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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表弟(h)
旅馆房间里,一对赤条条的男女正在享受他们欢愉的激情。
男人身形修长,肌肉结实,半撑着身子,身下是一个捂着眼睛、满脸通红的女人。女人咬着唇瓣,似乎在努力克制什么。男人眸色深深,按着身下女人的肩膀,而后一个用力的挺腰,女人还是没有忍住呻吟了出来。
男人一直如虎似地盯着身下的女人,将她脸上的羞怯、沉沦、迷茫全部收进眼底。
女人的嘴里渐渐漏出哭音,夹杂着软黏的抽泣声。
「然然,我要射在里面。」男人伏低身体,温热的气息从他嘴里打到女人的耳边,那一瞬间的痒意害得她忍不住身体瑟缩。
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可怜地吃着他性器的小穴竟然又缩紧了几分。他十分满意她的反应,架起她细长的腿放在肩膀上往下压,将整个可怜兮兮的、被操得红艳艳的花穴暴露在他眼前。
出了很多水的女人将两人相连处浸染得湿哒哒的,男人每深插进去,就有淫水被他坚硬的棒身挤出来,再往外抽的时候,可怜的花穴就会紧紧箍住他的大龟头,像是无声的挽留。
男人慢慢加大抽插的力量,小小的旅馆包房里,满是肉体沉闷的击打碰撞声。
身下的双人床随着床上人的动作而前前后后「咯吱咯吱」响着,似乎就快散架了一样。
男人好像不满女人咬唇的动作,偏偏将一根手指插进她嘴里,逼迫她含住。
在抽出沾满了唾液的手指的同时,男人此时一个深狠的操入,直抵宫口,龟头研磨宫壁的强烈的冲击感让女人直接痉挛尖叫着到达了高潮。她环住男人的脖颈,此刻的她如海上浮木一样无依无靠,只能依赖着男人,紧抱着他,贪婪地汲取着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
她像是一只被驯服的母猫,他却很受用,就着痉挛收缩的甬道继续大力鞭挞着花心,等到最后快射了,他托住她的脸,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呼吸交织。
女人张大着嘴,两眼翻白地承受着男人浇灌进来的浓精,感受着强有力的精柱击打着宫壁时的那种蚀骨迷醉的快感。
射完以后,他与她抵死缠绵地湿吻。女人的体力显然不如男人,很快被这重重的湿吻给弄得呼吸不畅。男人感应到她的挣扎,便放过了她。
只有这个时候,世间好似唯有他和她两个人,他们也好像还在天上,也只有这个时候——劈开她的身体,将精液内射进去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她是真真正正属于他的。
男人用鼻子摩挲着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乳房,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白花花的肉体。
她迷蒙地睁开双眼,看到他占有欲强烈的眼神。
「射了好多进去啊,然然。肚子是不是有点胀了?」男人摸着她的小腹,问道。
「沐阳……出去吧。」女人怯怯地说道。
但是随着这句话而来的,却是男人重新勃起的阴茎和女人娇弱无力的呻吟。
眼前的天花板随着身上的男人的动作而摇晃个不停。
宋怡然有些恍惚地想起了他刚来他们家的情景。
在即将上小学的那个暑假里,爸爸把表弟陈沐阳带回家了。
宋怡然有些紧张地躲在妈妈身后,看着这个手指甲里隐隐约约掺杂着黑黑的污垢、两个小手抓着他自己的裤兜儿的同龄男孩。他有些脏脏的圆脸上勉强扯着一个乖巧的笑容,对着她和她妈妈微笑着。然而,即使如此,宋怡然还是察觉到了这个男孩眼里的局促与不安。
刚放下皮包和钥匙的宋康蹲在男孩旁边,转过头对宋怡然招了招手,说:
「然然,过来,这是你表弟陈沐阳,来打个招呼。」
宋怡然抬头看了一眼妈妈潘慧,想试图从妈妈那儿获得一些鼓励,但是妈妈面无表情,眼底还有一丝不屑与气愤。
宋康将宋怡然拉到陈沐阳面前,严肃地对她说道:「做人要有礼貌,而且你还比沐阳大,得树立榜样才行。」
宋怡然这才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你好。」说完之后,她又立刻躲回妈妈身后了。
男孩小心翼翼地笑着打招呼:「姐姐好,舅妈好。」只是他依旧有些不自在,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聚焦在对方的脸上。
那天的晚饭吃得格外安静,宋怡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爸爸妈妈的神色,而旁边的表弟也埋着头扒着饭。她注意到,弟弟的手指甲已经修剪干净,脸上的污秽也被擦干净了,还换了新衣服,这样子一看,弟弟似乎就和她没什么区别了。
忽然,陈沐阳夹菜的时候一个不稳,一块炒蛋从筷子中间落下,掉在他碗附近。陈沐阳羞得涨红了脸,立刻就要把炒蛋再夹起来的时候,宋康连忙制止住他,「没事没事,掉桌上了就别吃了。」
宋怡然亲眼目睹了弟弟的耳朵一下子变成了深红色,看他小小的身子无所适从地坐在椅子里,竟觉得有些有趣,嘴角无意间勾了起来。只是她很快撞上父亲冷冷的视线,忙恢复原来的表情,继续吃饭。
晚上,宋怡然和陈沐阳一起睡在小房间的床上,潘慧早早地用凉水擦了竹席,再另外拿来了一条薄毯盖在男孩的肚子上。潘慧正准备走的时候,陈沐阳轻轻说了一句:「谢谢舅妈。」潘慧脚步微顿,而后一声不吭地给旁边已经睡着了的女儿盖好肚子上的薄毯后,缓缓带上门出去了。
宋怡然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静谧。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才12点。
她光着脚丫,悄悄地开了门,在去厕所的时候路过了爸妈的房间。隔着门板,她听到妈妈刻意压低声音,但是依然愤愤地滔滔不绝地数落着爸爸。
「你把你妹的儿子带回来养,我之前说了不同意,你还是带回来了。你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妻子放在眼里。」
随后是短暂的沉默。
「那不然,谁养那个孩子呢?」
「你妹妹和妹夫进了戒毒所,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你看你妹找的什么男人啊?
没抚养的能力还生什么孩子?到头来,你去给他们擦屁股了。本来家里有点闲钱也是给咱们女儿的,现在还要贴给你那外甥了。」
「你不能小点声?别被孩子听到了。」
「你妹先前从你爸妈那儿借了钱和你妹夫在镇西买了一套40平的房,你爸去年走了,那他们那钱,现在还准备还给你妈吗?当初我和你买这里的时候,我爸妈也出了点钱的,凭什么让你外甥白吃白住啊?还有,你以后准备让他们一直睡一张床吗?」
「过几天,我叫厂工做一个上下铺的。」
「你去养你外甥吧,我不会带他的,自己女儿都照顾不过来,谁会去弄那个拖油瓶了。」
「你讲话语气注意点。」
宋怡然偷偷地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父母的争吵,等里头差不多没声了,她才踮着脚尖,轻轻地走到厕所。上完厕所回来的时候,只见床上坐着一个黑影。
她吓得低叫了一声,随后闻得轻轻的一声:「姐姐。」
宋怡然慢慢地爬上床,试图找一些话题:「你也醒了啊?」
「嗯。」
宋怡然躺在自己的枕头上,转过头对保持着坐姿的陈沐阳说:「你不睡吗?」
陈沐阳趴在自己膝头,没说话。宋怡然翻了一个身,闭上眼睛,正想睡觉的时候,陈沐阳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肩膀,用肯定的语气说:「舅妈讨厌我。」
宋怡然微怔,她有些尴尬,默不作声。随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姑姑和姑父呢?」
陈沐阳也悠悠地躺下,在黑暗中同宋怡然面对着面,「我也不知道。反正前不久,家里突然来了警察叔叔把他们给带走了。」
「为什么呀?」
「警察叔叔说是吸毒。」
「吸毒是什么啊?」
「不知道,我就见过爸爸妈妈拿针管插自己的手臂。」
「打针不是很疼吗?」
「他们好像并不觉得疼,每次打完了,都会开心地笑。」
宋怡然听了,眼睛一亮:「这么神奇?还会有让人开心的打针啊?」
陈沐阳感受到她好奇的视线,忙支起身凑近她悄悄地说:「警察叔叔跟我说,那是绝对不能碰的东西。」
「哦,警察叔叔说不能碰,那就不能碰了。」宋怡然茫然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爸爸之前跟我说,你和我一样大啊?你也是今年九月念一年级吗?」
「嗯,我八月份的。」
宋怡然笑道:「我二月的,我比你大,所以我是姐姐。但是,」她顿了顿,「我在我妈那儿,是最小的妹妹,我有个表哥和表姐。其实我也不知道姐姐要怎么当……不过,我尽力吧。哎,你陪我玩怎么样啊?我明天教你下斗兽棋和飞行棋。」
「我会玩的。」
「我下棋可厉害了!」
「我也不差的。」
两个小孩聊了这么一会儿后,好像各自对对方卸下了一些心防,而宋怡然没多久就又沉沉进入了梦乡。陈沐阳本来还想和她聊关于外公外婆的事,却听到了她平稳的呼吸声。
他安静地听着姐姐的呼吸声,缓缓松了一口气。
对他来说,这紧张的一天终于是过去了。
第二章:童年往事(上)
第二天早上,宋怡然先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蜷缩着睡得像个汤勺的表弟枕在自己的一只手上,眉头好像微微皱起。
她更仔细地打量起他来。
表弟有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样生在眼皮上。睡觉的时候他微张着嘴,细细一看,里面有几颗牙还掉了。宋怡然心里头笑着,又想到自己也掉过牙了,于是将一根手指头伸进那几块空落落的地方摩擦着牙肉,再用舌头在那几个地方舔了舔。手指拿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上排的虎牙,尖尖的牙戳在她手指上,疼得她「呜哇」一声叫了出来。
陈沐阳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又回到了那个房子里,爸妈互相挨着对方,凑在客厅茶几前面给对方打针。打完针,他们纷纷仰起头,对着破旧的天花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旁边的小型风扇摇着头,从左吹到右,再从右吹到左。他们静默了一会儿,爸爸就开始压在妈妈身上,用舌头舔妈妈,边舔边把两个人的裤子迅速地脱下来,扔在地上。他看到爸爸光溜溜的屁股结实地上下挺动,妈妈好像难受,又好像舒服地摇晃着脑袋,时不时叫着爸爸的名字。茶几上堆满的乱七八糟的垃圾上有时会飞来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随后那几只苍蝇又被风扇打来的风给「呼啦」一下吹走。他悄悄地躲在门外偷看,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他,有个人似乎因为疼痛哀叫了一声。
陈沐阳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宋怡然正面目狰狞地甩着自己的手指。宋怡然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扭头一看,果然,陈沐阳已经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她咧开嘴,露出上下两排牙齿,指了指左上角的虎牙,「我被我的牙给弄疼了。」
陈沐阳凑近一瞧,果然看到她那颗凸出的虎牙。
「挺好看的。」陈沐阳轻声说道。
宋怡然一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旋即拿开肚子上的薄毯,说:
「起来了,不知道老妈烧了什么早饭。」
二人走出小房间的时候,潘慧和宋康正各自不说话,喝着白米粥、吃着榨菜。
「快去刷牙洗脸。」潘慧放下筷子,起身将宋怡然推进厕所。
陈沐阳「噔噔噔」踩着小步伐跟在宋怡然后面,也想进厕所。
宋怡然将他挡在门外,透过门缝,只露出一个眼睛,对他笑道:「我要先尿尿啦,你别跟着我了。」
陈沐阳明白过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红着脸站在厕所门口,等着宋怡然出来。
宋康吃完了饭,随意抹了抹嘴,拎起皮包对陈沐阳说道:「你跟着然然姐姐就行,待会儿外婆会过来带你们。舅舅上班去了。」随后又隔着厕所门嘱咐了宋怡然几句,没和潘慧打招呼就出去了。
等宋康走了,潘慧搁下碗筷,沉着脸将碗里没吃完的粥全部倒进垃圾桶。
陈沐阳在厕所门口垂着头等着宋怡然出来,时不时瞥了瞥正在餐桌前收拾碗筷的潘慧。突然,从门外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一个微微伛偻着背的老奶奶进来了。在看到陈沐阳的刹那,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
「你是,沐阳吧?」
在她亲切的语气下,陈沐阳一脸的紧张和不解,愣愣地点点头。老奶奶叹了一口气,用布满了茧子的粗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一颗硕大的热泪从老人满是皱纹的眼角滚下来,嘴里边喃喃自语着:「苦孩子啊……」
宋怡然出厕所后,惊讶道,「奶奶,您这么早就从乡下过来啦?」
「奶奶乘的头班车从乡下出来的。」
「妈,现在然然房间的床给他俩睡,这几天晚上您只能打地铺了。你儿子说,让他们厂的工人给做一个上下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反正,暑假里辛苦您带孩子了。」潘慧在玄关处一边穿鞋,一边同婆婆莫红娟说着,「然然,在家里听奶奶的话,不要老是看电视,多读点书。妈妈上班去了。」随后她整了整挎包带子,迅速带上门,踩着高跟鞋,踏着「咚咚咚咚」的脚步下楼去了。
陈沐阳那句「舅妈再见」正好到了喉咙口,却硬生生地卡在那儿没说出来。
宋怡然紧紧皱着眉,单手支撑着小脑袋,一会儿又咬咬指甲。
下一步该走什么呢?
她抬起头瞄了对面的陈沐阳一眼,只见他这会儿木讷地盯着棋盘,眼珠子转也不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用这里的豹吃掉我的狼,然后你老虎跳过河来。」他突然说道。
「啊?」
陈沐阳指了指几个棋,「你走这个象,会被我的老鼠吃掉的。」
「那,那我走狼嘛!」
「你兽穴那儿不就空了吗?」
宋怡然窘了,把原本打算挪「狼」棋的手给缩了回来,「嗯……那,那我挪豹。」
最后,陈沐阳还是赢了。之前宋怡然有时候会和奶奶下斗兽棋,奶奶不懂怎么玩,都是乱走的,她很快就能赢,然后沉浸于那种幼稚的喜悦中。
下了几局棋,宋怡然有些不想玩了,拉着陈沐阳回到卧室里一起玩拼图。莫红娟就在厨房捯饬蔬菜,到饭点了就给他们烧饭。
玩拼图的时候,陈沐阳经常先发现手里的拼图该放哪儿,宋怡然每次抓着他手里的拼图,亲自带领他完成「放置拼图」这个神圣的动作,时不时嘴里还嘀咕:
「你虽然眼睛小,但是眼神很好嘛。」
陈沐阳听到她的揶揄,难得说了一句:「姐姐你眼睛大,还……」
宋怡然撇了撇嘴,「你说什么啊?」
午饭过后,莫红娟给他们俩用冷毛巾擦了擦出汗的身体,宋怡然在旁边瞥到陈沐阳被撩起衣服的后背上还有淤青,好奇地跑过去指着那块地方,说:「奶奶,弟弟身上有淤青啊。」
莫红娟忙将他转过身来,定睛一看,果然有几块深浅不一的淤青,「谁弄的?」
「爸爸妈妈。」
莫红娟想起自己那个不羁的、性子同烈马一样的女儿,终究是摇头叹了一口气。
午睡的时候,宋怡然面对着陈沐阳的背,凭着记忆在他淤青的地方轻轻戳了戳,陈沐阳果然一下子翻过身来,沉着脸,也戳了戳她的肩。
宋怡然「咯咯」轻笑,好像觉得好玩,继续戳他的手臂。陈沐阳也不认输,戳她的腰。两个人这样玩了一会儿,纷纷在卧室小电风扇的「呼啦呼啦」声下进入了梦乡。
过了三四个礼拜,宋康真的从厂里叫人扛来了一张上下铺的床,把原来的小床给拿走,将上下铺床放在窗户旁边的那个位置,同时也叫人做了两张差不多尺寸的书桌放在宋怡然房里。
两个孩子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床,眼神里都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宋康为了让睡在上边的人下来得安全,将梯子改成了更加安全、更像台阶的梯柜。趁着大晴天,在厂里将床和书桌晾在外头晾了好几天,又买了几株绿萝搁附近去味道,才叫人扛了回来。
宋怡然嚷嚷着想睡上面,宋康本来想教训她一番,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学会谦让。但是陈沐阳很快扯着他的衣角说他想睡下铺,宋怡然迫不及待地踏着梯柜爬了上去:「老爸你看,我都说了弟弟想睡下面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因为婆婆在,潘慧不好直接对宋康发脾气。等婆婆和两个孩子进了房间以后,潘慧走到窝在沙发里看新闻的丈夫身边,一把掐掉他嘴里的烟。宋康皱眉:「你又干什么?」
「你外甥要在我们家住多久?你是准备真的把他当儿子养啊?」
「什么『你外甥』,沐阳不也是你外甥吗?」
「我问过别人了,你妹和你那小混混妹夫,戒毒所里强制戒毒,最多呆个两三年,到时候把他们儿子还给他们去,别带坏了我们然然。」
「你说的什么话?沐阳来了这么些天,你看他哪儿调皮哪儿惹祸了?你怎么一点儿同情心也没的。」
潘慧一下子发起火来:「你这么有同情心,你怎么不把我哥我姐家的孩子一块带回来养啊?」
「这能一样吗?他这会儿哪有爸妈啊?你哥你嫂你姐你姐夫有被关戒毒所吗?」
「你做大哥的疼你妹妹,我知道,但是……」
宋康打断她:「你不懂,是我对不起她,本来靠她的聪敏是能考上大学的,但是那会儿家里头只有钱让我上大学,才害得她高中都没得念,最后沦落到这种地步。」
「你还是喜欢用你的文凭往你脸上贴金。她初中文凭,我也是初中文凭啊,她就厉害聪明,我就傻了吧唧的给别人养小孩。你当我是保姆啊?初中文凭的就都沦落到进戒毒所的地步啊?你放屁呢。」
「我妈不是也帮着带孩子吗?」宋康起身,无奈地说道:「我不想跟你吵架,明天还要上班。」
「你上次托关系把你外甥调进第二小学花了多少钱?这钱还不如给然然报补习班,我同事给她儿子报了作文班、英语班,然然呢?」
「报辅导班的钱怎么会没有?但是上那种课没用,孩子不想学,钱也是浪费,这么辛苦干什么?这种年纪就应该玩的。」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小时候那个年代了……」
宋康再一次打断她,强硬地撂下一句话:「你要给然然报什么乱七八糟的班,随便你,给沐阳也报上。他们俩也好照应。」没等潘慧再说点什么,「啪」一声带上门,进了厕所。
潘慧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突然干笑了几声,接着整个人陷入一种纷繁复杂的思绪里。最后,她走到阳台,感受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夏日夜风,吹了这么一会儿,刚刚的怒气也被吹凉了大半。不知道站了多久,潘慧才一声不吭地回到房间,夫妻俩背对着,床中央空了好一块地方。潘慧只窝了一块小角落,闭上眼睛慢慢睡下了。
第三章:童年往事(中)
快开学了,宋怡然才想起来,陈沐阳的生日在八月,都不知道是几号。问了他,她才知道他生日都过了好久。
「你怎么不早点说你是八月四号生日啊,都过了这么久了,不然还能吃蛋糕呢!」宋怡然把脑袋支在床边,对着下铺的陈沐阳说道。
陈沐阳不言不语,他就算年纪小,心里还是明白的。能住这儿已经很好了,生日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舅妈又对他冷冰冰的,还是安安静静的做个乖孩子就行了。
第二天,潘慧正好休息,宋康依旧在厂里上班,带着木工、电工、油漆工等到处跑来跑去给别人装修。
潘慧在家的时候,宋怡然才会装模作样地拿起书来看,电视机也不敢开,棋也不乐意下,生怕老妈说她。陈沐阳跟着她坐在书桌前看一些带插图的故事书。
宋怡然有点坐不住了,这会儿她妈突然叫了她一声:「然然,下去帮我买一包盐还有一瓶老抽。你就说你是潘慧的女儿,老板娘认得我,她知道我经常买的什么牌子的,15块钱够了,你拿好啊!」
宋怡然拿了钱,兴高采烈地正欲下楼,又想到了什么,跑回去对陈沐阳说:
「弟弟,你和我一起下去呗!」
陈沐阳立刻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起来跟在她身后。潘慧见了,本来打算喊住她,又看她笑嘻嘻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继续打着碗里的鸡蛋。
宋怡然经常和她妈还有奶奶来小区里的这家小超市里买东西,老板娘认识她,便和善地帮她拿了盐和老抽酱油,将找下来的硬币一个个塞进她的兜里,一边还不停夸她可爱懂事。宋怡然当然心里乐呵呵的,脸上还是有些害羞,只好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阿姨」。
宋怡然兜里揣着这几块钱,迅速地走进了隔壁的老西饼屋里。陈沐阳还想说她走错地方了,她就捧着一块小小的杯子蛋糕出来了。
「给你吃。」宋怡然拿过他手里的盐和酱油放在地上,将杯子蛋糕塞进他手里,又重复了一遍,「给你吃。」随后将盐和酱油瓶抱在怀里,往一处树荫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看到陈沐阳还愣在原地,对他招了招手:「走啊?到树下,凉快!」
陈沐阳忙跟上去。
炎炎夏日,知了「吱吱吱」地鸣叫着,马路底下好像有一个火炉不停烤着,路面上满是腾腾的热气。小区里也没什么人出来逛,一些商铺或者小店里的老板、老板娘懒洋洋地躺在竹藤椅里,无精打采地扇着蒲扇,时不时抡起苍蝇拍,将一些正在偷吃的苍蝇给「啪」一声打死。
陈沐阳狼吞虎咽地啃着手里的杯子蛋糕,虽然大夏天这种甜腻腻干巴巴的蛋糕吃多了会觉得味道并不怎么样,但他倒是把整块蛋糕都给吃得精光光了,嘴巴旁边还粘着蛋糕屑。
宋怡然看他吃得这么开心,在一旁嘚嘚瑟瑟地笑着,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做姐姐的自豪感来,「还好我抽屉里存着一些硬币。等等,你把你嘴巴擦擦干净,不然一会儿上去,老妈要说了。」
陈沐阳胡乱地用手抹了抹嘴。正要走的时候,宋怡然瞥到他脖子上粘着一小块蛋糕屑,又放下怀里的盐和酱油,帮他捻掉糕渣子,同时做出夸张的惊讶状:
「你怎么都吃到脖子上了啊?」
陈沐阳又用手抹了抹脖子,看到她假意张大了的嘴巴,错开她打趣的笑眼,弯腰抱起盐和酱油,不疾不徐地边走边说:「因为好吃。」
宋怡然跟上来,「好吃吧?我可给你过生日了啊,下次我生日了,你给我买那家的蛋卷!哦,你还不知道我生日吧?二月二!但不是农历的二月二龙抬头啊,是阳历的,你别记错了。」
陈沐阳少有地露出了些许笑意。
「唉,你怎么不说话啊?」
「知道了姐姐,蛋卷,我记住了。」
开学第一天,很多小孩子因为害怕离开爸爸妈妈,在还未踏进一步的小学门口抱着各自的爹妈埋头痛苦,那些小孩的爸妈一个个愁眉苦脸又无可奈何,想了许许多多的法子来哄他们。
宋康就没有这种烦恼。孩子们第一天上学,宋康开车送他们去学校,潘慧坐在副驾驶跟着一道去。宋康和学校的某位负责老师打了招呼,让两个孩子分在一个班。那个老师先前因为家里需要翻新装修,认识了宋康,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很容易就办好了。
比起那些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宋怡然和陈沐阳倒显得安安静静。宋怡然是一脸的茫然和懵怔,陈沐阳则依旧是平常那副寡言少语的乖孩子模样。
这天,潘慧难得地轻轻拍了拍陈沐阳的肩膀,但是依然没说什么话,只是嘱咐着宋怡然好好上课,别贪玩等话。宋怡然愣愣怔怔地跟着陈沐阳进了教室,看到了很多同龄的小孩。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别的几个正在说话的小孩,试图插几句话进去,但是性子慢热的她还是有些胆怯,就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然而眼里是止不住的同别的小孩交流的渴望。她的同桌也是一个闷闷的小女孩,两个人都没讲话。
而陈沐阳就静静地坐在位子上,也不看别的小孩,将铅笔盒、书本一一整齐地摆在桌上,时不时瞧一瞧宋怡然在干什么。同桌是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才一年级就戴了眼镜,在这个班级里有些显得突兀。胖男孩主动和陈沐阳打招呼,陈沐阳礼貌地应了几声,同桌觉得有些无趣,便转过头和别的小孩找话题。
班主任是一个高瘦的女老师,教数学的。高高的颧骨为她带来了一丝严肃,沉稳的声音像电视机里播报新闻的主持人。
一开始,班主任让他们每个人上讲台自我介绍,讲一讲为什么自己叫这个名字、平时喜欢做什么、还有自己的梦想等等。
自我介绍按照座位顺序来,宋怡然有些紧张,时不时紧抿着嘴,局促不安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等轮到她了,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昂首挺胸往讲台走去。
宋怡然很少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她先是环顾了一圈下面的同学,正巧看到陈沐阳正襟危坐地看着她,小眼睛睁地大大的。
宋怡然心想,在弟弟面前可不能这样丢人,得有姐姐的样子来才行。于是,她学着之前几个孩子,扯了一个笑容,鼓起勇气说道:「大家好,我叫宋怡然。
我的名字来源于一个成语,『怡然自得』,爸爸妈妈希望我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我将来想……想当一名老师!谢谢大家。」
宋怡然回到位子上,松了一口气。没多久,就轮到陈沐阳了。陈沐阳低着头走了上去,往宋怡然那个方向一看,果然她正好奇地盯着他。
「大家好,我叫陈沐阳。我的名字……因为我生在夏天,太阳很大,同时……
同时爸妈希望我能沐浴在阳光之下,所以才叫我『沐阳』。」他简单地讲了几句,就要下去了。旁边班主任问道:「陈同学将来想做什么呢?」
他愣愣地说道:「我,还不知道。」
底下响起一阵笑声,陈沐阳不好意思地歪了歪脑袋。
学习生涯的第一天在一些孩子们的期待,或是恐惧,或是无感中结束了。
放学出校门的时候,陈沐阳问宋怡然:「姐姐,你说你将来要做老师啊?你之前一直都没讲过。」
「瞎说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人家都说了要做什么什么啊。」
「我就没说……那你将来要做什么?」
宋怡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噢,你也不知道。」
她不以为然道:「早咧,就算现在知道将来要做什么,没准以后会变呢。」
陈沐阳在家里经常帮着潘慧收拾碗筷,潘慧烧饭的时候他也时不时在一旁看着,等菜烧好了就好像献殷勤似得把盘子递给她。这段时间潘慧明显对陈沐阳稍微态度缓和了不少,因为陈沐阳的行为举止完全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特别是在听到养儿子的同事们抱怨孩子调皮的时候,她总是会想到陈沐阳乖乖的样子,大人对乖巧的孩子总是有一定的偏爱。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又使得她对陈沐阳的好感完全消散。
其实是一件小事。十一国庆节的时候,潘慧那边一个堂哥的女儿结婚,邀请他们一家人来喝喜酒。这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是夫妻俩在关于要不要把陈沐阳也带上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因为十月份是农忙季节,莫红娟除了搞乡下的水稻,还料理着几棵桔树。潘慧想让婆婆出来带一天陈沐阳,但宋康考虑到自家老母亲那几天身体太操劳了,认为直接带着陈沐阳一道去喝喜酒更方便,反正多带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最多红包里多塞一点钱。
一件小事上产生的分歧往往会引出结婚多年以来堆积的许多鸡毛蒜皮小事,从生孩子坐月子到带孩子,再从家务问题扯到两个人的文凭上,然后又绕到钱上。
潘慧大晚上在他们卧室里滔滔不绝地抱怨着宋康的种种行为,抱怨他闷葫芦又自尊心强的性格,而宋康则闷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反驳几句。
潘慧的声音尖细顿挫,隔着两道门,那声音还是像锥子一样「咣咣咣」地敲打在两个小孩的耳朵里。本来开开心心地准备放假的宋怡然这会儿竟翻来覆去地睡也睡不着,最后她爬下梯柜,蹑手蹑脚地趴在门上听妈妈数落着爸爸。
她心里呐喊着:爸爸妈妈别吵了,快让我睡觉吧。
以前爸爸妈妈也吵过几次,在沐阳还没来的时候,那会儿她还会不知好歹地往两个人中间一站,让他们别吵,最后还是被妈妈给推走了。第二天,他们又仿佛和好如初了,好几次都这样,所以她觉得,爸妈的吵架只是他们生活里的一个小小的、但是必经的过程,就顺其自然吧,明天爸爸妈妈肯定又和好了。
陈沐阳也跟着姐姐贴到门上听。宋怡然虽然平时和他说说笑笑的,这个时候也还是有点尴尬,毕竟她清楚地听到妈妈也在数落弟弟。
陈沐阳自从进了这个家以来,处处都表现地乖巧懂事、小心翼翼,他喜欢这个比自己家大、干净的房子,不会有全身发抖面色煞白的爸妈,更不会有被爸妈不小心打到的痛楚。但是,他终究是外人,舅舅和姐姐还姑且和他有点血缘关系,但是舅妈没有。舅妈对他疏离冷淡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即使他年纪小,心里还是和明镜似的。
宋怡然注意到黑暗中他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来,心里也不是滋味。突然她想到一个法子分散他的注意力。
「咚咚咚」。
陈沐阳一惊,耳朵迅速离开门板,随后发现原来是宋怡然在用手指头轻敲着门。
她笑了笑,「我好久以前发现的,用手轻轻敲门,耳朵贴在门上,这个声音竟然这么响,而且还总是有『嗡嗡嗡』的噪音,你听听看。」
「我也知道的,以前我玩过了。」
宋怡然讪讪地撇了撇嘴。陈沐阳还想凑上门听的时候,她把手压在门上,他的耳朵就贴到了她的手背。
「别听了,睡觉。」说完她拉过陈沐阳的手,拽到床边。黑暗里她有些看不清楚,于是凑近了他,悠悠说道:「我妈脾气就是这样的,经常凶,凶完了就没什么了。」
「我知道的。」他脱口而出。
他这么迅速地回答后依然沉默着,害得宋怡然有些窘迫,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乌黑的头发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姐姐的缘故,她虽然不太愿意讲一些安慰他的话,但是手不自觉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像给自己的毛绒娃娃顺毛一样。
陈沐阳想也不想,第一反应就准备躲开,可是姐姐的手碰到他脑袋的时候,他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满足。温柔的、带着热度的触摸好像从头发处一直传到自己身体里。
宋怡然摸了一会儿他的头发,含糊地说道:「头发还挺滑的……」
陈沐阳也伸出手摸了她的头发,「你的也挺滑的。」
宋怡然索性低下了头让他好好地摸了一会儿头发,陈沐阳刚刚心中的难受消除了大半,反倒觉得摆成这个姿势的姐姐有点好笑。
「哎呀脖子好酸。」她直起身来,「你别不开心了呗,我猜明天老爸老妈应该会把你带上的,喝喜酒还能吃好多好吃的。」
宋怡然没有猜错,第二天陈沐阳也被带上了。潘慧最终拗不过宋康这个闷葫芦无声的反驳,在抱怨了这么一大堆后,发现自己宛如对牛弹琴,只扔下一句「随便你」就睡了。
第四章:童年往事(下)
宋康开车载着他们去了喝喜酒的地方,一路上陈沐阳安分地跟在宋怡然身后,宋怡然称呼那些大人们什么,他也学舌般地叫,他假装不在意某些大人对他的打量目光。
潘慧头上还有一个哥和一个姐,因此宋怡然也有表哥表姐。两个表哥表姐估计已经被家里人打了预防针,都知道陈沐阳是谁。宋怡然和他们有差五岁多,所以免不了会有一些代沟。有时候哥哥姐姐谈论的东西她并不了解。
喝喜酒的时候,潘慧时不时给宋怡然夹菜,碰到她不怎么爱吃的,她就偷偷夹到旁边陈沐阳的碗里,不小心被宋康看到了,宋康对她皱眉,以严肃的眼神无声地训诫她,她只好乖乖地把碗里那些不爱吃的也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桌上的大人们开始谈论起正在念初中的表哥表姐的学业来,正值青春叛逆的两个初中生面露恼意,心想着好不容易出来跟着混吃混喝一顿,又被关心起学习成绩来了。
宋怡然吃饱了也无聊地很,坐在椅子上晃着腿,不乐意细听他们在说什么。
侧过头发现陈沐阳也无聊地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她戳了戳他,伸出手,先是握成一个拳头,再变成剪刀,最后摊开掌心,变成了「布」的形状。
陈沐阳很快会意,姐姐要和他玩石头剪刀布。于是也伸出手,开始在桌子底下同她玩起来。
这时,宋怡然的小姨对着潘慧说了句:「然然和你外甥玩什么呢?」
桌上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两个小孩身上。
潘慧拽过宋怡然,让她坐正了,压低声音骂了句:「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
宋怡然趁她妈不注意,不甘心地噘了噘嘴,面无表情地继续吃了点东西,心想着吃饭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在说笑呢,为什么她就不能玩。
陈沐阳感受到一些看热闹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自己家那会儿,他自个儿下楼的时候,也能时不时碰上一些围拢在一块儿的大人们偷瞄着他,然后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样子。他早该适应了别人的打量目光,只是偏偏这个时候,他觉得心特别沉,就像雷雨来临之前,天上一大块一大块的乌云密布着压下来的郁闷感。
宋怡然还是静不下心来听他们讲话,也实在吃不下了,又不能离开桌子,于是随手拿过水果盆里的婚礼装饰花把玩了一会儿,趁他不注意,扔到了他腿上。
陈沐阳猛地从自己的思绪里回来,小身子颤抖了一下,正琢磨着腿上的花,又一朵被她扔了过来。
侧过头来一看,宋怡然伸长了脖子,在寻找着其他剩余的婚礼装饰花。他点了点她的腿,将其中一朵花放在她面前,悄悄说了句:「姐姐你拿着吧。」
她偷偷笑道:「我就是想数数桌上一共有多少这种的花,不过有些离我太远,我够不着。话说,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喝喜酒的时候都是这花儿。」
「我不知道,不过这花瓣软软的。」
「真花的花瓣不都是软软的嘛?」宋怡然手执花朵,又同他手上的花朵碰了碰,眼睛弯成月牙状,左边的小虎牙整颗露出来,压低声音道:「干杯!」
正巧这时,宋怡然的表哥表姐从餐桌上离开了,而且别的桌上也有一些人开始走动了,宋怡然暗暗注视着表哥表姐离开的方向,随后同宋康说了句她想和表哥表姐去玩,宋康摆了摆手就允许她去了。
宋怡然急于摆脱这无聊的局面,迫不及待地拉着陈沐阳跟上表哥表姐了,手里还拿着那装饰花。
那边怡然的小姨对潘慧打趣道:「然然做姐姐还有个一直跟在身后的小跟班了。」
潘慧吃了一块西瓜,漠然地对她撇了撇嘴。
宋怡然的表姐表哥讨论着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像哪个混混又交了哪个女朋友啦,谁谁谁成绩超级好啦,谁家看上去比较有钱啦等等,说着她不知道的一个个人名。她忽然觉得,跟着哥哥姐姐出来也很无聊。
「哎呀,你别跟着我们了,我们聊的你又不懂咯。你去和你的跟班小弟去玩。」
表哥不耐烦地说道。
宋怡然吃了瘪,可是又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索性就和陈沐阳在外面瞎晃,随意地抓了几根狗尾巴草,不停地甩来甩去。
「哎,等一下!」宋怡然猛地顿住,转过身面向陈沐阳,将一根狗尾巴草别在耳朵后,「像不像那些叔叔耳朵后卡着的烟?」
他认真地忖度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像。」
「那你也来一根。」宋怡然给他在耳朵后也插了根狗尾巴草,笑道:「像个老头子。」随后又把桌上拿来的装饰花给别到他另一个耳朵后面,她定睛一瞧,揶揄道:「你又变成小姑娘了。」
陈沐阳把装饰花拿下来,放在手心,嘟囔着:「我才不要当小姑娘。」
那边宋怡然没听他咕哝,就专注于拔狗尾巴草,陈沐阳偷偷把手心里的那花儿同自己那朵一齐揣进裤兜里,而后继续跟在宋怡然身后看她一会儿拔狗尾巴草,一会儿又捡奇奇怪怪的落叶花朵不停地把玩。
回去了以后,陈沐阳把那两朵装饰花轻轻放进自己的抽屉里。尽管那两朵花很快就枯萎了,变成了焦黄的、尸骨无存的模样,但是它们依然静静地躺在他抽屉的一个角落里。
宋怡然寒假里生日之前,陈沐阳悄悄地存了点零花钱,给她率先去那个西饼屋买了她之前心心念念想吃的蛋卷。
西饼店的老板看到他一个板儿一个板儿地数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收银台上,顿时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弟弟,你买给谁吃的?哪儿来的钱?」
「买给我姐。」他淡淡地应了一句话,付完钱了就迅速拿着蛋卷回家了。
当他把这袋蛋卷给她的时候,她两眼放光,立刻就拆了开来,而后一阵浓郁的奶香味扑鼻而来。她直接拿出一根蛋卷,「咔嚓咔嚓」地吃起来,吃得桌上满是蛋卷的脆渣。
「你居然还记得住啊?」宋怡然嘴里塞着蛋卷,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回礼,这是。」
陈沐阳心里充溢着浓浓的自豪感,因为这事他就没忘过。
话说有陈沐阳在,潘慧难免会将女儿的学习成绩同他进行比较。其实他们两个的语文和英语差不太多,只是宋怡然不大喜欢严厉的数学老师,因此数学课经常分心,即使她迫于妈妈的督促和严格要求下在课外上了数学补习班,她的数学成绩依然不偏不倚地保持在班里中等稍微偏上的位置。
宋康和潘慧又争执了几天,最后宋康也给陈沐阳报了那个数学补习班。
潘慧时不时拿弟弟和她比较,宋怡然看在眼里。她很讨厌妈妈时不时在背地里教育她要更加努力追赶上别人,这潜台词就是让她超过弟弟。可是她就是算得慢,就是不喜欢数学老师。
宋怡然在班里和一些女孩子混熟了,有时不小心会把陈沐阳抛在脑后。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小女孩正好又慢慢到了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陈沐阳性子安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宋怡然在班里玩得开心了,甚至都快忘了他也在这个班里。
后来陈沐阳想起这段时光,他的心情就变得十分复杂。那是他比姐姐长得矮又长得慢,还时不时被她忽视的日子,心里胆战心惊地害怕爸妈把他接回那个破房子里去,舅妈一直把他当做别人家的小孩来和姐姐比较,他清楚地发现姐姐看他的眼神里渐渐带上了不悦和敌意。
于是他在某一次考试中,最后两题空着不做,出来的分数比宋怡然低了两分。
宋怡然也不傻,她抢过他的试卷看了,发现他空了最后两题,这下她就觉得自己被弟弟看不起了,她没姐姐的尊严了,好几天都不想和他玩耍。
陈沐阳思考了好几天,最终在某天晚上爬着梯柜到上铺,小心翼翼地跟她道歉。
宋怡然其实早放下这事儿了,而且因为弟弟考得比他烂,妈妈这次没有说她,她还高兴呢,就是被他瞧不起了,她有点拉不下脸来而已,这会儿被他郑重地道歉,反倒是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坐起身,靠近他:「你该考几分就考几分嘛,老妈说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她就知道哎呀谁谁谁考得比我怎么怎么样,我都习惯了。你空着题然后考得比我低,你就是看不起我!」
陈沐阳一声不吭地听她带有一定抱怨语气地说着舅妈。
宋怡然讲多了,回过神来,看他好似委屈地低垂着头,忙拍拍他的肩膀,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哎,你下去吧,睡觉了。我现在不生气了,而且……」
她微微顿了顿,「你本来就挺聪明的,干嘛故意考低分啦?」
「我……」
陈沐阳刚想说点什么,门外正好响起舅舅回家将钥匙「砰」一声扔在茶几上的声音,他赶紧顺着梯柜回到自己的下铺上。随后不久,他又听到舅舅舅妈吵架的声音。
宋怡然也听到了。她明显感觉到爸妈吵架次数变多了,爸爸回来得越来越晚了,有时候还不一定回家。
她知道,爸爸做的是装修的生意,是学什么建筑设计的,是乡下奶奶家那块地方第二个上了大学的,是爷爷奶奶的骄傲。妈妈是超市收银员,从小生活在镇上,性子比爸爸傲。她经常听到妈妈数落爸爸时说什么「乡下人」、「看不起」、「嫁给你我眼瞎」等词句。
常常有人问她觉得是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是更像爸爸一些,因为她其实不太喜欢妈妈的凶脾气。
她觉得沐阳是一个会看别人脸色的人,其实她也是,特别是会看妈妈的脸色。
路上看到别的一些小孩会和妈妈吵架甚至歇斯底里地哭闹,她不会。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性格是怎么形成的,总之她想买什么,妈妈不让,她努力地抗争一下,妈妈变脸了,她就马上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后来宋怡然常常把她的性子软归咎于潘慧对待她的方式上。一方面是因为看多了妈妈的脸色所以形成了像条件反射一样的行为,另一方面是她久而久之知道了抗争无用所形成的对于解释、回答的「惰怠」心理。又或者,是在逃避自己胆子小、怕被骂这个事实而已。
陈沐阳在心里战战兢兢的祈求中度过了小学五年,他祈求着爸妈别来,千万别来,即使被舅妈讨厌死,他也不想和爸妈住回破房子里去。他发现,他这样的祈求真的有用,他平安地度过了这五年,爸妈没来找他。
宋怡然也一样,有时候她会觉得爸爸也别回家了,不然妈妈时不时看他不顺眼,两个人又会吵起来,还不如不回来呢。老天爷可能也听到了她的心里话,宋康在外面装潢生意越做越大,从回家回得晚到一周回来一次,潘慧越来越不满,加上宋康的妹妹妹夫也找不到,陈沐阳一直住在自己家里,因此夫妻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最后宋康也烦了,随口说了句「天天吵吵吵还不如离婚」后,潘慧歇斯底里地骂了几天,自己一个人回了娘家诉苦,没多久两人真的离了婚。最终,宋怡然选择跟了父亲。
第五章:分界线与青春期
小学五年级那一年宋怡然肯定一辈子也忘不了,晚春之时爸妈离了婚,暑假里奶奶莫红娟摔死在乡下老宅的台阶上,据说摔得头破血流、四仰八叉的。在奶奶死前,奶奶还来镇上给他们拿来了地里种的菜、给他们烧饭吃。
大热天穿着寿衣的宋怡然和陈沐阳没多久身上就起了痱子。他们的悲伤早已释放完毕,这个时候只残留着对奶奶的怀念和同情。
女孩子差不多已经到了发育的年纪,宋怡然站在陈沐阳旁边,还是高了那么一点点。之前莫红娟来镇上的时候就发现宋怡然的胸也发育了,不能里面再也不穿了,儿媳又和儿子离了婚,她这个做奶奶的只好把「妈」的工作也给做了。于是莫红娟只带着宋怡然去了商场,给她买了几件内衣穿。路过一个正好可以量身高的地方,宋怡然往那里一站,正好有一米六二。宋怡然心想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转眼一瞬间,她就被拉长得比奶奶还高了。
来吊唁的很多亲戚他们都不认识,那些眼尖的亲戚一看就知道那个男孩是这家不孝女的儿子,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陈沐阳几乎已经练就旁若无人地做自己事情的能力,他帮舅舅整理着灵桌上的祭物,也帮忙给宾客端茶倒水。看看宋怡然被不透气的寿衣闷红了的脸,忙去给她打了一盆井水。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宋怡然明里暗里刻意地疏远了陈沐阳,也刻意无视了他如影随形的跟从。
看到他给她端了水过来,她别扭地坐在长凳上,只轻声说了句「谢谢」。等他放下盆走了,她才蹲下身,用手心舀了冰冰凉凉的水在脸上抹了一把。
陈沐阳当然察觉到宋怡然对他态度的逐渐转变。
最近一段时间,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摒弃自己,觉得自己就和瘟神一样,是他害得舅舅舅妈离婚,是他给奶奶带去了邪气。因此,就好像是为了赎罪似的,陈沐阳恨不得揽下所有他可以做的事情,这似乎和先前为了讨好舅妈不一样,总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爸妈离婚了以后,实际上宋怡然并没有特别难过,相反,她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她那时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了爸爸,后来妈妈来找她的时候,宋怡然看她眼泡都有点肿,心底怪愧疚的,但是又怕妈妈扯嗓门骂她,让她跟她,都不知道该同妈妈聊什么。谁知道妈妈就说了一句:「你爸钱赚得多一点,你跟他应该的。」
有些时候,她还是会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家里多了一份冷清。
比如到了吃饭的时候,本来有现成的烧好的热腾腾饭菜摆在面前,现在宋怡然茫然地站在厨房门口,拨弄着地上放的奶奶先前拿来的菜,发现有些菜已经缺水干萎了。
她打开冰箱,还有几个鸡蛋、一包火腿肠、一瓶腐乳、一瓶酱黄瓜、一大碗昨天的剩饭。爸爸估计是不回来吃了,她想自己最起码能做个蛋炒饭吃,以前和妈妈学过。
她推开房门,问他:「我做蛋炒饭吃,你吃吗?」
陈沐阳从书里抬起头来,见到她穿着松松垮垮的家居服,露出大半条腿,长发胡乱地卷了一个球状扎在脑后,靠在门边,面无表情。
「吃的。」他点点头。
宋怡然心虚地挠了挠头,「万一做的不好吃,也将就着吃吧。」
随后她立刻转身回到厨房,开始笨拙地切火腿丁,动作又慢,火腿丁切得又大。也不知道油烟机怎么开,看着图标样子随意按了一个开关,油烟机就猛地「轰轰轰」运作起来。
等锅子里水滴被烧干了,她才颤颤巍巍地拎着油桶的把儿,倒了一点油下去。
她喘吁吁地放下手里的那桶油,心想着以后定不能买这种大桶的,她差点拎不动。
往厨房外不经意一瞥,才发现陈沐阳正无声无息地静坐在餐桌前盯着她。
宋怡然被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她都不知道,脚步声轻得听也听不见。
「你别看我,你看着我我烧不好饭,你去看电视。对了,帮我调到电视剧频道。」她说道。
陈沐阳一怔,随后乖乖地照做了。
宋怡然学着先前潘慧做饭的样子翻炒着锅里的鸡蛋和火腿丁,没一会儿举着锅铲的手臂就有点酸了。把冰箱里的剩饭扔进去以后,凭感觉抓了一把盐撒进去后,她继续用力翻炒,大热天的呆在厨房里全身都冒了汗,最后看看样子也能吃了,就把火关了,抓住锅柄用锅铲将饭盛在了两个小碗里。她头疼地发现,自己烧多了,还有半锅子饭安安静静地躺在锅里。她和沐阳好像吃不了这么多,爸爸今天也不回来吃了。要不晚上也吃这个吧。
陈沐阳依旧偷偷用余光瞄着她,隔着厨房门,依稀能看到姐姐正对着锅子里的饭思考着什么事情,有几绺发丝耷拉着。她的头顶正好在油烟机下方一点点,所以她伸手就可以开关油烟机了。这和油烟机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有些心灰意冷地难过着自己的身高,为什么一不小心就比姐姐矮了,就算只矮了一点,那也是矮。
愣神之际,宋怡然把两碗蛋炒饭放到桌上,说了句:「吃吧。」而后故意慢腾腾地挪了挪椅子,等他先吃。陈沐阳吃了一口,不动声色地微微停顿了一下。
宋怡然瞄到了他的反应,假装不以为然地吃了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眉头紧蹙。
太咸了。她默默地歧视自己。
宋怡然尴尬地用筷子搅着饭,桌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这种奇怪的氛围使得她吃饭也有些不自然,最后拿着碗坐到电视机前边的地板上,边看电视边吃。
「你不坐这儿吃吗?」陈沐阳对着电视机前的宋怡然问道。
「我看电视。」
他「噢」了一声,还是忍不住说了句:「离这么近会近视眼的。」
「不会的,我视力很好。」她无所谓道。
宋怡然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把饭倒掉以后将碗扔在水槽里,从餐桌底下拿出一个西瓜切成六块,将其中三块放进冰箱,又拿着另外三块回到电视机前开始啃起来。
陈沐阳把饭吃完了,自觉地揽下洗碗刷锅的活儿。宋怡然听到了厨房里的动静,闻声瞥了一眼,就看见他正殷勤地洗着锅碗筷,瘦弱的小身子板像块竹片似的。想了想,他还是蛮会识人眼色的,知道要主动做事。
等他洗完了,就回房间看书去了。宋怡然这才毫不拘谨地爬上沙发,横躺在其中。客厅里开了空调,温度正是凉爽舒宜,吃的东西在肚子里消化着,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更别提正好碰到了电视上出现了广告,最是催眠人。不一会儿,她就沉沉睡去。
陈沐阳从房里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就看到了恬静午憩着的宋怡然。她的头靠在沙发扶手上,伸长了的腿直直地占据了一大片沙发,电视机里正巧放到男女主人公互相诉说着情意。客厅里的垃圾桶因为扔了西瓜皮进去,一只苍蝇盘旋在上方「嗡嗡嗡」叫着,立式空调的叶片被调成了上下扫风的模式,一会儿吹到她身上,吹得她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更凌乱,一会儿空调风又往天花板上吹,掀起不远处挂历本上的一张张纸。
陈沐阳站在沙发边上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阴影直接打在她的身上。姐姐变了,除了不像以前那样和他亲密了之外,身体上也变了。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多了一点肉感和曲线,和以前小孩子的时候不一样。身体变得像舅妈了,又不似舅妈以及其他路上看到的女人那样有那么明显的曲线。
这个时候,宋怡然突然翻了一个身,曲起腿微微蜷缩着。陈沐阳回过神来,立马从她床上将她的薄毯给拿了过来,想帮她盖上。谁知宋怡然竟醒了过来。
陈沐阳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宋怡然迷迷糊糊地眯着眼,拿过薄毯盖在身上,轻轻说了句:「谢谢。」又沉沉睡在了沙发上。
只有他站着,她坐着或躺着的时候,他才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此时眼前的画面慢慢地和破房子里的一些画面开始重合,最后脑海里好似掠过一阵龙卷风将两个重合的画面扭曲着卷在了一起。
宋怡然被开门声给吵醒了,陈沐阳正关上门,拎着两袋不知道什么东西。她起来瞅了一眼周围,客厅的垃圾桶空了。
「你下过楼了?」
「倒垃圾,还买了点东西。」
她拖起拖鞋,走近打开袋子一瞧,是番茄、鸡翅、黄酒还有牛奶水果等等。
宋怡然愣怔了几秒,「你知道怎么买吗?」他居然拎得动?
陈沐阳听到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以为他那么没用吗。
「知道,和外婆兜过多少次超市了。」他漠然地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放好。
宋怡然看他这副不声不响、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默默嘈了一句「小老头」
后,继续看电视。
沉迷在电视里,她几乎都快忘记了时间,猛地一看快五点了,正想着把中午烧的蛋炒饭拿出来吃,但是一回忆起那令人生厌的咸味,她就没了起身的欲望,瘫在沙发上愣神。
「我来烧晚饭吧。」
宋怡然又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她尤为怀疑地盯着他:
「你,会啊?」
陈沐阳拿出一张纸,上面记着刚刚在超市里问的那几个阿姨烧鸡翅的方法,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
她好奇地倚在厨房门口看他淘米、插电饭煲、起油锅、烧酱油鸡翅还有番茄炒蛋。虽然动作也有些生涩,可是看着比她好多了。她这才想起来,之前沐阳就经常帮着妈妈在厨房里准备碗筷,饭还没烧好就坐在餐桌前乖乖地等着。宋怡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弟弟还是有点可怜。
终于等他烧完了,她满怀期待地吃了一个鸡翅,酱汁沾上舌尖的第一秒她就愣住了。她猛地皱起眉头,也很咸……
陈沐阳默默地注意着她的反应,实际上有点心神不宁。一见她皱眉,他心里就「咯噔」一声直往下沉,随即也尝了尝自己做的鸡翅,吃了一口立马就吐了出来。竟然烧得比中午的蛋炒饭还咸。他木然地瞅着鸡翅,试图回忆自己哪一步做错了,是盐放多了还是酱油放多了?
他纹丝不动地像个雕塑,宋怡然被逗笑了,「你老盯着碗里的鸡翅干什么呢?」
陈沐阳讷讷地抬起头来,嘴巴旁边还沾着酱汁的宋怡然正对他露着虎牙眯着眼睛笑,愣了一会儿,马上抽了一张纸巾给她。宋怡然意识过来,忙拿过纸巾就擦拭了嘴边的酱汁。
此刻的陈沐阳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宋怡然心里又默默嘈了句「小老头」后,开始吃番茄炒蛋。她眼睛突然一亮,开怀地笑道:「这个不错啊!」
陈沐阳心底高高悬起来的一颗石头这才「当啷」一声落下,默默地松了一口气。想起来,姐姐好像很久没对他笑了啊。
晚饭过后,宋怡然觉得既然弟弟做了晚饭,那她应该洗碗了,正准备踏入厨房的时候,陈沐阳先她一步进入厨房,又揽下了洗碗的活。她不是不知道,弟弟只是迫切地想要向他们证明,他不是一点用也没有,他既然被收留在这儿,他会加倍珍惜。
原先还想尽一点姐姐的责任的宋怡然在多次被陈沐阳抢先烧饭、抢先洗碗后,她也就不抗拒他的好意了,有时候心里会觉得让他做那么多事情会不会不太好,像雇佣了童工压榨他似的,可是她又转念一想,弟弟其实也有点倔倔的,不让他做这种事,估计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这样安慰了自己以后,宋怡然也就随他去了。
之后就慢慢形成了陈沐阳买菜烧饭洗碗,两个人各自洗自己的衣服的一种生活模式。
宋怡然还发现,他可以不吃水果,但是天天必须喝一袋牛奶。正好她不喜欢牛奶的奶腥味,更喜欢喝酸奶,于是就把自己的牛奶也让给他喝了。估摸着,弟弟是想长高才喝那么多牛奶,可是到初中开学,她觉得反而她又高了一点,弟弟似乎还是老样子。
第六章: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上)
宋怡然和陈沐阳的初中是他们C市实验北校,离宋怡然他们那个小区只有15分钟的步行路程。在开学前一个礼拜,学校举行了为期四天的军训,宋怡然和陈沐阳这次并不在一个班,只是两个人回家以后,几乎都黑了两个度,但是很快又白了回去。
开学第一天照例是宋康开车送他们去的,没一会儿就到了,后来就是他们俩自个儿走过去了。
宋怡然大概习惯了一系列的生活转变,也适应了新的生活状态,表面上同陈沐阳又亲近了一些,但是又不似小时候那样自然。上了初中的生命健康课以后,她把这种不自然归结于「青春期性成熟成长」。想来,一个同龄男生和自己住一个房间里,即使是表弟,那也奇怪地很。她上了课以后,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哪天找爸爸说一说,不如让陈沐阳睡到他们房间去。但是后来她又犹豫不定,觉得说多了爸爸可能心里乱想,思考来思考去,她认为爸爸最起码会考虑到「青春期开始男女有别」这一茬。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宋康离了婚以后就愈发地忙于工作,除了继续给别人装修之外,还用之前赚来的钱扩充门面,又雇佣了一些工人,三天两头不回家,俨然是一个工作狂。
从军训开始到现在正式上课,班里的同学宋怡然几乎都认识了,跟她关系最近的,就是同桌唐晨樱。其他一些稍微关系好一些的女生平时也会一起吃饭。她们都见到过早上她和8班的一个男生一起来上学,后来问了才知道是表弟。
宋怡然只说了因为他家远,所以暂时寄宿在她家,并没有透露两个人是睡一张上下铺床。不论是男生女生,都喜欢八卦,她总觉得说了实情可能会引起别人的误会,于是她会偷偷摸摸地用年级里更有名的人或者用老师来引开话题,这个方法很有用。
女生之间还会私下里悄悄聊起生理期的事情,在上生命健康课的时候,同桌唐晨樱就偷偷问她来大姨妈了没。她摇了摇头。唐晨樱叹了一口气,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我去年就来月经了,以后就很难长高了。」
这个唐晨樱是一个有点花痴的女生,但是她长得白白嫩嫩,看着就很像家里条件不错的小姑娘。年级里哪个帅哥或者美女或者小混混小太妹谈恋爱了,她都一清二楚。宋怡然对这个其实没什么兴趣,可是听她绘声绘色地讲,总觉得挺意思的。
陈沐阳的日子与宋怡然的大同小异,即便他平时寡言少语,但是男生们聚在一块儿打打球、开开玩笑,很快就能混熟。陈沐阳可能心心念念想着「长高」这件事,在体育课上学过了篮球并且和其他男生混得熟了以后,找到机会就在操场上和别人打球。因此,就会出现宋怡然和她的朋友吃完饭在学校花园里闲逛的时候碰到了正要和同学去打球的陈沐阳。
同时,因为班级不同,所以难免下课时间会不一样,加上唐晨樱挺黏人的,放学了还会让宋怡然陪着去买书、买杂志啦等等。宋怡然耳根子软,被唐晨樱挽着手臂撒几个娇之后,就没了拒绝的想法。于是,他们俩只有早上会一起上学,晚上并不会一块儿回家。
陈沐阳索性就傍晚下课了以后再和同学一起打球,混熟以后,大伙儿发现陈沐阳平时随和、寡言,打球时却是个不让人的。因为他名字的原因,他同学常常直接「牧羊牧羊」地叫他。打个十几二十分钟的球,陈沐阳就背着书包快步走回去。
两个人渐渐养成了默契,谁先到家谁做饭,反正四舍五入下来都差不多的做饭水准。宋怡然属于手脚笨拙,但是口味清淡,她喜欢味道淡一些,不够了再慢慢加。而陈沐阳则是手脚麻利,可是放盐啊味精啊糖等调料的时候,一不小心下手会比较重。
有时候宋怡然在厨房里切菜的时候,陈沐阳正好满身臭汗、两手脏黑地奔回来,校服上也会常常沾上灰尘。或者是陈沐阳在淘米,宋怡然正好在玄关处脱鞋。
吃完饭就回房里写作业。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日子是那么平淡。
第七章: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下)
宋怡然在六年级第二学期结束后来了大姨妈。
某天独自回家路过超市的时候,她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买卫生巾。她听唐晨樱的,长的短的薄的厚的都买了一些回去,偷偷塞在自己的衣柜里。一边心惊胆战地害怕自己不会考试的时候突然来了吧,血印在椅子上该有多糗啊。一边又心里烦恼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周围好多女生都来了啊。
那几天陈沐阳明显感觉到了宋怡然的烦闷,却不知道她在烦什么。
宋怡然在安心度过了期末考试后,心情又突然变好了。在拿成绩报告单之前的一个礼拜,她穿着宽松t恤和热裤,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吃着从楼下冷饮批发铺里买来的冰棍,无忧无虑地看着电视。
从一个月多前就开始担心大姨妈会不会来的她忧了这么些日子,便卸下了防备,放开地吃着冰棍、冰镇西瓜、冰酸奶等一系列夏日解暑食物。可是,偏偏好巧不巧,两天后,宋怡然的初潮就来了。
那天一大早,宋怡然本来不会那么早醒过来的,但是她总觉得肚子有点儿凉,时不时有些钝而重的疼痛。醒过来以后,她捂着肚子看着天花板,眼里满是刚刚睡醒后的迷惘和呆懵。她坐起身撇过头吃力地往下面书桌上的小闹钟瞅了一眼,才五点半,但是房间已经有些亮堂了,原来窗帘中间不小心留了一道缝,夏日的初阳透过窗帘缝直直地在阴暗的房间里打下一道光。
不如先去上个厕所吧。
宋怡然掀开身上的薄毯,正欲爬下梯柜,突然看到了床单上的一抹鲜红。她脑袋呆愣了几秒,随后倒抽了一口凉气,连滚带爬地捂着发疼的肚子猫着腰打开衣柜,拿出一包最长最厚的卫生巾,拖鞋也忘了穿,直冲厕所,「啪」一声坐在马桶上。脱下睡裤和内裤一看,内裤上尚且还留着鲜红的新血。当她正想把卫生巾贴到自己内裤上的时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怎么就忘了顺便拿一条新的内裤和睡裤出来呢?
她坐在马桶上犹豫懊恼着。越是在马桶上坐得久,她就觉得自己的力气越是流失得快,就像那经血一样。她想自己出去拿,但是她不愿意再次穿上这已经脏了的裤子。她想叫陈沐阳帮她拿来,又怕吵醒他,并且这种事怎么好意思。
其实陈沐阳在她跑着去厕所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他睡梦中听到了某个人的脚「咚咚咚」踏在木地板上,醒来后发现房门半掩着,正疑惑着是他昨晚门没关上还是姐姐出去了,于是他从床上起来,往上铺一看,那儿只有凌乱的薄毯和染着艳红色的床单,而下面姐姐的衣柜门也还开着。
宋怡然一个人在厕所里呆坐着,才发现自己光着脚,拖鞋也没穿。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突然开始难过起来。果然,这个时候还是需要妈妈或者奶奶的。听唐晨樱讲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妈使劲儿温柔地安抚她,给她泡红糖姜水,给她用热毛巾敷肚子,给她洗脏了的裤子等等。虽然这些事自己也能做,但是这种时候她就矫情地不开心起来,心底像开了一个洞,整个人散发着负面情绪。
她叹了一口气,挣扎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自力更生。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和陈沐阳的声音:「姐,你要……你要我帮你拿什么吗?」
宋怡然微怔,随后勉强穿上脏裤子,走到门口,只开了一条门缝,露出一只眼睛,仰头看他。
「帮我拿条……新的内裤和睡裤。谢谢你。」她垂下脑袋轻声说道。
陈沐阳忙应了一声「好」,就跑回去给她拿了过来。再一次敲了敲门,门开了,一只白嫩细长的手臂从门缝间穿了过来,掌心对着他摊开,手指头又动了动,示意他给她。
陈沐阳把她的裤子放在她掌心的时候,乍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她的比起来,粗了一点,而且黑了不少。
他这个时候意识过来,刚刚她是仰着头看他的。
宋怡然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在厕所里换裤子,洗裤子,最后打开门去阳台晾裤子的时候,发现陈沐阳已经在厨房里转悠了。她疑惑地问:「你这么早起来干嘛啊?」
「睡不着了。」
宋怡然努了努嘴,脸上似有愧意,「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没事,等会儿我和我同学约了打球的。」
「这么热的天,一大早去打球啊?」宋怡然不解。
「有个同学晚上要去学街舞,下午更热,就约了早上。」
宋怡然淡淡一笑,「你们也蛮有意思的。」
晾裤子的时候,宋怡然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继而迅速地换下脏了的床单,浸在一个桶里,顺便刷了牙洗了脸。将干净的床单换上去之后,她有些疲惫地仰躺在自己床上,没一会儿开始昏昏欲睡,但是睡觉的时候始终维持着规规整整的仰躺姿势,翻也不敢翻身,害怕漏出来。
陈沐阳煮了粥,正寻思着她怎么又没声了,进来一看,原来她又睡下了。脸色有点苍白,还出了点汗,眉头微蹙着,两只手安静地放在肚子上。陈沐阳仔端详了一会儿,发现她变好看了。这样毫无防备的睡颜一点也不像个姐姐,反而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妹妹。
这个时候宋怡然突然晃了一下脑袋,往枕头右边耷拉着,正好正对着陈沐阳。
眉头依然蹙着,只是嘴巴微微张开了,舌头抵在上下排牙齿中间。这么近的距离让他吓了一跳,他赶忙蹑手蹑脚地轻轻带上房门出去了,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心脏还在「通通」狂跳不止。
在客厅里呆了一会儿后,他就换了鞋出门去了。他们约在C市有名的C大体育馆里,陈沐阳去的时候,他同学还没来,又正值大学期末周,体育馆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四五个人。他独自绕着篮球场跑来跑去,脑海里挥之不去刚刚姐姐从门缝后露出来的不停甩动着的手还有那一刹那的近距离。
宋怡然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快十点了,双腿颤颤巍巍地爬下了梯柜,先去上了个厕所,再慢悠悠地吃起了陈沐阳锅子里煮的粥。
本来想让陈沐阳帮她买点红糖回来的,这样她就不用下楼了。可是他们俩都没有手机。她叹了一口气,下次得让爸爸给他们各自买个手机,顺便电脑也得买一个放在家里啊,别人都有手机了,还有QQ,哪怕是个小灵通也好啊,她还只有电话机。
算了,正好下楼扔个垃圾,顺便买点红糖回来吧。宋怡然兜里揣了点钱,拎着两个垃圾袋下了楼,捂着鼻子「哐当」一声将垃圾袋扔进了有点臭烘烘的垃圾桶。
「喵——」
宋怡然循声看去,在垃圾桶不远处有一只脏兮兮的三花色野猫正躲藏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地看着她。宋怡然走近了两步,花猫立刻往后缩了一点。
她大概是有点无聊了,所以夹着一双人字拖,两条腿在它面前晃来晃去,又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了几根树杈,半蹲着身子甩着树杈逗它,时不时「啧啧」它,对着它叫几声「咪——过来」。花猫估摸着年纪有点大了,对这种幼稚的把戏并不感兴趣。
陈沐阳拎着一袋超市里买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穿着热裤的宋怡然在垃圾桶不远处对着灌木丛傻笑,手里拿着几根长短不一的树杈。一双细长的腿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愈发地白,苍白的脸上似有似无的浅笑勉强给她带去了一丝生气。
「姐姐,你在干什么呢?」
宋怡然猛地回过头来,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被抓包了一样,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迅速扔掉了手里的树杈,心里有点懊悔着自己刚才那宛如智障的逗猫动作。
陈沐阳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你打完球了啊?咦,球呢?你没球啊?」
「我同学的球。」
「这样啊,你买了什么?」
「红糖,老姜,牛奶,酸奶,苹果,盐汽水,猪耳朵。」
宋怡然一愣,抬起头来看他。陈沐阳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
他的脸有点红,是刚刚剧烈运动后的闷红。
她突然发现,他长高了,变黑了。
可能是因为天天呆在一个屋檐下,察觉不到他的变化。等到某天突然仔细打量个一番,才发现过去不曾留意的细微变化早就堆积了好久,只等着被人注意到的那天。
「站这儿不热吗?」陈沐阳的一句话让宋怡然回过神来。
宋怡然忙摆了摆手,「上楼吧。」
陈沐阳没有动,想让她走在前面。宋怡然呆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一双大眼睛里似乎满是困惑,好像在问:「你怎么不走啊?你走不走啊?你快走吧?」
于是他就先走进了楼里。
宋怡然走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脚步,楼道里只有脚步声还有马甲袋的「沙沙」声。
第八章:操场上的背影
初中前两年的陈沐阳属于缓慢长高的代表,虽然他也在长,但是速度没有其他同学快。初中后两年,陈沐阳的身高就像被加了助燃剂一样,在大伙儿不留意的时候,一下子飞跃而起。从最先坐在正数第三排,到后来,因为身高的缘故,被班主任调到了最后一排。
长高了的男生很容易在人群中被注意到,先前默默无闻的陈沐阳渐渐地明里暗里被一些女生关注上了。
当宋怡然听到唐晨樱和其他女生开始谈论起陈沐阳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惊讶的。无非就是说他长得阳光干净、为人低调、成绩不错。宋怡然一声不吭地听着,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小时候他跟在她屁股后面那副屁颠屁颠的样子。
还有,其实她一点也不觉得陈沐阳长得阳光,相反,有时候她会觉得陈沐阳的心思挺深的。
小时候那会儿不太懂,但是现在她知道了,他爸妈是吸了毒进了戒毒所,现在大概出来了也不知道在哪儿,把自己的儿子就这样扔在别人家里。从以前开始,陈沐阳就是一个特别乖巧的小孩,帮大人做事,会看眼色,可是她就总觉得他身上缺了点这个年龄的男生该有的跋扈和嚣张。
为了中考而忙碌的初三学生难得有了一次相当于放假的机会,那就是校秋季运动会。其实陈沐阳往年也参加了,但是之前参加1000米长跑和接力的时候,很多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然而今年不大一样了。
唐晨樱拉着她走到1000米终点那边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要看谁了。今天许多人偷偷拿了手机,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不例外。
去年,宋康给她和陈沐阳分别买了一部诺基亚,同时买了一个台式电脑放在大房间里。可能两个小孩学习成绩都比较稳定,排名也靠前,宋康很放心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比起小时候文静了些,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唐晨樱从裤兜里掏出她的手机,打开拍照功能,聚精会神地盯着1000米起点处的大部队。
宋怡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起跑线中间处的陈沐阳,他正微微倾着身体,看不太清楚表情。
起点处的裁判员手举着发令枪,和终点处的裁判员应了个声,只听见一声响亮的「预备——」,起跑线处的参赛选手就纷纷憋足了劲,在发令枪「砰」一声后,20几个高矮不一的男生一窝蜂地往前冲。
大伙儿都在加油鼓劲的时候,宋怡然也悄悄地拿出了手机,正好他们跑过她面前,宋怡然本来想拍个他正脸的,但是还是晚了一步,最后只拍了一张模糊的背影。
反正还有两圈。她心里想着。
终点处涌来凑热闹看比赛的人越来越多,宋怡然和唐晨樱被挤开了。宋怡然也不乐意再往回挤了,就霸占着她自己的位置,正好他们快跑完第一圈了,宋怡然心想这次得拍张正脸吧。余光瞥到陈沐阳来了以后,她迅速地拍下一张。
还是糊了。
宋怡然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她默默地把手机放回去。
因为是最后一圈了,周围的加油声愈发高涨。到最后200米冲刺阶段,欢呼声几乎响彻整个操场。宋怡然紧紧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目前还是第二名的陈沐阳。他跑得飞快,脸涨得红红的,咬紧了牙关,拼命地往前冲。
最后,他没能超过第一名。
宋怡然看着他越过终点线以后疲劳地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脸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和下巴坠落到塑胶跑道上,整个人急喘不止。站起身后,半张脸掩映在阴影中,瘦削的脸庞上似乎带有一丝不快。
不知怎的,宋怡然迈出脚步,正想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没想到你跑得真快啊!」可是他们班一些负责给运动员送水的同学马上跑到了他身边,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宋怡然本来迈出去了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我们去看跳高吧,那儿那儿,走吧!」唐晨樱找到了她,拉着她走了。
「哦……好。」
陈沐阳仰头「咕噜咕噜」喝完大半瓶水后,忙定睛看了看宋怡然还在不在原地。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只寻到她和另一个女生的背影,那是跳高比赛场地的方向。
刚开始跑出去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被几个人挤在后面,一脸焦急地捯饬着手机。
第一圈结束了的时候,他余光瞥见她正对着他拍照,所以他刻意把头抬得高高的。到了最后一圈,好像还是那个位置,那时他能感觉到她应该是睁大了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
他最后卯足了劲儿往前冲。
快跑!快跑!拿第一名!不能丢人。
五班的体委是学校田径队的,他没能跑过。
他心里虽有懊丧,但是不知为何,想到她刚刚焦急地为他加油的样子,胸腔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休息了几分钟,陈沐阳慢悠悠地走向跳高比赛处。可是细细环顾了两圈,却没见到宋怡然的身影,只有她的那个好朋友正全神贯注地观看着比赛。
又环视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是比赛结果公布板。
她怎么又悄悄地跑到那儿去了。
「090805,3分06,第二名。」宋怡然看着板上贴着的结果,一个人嘟囔着,「跑得好快啊……我800米都要跑4分20几,哎……」
「你跑那么慢?」
宋怡然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侧过脸一看,是陈沐阳。
「我……体育不太行。」她尴尬地笑了笑。
「多跑跑。」
「懒,反正我也不胖,长跑也能及格。」
陈沐阳定定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太瘦了也跑不动吧?少挑点食。」
她一怔,努了努嘴:「知道了。」
陈沐阳再一次仰头喝水,宋怡然悄悄抬头,只见他凸出的喉结正上下不停地随着喝水的动作而滑动,手臂上还有明显的青筋。
好像真的长开了啊。
陈沐阳一口气喝完了瓶里的水,正好垂眼撞上她直直的视线。宋怡然忽然鬼使神差地脸红发烫,迅速地撇过了头。
「我,我去找我同学玩。」她支支吾吾跑开了。
陈沐阳看着她的背影,一双眼睛像深秋的潭水,平静而阴沉。
「你弟还参加了什么比赛啊?」唐晨樱问道。
宋怡然一怔,「我不知道。」
「你怎么当姐姐的,好不关心你弟哦。」
「我……」
「算了算了,看其他的吧,还有跳远呢,走,去看看!」
宋怡然被唐晨樱拉着的时候,不禁默默反思。我不关心他吗?等等,他这会儿在哪儿呢?
她扭过头找寻那个颀长的身影。
找到了,他正懒洋洋地靠在双杠边上。
白色的短袖T恤校服上方有三个纽扣,现在只有一个是扣着的,露出了一小块皮肤,若隐若现的。他手里还拿着一瓶新的矿泉水,每每都咕噜噜地饮下一大口,而后腮帮子鼓鼓的,像河豚。
他怎么还在喝水啊,跑得很辛苦吧。
好像是知道有人在看他,陈沐阳拧上瓶盖后,凭着感觉看向某处。
隔了跑道和很多来来往往看比赛的人,两个人的视线正好交汇在一起。
宋怡然这次没有躲开,可能是因为距离远了些,没有刚刚那么近。
陈沐阳静静地凝望她了一会儿,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暗红色塑胶跑道,绿色的中央操场,已经长大了的少年。
周围的人、事、物好像都静止了。
宋怡然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非常不争气地加快了。正好面前有几个成群结伴的高个头男生挡住了她,她立刻踮起脚尖,歪着身子向他挥了挥手。
隔了这些距离,陈沐阳还是看到了她此刻特别的表情:一双殷切的大眼睛里好像溢满了一箩筐话,白净的脸上染着浅浅的晕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老虎的天气热的。额头前有一绺绺碎发,被微弱的秋风吹出幅度不大的旖旎摆动,还有她细细的挥舞着的手臂,空落落的短袖袖口。
这样生动的表情,他鲜少见到。她一般呆呆地,静静地,或者面无表情地写作业、做饭、洗衣服,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平平淡淡的。
陈沐阳也对她招了招手,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他默默地垂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矿泉水瓶盖,最后竟低声笑了起来。
第九章:发烧·围巾·香味
运动会结束后,他们又回到了忙碌的初三生活。
宋怡然只觉得自己好像克制不住似的,时不时会偷看陈沐阳在做什么。可他无非就是在写作业、看书或者烧饭、洗碗、洗衣服,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只是她吧?可能只是对他突然的长大感到好奇而已。
她摇了摇头。瞎说,明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慢慢长大的。
但是,她还是觉得,他们俩之间,好像有点不自然。
初三一模即将临近,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考试,关系到学生第二学期自主招生推优和自荐。大部分学生都卯足了劲准备。
宋怡然每天晚上刷自己薄弱项——数学和物理,有时候会刷得两眼昏花。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视力似乎变差了,时不时要眯着眼睛才能看得清黑板上的小字。
她大概是近视眼了。
她打算等考完一模了,寒假里让爸爸陪着去眼镜店看看,反正这些日子都在做题,黑板上看不见的问前几排的同学抄一抄解答过程就行了。
而陈沐阳虽然也在认真地做题,但他还是会跑出去打球。天越来越冷了,他也照去不误。
宋怡然对他的毅力表示敬佩。
陈沐阳在外头打球出了一身汗回来时,偶尔会瞅见她眼中好似带着羡慕,亦或是崇拜,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满足不已。被女生投以刮目相看的眼神,没有哪个男生会讨厌。
他愈发喜欢耍帅了,比如穿个两三件薄薄的运动衫,领口大敞着就钻进凛冽的寒风中。
宋怡然好几次想跟他说,这么冷的天多穿点衣服才对。转念一想,说出这话的她一定和那种唠唠叨叨的老妈子一样。而且,宋怡然看他好不容易有了点同龄男生的桀骜,难得不端着,她也就随他去了。
所以当陈沐阳发了高烧后,她才有些后悔莫及。
那天元旦放假,吃完午饭陈沐阳依旧和同学约着打球去了。打球的时候没什么异常,只是打完球之后,陈沐阳觉得脑袋好像昏昏胀胀的,晕乎乎的,身子有些热。
他只当自己是运动完之后出汗了而已。
回去走在楼道里时,他才觉得腿有些虚软无力,心跳得厉害。
和往常不一样,他心想。
宋怡然给去了外地的爸爸打了个电话,宋康只说了他有事,后天回来。宋怡然叮嘱了爸爸几句小心后,略有些失望地挂了电话。
正好陈沐阳开门进来了。
宋怡然撇过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你打完球啦?」
边说边打量着他敞开的领口,还有他被冻得红红的鼻子。
「嗯。」陈沐阳微微点了点头。他下午还写了会儿作业,吃完晚饭后头疼,没多久就径直去厕所洗了个澡,换了睡衣,直接躺床上了。
宋怡然进来写作业的时候看到他窝在被子里,不禁一怔。
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早躺床上了,不开心吗?
她走过去,弯腰轻轻问道:「你……你怎么了?」
陈沐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困了,想睡觉。」
宋怡然定睛一瞧,突然觉得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细汗,嘴唇干巴巴的,毫无血色。
陈沐阳迅速撇过头,钻进暖和的被窝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今天还跑了几圈,太累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穿得少才发烧了的话,那也太蠢了。
他才不干,到时候又要在她面前丢人。
陈沐阳翻了个身朝里,把背影留给了她。
宋怡然讪讪地回到自己书桌前,开始埋头学习。
窝在被子里的他此刻蜷着身体,全身好像在剧烈地发烫燃烧,后背却冷汗涔涔。脑袋里有噪音在嗡嗡嗡地响,心跳越来越快,如鼓的心跳声沿着床单一直传到靠在枕头的耳朵上,咚咚咚咚地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他翻来覆去地想入睡,却死活睡不着。
宋怡然坐在书桌前,听着因他翻身而带出来的被子摩擦声,时不时混杂着他微弱疲乏的喘息声。
最后,她琢磨了一会儿,「啪」扔下手中的笔,坐到陈沐阳床边,一把掀开他的半条被子,在他的呆愣眼神下,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果然很烫。
「你是不是发烧了啊?」她皱眉。
陈沐阳的眼神有些空洞和迷茫,一声不吭地垂着眼帘,像个犯错了以后被教训的小孩子。
宋怡然迅速找来了温度计,「你起来,量个体温。」
陈沐阳乖乖地坐起身,靠在枕头上,将温度计含在舌头底下。
宋怡然趁这个时间赶忙又给宋康打了个电话。
「爸爸,沐阳发烧了……怎么办啊?」
「哦哦,社保卡还有户口本,挂急诊什么科啊爸爸?」
「急诊内科,那要拿多少钱啊?」
「好的,我知道!」
宋怡然「啪」一声放下座机听筒,跑回去看了一下温度计,「38度9……爸爸说直接去医院打针或者打点滴会好得快,你的户口本和社保卡呢?就是那个蓝色的,有国徽的,学校给办的那个!」
陈沐阳撩开被子下了地,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了一个抽屉,翻了一会儿,很快就拿出了户口本和社保卡。
宋怡然从柜子里拿了一身衣服跑去厕所换之前,对他说道:「你快换衣服,然后打车去第一人民医院。」说完就把门带上了。
陈沐阳怔怔地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慢悠悠地换衣服,换完衣服就打开房门,安安静静地躺在椅子里。
宋怡然进来的时候就见他一脸呆滞地静坐着。这生了病的人都这么痴痴呆呆吗?她疑惑着。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可定睛一看,他脖子那儿还是空空的。
「等一下,你没有围巾吗?」宋怡然抬起头问他。
陈沐阳正转动着脑子思考,去年好像买过一条围巾,但是好久没戴了,开了冬也忘了洗一洗放太阳下晒晒,这会儿可能有点压箱底的霉味。
宋怡然等了他几秒,见他皱着眉,好像在用力思考。
她有点焦急道:「哎,算了算了,你戴我的吧,除了这条米的,我还有两条,你戴这个黑的,但是你别给我弄脏了!」
她迅速地拿出自己的围巾,踮起脚帮他围上,而后带上她爸给她的钱、钥匙、手机,还有他的本和卡,扯着陈沐阳的羽绒服袖子,头发也没扎,就往外奔了出去。
陈沐阳脚步有点虚浮,纵然平时身体再健康,这会儿也不得不搀着扶手,颤颤巍巍地慢慢下了楼。
他的半张脸都被她用围巾给围住了。他轻轻地往下拉了点,露出鼻子。
围巾香香的,软软的。他闻出来了,是柔顺剂的味道。好像还有别的香味融合在其中。
到了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宋怡然有些急躁地跺着脚,一方面是天气太冷了,一方面是心里咒骂着怎么等了这么久都没有出租车。
她撇过头看了眼陈沐阳,这个人眼神还是呆呆的,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嘴里呼着一团团热气,手插着裤兜,身子好像在发抖。
「你,不要把口水弄到我围巾上哦……」她努了努嘴,生硬地说了一句。
陈沐阳笑着点了点头。
「哎,这位妹妹,你们要去哪儿?」一个开着一辆脏兮兮的奥拓的中年男人停在他们面前,拉下车窗问道。
陈沐阳弯腰,嗓子有些低哑,「第一人民医院。」
宋怡然将他拉回来并瞪了他一眼。
「十二块钱,走哇?」中年男人问。
陈沐阳刚迈出第一步,宋怡然拉住了他往旁边挪了几步,对那人说道:「不要了。」
正好后面驶来一辆出租车,但是车顶显示有人。
宋怡然一不做二不休地招手拦住,出租车司机猛地一刹车,探出头来骂道:
「小姑娘干嘛呢?寻死啊?」
宋怡然不管不顾地说出一连串话:「师傅,能带我们去第一人民医院吗?我给你付多点钱呗!这会儿都打不到车……我弟发高烧了啊!这个顺路吗?顺路就捎一程吧!」
这个时候,副驾驶位的车窗被摇了下来,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他打量了一眼他们俩,最后对司机说:「没事,反正顺路,让他们上来好了。」
宋怡然忙说了好几个「谢谢」,拉着陈沐阳坐到了后座。
一上车,陈沐阳就被车里的暖空调给闷得咳嗽了几声,脑袋愈发昏沉。
宋怡然先把车牌号记在了手机里,而后凑近他,悄悄说道:「你脑子没烧坏吧?晚上坐什么黑车呢?万一被拐卖了……」
他失笑,隔着围巾,说话声也含糊不清:「那人看着挺憨的。」
「你说什么?」宋怡然听不太清,将头发别在耳后,露出耳朵凑过去。
陈沐阳喉咙紧了紧。看着她被冻得有点红的耳朵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对着他的嘴巴,米色围巾下的洁白皮肤若隐若现,还有脸侧细细的绒毛也近在咫尺。
「我说,那个人看着憨憨的,不坏。」
宋怡然白了一眼,努了努嘴:「白天就算了,晚上我不敢。再说,你发烧了,打不过人家……」随即扭过头去。
她扭头的时候,头发不小心甩到他脸上,尖尖的发梢刮过脸颊,有微微的疼痒。她头发滑滑的,就像一道水纹似的,好像在他脸上柔顺地荡开。
他灵敏地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洗发水清香,还有另一种味道,和围巾里的味道是一样。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如果偏要形容,就像是在买回来的新鲜苹果上倒了一被牛奶,干净清甜。
他偷偷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回味着这个味道。
是她身上的香味吗?
打球的时候,有个隔壁班的胖子男老张,常常绘声绘色地讲女孩子身上都自带体香。他们经常嘲笑他想谈恋爱想疯了,又没人喜欢,只能靠自己的意淫。
男生之间聊到这种话题,通常会先拿有过恋爱经历的人开刀,但是这个时候的谈恋爱也不过是搂搂亲亲抱抱,享受着瞒着父母、老师的刺激感,那种更近一步的事,也就在随便开玩笑的时候提起。
眼睛闭着,加上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有点昏昏欲睡,埋在围巾里,头随着车子的行驶左左右右晃来晃去。
宋怡然手心里攥着30块钱,心想这些钱付这段路的车钱总够了吧,还有一些表达谢意好了。正琢磨着怎么向那个大哥说,前面那西装男从后视镜里瞥到了她的小动作,转过头对她说:「不用给我钱了,反正顺路。看病更重要。」
「啊?这……还是要……」
「不用了,看你们还在上学吧?你们亲姐弟?」
「不是,表的。」
「我说呢,现在还在读中学的应该都是独生子女才对。」
「嗯……」
宋怡然望着窗外掠过的一道道模糊霓虹发呆,又正襟危坐起来,转头看陈沐阳怎么没声了。只见他脑袋歪着,无意中歪向她肩膀的方向。
宋怡然微怔,觉得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但是看他这幅病恹恹的模样。
算了,她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到医院了,宋怡然轻轻推醒他,下车之前把30块钱给了司机:「师傅,那你拿着吧,你给这个大哥算便宜些。谢谢你们!」说完,一溜烟钻下了车,拉着陈沐阳进了医院。
第十章:温暖的医院
宋怡然不知道她多久没有晚上来医院了,现在早对小时候的记忆遗忘得差不多了。
她没想到元旦假期的晚上,也有那么多人来挂急诊。
她不太清楚流程,只好忐忑不安地问这问那。她先给陈沐阳拿了个号,然后根据医生护士的指示,付钱、就诊、验血、拿药,最后到输液的地方,把药给护士。
陈沐阳找了两个座位,坐下后静静地等着护士来。
开始打点滴了之后,宋怡然才吁了一口气。
看到他的手暴露在外,她问:「你手冷不冷?」
陈沐阳摇头。
「行吧。」她坐在他左手边,无聊地把玩着头发。
可能是因为他们看着年纪小,又是单独两个人来医院,来来往往的一些病患、护士时不时将目光投到这两个人身上。
宋怡然默默地低着头,又抬头看点滴的速度,一会儿又瞅瞅周围的人。
可是没多久,她就开始打瞌睡,但是心里又想着他挂的点滴,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
因为手冷,加上头晕,陈沐阳和她一样,徘徊在睡与不睡的边缘,只是宋怡然「点头」动静有些大,他被弄得清醒了些。
陈沐阳歪过头,眼前是她脑门上的发旋,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有几撮好像还打结了。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脸,在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又显现出来。
她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腿上,陈沐阳又打量起她的手来。
小小的,嫩嫩的,只是这个时候有些发紫,估计是被冻的。他摊开空着的右手,悄悄地跟她比较着,最后毛估估地确认了自己手更大,又把手放了回去。
陈沐阳立刻摇了摇头,沉溺于这种比较有什么意思呢?可能是庆幸吧。前几年一直担心自己长不高,后来才发现自己多虑了。自己喝的牛奶、打的球都没白费,现在这样挺好。
宋怡然晃头晃脑了好一会儿,陈沐阳逮着一个机会,趁她头倒向他肩膀处时,顺势抵了过去。宋怡然感知到脸旁边的坚硬和羽绒服「沙沙」的声音,顿时醒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都快靠到他肩上了。她偷偷地抬眼看,他还是像之前那样闭着眼睡觉。
还好他没醒。
宋怡然紧张地往自己左边挪了挪,而后用手撑着下巴,闭上眼打瞌睡。
陈沐阳睁开双眼,看着她继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输液室昏暗的日光灯下,陈沐阳把脸埋进她的围巾里,贪婪地嗅着这好闻的香味。他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里跳动着奇怪的火焰。
她的香气,姐姐的香气,怡然的香气。
她身上也是这个香味吗?哪哪儿都是吗?
陈沐阳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那个缩成一团打着瞌睡的单薄人影,突然感到胸腔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燥动。
她脖子里的皮肤又隐约地露出来了,米色的围巾衬得她此刻宁静温柔。
女生和男生就是不一样。他能依稀看到她脖子秀美的弧线,不像男生的脖子,直直的长方形似的。
可能是发烧导致了体热,也可能是他自己胡思乱想的原因,他有些口渴,想喝水,又不忍心叫她,只能一次次吞了唾沫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沐阳看自己的吊瓶快滴完了,就按了铃让护士过来给他换另一瓶。
宋怡然被护士的动作给弄醒了,这才神智清明了些。一想到自己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就愧疚不已,心虚的眼神飘忽不定。
等护士走了,她才低声道歉:「对不起啊刚刚睡着了……你自己按的铃吗?
我现在不困了,你困吗?你睡吧。挂完这瓶就回家了,回去再吃点退烧药,明天再来挂两瓶,应该就差不多了。」
陈沐阳听着她的话,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才对,但是她这副带着委屈的神情又觉得有点好笑。
「我好渴。」陈沐阳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
宋怡然一愣,马上憨憨地笑了几声:「你等一下!」
她迅速地跑到值班室,腆着脸问护士要了两大杯热水。值夜班的护士态度不好,面露不耐。可宋怡然笑眯眯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护士虽然嘴里抱怨着,还是倒了水给她。宋怡然忙说「谢谢」。
她撇过头之后就皱起眉,噘了噘嘴,轻轻「哼」了一声。
宋怡然两手各拿着一杯水,小跑着回到原处。
因为灯光暗,陈沐阳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另外半张脸在暗光下显得苍白无力。
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她眯起眼睛也看不大清。
陈沐阳微怔,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宋怡然坐回原位,把水给他。
「你刚刚眯眼睛了。」他突然说。
宋怡然反应了一会儿,「嗯……我大概近视了。」
陈沐阳紧紧注视着她的双眼,而后靠近,「那你看看我现在眼皮上有多少个褶子。」
宋怡然喝了一口烫乎乎的热水,忙凑过去看,仔细看了好几遍,犹疑道:
「什么褶子?没有啊?」
陈沐阳这才笑了出来:「看看你近视程度怎么样。」
她刚想翻白眼,才觉两个人离得很近。她清晰地看到他眼睛里她的倒影。到喉咙那里的嗔怪话顿时又被吞了回去。
宋怡然迅速坐正,一声不吭地一口一口嘬着热水。陈沐阳也乖乖地扭过头去喝水。
这会儿他们都没了睡意,又无话可说,空气瞬间凝固了似的,只有周围人的脚步声、护士的说话声还有一些病人的谈话声。
挂完吊瓶之后,他们在医院门口打了车回家。
陈沐阳吃完药,收拾好准备睡觉的时候,被子上忽然被压了重物。
「你再盖几件衣服吧,医生不是让你多出点汗吗?」她笃笃地说。
陈沐阳艰难地直起身,「太多了吧?好像打完吊瓶、吃了点药好多了。」
「盖着呗,医生说的。」
他无可奈何地躺了回去,只是那一刹那,嘴边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天晚上,陈沐阳入睡地有些慢,除了燥热之外,他的脖子周围似乎还留有她那条围巾的余温和余香。
她今天好像一个「鞠躬尽瘁」的老妈子。
陈沐阳在心里笑着,这个形容似乎并不贴切。但是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了。
医院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单调的白色,加上每天都有人在医院里死去,即使站在外面,也能感受到医院的冷以及凝重。但是今天不一样,她让他觉得医院也可以是一个温暖的地方。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陈沐阳觉得自己好多了,又量了一下体温,已经退到37度2了。
这次去医院,宋怡然拿了一本小小的单词本,无聊的时候背几个。
陈沐阳还是裹着她那条黑色围巾。
宋康在假期的第三天回了家,说了一件事情:搬家。
08、09年那会儿正赶上刚开始炒房的黄金时期,贷款利率低,手头有些闲钱的人都拿着钱去投资房地产了。
他在外头做生意,认识了几个做房产中介的,还有几个在房地产交易中心工作的,都大力推荐投资房产。事实上,宋康一开始是打算把原来那套房子卖掉,再买一套三室两厅两卫的新商品房而已,就为了住得宽敞舒服,再说,两个小孩也大了,不能住一个房间了。
但是听别人天花乱坠地讲了一通,他最后没有卖原来的房子,租出去了。他用赚的钱付了新房的首付,其余的都贷了款。
同时,乡下那老宅被下了拆迁令,原因是那儿要建一条公路。他得知消息后,把三个人的户口都迁了过去。拆迁房按照他们那儿规定,每个人算30平方,独生子女算60平方,他妹妹的户口在嫁出去之后就随她老公迁了出去。
这套老宅估价估下来55万左右,按每平方2000块钱算,他们仨人才拆了24万。
宋康把剩下来的钱贴了进去,最后拿了三套80平的拆迁房。
事实证明,那个时候能抓住机会的人,就相当于多了一条财路,也是和别人拉开距离的一个契机。只是宋康站在乡下的故土上看着一大片田野,即便是荒凉的冬天,他依旧能清晰地描摹出眼前的这片景色在其他几个季节的模样。
回想起小时候赤着脚在地里帮爸妈插秧,用割下来的秸秆在土灶后头烧火,吃了多年的酱油拌饭,考上大学的时候家里摆满了一张张木头八仙桌来请人吃饭,还有结婚的时候那一声声震天响的高升、鞭炮……现在的生活早就同以前不一样了,哪哪都讲究「发展」二字,而宋康也摸爬滚打地从一穷二白的乡下人,爬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有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水平。
他不知道他妹现在在哪里。
宋康独自坐在老宅斑驳脏旧的楼梯上,抽着烟,烟雾笼罩着他皱纹渐出的脸。
应该36岁了吧?初中毕业后一开始在乡下的棉花厂里打棉花,后来不乐意了,就独自跑到城里去,不知道干什么,最后大着肚子带了个长得凶巴巴的、比她大好几岁的男人回到乡下来,被周围人都看了笑话。
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觉得他现在俨然是两个孩子的爸了,他们都还没上高中,他就在考虑沐阳将来讨老婆的事情,还有然然将来的嫁妆问题。
这几天回来一看,两个人都长高了,尤其是沐阳。
他房子已经买了,贷款也办了,再过一两个月开始装修,等装修完去好味道,大概年底前能住进去了。
宋怡然听到后只是有点惊讶,心里其实对这个家充满了感情。
但是她的惆怅很快被考试压力给挤没了,考完一模考试之后,还有好几天的学校强制上课,她烦还来不及,别提什么怀旧了。
寒假里去眼镜店检查了一下视力,发现她真的近视了,不过也才100多度而已,属于轻度近视。宋怡然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副时髦点的圆框镜,她看学校里有些人戴着蛮好看的。
一开始戴眼镜的时候就觉得头晕啊,眼前又太清楚了。鼻梁上被架了东西,她担心自己的鼻梁会不会慢慢变塌啊?
只是在陈沐阳看来,戴了眼镜的宋怡然愈发显小了,笑起来的时候那颗虎牙点缀着笑颜,看着很可爱、很活泼。
忙起来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他们区有一个市里排前十的市重点:C大一附中。
不愿意考到别区去的、不乐意住宿舍的本区人就拼了命想进去。宋怡然也是,她懒得拖着行李去住宿舍,还不如就近挑这个名气不错的高中呢。
二模之后,根据排名,宋怡然没拿到推优资格,就报了自荐,但是自荐也被刷了下来。陈沐阳和她一样,没拿到推优资格,却过了自荐笔试,最后面试竟然也过了。
被提前录取了的人的名字张贴在他们年级那层楼底楼的公告板上,上面赫然躺着「陈沐阳——C大附属第一中学」的字样。
为此,宋怡然有些不服气,最后填志愿的时候把一附中填在了名额分配上,在下面的统招志愿里也填了进去。
费了那么多精力,她如愿以偿,也收到了一附中的录取通知书。
第十一章:围成一圈,嘘;她的小腰,软
初中升高中的暑假也是一样的无聊,有些人为了适应高中课程,报了班提前开始学习高中的内容。宋康觉得没必要,就放任他们俩各玩各的。
到了夏天,宋怡然整个人都是懒懒散散的,照例同往年暑假一样,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短的热裤,开空调、吃冰棍、看电视。她不爱同朋友们在qq上聊天,最近流行的校内网也懒得玩。
她觉得这样最自在。
陈沐阳的生活也大同小异,打球、跑步、吃饭、睡觉,差不多每天都这样。
宋怡然真不明白他,这么热的天还天天跑出去,他现在的肤色可比不上小时候那会儿白嫩了。
只是她偶尔看到他仰头喝水的时候那上下滑动的喉结,心里莫名悸动。好像从去年运动会开始就会这样。
还有他穿着短袖t恤和夏天男生们经常穿的五分裤并且露出手臂、小腿时,她才发觉他看着结实了不少。
打完球回来的时候汗湿的衣衫、被汗水濡湿的头发,整个人都充满着阳光向上的感觉。
傍晚的C大篮球场上集结着一群一群打篮球的人,有大学生、高中生还有初中生,中年男人帮也不少。陈沐阳和他的几个同学在篮球场边边角落的一块场地上打球。
打完球之后,几个男生做坐篮球架下说说笑笑,还有三个继续打着球。陈沐阳坐着喝了几口水,听里面有一个高个头男生,叫王连涛的,讲他和他女朋友的事。
大概是带有点抱怨的炫耀着他女朋友娇小可爱什么的,就是女朋友要求多,不过他也乐意。
「给你女朋友买几个可爱多送过去而已,你就当跑了个马拉松好了。」
「哎,你们亲过了?」
王连涛黝黑的脸上突然多了一层黑红,他挂不住地害羞了。
「哦——涛哥害羞了——打个啵儿而已就这样害羞了,不行啊!」胖子男老张起哄着。
「别叫了,你们这些屌丝。」
「屌丝你妹啊屌丝,来比比谁的老二大啊?」
「有病,人牧羊老弟还在呢,你要带坏人家啊?」
原本默默听着、笑着的陈沐阳突然被点了名,迅速摇了摇头:「扯我干什么啊?」
「屁,别看他整天眯眯眼笑,装得很纯洁的样子,心里估计坏透了。」
陈沐阳矢口否认:「老张,别污蔑我,还有,论色情,谁都比不上你啊!」
「对,说到这个,老张,最近有什么好片子不?」
「对啊对啊,老张,手机里还有没有像上次那个童颜巨乳的片啊?」
老张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连连否认:「没了没了。」
「少来,看你这样,肯定手机里又下了什么新的,拿来哥几个瞅瞅呗!」
「不义气啊,老张,你怎么能吃独食呢?」
老张鬼鬼祟祟地往旁边看了几眼,悄悄说道:「你们真要看?我先说好,这番比较……比较恶,看了别骂我,是你们自己要看的啊!」
「叫什么?」
「你们看了就知道了,有字幕的。」
老张掏出手机后又环视了一圈周围,那边那三个打球的也挤了过来,好奇地盯着老张的手机。
不怎么大的手机屏幕上泛着亮光,反射在围成一圈的男生们的脸上。
「我靠,《夜勤病栋》?」
「嘘——你他妈轻点声啊!」
「这个真的是……超级重口啊!给我们几个处男看这个不太好吧?」
「那不看了……」
「别啊老张!打开都打开了!」
「那就给我闭上嘴!」
七八个青涩的少年围拢在一块,观看着手机上的色情动画。这部片讲的是一个变态医生对一个个美貌、性格不同的护士实施性调教的故事,其中不乏有些重口、性虐的镜头。
陈沐阳不动声色地盯着屏幕,内心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男生对「性」有着本能的天分和更加执着的好奇,他已经看过一些情色片,跟着老张他们也学了不少理论知识。可是这片,他看着看着就不由得皱起眉头,真的好重口。还有各种不同的、奇奇怪怪的道具。
「我靠——」几个男生在看到其中某个镜头的时候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叹声,「真点吃屎?」
「这你就吓到了?片子里不都说了,连你最心爱的女人的大便你都吃不下去,你还敢说爱她?」
「老张到时候先给小弟们示范一个。」
「不看了不看了!」
「别啊别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沐阳注意到周围打球的人少了一些,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九点半多了。
「好了吧,可以回家了。几位大哥,九点半了。」他第一个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尘。
「虚了,走不动了。」
「老张,后天出来打球继续!」
「别了吧……老张如果换一部不那么恶心的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老张不以为然道:「都说了恶了,你们自己硬要爸爸给你们看,嗤。」
陈沐阳插了一句:「认贼作父。」
「我就说牧羊老弟是装纯洁,没人信。」
几个男生打打闹闹、嬉嬉笑笑地各回各家了。
刚看完一部难以形容的色情动画,回到家又看到宋怡然正好洗完澡去阳台上晾衣服、大半条腿都光着的场景,陈沐阳就心虚不已,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宋怡然从阳台上回来,走过他身边时皱了皱眉,「你赶紧去洗澡吧,都是汗味……」
刚洗完的头发还没吹干,湿哒哒地黏在她背后,在她睡衣后面洇出了一团深色的水迹。皮肤却是透亮水嫩,他忍不住想掐掐这张圆圆的脸蛋儿,看看这脸到底有多软多嫩。
最后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
宋怡然倒了一杯热水,而后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等待十点左右的电视剧。她早上来了大姨妈,这几天就吃不了冷的了,只能喝热水暖肚子。
陈沐阳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她对着电视屏幕傻笑。
他有些好笑地注意着她的反应,不一会儿回房坐在桌子前,打开手机qq。
他浏览了一下聊天内容,老张又在科普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默默地潜水。
没多久,聊天内容更加奇怪。
在宋怡然捂着肚子、面露疲色进来的时候,他迅速放下了手机。
女生来这玩意儿真是不容易。
可能是刚刚笑得用力了,宋怡然这会儿肚子开始疼了。
心里头抱怨着喝热水有个屁用,没留心脚下,正欲爬上床去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一个梯柜,身体一个不稳便往后倒了去,却直直跌入一个人的怀里。
陈沐阳眼疾手快地跨步上前搂住她的腰,没让她摔下来。
宋怡然的惊叫声还回荡着、刺激着他的耳膜,但他无暇顾及,只觉得手上她腰的触感柔软地不可思议,还有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也清晰地闻到了。
宋怡然狼狈地攀着他的肩,半个身子靠着他。陈沐阳亲眼看着她的眼神从惊慌到躲闪,以及微微泛红的耳根。
他身上也有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宋怡然心想。
不知为何,她只觉此刻心跳「砰砰砰」地乱跳,随后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出来,迅速爬上了梯柜上了自己的床。
陈沐阳还愣在原地,手保持着原样,没多久之后,他慢悠悠地帮她关了灯,躺回自己的下铺。
宋怡然面对着墙壁,脑袋放空。
他会不会觉得她重?应该不重吧,100斤都没满。可是他刚刚的表情她都没看见。
当她发现自己那么在意他的想法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是不是想谈恋爱所以发情了啊?他不过是她的表弟而已,她还是别乱想了。
而下面的陈沐阳却不一样。
他的手一张一握的,似乎还在回味刚才她柔软腰际的触感。
在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同时,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十二章:绮丽的梦魇(h)
他身体沉沉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此刻又回到了小时候和爸妈一起住的破房子里。
「南哥……慢点啊,嗯~沐阳在看啊……」
妈妈穿着薄薄的吊带,爸爸光着膀子,短裤半褪,将妈妈压在客厅墙壁上不停地顶弄着。
陈沐阳只开了一条门缝,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紧紧盯着拥抱交缠的爸爸妈妈。
他抬头看了眼门把手,在自己头顶上方,原来他又变矮了,变回小孩子了。
男人的后背拱起骨头轮廓,他原本锋利冷漠的眼神里这时却燃烧着性欲的炽火。爸爸的倒八字眉粗黑英气,却总是让人觉得他好像火气很大的样子。
「嗯……看着又没事,以后学也不用学,就知道怎么干女人了。嘶——」陈庆南凶狠地把宋敏的上半身压到沙发靠背上,让她把屁股撅得高高的。他看着自己老婆富有弹性的臀部被他顶得抖来抖去,嘴里呜呜啼啼地浪叫。真叫得人心里痒痒。
陈庆南反手「啪」一下打在她的屁股上,掐着她的腰,用力撞击抽送。宋敏凌乱的头发甩来甩去,一方面被儿子看着,觉得又羞又臊,另一方面,身后的男人强而有力的动作将她操得欲仙欲死。
「刚刚舒服吗?下次给你把针打在屁股上试试看?」陈庆南若有所指地抚摸着她的臀肉。
宋敏害怕地扭过头,「不要……南哥,还是打手臂上啊……嗯啊啊……」
陈庆南猛地按住她的后颈往下压,硬涨的性器突然往里重重一戳直插入子宫口,宋敏痉挛着仰头哭叫。他在猛操老婆的时候正好瞥到了门缝后面的儿子。
个小瘪三,每次就知道偷看。
「你他妈老偷看什么呢?滚回去。」陈庆南吼了一句,陈沐阳立刻关了门。
门外爸爸还在骂着:「小小年纪就知道看你爹操你妈,怎么着,以后长大了要当强奸犯不成?」
「你对你儿子说什么呢!」
「你给老子安静点。」说罢,又是妈妈软弱无力的呻吟声。
陈沐阳坐在自己的小床床沿,最后无聊地躺了下来,顿时天旋地转。
他觉得自己在空中转了几圈。
只是回过神来,他又变回了现实中的模样——一个15岁的少年。
这会儿他又回到了舅舅家,这里是他和宋怡然的房间。
等一下,他看到身下被子凸起来了。被子里难道裹着一个人吗,是谁?
陈沐阳轻轻拉下一点被沿,他吓了一跳,是熟睡着的宋怡然。她的睫毛长长翘翘的,嘴唇粉嘟嘟的,睡颜安详恬静。
她怎么会在自己床上?
有个人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陈沐阳猛地转头一瞧,是爸爸。
陈庆南似笑非笑地斜视,身子渐渐凑过来,「爸爸帮你把喜欢的小姑娘带来了。」
他下意识摇头,「不是……她是姐姐,是亲人。」
陈庆南冷笑道:「孬种,你骗谁呢?早就起了色心了,还死不承认。以后她跑别人身下被操得叫来叫去,你就哭吧。」
陈沐阳顿时睁大了双眼,阴沉地回瞪他,「放你妈的狗屁,你嘴巴不能放干净点?」
「会骂人了,可以啊。接下来要爹教你吗?」陈庆南正要帮他掀开女孩身上的被子,被陈沐阳一拳砸向了脸,顷刻间化为一团白烟消失不见。
陈沐阳低喘着气,两只手瑟瑟发抖地揭开被子。女孩光裸白皙的身体渐渐暴露在空气中,在暗色里散发着熠熠光辉。
沉静的睡颜、浅浅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小巧的乳房,往下是柔软的腰肢、细长的腿,腿间有一片黑色的小丛林。
陈沐阳心里鄙夷着自己的行为,但是手却不受控制地摩挲起她微红的脸蛋。
真的又软又嫩。
这种偷偷摸摸的触碰让他既觉惭愧,又觉刺激。
他微微俯身,抵住她的额头,这样他就能近距离地观察她了。一双手不知不觉地开始在她身上流连,最后轻轻握住其中一个乳房。
真的哪哪都是软软的,明明看着瘦瘦的。
男生青涩的触碰与抚摸像一条薄薄的纱巾轻拂在她肌肤上。汗水「啪嗒」一声滴在她身上,宋怡然在睡梦中皱了皱眉。陈沐阳心惊胆战地留意着她的反应,确认她还没醒过来,慢慢支起她两条腿,而后定睛凝视那隐秘的地方。
他倒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伸手拨弄了几下她的花唇,找到了进去的入口后,陈沐阳急躁地褪下裤子,露出已经涨疼的阴茎,顶在洞口。
欲火焚身的陈沐阳不管不顾地挺身进入姐姐的身体,宋怡然一下子疼醒过来,看到身上的人的时候顿时扭腰挣扎起来。
陈沐阳只用了一只手就将她两只手牢牢地按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则捂住她的嘴巴,在她圆睁的双眼注视下,直接捅进深处。随着他的动作,她泪眼朦胧地嘤嘤哭泣起来。
陈沐阳一边亲吻她湿漉漉的双眸,一边嘴里念叨着:「姐姐……对不起。不对,我不想叫你姐姐。然然……」
下面被少女细密的嫩肉紧绞着,没一会儿就水声潺潺。他吮掉宋怡然眼睛周围的泪水,呼出来的热气喷洒在她眼睑处,捂着她嘴巴的手指缝之间流淌出一声声破碎的呻吟。
少女挺翘起来的乳尖时不时蹭过他的前胸,电流般的快感从胸前窜遍全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宋怡然眼睛红红的,睫毛被泪水溻湿,因此不再是根根分明的模样,捂着她嘴巴的手被她嘴里呵出来的热气弄得有些湿润,他慢慢放开后,才发现她脸上被他捂出了红印子,可怜兮兮的。
这个时候,他心底某种奇怪的欲望被挑起,又见她脖子仰长了,不停地晃着脑袋。他魔怔般地将头埋进她颈间,深吸一口气,闻到熟悉的香味之后,恶作剧似的轻咬了一下。
宋怡然觉得脖子那儿痒,下面那儿疼,上下夹击的不快害得她如蚊子般「嗯嗯哼哼」起来。陈沐阳的动作并不快,但是异物的入侵撑得她下面胀疼不已,她脑袋昏沉地承受着他一会儿慢一会儿快的抽插,眼神失焦。
随着他食髓知味,抽插的力度和速度愈发地猛烈,宋怡然胡乱蹬着两条腿,身子乱动。食了荤的少年像是刚长大的野兽,正卖力地征服着身下的小雌兽,上下铺的床也被震动地摇个不停。
陈沐阳突然看到她被按压的手腕上的红痕,后悔不已,放开她的双手之后,宋怡然立刻用力打他。
陈沐阳没别的办法,只好一把将她拉起来揽在怀里,紧紧搂着她,下面坚硬的热铁不停地上下戳刺着。
「呜……好疼,好撑……」宋怡然趴在他的肩头啜泣,无力的双手虚打着他的后背,牙齿咬住他肩膀上的骨头。
陈沐阳被咬疼了,就捏起她的下巴,看到她不悦地抿着嘴。陈沐阳悠悠地低头想吻她,她却后退了一些,躲开了。陈沐阳眉头蹙起,用力按着她的后脑勺,猛地贴上她的唇瓣。
亲吻的同时,他的性器便进得更深,狠狠地开拓着属于自己的领地。到最后放过她的唇,陈沐阳就直接将她推倒在床上,她两条细长的腿被他折在胸前死命压着,眼前晃荡着一片白花花的光影,那是她的身体。
这个姿势让她清楚地看到了两个人交合相连的下身是多么地淫糜,时不时还有水液被挤出来。
他握住她的脚踝,最后来来回回抽送了好久,终于将自己的精液射进了她的身体里。射精的时候那种连续侵犯少女娇嫩宫壁的强烈快感不禁让他仰头低吼畅叹,而宋怡然则觉得下身饱胀黏腻得不像话,难受不已。被内射精液就像被侵略了一样,有那么一块地方似乎就被他夺了去。
陈沐阳拔出软了的性器,强迫她腿分开着,好让他能看清楚自己射进去的精液是怎么缓缓从她的小口里涌出来的。
这个时候,他耳边又响起爸爸的声音:「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混球而已啊。」
陈沐阳急忙给他们两个人盖上被子,回头一看,周围并没有任何人。
忽然周围一片漆黑,陈沐阳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裤子里有黏腻感。他脸色骤变,心跳不住,转过头一看,桌上闹钟显示六点钟。
他心里不断斥责着自己,在床上迷茫地盯了一会儿上铺的床板,最后实在忍受不了黏乎乎的裤子,轻轻地下了床,跑去卫生间里洗裤子。
十五岁的陈沐阳在晾完裤子后纹丝不动地站在阳台上,心神不宁地看着东方的曙光。
一大早有晨起的老头老太出去锻炼身体,他们在路上精神抖擞地同其他老人打招呼。也有摇着铃来小区里收废品的三轮车,还有匆匆忙忙整理着包往外跑的上班族。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啊?
陈沐阳看着东方那片橙红色的天际,以及躲藏在高楼身后的太阳,怔怔出神。
老天爷啊老天爷,我真是一个混球了。
陈沐阳走回房里,只见薄毯下她露出了一条腿,安安稳稳地平躺着。她每次来例假的时候都睡得特别拘谨。
他现在站起来已经超过她上铺床边护栏很多了,大多时候他都起得早一些,所以她的睡颜、睡姿,他基本都见过了。
这会儿他立在床边,盯了她好一会儿,宋怡然好像还在做梦,隔着眼皮他能看到眼珠子不安地转动着。头发摊在枕头上,他随意地执起一撮摩挲起来,最后轻轻躺回自己床上,枕着手臂,眼神晦暗不明地闪烁着。
反正,混球就混球吧。但愿她不讨厌我就是了。
第十三章:小闹剧
宋怡然发现,陈沐阳买了一件新的白色背心。
看到他穿着白色背心在家里晃悠时,她总会想到楼下那一排排坐在树荫底下、手持蒲扇扇风、穿白背心的老头子们。
他这样穿,她就更控制不住偷看的欲望了。可能是他经常锻炼的原因,手臂已经有明显的肌肉形状,又不像那种壮硕的猛男,也不算特别瘦,看着正正好好。
还有,陈沐阳最近经常坐到她旁边,窝在沙发上和她一起看电视。
她带着惊讶和不解的语气问他:「你,也要看这个?」
陈沐阳靠在沙发靠背上,一脸平淡地回答:「《仙3》,我同学都在看,凑个热闹。」
他坐她旁边看电视,她总觉得有些不自然,先前是想什么时候大笑就笑,现在一看到搞笑的镜头,第一反应就是憋着,不想笑那么大声。
陈沐阳对电视剧其实不怎么感兴趣,但是靠在沙发上,从侧面偷看她,俨然成了一个乐趣。
他发现她的手会不自然地平放在大腿上,身子僵僵地坐直,小巧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
陈沐阳在心里低笑,他是洪水猛兽吗?这么拘谨。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无聊,肚子饿了,想吃点新鲜水果什么的。
于是,他站起来,「然然,你要吃苹果吗?」陈沐阳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叫了她的小名。
宋怡然的脸倏地红了,她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只见他的表情如常,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他大概叫错了吧。
「吃的。」宋怡然点了点头。
陈沐阳从冰箱里拿了两个苹果走进厨房,在切苹果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而沙发上的宋怡然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刚刚听错了。
可是少年变了声之后那略带沙哑的说话声依旧在她耳朵旁边萦绕着,还有那清晰的「然然」两字。
宋怡然正出神望着厨房门之时,陈沐阳刚好端着切好了的苹果出来,她赶忙收回眼神,整了整鼻梁上的眼镜,抱住膝盖继续看电视屏幕。
陈沐阳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和动作一一揽入眼底。
又脸红了,她。
「吃吧。」他对她说道。
宋怡然轻轻「嗯」了一声,而后用牙签叉起一块小的苹果。可能没有叉稳,苹果又掉进了碗里。宋怡然暗暗「哎呦」一声,小巧的喉结又滞涩地滑动了几下,最终用了点力将苹果块叉起。
她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可以有所期待吗?
陈沐阳若有所思地吃着苹果,眼神看似落在电视屏幕上,实际上空洞迷茫,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在想别的事。
「牧羊老弟哎——这几天不在状态啊,一直被盖帽啊?还有涛哥,你好像也是啊?」老张说道。
陈沐阳「咕噜噜」喝了大半瓶水,悠悠说道:「天热。」
老张不屑:「吹牛逼呢?」
「走了走了,后天再约。」陈沐阳迅速拎起背包,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后,正欲走,老张跑上来:「兄弟,等等,今天我跟你一起走,顺路超市里买两桶水。」
「桶?」
「对啊,桶。就桶装矿泉水呗。」
「那走吧。涛哥,茂茂,我和老张先走了啊。」
回去路上,老张拉着陈沐阳讲着自己在某个贴吧、论坛里看到的奇人异事,还兴趣盎然地讲他新高中班级群里美女爆的照怎么怎么好看。老张就是这种自己讲得高兴了,也不管别人的反应的人,一个劲儿地叨叨。
陈沐阳心里头烦着自己的事,又不好打断他,只能点着头敷衍过去。
突然,他们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男一女拉拉扯扯、旁边有个小孩哭个不停的场景。
那个男人口吐脏话,抓着女人的头发,不停地用脚踹她,旁边的小女孩哭得脸都花了,嘴里大叫着「妈妈。」
老张啐了一口,连忙拉过陈沐阳,躲在电线杆后面,愤愤不平地骂道:「靠!
打女人,不要脸!」
陈沐阳皱眉,昏暗的路灯下依稀可见男人满脸通红,眼睛里也好似充着血,身子有些不稳,但比起那个女人来,力气依然很大。
「好像喝酒了。」陈沐阳说道,「报警吧。」
老张一愣,「出生到现在还没报过警……」
「再打下去就不好收拾了。」陈沐阳拉开背包拉链,正在掏手机的时候,那个女人就被直直地摔在了他们面前,老张吓得大叫。
陈沐阳暗道不好,果然那个男人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踱步而来。
「嗯?哪来的小兔崽子?」醉酒男锐利的眼睛一下子瞥到了陈沐阳手里拿着的手机,立刻睁大了眼威胁:「拿手机?你们他妈是不是想报警?没看见老子在教训自己的女人吗?」
老张有点底气不足,但是依旧硬着头皮说:「你你,打女人,你还是男人吗?」
醉酒男用手指指着老张,「死胖子,你才几岁,毛长齐了吗,就来教训我?」
陈沐阳打开醉酒男的手,「骂你这种人还需要毛长齐吗?你看你老婆被你打得什么样了?」陈沐阳不以为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在手机上开始按键。
「我他妈揍死你个戆卵小逼崽子。」醉酒男抡起拳头就往陈沐阳脸上挥去。
陈沐阳再怎么眼疾手快也被猝不及防的拳头给惊吓到了,迅速攥紧了手机放进裤兜里。
在躲避醉酒男的攻击时,陈沐阳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后面一根电线杆上,「砰」地一声重响。他暗暗吃痛。
醉酒男狰狞着脸,压着陈沐阳的脖子。陈沐阳本以为自己力气也不小了,但是碰到这种生着气、拳头乱挥、理智全无的醉汉,他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那边老张忙扑过来锁住醉酒男的脖子,想着将他往后摔。但那个男人胡乱蹬腿,老张身子不稳,直直地往后摔去。
旁边小女孩的哭叫让陈沐阳脑袋疼,醉酒男再次抡起拳头往他的脸打来的时候,陈沐阳直接抬腿在他胸口踹了一脚,那男人「通」一声倒在地上,陈沐阳迅速地在他手臂上重重地踩了好几脚,醉酒男「哇哇」地打滚躲避。
「走开!你们走开!」突然,那个女人跑过来撞开了陈沐阳,带着满脸的泪痕张开双臂护在男人面前,「我们的家事你们不用多管!」
陈沐阳动作一滞。
那边老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接骂起来:「我靠?大姐你脑子被打坏了啊,我们好心当成驴肝肺啊!你老公这是家暴,你还护他?」
倒地的醉酒男捂着手臂断断续续地骂着他们。陈沐阳看了一眼那个眼神中带着防备的女人,最后淡淡地对老张说道:「算了,走吧。」
「这就走了?操,我他妈想揍扁这个人!」
「别凑热闹了,没听人说这是人家家事吗?」陈沐阳拉上破皱了的书包拉链,顿了顿又说了句:「你小心以后别被打残了,还有你女儿。别老想着指望用自己的爱心来感动他。」
对那个女人说的。
老张好像还没从刚刚的闹剧中缓过神来,回去的时候依旧愤愤不平,「你说那女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有些女的,像刚刚那个,就算被打得多惨,还是对那个男人不离不弃,试图用真情唤醒男人的良知。这种多了去了。」
「你怎么很懂?」
「老张,法制频道,你看吗?」
「我没事看法制频道干啥?那我爸看的。」
「谢谢老张。」
老张反应过来,「我靠,你他妈……等等,牧羊老弟,你这脸上,有伤了啊?
赶紧回去弄弄,别破相了都。」
陈沐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真的有几道刮伤的印痕,估计是刚刚被那个男人摁在墙上给擦伤了。手上也脏脏的,都是灰。同时,手臂上已然隆起一个大乌青块。
「没事,家里好像有酒精棉花来着。」
同老张分开后,陈沐阳时不时抬头看着灰暗色的天空,时不时又在昏黄的路灯下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儿。
他想起来,有一次爸爸不小心弄翻了人家的盆栽,被骂了,暴脾气的他不肯道歉,便同那人吵,吵着吵着开始动起手来,后来妈妈过来帮爸爸,最后那势单力薄的人灰溜溜地走了。妈妈还焦急地捧着爸爸的脸,问有没有受伤。
明明是爸爸的错。
还有,为了向爸爸证明,吸了毒是很容易戒掉的,就跟着爸爸吸毒。结果,哭着抽自己耳光还来不及。
所以,妈妈心中那杆秤估计总是倒向爸爸那儿。
陈沐阳嗤笑,真蠢啊。跟今天这女的差不多。
他心里边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很快就走到了家附近。
本来只是随意地抬头看看,不曾想却看到了宋怡然正戴着眼镜站在窗边左看右看的模样。
很快,她发现了他。愣了一下后,抿了抿嘴,倏地把窗帘拉上了。
四周徒留空调外机「轰轰」的运作声音。
还好,他还有她。
她会记得他的生日,她会在他生病的时候带他去医院,她会躲窗口看他有没有回家。
他还注意到,刚刚她头发湿湿的,没吹干,大概是才洗完澡。
陈沐阳抬头注视了一会儿夜空,忽隐忽现的月亮给大地投去深深浅浅的银华。
他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某个声音在默默地念着两个字:「然然。」
然然。
陈沐阳呆站了一分钟,紧了紧背包带,到楼下防盗门门口的时候,在那边的两个台阶上「噌」地磨了几下那只没有淤青的手臂,最后悠悠地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一步一步慢慢地、重重地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