是那样。那样究竟是哪样颜瞻说不清,总之就是那样,大抵可以归结为老样子吧。也不是他不想操心,是任伟不给他机会操心——一切明白易懂,我跟你没什么。
可,在任伟那里简单易懂的事,到了颜瞻这里就成了糊涂账。到底要怎么样嘛!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爱爱都爱爱了……可是可是……怎么还是老样子?他走不进他的内心世界。那里有一道屏障,看不见,只能用手触摸着。任伟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又是这样一个月下来,颜瞻愈发迷茫。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过什么,相安无事就像之前都在做梦。
梦就梦吧,这梦不醒也不失为一种美好。
驶到目的地,颜瞻停好小乌龟,摘了头盔一脑门的汗。他一边擦一边向M唱片公司走去。今天要录音,虽然不录唱,但他觉得那也应该来。小冉骂他小神经,他嬉皮笑脸的说:神经就神经,乐队啥子的,就是要在一起~说起来这是颜瞻第二次来M唱片专业规模的录音棚,第一次来是参观。签约之前果子陪他们来看过,一脚踏进去,颜瞻还真有些紧张——梦想与现实,似乎接轨了。
“我没什么意见。”打火机一声脆响,任伟点燃了指间的香烟,“‘没所谓’又不是我说了算。”
“我觉得还行,只是唱片约而已。”小荣喝了一口粉红佳人。
“必然要签!”生哥豪爽的灌下一大口白兰地,“我得留名千古!”
“歇菜吧,你当你是谁啊?”春儿碾灭烟蒂。
“他以为他是新世纪的Frank Sinatra呗。”淳君调侃阿生。
“还能给我点儿严肃吗?”彻哥敲桌子。
“严肃什么啊!”阿生举杯,“喝,一会儿演出了。”
“我是说演出吗?”彻哥举杯,跟大家碰杯。
“为伟大的‘没所谓’!”小荣眯眯笑。
杯中酒都被一饮而尽,每个人各有各的面部表情。
“任伟我得跟你说啊。”彻哥放下了杯子,“录专辑肯定是去纽约。这个没问题吧?”
任伟抬眼皮,“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应该不超过两个月。”
“那就成了。”
“你乐队没事儿?演出啊、排练啊……”
任伟摆摆手,“谁让我认识你们这些悲催的老年人呢。”
“说谁呐!”阿生拍任伟脑袋。
“你就最悲催。”
“屁孩子,你皮紧了,我给你松松。”
“阿生,你怎么回事儿啊?几岁了,还跟小孩儿掐。”淳君在桌子下面踢了阿生一脚。
“几位哥哥都来了?”酒吧老板这时候拿了一瓶黑方过来,身后跟了个老外。
酒是这个洋人请的,说是他们的忠实听众。人家落座,免不了陪聊,几个人只得放弃母语改说洋文。好在聊了一会儿就该他们演出了,这才得以脱身。
任伟拿了琴往后台走,路过靠左侧的窗户,看见外面下雨了。瓢泼大雨。风吹打的树枝左摇右摆,一片墨绿在黑夜中影影绰绰。
今晚,大概终于能凉快些了。
也不知道那熊猫到家没有,没有的话绝对惨了——要变水泼熊猫。
颜瞻刚进门就听见了滚滚雷声,抬头去看,一道闪电风驰电掣一闪而逝,紧接着是更大的一声炸雷。
把钥匙随手放在玄关的鞋架上,他就跑过去一通关窗。他是最后关的自己房间的那扇窗,于是乎窗台上的薄荷草等植物连同小火车等一些装饰物都洗了个澡。
颜瞻脱了衣服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洗好出来雨仍旧下的铺天盖地。
窗框被狂风吹得哐当当作响,颜瞻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窗外,有点儿担心起任伟来——他演出完,要怎么回来?的士好叫吗?
想打电话又不敢打,不知道他是不是方便接。
犹豫半天,颜瞻给任伟发了条短信:【你那里下雨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三里屯不好叫的士的吧?】
任伟半天没回。大抵是在演出?颜瞻又怕是他听不到,就壮着胆拨通了电话。
关机。
那就说明还在演喽。那就好,开机就可以看到了。雨,来势这么凶猛,等下也会小下来的吧?
早知道就赶去看了呢……
熊猫仔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一边喝橙汁一边注视着窗外的大雨。
啊!
忽然,熊猫仔就跳了起来——阳台门是不是忘记关了?
奔进任伟房间一看,还好还好,他就没开……
转身回来,动作有些猛,颜瞻的腿磕在了床头柜上,这叫一个疼。熊猫仔弯腰揉着,一边揉还得一边把碰到地上的书拾起来。
任伟喜欢看书,也常买书,不弹琴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阅读消磨时光。也因此,他床头柜上老是杂乱的堆放着书籍。卧室里的书架就更别提了,被塞的满满当当,就连身前的空地儿也堆满了书。
这会儿跟地面亲嘴的就不少,譬如:《宽容》、《一头想要被吃掉的猪》、《老子他说》、《万历十五年》等等等等……
而夹杂在这些书里的,还有这样一本——《Blind Angle》。它与其他装帧精美的书籍并无其他区别,令颜瞻凝固的是作者那一栏。
是……龙语写的书。
任伟的前BF。
颜瞻默默把书拾起,码放整齐,离开了任伟的房间。
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被石子硌了一下的那种疼。
雨持续的下着,且,愈演愈烈,雨点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凶悍、刺耳。
暴风雨声酷似一场交响乐,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每个雨滴都像一只音符,不同的是,演奏者是自然与人的区别。
也因此,前者更加变幻莫测、力道凝重。
这时候,颜瞻脑海中浮现出的音符是贝多芬第六《田园》交响曲的第四乐章。定音鼓、长号和短笛……那些乐器的声音爆发着交织在一起。
颜瞻有些头疼。
和这支交响曲一起出现的,是任伟迁怒于一只手机的模样。他那样将手机砸在地上,他那时的表情让人心悸。
脑中的旋律稍稍平缓,颜瞻的思绪又游荡起来,他看见了记忆中任伟哭泣的模样,听见了记忆中任伟含笑谈及那个男人的声调……
他的喜怒哀乐,似乎,只跟那个男人有关。
任伟演出完已将近午夜时分,雨下不停。雨势见小,却也只是相对的。由于演出免不了喝几杯也不好停车,所以谁都没开车来,这会儿都被困在了这场雨里。酒吧里客人也不少,谁也不愿冒雨离开,于是都慵懒的消磨时光。
任伟接过了酒保递过来的伏特加,抿了一小口,按习惯拿出了手机,开机。
短信冒出好几条。
【你那里下雨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三里屯不好叫的士的吧?】
【还在演吗?】
【我还是去接你吧。】
【车子果然都满载……】
【俺终于上车了。好想要雨靴(T.T)】
时间跨度够大,决心够强……
最后一条短信是23:19分传来的。
任伟巨无奈的给颜瞻打了过去。电话通的很快,任伟还没说话,颜瞻的声音就钻进了耳膜:“演完了是吧?我就快到了。”
“你还行不行啊……”酒吧里很吵,任伟从吧凳上下来,举着手机往外走。
“大概再有一刻钟吧。”
“下这么大雨你瞎折腾什么啊!”
“就因为下雨了啊……淋雨会感冒的。”
“吃饱了撑的。”嘴上这么说,可任伟心里暖烘烘的。凄风苦雨,有人惦记你、专程来接你。
推开酒吧的门,雨声骤然加大,屋檐下并不比酒吧内宽敞——挤满了避雨的人。人们左顾右盼,表情焦急。
“你就等我吧,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任伟把手机塞进裤兜,把手伸出屋檐下,细密的雨丝落于掌心内。
“什么时候才能走啊?”站在任伟旁边的女孩抬脸问男朋友。
“不知道啊,我刚才又不是没跑出去,根本打不着车!”
“我真得回家了,我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回不去啊!你看看那些打着伞走来走去的,哪个不是叫车的?”
女孩一通的发难,搅了任伟抚摸雨的心情,于是他掉头回了酒吧。记得小时候,一下雨他就特别兴奋,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门洞里,听雨水噼里啪啦的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有蚯蚓在泥地上扭来扭去,麻雀被雨水打落下枝桠。一个人自言自语,却也自得其乐。下雨,吵闹的是雨却不是人。哪儿像现在,人声像是要盖过雨声。
“哪儿去了?”
回到吧台处,小荣伸过了脑袋,他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任伟手里的酒杯。
“出去透了口气。”任伟仰脖喝酒。
“玩骰子吗?”
“不了,一会儿就走了。”
“下这么大雨怎么走啊?”
任伟想了想说:“怎么,雨不停你还住这儿了?”
“噎人。”小荣撇嘴。
“本来就是啊。”
“谁来接你?”小荣舔了舔嘴唇,坏笑。
“你怎么知道有人接我?”任伟不以为然。
“多明显啊。是一会儿走不是现在走,你等什么?等雨小?我可没看出有这趋势。”
“呵呵。”
“谁嘛~快说快说,我关心关心你。”
“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啊。”
“你怕什么呢?话就不能直说。”
“无聊。”
任伟不理小荣了,转而加入了彻哥他们的闲谈。
车开不进去,颜瞻只能留了一些钱给司机,让他在路旁等待,自己撑伞进了巷子。两侧酒吧的霓虹招牌一如既往的闪烁,与平时不同的是,现在招牌下密密麻麻挤满了躲雨的人。
雨一直下,有些转小却没有叫停的趋势。颜瞻跟屋里待不住了,最后终于决定出门去接任伟。就算他的世界只容得下那个男人,他也没法对他袖手旁观。盒子满了再也塞不进东西,那不是还可以换一只大号纸盒吗?任伟的心被那个男人占满是既定事实,只要给他一点点空间他就满足了。
在雨里站了很久颜瞻才拦下一辆车,脚泡在雨水里难受的很,但凉鞋这个选择一定比球鞋明智——至少雨水怎么进来怎么出去。短裤也比长裤英明,湿嗒嗒的布料覆盖面积还小些……
总之,颜瞻很狼狈,心里挺委屈,可还是义无反顾又来献媚。
一路走到酒吧门口,颜瞻远远的就看见了任伟,他背着琴箱,站在屋檐下,不急不躁的模样跟周围的人区别开来。
颜瞻挥手,任伟冲他点了点头,钻进了伞下。
“你是打算打伞送我回家么?”走了几步,任伟开口。
“呃。”颜瞻看向任伟,“不是不是,车停在巷口了,开不进来。”
“嗯。”任伟有些无趣,开玩笑的话他总是捡不起话柄。
“难道你很想跟我雨中漫步?”颜瞻眨眼睛。
“我有病!”
“那你干嘛钻进来?”颜瞻嬉笑。
任伟被他噎了。
这条路不短,颜瞻尽量把伞歪去任伟那边,他的左肩不一会儿就湿了。
任伟把琴背在内侧,就是怕雨潲进来弄湿琴箱,可这会儿,非但右肩很干燥,就连随着步伐摆动的右手都很爽利。抬眼皮看看颜瞻,明白个因为所以了。
“会打伞吗?”任伟这么说着,抬左手一把揽过了颜瞻,“肩膀都湿透了。”手搭上去的那一刻,任伟就觉察到了。
不等颜瞻再说什么,任伟拿过了他手里的伞。左肩背琴本就受力,这会儿还要撑伞可谓苦不堪言。于是他停了一下,将背带换到了右肩,改作斜跨琴箱,琴从右到左被任伟背在了身后。
“我……”
颜瞻想说什么,任伟却不理,两人就这样向前走。颜瞻抬眼皮看看,伞还是斜的,但任伟撑伞,伞就斜向了他这一旁。再去看任伟那侧,雨丝、从伞骨上滑落的雨滴,都问候上了任伟的右肩。
你也……不会打伞嘛……
颜瞻窃笑。
雨还在下,颜瞻脑海里的音符却跳跃到了第六《田园》交响曲的终乐章《牧人之歌》。那是暴风雨后宁静的、感谢上苍的赞美诗。
出租车如约等在雨中,两人上车,颜瞻就听到司机抱怨:“这鬼天气,停这半天我是空调也不敢关、雨刷器也不敢停。”
颜瞻赶忙赔笑:“让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司机起步,颜瞻告诉他回程。任伟和颜瞻并排坐在后座上,琴箱有些湿,被任伟放在了脚前。
这会儿低头去擦,任伟却看到了颜瞻的脚。
他一定在雨里站了很久,脚趾都有些起皱了。小腿上也不爽利,不是雨水就是泥水。
傻熊猫。
任伟擦好琴箱,又抽了面巾纸出来。颜瞻感觉到任伟的手摸上了他的小腿,他诧异的低头,看见任伟很仔细的替他擦着。熊猫脸顿时绽放阳光。
熊猫仔是喜形于色的熊猫仔,他不禁伸手下去手掌覆盖上了任伟的手掌。任伟抬头看他,他就嘻嘻笑。于是被任伟狠狠拧了他小腿一把。
到家,两人都洗了澡,屋内有些潮,任伟开了除湿,冲了两杯热可可。
颜瞻出来就领到一杯,熊猫仔眉开眼笑。
“电影音乐做的怎么样了?”
坐在沙发上闲聊,任伟喝了一口热可可问。
“呀~你都记得我的事啊?”颜瞻凑了过去。
任伟白了他一眼。
“不太顺利呢,一些通过了,一些还在修改,还有一些在润色。”
“哦。”
“时间紧任务重。再加上小冉又要录音,麻烦的很。”
“哦?”
“不是有跟你说签约了M唱片么,我们要录一首歌收录在合辑里,已经启动啦~”
“哦。”
“你除了……‘哦’,还能再发出别的音节么?”颜瞻歪头盯着任伟看。
“譬如?什么音节?”
“……我是想你说多说些话啦……”
任伟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想听什么,想说你倒是开窍了。”
“哈?”颜瞻摸不着头脑,死盯着任伟看。
任伟不理他了,低头喝热可可。
颜瞻绞尽脑汁的想,没个所以然,然后回忆前言后语,忽而……脸上腾地一下燥热,继而整张脸涨的通红。
“你反应还真是慢半拍。”任伟放下了马克杯。这家伙总是这样。
颜瞻的脸更红了。这就是所谓的面皮薄吧。
下雨,很凉爽;演出完,大脑还很兴奋全无睡意;颜瞻冒雨去接他,让他心里挺暖和;再加上这档子事儿基本上属于有一便有二……
任伟抽走了颜瞻捧在手里的马克杯,和自己那只并列放到了茶几上,而后扳过了他的下巴。
颜瞻本想说你别这样,每次都是如此,这时候亲我、黏我,过后又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实在让人受不了。就像做爱时候他用力抓他留下的印子,消了,就什么也不剩了……
然而,任伟没给颜瞻开口说这话的机会,他亲吻上了他,舌头钻进他的口中,翻搅着他的舌头。
这一吻上颜瞻就五迷三道了,根本无从抗拒。结果可想而知,他又轻飘飘的跟他进了他的房间。
你到底怎么了嘛!颜瞻懊恼极了,他完全不是任伟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他勾走了魂儿。
好比此刻,他被任伟压在身下,剥了一个干净,浑身上下除一条底裤没别的了。任伟又是亲又是摸,弄得他脑子都不转了,只会配合的跟他搂搂抱抱。
颜瞻必须要承认,在这方面,他跟任伟差太远了……
胸前的小颗粒被啃咬着,颜瞻的下面闷在底裤里抗议,它顶啊顶,就像企图要脱狱的囚犯。
任伟的手按着那话儿,当然知道颜瞻的反应,他这个年龄正是性欲最旺盛的时候。可任伟并不顺着颜瞻的意思褪下他的底裤,仍旧维持着若有若无的撩拨状态。
颜瞻眼巴巴的看着任伟,各种眼神央求均不奏效。任伟稍稍有些进展的是俯下身去,用嘴唇摩挲他的那话儿。当然,隔着底裤。
真是让人越来越不能忍,那唇那么柔软,舌尖还会不时伸出来,顺着那话儿的轮廓去挑逗。
被颜瞻粗鲁的压下去是在任伟意料之中的。他按着他的手腕,去拽他的睡裤,换而压住他的腿,去扯他的上衣。那种强势和不容忤逆令任伟兴奋。他就想他这样来跟他做爱。这究竟是为什么,任伟其实隐约知道。
颜瞻的手心发烫,任伟被触及的皮肤就跟着烧灼,他吻他、抚摸他,甚至是用力的揉搓他,都让他有种被热浪侵袭的感觉。底裤也被颜瞻粗鲁的扯了下去,那话儿被他握住,套弄着,愈发的硬挺。
任伟看着颜瞻拉低了自己的底裤,那家伙跳了出来,而后他去急躁的扯下这层恼人的布料顶上了他的后门。
他当然顶不进去,任伟很是吃痛,用力的抓住了颜瞻的腰:“笨死了。”
颜瞻急不可耐又不得要领,被任伟骂更加上火。
任伟欠身拉开了床头柜,把保险套和润滑剂一并扔给了他。这一过程中,他隐约觉得有哪儿不对,再回头去看,好像床头柜上的书格外整齐。我收拾过吗?再转过脸来,就看到颜瞻举着润滑剂左看右看。
任伟绝对服了,只得拉过颜瞻的手,拧开盖子,将湿滑的液体挤在他的手上,再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下面去。
颜瞻至少没笨到家,指尖碰触到皱折处,就知道要怎么办。他揉搓着那里,挤压着,食指的前端没入了一点点,再一点点。真紧,那种压迫感不禁又令他兴奋了一些。
任伟拍了下颜瞻的屁股,示意他转过来。颜瞻很老实,侧躺了下来,任伟凑过去含住了他的那话儿。
颜瞻“嗯”了一声,小腹愈发紧绷。这姿势非常的不好,任伟的那话儿就在他眼前,又硬又热,有时候动作幅度稍稍大些,就几乎要顶上颜瞻的唇。
任伟在偷眼看颜瞻,看他肯不肯替自己口交,但显然他不想。就算想要尝试,到最后也会避开。
果不其然,他是个直男。
颜瞻有颜瞻的小聪明,人也都会本能的去避免尴尬发生,他将那话儿从任伟口中抽了出来,起身,用手指松弄着那里的同时,俯身亲吻上了任伟的乳首。一开始是轻轻的舔舐,后来变作了啃咬。
任伟闷哼着,手勾着颜瞻的腰,抚弄着他的背脊。
待到颜瞻顶进他的身体,最初的不适感让任伟下意识的死抓着他的肩。颜瞻的那话儿又热又疼,却兴奋极了。他缓缓的抽送,感到涩就挤一些润滑剂。这让任伟稍稍觉得好受些。冲撞是马上到来的,不等任伟的身体接受他,颜瞻就被性欲牵着鼻子动起来,毫无节制。
任伟很疼,却又能体会出快感,颜瞻一顶到令他兴奋的点他就会不能自已的呻吟出来,没想克制也克制不住。
他听到颜瞻贴着他的耳根说:你发出这样的音节特别动听。
那一瞬间,任伟的脸热辣辣的。
容许他们结合的部位下意识的收的更紧了。
颜瞻拿过了歪在一旁的枕头,垫在了任伟的腰下,这让那话儿进入的更深了。任伟不由得挺起了腰,去迎合颜瞻的冲撞,下面那话儿又硬了起来,随着颜瞻的抽插而抖动。
他让他舒服极了,不禁去央求他给他更多,插入更深,而这些淫靡的话语也像是催情剂,令颜瞻更加兴奋的去占有他、侵犯他。
任伟勾着颜瞻脖颈的手肆意的揉捏着他的肩膀。颜瞻出了很多汗,那汗顺着背脊向下滑落,他前额的碎发有一些贴在脑门上,他享受的表情、偶尔溢出嘴唇的闷哼、上下游移的喉结……一切都性感的完美。
埋在身体的性器也好,被自己的手套弄的硬挺也罢,都在将任伟推向欲望的顶端。
颜瞻忽而停了下来,他俯下身亲吻任伟,舌尖追逐着他的舌,唇摩挲着他的唇。任伟听到了颜瞻近似呓语的说:任伟,我喜欢你……
继而,他又动起来,是急躁的、求得宣泄的律动,只抽插了几下,任伟就射精了,颜瞻在任伟忘我的呻吟声中也射了出来。
窗外的雨声还是那般持续着,汗涔涔的两人搂在一起,手还在彼此的身上流连。搂了好一会儿他们也没能分开,无非是颜瞻从任伟身上滑下来,摘了套子扔掉,侧躺到了任伟身旁。他们仍旧搂抱着,颜瞻若有若无的亲吻着任伟的唇,以回应他那么温柔那么舒服的抚摸他。
良久,任伟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他看着颜瞻的眼睛说:“你知道吗,男人就是这样,受性欲支配,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容易就厌倦了。什么喜欢啊爱啊,过了这股劲儿,就像过了高潮,就什么也不是了。”
“所以你……跟我做爱,做完就当作完了?什么也没有了?”颜瞻也看着任伟的眼睛说。
“那你想跟我要什么?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你是你,我是我,一起做快乐事,不牵扯其他。”
“任伟……就算你一辈子不跟我做爱,我也会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也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的音乐。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就算只讲电话只写电邮,那种喜欢也是始终如一的。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一个人吸引另一个人?”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任伟抚摸颜瞻的手停下了。
“我喜欢你。”
任伟推开了颜瞻,下床,往浴室走,“别跟我说这种话。它一点儿意义也没有。Gay之间都做不到你说的喜欢,更何况你是个直男。”
不料,刚开了花洒,颜瞻就推门进来了,一把扯开了浴帘。任伟站在水下有些睁不开眼,“你干嘛?”
“什么叫做直男?”
任伟转过了身,“就是说你不喜欢男的。本质上就喜欢女人。”
“你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什么。”
“反正,我喜欢你。”颜瞻从身后抱住了任伟。
“滚蛋!”
“不滚……”
“你!”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必须要明白。”
任伟站在花洒下面巨无奈,颜瞻终于也挤进了这间浴室,然后从身后搂着他说情话。跟龙语如出一辙。
两人可以算较着劲的洗完了澡,洗完颜瞻也跟着任伟,不等他关门他就大喇剌的跟回了卧室。问他你想干嘛。他大言不惭:陪你睡觉。
任伟瞪他,他就可怜兮兮的说:每次你都是借着洗澡把我撵走……今天洗也一起洗呢,回来就也一起不行吗?
任伟真是说不出话来。原来颜瞻想要跟他睡觉。真的是,睡觉。
这人真奇怪。龙语是不喜欢跟他睡觉的,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让他留宿。包括情话啊、誓言啊,这些不都是性的附属品吗?
任伟……就算你一辈子不跟我做爱,我也会说我喜欢你。
信你我就是傻子。
这一晚颜瞻是跟任伟一起睡的,让他去拿毯子过来他也不拿,曰:我怕我一出去,你又关门了。
死熊猫一整晚贴着他的背睡,搂的死死的,害任伟汗流浃背。且,睡前才真是可恨,他使劲儿央求他再像刚才那样抚摸他,不停央求,让你不得不遂他的心愿!真是……甩不掉的包袱还又加码!
与任伟的各种不耐烦相反,颜瞻睡的忘乎所以,他还做梦了,梦里玩养成游戏,培养的娃娃就是任伟,每天给他浇灌爱心、魅力、经验等等等,他就长大了,长大后甜甜的对他说:瞻仔,我喜欢你。
第九章
任伟起床嗓子就不舒服,不想咳嗽,但觉得喉咙肿痛。头也疼,浑身乏力。于是他选择吃药,然后继续睡。
颜瞻不在,去配唱了,于是乎绝对安静还是有保障的。
任伟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热。想开冷气却恍然发现——打喷嚏、流鼻涕。
好了,肯定是热伤风了。那哪儿能开空调啊?忍着吧。又翻了银黄颗粒、双黄连口服液一通往下灌,迷迷糊糊任伟就捱到了四点多。
有人敲门。
他下床,走去玄关处。是邮局的人,送挂刷。收件人是颜瞻。任伟代签了,回来就开始咳嗽,咳嗽起来就不停。给他难受的,要死要活。可得了热伤风是一点儿办法没有,吃不吃药也得拖你个七天起步。
任伟一边咳嗽一边回了卧室,把颜瞻的枕头、毯子抱起来,一股脑扔回了他的房间。这人安营扎寨了。
你就不能对他放水半分,否则他就是绝对的蹬鼻子上脸的主儿。
上礼拜跟他做了,他要一起睡,就让睡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位第二天就把自己的枕头、毯子、绘本、日记本甚至包括丫的几个玩偶硬塞了进来!
撵不走,根本撵不走,就像强力胶,黏你背上了。夜夜搂着你,贴着你的背;天天早起亲你后背、脸颊、脑门,曰:我去慢跑喽~任伟躺回床上,一边咳嗽一边恨。他就想不明白,颜瞻的脸皮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也太厚了点儿。晚上任伟有看书睡觉的习惯,一般看一个小时左右,颜瞻就在他旁边,趴床上摆摊:日记本、签字笔、彩色铅笔、橡皮擦……现在基本已经没人会写日记了,有此爱好的也多是选择博客啊、围脖啊等等之类。但颜瞻写,不仅写还画。图文并茂。写完就装进小木盒,锁起来。
任伟偷瞄过两眼,颜瞻在右边写,于是左边靠前的页面就往起翘,他瞅见一个Q版熊猫骑机车载着个Q版小人。很可爱。再往下似乎还瞄见了诗歌或者歌词一类的东西。颜瞻发现他偷看,就使劲挡着,麻利儿坐起来把日记本藏到身后。任伟气,曰:不让看回你屋儿写去。颜瞻嬉皮笑脸:不嘛~任伟还在咳嗽,咳的根本合不上眼,最后爬起来去客厅看电影了。
配唱进行的很顺利,比前天录和声要顺利的多,颜瞻只唱了两遍就过了,录音师拍着他肩膀说:行,你今天让我省劲儿了。
HS的其他人没来,小冉、耗子要上班,康康女朋友病了,爽子跟朋友去了天津。颜瞻给出结语:你们不厚道。
录音师说没事了,颜瞻就想直接回去了,跟工作人员打了招呼,还没出M唱片公司的门,手机就传来一条短信:【9-12 miller中国行 暖场】发件人是小冉。
颜瞻打回去,小冉说经纪人联系他了,这是公司给安排的演出。熊猫仔很是兴奋,曰:不得了呢,给miller做暖场~小冉揶揄他:搞不好哪天更不得了,会有人说‘不得了,可以给HS做暖场呢。’两人哈哈笑。
熊猫仔愉快的取了机车,给任伟发了条短信:【我在回家的路上,晚上想吃什么?】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短信回传,他便系好头盔跨上机车驶上了大路。
这些天他很黏任伟。
任伟就像一只生锈的抽拉铁盒,颜瞻需要一点点的往出拉,遇到锈住的地方,就要上机油,还要往回推推,以便拉出更多。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颜瞻相信他可以完成。等到盒子彻底敞开,他就可以把他的玫瑰花塞进去了。里面就算挤满了其他东西也没所谓,他既可以把花硬塞进去,也可以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起再放到一只崭新的铁盒里。
任伟是不会忘记龙语的。颜瞻深知这一点。龙语在这只铁盒里塞进了太多的东西,不仅带不走,还占满了铁盒。颜瞻并不想取代谁,哪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可能被抹杀。但他可以等,等到那个人留下的东西风干、缩小体积,最后被风吹散,只留下一点点碎屑和淡淡的霉味。
他不需要跟龙语比个胜负高低,他有的很多东西也许他都没有,但,瞻仔是有着只属于瞻仔自己的东西的!新旧必然会有交替,任谁也无法只停留在过去。就像他自己,他曾以为妮子消失了,他就会失去方向、原地踏步、迷失在所有的回忆与过往里。但,她真的离开的那一刻,颜瞻却释然了:路还在,还是那么宽阔,他还会继续向前走。妮子也还在,在他生锈的铁盒里,躺着,看着他,继续给他勇气与力量。而他,在跟她告别之后,铁盒里也照样填补了新的存在。那就是任伟。他迫切的想要爱他,他迫切的需要收拾那只铁盒。爱他,对他来说是一种满满的幸福感。
爱只有两种模样:想爱与被爱。绝大多数人更需要后者,但颜瞻更需要前者。那是使命感也是责任感使然。他生来即是如此。
“我回来喽~发短信你都不回。晚上我们吃牛腩好不好?”颜瞻拎着食材进门,像往常一般兴高采烈。
任伟没搭理他,他也不介意。反正他时常不搭理他——习惯了。
“俺跟你说话呢~任伟~”
三跳两跳,颜瞻蹦跶进了厨房,拿出盆子把青菜泡上,又随手把肉类放进了冰箱。
任伟还是不理他。
他知道他在,钥匙还挂在墙上呢。
熊猫仔做好晚饭的准备工作,就往任伟房间走。屋里闷热,卧室的门关着,有些反常。以往任伟都是开着客厅的空调,人待在自己的房间,这样既凉爽又不会直接被冷气吹。
“我进来喽~”熊猫仔推门,推开就傻掉了——任伟躺在床上,盖着冬天的厚棉被,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张脸。那张脸就像待在桑拿房的脸——大汗淋漓。
颜瞻几乎是冲到床前的,“你怎么了?”
任伟费力的睁开了眼睛。五点多他就烧起来了,吃了退烧药,捂好,生不如死的躺着。颜瞻进门他隐约听见了,可嗓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出气音。
“热伤风。”任伟说话的声音比蚊子声还不如。
“发烧了?”颜瞻的手按上任伟的脑门,冰凉。
“应该退烧了。我吃了药,出了一身汗。”
颜瞻去拉被子,任伟瞪他:“别唿扇!”
“天呐!”熊猫仔伸进手去,马上惊呼,“你湿透了!”
任伟一通咳嗽,“走走走,我自己躺着就行。”
“行什么呀!”颜瞻瞪眼,“你这么捂着不行的,一定会中暑!”
任伟一直咳嗽,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先打水给你擦擦,然后换条薄被。”
打这儿开始熊猫仔就忙活开了:先是接了热水给任伟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再是收起棉被给他换上平时盖的薄被,接着用冰箱里的冰块裹在塑料袋里再包上毛巾做了个冰袋,然后又跑去厨房煮菜粥。煮粥的空当他就坐在任伟身边,出汗就给他擦汗,还要按拇指和食指中间促进鼻子通气,咳嗽就递给他纸巾,还要捧上一大杯凉白开。等粥熟了马上用凉水泡,温度合适他就赶忙盛一碗,一口一口的喂。
任伟都没脾气了,曰:用不用这样啊,热伤风而已。熊猫仔一脸严肃的摇头:必须要!
任伟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勉强喝了一碗粥,之后又躺下了,还是咳嗽的厉害。颜瞻洗了碗就开始准备药,这种、那种,中药、西药,也透着任伟的药箱充裕,熊猫仔选择余地可大了!
饭后半小时,任伟被颜瞻灌下去一堆药,小睡了两小时,醒来看见颜瞻仍旧目不转睛的守着自己。
“我不用看着,你回你房间吧。枕头毯子我都给你拿过去了。”
“啥?”颜瞻皱眉。
“我病了,你别跟我睡了。”看他那样儿,任伟不得不解释一把。
“热伤风不传染啊!就算传染,我也不怕!”
“……我咳嗽,还会不停地醒不停地翻身。”任伟皱眉。
“我不在乎。不过你咳嗽的真厉害,火很大呢。刮痧一下吧!”
由不得任伟拒绝,颜瞻已经跑出去了。
再回来,他拎了个药店的小口袋。把口袋往床上一扔,他去洗了手,接了一盆热水,最后拿着拧干的毛巾再度回来了卧室。
任伟是退烧了,但浑身没劲儿,就连咳嗽都觉得没力气。颜瞻进来,帮他翻身,而后拉低被子用毛巾给他擦背。
“……你就让我继续捂会儿怎么了。”任伟趴在那里闷声闷气的说。
“你火气旺才会这么咳嗽,刮一刮就好了~”
颜瞻说着,将毛巾放到水盆里,在任伟背上挤上了刮痧油,而后拿着刮痧板卖力的刮起来。
倒是还挺舒服,任伟就不吭声了。咳嗽的厉害颜瞻就会停下来给他轻轻拍背。任伟趴在那儿想:其实有个人这样在身边也不错。
已经许久了,他都快记不得自己要什么了。其实最开始他要的很简单:一个他爱也爱他的人。曾几何时,龙语是符合这个要求的。他也曾这般温柔的守在自己身旁。任伟承认,他是个依赖性挺强的人,正是因为总是没肩膀可以去依靠,从小到大都是,所以他才会渴望去依赖一个人。譬如龙语。他也是一个占有欲特别强的人,属于他的就谁也不许拿走。可偏偏……就算违心的忍让、退后、委曲求全,不曾想到头来却是什么也留不住。去爱龙语,让他爱的没了自己,不仅失去了龙语,也失去了一部分自己。本来打定主意就自己一个人好了,不料却杀出来一只熊猫……
“舒服吗?”
任伟听到颜瞻在他耳边轻声的问。
“嗯……”
“那就好。”
“对了,下午有你的挂刷。”
“嗯?”
“邮件。”
“哦喽。”
“我放客厅茶几上了,你去看看。”
“不急啦。”
“去吧,手不酸啊?”
“不酸!”
“那给我倒杯冰水。”
“嗓子疼不能喝冰水!很刺激的!”
“那就温水。”
颜瞻抬眼看看玻璃杯,确实只剩下一点点根儿了。
挂刷是果子寄来的样刊,颜瞻给任伟倒了水,看他喝下,随手翻看着杂志。等任伟一躺下,他就扔开杂志又继续刮起来。
任伟无聊,就拿过了颜瞻扔在床上的杂志,随意的翻看。
“我在这里哦~”颜瞻伸手使劲儿翻。
任伟等看。
那是暗色调的构图,颜瞻和女模特搭配拍摄的一组以总统套房为背景的照片,奢华有情调,又不失性感。可看着颜瞻跟女人在一起,任伟不怎么舒坦。也不是以前没看过他拍照,更不是他以前拍照没女人。这次大概是摄影师营造的气氛太暧昧使然吧……尤其是颜瞻跪在床上,只露出了背,背上带着明显的抓痕。女模特从正面搂着他,露出一张慵懒的脸,床凌乱着……怎么看任伟怎么不舒服。也就是颜瞻漂亮的背肌还算养眼了。
任伟翻,颜瞻也跟着看,这会儿嘟嘟囔囔的说:“背上的道子……是你抓的呢……”
任伟不理他,随意向前翻去了。
“你抓的呢……”颜瞻继续嘟囔。
“抓死你!”
熊猫仔不敢吭声了。
前面有HS的采访,只有两页,背景是一片草地。阳光明媚中,五个男人笑得灿烂。任伟看着,发现自己对颜瞻真是挺不了解。譬如,他不知道颜瞻最喜欢吃的食物是麻婆豆腐,不知道颜瞻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不知道他最怕的动物是蛞蝓,不知道他钢琴弹得能达到摘取各类奖项的程度,不知道他最拿手的演奏曲目是肖邦的遗作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他从没,试着去了解过他。
“好了。我再给你擦擦,你就好好躺着休息吧。”
“喂……”任伟叫住了弯腰去拧毛巾的颜瞻。
“嗯?”
“……没事儿。”任伟话到嘴边没说出来,他想问:你弹钢琴什么模样啊?又觉得挺傻的。
“分明有事的样子嘛。”颜瞻继续拧毛巾。
“没,想问问你今天配唱怎么样。”
“好的很呢!录音师说我没折磨他。”
任伟笑了。
颜瞻很好,可以说无可挑剔——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曲;年轻朝气,温柔体贴;洗衣做饭无所不能,打扫收拾无一不会;兴趣多多,爱好广泛……好像你从他身上就找不出什么缺点。
这样的他,怎么会爱我呢?我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
百思不得其解。
任伟想,大抵来说,就是小孩儿特有的执着与冲动吧?这东西来的快,当然,去的也快。孩子,是不定性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冲动使然。他不该接受,因为接受了,他就会陷下去,陷下去了,最终难过的还是他自己。谁难受谁知道。身上的伤还没愈合,不能再添新伤了。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就算只讲电话只写电邮,那种喜欢也是始终如一的。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一个人吸引另一个人?
我不懂,你懂?
任伟各种不耐烦,他想,他会这样的为颜瞻胡思乱想,一定是因为他病了。
唇贴在肩上、脖颈,又转到脸颊……
任伟迷迷糊糊的醒了。
“舒服些吗?”他听到耳边回旋着清透的声音。
“嗯……”
“那就好。我起来去慢跑了。”颜瞻起身,轻声下了床。
任伟侧躺着,继续睡。
颜瞻洗漱好换了运动服就出门了,七点多,暑气就已经窜了出来,跑一会儿满身汗,但颜瞻习惯了。流汗是一种令人愉悦的过程。
每天跑过的这条路他已经是这样的熟悉,路过每一处他都能发现它们细微的改变。颜瞻喜欢这条路,因为它弯来弯去,也总会带他回到任伟家。
想一想,来北京已经多半年了,从最初听Free Loop的音乐,到于丹麦结识任伟,再到两人意气相投的写电邮、讲电话,到他硬是挤进他家……最后到现在,他们睡在一张床上。颜瞻想,其实他好像对此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就算任伟的心还没有把他装起来,但颜瞻相信,总有一天,那里会有一个他的位置。他愿意去等,等到任伟会因为他而内心起变化,不再是因为别人。
跑了整整一小时弯回家门口,颜瞻已经是大汗淋漓,门洞里凉爽的空气大快人心。他顺着楼梯上楼,想着一会儿煮点粥,这样任伟醒了还可以喝一点。犹豫着是绿豆粥还是小米粥的时候,他已经进了家门。灿烂的阳光从客厅的窗口透进来,就连阴暗的玄关也分到一点点光。今天好天气。
冲凉出来,探头进任伟房间看,颜瞻瞄见任伟还是那样侧躺着,睡的很香。他笑眯眯的出来,刚要去厨房煮粥,手机响了。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拿出来的,生怕吵到任伟。可任伟还是醒了,可以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颜瞻带上门接了电话,致电的是方老师。带学生也好、一直借用中央院的研究生琴房也好,都是她帮忙疏通的。颜瞻虽然认为音乐需要创作而非模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喜欢弹琴。当时放弃继续读研,放弃走演奏的道路,曾一度让他的导师很失望,但即便这样,颜瞻提出想借用琴房,他还是跟北京的方老师联络、托她代为安排。颜瞻想,就算他这样的一意孤行,身边的人其实也都纵容着。老师是这样,父母又何尝不是?那天跟母亲通电话,母亲对他说:有困难就跟家里说,你爸爸那态度是装出来的。你走的时候,我塞给你的卡,钱是你爸爸给你存进去的。
接通电话一开始是双方的互相问候,颜瞻夹着手机舀了一勺绿豆后,却听见方老师对他说:“颜瞻,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有点儿救火的意思。”
“啥?”颜瞻放下了舀子,用手拿住了电话。
“是这样,为纪念肖邦诞辰,我们和北京音乐厅合作举办一场音乐会。曲目都是肖邦广为人知的作品,其中就包括《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和《降E大调夜曲》……”
“您说。”
“我们安排了一位很出色的演奏尖子,但是吧……她突然患了心肌炎……住院了……”
“于是呢……”颜瞻挠头,他大概能猜到方老师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于是我想,你是不是能临时顶替一下她。”
“这恐怕不合适吧……首先我不是中央院的学生,然后……这么正式的演出,我怕我现在的水平远远不够。”
“你就别谦虚了。我都说了是救火了。你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获奖那么多次,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比你更稳妥了,否则也不会这样打电话过来。”
“可是……”颜瞻快把头皮挠破了,“我挺久没练琴了。”
“那怎么琴房天天有你的刷卡记录?好像前天你才续费过。”
“呃……我都是随便弹啦……”
“真的,拜托了……”
颜瞻发觉自己再说什么都是不对,只得硬着头皮问,“那……演出是什么时候呢?”
方老师答的飞快:“下周六。”
“啥?”颜瞻晕。
“救火,救火。”
“这……”
“方便的话,你下午过来一趟好不好?有时间吗?”
“啊,有的。几点呢?”
“三点可以吗?我会和其他几位讲师在。”
“我要是弹的特别差……您可别……挨骂……”
“不会的。那就定三点了,咱们就跟琴房楼见。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具体哪个房间。”
颜瞻挂了电话,看着锅底的绿豆,两眼发直。
要命了。
没怎么练琴颜瞻并非谦虚,他讲的是实话。以往弹琴每天大约七八个小时,到北京后,也就算是自己的兴趣,无非两三个小时而已……
这可真是要命了!
煮好粥,草草吃了早饭,颜瞻就骑着小乌龟出门了——为了不露怯,他最好马上开始弹琴。弹的不过关他倒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方老师和他敬爱的导师两人的脸面。
任伟起床感觉神清气爽——病了五天,今天可算是没什么症状了。
出来冲凉洗漱完毕,发现颜瞻不在。任伟想想,好像没听他说今天要出门。
厨房放着冰好的粥,开冰箱拿了腐乳出来,任伟直接把腐乳扔进了粥碗。粥煮的很稠,很合他的口味。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要随口跟颜瞻说一句,他都会记下。
颜瞻的早饭是任伟的午饭,吃完任伟洗了碗,连带着把颜瞻准备在饭桌上的药吃了。虽然感觉好了,但巩固一下是对的。这小子挺细心。
任伟觉察到自己这几天有些异样——这个所谓的异样是针对颜瞻的。他好像……没办法去刻意忽视他对他的好了。以往也不是看不见感觉不到,但他不想。可生病这几天,他躺床上,听歌也好看书也罢,时常走神,这神还老往颜瞻身上跑。
烦。
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拿了琴去弹,任伟看了看表:十一点二十五。
下午时间都空闲,他只需要傍晚去找一趟淳君拿唱片。生哥去国外考察回来,背了不少稀有的民族音乐类唱片,淳君拷贝了,需要的自取不送。也不赖淳君不仗义,实在是这家伙有些忙。要带学生不说,最近又赶上考职称。
在任伟看来,Free Loop和没所谓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Free Loop就像乐队的名字——放肆的旋律。乐队的每个人,他也好、辉子也好,倪歆和吉吉也是,都是活的很自由的人,不会朝九晚五的上班、不会每天去挤地铁公车、不会为生活而忧愁,总而言之就是都很自我、都属于米虫。没所谓不一样,除了最后被邀请加入的他,其他人都活的很规律,音乐是爱好是兴趣,但绝不是全部。阿生经营艺术创想工作室,彻哥做IT,淳君是副教授,春儿还算相对自由——是个家具设计师。
任伟觉得音乐就是这么奇妙,让他可以同时与这样的两种人相处融洽。
是的,在任伟看来,人只分为两种:靠谱的和不靠谱的。
他深知自己属于不靠谱的范畴,却定义不出颜瞻究竟属于哪一种。
该死。怎么又想到那只熊猫!
不仅想到那只熊猫,怎么连指下弹拨的都是他那首该死的、写了一半写不下去、整整折磨了他一个多月的Bossa小调!
也不知道……他填词了没有。又填了什么样的词。
任伟使劲捏了捏额头,而后将思维拉回到了Free Loop的新曲创作上。辉子说再写两首歌,他们就可以考虑灌录第三张demo碟了。听闻安娜整天骂他,让他快换钱来。
任伟不禁叹气。安娜好是好,可终究是个女人,终究不能离开现实生存。
弹了一会儿琴,写下一些闲散的旋律,任伟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淳君。
任伟一接起来,就听到淳君说:“临时通知,我傍晚得去丈母娘家干活儿,我说你早点儿来行吗?”
任伟笑,淳君是典型的好好先生,结婚八年,对老婆和老婆的娘家忠心耿耿,当然,对他闺女也是绝对的俯首甘为孺子牛。
“几点算早?四点?”
“不成。我三点临时有个会,四点不一定能完,你要不介意,现在出门?”
“热点儿吧?”
“打车,我报销。”
“……”
“要不行我给你发快递也成。”
“不用,我出门吧,好几天没晒过太阳了。”
“怎么了?”
“热伤风,好了。”
“哦,行,那你出门吧,务必赶两点之前,最好一点半以前,我下午有课。”
“知道了。”
任伟挂了电话收了琴,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外面的太阳是火辣辣的烤着世间万物,任伟跳上一辆的士,空调的冷气吹的他巨不舒服。
到地儿下车还不到一点,任伟给淳君去电,淳君说人没在办公室,让他直接来琴房找他——又被学生缠住了在做个别指导。
任伟往琴房楼走去,盘算着一会儿出来可以去一趟天天书店,看看有什么新出的、感兴趣的音乐类书籍没有。反正来都来了,太阳的毒辣至少得持续到三点。
电梯直达12层,任伟循着门号往前走,闲来无事一个视窗一个视窗看进去,有些空着,有些坐着弹琴的人个个优雅从容。
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任伟却看到一副身影停下了脚步——那不是死熊猫么……又穿那件熊猫Tee,那Tee后背更傻,是个熊猫背影,还打着个旗子!
任伟是不觉间推开房门的,音符扑面而来,像流水一样。
颜瞻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停下了演奏,回过头,眼睛差点儿瞪得要迸出眼眶。
“你……你怎么出现了?”颜瞻掐大腿,以防是太累看到了幻觉。
“继续。”任伟站在颜瞻身后。
“继续?”
“继续弹。”
“不要了吧……”
任伟瞪了回去。颜瞻自觉主动的从《幻想即兴曲》的第一个音符开始演奏。就当……预演了吧。太丢人了!
任伟安静的聆听,颜瞻的演奏实在出乎他的意料,那天他还在想他弹琴会是什么模样,会是什么一个功底,不曾想……颜瞻所呈献的肖邦如此饱满,让人不觉得陷入一片和风细雨之境,完美漂亮的音色,一如春雨落地。轻灵的钢琴演绎,勾勒出迷人的意境。
很是……不得了。这样一个年纪,他可以懂得肖邦吗?怎么会懂得?屡遭变故的肖邦实际上非常难以令人捕捉到他的思想。就像画山水画的水墨画家,没有几十年的揣摩,是无法活灵活现勾勒出崇山峻岭的。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颜瞻放下了手,起身,挠着头看向任伟:“紧张死我了……险些漏了一个音……”
任伟看着他的眼睛,只思考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做了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音乐,有人适合创造,有人适合演绎。毫无疑问,在后者上,他有着独一无二的天赋。可……其实他唱歌也很棒,有人生来适合唱歌,他也符合这一点。
娘的!我干嘛替他着急?
“……是特别糟糕么。”颜瞻见任伟不说话,快哭了。他已经很努力的弹了五个小时了。
“你继续弹吧。”任伟没搭理他,带上门出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熊猫仔。
哪里批发手绢啊?任伟走后颜瞻来回来去思考着这个问题。
幸亏撂在琴上的手机闪了一把,来了条短信:【很棒。让人感动的演奏。】
颜瞻攥着手机,手心里都是汗。一点儿不夸张,即便对着无数专家学者演奏,他也没这么紧张过。
短信又跟来一条:【换件衣服就更像回事儿了。】
颜瞻动手回了一条:【你怎么从来不穿呢?】
收到回复:【谁2谁穿。没6的衣服配没6的人。】
颜瞻举着手机有些后悔:出门也许真该换件衣服……哎呦,都是这几天忙着照顾任伟,衬衫堆在那里都没洗……俺又,俺又好喜欢这个熊猫Tee。
呜呜呜……他果然很讨厌这件Tee。
人一旦专注起来,就会进入忘我的境界。起先,陆续进来的导师们令颜瞻有些紧张,然而一旦他背对他们开始演奏,那种紧张感就在音符中不翼而飞了。他已经许久没这样严肃认真的去弹过琴,却并不生疏于这样的气氛。在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时间去这样抚摸琴键,去这样揣测上上世纪的音乐家们各自在弹奏自己作品时的心情。
颜瞻欣赏肖邦。肖邦性格敏感细腻、忧郁多情,瘦弱的身体却蕴藏着深厚的能量与气魄。他一生创作了四首即兴曲,去世后才被公开的这首《幻想》深奥并富于幻想,肖邦生前不愿意将它公布于众,是源于对它和法国作曲家莫舍列斯的一首即兴曲的主题有些相似而有所顾虑,然而,这首曲目得以流传用强有力的事实证明了它的这首作品内容更加丰富,结构更加严谨。
历史上,从不乏音乐天才,而肖邦无疑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在他短短的一生中,出类拔萃的作品屡屡诞生,这让绝大多数音乐家望尘莫及。而他坎坷的人生经历,也注定了他传奇般的存在。
手指离开黑键与白键,两首曲目落下帷幕,颜瞻长出了一口气。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洒在钢琴上、洒在他的身上,颜瞻忽而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妮子就站在他面前,笑笑的对他说:你每次弹《幻想曲》,我总能在音符中看到一个唯美虚幻的世界。瞻仔,你知道吗,就算我们要短暂的分离,也最终会在那里再重新找到彼此。
淳君靠着墙,虽然音符已经飘散殆尽,然而,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些音符里。这个男孩所诠释的肖邦如此令人动容。他演奏的夜曲饱满平衡,将肖邦独特的自由速度、不规则的重音、惊人的极强音、沮丧的渐弱音、极弱音等等都表现得细致入微。而针对于《幻想曲》他演奏的有意境,有诗意,有才气,有独特的韵味,将肖邦散漫无常的一面发挥到极致的同时节奏把握的也非常敏锐有弹性。
了不起。
不怪乎进来之前听方芳挤兑他说:这小家伙跟你一样散漫,明明可以有极高的建树,却不务正业。你是跑去弹爵士钢琴,他比你还要离谱,唉,你啊你,拜托你能不能偶尔认真点儿,要对的起最年轻的副教授的头衔唉。
淳君还有所反驳:我怎么不务正业了,我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方芳摇着头说:你是我眼中诠释肖邦的佼佼者,但我并不觉得小家伙儿屈居于你之下。真该再好好劝劝他。
淳君嗤之以鼻:这种事勉强不来。
然而,他现在却很想勉强一下眼前的男孩,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遇到过这样杰出优秀的演奏天才了。
玩儿乐队似乎是有些太可惜了。太。
说起来,要不是先前任伟过来找他,说起了下午有个听评会,他还不会记起曾经见过这个男孩。淳君有个毛病,总记不清人脸,更别提只是偶尔见过一面了。这倒是勾起了淳君很想看看他现场的念头。
颜瞻?你不是说跟我那儿死赖着那臭小子吧?你们这么多权威就听评他?
任伟那么惊奇真不奇怪,一开始他都很惊奇——既不是院里的学生,也不是专业的演奏家,忽然就要顶替上来,就算获过大小奖项,就算他外祖父是那位了不起的头号指挥家,怎么也够草率。可听完他的演奏,淳君真觉得方芳委实请来人救火了。也幸而找来了颜瞻,否则他就必须得兼这两首乐曲的演奏了。坦白来说,夜曲还则罢了,即兴曲他并不拿手,总是欠那么一点点火候。
听评会结束,颜瞻拿了东西就要走——跟任伟约好了,他在楼下的书店选书等他!可起先是方老师跟他说话,然后一直靠墙站的男人又来搭话,说想听他弹些别的曲子。颜瞻使劲儿推脱,男人问你是还急着有别的事吗?他只会老实的答:我朋友在楼下书店等我呢……
却不料,男人笑了笑说:“任伟等你呢?”
颜瞻瞪大了眼睛:“你……认识他?”
“看来你记性比我好不到哪儿去,我跟他一起做爵士乐,我叫李淳君。”
颜瞻使劲想,也回想不起来乐队里有他。
淳君巨无奈,用手比划了两个圆圈放在眼眶上——他演出时候总习惯性的戴眼镜,明明最不需要戴可偏就有这个毛病。
颜瞻惊呼:“啊!眼哥!”
“眼哥?”淳君愣。
“……呃,就是……戴眼镜的……男同志。”
淳君哈哈笑了。
这下颜瞻没的可推了,给任伟发了条短信,老老实实又坐下弹了起来。他选择的是德彪西的作品。
收到颜瞻短信的时候,任伟正看一本土耳其宗教音乐的书籍,掏出手机一看,不禁骂了一句:这孙子!
孙子骂的既是颜瞻又是淳君。
他跟书店站了一个多快两个小时了,还要继续站?
成了,今天要什么书都不买,准要被骂祖宗十八代。好你个死熊猫,我等你付账!
死熊猫是跟淳君一起进书店的,任伟站的腿都酸了。颜瞻嬉笑着过来献媚,淳君买了水,递给任伟一瓶。任伟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把手里的两本书递给了颜瞻:“交钱去。”
“啊……好。”熊猫仔甘心被敲诈。
淳君崩溃,“你也好意思啊?”
“丫活该,我早说要回去了,他非让我等,一等还这么长时间,他不付账谁付账?一本书七八十呢。”
淳君无语。
“你们听评会结果如何?”任伟装作随意的问。
“一致通过。”淳君倒真是随意的答。
“哦……”
“我真想他过来念我们学院,我想带他。”
“是么。那你跟他说呗。”任伟继续喝水。
“他不愿意,说暂时都没有这种想法。唉。”
“叹什么气啊,各人各命。”
“跟你就说不通。”
任伟笑,“难得看你为别人前途发愁,你自己前途你咋不愁一愁?评职称准备的怎么样了?”
“烦。”淳君笑。
熊猫仔乖乖交给柜台168元,这会儿猛朝任伟挥手,任伟拍了淳君肩膀一把,“走了,回见。”
“路上小心,回见。”
跳上小乌龟,两人顶着酷暑冲向了大道,任伟趴在颜瞻背上,还在想着淳君的话:我真想他过来念我们学院,我想带他。
再想一想颜瞻所弹奏的音符,任伟不禁叹了口气。
到家,颜瞻放下头盔说要去买食材,任伟说,一起吧。颜瞻感觉到了啥叫破天荒,高兴的不行不行的。
两人溜溜达达往菜场走,任伟叼着烟对颜瞻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音乐并非需要每个人都去创造。”
颜瞻猛地扭头看向他,眼睛瞪的超大:“……你是在委婉的告诉我……我没才能吗?”
“什么啊。”任伟笑,“我是觉得,你演奏非常棒,淳君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哦喽……”
“你还小,也许还不清楚自己更想要什么,所以,别冒然做决定。”
“我说过很多次了。”颜瞻停下了脚步,“我不小,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我要爪子(做啥子)!你也好,乐队也好,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
干嘛每个人都让他做演奏家,一个个还都以关怀之名!
任伟看着颜瞻,这样的颜瞻让他觉得有些陌生——执着的近乎不可思议,仿佛被谁规定着。
“呃,抱歉……我太大声了。”
“走吧。”任伟拍了下颜瞻的背,“今天我做饭,吃面条。”
“哈?真的?”熊猫仔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你弹了那么久钢琴,手腕不累?”
“你真好~”
“躲开!别往我身上贴!”
晚饭是西红柿鸡蛋面,超好吃!颜瞻一边吃一边想着两人在菜场的经历。
西红柿多少钱一斤?
一块。
太贵,八毛,卖不卖?
小哥,我西红柿很新鲜的。
八毛,卖不卖。
好吧好吧,算你八毛。
颜瞻头一次知道,买菜还可以讲价钱的……
对此,任伟这么骂他:一看你就没吃过苦!
颜瞻只能低头承认。
这辈子他都不知道,原来……就没有不能讲价的东西。
“我还要一碗。”
任伟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不曾想颜瞻以飞快的速度就吃完了一碗。
“你饿死鬼投胎啊?”任伟斜眼看向颜瞻。
“嘿嘿,好吃嘛~”
“真的假的啊?”
“超级好吃!”
任伟接过了颜瞻的碗,去厨房把过了水的面条又给他挑了一碗,浇上卤端出来,他才反应过来,“你丫没长手啊!”
颜瞻只会嘻嘻笑。
到晚上上床睡觉颜瞻都美滋滋的,趴在床上写日记,又是画菜场讲价钱,又是画任伟做的西红柿面……
任伟看着他就脑袋疼。
更头疼的是,他还画了下午买的那两本书,问他为什么画,他说:“这是你第一次要我送你东西……”
任伟气劈了:“我那是挤兑你你知道嘛!让我一站站三个钟头!”
颜瞻却根本不像在听,笑嘻嘻的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哦,我都会尽力买给你。”
任伟彻底无语了——对牛弹琴!
翻身关灯,死熊猫还在一旁涂涂抹抹。看他吧,他就背对你不让你看。穿着的睡衣拧着他也不在乎。任伟看着他几乎露出大半的后背,发现上一次做爱被他抓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他躺了好一会儿,颜瞻才收摊躺下,躺下就抱了上来,整个人贴在他背上。
本来任伟就有点儿想做爱的念头——反正都一回生二回熟了,打炮归打炮,又不牵扯到感情。于是乎,这一贴更让人烦躁了。但颜瞻没那个意思,仔细一想,好像他从来也没主动有过这种要求……
“我好喜欢你喔。”
任伟听到颜瞻又在睡前这样贴着他的耳根说。
他不大正常,任伟有这样的感觉,明明这个年纪的男孩最容易耽于情欲,可颜瞻跟情欲半点儿不沾边儿。他没那个意思,任伟顿觉无趣,于是背上贴着死熊猫,睡了。你什么按摩棒啊,分明是块膏药。没用!
第十章
史无前例,任伟醒了颜瞻还在爆睡。
任伟半坐起来,靠着床头,斜眼去看还维持着抱人姿势的颜瞻,很想踹他一脚。
昨天晚上两人都躺下了颜瞻手机响了,他下床出房间去接电话,任伟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进来,又挺困的,就睡下了。后来床有响动,任伟迷迷糊糊睁眼觉得有光从窗帘透进来,也闹不清是几点,就知道有人贴他背上使劲儿蹭。
这会儿任伟去看颜瞻,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是天亮才上床的。
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出门了吗?那何苦一清早赶回来。
还是说回他房间鼓捣什么去了?
点了烟,任伟下地,看见了颜瞻扔在地上的衣服,豁然明了——这小子肯定出门了,起先他穿的睡衣,可这会儿地上堆的是衬衫和仔裤。床上那人上半身光着,下面就穿了条底裤。
任伟洗漱完冲了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回了房间,颜瞻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床上,底裤下面的那话儿直翘翘的。
任伟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来。他很想转移开视线,于是去看表:十点三十七分。然后又去看日历,八月十九日周四。再然后……
该死的,那视线又回到了颜瞻身上。
这俩礼拜任伟很闲,病了周末没演出,然后这周本打算排下儿新歌,辉子又跟安娜去了威海。颜瞻不一样,颜瞻忙死了,起先是忙着照顾他,接着就忙音乐会的事儿,几乎天天泡在琴房里,泡在琴房不说,还有乐队的演出和排练,他们好像要参加下周拉开帷幕的流行音乐节。于是乎,颜瞻很少在家出没。
任伟将毛巾扔在床头柜上,爬上了床,床一动,颜瞻迷迷糊糊的醒了。醒了看见任伟就乌涂着嘟囔:“几点了?”
没听到任伟的回答,他继续模模糊糊的说:“好困喔……昨天半夜被小冉叫去改那个电影的配乐,回来的时候我在出租车上就睡着了……”
任伟还是没接他的话,却跨上他身体两侧,俯身去亲吻颜瞻的胸口。
“干嘛啦……好痒……”湿漉漉的头发让颜瞻一激灵。
颜瞻困死了,伸手去抓任伟,任伟却滑了下去,亲吻着他结实的小腹,继而拉下他的底裤,手握住了颜瞻的那话儿。
“不要啦……我好困的……”任伟身上潮乎乎的,贴着颜瞻的皮肤让颜瞻感到一股凉意。
颜瞻不想跟任伟做这档子事儿,却无从挣脱。那话儿被任伟含住了,本就勃起着的家伙接触到温润的口腔黏膜不自觉的就又涨了涨。真的没有不醒的道理了。可颜瞻委实又困又累,半夜被小冉叫走,临时改了一夜的曲子,头疼的厉害,浑身也没劲儿。再加上这一个礼拜都在没命的弹琴,真的让他疲惫不堪。
颜瞻的那话儿涨到发紫,任伟舔舐着,自己的那话儿也早已勃起,他跪在颜瞻的两腿间,伸手下去套弄着自己的硬挺,快感一波又一波的刺激着他的脑神经。他对这样的自己毫无办法——他就是喜欢替男人口交,那让他兴奋。
颜瞻被任伟弄得很舒服,舌尖触及到他的囊袋,令他不能自已的哼出声来。那灵巧的舌头像是能知道他的感受一般,挑逗的他兴奋异常。柔软的唇也是帮凶,它们与舌头亲密无间的配合着,吸吮着,令颜瞻不禁渴望更多。
任伟继续替颜瞻口交,他一面套弄着自己的那话儿,一面够过了扔在一旁的润滑剂。挤出一些在指尖,手向后面摸去,指尖没入的很顺利,也让他更兴奋了一点。
颜瞻胸口一凉,继而睁眼看见任伟吐掉了撕开的保险套的包装纸,而后那套子就被套在了自己的那话儿上。他看着任伟压低了身体,继而下面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颜瞻看着任伟主导着这场性事,看着他沉溺于性爱中的模样。
没一会儿任伟就射了出来,颜瞻搂着他,任他亲吻他的肩膀,自己的那话儿却软了。
任伟当然感觉到了埋在体内的东西形状上的变化,他抬头,看向颜瞻,颜瞻起先没说话,最后在他的注视下像是不得不说似的,吐出了这么几个字:我挺累的……
这几个字就像针一般扎在了任伟心上,无论是颜瞻说话的内容、语气,还是他说话时的表情,都让任伟想到了龙语。那种不耐烦、那种敷衍了事,那种……统统都随着这根针刺伤了他。
任伟后来什么也没说,掰开了颜瞻搂着他的胳膊,下了床,拿了扔在床侧的睡衣就去了浴室。
水浇下来,任伟难受到了极点。眼睛很涩,涩的发疼。最让他无法承受的是,他居然会因为颜瞻的言行令自己这般难受。
颜瞻从来都不会主动跟他做爱,但以往也从没这般的拒绝过他。
明明不在乎他,可怎么……怎么就不知不觉中走的这么近,近到刺伤他的内心。不是不在乎的吗?不是就当他是根按摩棒吗?不是刻意保持了距离不让他真的贴过来吗?怎么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他这么难过。
他真的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可陌生不是很安全吗?
也或许,并不是陌生令他觉得安全,而是……颜瞻确实一直都在给他某种安全感。这安全感险些就麻痹了他。
还以为他会不一样,其实都一样。什么爱呀喜欢呀,也都不过是应时应景的话罢了。
颜瞻摘了保险套,跟用过的纸巾一起扔进垃圾筐,起来穿了衣服、换了床单、叠好被子毯子,却迟迟都不见任伟出来。
他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床头柜上湿乎乎的毛巾,看着被压在下面只露出一角的烟盒,心里特别憋闷。
好像他无论怎么去靠近任伟,也始终触碰不到真实的他。一点点的觉得走近他了,可一转眼又会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好像,自始至终,这些接近都是假象,任伟还是那个任伟,他还是那个他,两人根本不曾改变过什么。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身体上的接触。任伟向他索取性爱,可这性根本和爱无关。
是,最开始是他自己说的,就算当按摩棒也没关系。可他要的真不是任伟的身体,绝对不是。他要的是他的眼底有他、心底有他,就算哪怕一点点都没所谓。一点点都好。他想跟他分享他的生活、他的心情、他所有的空余时间……令他沉溺的时光并非是耳鬓厮磨的时光、并非是短暂的亲密接触、并非是肉体交缠的欢愉,令他沉溺的是与他的交流,弹琴也好、随意的闲聊也罢、就算只是坐在一起吃饭说家常或者是一起看电影无意中撞上的眼神都那么让人觉得温暖。那让他知道他在爱着一个人,他在用心的照料一个人,他……爱着也被爱着,他需要着也被需要。就像他跟妮子,永远那么快乐,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新闻,他们一起弹琴、讨论音乐、唱歌、读书……就算是晚上睡觉,两个人也是紧贴着,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妮子没看完的书倒扣在他胸口上,他没能听完的CD封面压在妮子的长发下。等到早上醒来,CD机已经没电了,那本书也滚到了地板上。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床单白的晃眼。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你追我赶。小黑猫黑妹拱门进来,喵喵叫着要喝牛奶……
颜瞻发现自己失神了。
任伟还是不出来,他起身,趿拉着拖鞋出了卧室。浴室的门从里面插着,颜瞻推不开,只得敲了敲门说:“我要去琴房了,傍晚你有空吗?”
任伟不出声,颜瞻就继续说:“我想要你陪我选衣服……”
“没空。”
任伟的声音很冷,熊猫仔的心也跟着冷了。
每次都是这样,你给了他想要的,他就又冷若冰霜起来。
颜瞻走了,任伟才从浴室出来,出来就点了烟。往床上一躺,胳膊接触到床单,才发现颜瞻换了床单。
厚重的窗帘遮挡下,房间里很暗,任伟叼着烟起来,一把扯开了窗帘,阳光晃眼。
立秋了,天气却并没有凉快多少,雨也不见下,知了叫的人心烦。可你又不能不让它叫,人家也怪不容易,埋土下那么多年,好容易破土而出,也不过就是两个月的活头。
生命,大抵就应该是这样璀璨而短暂的。
这么一想,任伟更不舒服了。
拿了琴弹,一弹就是好几个小时,任伟饿了也不吃东西,喝酒。托专注的福,新歌挺有进展。不过辉子大抵又要抱怨太Blues了。
想到这儿,任伟不觉笑了。
坐的时间太久,任伟有些不舒服,看看表四点多,就想去游泳。将琴归位,任伟把空啤酒罐子扔到了厨房,却听到手机响。
回屋儿一看,颜瞻的手机跟床头柜上狂震。
他出门忘带手机了。
来电显示:小果。
任伟不接,任它响。他没有接的道理。
对方还挺执着,打了三次,次次响到最后一声。任伟看着那名字,猜测是个女生。
手机不响了,任伟拿过来,走进颜瞻房间,直接扔在了桌上。
他的屋子还是那样,就是转移到他屋儿里的东西越多,这屋儿就越空。植物他还是悉心照料,窗台上遗留的小玩意儿看的出来也常擦。任伟看了一会儿,刚要出去,就瞄见了床上那只欠揍的熊猫玩偶。
它也还在这个房间,还是那么悠闲的坐在床上。
任伟拿过了肿脸熊猫,又抽打开了。
平静下来想想,是,刚才颜瞻其实也没什么,他累他知道。但就是那种感觉让任伟不舒服。龙语也是这样,一开始怎么都好,后来就是各种借口、各种推脱,真的假的无从分辨。给人的感觉就是敷衍、厌烦。那个瞬间,他所感受到的,就是这种重叠。也是这重叠,刺痛了他。
一拳有些猛,熊猫玩偶飞了出去,任伟很出气。
只见那只熊猫跌了几下,摔了个仰面朝天。任伟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拾起来,弯腰一捡,手抓住了尾巴,由于用力大了些,任伟的手指陷入了肥胖熊猫的屁股,然后他感觉他摸到了什么。
拿着熊猫蹲下,任伟将玩偶的屁股调过来朝上,发现绒布下隐秘地镶嵌着拉链。
动手拉开,任伟先是看到了一条项链,继而看到平铺在项链下方的一叠照片。
掏出来,任伟坐在地板上开始翻看。
一小叠照片十几张,每张照片里都有同一个漂亮女孩。任伟一张张翻着,翻到最后一张感觉心里好像被谁抓了一把。女孩顶了个小皇冠,一旁的男孩亲吻着她的脸颊,两人笑的特别开心。那个男孩正是颜瞻。照片背面有字:你是熊猫仔,我是你的黑眼圈。我喜欢你给我涂指甲,帮我化漂亮的彩妆,替我穿衣服,抱我从楼上到楼下。每天,每天。眼底风景,我最爱你。妮子,十七岁?生日。
任伟把相片翻回来,又看了看,照片上的男孩和女孩戴同一款项链,那项链就是塞在熊猫玩偶里的这一条。
任伟拿过那条项链,打开了吊坠,吊坠里映出的还是那女孩灿烂的笑脸。
任伟把相片在地板上铺开了,十几张照片依次排开,你看到女孩在弹琴、女孩在画画、女孩躺在草地上身边躺着吉他和画板、女孩叼着小勺举着冰淇淋……
任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按照拿出来时候的顺序把照片和项链又填充进了熊猫玩偶的肚子里。
熊猫仔坐在地上,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任伟。任伟也看着熊猫玩偶,只是空洞的看。
颜瞻一直弹琴,一直弹。指尖下每一个音符都被赋予了生命,黑键与白键不停的轮替,熟悉的乐曲一遍又一遍的奏响,可他就是无法平静下来。
他的内心是狂乱的、不安的、充满了压抑感的。
他知道这样不行,可他无法控制这样的自己。
他的情绪,被任伟所牵动。如果说,任伟的喜怒哀乐掌握在龙语手里,那么他的喜怒哀乐就掌握在任伟手中。
他的心是散的,于是颜瞻明白,就算他今天弹到手腕酸疼,也对他毫无帮助。
与之相比,想写些什么的念头却层出不穷。他想要表达,表达他的情绪。
颜瞻习惯用钢琴作曲,此刻他一边尝试着音阶,一边将灵感记录在从日记本上扯下的白纸上。音符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他用签字笔打出的五线谱上,红色的小蝌蚪漂浮在上面,让他觉得安心。
这首歌被他定名为:大人谈恋爱。
一直到天擦黑,颜瞻都窝在琴房里。肚子饿了,他才想到去看表,已经八点多了。
糟糕,要去买演出穿的衣服。有跟二哥说让他帮忙寄过来一些,他却嫌麻烦,让他去买新的。颜瞻迅速的收拾好了包,刷卡出来,跟值班阿姨打过招呼他就奔向了电梯。
出了中央院颜瞻打车,告诉司机去金融街,而后想给任伟打电话问他晚上吃饭没有,却猛然发现手机不在包儿里。好好回想了一下,他似乎就没带出门。
颜瞻挠头,再看看表,想着都这个时间了,他该是吃了吧?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到购物中心,颜瞻已经没有时间选了,直接就进了迪奥的店铺,小姐很热情,颜瞻告诉他需要正装款的,小姐马上心领神会的张罗起来。
把尺码告诉小姐,颜瞻又翻了一遍包,还是没能找到手机。在家里倒是没关系,就怕掉了,里面有很多他拍的任伟演出时的视频,有些还没存进本本呢。
去更衣间换了衣服,颜瞻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现自己竟变得有些陌生。这样的自己,他已经完全不熟悉了。就像这样正式的音乐会,早已经淡出了他的生活。
换好衣服出来,颜瞻告诉小姐鞋子请换成42码的,然后刷卡结账。这个时侯如果手机在的话,他肯定要骂二哥——都是你懒,害我得动用老妈给的卡,家里明明那么多衣服,偏要我出来再买!
收银台的小姐操作着,导购很麻利的包着衣服,颜瞻拿了袋子就走了,两个女孩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他没有听到。
“谁家的少爷啊,买东西都不看价格的。”
“是呀是呀,还长的这么可爱,很帅呢。”
颜瞻路过橱窗模特,马上就看到模特身上的裤子超帅了,他只犹豫了几秒钟,又折返回来。
两个女孩停止了交头接耳,呈现出一水儿职业笑容。
“橱窗模特穿的那条裤子,我要看下。”
导购马上殷勤的跟了上来,颜瞻看了看,告诉小姐,“请帮我拿两条,都是相同尺码的。”
“您要试一下吗?”
“不,不用的。”
再次去结账,颜瞻想了:还是要赖二哥。这一笔也要记到他头上。本来嘛,不来就不会看到了!这条裤子任伟穿一定超帅的!熊猫Tee他不喜欢,裤子总没关系了吧?
颜瞻出了购物中心,看了看表,差五分九点。
肚子咕咕叫,熊猫仔很饿,又决定不下来是在外面吃一点回去还是回家做饭,实际上他就是不放心任伟有没有吃饭。他胃可差了,最近自己又有些顾不上……
思来想去,熊猫仔决定了——回家。
家里菜啊肉啊应该都还有,任伟如果还没吃,正好两人一起吃。
熊猫仔是打车回家的,车上又有些困,小眯了一会儿,下车却看到家里黑着灯。蹬蹬蹬跑上楼开门,屋里果然空无一人。
手机倒是在家里,躺在他的桌上。颜瞻给任伟打了个电话,任伟没接。发了条短信,也无人回复。
他干嘛去了?
熊猫仔想不出来,只能先给果子和小冉回电。
风从水面上掠过,带来一股潮湿的腥气,却让人感觉凉爽。两股琴音交织在一起,放松而随性。
电话是叨扰者,搅了这雅兴。
倪歆停下了拨弦,看向任伟。
任伟看到来电显示了,选择忽视,手下的音符继续流转,就好像根本未曾被打扰过。
倪歆只得重新切入,陪他弹完这一曲。
任伟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他若真平静,也不会坐这么远的车跑来找倪歆。他就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就总爱胡思乱想。他也不想跟颜瞻说什么,没说的道理。他既没立场跟他吼,也没立场盘问,可与此同时他又没法当作没看到。于是,他的选择是:不去面对。
那个女孩是谁,跟颜瞻什么关系,他们现在还联系吗?等等这类问题任伟都不想去想。会那般的藏着照片与项链,可想而知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要知道,颜瞻以往总是搂着那只熊猫玩偶睡觉。
“说说呗。跟颜瞻吵架了?”
一曲结束,倪歆将琴撂在了堤岸上,摸过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每年夏天,他都陪老妈过来别墅住,老妈身体不好,在城里住不了半天就闹病。倪歆自己也有好多事儿,但陪老妈是板上钉钉的。
“什么就吵架了。”任伟伸手问倪歆要火儿。到他这儿都已经是傍晚了,两人吃了饭就出来在河边弹琴。
“我就不爱说你,大老爷们儿跟小姑娘似的敏感,我还不知道你啊?我看颜瞻啥事儿都顺着你,这也能踩你尾巴?”
“滚蛋。没那回事儿。”
“诶,你就承认了跟他处呢能死?”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儿。”
任伟叼着烟躺到了草坪上。郊区的夜空很清澈,天上挂着一颗一颗的星星,你感觉它们是那么的多,那么的闪亮。任伟喜欢仰望夜空,在这样的浩瀚无垠下,仿佛什么事儿也不是事儿了。
恍惚的,他想到了某一年,大概也是这样的季节,夏末初秋,他在中山音乐厅和“没所谓”一起演出,龙语来看了,却是跟那个男人一起。
约龙语出来,他坐在草地上,龙语躺着。
他说:我还是觉得孤独。
龙语说:越伟大、越有独创精神的人越喜欢孤独。好好享受吧。
那是他跟龙语说了分手之后。
当晚他们就这个问题又吵了起来。
他说:我还是喜欢你。
龙语说:分手是你说的。
他说:谁知道你那么痛快就答应。
龙语说:本来就是啊。咱们本来也不合适。你说了,我没道理再勉强你什么。
他说:那我现在后悔了。
龙语说:晚了。
龙语就是这么绝情的一个人。就算后来他强硬的吻上他,他也还是拒绝了他。过后,龙语再来找他,也跟他求的根本不一致。他只是来寻欢作乐。
“嘿,想什么呢?”
倪歆一根烟都抽完了,发现任伟瞪眼望天,根本没听进去他说的半句话。
“嗯?”任伟回神,看向了倪歆。
“你到底怎么了?”
看着倪歆,任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一口接一口的抽烟,烟马上就燃烧殆尽了。
“说话行嘛?”
“我真没事儿。”
“怎么才叫有事儿?等哪天你自绝于人民我才发现?”
“说他妈什么呐!”任伟伸手推了倪歆一把。
“我说真的。任伟我知道你,咱们一起多少年了,你敏感,容易想不开,老是跟什么较劲。问也不说,就会自己憋着。憋着憋着不是事儿自己没了,就是你炸了。”
“有吗?”
“没有?没有是谁有天哭成那样,哭得嗓子全哑了。就为了个男人。娘们儿也没你这么痴情的吧?”
任伟一下下的按着打火机,他知道倪歆说的是哪次。就是那一次,他崩溃般的对龙语说:我们分手吧。
龙语走了,他在排练室哭了。等乐队的伙伴们过来,他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
那种伤心,是犹如地震一般毁灭性的。
他懂,他们完了。彻底完了。他的忍耐到极限了。
“可结果呢,他一拍你肩膀,你又跟他走了。”
“不说了行么,添堵。”
“我只想说,喜欢男人是你的事,这事儿没碍着谁,你也不比女人差,别老委屈着自己。”
“我才没有。”
“颜瞻干嘛了?”
“跟颜瞻没关系!”
“没关系我一说他你就吼?”
“……”
“小逼崽子要是欺负你,我跟你说这回你别拦着,我非给丫花了。”
“倪歆!”
“真的。我说到做到。任伟我当你亲兄弟。你玩儿谁我不管,谁玩儿你让丫试试看。”
“我真的没跟颜瞻……处。”
倪歆看着他,用眼神询问:那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他说他喜欢我。”
“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哎呀我说不清。反正就……糊里糊涂就有点儿往一起掺和。”
“掺和?”
“就……有的没的,就那么回事儿。”
“哪么回事?”
“你丫非让我全说啊?”
“说。”倪歆点了支烟,递给了任伟,又给自己点了一根,“说清楚算。”
“丢人。我不想说。”
“我看你丢人还少是怎么地?”
“……”
“你措辞吧,我进屋儿拿酒。”
倪歆走了,任伟还躺在草地上。路灯下许多飞虫绕啊绕,极度渴求着光亮。他忽然觉得自己与那些小飞虫有些神似——都盲目的遵循着固有的逻辑。
他喜欢我。他可以很坦然的对倪歆这么说。却说不出口我不喜欢他。
我真的不喜欢他吗?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在乎?不喜欢又为什么闹心。仿佛,颜瞻每天叨唠着“我喜欢你”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就必须喜欢他,无论你对他什么样,他都非喜欢不可。他也在这一过程中固执的认为颜瞻就是一张白纸,忽而发现上面有不属于自己涂抹的颜色,就完全傻掉了。
想知道那个女孩是谁,跟颜瞻有着怎样的故事,又为何消失在颜瞻的生活中,是否他们还联络。迫切的想知道,却根本问不出口。他讨厌自己这样。不想看见的就当作没看见。譬如对龙语,他清楚他从没断过胡来,却一次次对自己说:没什么的,这有什么。他没有去质问过他一次。
自己根本无法主导一份感情,这一点任伟比谁都清楚。他只会接受,再接受。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肯再开始一段感情的原因——他承受不来。
他也以为,只要他不去在意,去刻意忽略,就可以刀枪不入。
可,这真的行得通吗?
说什么不过就是按摩棒,他太清楚自己了,如若真是没有一丝好感,比如彭勃,跟他搞他会恶心。极度的恶心。他是容易沉溺性欲的人,但绝不是乱性的人。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了。说服自己颜瞻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简单的事情已经复杂了起来。颜瞻做饭、颜瞻打扫房间、颜瞻替他修指甲、颜瞻一步不离的跟着他……
他说,任伟我喜欢你。
他信以为真。
这样性格的自己,真的会信以为真。收下糖衣退回炮弹,他没这个本事。
那么实际上颜瞻呢?颜瞻喜欢他什么?那喜欢本身又是什么?他才22岁,实岁仅仅22。他明知道他不可信、靠不住,可……
“接。”
冰凉的酒杯贴在脸上,任伟伸手去拿,“你去陪你妈吧,我自己待会儿就行。”
“她看电视呢。我妈对我要求不高,在她周围就成。说吧,语言组织好了吧?”倪歆在任伟身边坐了下来,用酒杯碰了任伟手里的酒杯。
任伟没辙,硬着头皮说。倪歆听着,一口口抿着加了冰块的酒。
那你问他啊。你怎么回事儿啊?干嘛不问?就算你觉得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他能这么觉得吗?
这就是倪歆的结语。
到底谁家啊?你躲出来他占山为王。小逼崽子敢脚踩两船我非让他生活不能自理!
任伟只是听,不吭声。
第十一章
【嗯,还跟倪歆家,不回去。】
颜瞻举着手机,眼底充斥着汉字却读不懂。
任伟昨天晚上没回来,今天也不会回来。昨天他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好几条短信,后半夜才收到一条回复:【在倪歆家,不回去了。】
颜瞻一宿没睡。周五去琴房弹琴无精打采。由于太过投入以忘却烦恼,他的指尖都快要弹出血了。后来方老师和淳君来了,看了他的手,硬是不让他再弹了——再弹下去,明天肯定就没办法演出了。
十点多回了家,任伟仍旧不在。
打电话他不接,发短信半天才回了那一条。
颜瞻真想哭。任伟不想理他,这是绝对的。而不想理他的原因颜瞻也大概齐知道:肯定是因为周四早上两人的那个事……
真的不是故意那样的。颜瞻趴在床上搂着熊猫玩偶,心里难过极了。一边难过一边也气任伟。到底怎么样嘛,难道说我做不好你就不要我了……做不好也是你不给充电的嘛……
想起前天早上颜瞻心里就像打翻了调味瓶。他很累,任伟贴上来,一点儿也不缠绵,就是那么直来直往的要那个……
他是带着气的,开始到结束都带。
我对你来说,除了按摩棒,就再没有一点点别的什么了吗?就算没有,你可不可以充电一下啊!就算骗我也好,给我一点点温暖……
颜瞻举着手机翻了个身,手指按键盘指尖很疼。
【你有没有按时吃饭啊?胃不疼的吧?】
回复还算及时:【吃了,不疼。】就这么两个词。
【让倪歆别开太强的冷气喔,你不喜欢要告诉他哦。】
回复更短了:【嗯】只有一个字。
颜瞻忍着指尖的疼痛再发:【明天演出……你答应过我来的。这个是确定的吧?】
任伟没回复。
颜瞻等了好一会儿再发:【要穿正装的哦,也不可以穿凉鞋的……】
手机、熊猫玩偶、颜瞻,三个躺在一张床上,三个都是仰面朝天。任伟一个也不搭理。
颜瞻今天必须要早睡,十一点半被迫去洗漱了。洗完回到卧室,又给任伟发了条短信:【手指头好疼,好想跟你说话。】
颜瞻把手机放到旁边,侧过身躺着,盯着看。
就算只剩他自己,他也不愿意回自己的房间,仍旧是赖在任伟的床上。他的床是双人床,床上有他的薄被。颜瞻又搂了一会儿熊猫玩偶,而后将玩偶放到了床头,伸手拉过了任伟的被子。他是特意去自己房间拿了熊猫玩偶陪自己的,可这会儿竟然……抛弃了它。
死死的搂着小被子,颜瞻沮丧极了。
手机终于响了:【早睡,休息好,我关机了。】
颜瞻把头扎在被子里,使劲的嗅,那是任伟的味道。
努力的嗅着这个味道,起先他想到任伟弹琴的样子,然后拿过手机看视频。后来又想到他微笑的神态,就拿了日记本看自己画的他的模样。后来又想到……
今天的日记写得超低落。与这低落完全不搭配的图是……
Q版小人骑在Q版熊猫上。
颜瞻真快抓狂了,很想扯掉这页日记。
太龌龊了!
怎么想着想着就想到这档子事上去了!
日记本摊开在床上,彩色铅笔滚的满哪儿都是,橡皮擦和签字笔堆在一起,颜瞻搂着小被子从床的这一侧滚到那一侧,反复着、一遍又一遍。
越不想去想,思维就越不受控制,脑子里的画面好像越来越具体了。任伟亲吻他的模样、温柔的抚摸他的模样,这些都还算不出边。可到后来就不是这些了,净是些十八禁的画面。
这到底是谁害的啊?任伟在床上从来都很那个啥……
后来颜瞻不滚来滚去了——他抱着被子缩在床的一侧,包在底裤里的那话儿变成一根直翘翘的鼓槌……
再然后更色情的画面就跟脑袋里开播免费幻灯片了。
手伸下去握住那话儿,颜瞻就能想起任伟触碰它的感觉;前端渗出黏液,他又想到任伟舔它的样子,他总是替他口交,每一次也都让他好舒服……
颜瞻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虽然他很鄙视自己,但这鄙视没半点儿杀伤力——他弄脏了小被子。
侧躺在床上,颜瞻够过纸巾。用过的纸巾被团成一团,一个个被丢进了垃圾桶。颜瞻不想下床去洗澡,也不想放开小被子,于是他诡异的搂着小被子睡了。临睡前忍着手指疼给任伟发了条信息:【我弄脏了你的小被子……好龌龊。鄙视自己。】
颜瞻醒过来是由于闹钟的狂响。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人很晕。发了一会儿呆,才明白过来今天要演出。
跳下床,他就冲进浴室洗澡,洗完刷牙吹头发。
把自己收拾停当,颜瞻回了任伟的房间,把被套拆下来,扔进洗衣机,倒上洗衣粉泡上。然后抱着薄被去阳台,横搭在晾衣杆上晾晒。
阳光洒下来格外的刺眼,颜瞻眯着眼向远处眺望,发现这座城市他竟然开始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头发都晒热了,颜瞻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有风吹进来,颜瞻一边换裤子一边看着被风吹动的门帘。他想了想,踩到床上取下了放在衣柜顶上落了土的纸箱,从里面翻捡出陶瓷风铃。
真奇怪。竟然忘了把它挂起来。明明每年入夏,妮子都第一个催促他挂风铃。铃声偶尔叮叮当当的响,妮子就跟着笑。可今年都已经立秋了,它才第一次唱起歌来。
把风铃吊在门框前,门帘飘动,风铃歌唱,颜瞻收好纸箱洗了手回来,一边看一边笑。
系好裤子,他开始穿衬衫。衬衫的袖口很长,有6颗小扣子,颜瞻一粒粒扣起来,左手还算顺利,但倒手变作系右手的扣子,就很费劲。
风铃声叮叮咚咚,颜瞻想起妮子总是帮他系扣子。前襟的扣子也好,袖口的也罢,她总是不慌不忙动作麻利。妮子不高,只到他的肩膀。好奇怪,小时候明明比他高一大截的。到底是哪一天位置就对调了呢?
瞻仔,小冉说,他喜欢我呢。
好像妮子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在帮他系扣子。
是吗?
嗯。
你怎么说的呢?
我说我也喜欢小冉,嘿嘿。
当时他好像胡噜了她的长发。
然后我对他说,虽然我也好喜欢你,但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不见了。
妮子扎在他的胸前,使劲儿的蹭着他说:瞻仔,我真的不想离开。我是那么喜欢你,喜欢小冉。我多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颜瞻怎么也扣不起扣子来,他的眼睛模糊了,手指怎么也无法控制住那粒小小的扣子。
瞻仔……
他好像又听到她在喊他。
他发现他还是没法不想她。就算他说着妮子不在了,她希望我们都向前走。小冉你应该忘记她,这样她才能飞向天国……小冉做不到,他也根本做不到。说着要将过去放下,要将记忆打包,让她一路走好。可他还是固执的将她的照片塞在玩偶里,还是留着那条项链,还会挂起陶瓷风铃,还在悲伤难过的时候就去向她求助。那是一种牵肠挂肚的留恋,渗透到骨髓里去的。
他只是,假装忘记了。
忘了,忘不了。
他想,他不该这样的。刻意的去遗忘,本身就不自然,那真是对妮子的一道枷锁,不能放她自由。现在想起她,怀念是大于悲伤的。他不该流泪,那是不对的,他必须接受现实,并像妮子说的:嘿,你不要去找独自走在雨中的小黄狗,你是永远快乐的熊猫仔。我是你的黑眼圈,我们永远在一起。烟熏妆哦……超时髦……
擦了擦眼睛,颜瞻看到窗台上泡在玻璃酒瓶里的薄荷草已经长得太高以至于有垂下来的趋势。他走过去,拿了插在笔筒里的剪刀全部都剪断了。继而他从厨房拿了一只洗干净的玻璃瓶出来,将薄荷草插了进去。
抱着一捧薄荷草进了任伟的房间,颜瞻把玻璃瓶放到了阳台的架子上。
薄荷草追光,光在哪里它就看向哪里,所以放在房间内,它们总是贴着窗口,齐齐的看着窗外。光,不应该只在一个方向;光,应该像这样将全部笼罩。
哭过,颜瞻的眼睛涩涩的,但心里敞亮起来。任伟给他的委屈不算什么了,他是他喜欢的人,喜欢,就免不了难过,它们是共同存在的。他不能留住妮子离开的脚步,但任伟,他可以,他还有去尽力的机会。
任伟进楼道的时候,看见了颜瞻的小乌龟停在那儿。他想,他不是还没走吧?一边上楼又一边合计:不会。大抵是穿正装,就选择打车了。他总不能不去演出,那自己罪过可大了。
进门,扔下钥匙,熊猫仔不在。
任伟长出了一口气。
在倪歆家住了两天,他也没换衣服,觉得自己都臭了。扯下身上的Tee掀开洗衣机盖子就往里扔,扔完任伟才看见里面泡着东西。扒拉瞅瞅,是被罩。人有些恍惚。
昨天睡前上的八点的闹钟,倪歆那闹钟巨吵人,他起来就给按了,拿过手机开机。冒出一条短信:【我弄脏了你的小被子……好龌龊。鄙视自己。】
任伟坐在床上也透着起的早,没太明白。后来收拾好出门去等车,又看了看,转过弯儿来了。然后不自觉的就笑了。
光着膀子任伟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床收拾的很平整,枕头毯子都摞在一起。阳台让被子遮住了大部分的光,靠着玻璃的架子上摆着一瓶嫩绿嫩绿的水培薄荷草。
任伟点了一支烟,看着阳台,随手揪了片薄荷叶,放到鼻子下闻闻,叹了口气,叼着烟往浴室去了。
洗了澡,任伟一边擦头发一边看镜子。头发有些长了,下巴也有些泛青。他拿过剃须刀清洁下巴,剃须啫喱凉凉的,就像之前的那片薄荷叶。
出来回到卧室,拉开衣柜,任伟开始犯愁。他衣服绝不少,但能算正装的大概一件也没有。
想一想自己真够傻的。任伟一边穿衣服一边感慨。死熊猫问他还去不去看演出,他不回答,却上了一早的闹钟。回他一个短信能死吗?不能。可他就不回。就算他说手指头疼,他也只会扔出一句不咸不淡的:早睡,休息好。
颜瞻这两天肯定都没睡好,也许辗转反侧的不能成眠。起先他觉得他活该,但后来又觉得他可怜。可任伟就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拿出一件衬衫,比比,还算正式。又拿出一条裤子,照照,也说的过去。鞋子任伟是真犯愁了。既不许穿凉鞋,也肯定不能搭配球鞋,让任伟这通翻唉。再加上又去剪了头发,真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下出租车,任伟检票进了音乐厅。票是一早颜瞻就拿给他的,很靠前的位置。他迟到了五分钟,也幸亏没再晚,再晚就不能进场了。
厚重的门将演出与外界隔离开来,任伟在小提琴声中坐下,拿着演出目次表看。台上的女人将小提琴拉得如泣如诉,任伟却全然不在意。
这只死熊猫真是有够搞!这么正经的演出目次表,愣被他把自己的演出时间用签字笔圈出来,还画成一个熊猫抱的模样!
任伟脸红了。替熊猫仔脸红。你到底几岁啊你!
抬头装作没事的左顾右盼,任伟没看到向晓冉或者其他HS的成员,看来颜瞻没招呼他们。
目光收回,任伟才真迎来了尴尬——一旁的夫人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演出目次表看。
这下真现眼了!
与隔壁夫人的目光交汇,任伟只能尴尬的笑,夫人也笑,笑起来显得很慈祥,颇有安慰效果。
两人四目相对,最后任伟不得不点点头收起了那该死的目次表。
这是一次非商业性质的音乐会,看演出时间也知道,主要是音乐学院的一次对外交流与宣传,还兼具公益性质。但观众可不一般,都是专业级观众,既有母校毕业的各类演奏家、作曲家、指挥家,也有在校生,还有许多业内人士、专业记者等等等。由此任伟也能明白,颜瞻的代打具有哪般的性质,水平又受到怎样的肯定。他的才华,是遮不住的。
音乐厅冷气极强,隔壁的夫人只穿了一件丝质衬衣,任伟发现她不住的胡噜着手臂。
脱下一粒扣的西装上衣递给隔壁的夫人,任伟是出于一种本能,或者该说家教。父亲是一位很尊重女性的人。
隔壁的夫人推脱,连连摆手,任伟却坚持递了过去。
夫人最后接过披上,频频对他微笑。
颜瞻的演出排在靠前的位置上,这是由于他演奏的曲目都属于短小精悍型。
任伟坐在那里,看颜瞻从幕后走出来,鞠躬,坐在钢琴前。第一个音符响起,任伟不禁有些替他紧张。继而,华丽的音符流转开来,行云流水般的铺开,一切都那么完美的进行着。节奏、音阶、音准,都是那么精确,又饱满富有浪漫激情。
他认真的注视着舞台,或者该说注视着舞台上的钢琴家,以至于夫人向他投来目光他都没有注意到。他完全被吸进去了,丝毫不走神。
小时候,父亲常带他听音乐会,他却总是不当回事,闲散的很。
颜瞻的两首曲目演出结束,掌声爆发的很热烈,音乐会的第一部分也随即告一段落。中场休息到来,任伟起身离席——想抽烟。
走出音乐厅,任伟迫不及待的摸出了烟盒,揣在裤兜里它有些变形了,可任伟一点不在意,他拿了打火机出来点燃香烟。外面的太阳已不毒辣,风吹在脸上,很惬意。
“谢谢你的衣服。”
听到这个声音,任伟回头,看见隔壁的夫人正站在他身后。
“啊,没关系。我只是出来抽烟,衣服您可以继续披着。里面冷气太强了。”
“真的谢谢你。不过我要走了。”
“是吗?”任伟笑着接过了衣服。
“你是我儿子的朋友吧?”
听到这句,任伟一愣。
“颜瞻。我看他有给你勾出他的演出时间。”
“啊……”
任伟不自觉的摸了一下鼻子,有些紧张。她是颜瞻的母亲?看上去很年轻,普通话也说的不带半点口音。
夫人温和的笑。
“您……这么远来看他演出?”
“还好吧,正好也要来北京办一些事。他二哥跟我说了之后,就决定来了。不过没有告诉他,也不知道票务已经不售票了,真是……呵呵。最后还是要让他知道。反倒被训斥了。孩子啊,长大了,你就成小孩了。”
“是这样啊……”任伟实在没有想到会这样遇到颜瞻的母亲。她真的很……和蔼,又谦逊。
“真是挺……难堪呢。他不希望我来的。”
“怎么会呢。啊,阿姨,我叫任伟,颜瞻在我家里借住。”任伟跟颜瞻妈妈说了一会儿才想到都没有自我介绍过,有些失礼。
“是嘛,你就是任伟啊。瞻仔总跟我提起你。平时麻烦你照顾他了。”
“不敢当,不敢当。”
“我家这孩子有些娇生惯养,还要请你多包涵呀。”
“没有,真的没有。”
“瞻仔可欣赏你了。这么在阳光下一看,我还真的认出你了。他在自己房间里贴了好多你的演出海报呢。”
任伟已经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了——这只死熊猫,好死不死瞎叨唠什么呀!
见任伟低头不吭声,颜瞻妈妈继续说到:“他是真的不想我来看演出。你知道的吧,他妹妹过世后,他就再没登台演奏过。”
任伟一愣。
颜瞻妈妈以为任伟的不语是默许,便就接着说了下去:“这孩子跟妮子好的很,妮子走了,他就像变了个人。本来很内向,一下子就外向起来。以前只喜欢自己弹琴,后来倒是像他妹妹似的弹吉它唱歌了。”
“嗯……”任伟有些骑虎难下,这时候再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太失礼了。妮子,是他妹妹?长的根本不像啊。
“还请你多多照顾瞻仔。他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活泼开朗,很多时候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就像……妮子走的时候,他整天整夜的弹《安魂曲》,不吃不睡,不肯离开钢琴离开棺木一步。谁劝也不听。幸亏小冉来了,唉……所以他要是闹脾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您节哀……”任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早的事了,都过去快五年了。我想的开。当初生她,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任伟点头。
“我不多说了,要赶去见一个老朋友。我在北京会待几天,看看哪天方便我们一起吃饭,我会提前跟瞻仔确定你们的时间的。”
“我送送您吧。”
“留步,留步,音乐会休息快结束了。”
“不差这点时间,我帮您叫车。”
“真的不用,很多出租车在等候。”
但任伟还是坚持将颜瞻妈妈送上了车。替她关上车门,任伟看着她放下车窗向他道别。
往回走,正撞上急急忙忙打着手机跑出来的颜瞻。在舞台上的时候他就感叹他也能穿的人五人六的,这会儿闯入视线,更觉得他还挺衣架子,怪不得可以兼职做模特。
“啊!”颜瞻看见任伟惊呼了一声,却马上又对他说:“你稍等,我要打个电话。”
任伟看着颜瞻,停住脚步,又重新点了一支烟,刚刚那支他才抽了两口就掐掉了。
“妈,你走了没有?”
任伟抽烟,听着颜瞻讲电话,那一口四川话他十句听不懂一句。真奇怪,他妈妈讲普通话的,真不能想象她讲四川话的声调。
颜瞻电话讲的很快,挂断看向任伟,任伟吐出一口烟,“恭喜,演奏很成功。”
颜瞻害羞的抓着头说:“哪里……”
“抓什么头啊,没帽子你难受啊。”
颜瞻抓的更用力了,“你剪头发了呀,猛的我都没敢认呢。”
任伟抽烟不说话。
“你这样穿衣服也很帅。”
“演出我看了,能走了?”
“……我还不能走,要谢幕的……你……等等我行吗?”
任伟有些没脾气,自己说话挺不会说,颜瞻倒是怎么都能听。
六点音乐会准时结束,长达三小时的音乐会演奏家们出来谢幕竟是站满了舞台。记者拍照、采访、好不热闹,颜瞻出来跟任伟接头都已经近七点半了。
任伟一直站着——不得坐。穿这么整齐坐路牙子不成,再说这地儿坐路牙子它也不妥啊。
热。喝了两瓶水。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
你图什么啊?
任伟都不禁问自己。
“久等了!”死熊猫一路小跑过来,笑容灿烂。
任伟瞥了他一眼,迈开步子往前走。他可不想等淳君出来看见他。
“你今天没有演出的是吧?”熊猫仔张嘴说话。
任伟侧过脸鄙夷的看了看颜瞻。你明知故问什么啊!
“嘿嘿,没有的话,咱们去看演出吧!民谣之夜哦,就在鼓楼,咱们过去超近的。”
任伟从兜儿里摸出了手机,进入发件箱,打开刚刚给吉吉发的消息,把手机递给了颜瞻。在颜瞻之前,喊他去看演出的是吉吉。虽然此演出非彼演出吧。
颜瞻不明所以,接过来,就看到:【不去。穿的跟傻逼似的!】
“呃。”
任伟喝光了水瓶里的水,将空瓶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今……今天……小娟会演呢,我好想看……”
任伟不搭理颜瞻。
“真的好想看……要不然咱们先回家换衣服呢?小娟十点才演。”
任伟点烟。权当没听见。
“那……那咱们回家吧。这两天是不是没吃好呀,我做饭给你吃。”
颜瞻把手机递回给任伟,任伟看到他的指尖肿着,几处都能看出淤血。做饭?你手不疼啊?你又喜欢吃辣,摸了辣椒还想不想活。
“你说句话嘛。”
颜瞻忐忑不安。与任伟知道妮子是颜瞻妹妹的释然相反,他紧张的很。任伟是来看演出了,可对他的态度超冷,话都不愿多说半句。好像,还是很生气的样子。说实话颜瞻都没想到任伟会来看演出,昨天问他,得算追问了,他也没说来。所以出来追老妈的时候,看见他,颜瞻还真的吃了一惊。再加上任伟剪短了头发,他要不是定睛细看,绝对不敢认的。不过,看见他来了,颜瞻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悦。
“外面吃吧。”
“哈?”
“我累了,只想坐下休息会儿。”
“哦……那你想吃什么?”
颜瞻眼巴巴的问,任伟却已经伸手叫车了。
车在两人身边停下,任伟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颜瞻没的选择,他总不能去坐任伟的腿,于是灰溜溜的钻进了后座。他感觉出来了,任伟是无言的挤兑他呢。
“鼓楼。”任伟对司机说。
“鼓楼哪儿?”
“桥北。”
“行嘞。”
颜瞻跟任伟进了这家叫做辣界的店面,发现是做香锅的店子。他很喜欢吃这个。任伟把菜单扔给了他,伴随一个字:点。
问他想吃什么,他说都行。问这个好不好、那个好不好,都好。
颜瞻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了点菜。
再问他喝不喝啤酒,任伟说自己喝没意思。颜瞻听出来了,又是拿话噎人呢。
最后服务员端来一瓶可乐。
用餐过程颜瞻也痛苦极了,任伟低头吃饭不说话。他说,他也不怎么接话。两人就这样吃完一顿饭。
结账是任伟喊的,钱也是任伟付的。颜瞻插不上嘴。
要说这顿饭之所以颜瞻还没吃岔气,那大抵是因为席间颜瞻要解开袖子上的扣——怕蹭脏衬衫袖口。左手不灵便,于是他半天解不开右边袖子的那排扣。任伟把他的胳膊拉了过去,一粒一粒替他解开。那一刻,颜瞻心里可暖和了。
出来九点一刻,任伟在前面走,颜瞻在后面跟着。他不叫车,也不说去哪儿。颜瞻想问又不敢问,只能低头跟着。走了一会儿他猛然发现,他们是朝着“民谣之夜”的演出Pub去的。
任伟一直向前走,他知道颜瞻跟在身后,所以也不回头。这会儿忽然被颜瞻从身后抱上,吓了他这一跳。
“干嘛!”
熊猫仔像一片膏药似的紧贴着任伟的背,脸埋在他的肩胛骨之间。他就是死搂着他,任伟怎么掰他的手他也不松开。
“你要疯啊你!”任伟崩溃死了。
“你还生我气吗?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带我吃我喜欢的香锅,说了不去看演出又陪我去……你要是生气的话,你打我吧……你别气了……你跟我说话行吗?”
“马路上呐!你赶紧松手!”
“任伟我喜欢你,我不想你生气……我喜欢你……我再也不让你生气了……我求求你,喜欢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可以,我不想只当按摩棒,我不想你只有……那个的时候才跟我亲昵……我喜欢你……你可以不像我喜欢你这么喜欢我……但你分给我一点点感情好吗?”
已经有路人频频向他们这里张望了,任伟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那天真的很累……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亲我吗?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躺在我身边吗?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睡前轻拍我吗?我不是不喜欢跟你那个……我是不想我们之间只有这件事……我想跟你分享我所有的一切……我……”
任伟低头看着颜瞻死命抱着他的手臂,衬衫的袖子卷了上去,露出他修长的小臂和手掌。那是一双干净的手,指甲修剪的一丝不苟,每一处关节都那么对位置,这双手非常的好看。
背上有湿凉的感觉,颜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说到后来他已经听不清了。
“求求你……喜欢我吧……就算不喜欢……也别讨厌我……求你……任伟,我是那么那么喜欢你……”
他居然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还是在马路上!
“你先放手,放手。”任伟拍着颜瞻的手说。
“不……不放……”
“放手。”
“求你……”
“你再不放手我真烦你了!”
甩出狠话,颜瞻才终于放开了手,任伟转身扳过他的脸,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个男人为他哭。
“哭的难看死了。”
“……”
“鼻涕眼泪都蹭我衬衫上,你想死吧你!”
“……”
“真他妈……”任伟用拇指去抹颜瞻的眼角,“真是拿你没办法。”
任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把颜瞻招哭了。他不跟他说话,是不知道怎么说,说了什么的话,拿捏不好分寸,他很怕让自己处于更劣势的位置。不说也不代表他还在生气啊,不是哄他了吗,陪他吃他喜欢吃的,穿成这副鬼样子都陪他去看民谣之夜……这缺心少肺的死熊猫,居然给我哭!还说什么喜欢我,你懂我吗?你连我为什么生气你都不知道!
“我好喜欢你的……”
“不许再哭了,不许再说了!”
任伟替颜瞻抹了眼泪,拿过他的西装上衣,推着他往前走。
上辈子真欠他的了!
路过小卖店,任伟买了一包纸巾,扔给颜瞻对他说:“把脸擦干净,别脏兮兮的丢人现眼。”
颜瞻接过去,打开,听话的抽出纸巾擦脸。
他都没想到自己会哭出来。实在够没出息。可他就是难过,任伟对他那么冷淡,他就难过的无以复加。
“要一瓶橙汁,一听啤酒。”
任伟付账,又买了饮料。
把橙汁拧开递给颜瞻,他看着他哭的有点儿红的小鼻子,伸手刮了一下。
熊猫仔笑了。
一个喝啤酒,一个喝橙汁,两人并肩往前走,颜瞻带着鼻音说:“我可喜欢小娟了,你喜欢吗?”
“还行吧。”
“我也翻唱老歌好不好?”
“你唱什么?”
“粉红的回忆,你觉得怎么样?”
任伟这几天头一次笑了出来,“你还行吗?”
“真的,我觉得不错呢~”
“今儿还谁演啊?”
“好多呢,川子啊,小牛啊很多人。”
“那走快点儿吧。”任伟拍了一下颜瞻的后脑勺。
熊猫仔顶着肿肿的眼睛眯眯笑。
第十二章
热。
任伟是给热醒的。
毛茸茸的东西蹭着后背,热,还痒。
“你丫干嘛!”
想挣脱出来,奈何身后人力气还挺大,且,执意不撒手。
“感觉都好久没睁开眼睛就看到你了……”
“说话没底气,手劲儿倒不小。撒手,热死我了!”任伟用胳膊肘顶着颜瞻。
昨天看完演出回来,就已经是三更半夜,死熊猫又缠着他说话,看那劲头要把两天份没说的话都补回来。
任伟起先听着,后来困的要命,嗯嗯啊啊的应着就睡了过去。
他得承认,在倪歆家没怎么睡好——不习惯。
“我们去海边好不好?”熊猫仔继续蹭着任伟的背,对撒手一说充耳不闻。
“哈?”任伟侧躺着,热得他拿过床头的杂志搧。
“去海边!”
“你有病。”
“去嘛~去嘛~”
“去你大爷,什么啊就去海边。”
“……你这两天有事?”
“没事儿就去啊?”
“去嘛~”
“不去。烦火车站。除了人还是人。”
“我们开车去~”
“你哪儿偷去?”
“我干嘛要偷呀,你真……我不会去租车啊!”
任伟哈哈笑了。
“坏人。”颜瞻终于放开了任伟,下床去冲凉了。临走对任伟说:“说定了哈,我们等下就出发!”
“神经病。”任伟躺在床上骂。
躺着躺着任伟又困了——本来也没睡醒,于是就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颜瞻的大脑袋挤进他的视线,吓了他这一跳。
“你丫……”他不是一直看我睡相呢吧?死变态!
“嘿嘿,你醒了啊,咱们出发吧!”
“出发?”
“去海边啊~”
任伟捂脸,他当真的啊!
冲了凉,简单整理了要带的东西,任伟跟颜瞻下了楼。颜瞻说:我们带上吉他吧。任伟说:要带你带,我不带。颜瞻问:你为什么不带?任伟说:我心疼我琴,回来打品算你的?颜瞻语塞。任伟笑:你那破琴倒是不怕。
车停在楼下,是辆SUV。任伟说这车一点儿不称你。颜瞻问那什么衬我?任伟看了看他说QQ吧。颜瞻嘟嘴。
“别撅嘴,你瞅你这体格。”任伟拉开车门。
“我体格怎么了嘛!人家……”颜瞻很想说——我自己的车子是甲壳虫不是QQ。可转念一想,有差吗?果然都是迷你车。
“你怎么?”
“没怎么。我低碳生活可以吗?”
“低碳你租SUV?”
“车行只有这个啦,我总不能租一辆卡迪拉克婚车吧!”
“你可以不租,骑自行车去。”
“……那你也跟我骑车?”
“你骑车带我。低碳嘛。你骑车带人,我被你骑车带。”
颜瞻乐了,“坐前面来啦,我们路上可以聊天。”
“我也没说坐后面啊,总不能抱一堆东西坐吧?”
“放后备箱啦。”
“你下回换把更破的琴吧,跟着你命苦。”
“……”
车驶上大路,任伟点了支烟,这是他今天起床后抽的第一支烟,“去哪儿啊?”
“你刚刚睡觉的时候,我上网规划了一下路线。”
“说。”任伟吐出一口烟。
“呐,今天比较晚了,所以我们先到南戴河,然后……”
“南戴河?”任伟斜眼看颜瞻,“那是饺子锅吧?”
“……”
“相信我,水里都是人。”
“还有然后呢……”
“说。”
“然后我们明天去翡翠岛~”
“哪儿?”
“翡翠岛~”
“那是哪儿?”
“离南戴河挺近的!”
任伟捂脸,“这名儿起的,我还寻思我护照过期没呢。”
“呃。”
“可不是么,我联想到马尔代夫了。”
瞻仔一路都被任伟挤兑。
可被挤兑他也愿意,甚至这样不平等的对话还让他觉得挺快乐。因为任伟在跟他说话,每一句都是说给他听的。
“诶。”路程过去一多半,任伟合上车窗看向颜瞻,由于受不了冷气,他始终敞着窗户,“我昨天……和你妈妈坐隔壁。”
“嗯……我知道……因为你们的票都是我拿的。”
任伟白了他一眼,但沉在心底的话还是说出了口,“她说到了你妹妹。我从没听你说过你有妹妹。”
颜瞻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一切都被任伟尽收眼底。
他不说话,任伟也不说。风声也被隔绝于窗外,车里安静的离谱,只有CD里的Air乐队制造的电子碎拍节奏回荡着。男声低沉的重复:Do the joy,do the shouts,do the cries,do the smiles……
迷幻而令人晕眩。
这安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颜瞻关了车载音响,对任伟说:“我和妮子是双胞胎,爸妈老年得子,本该很欣喜。然而……我妈妈做产检的时候,医生发现妮子的心肺功能发育不健全,体质很弱,建议引产。爸妈是同意了的,两个孩子保一个。我妈妈都进了手术室,可……她到现在都保留着B超的片子……在妈妈的肚子里,我始终都保护着妮子。如果强行手术,连我也不会存活。”
任伟看着车前方一程不变的高速路,听着颜瞻低声的诉说。
“我想,这就预示着,从今往后,我都是她的保护盾。我们家,都是男孩子。妈妈也一直想要个女儿。妮子就这样跟我一起出生了。生下来后,医生对我妈妈说,妮子……心肺功能都不正常,免疫系统有缺陷。从小到大,她都在生病,心脏动过两次手术,过敏性哮喘、后来发展到肾脏……你知道……别的孩子都在外面玩,她却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但妮子开朗、快乐,她羡慕窗外的孩子们,却不会嫉妒。我问她会不会觉得难过,她说什么啦我很会自娱自乐。我妈妈是画国画的好手,妮子跟妈妈学画,她时常站在画板前,仿佛画画就是撕下日历。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
“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你妈说……你妹妹没了,你就一直弹琴,不肯离开琴、不肯离开她。”
“我不知道我如何才能跟她分开,始终……我们像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我知道妮子有天会离开我,但我总想,不是这一天。不是这一天,这一天,这一天……究竟是哪一天?我一厢情愿的觉得,是好久好久之后才会到来的某一天。”
任伟点了一支烟。
“你知道……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我弹琴,她画画。一起看书,一起参观展览,一起看电影,一起写日记画涂鸦……妮子几乎不怎么去上学,也没什么朋友,可她渴望与人交流与人分享。她不希望只有‘孤独’一个朋友。她好喜欢骑着脚踏车去等我放学,等我载她回家,她说,那就好像她也刚刚从学校出来。就好像,她跟所有同龄的孩子们一样。我跟小冉一直是同学,跟我比起来,他要开朗的多,也非常健谈。我上中学以后,一直在参加各种各样的钢琴比赛,做各种各样的交流演出。我不在家,小冉就会去陪她。”
任伟发现颜瞻的眼眶红了。
“小冉非常喜欢妮子,妮子也喜欢小冉。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份喜欢,是不会有结果的。妮子后来发展到肾衰竭。去做透析,人瘦得像一片纸,皮肤好像一碰就会破,头发越来越稀疏,她带着鼻管,却还是笑得那么灿烂……她不是不会哭,等到病房没人了,她就不出声的流泪。你知道看到那样的她……妮子从来都那么漂亮,可是一天一天的,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变化。她表现的好像这都没什么……可是……我给她买假发、化妆、修指甲……高跟鞋她穿不上,脚肿肿的,就摆在床下……但就算这样,她也要活下去。妈妈……我们都在尽力……可是……就算换肾也不行了,她的肺部开始有积水……抽掉又会积起来……我们十七岁的生日,她坐在轮椅上……”
任伟的手搭上了颜瞻的腿,他说,“咱们在紧急停车带停车好吗?”
但颜瞻不停,他抹了抹眼睛继续说,“她坐在轮椅上,还是笑得那么暖人。头发是假的,脸是靠彩妆化的,指甲都是贴的,可她还是开心的切蛋糕给大家吃。她还弹琴,唱歌,唱了好几首。她走的那天,是生日过后不到一个月。她坚持不打吗啡,说人死后会一直一直睡,所以她现在不要睡。疼就忍着,咬牙忍着。那天我给她读她最爱的《绿野仙踪》,读到多萝西遇到魔女……她还握着我的手,可……她走的无声无息。我整天整夜的弹琴,是想让她知道,我还在,会一直送她离开。小冉来了,他让我停下,说爸妈哥哥都好担心我,可我停不下。直到……他走过去,掀开棺木的盖子,俯身去亲吻妮子……那一刻,我哭出来了,所以,停下了。我知道,小冉他比我还要难过。别的女孩子都在那个年纪谈恋爱,可她却忙着与病魔做斗争。她曾对我说,瞻仔,小冉说他喜欢我,可我不能喜欢他。你知道她当时的表情……这是注定的事实,我们都说能接受,然而当这一天到来……”
任伟碾灭了烟,“前面是休息站,我们停车。”
“我没事。”
“喝点儿水,好吗?”
任伟放在他腿上的手温热温热的,颜瞻看向任伟,点了点头。
车驶入休息站,停稳,任伟并没有下车,而是揽过了颜瞻,让他的脸埋在他的胸前。
任伟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但他懂得失去一个人的苦楚。就像,那年冬天,父亲留下他一个人,独自上路。
颜瞻环住了任伟,“我不难过,早已经不难过了。我只是……想她。想她给我编的花环,想她为我弹琴唱歌,想她烤的一点都不甜的饼干,想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挂在脸上的微笑……”
“抱歉,我不该提及这事儿。”
任伟伸手去胡噜着颜瞻的背。
“不,没关系的。我以前常常刻意的不去想,这也是从来不会跟你提到妮子的原因。因为妈妈说,如果你总想着一个人,那她就不能安心的去往天国。但后来……我发现,越是刻意的遗忘,心中越是惦念。所以我明白了,我要去面对现实,面对这一切,让她走、放她自由。她住在天国。就像她说的,是提前替我和爸爸、妈妈、哥哥们占好位置。她说,天堂的房子也很贵哦,她会好好努力……”
任伟抬起颜瞻的下巴,用拇指去蹭他眼角的泪痕,他听着颜瞻对他说:“我会告诉妮子,也帮你占个位置。”
“少来。”任伟拍了拍颜瞻的脸,“我会下地狱,你别麻烦人家了。”
“瞎说!”
“你没陪我看《辛普森一家》啊?听摇滚乐要下地狱。”
“我陪你……”
“德行。”
“真的。”
“想不陪也难,同性恋也要下地狱。”
“……”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
“下地狱就见不到妹妹了。”
“我可以给她写信,也可以时常去拜访她!”
任伟看着颜瞻的眼睛,其实他很想说他有点儿感动,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哭起来真丑。
颜瞻捧着任伟的脸就亲了上去,亲完对任伟说:以后去地狱,会更丑。
任伟把下巴搭到了颜瞻肩上,他在笑。
那是一种他久违了的笑意。
“你穿嘛……穿嘛……”死熊猫一脸谄媚的笑。
任伟发现今儿一天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先是无奈于颜瞻预定的酒店——用不用这么浪费啊?再是无奈于豪华的晚餐——胃寒,吃不下,可看着死熊猫一脸委屈相,还硬要吃,害得他吃完就吃胃药垫底。接着更大的无奈又来了——他非逼你穿的跟他一样!那件傻了吧唧的熊猫Tee,以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置办的裤子!
“不穿。太2了!”
“怎么会呢?”熊猫仔努力的眨眼,“你看我嘛,你看我嘛。”
“就是看你才觉得2!”
“……”
死熊猫又露出一副受伤害的模样。
“折中。”任伟真怕他又哭给他看——那绝逼是杀手锏。
“那……?”
“裤子我穿。”
“再商量商量……”
“没的可商量!”
任伟说着,解裤子扣儿。死熊猫立马转身面壁。
“你什么路子?”任伟脱了裤子抬脚踹上了颜瞻的屁股。
“哎呀人家不好意思看嘛……”
“你有病!”
“你换好了告诉我哈……”
裤子刚刚好。任伟又看了看扔在床上的熊猫Tee,拎过来想想等会儿下水反正要脱,一咬牙一闭眼,套上了。
死熊猫还在面壁。
任伟翻出裤兜里的烟盒点上一支烟,扭头眺望着窗外的海。
记得,那年曾被龙语绑来过海边——参加他们作协的创作之旅。可龙语半个字儿也不写,要么拉着别人斗地主,要么就是跟他两人反锁在房间里,亲热个没完。窗外,也是这样的一片海,更安静些,几乎看不到人。夜深了,龙语就拉他沿着海岸线走。
任伟不禁叹了口气。
面对龙语与面对颜瞻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从最浅白的来说,向来是龙语给他花钱,他接受的坦然并深觉理所应当。但换作颜瞻他就不愿意,总觉得别扭刺棱人。为什么呢?任伟说不上来。硬要归纳大概是颜瞻比他小,颜瞻自己都在挣扎着活在这座大都市里?确实说不上来。
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东西都可以买到手,但买来买去,你会发现,感觉这种东西没得可买。龙语让他有的感觉,颜瞻给不了。
再者,跟龙语在一起,他习惯性的依赖他、向他撒娇、跟他起腻,那是一种不受自我控制的情绪。但跟颜瞻一块儿,任伟发觉自己就连话都不会好好说,有时候想表达的是一个意思,说出口却全变了味儿。
还比如,是龙语他就毫无顾忌、蛮不讲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轻松地就好像面对你最亲的人。是颜瞻就不行,他总会刻意的摆出某种姿态,拉开某种距离。
再好比,对象是龙语,性就是爱的表现方式;颜瞻不,他更青睐言语、亲吻、拥抱……
说白了,他当龙语是男人,当颜瞻是男孩。
再怎么样,也要让着一点。否则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就好像昨天他哭着从身后抱住他,那一刻,他慌张并觉得愧疚。然而等一切平静下来,站在Pub里听小娟唱《命中注定》,他再去回想那一幕,想起的竟是那一天龙语来找他,向他说着他们不可能再继续了,而在那一刻情不自禁从身后抱住龙语的自己。他也是那么抱着一个男人,那么不能自已的掉下眼泪。不同的是,颜瞻肯哭着求自己,但他却不肯那样去求龙语。
任伟仰躺在了床上,他想,如果非要给龙语和颜瞻找出一个共同之处,那就只有一点:都没法给他安全感。
这想法……还真是……够悲催。
“你还没换好呀……”颜瞻冲着墙壁说。这样说着,他却忍不住去偷看。
“早换完了。”任伟慵懒的应声。
“呀!你穿熊猫Tee了!熊猫Tee!”颜瞻可激动了。
任伟从床上起来,一边碾烟蒂一边说,“小点儿声儿,快耳鸣了。”
熊猫仔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住了任伟,抱住就使劲儿蹭,“超可爱的~”
任伟皱眉——这膏药熊!
可颜瞻这么全心全意的抱着他,他又觉得挺满足……
“没……没有租泳圈的……”
熊猫仔到了海边看着关门的租赁处,泪眼汪汪。
“你……”任伟不得不捂脸。
“我……”熊猫仔挠头。
“你不会游泳?”
熊猫仔作拨浪鼓状摇头。
任伟啥不说了,向海边走。
熊猫仔垂头丧气的跟在身后,伸手去拉任伟衣襟的下摆。
“去捡贝壳吧。”
这话说完任伟都觉得自己有点儿刻薄。
“不要……我看着你好了……”
天黑下来,游泳的人已经很少了,即便在游的也在陆续上岸。任伟脱了衣服,向下走,海水还是温热的。
颜瞻看着任伟的背影,觉得他身材超好,果然游泳很塑造体形。可他就是学不会……
“我去拿吉他好了。”
冲着任伟喊,熊猫仔收到回复——任伟摆摆手,示意他去。
颜瞻拿了吉他回来就在沙滩上坐下,随意的弹拨着。有群刚上岸的姑娘聚了过来,在他身边簇拥着,跟他搭讪听他弹琴。
任伟游了好一会儿,喜欢游泳的他潜入海里就像一尾鱼,轻松惬意。然而等他向岸边游过来,借着海岸上明亮的探照灯的灯光,他看见一群穿着比基尼的姑娘围着那正在弹琴的死熊猫,大为不爽。
游回来任伟就上岸了,身上挂着海水,海风吹过来怪冷的,可他不在意,笔直的向颜瞻走去。
音乐声、姑娘们的谈笑声、颜瞻的歌声,越来越清晰。任伟走过去,站在姑娘围成的圈外,两眼狠狠的瞪向颜瞻。
还是任伟身前背对他的姑娘先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颜瞻才发觉任伟回来了。看见任伟,他傻乎乎的笑。
“冷吧?给你浴巾。”颜瞻放下琴,欠身拿过了一旁叠好的大毛巾递给任伟。
任伟眼看着坐在颜瞻旁边的姑娘那超大的胸脯离颜瞻越来越近——她明显故意往上凑!傻熊猫还全然不觉,笑呵呵的举着浴巾。
接近、再接近、再再接近……
终于,那对大胸贴在了颜瞻的胳膊上。
喂喂喂,你倒是躲开啊!
任伟起急。
可熊猫仔呢,眼睛里只有他,还在傻笑。
任伟服了。
这时候坐在颜瞻另一侧的姑娘笑眯眯的说:“你朋友啊?”
颜瞻猛点头。
“过来坐啊~”姑娘向任伟抛媚眼。
这帮骚货。
任伟很想驱逐这帮小妖精,又不知从何下手,别别扭扭的擦了擦身上的水坐下,那位姑娘就贴了过来。
嘿嘿嘿,你还带上手摸的啊!
任伟这个郁闷,一边听着姑娘说你身上真凉,一边忍着挨摸。这也就罢了,姑娘还不肯罢休,拉过任伟的手往自己身上带,说着什么我可热了。
颜瞻弹错了数个音。任伟在他眼底看到了强烈的不满。他这一不满,任伟心里乐了——呦,你不缺根弦儿啊?
熊猫仔琴弹得没一点儿心思,眼角的余光总在追着任伟,看任伟身旁的姑娘对他那叫一个亲昵。熊猫仔使劲忍着,忍无可忍是由于那位姑娘按住了任伟的手,嘴唇凑到任伟耳根笑着说着什么。
哗啦一声扫弦,颜瞻放下了吉他:“挺晚的了,咱们回去吧。”
“去我们房间打牌吧~”一直黏着颜瞻的姑娘没看出颜瞻火了,正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对啊,打牌打牌。”黏着任伟的那个站了起来,伸手去拉任伟。
颜瞻看着任伟,看他什么意思,任伟明知道颜瞻的心思,却故意说:“我都行。”
“不行!”熊猫仔拼命拉过了任伟。
众姑娘吃惊的看着颜瞻,颜瞻赶紧放缓态度,“我们还要弹琴写歌,你们去玩吧。”
“不是吧,来玩儿还不放轻松?”几个姑娘互相怂恿。
熊猫仔眼巴巴看着任伟,潜台词是——你快说句话啊!
任伟却别开脸看海。
“走啦。”颜瞻身旁的姑娘索性挎上了他的胳膊。
颜瞻想也没想就拿下了姑娘的手。
姑娘不乐意了,“干嘛呀,好好的突然这么冷淡。”
气氛忽然僵持了起来。
这傻蛋。任伟真是拿颜瞻没辙没辙的,想开口替他解围,却不料颜瞻上前一步,也一并拿掉了他胳膊上姑娘软软的手。他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站在尴尬的氛围里。
“算了算了,咱回去吧,一身沙子难受死了。”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说话,陆续拿了衣服向大路走。
真没劲、扫兴、以为自己帅点儿就了不起、一开始怎么不拒绝、真拿自己当回事……
女人翻脸比翻书快,言语之恶毒也令男人望尘莫及。
任伟看着颜瞻,颜瞻不痛快了,想抱他一下聊表安慰,却不料颜瞻拾起了地上他下水前脱下的衣服,一股脑塞到了他手上,“穿上。”他说的坚定无比。
“满身沙子怎么穿啊?”
颜瞻不吭声,伸手替他胡噜。
“泳裤没干。”
颜瞻扯过浴巾团在任伟身前,“我替你挡着。”
嘿,这时候倒有股子狠劲儿。
任伟一边套衣服一边看着颜瞻说,“放下吧,换完了。你至于嘛。”
“我就是不想她们看你、摸你!”颜瞻说的很大声,底气足极了。
“你小点儿声儿!”
“好啊,那你堵上我的嘴。”
吧嗒一口,熊猫仔就咬上了任伟的唇。他亲他,舔他,舌头又撬开他的唇瓣钻了进去。
两人自然的搂在了一起,任伟被颜瞻亲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吻毕,熊猫仔红着脸,任伟脸也挂上了颜色。
“好了,我们弹琴唱歌吧。”颜瞻一屁股坐到沙滩上,拿过了吉他,轻扫着琴弦。
任伟也坐了下去,听颜瞻拨弄出的旋律。
“你说……什么歌适合海边?”
任伟点烟,不说话。
“问你呢。”
任伟翻眼皮看了看颜瞻,拿过了他手里的琴,找了一下音,拨弄起琴弦,“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偷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年纪轻轻只十六吧,旧梦失去有新侣做伴……”
颜瞻笑了。
任伟在间奏的时候瞪了他一眼。
下一小节,颜瞻跟他一起唱了起来。于是任伟不唱了,吹口哨,颜瞻仍旧唱的很认真、很投入。
一曲结束,任伟把琴还给了颜瞻,又点了一颗烟。之前那支早已埋进了沙滩里。
“既然是怀旧之夜,那我给你唱《粉红的回忆》吧!”熊猫仔抱着吉他眯眯笑。
“你敢!”
“谁要你唱《南海姑娘》的,来嘛~”颜瞻一边说着,一边找调儿。
“你不许恶心我!”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不能忘记你把你写在日记里,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任伟笑抽了,一直在推颜瞻,让他快别丢人了。
颜瞻却很认真的说,“人家这么真诚,你不许再笑了!”
“哈哈哈哈……”
“你讨厌!”
“本来就巨可笑……哈哈哈……”
“爬!你给老子爬!”颜瞻一边骂还要一边唱。
任伟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等下你要接着唱,就《大海啊故乡》吧!”
“那你唱啥?”
“《我爱你塞北的雪》?”
“你死去吧。”
“唱嘛唱嘛,怀旧之夜~”
十二点多两人才回房间,酒店的走廊静悄悄的。任伟用钥匙开门,颜瞻背着琴拎着纸袋还在说笑。任伟说你小声一点儿,颜瞻嘟着嘴说你又凶我。毫无疑问,换来的还是那句:我凶死你。
颜瞻的手机有未接来电以及数条短信。
【你看晚报了吗?】
【人呢?死了?】
【你又上报了。我都不知道你登台演出。】
【你给老子接电话!】
……
时间分别是17:03、17:54、18:49、20:57。
发信人是小冉。
颜瞻想了想,那时候正好在做Check In,然后又去吃饭什么的,起先没听见,后来没带手机。但颜瞻现在看见了也不想回电,这是属于他跟任伟的时间。于是,熊猫仔动手,关机。
可关了又觉得对不住小冉,便就又开了。开了回短信一条:【我跟任伟在海边~回去说>_
第十三章
任伟游泳回来颜瞻已经出门了,他把泳裤扔进水池洗了,挂好,换了衣服准备去排练——吉吉怒了,说这夏天过得他们几个一个比一个闲散,都要疯。
也不赖吉吉冒火,打他生病开始,他们是既没排过练也没演过出。倒不是光自己耽误了,辉子、倪歆也都跟着敲锣边儿。辉子是伙同安娜跑威海消夏去了,倪歆是成天陪老妈透着路远也不爱进城。当然,任伟承认,最混的还属他,病好了是好了,好了之后又跟颜瞻厮混了好几天。
那天还跟翡翠岛吉吉电话就追杀过来了,曰:任伟,你还想活不想活,不想活你言语,我帮你。
客厅的墙上多了一块小木板,颜瞻用白纸包好画了相框的图案,以及,Q版熊猫和Q版小人。里面用大头钉按着照片,都是拍立得——既有他们在音乐节照的帽子秀,也有头天在翡翠岛拍的与鱼戏水。
翡翠岛还是挺有意思的,海水很清澈,成群的小鱼从你腿边游过,丝毫不怕人。
弄这块木板的时候任伟说颜瞻自恋,颜瞻说NONO我恋你,两人没少斗嘴。起先颜瞻拎回木板任伟说他捡破烂的,你不许把破烂挂墙上,殊不料破木板让颜瞻鼓捣的还挺像回事。
任伟看了一会儿照片,背着琴出门了。
海边之旅简直是噩梦。上了发条的死熊猫搞的他第二天都浑身乏力,于是下水就是陪他出洋相——两个大男人一人一个泳圈,排排泡。更要命的是第二晚颜瞻还想要抱抱,任伟差点儿顺窗户给他扔下去——你是年轻有劲缓缓就过来是吧?最可恶的是,破孩子成天成天缠着你、腻着你、央求着你说喜欢他,说我们现在是couple了。气得任伟曰:couple个鬼,你coffee,给你扔搅拌机里打碎。
真是……惹上膏药熊没的可回头。
任伟深觉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大有问题——一个不如一个。
命苦。
想一想,这几个月跟打了鸡血似的,跟那死熊猫是越纠缠越不清,糊里糊涂就一脚踩进了捕兽夹。明明不是那杯茶,倒是一壶壶续水,一喝就是遥遥无期!
任伟到排练室最早,大部队还没杀来,买了瓶水在楼道里喝,好死不死正撞上彭勃他们排完出来。
这叫一个寸!
任伟看见彭勃了,彭勃也当然瞅见任伟了,两人打上回跟Pub外最后一次说话,可有阵子没见了。那回碰面也当然不愉快,任伟说了狠话。
“你们先走吧,我跟任伟聊两句。”
听见彭勃这句,任伟只想捂脸——大哥,咱俩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有阵子看不见你啊,演出也没瞧你们演。头发也剪短了。”
彭勃乐呵呵的过来,拍了任伟肩膀一把。
“我病了,乐队一直没演。”
“病啦?什么病啊?性病啊?”
任伟喝水,不搭理他。
“真是性病我也不嫌你。”
“我嫌你。”拧上瓶子盖,任伟朝外走,他情愿被太阳晒也不想再跟彭勃多说一句话。
“我就喜欢你特冷淡。”
奈何,彭勃是打定主意不要脸到底了——他跟着你。
“劲儿劲儿的,来。我好这口儿。”
“你能别这样儿么?”任伟走到阳光下面,扭脸看向彭勃,“您大小也是数人的偶像,别把自己弄得跟下三滥似的。”
“嚯嚯,我跟你嘴里身份还随时变化着,这么会儿又成下三滥了?诶,当初是谁啊,跪地上舔我鸡巴,求我操他。”
“滚、蛋!”任伟瞪圆了眼睛,气得手上的青筋暴跳。
“瞅瞅,不禁逗吧。”彭勃伸手捏住了任伟的下巴,“逗逗就急。”
“去你妈的!”任伟一把打开了彭勃的手。
“气,再气,你生气特有味儿。气哭了我更喜欢。”
任伟抬手攥拳就照着彭勃的脸挥过去了,彭勃先是一挡继而扭住了任伟的手腕,“别动手啊,动手多伤感情啊。”
“你给我撒手!”任伟使劲儿往出挣拨。
“任伟,我告诉你,你别跟我挣拨,挣拨我拧断你手腕儿。不仅拧断你手腕儿,我还能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把你手掰了,我看你拿什么弹琴。”
任伟看着彭勃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怒气,也看出了他并非虚张声势。
“对,别动,别动我就不掰你。”
任伟不动,彭勃放开了他,伸手替他抻平衣服。
“我就是想告诉你任伟,我没想过伤害你。我看上你了,你知道。你更应该知道,我想干嘛,没人拦得住。我想要什么,我就能得到什么。”
任伟后撤了一步,说不害怕是假的。彭勃这个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他也不是聋子。这小子仗着家里老子腰杆硬,不是没犯过事儿,还不是小事儿。现在不也照样人五人六招摇过市的。
“向后退什么啊,我又不吃了你。我没威胁你什么,你甭这么害怕。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任伟,你招我的。咱俩要是没事儿,没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你说咱俩有事儿没事儿?你哭的跟王八蛋似的谁哄你?你要死要活的往谁怀里钻?你闷了没人说话没人陪,谁随叫随到?啊,任伟,说话啊。”
任伟不吭声。
“没的可说了吧?亏心了吧?”
任伟咬嘴唇,下意识的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
彭勃掏出了打火机,替任伟点上了烟,“我连你屁眼儿都肯舔,你别做的太绝了。”
“说话,又装闷葫芦想糊弄过去?”
“嘛呢?”
倪歆的声音闯入耳膜,任伟可算松了一口气。
“呦,倪歆啊。”彭勃看向走过来的倪歆,打了个招呼。
“你嘛呢?”倪歆可不像彭勃脸上挂着笑。
“这不是给任伟点颗烟嘛。”
“我告诉你别招任伟,他爹娘没了可不差兄弟。”
“你怎么老跟吃了呛药似的?”
“走,排练去。”倪歆推了任伟一把,往前走。
任伟跟着倪歆往前走,却被彭勃拉到身边,他贴着他耳根说:“想想我跟你说的话,我跟你那跟屁虫不一样,我没那么好摆弄。”
“任伟!”
“来了。”任伟推开了彭勃,跟上了倪歆的步伐。
“丫又缠着你?”倪歆看着任伟问。
“没……”
“那你脸上怎么写着‘有’?”
“别管了,没事儿。”任伟吐出一口烟。
“你就没‘有事儿’的时候。诶,跟颜瞻怎么着了?没事儿了吧?吉吉说头两天你俩扎北戴河去了。”
“本来也没事儿。”
“死鸭子嘴硬吧。好好处着就行,我觉得颜瞻那小子挺着调。”
“你看谁不着调啊?”任伟白了倪歆一眼,“你还说龙语着调呢。”
“刚那个就不着调。早让你少理他。整个一摇滚痞子。”
“你别偷换概念。”
“我偷换什么了?”
任伟斜眼看倪歆。
“你最不着调。”倪歆推了任伟脑袋一把。
“去去去。”
“晚上咱喝点儿?安娜一会儿也过来。”
“今儿没戏,排完我就得走,‘没所谓’临时有个演出。”
“哦。”
“诶,你们什么时候录音啊?辉子那意思是下月咱录个Demo。赶十一音乐节正好卖。”
“我不知道啊,没消息。看吧。”
“当个主唱你都不着调。”
“你丫别扒拉我。”
“你就欠扒拉。”
“少给你编吉他谱儿了?”
这时候,任伟手机震了两下,掏出来一看,短信:【晚上有空吗?我妈妈明天就回去了,今天请你一起吃饭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