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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不能
夜里很平静,秦绝珩睡时习惯并不拉窗帘,于是赵绩理就能够透过窗户看见楼外被昏黑夜色笼罩的江面。
她侧身缩在床边看了片刻,终于缓缓闭上了眼。可没过多久,她就感到另一边的秦绝珩动了动,又动了动。窸窸窣窣的动作持续了至少一分钟,惹得赵绩理闭着眼皱紧了眉。
“你不要乱动。”她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你不睡就下去。”
话说完,背后倒是立刻就没了动静。赵绩理的眉头渐渐松开,刚刚准备再次试着入睡时,却被身后的秦绝珩伸出手箍住了腰,猛地往床中间拖去,落入了一个柔软微甜的怀里。
“……”秦绝珩明显感到赵绩理的胸口起伏了几下。
可能是生气了。秦绝珩想着,却依旧不松手。
赵绩理沉默间背对着秦绝珩,一时甚至能够感到她柔软的腰腹就贴着自己的后背。亲密的接触让赵绩理感到一丝熟悉的温暖,却又几乎实在同时令她回想起了太多说不出好坏的片段。
赵绩理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了原处,一时忘记了推开,也倦怠于挣扎,只微微眯着眼看向了窗外远映着灯火的江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秦绝珩恶劣地将赵绩理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几乎是数着时间等赵绩理发脾气。
这种心情就相当于强硬地抱起了一只坏脾气的猫。秦绝珩嗅着赵绩理身上带着热度的浅淡香气,感到有些好笑的同时却又幼稚地享受这种感觉。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秦绝珩等了很久,却发现赵绩理居然毫无发怒的迹象。
怀中人的呼吸很平和。秦绝珩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希望——她其实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
直到时间过去许久,道彼此都认为对方已经陷入睡眠,秦绝珩才察觉到赵绩理微微动了动。
赵绩理垂着眼睫,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了秦绝珩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秦绝珩被赵绩理扣住手时微微愣了愣。赵绩理的五指温度不低,却并不是按着秦绝珩预想的那样直接握住自己手腕,也不是捏住她的手臂,而居然是缓缓下滑,慢慢扣住了她的五指。
“?”秦绝珩被这样一个抓握扰得立刻便睁开了眼,心里隐约期待了起来。
赵绩理扣着她的五指,其余丝毫反应也无,连呼吸也同开始一样清浅,秦绝珩渐渐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赵绩理睡梦中下意识的动作。
“……”秦绝珩微微翕了翕唇,正犹豫要不要试探性地开口,就感到扣在自己手上的五指陡然用力,将秦绝珩捏得微微有些疼了起来。
赵绩理听着身后人虽然浅但确实是紊乱了的呼吸声,将手朝后抬了起来,快速地松开了五指,将秦绝珩的手丢到了身后。
秦绝珩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赵绩理面无表情地闭着眼朝边上挪了挪,平躺了下来。
窗外微弱的光线打在赵绩理的侧脸上,勾出了她尚显青稚却仍旧臻于完美的轮廓。赵绩理脸颊下方的创口贴在洗澡时揭了下来,出来后也并没有再补上,一时那道还未消退的浅浅伤痕就显露了出来,衬得赵绩理的面色更加柔弱。
秦绝珩看着她微微颤抖着的睫毛,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缓缓翻过了身,背对着她闭上了眼。
矛盾而又求不得的思绪在梦与醒的交界处疯长,总是会让人缓缓堕入梦境。
秦绝珩的梦境里蔓草遍野,迷蒙间有许许多多只翩跹的袖蝶穿行,交错的航线织成了一张斑驳迷离的梦网,而赵绩理就在那张网的深处。
我要留住她。秦绝珩想着,将指间的丝线收得更加紧了些。
她隔着蒸腾的雾气,看向千丝万缕、沾染着蝶翅上莹莹光色的网丝,看向网丝深处纠缠的那个人,心里流露出了微甜的满足感。
夜色沉浓。。
赵绩理从来就和同龄的孩子很不相同,秦绝珩心里始终清楚。但在从前,秦绝珩至少还能够了解赵绩理心里在想些什么,而许多事情放到如今,便几近无法破解。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这让她无时不刻渴望着将赵绩理拴在身边,却又在她在身边的时候时刻控制着自己。
赵绩理到底还只是个少年人,秦绝珩极力想要将那个错误而放纵的夜带来的罅隙填满。她隐约知道赵绩理无论如何其实只是渴求一份稳固的感情,无论那种感情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只要赵绩理抓住那束光,即便被它所灼伤,也永远不会愿意轻易放手。
秦绝珩怀着这样坚定地想法,将暴躁的控制欲一次次按捺下去,反之把温和又柔软的一面尽了全力地摆在赵绩理面前。
一趟旅行不过短短一周不到,秦绝珩对赵绩理几乎讨好般百依百顺,而赵绩理却始终安静而冷漠,全然没有了从前乖巧又温驯的样子。
眼下还有三天的时间就是高中的开学日,秦绝珩不得不安排回程,结束了这段对二人关系而言毫无作用的短暂假期。
“别动我,别吵我。”赵绩理上了飞机就戴上了眼罩,临将眼罩拉下前直勾勾地看了秦绝珩一眼,语气冷淡而又简单直白地说着:“除非是空难,降落之前别和我说话。”
昨晚两个人绕着赵绩理高中开学后的安排讨论了不到十句话,就再度起了争执。秦绝珩相当强硬的态度很快就惹起了赵绩理的叛逆心理,两个人一来一往互相呛到最后,一晚上也就谁都没睡好。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将黑色的眼罩拉下盖住了大半张脸,也垂下眼睫微微叹了口气。
赵绩理的性格已经带上了越来越多的棱角,再也不是那个虽然狡黠却心甘情愿能够听她话的乖顺孩子。
秦绝珩想到了书上那句“叛逆期需要爱的感化,而绝非以硬碰硬”,心里又是好一阵烦乱。
赵绩理相当排斥自己的感情,秦绝珩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赵绩理对自己越来越深的防备。既然“爱的感化”无从施力,两个人的关系又早已不像普通家长与孩子之间那样的纯粹简单,那么究竟还该有什么样的办法去消融隔阂与坚冰?
秦绝珩感到为难,她下意识就逃避了赵绩理对自己可能的仇恨,而是始终相信着赵绩理心里对自己仍然保持了一方眷恋。
事实究竟怎样,她并无从窥探。赵绩理的态度和看眼神都仿佛是镀上了一层刀枪不入的膜,始终防备而疏离。
她一定是还在生气。秦绝珩常常会这样安慰自己。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猛烈又短暂,惯于逃离的赵绩理没有离开自己,这说明只要这短暂而强烈的排斥过后,她一定还会和从前一样依恋自己。
秦绝珩的想法天真而带有浓浓的逃避性,但至少有一点没错,赵绩理的确是还在生气。
这种暴躁的脾气随着秦绝珩一天天几乎是阴魂不散的纠缠,却终于也渐渐沉淀了下来。
赵绩理知道那些荒唐又让她不愿回想的记忆里,自己也做错了很多事。她不该对秦绝珩的态度那样轻佻,她不该反复用带着勾摄意味的举止去挑衅秦绝珩,更不该在那样一个错误的时候冲动地去主动纠缠秦绝珩。
扭曲的关系对她带来的影响太具有冲击力,赵绩理从小、从来厌恶的流言成为了现实。无数个她乍抬眼看见秦绝珩那张风流好看面容的瞬间,她都会听见耳畔仿佛还有声音在提醒自己。
她曾经有多厌烦那些议论自己是秦绝珩小情人的声音、曾经有多反感那些人谣传自己是秦绝珩豢养的玩物,如今就有多排斥秦绝珩对自己的感情。
她的确是从来都近乎偏执地渴求被爱,但最终当她感受到了刺痛时,还是会下意识地选择退却。
赵绩理能感到她对秦绝珩的需要在一天天变弱,纵使她心里依旧对秦绝珩有着由来已久又莫名其妙的依恋,但那种渴望被庇佑、渴求被溺爱的占有欲却不可阻挡地在一天天消退。
我或许迷恋她,这让我即便被侮辱也离不开她,赵绩理心里想着。但终有一日,她不会再独一无二。。
“绩理。”秦绝珩看着机舱窗外渐渐稳定下来的景色,探身微微推了推赵绩理落在扶手上的胳膊。
赵绩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伸手拉下了眼罩,眼神还带着方从梦中剥离出的迷蒙,却依旧疏离。
“到了。”秦绝珩只扫了她一眼,也并不多看,轻轻提醒了一句。
赵绩理理了理衣领,坐直了起来,也将目光落向了窗外渐渐稳定下来的熟悉风景。
这一趟旅程或许也并不是全无意义。赵绩理看着布着明亮浓云的夏日高空,心里生出一股近于嘲讽的情绪。秦绝珩的本意或许是修补她们之间变了味的关系,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赵绩理却十分敏感地挖掘出了秦绝珩举动下掩藏的别意。
秦绝珩对她的讨好和百依百顺,赵绩理全都看在眼里。那些暧昧的举止和话语她虽然并不回应,但也并没有拒绝。
她想——秦绝珩把她看做了一个年龄还不到的、心智还不成熟的情人。
无论何时,只要秦绝珩在赵绩理身边,这个想法都会一遍又一遍地让赵绩理无法忘却。
她的弥补方式,就是花言巧语、百般讨好,让我接受这段关系。
第27章 不想
小巷又弯又长,没有门,没有窗。
八月下旬的早晨,透过窗投入室内的光仅仅是看一眼都能沾染上几分热度。
被光照醒的赵绩理微微叹了一口气,从梦中渐渐醒了过来。
四周静悄悄的,冷气开得还算足。赵绩理自己没有不拉窗帘睡觉的习惯,所以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
秦绝珩并不在身边,她回头后发觉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
轻微而又难散的头疼在她坐起来的一瞬间席卷而上,赵绩理捂住脸坐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放着空调遥控器,赵绩理绕过去把空调关了,想了想又把被子叠了打开窗户,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赵绩理推开门站在二楼栏杆边,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微微隆起的一团被子。
赵绩理冷漠地看了一眼,转身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时间还没到七点,赵绩理洗漱完换上新校服,时间也才过去十分钟。她提着书包站在镜前犹豫了片刻,将领子拨开左瞧右瞧,又将衣摆掀起来看了看腰腹,才将信将疑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赵绩理安静地拎着书包下了楼,到了沙发边站定了下来。
秦绝珩睡觉喜欢用被子蒙头,赵绩理有些嫌弃地看着那团不注意根本不会知道里边盖了个人的被子,沉默片刻后,忽然伸手将被子掀开了一角。
不出所料就看见秦绝珩的半张脸,细软的长发柔顺地散落在颊边和脖颈上,最终落在枕边。
见了光的秦绝珩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有些不适应地揉了揉眼睛,看向赵绩理时还带着一点初醒的迷茫。
赵绩理看了她一眼,半句话都没多说就把手里的被角丢回了她脸上,转身走开。
秦绝珩头疼地看着她的背影,清了清嗓子后说了一句:“早餐在冰箱里,你拿出来热一热。”
赵绩理把书包丢在了玄关边刚准备换鞋,听她这样说,动作僵了僵回头古怪地看了秦绝珩一眼。
秦绝珩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垂着眼睫并没有看她。
赵绩理皱眉沉思了片刻,还是站了起来,端出了冰箱里的食物。
“你昨晚喝了多少酒?”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秦绝珩仿佛是并不经意地开了口,伸手将一杯牛奶推给赵绩理的同时问了出来。
这些日子里她并不是没有想过改变,只是赵绩理的叛逆过于来势汹汹,让她一度感到了震惊、失去了反应。
但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束手无策。
——不可能永远放纵赵绩理任性妄为,更不可能就这样任由赵绩理做她想做的事。
秦绝珩支着下颌想着,目光落在了面前喝着牛奶的赵绩理脸上。
赵绩理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样,立刻就抬起了眼,随即又别过脸看向了另一边。
这又是在讨厌自己了。秦绝珩想着,无奈地也不再看她。
“没喝多少。”许久的沉默过去后,赵绩理喝完了半杯牛奶,才慢悠悠回答。
“没喝多少你会连自己房间在哪儿都分不清?”秦绝珩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杯子咚一声磕在了桌上:“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了,不要喝酒。这次你能走错进我房间,下次你就能走错进别人家。”
秦绝珩的语气很凉,或许她自己并不自知,但这确实是赵绩理最讨厌的那种家长语调,几乎是立刻就挑起了她的不耐感。
“谁知道我是怎么进你房间的。”赵绩理喝完了牛奶,站起身端着杯子和碗碟放在了厨房水槽边,拿起书包就走到了门口。
“你什么意思?”秦绝珩也听不惯她这种暗中讽刺的语气,看见赵绩理要出门的样子也不着急,反而皱着眉质问:“你自己喝多了半夜荡进我房间里,难道还要怪是我把你绑来的?”
赵绩理对“绑”这个字很敏感,立刻就僵了僵,从玄关边站起身跺了跺鞋跟,抬手推大门准备走。
“……”赵绩理扭了两下,发现大门纹丝不动。
“开锁,我要去上学。”赵绩理有些恼怒地拍了一下门,回头看向秦绝珩。
“嗯?不急。”秦绝珩向后仰靠在了椅背上,端着牛奶慢条斯理喝着,扬起下颌看向门口的赵绩理:“等我一会儿,我叫小张一起送你。”
赵绩理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想要对着来的冲动,最终还是抱臂站在了门边不再继续动作。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要五分钟内出门。”
“不用。”秦绝珩看了她一眼,也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坐我的车可以十五分钟到你学校,你们七点四十早自习,二十分走绰绰有余。你可以上去再睡会儿都没问题。”
秦绝珩将时间掐得非常完美,一点多余独处的时间也不给赵绩理,却又让人无从反驳。
这时候如果是乔凛在,谎话或许信手拈来,值日、出板报、早c ,ao,她想多早出门都没问题。但赵绩理盯着秦绝珩看了半晌,居然一时半句话也没说出口。
脾气再坏,又怎么可能真的无法无天、无方可治呢,秦绝珩想着,又看了赵绩理一眼。赵绩理正垂头靠在门边,咬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算是齐天大圣,也会被五行山压住呢。秦绝珩继续想着,就看见赵绩理又换回了鞋,走到了客厅沙发边把秦绝珩没叠的薄被叠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另一边。
倒是乖巧得超出想象。秦绝珩纳闷地吃完了最后一口,放好碗碟准备回房上个妆。她刚走到一半,就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停下了步伐。
她不会是要趁自己化妆的时候故技重施、跳窗走吧?
秦绝珩想了想觉得可能性非常大,她停在原地权衡了一番,忽然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赵绩理莫名其妙地看着将自己拉了起来的秦绝珩,被她牵着一道上了楼。
秦绝珩将赵绩理带进了房间,也不多说什么,把赵绩理按在了房间软椅上坐下,自己坐在了化妆台前。
“……”赵绩理冷着脸坐了下来,大概懂了秦绝珩多半是怕自己趁她看不见的时候溜走。
幼不幼稚。赵绩理看着秦绝珩的侧脸,翘着腿划开了手机。
不响却也不轻的游戏音效传入了秦绝珩的耳朵,秦绝珩通过镜子看了赵绩理一眼,一时也并没说什么。
很沉默,气氛也很僵硬,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到秦绝珩收拾完,赵绩理才关上手机跟着她走了出去。
学校离家里很近。时间还不到七点半,校门前的石雕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赵绩理打开了车门,并不打算和秦绝珩道别,但秦绝珩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得往后一倒。
秦绝珩倒完全并不在意前排的司机,伸手将赵绩理抱在了怀里,脸颊在赵绩理肩头蹭了蹭。
赵绩理很快感到全身从肩头那一块为中心,有一股微麻的感觉传开。她按捺着心下莫名其妙的微动感觉,扭了扭胳膊想要推开秦绝珩。
秦绝珩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动作,伸手将赵绩理按在了怀里。
“……如果你可以永远听话,那该多好。”
她极轻地贴在赵绩理耳边,用带着落寞的语调忽然说了一句。
赵绩理的身子立刻变得僵硬了起来,方才传开难散的微麻感觉也立刻消失。
她连呼吸都屏住了,确认般地开口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秦绝珩放开了她,朝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看着赵绩理明显不善的脸色,挥了挥手:“我说——晚上我来接你。”
第28章 证明
秦绝珩的手段实施下来很快,她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这段关系,曾经持续过一段时间的束手无策也就很快消失不见。
赵绩理的脾气确实是野性难驯,但秦绝珩本身的性子也算得上任性妄为,自小受惯了家里的骄纵,对一件事其实也就并没有多少耐心。
眼下秦绝珩就已经完全失去了继续同赵绩理周旋的心情。赵绩理的不可控制带给了她太多忧虑,而这种忧虑日积月累,最终化作了郁结于心的怨念。
——她不该这样对我的。秦绝珩近乎偏执地想着,她凭什么总这样对我?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按常理来说,秦绝珩决定走出这一步后赵绩理一定会反抗,但让秦绝珩自己也感到奇怪的一点是近乎一周过去,面对着种种条规时赵绩理居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尽管依旧冷漠又防备,却到底算得上听话。
这样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异常,或许她早就该端正态度,对赵绩理严加管教了。
秦绝珩想着,心里却还是有一角落下了疑惑。
她总觉得赵绩理在刻意冷落自己,尽管这种感觉由来已久,但最近仿佛更上了一层——赵绩理好像是连脾气都懒得和自己发了。
但这对秦绝珩而言并不重要。赵绩理还在自己身边,并且不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这无论如何看都好过从前。无论现如今的关系有多僵硬,秦绝珩也相信这只是暂时。
到底曾经也算是个乖巧的孩子,总会长大,总会变得不再别扭。。
江边入了夜很安静,一泓水把江湾两头隔开。
秦绝珩选的房子并不大,但赵绩理的房间却是两层楼里视线最开阔的一间,从窗边能够看到大片对岸闪烁流动的灯火。
赵绩理直直地坐在桌前,写完最后一个字后目光上下将纸面审视了一番,终于合上了习题册。桌上的书码得很整齐,她看了一圈沉默着思索片刻后,才将笔盖也合上。
赵绩理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又因为向来心思多而密,两三年来的日记就有足足好几本,但最近她却把日记本都丢到了书柜的最角落,连同最近写了一半的那本也丢了进去。
有什么好写的。赵绩理码好习题册,翘起椅子百无聊赖地看向了窗外的江景。
从前日记本里一页二十行,有十行都要出现秦绝珩的名字,频率之高让她到如今连翻一翻都觉得心烦。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有余,赵绩理收好了明天要带的书,指尖敲着整洁干净的桌面。
手机就放在可见的地方,屏幕映照出了一片明亮的台灯光芒。赵绩理扫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屏幕,连玩游戏的心情也没有。
秦绝珩最近给她换了张新的SIM 卡,连同手机号也一起换了。
乔凛和赵绩理不在同一个学校,赵绩理又从来没有记过乔凛的号码,于是因为秦绝珩的这个举动,两个人已经一周没有了联系。
想到这里,赵绩理心里就不可抑制地感到一股烦躁。她觉得这股烦躁并不是因为自己多么想乔凛,而只是对这种被牵制住的感觉很厌烦。
想着,她推开了房门。
赵绩理走到厨房边,拉开了冰箱去找牛奶喝,她随手拿出了一瓶后却并没有立刻将冰箱门关上,反而有些无聊地站在原地贪恋着冰箱里的冷气。
赵绩理边小口吸着牛奶,边伸手在冰箱里翻翻捡捡,一会儿居然让她从一堆西蓝花后拎出了一把奇形怪状的蔬菜。
怎么有这种东西,却一直没做着吃过?赵绩理用两根手指捻着那把蔬菜里的一小片叶子,将那一大把都提了起来,有些无聊地想着这东西该怎么吃。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盒牛奶也见了底。赵绩理正沉迷于百无聊赖的气氛,却忽然听见隐约的谈话声从客厅边的书房里传了出来。
她捏着空牛奶盒从冰箱门后探头看了一眼,就见到秦绝珩推开书房门走了出来。
一看到秦绝珩,赵绩理就皱着眉关上了冰箱门,看也不再多看她一眼就丢了空盒子开始往楼梯边走。
秦绝珩也皱着眉盯着赵绩理,她低声交代了几句后立刻挂断了电话,喊住了赵绩理。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一个问题还不算,秦绝珩上下打量了一番赵绩理,继续问道:“怎么穿这么少?和你说很多遍了地上凉,为什么不穿鞋?”
赵绩理回过头靠在栏杆边,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热,所以穿得少。
要考试了,所以睡得晚。这个回答满意吗秦阿姨?现在我要去睡觉了,不要吵我行不行?”
一天里总共说不上几句话,开口语气还挺冲。秦绝珩皱了皱眉:“别叫我秦阿姨。”
“那该叫你什么?啊,对了。你是我的监护人,难不成你想让我叫你妈妈?”
赵绩理的语调阴阳怪气,“监护人”三个字咬得很重,说出来的话也讽刺意味十足:“那还真有点恐怖又恶心。”
秦绝珩没想到赵绩理难得乖了这么些天,一开口就能把人气死。她站在原地调整了会儿心态,半晌还是压不住火气:“要怎么叫还需要我教你吗?”
这话一出,气氛很快再次僵硬了起来。
两个人隔着一段楼梯沉默了片刻后,赵绩理面无表情地上楼进了房间,关门的声音仿佛是巨兽猛然合上的重重牙关,咬住了秦绝珩的心弦,让她感到烦乱又头疼。
赵绩理关上了房间门,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有些烦乱。
这也要管、那也要管,秦绝珩绝对不是不知道她最讨厌被人束缚,但居然还是一意孤行地想要牵制住她。
与此同时,又对她表露出了在赵绩理看来近乎愚蠢的爱意。
想到这里,赵绩理有些烦躁地仰面躺倒在了墙边的软沙发里。
日记没有心情写,曾经最亲密的人也让她无时不刻感到失望,就连朋友也没有一个。
少年人本来就心思敏感细腻,更何况是本来就心多一窍的赵绩理。她看着窗外江对岸繁华的人间灯火气,心里很快生出了近乎落寞的感觉。
她安静地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走到了书桌边。
赵绩理伸手从一摞整齐的笔记本里拿起了第一本,从头翻到尾后没有什么发现,便又拿起了第二本,按住页边飞快从头翻到尾。
这样翻了四本后,赵绩理终于找到了纸页里夹着的三两张小纸条。
是了。赵绩理笑着拈起了其中一张,那上面用好看的小字写了一串号码。
乔凛喜欢传纸条,这也是其中一张,倒是多亏了当时看完顺手夹进了这个笔记本里。
赵绩理一时感到了自己也并不是孤立无援,心情难得地好了起来,指尖点划间将号码录入了手机。
赵绩理感到拥有这个号码就像有了个证明,证明她并不是离不开秦绝珩,证明她并不是非秦绝珩不可。
赵绩理看着通讯录里新添的那一串数字,并没有想要拨出的意思,而只是表情轻松地看着。
第29章 心意
到了第二天放学,赵绩理也丝毫没有想要联系乔凛的意思。
眼下已经开学将近一个月,连读的初高中里,同学基本上还是那些老同学,只是往常向来一道的章和璧不见了踪影。
但这件事回头看去,轻易就能让很多回忆变得恶心,赵绩理也很快就平下了心里的那点不适应。
学校规定走读生放学时间是傍晚五点四十,赵绩理看了一眼腕表,只剩下了两分钟。
秦绝珩这些日子里好像很闲,又或许只是对赵绩理上了心,到了放学时间都总是亲自来接她。
眼下放学铃声响起已经过了将近十五分钟,赵绩理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她慢悠悠地在放学后将剩下的最后一点作业写完,才不疾不徐收拾好了书走出去。
拿着扫把扫完公共区回来的同学见到她,笑眯眯地打招呼:“走啦?门口有人等你呢。”
赵绩理纵使没什么心情,但还是礼貌性地笑了笑:“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明天见~ ”
一行人拿着扫把嘻嘻哈哈地和她擦肩而过,赵绩理攥着单肩包带,朝校门口走去。
但还没走到大门口,她就远远看到门后路灯杆边靠了个人。那人的身形很眼熟,赵绩理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许久不见的乔凛。
乔凛也看见了她,直起身就朝她走了过来。
“为什么换了号码也不告诉我?”乔凛凑近了赵绩理,涂着深色指甲油的手猛地拽住了赵绩理书包带,将她往前一拉:“为什么要躲着我?”
两个人面对面的距离很近,赵绩理很清楚地看清了乔凛眼里的暴躁和质问意味。赵绩理感到很不习惯,同时也很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这种感觉总让她想起了某些时候的秦绝珩。
“走开。”赵绩理皱着眉将乔凛推远了点,这个动作很快就引起了乔凛的不满。
“走开?所以你现在又做回了你的乖学生?”乔凛重重地“嘁”了一声,偏不如赵绩理的意一般伸手拉紧赵绩理的背包,带将她又往前带了几分:“干净的指甲干净的脸,扣到最上一颗的扣子,和这种说话的语气,全部都是最讨厌的优等生嘴脸。”
乔凛说着,忽然伸手勾了一下赵绩理的耳垂:“连你说喜欢的那几副耳钉也全都摘掉了。”
赵绩理安静地冷眼看着乔凛胡闹,并没有立刻开口。
“表也换到了左手戴,好把它挡住吗?”乔凛把赵绩理左腕上的表带往上一推,露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文身图案。
“你好虚伪啊,赵绩理。”乔凛上上下下打量了赵绩理一遍:“既然想装好学生,又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体验生活吗?”乔凛表情很凶,被背叛的感觉让她感到烦躁不已:“现在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其实你根本不想和我做朋友?”
“……”两个人直勾勾看着对方沉默了片刻,赵绩理嗤笑了一声。
“你有病吧,小说看多了还是漫画看多了?别来我这里发疯。”她甩开了箍在自己腕上的手,抱臂盯着乔凛:“看在你智商不足的面上,我解释一遍。”
乔凛满脸要打人的暴躁,赵绩理看也没看她的表情:“我没有存你的号码,这点你知道。”
“我知道!你薄情寡义。”乔凛呸了一声。
“我的卡不是我换的,也来不及告诉你。我没有躲着你,不找你也是因为我没空。”赵绩理脱开了乔凛的手,开始继续往前走:“解释完了,爱怎么想是你的事。”
乔凛跟了上来:“就这样?!”
赵绩理头也不回:“就这样。现在我要回家了,有人来接我。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今天没空陪你玩。”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校门口,秦绝珩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早就从后座里站了出来,眼下正在车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赵绩理。
从前看到我的第一眼,她都会很开心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了?赵绩理被秦绝珩的眼神激起了不适,也冷眼看了回去,心里为那些她不愿回想起的往事而烦躁不已。
“你从来都喜欢反着说话,所以我觉得不止这样呢。”乔凛明显看到了秦绝珩,在一段短暂的沉默后忽然开口,手也勾上了赵绩理的肩膀。
“这么久不见,你不该想我吗?”乔凛好看的指甲忽然用力勾了一下赵绩理的下嘴唇,在赵绩理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收手时指腹居然染上了一抹亮色。
“……”赵绩理脸色明显黑了一个度,连着脸色一起变差的还有站在不远处的秦绝珩。
乔凛天不怕地不怕,伸手将指尖在赵绩理领口上擦干净后继续开口:“我也好想你哦,别的人都好蠢,没有一个像你一样有意思。赵绩理,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你~ ”
“???”乔凛尾音里带着的那一点跳跃感让赵绩理心里炸开了一层毛,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一眼乔凛。
赵绩理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边上的秦绝珩就先开了口:“你喜欢她?”
秦绝珩知道乔凛这个人,也对这个明显是个太妹模样的少女抱有了相当大的敌意。她相信如果没有这么个人,赵绩理和自己也不至于会这么快僵到这一步。
想着,秦绝珩心里始终难平的恼意就让她冷笑了一声:“我不同意。”
“您不同意什么?”乔凛挑衅地看着秦绝珩:“我想要喜欢谁,就是那人的亲父母都管不着。您又凭什么管?”
纵使知道秦绝珩是谁,乔凛也毫不畏惧。秦绝珩对她的印象不好,她对秦绝珩的印象也并不怎么样,两人一个处在明显的叛逆期,一个是典型的□□家长,谁看了谁心里都不舒服。
赵绩理看笑话似的冷眼旁观,并不打算说话。
“你喜欢她?”秦绝珩忽然将矛头一转,眼神带着几分侵略性地看向了赵绩理:“赵绩理,你喜欢她吗?”
“嗤。”赵绩理抱臂将视线在两人间来来回回扫了几趟,并不作答。
秦绝珩知道自己一时难被赵绩理接受的原因里,很大的一个便是自己和赵绩理的年龄差别太大。无论赵绩理表现得有多么不同于她的同龄人,无论秦绝珩对赵绩理能够做到多大程度的纵容宠爱,她们之间的情感也始终会有些零星之点不如同龄人间默契。
但赵绩理无论如何,也不该喜欢上这样一个和她毫无共同之处的少年人吧?
“同龄人间互生感情,是很常见的吧。”乔凛看不惯秦绝珩一副恨不得将赵绩理刻上标签又拴在身边的模样,她抓准了要害开口:“况且她喜不喜欢我,怎么说您也没资格管吧?”
秦绝珩并不在意乔凛说了什么,她狐疑的眼神在赵绩理脸上盘桓了几圈,见赵绩理始终毫无反应,片刻后终于化出了笑意。
她伸手将赵绩理搂了过来,笑着紧紧握住了赵绩理肩头。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秦绝珩觉得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较真其实也挺没意思,便也就懒得再模模糊糊地一来一往,“但我确实就是有这个资格。”
“因为我喜欢她,因为她是我的人。”秦绝珩的眼神很有侵略性,带着无端令人觉得低她一等的意味。
乔凛却一点也不怕,用古怪又惊奇的眼神在秦绝珩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几圈,半晌后才笑了出来,声音倒是清脆又好听,带着点草莓甜味。
“阿姨,您说什么呢?”乔凛像是故意要气人一样,将话题猛地一转:“你的人?您自个儿变态,难不成还要认为我也是变态?”
“知道什么叫做友谊吗?”乔凛“嗤”了一声:“我喜欢她,想和她做朋友,因为她比一般人有趣,所以我喜欢她。是这种喜欢!懂吗?”
“……”赵绩理在一旁看着乔凛不遗余力的倾情表演,努力吞咽了几次,才忍住了想要骂出口的冲动。
“我不懂。”秦绝珩几乎快要气笑了,也惊异于自己居然为了这样一个无聊又毫无意义的事费去了这么长时间:“但我不会同意你和我家绩理做朋友。收回你的喜欢,回你该待的地方去。”
她说完,也不由赵绩理再多说一句话,就拉开了车门:“走。”
赵绩理看了秦绝珩一眼,发觉她的神色已经算得上是风雨欲来,不由得怔了怔,最终还是没有多余的反应,坐了进去。
“所以她是你的小情人?”
车门将关时,站在人行道上的乔凛忽然回过了头,挑衅似的朝秦绝珩问了一句。
秦绝珩微微愣了愣,随即猛地将车门合上,并没有给乔凛一个回答,便扣上了车窗绝尘而去。
“……”
终于安静了下来。赵绩理和秦绝珩并排坐在后座,却隔着一段距离互不相干,一个脸色比一个差。
“所以我是你的小情人?”赵绩理揪住了这个她从小在意到大的问题,也顾不上前排的司机,开口就直接问了出来。
秦绝珩正烦着,有些不耐地瞥了赵绩理一眼。
这个问题无论问多少遍她都只会给出一个答案,但事到如今这答案里究竟掺了几分真假,却连秦绝珩自己都难以分辨。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是你的人?又凭什么管我喜欢什么人?”赵绩理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时候挑事,她心里不快,多半都是因为秦绝珩说的那些话,而肇事者却居然一脸冰冷,这让她觉得越发恼意难平。
“你不是吗?”秦绝珩抱臂看向了赵绩理,嗤笑了一声。
“你要认为你不是,或者认为你有足够的本事,你大可以滚,我不养你了行吗?”秦绝珩受够了两个人间不明不白又难分难舍的关系,猛地伸手将赵绩理身旁的车门锁拍开,唰地推开了车门:“滚下去。”
车正在路上好好地开着,窗外的行道树一行行快速地掠过,秦绝珩的这个动作将前排的司机吓了一跳,立刻便踩下了刹车,引出一串尖锐的声响。
第30章 纷乱
短暂的沉默中气氛十分僵硬。车急停在了傍晚的马路边,一辆辆轿车和公车纷纷从旁经过,没有人在意路边发生了什么。
赵绩理很快从一瞬的受惊中回过了神。她在说什么呢?赵绩理看着秦绝珩冰冷的脸色,心里生出越来越多可笑的嘲讽感。
她让我滚?
赵绩理看着秦绝珩,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渐渐地,她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那笑声显得张扬而恣意,在这一刻听起来格外突兀又莫名其妙。
秦绝珩隐约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能从赵绩理看她的眼神里猜到些想法。她冷眼看了赵绩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越过她,将开了一半的车门猛力关上。
“开车。”秦绝珩没有多看赵绩理一眼,语调带着很明显被压抑下去的怒意。
赵绩理笑够了,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她知道秦绝珩是不愿意在外面和自己闹得太难看,秦绝珩在意的东西总是能让她感到不适又烦躁,她宁可此刻秦绝珩揪着她领子和她说几句话,也不愿意看着秦绝珩面无表情。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中看着车驶入了江景住宅区。
车停下来的那一刻,秦绝珩就立刻推门走了出去,她走出几步后下意识地回头要去看赵绩理,却发现赵绩理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反而靠在座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毫不示弱地对望了片刻,赵绩理的视线在秦绝珩脸上来来回回打探了片刻,见她始终没有开口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也就始终没有一点动作。
两个人对峙了片刻,最终赵绩理还是走了下来。
赵绩理的眼神里带了很明显嘲讽的笑意,那种毫不掩饰的态度全部被秦绝珩看在了眼里。
二人间的矛盾从来就难以调和,无论是赵绩理曾经过于任性的依赖,还是秦绝珩不知所起的爱意,到了如今早就成了剪不断又扯不开的一团线条。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门口,傍晚的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了下来,秦绝珩微微叹了口气,开门后习惯性地偏了偏身子让赵绩理先进去。
但赵绩理并没有进门,她心里对秦绝珩每一个反应的在意程度已经超出了平常,她清晰地听见了秦绝珩音量微乎其微的那一声叹息,让她感到一阵不可摆脱的烦乱。
“进去。”秦绝珩没心思和赵绩理站在门口僵持,拉住了赵绩理就将她推进了门里,自己随后跟了进去,将门猛地关上。
关门的那一声震响很快将赵绩理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神,一股和在车上时一般无二、想要发笑的冲动让她很快弯了唇角,露出一个好看却含裹了讥诮的笑来。
“不是让我滚吗?”赵绩理伸手覆上了秦绝珩还握着门把的手背,微微向下用力:“又为什么要催我下车,为什么要推我回来?我走了,姨姨不是更省心吗?”
秦绝珩实在厌烦了赵绩理这样阴阳怪气的语调,反手紧紧抓住了赵绩理的手腕,将她推到了玄关边的隔断上。
总是这样。赵绩理不耐地挣了挣,不甘示弱地腰腹使力,一点也不肯老老实实被秦绝珩按住。
“你想让我放手,还是想让我不要管你?”秦绝珩看出赵绩理有话要说,冷笑一声先她一步开了口:“你觉得有可能吗?”
“你想管我?”少年时期的赵绩理已经长得很高了,却到底还是比秦绝珩矮上了一点。两个人距离很近,她勉强地和秦绝珩对视着,极力克制着有些紊乱的呼吸,反问道:“你想怎么管我?你以为你能改变我多少?”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熟悉的精致五官,心里却再也没有了最初单纯的喜爱和怜意,反而充斥着疲惫的无奈感。她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睫:“……至少可以回到——”
她还没说完,赵绩理就张了张嘴,像是要笑的样子,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回到小时候的样子吗?”
“秦绝珩,你到底是喜欢我什么?”赵绩理指尖紧紧抓住了秦绝珩的手,二人互相牵制着,维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可言。
“你喜欢我像从前一样乖巧?喜欢我可能变成的样子?喜欢我乖顺,喜欢我漂亮?”赵绩理一连串地问着,而这些问题的答案秦绝珩自己也辨认不清:“还是喜欢你心里的那个影子?”
“可你终于发现了,我和你想的并不一样。”赵绩理嗅着秦绝珩身上那股淡淡的清甜气味,是她最熟悉的气味:“所以你想要约束我,想要把我变成你心里我该有的样子,想要驯化我,想要制服我,对不对?”
对不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秦绝珩心里有数,赵绩理说的没错。
她喜欢赵绩理从前的样子,总是乖巧而绝伦漂亮,狡黠却始终温驯。
赵绩理从秦绝珩须臾的沉默里找到了答案,她嗤笑了一声,粉色的唇线在秦绝珩俯视而来既柔软又带着讥讽的神色。
我该怎么办呢?她已经不再是孩子了。秦绝珩看着赵绩理一天成熟过一天的容貌身形,感到一切都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样子。
“可那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永远也不会是。”赵绩理十指紧紧扣着秦绝珩的指节,让她感到了一丝疼痛。但秦绝珩还是没有挣开,她垂着眼睫,眼神像是落在了赵绩理脸上,又像是落在了更远。
“我就是这样的,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我叛逆,从来都不服管教,所以我会逃出来,也会遇见你。我既任性又跋扈,更何况你还言传身教了我更多。”
赵绩理的声音很轻,分明是就在秦绝珩耳边,却又总像是从很远的方向传来,显得飘而近无。
“我从来都不乖巧,我有我想要的东西,也有想要做的事,我绝不会、永远也不会心甘情愿又没有条件地听任何一个人安排摆布。”
“你是不是还在期待可以通过你的教育让我长大,让我变成你想要的模样?”
赵绩理的语气并不像是往常生气时那么冲动,但言辞却很尖锐。秦绝珩咬着嘴唇,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很久没听见赵绩理一次性和自己说这么多话了。
这些日子里的争吵要么就是以一方的离开结束,要么就是不了了之,赵绩理似乎从来都不愿意和自己表露心意。
秦绝珩一度渴望着赵绩理能够和自己说更多,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今天这些话却根本不在预料之中,也不是她想要听到、敢于面对的。
她逃避了这么久,有些连自己都不愿去看清的问题,在这一刻被赵绩理明晃晃地放在了天光之下,近乎赤。裸。
“我不会变的,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赵绩理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被秦绝珩敏感地捉住。
一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秦绝珩听着她和赵绩理交错起伏的浅浅呼吸声,抿了抿唇,想要开口。
但还是赵绩理先了一步:“我真的很喜欢你,也很依赖你。”
这话听起来格外让秦绝珩难受,她抬起眼眸看向赵绩理,却没有从她眼里看到想要的柔软意味。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会让你有一天忽然就开始想要逃离。”
“那时候我每天入睡前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了?还是我的本性终于让你讨厌了?”
“是我太任性了,该收敛了?”赵绩理像是在回忆,下颌微微抬起,眼神错开了秦绝珩,看向了玄关边明亮的灯。
“你记不记得我最乖的时候,那时候你说什么,我都从来不说不?”赵绩理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又恶心的事,这让她虽然笑着,却连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这样不遗余力地讨好过任何人,但我讨好了你。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我听你话,因为那样能满足你有病又变态的控制欲。”
秦绝珩想要摇头、想要否认,却发觉赵绩理根本没有看着自己,也不在意自己的反应。
她只是在径自说着这些年的心结:“但那些全都没有用,你还是在逃避我。”
“我最开始觉得那是因为你终于腻烦了我,”赵绩理嗤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缓缓松开,“但知道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因为你觉得你喜欢我。”
喜欢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许许多多纠缠而又复杂的味道。
“你凭什么喜欢我?你喜欢的究竟是什么?”赵绩理的眼神很阴戾,她伸手攥住了秦绝珩的衬衫衣领,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不会是你心里那个天使一样孩子的幻影,这么久了,你早就该意识到。”
秦绝珩始终没有说话。赵绩理的力气很大,像是在和秦绝珩的衣领置气一样,连襟扣都扯开了一颗。
赵绩理的确是喜欢过自己的,秦绝珩能够察觉得到。但事到如今,再去和赵绩理谈论那份喜欢,就好像已经是痴人说梦。
可无论如何,赵绩理都不该是如今这个样子。
秦绝珩知道赵绩理许许多多的叛逆行为都是针对着自己而来,赵绩理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知道自己反感什么,而那些她所反感的,赵绩理全都恨不得当着秦绝珩的面做个遍。
如果乖巧不是你本来的样子,秦绝珩想着,那么至少你也不该是现在的模样。
“赵绩理,你还没有成年。”秦绝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赵绩理刚才说的那些话被自动翻篇:“或许你不知道什么是对错,但既然如此,我就要教你。”
“你想让我放手,那是不可能的。不论我是不是喜欢你,又让你产生了多大的困惑,你都要先做个人。”
“做个人!?”赵绩理被秦绝珩的措辞完全逗笑,一双猫儿似的好看眼睛微微瞪着,笑得微微颤抖起来:“你想要,教我做人?”
“你自己是个人吗?”赵绩理一旦不愿再乖巧,说出来的话就毫不留情而又直白露骨:“你睡我的时候,你觉得你自己是个人吗?你犯法了,你知道吗?你有多禽兽需要我提醒你吗?”
“教我做人?要我做个人?”赵绩理笑累了,向后靠在了隔断的玻璃板面上:“你要点脸行吗?”
“要我提醒你,你对我的爱有多变态又龌龊吗?”秦绝珩已经听不下去了,但赵绩理却并没有停下的打算,她感到自己受了侮辱,那么她就要将这份侮辱十倍百倍还回去。
“你根本就离不开我,哪怕是我一秒不在你的视线里,你都要坐立不安吧?”
赵绩理打开了手机屏幕放在秦绝珩眼前,把消息记录划给她看:“你每天要问我多少次我在哪里?又要问几次我在做什么?我哪怕是少回答一次,你是不是都要生气?”
“你觉得你正常吗?喜欢一个人,会连呼吸都要干预吗?”赵绩理将手机扣在了台面上,面色讥诮。
“就这样,你还敢说让我滚?”赵绩理想起了车上发生的事,毫不留情地将它揪了出来。
“即便我说过我总有一天要离开你,即便我说我恨你,你也从来不肯对我放手。你对我的心思不仅变态,还很低贱。”
这话说完,赵绩理就看到秦绝珩的脸色明显变了一变。
是了,从来没人敢和她秦三小姐说这种话吧。赵绩理想着,却丝毫也不畏惧。
她讨厌那个总是让自己看起来很无奈又很无辜的秦绝珩,她讨厌她假装不知所措的模样。
“怎么?所以你一直以来恨不得跪下来讨我开心,今天也终于忍无可忍了吗?”
赵绩理靠在隔断上,笑着:“只要你今天保证如果我走了,你一辈子也不会再把我找回来,不会跟我说那些恶心的话,说什么你爱我,那我现在、立刻就走。”
她会走吗?赵绩理对此心知肚明,秦绝珩永远也不会让她走。但她想走吗?
从前她怎么也不会想要离开眼前这个人,但这一刻,赵绩理觉得如果秦绝珩真的让自己走,或许离开也无所谓。
秦绝珩沉默着,脸色已经变得十分冰冷。她并没有对赵绩理的挑衅做出回答,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一时气氛便出现了长久空白的静默。
赵绩理见她始终没有反应,便作势站直了身子,转而伸手握住了门。
推开了不一定真的就能走,却能看到秦绝珩会怎样反应。
可赵绩理还没来得及推门,就感到手连着肩背传来一阵剧痛。她对此毫无防备,疼痛也就来得更加急剧。
秦绝珩将赵绩理紧紧按住,将她反按在了冰冷的门上。
“你不要想走。永远都不要想。”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颤抖,却仍旧带着赵绩理最讨厌的命令意味。
无措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会让人生出破罐破摔、放弃一切的冲动。
赵绩理的言行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完全刺激到了秦绝珩,甚至让秦绝珩已经放弃了寻找任何一种解药。
秦绝珩将赵绩理按在了隔断后的茶几边,即便赵绩理并没有挣扎,秦绝珩却仍感到自己连手都在微微颤抖,心里像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云烟。
她不喜欢我,秦绝珩满心都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她真的不喜欢我。
该怎么办。
第31章 徒劳
争吵的气氛还没来得及平息下去,赵绩理就被秦绝珩掐着脖子拖进了隔断后的客厅,紧接被猛地按在了冰冷的茶几面上。
赵绩理手肘砸在玻璃面上,骨关节生疼。她撑着桌子几次想要起身,却发觉秦绝珩确实是用了死力,她如果不拼命挣扎,根本就没有挣脱的可能。
混乱与疼痛之中赵绩理微微做了一番思索,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
这一切都是肮脏的,也是恶心的,却满足了秦绝珩奇怪又无厌的欲望。她想要掐死自己吗?赵绩理感受到了秦绝珩指尖的力度,却得不出答案。
如果是想要掐死她,怎么说也不该掐掐后脖子,没有人会被这样掐死。疼痛中赵绩理仍然胡思乱想着,手紧紧攥住了冰冷的桌沿。
或许只是不想看见我的脸吧。她垂眸看着茶几面上的反影,一绺柔软的鬓发从她肩头滑落,细软的发尾坠落在桌面,遮挡去了反影中的画面。微微窒息的束缚感占据了感官,让赵绩理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既然这一刻的排斥和矛盾强烈到如此,那么她到底喜欢着我什么呢?秦绝珩的力度很大,桌沿也并不圆滑,赵绩理感到了尖锐的疼痛,却仍旧疲于挣扎。
她喜欢我,是因为青春年少的模样,因为心里捏造出天使一样的幻影,又或许是因为那种伪装出来迎合她的乖顺态度?
但无论如何,那都不是我。赵绩理心里染上了恨意,她始终都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太多的反应。秦绝珩死死掐着她的脖颈将她反按在茶几上,力气大得像是这一刻就要把她掐断气。
强烈的桎梏感和疼痛引发的求生欲让赵绩理最终还是开始了挣扎,她向后握住了秦绝珩掐着自己脖颈的手,艰难地开口:“放手。”
秦绝珩置若罔闻,穿过赵绩理颈间发丝的指节反而更加用力,将她掐得生疼。
两个人贴得很近,赵绩理伏在冰冷的桌面上,甚至能感到秦绝珩紊乱的吐息就吹在自己耳后。
这样的亲密接触下,赵绩理很快就察觉到了秦绝珩的颤抖。
她在难过吗?赵绩理看不见秦绝珩的脸,也就无从得知她的表情。但她几乎能想到秦绝珩的表情。
赵绩理伏在冰冷的桌面上胡思乱想,表情戏谑又凉薄。她艰难地在压迫下呼吸着,垂眸将视线落在桌面映出的灯光上。
或许过去了很久,又可能只有十几秒,赵绩理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喑哑:“放开我,好痛。”
痛字出口,秦绝珩使力的动作明显僵了僵。像是在挣扎一般,秦绝珩的动作静止了几秒,手上的力道最终还是猛地松懈了下来。
她屏住呼吸,伸手握住了赵绩理的双肩,改而将她仰面按在了桌沿上。
两人面对着面,谁都没有什么表情,但秦绝珩的眼神里却沾染了赵绩理想要逃避的炙热温度。她直直地看了赵绩理片刻,微凉的指尖在赵绩理颈间徘徊,指尖点滑过的地方都让赵绩理感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微痒。
气氛寂静而古怪,又沾染了掐不灭的欲望。沉默半晌后,秦绝珩才停下了轻微的触碰,缓缓开口:“赵绩理,你信不信……”
她没有说完,赵绩理却敏感地意识到了她想要说什么。
秦绝珩的性格很偏执,又带着与生俱来的控制欲,那一刻如果赵绩理不开口说痛,或许今晚她就能被秦绝珩掐晕过去。
这就是她曾经寄予了强烈依恋的人,一个她曾经以为温和、以为柔软,以为美好的人。
在浅薄的光雾褪尽后,风将最后一层掩饰的纱也掀起。赵绩理看清了她曾经不愿看清的一切。
这个人温和,却随时能够变得暴躁。她脆弱,偏执,并且疯狂。像是两个极端一样,赵绩理记得秦绝珩许许多多的好,却也忘不了秦绝珩性格里扭曲一面带来的窒息感。
即便是许久以后,赵绩理也还会常常想到——如果自己的性格稍微再随和些、对一切强压能更容忍些,如果秦绝珩对她的束缚能再稍微放松一点、占有欲和控制欲能够再弱一些,两个人的关系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复杂到如今这样近乎无解。
但至少在这一刻,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我不信。”赵绩理靠手肘支撑起了身子,将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她的语气笃定又带着嘲笑:“你不敢。”
赵绩理的眼神带着轻蔑的意味,但即便是这样恶劣的眼神,秦绝珩也能从深处找出她曾经熟悉的星光颜色。
她很好,无论如何,我是喜欢她的。
秦绝珩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可救药,她直直地看了片刻后垂眸笑着,从赵绩理身前站直了起来,拉开距离居高临下地打量起了赵绩理。
“没关系。”她轻声说着,握住赵绩理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你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秦绝珩动作极轻地用指腹摩挲着赵绩理的脸颊,又一路下滑到下颌,仿佛是贪恋柔软的触觉,又仿佛是在描摹什么,轻轻地触碰着:“我会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说的没错,我愿意讨你开心,哪怕是跪下来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
赵绩理面无表情地听着这算不上甜言蜜语的话,她丝毫也不期待秦绝珩会说出什么让她感到满足的许诺,即便她说她愿意什么都给自己。
但是什么呢?短暂而沉默的停顿中,赵绩理几乎想到了秦绝珩下一句会说什么。
“……但是,你要听话啊。”
秦绝珩的语气带着叹息,像是极轻极柔的一片花瓣,声线里还带着甜甜的玫瑰香气。
赵绩理预料到了这句话的收场,她反感地别开了视线,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秦绝珩也并不期待她的反应,自顾自轻声说完后,便捏住了赵绩理的脸。
这真是病态的、恶心的,看不见希望的爱意。赵绩理讥诮地想着,极力压抑着喧嚣的思绪,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
这诡异的场面里有一个人失控就够了,我不要变得和她一样,永远也不要。
赵绩理垂眸将视线错开秦绝珩,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既然知道我没有你不行,为什么还要用离开来威胁我?”秦绝珩捏着赵绩理柔软的脸颊,语调轻柔却带着赵绩理熟悉的偏执气息:“是我对你太好了吗?”
不可抑制的烦乱感让赵绩理将目光落回了眼前人身上,二人视线相接,谁也读不懂彼此的心意。
“对我好不好,你自己知道。”赵绩理语气很冷淡,她的手向后摸索了一番,缓缓攥住了茶几上放着的玻璃水杯。
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就被秦绝珩一眼看破。
“我觉得是我对你太好了。”秦绝珩抓起了她那只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腕骨活生生捏折,两个人的眼里都染上了怒意,谁也不比谁冷静。
赵绩理被秦绝珩一直以来的无耻激怒,终于伸手把她猛地推按在了茶几后的沙发上。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带着恨意的眼神,丝毫也不怀疑如果此刻手边有刀,赵绩理恐怕已经捅了自己不下三次。
“你对我好?你对我太好?”赵绩理按着秦绝珩,决意不让她再抓住自己:“我从你这里得到的,都是你想给我的。你想给我什么,我才能有什么。你根本不会、永远都不会问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秦绝珩已经不想再多纠缠于这个她不愿思考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几乎永远也无解。她看着怒意难平的赵绩理,半晌后才嗤笑了一声,完全放弃了争辩。
“是,你这样想,那就是这样了。”
“我想给你什么,你才能有什么。”秦绝珩眯了眯眼,笑容带着赵绩理最讨厌的风流意味:“谁让你选了我,又是我养了你那么多年。”
一切都不过是因为秦绝珩捡到了赵绩理,甚至更加令年幼的赵绩理欣喜过的事实是,秦绝珩还愿意养自己。
事实无可争辩,却又在如今染上了肮脏的暗尘颜色。
“这就是你要的报答?”赵绩理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厌恶和不耐烦,忽然松开了手上的力气,不再用力压制住秦绝珩。
秦绝珩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笑着搂住了赵绩理的腰,将脸蹭在自己胸口。
这个姿势甚至算得上乖巧。赵绩理低头看去,可以看见秦绝珩不过巴掌大小白皙的脸,就蹭在自己胸前,乖巧得半点也没有了平日里强势的样子。
她还在笑,尽管赵绩理甚至并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笑。
气氛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赵绩理任由秦绝珩抱住了自己,直到仿佛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听见秦绝珩轻轻地应了一句。
“如果你愿意,那这就是报答。”
真是可笑。赵绩理听见这句话时险些没立刻笑出声来,她忍住了嗤笑的冲动,别开了脸。
谁还在意她愿不愿意呢?至少秦绝珩心里,绝对其实并不在意。
“我还是会离开你。”赵绩理眼里带着让人看不清的光色,声音入耳很轻,却依旧带着力度:“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秦绝珩仿佛并没有听见,她浑不在意地站了起来,将赵绩理按坐在了沙发上。
“没关系。”她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话:“你不喜欢我,都没关系。”
第32章 尘秽
一切转变都缓慢无形,却最终融入了骨血。
秦绝珩说不清赵绩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但当她回过神来时,赵绩理已经变得相当冷漠寡言,一切情绪都不再会像从前一样表露显明,相反是令人看不透的深藏不露。
曾经她那一点天真狡黠的气息都已经全然消失不见,而如今隐忍不发又不苟言笑的模样,已经令成年人都会深感不及。
这样的性子渐渐落定后,秦绝珩倒是发觉平日里二人间的争端少了许多。赵绩理不再轻易发脾气,也不再无时不刻开口说出些任性的话,这或许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却又怪异而并不健康。
秦绝珩心里时刻明白,赵绩理原本的脾性其实并不好。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规则。平日里的隐忍一旦积累成型,到了足够让她忍无可忍时,带来的争端就一定比从前更加难以调和。
一个脾气好的人隐忍到头生起气来尚且威力三分,更何况是一个骨子里脾气并不好的人?
秦绝珩知道这一点,也尽力并不去惹赵绩理不悦,二人间的气氛古怪,关系却始终难分难舍。
但随着秦绝珩的控制欲日渐攀升,这段不平等又扭曲异样的关系终于也开始走向了陡峭的下坡路。。
晚冬薄暮,天色比前些日子暗得迟了一些。赵绩理坐在桌边,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书页若有所思。
第一个学期已经结束,赵绩理却一点也没有领悟到寒假气氛。
从还没放假时起,秦绝珩就一手给她安排满了所有行程,到如今早出晚归的各种修习课程已经占据了她的大半生活。而其余的空暇里,秦绝珩又几乎对她寸步不离。
赵绩理并不适应这样的相处,但又毫无办法。她知道自己还太过于年轻,或许能够张扬叛逆一时,但当秦绝珩真正使出手段要压制自己时,她却完全束手无策。
一切都是跳不出的、无望的,而又令人窒息的牢笼,更遑论提笼的人还是性格有着明显缺陷的秦绝珩。她手下全部的束缚都生硬而毫无遮掩,即便是疼痛过后给的那一颗糖也像是侮辱。
这些令人烦乱的日子里,这样的想法总是盘桓难散。赵绩理垂着眼睫神色郁郁,她坐在秦绝珩的办公室里,写着白天没来得及完成的课程作业。
这整个公司的办公室都是全透明的公开办公设计,加之赵绩理又坐在秦绝珩的桌前,大老板的视线就显得更加通透,能够看到许多人忙碌的样子。
赵绩理慢慢放下手里的笔,撑着下颌开始打量起楼层里来来去去的人,和那些坐在相邻办公室里处理工作的高层。
这些人里很大一部分其实都是赵绩理见过的,她的生日刚刚过去,这些人中的许多都到场了宴会,或许是些有分量的人,但赵绩理却兴致缺缺。那场生日宴里几乎没有她所熟悉的人出现,连唯一交好的乔凛都不知所踪。
赵绩理蹙着眉安静地看了半晌,却并没有发现任何能够引起她注意的事。她缓缓将视线收回到办公桌上扫过一圈后,才伸手从秦绝珩桌前的糖果盘里挑挑拣拣拿起了一粒糖。
赵绩理打开包装纸后才发觉这只是一块纯方糖,或许是秦绝珩平常喝咖啡用的,但赵绩理确信她也曾经看到秦绝珩直接吃过。
这糖有什么好吃的?赵绩理恍然回想起秦绝珩刚才去开会前也拿了一粒这样的糖,但现在看来这糖其实并不小,含在嘴里时如果要说话,就必须要把糖挪到一边去,但那样脸颊又势必会鼓起来一小块,让人一看就能知道嘴里含了东西。
大老板就是用这种态度开会的?赵绩理皱着眉,想到了秦绝珩平时吃着糖说话时微有些含糊而不正经的态度,微微撇了撇嘴。
赵绩理想到这里,秦绝珩的模样已经几乎浮到了眼前。她惊觉后立刻停下了漫游的思绪,皱了皱眉。
赵绩理自认为对秦绝珩不感兴趣,对方糖也同样并没有什么兴趣,在这样的潜意识想法下,刚才的那一串思绪便几乎比看着空气发呆还要无聊。
想谁都好,反正不要想她。赵绩理有些生气似地把糖原封不动包回了糖纸,丢进了糖盘里,转而又拿起了笔将目光落向纸面。
没过多久,赵绩理写完了所有的习题,抬起头再次扫视一圈后伸手合上了本子,将一摞书整整齐齐叠放在一处,码在了办公桌一边。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秦绝珩说去开会很快就回,却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动静。
赵绩理虽然认为自己谈不上多想见到秦绝珩,但确确实实是感到有些无聊了。
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和同龄人有过交流,纵使她心里其实也并不想和身边同学多作交谈,但还是会感到附骨难去的怪异。
赵绩理和乔凛之间也有很久没有再见过面,尽管赵绩理对乔凛的态度算不上热络,情况却也依旧让赵绩理隐约感到了怪异,并且她也能够模糊地意识到其中原因。
远处的拐角边,秦绝珩忽然从人群里走了过来。她甫一出现,赵绩理就立刻拉回了思绪,坐直身子将目光别向了窗外。
“久等了。”秦绝珩看起来好像很有兴致,她朝门外的助理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跟进来,而后才将视线紧紧地粘在了赵绩理身上。
她朝赵绩理走来时顺手将那本不薄的文件夹往桌上一丢,脱下外套后端起水杯,坐在了赵绩理的椅扶手上,笑看着赵绩理喝了一口杯里微凉的茶水。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秦绝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让赵绩理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想要站起来。
秦绝珩看出了她想走,立刻将杯子放回了桌上,伸手按住了赵绩理的肩膀。
这一串动作过后,她伸手捏了捏赵绩理的耳坠,顺便揉了揉她耳垂:“写完了没有?想不想走?”
她的语调很轻快,甚至还带着些让赵绩理感到莫名其妙的愉悦。这些日子里秦绝珩总是这样,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宝贝一般,始终将赵绩理护得严实。
办公室的透明度很高,秦绝珩却毫不掩饰地坐在椅扶手上,穿着高跟鞋的脚背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始终若有若无蹭着赵绩理的小腿。
秦绝珩指尖则捏着赵绩理耳垂不放,这个姿势无论是谁看了都要觉得暧昧至极,偏偏秦绝珩本人丝毫也不觉得哪里不妥。
办公室外人来人往,大胆的人也会经过时朝里看。赵绩理的脸色在第三个人回头后终于沉到了底,她用力挥开了秦绝珩按住她肩膀的手,站起身来绕到了办公桌另一头。
“可以走了吗。”她的语调几乎让人听不出情绪,眼神也满是防备,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曾经的依恋感。
秦绝珩笑看了她片刻,并不在意似地从扶手边站了起来,将桌面上的几张纸拿起来浏览了几秒后随手放了回去,垂下眼睫思考了片刻:“嗯。走吧。”
赵绩理看着几秒内被秦绝珩弄乱了的桌面,心里有些糟乱。她目光谴责地盯着秦绝珩看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将秦绝珩随手放的杯子归了位。
沉默了几秒,她又伸手把那几页文件和文件夹叠放整齐,最后才拿起了秦绝珩丢在桌上的外套,不情不愿地甩在了秦绝珩身上。
秦绝珩有些吃惊地看着赵绩理收拾桌面的动作。
——这孩子莫非是已经把自己的办公室放在心里了?
秦绝珩自己对整洁度并没有特别严格的要求,但她知道赵绩理却相反,对空间的整齐度要求算得上苛刻。但凡是她赵绩理习惯了的地方,都一定要整整齐齐又干干净净。
这样一个性格里带了几分严肃的孩子会叛逆到沾烟染酒,甚至和人去郊外赛车,最初也曾让秦绝珩感到震惊过。
她接住了赵绩理摔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好半天才看着桌上码放整齐的那一摞教科书,笑着摇了摇头:“你其实不用收,有人会收拾的。”
赵绩理根本不理会她,伸手拿起了挂在一边的包。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赵绩理扫了一眼,却意外发现是乔凛。
她反应奇快地在铃声响起前按了静音,伸手将手机滑入了口袋里,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秦绝珩:“等等,我去一趟洗手间。”
秦绝珩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翻看着赵绩理一摞最上的那本作业:“去吧。”
赵绩理的字很好看,秦绝珩愉悦地看着那本习题册,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的满分,心里止不住地感到骄傲。
赵绩理扫了她一眼,忍住了把本子从她手里夺回来的冲动,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喂。”赵绩理很快就到了洗手间,她站在隔间里回拨给了乔凛:“什么事?”
第33章 伊始
赵绩理再出来时面上表情惊人的差。她一路回来见到了许多人,这些人要么是对赵绩理有所耳闻,要么就是见过并且算得上认识。但赵绩理面对这些人却连表情也欠奉,只径直快步往办公室回行。
这些日子掩藏不发的怒意已经浮现了出来,赵绩理丝毫不掩饰地摔上了办公室的门,冷冷地盯着秦绝珩看。
“怎么了?”秦绝珩漫不经心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容更深地伸手拨弄着办公室书架上的摆件:“谁惹你不高兴了?”
这话一出,赵绩理再次为秦绝珩的厚颜无耻感到可笑。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两天秦绝珩始终笑容满面,也知道了为什么她能做到对自己的冷漠视若无睹。
“秦总,多大的人了,要点脸行不行?”赵绩理毫不客气地冷笑开口:“还是秦总早年中戏毕业,在这里工作屈才了,让你时不时还想要重归本行展露一下演技?”
秦绝珩忽视了赵绩理的侮辱,反而被她的措辞和比方弄得有点想笑,但她看得出来赵绩理确实情绪不佳,也就并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笑出来。
她转过脸去背对着赵绩理,淡淡地回了一句:“哦?可能吧。”
秦绝珩的态度在旁人看来很冷淡,仿佛事不关己。这让赵绩理一时感到好气又好笑,将要骂出口的想法也被噎了回去。
她盯着秦绝珩的背影看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
“姨姨,我没有朋友。”半晌过去,赵绩理反复忍耐,最终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倒是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秦绝珩眼神闪了闪,仍旧背对着赵绩理,轻轻地应答了一声:“嗯。”
“因为我喜欢的人很少,也因为你不给我机会。”赵绩理见秦绝珩始终不肯看自己,像是刻意地冷落她,渐渐自己的态度也就生硬了起来。她语调像是控诉,又像是嘲讽:“我唯一有过的亲密朋友,都是因为你才没了联系。你对我的占有欲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你说那个章家的孩子?”秦绝珩背对着她笑了一声,声音依旧轻软,却沾染了不屑:“你管她叫‘亲密朋友’?”
“早告诉过你要谨慎交友,章家那小鬼一出现,我是不是就告诉过你小心一点?”提起往事,秦绝珩倒是有许多话要说。
她回过头看向了赵绩理,手还碰着书架上那个摆件,身子半倚在书架边,无端显得分外诱人:“你是聪明没错,但有些方面还是依旧又蠢又笨。我不认为有些决定权该完全交给你自己。”
“所以你不让我和任何人做朋友?”赵绩理也不对“蠢笨”这个词多作关注,只皱着眉和秦绝珩对视:“一定要这样说,那你自己的朋友难道就很值得来往?”
赵绩理对秦绝珩那一群狐朋狗友的印象很深刻,都是些世家纨绔子弟,满肚花花肠子,说出来的话好像从来没清醒过。尽管秦绝珩早已经改了许多,但透过她的某些作风,有些往事其实也不难想象。
“我没有不让你和人交朋友。”秦绝珩笑了:“你不用扯到我身上,赵绩理。
先不说你究竟见过几个我的‘朋友’,就单说我是成年人,我的社交圈子就还轮不到你来c-h-a 手。”
多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赵绩理越发觉得和秦绝珩聊不下去。她也不再绕弯子冷嘲热讽,上前一步站在了书架边,和秦绝珩对视着:“我不许你动乔凛。”
“动?”秦绝珩看着赵绩理护食幼猫一样的神情,好笑地伸手替她把颊畔一缕发丝理了理:“我对你的小朋友没有兴趣。她的父亲让她出国去,是因为他们家本来就在国外。绩理,别人家家长管教自己小孩,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秦绝珩的声音轻而柔,近距离的接触之下,赵绩理清晰地闻到了那股清清幽幽的香水味。是很好闻的味道没错,却是她不熟悉的气息。
有些生硬,又有些冷冽,并不带一丝她所熟悉的甜味。
赵绩理讨厌极了秦绝珩装不懂的模样,不耐地挥开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也想问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要跑到人家家长面前去,数落人家小孩的不是?”
“你说这个。”秦绝珩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再看向赵绩理时,眼神里就多了点不容反驳的强硬意味:“乔家育儿无方,教出来的孩子打架斗殴危险驾驶,抽烟酗酒拉帮结派,没错,这些跟我都没关系。就算是他乔家的小孩再不成器,都提不起我一丝一毫兴趣去关注。”
两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彼此都有份,谁都有足够充足的理由去指责对方。
“但她带坏了你。她对我的人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这跟我还有没有关系?”
秦绝珩的语气到了这里已经不复温柔,相反显得十分强硬:“我不管是她想和你做朋友,还是你想和她怎么样,今天我都明确告诉你:我不同意。”
她将摆件放回了书架上,抱臂看着赵绩理的反应。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着,几秒过去后赵绩理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直直地盯着秦绝珩,并没有回答一个字。
两个人沉默着对峙了片刻,秦绝珩看了眼办公室外来来往往的员工,态度忽而一变,转而笑着轻轻拍了拍赵绩理的脸颊:“不是说想走了吗?走吧。”
说完她就穿上了外套,推开门走了出去。
秦绝珩推开门后按住了门把手,站在门外看向了赵绩理,无声地催促着。
这股明显的命令意味让赵绩理的面色沉到了冰点,她对秦绝珩这样莫名其妙又变化多端的情绪感到烦乱异常,仿佛是这场争论还没开始,就被秦绝珩单方面宣布了结束。
赵绩理一句想说的话都没能说出,仅仅是问出了一个问题,整个对话就被秦绝珩一人掐断。
她为什么还笑得出来?赵绩理眼里带着明显的恼怒,依旧站在书架边看向秦绝珩。
“嗯?”秦绝珩一眼就看出了赵绩理的情绪,却依旧视而不见地笑着问道:“是有什么忘拿了吗?”
赵绩理没有回答她,冷着脸走了出来。
“你可以控制住我,也可能可以控制我很多年。”
直到坐在了车上,赵绩理才看着窗外再次开了口:“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永远在你掌控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满足你变态的占有欲。”
赵绩理转了转手腕上的表,面色被车窗外明暗不定的街灯映照得有了几分模糊。斑驳的光影在她白皙的脸上纷纷掠过,又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跳跃。
“那我更要抓紧你了。”
秦绝珩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轻轻回答:“今天你会感到不适应,或许也是在所难免。”
“但今天过去,三年后,十年后,总有一天你会习惯。”
“总有一天……你还会喜欢我。”
末尾那一句话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仿佛打开车窗就能立刻被湮没在衮衮车流中,但微微嗡鸣的嘈杂中,赵绩理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句话。
她像是看笑话一样猛地别回了脸,面色染上了不可思议,将目光上下扫量了秦绝珩一遍。
“你觉得可能吗?”赵绩理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吃惊的神色,她不知道秦绝珩的厚颜无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能深厚到如此程度:“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还会喜欢你?”
秦绝珩只是看着她笑,并不回答。赵绩理看着她在昏暗中无端显得风流妩媚的神色,心里也跟着添上了一丝不满。
她或许确实是公认的多情绝艳,或许也真的曾经给过自己殷切关怀,更或许是真心想要用错误的方式尝试去爱自己。
但无论这真心中有几分真假,这种爱在扭曲的关系里都永远不会生长,也永远不会变得正常。
“这种事情,哪怕是一点点可能性都没有的。”赵绩理嗤笑了一声:“秦总还是不要痴人说梦,想好怎么抓紧我才最重要。”
话音刚落,赵绩理就见秦绝珩忽然朝自己伸出手来。她下意识微微向边上倾了倾想要躲开,却发觉后座的空间就这么些,她其实根本无处可逃。
但预想中的动作都并没有发生,秦绝珩伸出手,却只是紧紧握住了赵绩理的右手五指,接着强硬地将她五指分开,指尖穿c-h-a 入赵绩理的指缝间,一时十指相扣。
秦绝珩的指节很纤细,却又柔软而微凉。赵绩理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随即烦躁地甩了甩,预料之中并没能挣开。
“无所谓的。”秦绝珩将两人的手轻轻举了起来,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赵绩理的手背:“我说过,那都没有关系。”
“需要多久都无所谓,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第34章 因缘
这件事并不可能简单结束,纵使赵绩理面色上并没有显露出多大愠怒,秦绝珩心里却也知道她是确实生了气。
平时无论如何被束缚被针对,赵绩理也能怀着“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念想,告诉自己没必要太过重视。但随着秦绝珩的手越伸越远,以至于到今天将乔凛直接从她生活里剔除了出去,一切就终于开始让赵绩理感到了过分。
赵绩理心下有意难平,压抑了许久的脾气就来得很快,也异常难以平息。
但这脾气说到底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这些年来秦绝珩已经有了几分习惯。
往昔的温柔相待对赵绩理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尽管赵绩理性子刚硬、向来吃不得一点硬手段,秦绝珩却发觉但凡是她退让一步,赵绩理往往能再强行进上三步。
而但凡她强硬一点,赵绩理的态度也会跟着变得更加冷漠,身上的刺又会更凌厉三分。
情况确实容易让人束手无策,但秦绝珩放纵惯了,温柔不过是一层原本只属于赵绩理的外衣。
此刻她既然已经无意再去和赵绩理玩你退我进、你进我退的小游戏,也就不会再去在意赵绩理的反应。
只要能将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绕着乔凛一事争论无果后,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秦绝珩难得地并没有多和赵绩理争论有无,连进了家门也并没有多余表示。
如果是往常,秦绝珩总会在下车时顺手扶一扶赵绩理的腰,又或者是在进门时拉一拉她的手。
但今天气氛紧张,秦绝珩不仅不打算和赵绩理口头争执,也并没有意向和她作过多肢体接触。
两个人各怀心思回到家,没过多久,秦绝珩就换下了套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赵绩理房门。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赵绩理房间里光线昏暗。秦绝珩微微眯了眯眼,又向里站了些才勉强看清房里的细节。
窗帘开着一条小小的缝隙,有微弱的光色从细小的窗帘缝里投入。赵绩理站在那道缝隙边,那一束光就柔柔地落在了她胸前肩上,将耳尖那一点肤色映照得更加剔透。
秦绝珩心神微晃地看了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口提醒了一声:“绩理?”
赵绩理并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见秦绝珩的声音一样,头也不回地继续伸手脱掉了衬衣。
秦绝珩对她换衣服不关门的动作报以微微挑眉,她视线在赵绩理纤细的蝴蝶骨上流连了一会儿,安静地等着赵绩理换完后才继续开口:“有没有空?”
“没有。”赵绩理将脱下的衣服挂了起来,站在衣柜前拿出了一套干净睡衣,径直走进了浴室,嘭地关上了门。
“行。”秦绝珩站在门口没所谓地回道:“那就吃饭的时候说。但我先告诉你……”
赵绩理没心情和她说话。她自己心情尚且糟乱一团,此刻甚至连秦绝珩的声音都不想听到。
赵绩理正对着镜子解开了头发,一手刚刚拿起梳子,就听见秦绝珩还在门外说着什么。
仿佛最后一点私人的、安静的空间都被侵占掠夺,赵绩理心里不由得感到憋屈又烦乱。
究竟要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她皱眉放下了梳子,伸手猛地扭开了花洒龙头,将门外的声音盖了过去。
秦绝珩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浴室里传来了水声,突如其来的打断让她感到不适应,但她最终还是安静地站了两秒,抿抿唇离开了赵绩理的房间。
这件事其实并不着急,秦绝珩只是简单地有了个想法,不管是今天晚饭提又或是明天晚饭提,其实并没有什么大区别。
想着,秦绝珩慢慢走进了厨房。
晚饭一直都是秦绝珩担着,赵绩理并不会做饭,秦绝珩也没有想过让她去做。
好在秦家三个姐妹厨艺都并不差,秦寸心更是难得的下厨好手。秦绝珩自从掌了家里的勺,两姐妹间就时常凑在一块儿探讨厨艺,倒是新鲜又有趣。
秦绝珩习惯了晚归,也就习惯了用最快的速度做好晚餐。赵绩理擦着头发从房间里出来时,秦绝珩已经将第二道菜装进了盘子里。
“你下来坐会儿,汤还没好。”秦绝珩听见响动,微微走出去了几步,握着勺子抬头瞟了眼靠在楼上栏杆边往下看的赵绩理,重复道:“下来。”
赵绩理相当不高兴,也就一点半点都不乐意听秦绝珩的话。她听见秦绝珩要求了两遍,反而心里怎么也不愿意照做。
赵绩理这样想着,半晌凉凉地看了秦绝珩一眼后,一声不出地回头走进了房间里。
“……”秦绝珩握着勺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关了火朝厨房外走了几步,站在客厅边冲二楼微微提高了音调:“赵绩理,我给你十分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在我面前发脾气,也不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其他人惹我生气。”
话音刚落,楼上隐约传来一声凉凉的“whatever”,尾音轻轻巧巧,入耳却满是不屑。
不得不说赵绩理的确很会惹人生气。秦绝珩心里堵上添堵,一时对赵绩理这个口头禅既厌烦又无可奈何。她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回到了厨房。
时间并不到十分钟,没过一会儿,赵绩理就从楼上走了下来。秦绝珩扫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一个站在流理台前,一个坐在外面距离不远的客厅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谁也没看谁。
直到上了饭桌,秦绝珩将筷子递给赵绩理后,才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将手腕上的镯子转了转,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想我饭前说,还是饭后?”
赵绩理知道秦绝珩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兴致缺缺地看了秦绝珩一眼,直白地回:“现在说我吃不下饭,吃完饭说我会吐。想什么时候说,姨姨自己决定吧。”
秦绝珩听她这样说莫名有些想笑,忍了三秒后才摇摇头,轻声说:“那就饭后说吧。”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赵绩理拿起筷子,把盛好了饭的碗往秦绝珩面前推了推,语气淡漠。
提醒自己什么?真的要吐吗?秦绝珩想象了一下,觉得赵绩理泼自己一脸水的可能性更大。
想什么呢。秦绝珩叹了一口气,也跟着拿起了筷子。
从前在赵绩理还小的时候,秦绝珩记得饭桌上还是有声音的。
赵绩理会和自己说许许多多当天见到的趣事,也会缠着秦绝珩和她说新鲜见闻。有时候秦绝珩给自己倒上半杯酒,赵绩理也会探过手来偷偷抿一口,再谈笑时,气氛总是融融。
但现在却冰冷又无言。秦绝珩微微抬眸看了对面的赵绩理一眼,发觉对方正专心致志地小口吃着饭,一点想要看自己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算了,总之食不言也是个好习惯。秦绝珩默默想着,将视线错开。
“说吧。”
沉默的一餐饭过后,赵绩理很快就放下了筷子。惜字如金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后,她隐约已经有了立刻起身离开的意思。
秦绝珩看着她直起身将椅子往后推了推,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张纸,将碗筷推开后拿起了桌边那杯水。
赵绩理有些不耐地看着秦绝珩,等了大概足有半分钟,才听见秦绝珩幽幽说了一句。
“还有两年你就高中毕业了,想好了要去哪里的大学吗?”纵使心里早有了决定,秦绝珩还是下意识地先问了赵绩理一句。
“加州,或者新州。”赵绩理没什么表情,回答得却很迅速,显然是很早就计划好过。
秦绝珩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这些年她确实有过让赵绩理出国去的打算,也始终有意识地让赵绩理上着对应的培训班。但她没想到的是,赵绩理已经将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想到了如此不假思索的程度。
是不是计划了很久、究竟计划了些什么,这些问题秦绝珩此刻都不在意。她知道赵绩理注定要失望。
“还有别的想法吗?”秦绝珩淡淡地看了赵绩理一眼。
“没有。”
“那我和你说说我的安排。”
话一出口,赵绩理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在秦绝珩眼里或许根本算不上决定。微微的不适感在此刻渐渐变强,她不安地看了秦绝珩一眼,眼里流露出了防备的意味。
“秦绝珩,你不能阻止我去我想去的学校。”赵绩理的语调很严肃,甚至还带着些警告的意思。
但这份警告在秦绝珩眼里就显得有了几分无力。她对赵绩理这句话不认同也不反驳,只静静地看了赵绩理片刻,才缓缓说:“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走。现在和从前不一样,我随时都在害怕你会离开。”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赵绩理。”秦绝珩将视线落到了厅边的窗外。
夜色已经全然笼罩了下来,她没有拉窗帘的习惯,于是一片昏黑暗沉的夜景就全数落入了眼中。
“我不管你是想去加州还是新州,你都只能想想。”静静地看了片刻,秦绝珩将目光落回了赵绩理脸上,神色里带着微弱而晦暗的笑意:“不用说什么我不能这样做,我就是可以。也不用质问我为什么,我相信你自己心里都明白。这是对你一直以来叛逆行为的惩罚,也是对未来的保证。”
秦绝珩话音还没落下,赵绩理就已经愤怒地从桌边站了起来。
“未来?我和你有什么未来?能有什么可笑的未来?”赵绩理的怒意十分明显,她愤怒地猛拍了一下桌面,白皙的两颊浮上了绯红的颜色:“你凭什么把我拴在你身边?秦绝珩,我是什么?我是你的什么?你回答我啊!?”
从前秦绝珩告诉赵绩理过无数遍——“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但如今,这句话早就变了味,无论是说还是听,都无端让人觉得可笑又可悲。
喜欢仍旧是喜欢,却再也不是往昔单纯的怜爱意味。
赵绩理依旧是自己最喜欢的人,但此时此刻秦绝珩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口,以至于到了最后,这句话连想都不再愿意想起。
秦绝珩的沉默留给了赵绩理无限的空间,她的脸色随着静默的气氛一分分冰冷,最终忍无可忍地伸手将桌上半杯温热的水泼在了秦绝珩脸上。
果然是泼了自己,倒是念想成真。秦绝珩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调笑,她安静地看着赵绩理,任由水珠从睫毛上滴落。
“你不要做梦了。”赵绩理紧紧咬住了嘴唇,很快又松开,下唇上就多了一点浅浅的牙印:“你没有办法永远拴住我,你没有办法、你做不到。”
没有办法,做不到啊。
同样的声音在赵绩理心里盘桓着。她还太过于年轻,当她一度视之为希望的计划忽然落空时,这一刻带来的打击便比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折辱还要摧人。
她想要离开这里,想要离开秦绝珩的视线。她想要放开这段让人窒息的、变质的爱,想要从牢笼中脱出去。但到了如今,她却发现自己一切的计划,只要是秦绝珩想,太轻易就能够被改变。
愤怒与无力的情绪交织着,让尚且年少的赵绩理很快临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将空了的杯子猛地丢向了秦绝珩,咬着嘴唇,想要不示弱地和她对视,却最终发觉自己做不到。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在你身边,放我走,我不喜欢你。我不是你养的什么玩物,我是个人,我不想做你的附属品。放我走,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赵绩理紧紧攥着手边的椅背,垂着头,声音细弱而颤抖,断续着说到最后时,连声音都被眼泪模糊。
往昔的面无表情与冷漠态度并不是代表她不恨,也不是真的坚强,只不过冷漠到了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什么也没有办法改变秦绝珩的一手遮天。
真的没有办法吗?赵绩理痛苦而又不甘地看着秦绝珩晦暗不明的神色。
——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
少年时期的强烈愿望在这一刻被深深埋入了心底,赵绩理再也没有提起过,也再也没有忘记过。
第35章 食果
一切都有因有果,有根有源,最开始做出种种决定时,秦绝珩就能够隐约想到会有什么结局。
于是她开始竭尽所能地避免它出现,她要赵绩理永远都在身边。
“江大也已经很不错了。”
高考结束后,秦绝珩带着赵绩理在江省大学外,慢条斯理说着。
“虽然的确比不上加州大学。”秦绝珩见赵绩理没有什么反应,便慢悠悠地继续开口:“但也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了。”
赵绩理扫了秦绝珩一眼,全无兴趣地抬眼朝江大前门看了一圈。
“嗯。”看了几秒后,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稍微表示一下喜欢嘛。”秦绝珩倾身朝她靠了过去,牵着赵绩理手的指节紧了紧,捏了捏赵绩理。
“很好,我喜欢。”赵绩理面无表情地跟了一句。
秦绝珩安静地听着,半晌抿着唇笑了,目光轻飘飘落向远处:“嗯,我也喜欢。”
两人一时沉默。
眼前天气恰到好处,带着夏季暴雨前的阴沉,秦绝珩喜欢这样的天气,赵绩理却总嫌太憋闷。
“可以回去了吗。”赵绩理被秦绝珩拉着走了一圈,终于忍不住开口。
“行。”秦绝珩很爽快就答应了,招招手将路边的车叫停。
“这个暑假你先休息几天,”车门合上后,秦绝珩伸手将赵绩理大腿上沾着的一点细小灰尘掸落,指尖有意无意在她大腿便点滑着,“再过几天我具体安排一下,你可以跟着我试一试实习。”
“太早了。”赵绩理皱着眉扫了秦绝珩一眼,神情不耐:“你的工作不合适我。我随便跟个主管或者普通员工就行。”
她并不想在接下来的整个暑假都围着秦绝珩转,更不想被秦绝珩手把手地教什么。
“不早了。”秦绝珩笑着摇头:“也没有什么不合适。一定要这样说,我在字都不认识的时候就能跟着母亲工作了。年龄能说明什么?还是你认为你不够聪明?总之有你帮得上忙的,你就做。没有的时候,你就是在边上看着,都行。”
赵绩理听着秦绝珩轻软到仿佛本人并不挂心的语调,心里也知道她其实根本不需要反驳。秦绝珩说什么,她只需要点头就行,哪里轮得到她去c-h-a 手。
想着,她将视线别开落向另一边,声音轻到不能更轻地敷衍了一句:“行吧。”
这种敷衍的态度很熟悉,称得上司空见惯。秦绝珩记不太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绩理变得不爱计较,不再像少年时期那样乐于反抗,而是将尖利的硬刺暗藏在了疏离的神情之下,暗自磨砺。
这样冷漠又带刺的态度曾一度让秦绝珩感到无措,但那份无措日积月累下来,也最终变成了习惯。
尽管冷漠隔断了曾有的许多沟通,秦绝珩却也逃避性地认为它至少要比一味叛逆来得更好。
至少赵绩理如今要比过去听话。她或许已经在接受自己,秦绝珩毫不担忧地想着。
往昔锋芒毕露的少年人终于渐渐长大,曾经藏于稚嫩皮囊之下的风情终于现出了端倪,并不出所料,诚然是难得的风流艳骨。
赵绩理生得太过于好看,又有着和同龄人全然不同的脾性想法,无论是放在哪堆人中,都总是气质出众,从而格外勾人魂魄。
秦绝珩看着眼前日益纤细成熟的赵绩理,不可抑制地弯了眉眼。
她是如此星辰一样熠熠生辉的宝藏,是我的宝藏。
但宝藏本人却并不领情。一段沉默后,赵绩理面无表情地开口,冷不防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先前查过,江大不许走读。”
这句话过后,秦绝珩罕见地并没有发表意见,反而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赵绩理继续说。
“所以我想该开始收拾行李了。”尽管知道完全留宿学校的可能性并不大,赵绩理却仍然面色如常地计划着:“我不愿意和别人太不一样,也不愿意因为和同学没接触,而走出什么传闻说是被包养。”
“嗤。”秦绝珩轻轻笑出了声。
她好笑地看了赵绩理一眼,心里完全没想到赵绩理会对这种事想得这么远,也没想到这种话会被赵绩理一本正经又毫不避讳地说出。
她终究还是长大了,以至于曾经哪怕是提起都要发脾气的风言风语,如今她却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秦绝珩抿唇笑着,但赵绩理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她冷淡地看了秦绝珩一眼,讽刺道:“尽管我认为我们的关系离它也不远。”
“但我还是不希望被那样说。”
赵绩理确实总喜欢说种种类似的话来惹秦绝珩生气。但这话出口后秦绝珩却笑了,并没有反驳。
许多事到了如今已经没有反驳的必要,尽管秦绝珩心里知道这一切并没有赵绩理说得那样见不得人。
反驳有时候只会引起一场争论,而眼下这个话题又始终是赵绩理解不开的心结,便不如一带而过。
“嗯。”秦绝珩缓缓敛起了笑意,将手放在了赵绩理大腿上:“行。那就掩饰一下这位赵绩理同学是秦总家小情人的事实,让她搬去住寝室。”
秦绝珩看起来心情很好,但话说出口气人的功力也并不比赵绩理差。
眼看着赵绩理的脸色沉了下来,秦绝珩也并没有开口缓和气氛的意愿,反而继续说着:“你想搬出去,可以。”
“不过呢,我想见你的时候,你必须出现在我面前。”
她语调轻柔地说着,指尖挠了挠赵绩理的膝头:“答应我,赵绩理。说好。”
暴雨将至的街道比往常要安静。赵绩理开着车窗,有潮湿的疾风从窗口挤入,撞进了她的怀里。
沉默并不长,气氛却格外僵硬而怪异。秦绝珩的指尖仍然放在她膝头,神色也依旧带着清浅笑意,还在等她的答案。
赵绩理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甘的怨怼和难平的怒意都被紧紧地压下了心底。
一切都还有机会。秦绝珩放松了警惕,也渐渐开始相信自己终将适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永远也不会适应。这段越发畸形而扭曲的关系,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去接受。
赵绩理垂下了眼睫,默默按捺下怒意,调整着情绪。
她要逃离,也要让秦绝珩最终吃下她无数个日夜里亲手种下的苦果。
想着,她微微笑了笑,答道:“……好。”
第36章 端倪
一切都并不是从来看不出端倪,赵绩理的性格如何,秦绝珩再了解不过。
当她第一次看见赵绩理压抑住自己的脾气时,其实心里就早已有了猜测。
——她一定是又有了想要的东西,是非常非常想要,却不愿意说出的东西。
尽管赵绩理一次也没和秦绝珩提起过,秦绝珩也能够隐约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虚无的、缥缈的,童话一般翻飞着,从没有人握得住的东西。
但赵绩理的狡黠总是出人意料,一旦她有所渴望,就无论如何最终都要得到手。不管这过程中是需要哄还是需要骗,需要偷还是需要抢,她都会不顾一切地做到。
赵绩理并不善良,也不无瑕,秦绝珩都知道。但不可抗拒地,她在秦绝珩心里仍然足够可爱,以至于即便到了这一步,秦绝珩虽然无法面对赵绩理的无情,也依旧不可否认她的吸引力。
或许一张传票或一场诉讼并不代表问题的终结,但眼前的矛盾最终要解决,无非是一方胜诉,另一方惨败而归,或者是反之,又或者是双方各退一步的和解。
但每当日后秦绝珩看着眼前空荡荡毫无人烟的房间时,她又会开始怀疑。
——或许当初退让的并不只是一步。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她和赵绩理的距离被纷乱的洪流愈冲愈远,当初的一步就变成了三步、九步,以至于最后的百步千步。
在这样的退让过后,一切都最终变成了秦绝珩不熟悉的样子。
整个房间里赵绩理的气息都在一点点淡去,直到最终变成了全无人烟的样子。
秦绝珩一直有意识地聘请了家政,于是这个房间也还至少保持住了赵绩理在时的一丝不苟。
尽管这一丝不苟是空洞又冰冷的,却也仍旧能让秦绝珩联想到赵绩理,联想到她在自己面前一度伪装出的板正,那种带了七分讥诮意味的严肃、假的严肃。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一只狐狸,牙尖嘴利,总是捂也捂不热的无情。秦绝珩靠在门边,望着窗外白昼时的江面,心里默默地责备着赵绩理。
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两个人之间曾经密不可断的线像是猛然间断裂,彼此再也没有了消息和问候。就在秦绝珩承诺解除收养关系、承诺不再干扰赵绩理从今往后的人生之后,赵绩理就像是池鱼归了茫茫沧海,半点都不再和自己有牵扯。
“你要是喜欢孩子,就去再养一个。”这些一年有余里,秦寸心终于也习惯了秦绝珩怅然落寞的模样。两个人得了空聚在一块,却眼看着秦绝珩还是没什么心情。
秦寸心有些无奈又没所谓地重复着反反复复说了一年的话,劝慰着:“好看的孩子又不止有那小白眼狼一个,但没良心的,恐怕就只有她一个了。”
秦绝珩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沉默着摇了摇头。
“不想养孩子,那就再找个小情人。”秦寸心笑着支起下巴,挑眉说着:“这次要找个甜甜的、听话的,一定得是一个不会让我们小满伤心的。”
秦绝珩抿抿唇,还是没有理她。
“我记得你上一次因为女人这么难过,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吧?”秦寸心却并不气馁,搂着秦绝珩的肩膀继续说:“是谁?好像是个美术老师。是不是教你油画的那个?当时可把我和又龄吓坏了,那时候我们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们家小满还是个风流好手呢。就连大你那么多的艺术家芳心都能抓住,真是难得到说出去我脸上都有光呢。”
秦绝珩没想到秦寸心会忽然将话题扯到这么远,更何况秦寸心说出这番话时的语气扑朔迷离,像是在夸她,回过味来又不像那么回事,让她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抬眼迷蒙地看着秦寸心。
不过油画老师,好像确有其人。
秦绝珩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渐渐就回想起了那个模糊的身影,想起了那个人温和的吐息和始终优雅的艺术气息,也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候做过的荒唐事。
遥远又模糊的少年记忆里,那好像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相比那时张扬骄纵的自己,那是一个成熟而风韵的成年人,也是个大胆又不拘一格的艺术家。但即便再大胆,却也依旧离开了自己。
是为什么呢?秦绝珩很快又想起来了,那时候从来都温柔又优雅的年长女人站在远远的另一头,控诉着自己的画面。
“你能不能把我当作恋人?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当作一个新鲜的玩具?”
遥远的画面还没有彻底模糊,不远的记忆里,赵绩理的模样就清晰了起来。
秦绝珩蹙起了眉,微微异样的情绪落入心间——她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真的也让她觉得,我把她当作了新鲜的玩具吗?
但秦绝珩并没有给自己答案,纠缠的思绪猛地在这里被掐断,她突兀地止住了出神,逃避一般地不再去深究过往。
总之无论如何,中学时代的油画老师也好、大学时代的莺莺燕燕也罢,那些都是年少不经事、一次又一次出于冲动的突来爱恋,又怎么能和她对赵绩理朝夕面对的、不可割舍的爱意相比呢?
那是无可比拟的,不可代替的。
“可怜我们小满,喜欢的女人一个两个都跑得没了影。”秦寸心看着秦绝珩不知怎么又出起了神,啧了一声。她语气像是叹惋,面上却笑得开心:“要不,换换口味?前些天徐二那家酒吧里,新来的那个小男孩儿好像很喜欢你呢。”
秦绝珩听她这样说,睁大了眼睛立刻回绝:“那不行,那不可能。”
这回绝干脆又利落,秦绝珩看她二姐的眼神还掺杂了丝丝惊讶,像是在质问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真是完蛋了。秦寸心看着怎么劝都劝不动的幺妹,心里直发愁。
无论怎么看,秦绝珩都像是吊死在了一棵树上,整个儿绕进了一个弯路,十个八个人都拉不回头。
那小白眼狼究竟有什么特别,能让秦绝珩在彻底栽了个跟头后,直到一年有余后的今天依旧念念不忘?
秦寸心住了口,开始在心里默默责备起赵绩理。
第37章 秋雨
这始终都是一场怪异的恋情,严格来说,甚至并不足以被称之为恋情。而这样的关系到最后,终于也还是走向了破灭。
秦绝珩依旧会常常回想起初收到传票时的心情,纵使那时赵绩理的反常早有端倪,公告上的种种理由还是如同当头一木奉,将人神志都为之凝滞。。
那时候的赵绩理还很年轻,年轻到让秦绝珩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将她变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样子。
但就在年复一年过去,秦绝珩认为身边人足够柔顺、足够稳定时,一切对于赵绩理而言还不过方才开始。
当一切时机成熟后,羽翼丰满的夜莺终将离开金丝织就的牢笼。
毕竟是个狡猾的孩子,怎么会任人拿捏,又怎么会真的忍气吞声呢?
“你是什么意思?”秦绝珩看着窗外窸窣零落的秋日夜雨,看着它一点点滴落入窗下昏黑的叶丛中。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赵绩理的语调里带着恣意的戏谑,半点也没有了平日冷言冷语时的点到为止:“我很早就说过,我总有一天要离开你。这些年里,我没有一天忘记过这句话。”
“倒是你,姨姨。你忘了吗?”
赵绩理笑了,声音轻而跳脱,像是幼时完成了一桩恶作剧一样愉悦。
上一次开口叫秦绝珩做“姨姨”是什么时候?赵绩理趁着秦绝珩沉默的间隙,看着从伞沿上连珠滑落的雨水,默默想着。
——或许是好几个月前的上一次春节。
每一年里,赵绩理都只有寥寥几次机会能见到秦家的大姐,而在这位大姐面前,她必须要视秦绝珩作长辈。
即便谁都知道她们的关系绝不止如此,明面上,那时候赵绩理也仿佛永远只能是秦绝珩的养女。秦绝珩既不可能去断绝这种关系,也不可能放弃她的赵绩理的占有欲。
不论如何,眼下已经到了夏末初秋,上一次开口叫姨姨,确实已经是很久以前。
但平心而论,赵绩理不再开口这样叫秦绝珩,又或许是从更久的以前开始,是从某个十五岁时心怀不甘的时刻起。
赵绩理自己也说不清。但此刻她心情大好,并不愿意去想那些少年时候无力又彷徨的过往。
秦绝珩听着电话那一头车轮碾过泊油路上新鲜雨水的声音,听着秋雨砸落在近如咫尺伞面上的响动,半晌才压抑着怒气,咬牙回道:“……我不清楚。”
赵绩理当然听出了秦绝珩语调里的激怒,她下意识地先产生了一丝恐惧,随后才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任人拿捏、手无寸铁的孩子了。
长大了,也就可以和曾经难以悖逆的人抗衡。想到这里,赵绩理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愉悦。
她态度随意地开口戏谑:“不清楚的话,秦总就再好好想想。”
“……”
秦绝珩紧紧攥着手里的传票,强忍着开口骂人的怒意。
赵绩理在那一头依旧态度闲适,秦绝珩甚至能够隐约听见她那边传来的乐声。
“你在哪里?”
“开庭前,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赵绩理避开了秦绝珩的问题,眼神在马路边的行道树上流连,漫不经心地沿着街边漫步。
路边的乐器行放着响亮的琴曲,赵绩理慢慢走着,听着它的声音在雨中从微弱到强烈,又渐渐淡去。终于到那声音全然无踪时,她也彻底经过了那家店。
“开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秦绝珩怒极反笑,也不再绷着脊背,反而向后软软地靠倒在了椅背上,再开口时,声音听起来幽幽柔柔:“赵绩理,你疯了吗?你以为你能有几成胜算?”
“十成十哦~ ”
赵绩理心情确实好极了,像是回到了叛逆的少年时代一样,听到秦绝珩怒极的声音,她心情反而愉悦到了顶峰,就连说话,尾音都沾染了跳脱。
对了,就是这样。再生气一些吧。赵绩理默默感受着秦绝珩那边寂静无声的沉默,几乎已经想到了秦绝珩的面色。
没有我,她会怎么样呢?会生气、会难过,也会无望吗?
——可她确实就是要失去我了。面对这样的变故,她一定会既生气,又吃惊吧。
赵绩理唇角勾出了一个顽劣的笑意,单手解开了衬衫领口的第二颗纽扣。
秋雨斜行里凉风穿过,赵绩理却丝毫也不觉得冷,反而感到了一阵散不尽的热度。
“哈。”秦绝珩沉默了半晌,发出了一声近乎是气音的冷笑。
窗外雨势又大了几分,秦绝珩看着窗面上映照着的微弱水色,笑声越来越清晰。
赵绩理走到了市中的小区外,指尖圈着一串钥匙,来来去去地轻轻甩着,并不打断秦绝珩这突如其来的笑。
“不要不信哦。”赵绩理拿出了哄人时惯用的柔软语调,声音像是沾了软蜜一样,入耳无端让人失神:“姨姨,我有无论如何都能让你有罪的……证据哦。”
证据?秦绝珩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赵绩理说了什么。
她再次嗤笑了一声。那头赵绩理说出的话对她而言都太过突兀,和眼前的这份快递一样荒谬,秦绝珩甚至不愿意去相信这是赵绩理的本意。
她下意识地选择了不相信,于是再开口时,说出的话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讥诮。
“证据?你有什么证据?”秦绝珩伸手猛地将那张公告从桌面上抽了出来,伸手拍开了落地灯。
“我,虐待你?你有我虐待你的证据?”秦绝珩看着白纸上清晰的黑字,语调里带了几分惊讶,却又满是嘲讽:“还有性。侵?你说你有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秦绝珩无奈地用指尖摩挲着那张纸,细细地揉搓了半晌,直到纸面都起了细弱的皱、直到那张纸渐渐被揉搓成团,她才别开视线,将那张纸随手丢到了一边。
“我们是情人关系没有错。”秦绝珩脸色戴上了若无其事的笑意,指尖挑起了耳际一绺长发,一圈一圈地绕着:“这一点谁都知道,我们的关系的确是这样。”
“所以如果你是想凭着那些无用的人证,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秦绝珩微微停顿了一下,指尖在扶手上敲了一轮才笑着接道:“是没有用的哦。”
“你找得到的人,我也能找到。你找得到的小证据,我也都能让它无效。”
秦绝珩一口咬定了赵绩理就是没有实证,她并不认为赵绩理能有怎样十成十有效的强力证据,这样想着,她也就放松了下来,之前不可置信的冲击感也渐渐淡去。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就算再聪明,就算再狡猾,每天和自己朝夕相处,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又能翻出什么风浪呢?
“是吗?”赵绩理扭开了新租来公寓的门,合上门后将指间的钥匙叮啷一声放在了玄关柜边。
赵绩理进电梯和开关门的声音都足够引人注意,秦绝珩也能够从中明白,赵绩理确实是谋划已久。
为了想要的、幼稚的“自由”,不惜终于在这样一个时间和自己撕破了脸皮。
为了得到想要的结局,甚至早早地,连别处的房子都租好了,而后拿着所谓的“证据”,开始要挟自己。
确实是长大了,翅膀硬过了往常。秦绝珩对她这样的把戏感到了一阵好笑。
但赵绩理的态度却一点也没有证据不足的紧张。她打开公寓的灯后,拉开了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证据有没有效、你销不销得了,我想都不取决于你呢,姨姨。”
这次赵绩理倒像是对姨姨两个字上了瘾,两个人都能清晰感觉到这个称呼在今夜的讽刺性。
秦绝珩听着听着就分了神,她心不在焉地咬住了下唇,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赵绩理听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却也并不在意。
“姨姨不想知道,是什么吗?”赵绩理伸手打开了桌面上合着的电脑,按下了开机键。
是什么呢秦绝珩当然想知道。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赵绩理认为她有了十成十的把握,能够离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