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们检测到您试图屏蔽广告,请移除广告屏蔽后刷新页面或升级到高级会员,谢谢
第50章 弹剑策马 步摇金镶
耿照在晃摇的马车中苏醒。
才一动,浑身就酸如千针攒刺,关节处尤其难当,滚烫到像要融化也似,饶以他过人之坚忍,也忍不住轻哼出声。
血行之法的爆发力绝强,比长力也未必逊于内功,却有个远不及内力系统的短板,就是使用后的副作用极之磨人。 这异样的酸痛是连耿照都几乎挨不住的,换作旁人,大概宁死也不肯再使第二回。
他只记得挑飞了天痴的五莲冠,意识便忽然中绝,但其实并不是很意外。
血行系统要说有第二个麻烦处,即是难以收放自如。
心跳未超过一定程度,存想的效果同瞎猜也差不了多少,然而,如同煮水至沸腾,此一过程是不可逆、无法调节,甚至是不能中断的;柴火熄了,就得重来一次吹苗生火的流程,没有能在炉火纯青和冷柴死灰间任意切换的法子。
热身也是。
这意味着:即使超用了血行之力,身体也不会停下来。无关乎意志,是原理使然。
他双手绷带从手背缠至肘部,齐整服贴,精巧得宛若工艺品,当出自欣尘姑娘的巧手,比起听不过耳便推人进火炉的某人,简直不似一母所生。
绷带下的敷药清凉,应是消肿化瘀的方子,已凝成薄脆硬壳,不复原本的膏泥状,耿照怀疑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全醒之后,他才意识到此间并非石世修的马车,内装迥异,虽也宽敞,却无收纳轮椅的结构。
摸到贴着大腿放置的长布包,布底鞘形十分熟悉,却是石世修慷慨出借的驺吾刀。
“你醒啦?”出声的是阙牧风。他坐于一臂外的横座,背倚车厢,长剑搭肩,双手抱胸似是假寐,耿照没料到他是醒着的。
“这是……我们在哪儿?山……山主呢?”开口才惊觉舌唇焦苦,歙动间有如裂创,衬与周身酸乏,活像病了一场。
自内功有成,耿照已许久不曾有这种虚弱的感觉。
“咱们进城啦。”阙牧风满不在乎地一耸肩。“老东西自回舟山去,你见过离得开龟壳的乌龟么?”简单交待他昏倒后的情况。
天痴失了宝冠,还遭驺吾刀破相,乃平生仅见的奇耻大辱,理智登时断线,掌迸金芒,便要掼出;千钧一发之际,诸葛残锋抓住少年后领奋力一拖,这已是他速度的极限,也仅挪开尺许,既未脱出天痴伸臂能及处,更不及出手格挡。
但他似乎也没有挡架的意思。
阙牧风的惊叱都到嗓子眼了,“你他妈倒是拦住他啊”未及出口,天痴突然身形一顿,仿佛在目睹老友的瞬间,想起违誓动杀这种破事,将受他何等的鄙夷,回神撤掌,面上阴晴不定。
诸葛残锋接住少年,点足飘退,转头交给石欣尘,大剌剌将背心朝向天痴。
石世修低哼:“你倒信他。”诸葛残锋淡道:“此间无旁人。”石世修差点笑出,不想太过刺激刚跌落神坛的渔阳武林第一人,以免他疯狗病发作,把众人全杀了,强自忍耐,掩嘴道:“也是。若百姓未散,指不定吊头陂将成血海。”
阙牧风愣了一愣,蓦地省觉:“他知我是酒叶山庄的阙二郎。”若今日之事传将出去,天痴便知要找谁算账,最不济阙府、舟山、靡草庄各走一趟,杀光铲平也就是了,料这厮也不当回事,不禁从头顶凉到脚心,暗把泄漏他家门的石世修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天痴握拳垂首,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眉心汩出的乌红饱腻沿鼻侧、嘴角淌到颔下,才突然回过神,抓着织锦袈裟的叠襟“泼喇!”一甩,竟将整袭外衫扯下,露出底下的铅白小褂;袈裟离手的瞬间,凭空碎成了千百片,随风化作片片蝶舞,煞是好看。
僧人信手抹去血珠,内力到处,眉间刀创竖凝,连原本的殷红翻卷似都消淡许多,是肉眼可见的变化,只能说神技惊人,超乎想像。
石世修知他修为非同小可,但收合创口、眨眼愈创已超过舟山主人对内功的理解,适才那似笑非笑的调侃戏谑全凝在脸上,本能朝膝上一握,才想起驺吾已然借出。
天痴要的正是这个效果,死对头的惊怖于他堪比醇酒,抬头时又回复一贯的嚣狂自负,笑意狞戾,摇指耿照。
“让梅家小子把那套半生不熟的刀法练好,莫要糟蹋绝学。下回再见,老子要破得他痛哭流涕,无话可说!哈哈哈哈!”扬长而去,心情居然看似不坏。
只要不开尊口,僧人白衣珠履、昂首长笑的背影,瞧着还是十分出尘的,尽显北域第一人的矫矫不群,风采照人。
耿照在心里默默向梅少昆致歉,只盼上人不要一时兴起,杀上双燕连城吵着要破刀法,毕竟无论东燕峰或西燕峰,都是端不出《非为邪刀》来的,但上人一贯不听人话,那可就糟糕至极。
《卫江山剑》乃石世修成名武技,天痴谅必不陌生,能看出耿照使的是刀法而非剑法,是全然迥异的另一套新系统,且尚不精熟,只能说眼光确实毒辣,不负盛名。
耿照昏厥后通体滚烫,汗水蒸腾化烟,横抱着如捧火炭,石欣尘坚持要将他带回舟山,仔细检查。
阙牧风正自为难,不想是石世修缓颊,众人观察少年约莫盏茶的工夫,直到体温恢复正常,才将阙、耿送至钟阜城门外,调头返回舟山。
“那……”耿照不禁有些懵。“这是谁的马车?”
车厢前的吊帘一掀,自辕座探入一张如花娇颜,笑容灿烂,霎那间宛若春风吹拂,小小的马车内似乎明亮起来,满室生馨。
没想到她笑起来忒好看,耿照心想。
这般明媚,多笑笑不好么?
“呀,你醒啦?”女郎笑道:“咱们先绕点路去接三郎,一会儿便回家。你嘴唇裂得厉害,是不是口渴得紧?”
确实是。
耿照讷讷点头,倒也没真说出口。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在这般狭小的空间里再见到阙芙蓉,哪怕她笑靥如花,似无芥蒂,也很难不尴尬。
从天痴扛着城尹衙门的大钟闯出城关,此事便注定难以善了。
消息在很短的时间内传遍全城,过午之后,怕方圆百里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钟阜城尹彭歆彭大人做为父母官声名不恶,但毕竟是流官,不比本地人,若与外来的前朝贵族发生冲突,渔阳氏族是乐得隔岸观火,两不相帮。
以天痴名气之大,钟阜武林势力便不敢亲临现场,恐被这厮认出,无端遭受池鱼之殃,肯定也要派出眼线,至少尽量接近些个,全程追踪事态发展。
从城外官道往吊头陂的方向,未时一过便多了许多平时不会来此的家丁小厮之流,不住向入城之人打听见闻,热闹处怕还胜过了吊头陂。
及至东镇铁骑撤退,吊头陂集子散去,有位少年英雄从战马背上、救下骑队统领的传闻不胫而走,有人绘声绘色说,这位身手了得的少年姓赵,便是寄居金风巷阙府的赵阿根——这个化名在钟阜武林早已传开,如“麟童”般,指的是大伙儿都知道、只是不便迳呼的某人。
根据阙芙蓉的说法,她从午后便在城门外等候,若非惧怕天痴上人威名,恐遭父亲责备,早驱车赶往吊头陂看热闹;听人形容舟山一行的模样,猜到其中必有二哥,待到城门将闭仍不肯走,果然等到了马车。
她与石欣尘见过一两次,对这位貌美艺高的女菩萨颇有亲近之意,表现得极为乖巧。
阙牧风正愁雇不到车,已有觉悟要扛耿照回府,见么妹乘着母亲日常所用车驾——阙二小姐一贯是驰马多于乘车的,没有自己的车——虽觉有异,也只能说来得忒好,遂与姑姑作别,掖着少年换乘,赶在闭门前进了城。
阙芙蓉见耿照苏醒,不顾弯腰探头姿势艰辛,叽哩呱啦地缠着他说话,频问救人过程,又想知道天痴的武功有多高,星眸灿亮,仿佛得了什么新玩意的小女孩,兴奋得说个不停。
那股子天真直爽比精致脸蛋更动人,英气、娇气、孩子气等合于一炉同冶,偏又融合得毫无扞格,直是明艳不可方物。
耿照初见她时,只觉此姝刁蛮无礼,对她只有满心厌弃,此际才觉也有可爱的一面。
但阙芙蓉连珠炮似的语速令人难以招架,少年频以眼色向阙牧风求助,青年却抱剑沉思,似是陷入长考,无动于衷。
耿照略一思索,登时恍然:“是了,《非为邪刀》与《卫江山剑》的异同,肯定深深困扰着他。以他的资质,此际每多想一刻,便有多一分的体悟,沉湎其中是再自然不过。”阙牧风是能自行悟出《卫江山剑》的剑法真义,不受图刻等表面之物蒙蔽的人,纯论剑心,也算天纵奇才了,会被《非为邪刀》的招式吸引,乃至从中得益,可谓理所当然。
连耿照自己都想趁印象正深刻的时候,细细复盘,进一步提升威力,可惜被阙芙蓉缠住。
直到马车减速,车外人声杂沓,似是进入闹市,才见阙牧风将窗帘拨开一小条缝,蹙眉:“你来‘弹剑居’接三郎?”
“二哥许久没来,眼下这个‘弹剑居’,已非过去那个‘弹剑居’啦。”阙芙蓉咯咯娇笑,眨眼吐舌的促狭模样更添丽色。
“现在的弹剑居专卖好酒,二哥没见他嘴唇都裂了么?咱们进去接三郎,顺便喝杯酒润润嘴唇,岂非甚好?”
阙牧风故意板起脸。
“你打什么鬼主意?再敢胡来,不怕爹拧了你的脑袋!”
“只骗不过我的好二哥。”阙芙蓉钻进车厢,搂他胳膊一迳撒娇。
“现在钟阜武林最出名的,就属他梅少昆啦,我那些个江湖朋友,都想见一见他。我说他就不是个三头六臂的,偏没人信,三郎在里头摆了桌酒,过午就开始喝了。你让我带他进去绕一圈,长长脸,若三郎还未喝吐,咱们再带他回家,好不好嘛。”
“……好。”
阙牧风答得干脆,女郎以为听错了,差点没伸手掏耳朵,喜出望外,乖觉道:“那……我让车夫绕到后门,免得太过招摇?”要阙二小姐不招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阙夫人有幸听见,怕是要当场落下泪来。
“不,继续往前走。”阙牧风的视线穿透帘隙,须臾未离,随口道:“咱们在门口下车,越招摇越好。”眼见岔口将近,阙芙蓉赶紧钻回辕座,指挥车夫径行穿过人潮,以免二哥改变主意。
“怎么了?”耿照了解阙牧风的轻佻不过是表面,阙二爷对他的无条件信任便是最好的证明。容忍阙芙蓉中途改道,乃至招摇过市,必有原因。
“我看见诸葛残锋。”青年目不斜视,低声喃喃,显然在两人说话的当下,危机丝毫没有解除的迹象。
“跟着我们?”听着更像天痴会做的事,但耿照并不意外。
自始至终,诸葛残锋才是盯着他不放的那个。
身份、武功、动机……少年不知他怀疑的是哪一项,但被精明剽悍的猎犬死咬着不放的感觉十分糟糕,令人本能生出绝望。
“希望不是。”阙牧风风一般放落吊帘,微向后仰,但面上乍现倏隐的一丝懊恼,耿照猜测是诸葛残锋发现了他。马车也在这时停下。
即使遭人尾随,赶回金风巷应该是最好的应对之策,除非阙牧风极有把握,较之阙府,弹剑居毋宁是诸葛残锋更不愿接近的地方,得以动些手脚,摆脱追踪。
“这里是——”少年终是没忍住好奇心。
阙牧风暧昧一笑,露出齐整好看的白牙。
“还用得着问?当然是青楼啊。”
……………………
梅宁看起来脾气不错,耿照想。人小鬼大不说,还明事理。
但愿将来她听到未婚夫逛青楼的这则传闻,能让梅少昆好好解释——少年在心中合什祝祷,不无悲悯。
渔阳地方武风兴盛,又多门阀,武林人地位甚高,大城小镇的秦楼楚馆背后不乏江湖资本,乃是常态。
在阙牧风笑傲风月的那会儿,“弹剑居”虽有个江湖气的名字,却是钟阜城少数没有武门势力挹注的青楼异数,据说是位花魁脱籍后所开,也就好了几年,其后每况愈下,盖楼的大家不知所之,留下几名老人苟延残喘。
当时弹剑居既无好酒,也无美人,胜在无甚规矩,随兴快意,是阙牧风这种自命不凡的武林新秀最喜欢聚集的地方——阙二爷齐家如治军,不是能养纨裤子的那种爹,更别提还有位雌威烈列的阙夫人二郎他妈,阙牧风兜里的银钱未必够他流连顶级的妓院。
以他早早便心有所属,来这种地方就是要跟三五知己饮酒论剑、月旦武林,粉头什么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双胞胎头一回上妓院,就是二哥带来的弹剑居,阙芙蓉从此迷上了在席间拔剑饮酒、掷骰赌钱,伴着丝竹弦音,与一干意气相投的好兄弟胡闹的气氛。
只是眼前簇新的粉墙、华美的琼楼,以及透出茜红纱窗的迷离灯晕,仍教久居外地的阙牧风不敢置信,遑论较过去那寒酸小楼大了两三倍不止的园景,怕是圈起与原址相连的整片街航,才有如此规模。
——连牌匾都是新的,就是幢不相干的俗物罢了,哪里还是弹剑居?
“……换了新东家,年头才刚落成。”阙芙蓉提高声音,试图在莺啁燕啭、人声鼎沸间说得清楚些。
“全是央土风格,平望最豪华的风月楼也不过就是这样。猜猜看是谁的物业?”
阙牧风毫无兴趣,甚至感慨更多,只是面上未泄漏半分,眯眼笑得暧昧不明,余光却始终瞥向一处,同时搀护着耿照的臂膀,留心不让任何人碰着他。
“……慕容柔的?兔儿爷的身份终于暴露了么?”
阙芙蓉噗哧一声,娇娇横他一眼:“去你妈的!”以粗口而言,可说是无比动听,眼角眉梢如春侵染,能给她骂上一整天也不腻。
阙牧风故作讶然:“妈也有份?跟兔儿爷?”阙芙蓉捧腹并腿,笑得差点原地蹲下,一拳抡上二哥肩臂,可惜抖得有些软了,无甚杀伤力。
老鸨亲切地迎将上来,看得出不是生张熟魏地瞎攀一气,口气亲昵到都能嗅出阙二小姐的银两那味儿,可见花了不少。
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瞟得高大俊朗的阙牧风一眼,怕是裙底都酥了,开口前倒抽口凉气,竟有几分少女娇羞,却被阙芙蓉无情打断:
“别忙,那是我哥。这位才是。”朝耿照努了努挺翘的下巴。
她乍看有张精巧绝伦的瓜子脸,其实腮帮下颔的转折有点方,尽管线条的变化十分细致精微,等闲未必能看出,却是这张脸蛋娇美中透出英气的根源。
阙芙蓉当然不肯承认长得像父亲,尽管阙二爷年轻时是渔阳驰名的美男子。
老鸨不愧是人精,春情倏敛,规规矩矩冲阙牧风一颔首,像突然捡到了贞节牌坊,热切的神情转向不甚起眼的黝黑少年。
“哎呀,孤身打退了百人铁骑的,就是这位小英雄么?”忽然一愣,忍不住又多瞧了几眼,实在无法与容貌出众的“麟童”想在一块儿,暧昧有一霎瞧着更像尴尬,只是眨眼间又转回来,无比丝滑,不着痕迹。
双胞胎在弹剑居饮宴从不用包厢,向来都在散座最多的大厅里,甚至不清场,因为阙芙蓉喝高了闹起来,只能说是鬼神辟易,其实也用不着赶人,要命的早跑了个清光。
三人在曲廊间绕转,沿途所有侍女、清倌、红倌等,无不投来好奇的眼光,且无一再将阙牧风误认为“那人”的,显然有某种从老鸨的言语神态辨出谁才是最重要的客人的能力,阙牧风简直佩服得不行。
富丽堂皇的主厅约莫能容纳两百余人,眼下却只有不到十名客人,阙侠风虽被围在中间,明显非是焦点,身边人常越过他交谈、推搡,饮酒嬉闹,有没有这人似乎无所谓。
“匡”的一声酒樽砸桌,厅中忽然一静,阙芙蓉举杯环视众人,扬声道:“怎都不喝?”一人笑道:“不正喝着么?”旁人悄悄推了推他,那人省悟过来,执杯干笑:“来!侠风,老哥哥敬你一杯,大伙儿都来啊!”众人眼神飘忽,直到见女郎嘴角微扬,才各自松了口气,齐齐举杯,亲热地劝阙侠风饮尽。
阙芙蓉向众人介绍二哥与“赵阿根”,诚如天痴言,眼下钟阜内外,无人不知这是“麟童”梅少昆的化名。
这人先是逃过七玄围杀,又引得天霄城与反天霄城的双方直接决裂,能熔其师梅玉璁所不能熔的星陨异铁,可说是祸水一般的男子,这都还没提那充满传奇色彩的脐玉、批命等,屌得不行。
与其说仰慕到欲睹尊容,倒不如说是珍禽异兽错过不再,“容貌过人”这点虽嫌过誉,考虑到东燕峰乡下地方,说不定这样就算英俊的了,重点是稀有。
都说凑热闹不抠细节,参与感才是关键,阔少们也十分上道,友好地轮流上前劝酒;不多时约莫觉得这麟童比阙老三还无聊,又唤上舞姬乐工,热热闹闹喝上了。
大厅原是开放空间,但凡阙芙蓉未霸占场子,该是不断有姬人恩客相挽进出,时时都有新客落座。
无奈阙芙蓉声名卓着,八成的寻芳客都认得这位美艳更胜花魁的阙府二千金,便未挨过她揍,也看过她揍人,没敢自讨苦吃瞎凑热闹,实际上也形同包场。
阔少们喝开后,老鸨和楼里的伎伶等判断阙二小姐今晚没什么威胁,不再刻意引导客人绕开,有两人一前一后,分别坐于大厅角落,其一是诸葛残锋,另一人却是披头散发,白袍黑靴十分朴素,软绵绵的懒惫步伐似是将醉而未醉,与如脱鞘长剑般逼人的诸葛恰成对比。
可惜阙牧风笑不出来。
以诸葛残锋自律极严,鳏居多年未曾续弦,能让石世修那老东西羞愧而死,阙牧风赌他不愿踏进青楼半步——事实上,他最后瞥见的锦袍衣影,是诸葛残锋步入对门酒肆,该是在二楼临街的雅座监视弹剑居大门,居高临下,以免错漏。
许是他们在弹剑居待太久,也可能诸葛终于意识到他打算从后门开溜,不惜踏入藏污纳垢之地,来个瓮中捉鳖。
他想过唤人悄悄通知父亲,点齐府中武士前来,靠着人数优势抱团撤退,以保不失,但在看过诸葛残锋与天痴交手的短暂片刻后,阙牧风深知这种等级的高手或不能杀尽数十甲士,甚且未必能在群战中全身而退,但要杀掉其中一二人则几乎没什么困难,不能让父亲冒此奇险。
“那人是谁?”他唤来老鸨,下巴往白袍黑靴的鸟窝头男子处一比,虽是刻意压低嗓音,但他肯定诸葛能听见。
“是一位用金叶子会帐的爷。”老鸨笑吟吟道:“其他的,我也不便多问。住在楼子里大半个月了,净是喝酒,又喝不多,一小壶能喝一天,总是细细品尝,每回瞧着瞧着,连我都忍不住想喝。”掩嘴轻笑起来,似觉有趣。
“不找女人?”虽是声东击西,阙牧风也不禁感兴趣起来。
“该找还找,只不睡。”老鸨的口气听得出一丝惋惜,可见是有点意思的。
阙牧风虽未见男子全貌,但能长住在高级妓院里,不太可能是不体面的人。
男子的衣发只是朴素到不起眼,至多是蓬乱,却远不到蓬头垢面的那种脏污,细看还是能看出精洁考究处,只是十分低调而已。
高级妓院里只两种物事须付钱:女人,酒。
吃住是毋须花钱的,只消该花钱的地方花得够多,便是顶尖的销金客。
男子点了粉头却不让她们侍寝,显然只为住在这里,虽非寻常,倒也算不得如何突出,老鸨说不定见多了。
阙牧风听过最奇怪的性癖,可远不是这样。
他唤老鸨过来,是为了制造机会,让芙蓉悄悄嘱咐她在后门备妥三辆马车。
付钱的才是爷,同样的话由他或么妹交办,对老鸨来说肯定分量不同。
算算时间应备置得差不多了,阙牧风搂了名艳妓起身,一手隔着裙裳掐住女郎的屁股蛋儿,掐得女子“呀”的一声惊呼,整个人都偎在青年怀里,阔少们怪叫起哄,诸葛残锋却微微转头,金眉压眼更甚,似哼了一声,连看都看不得这般淫猥无行。
“诸……诸君!”阙牧风大着舌头醉态可局,振臂笑道:“都让梅……让赵小子做英雄,委实憋屈,他妈……他连酒都不喝,出什么锋头!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输了,是吧?”阔少们大声叫好。
“挺枪纵马,才是真英雄!咱们来个马车竞快,四辆车,往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处,摘下轮值门将盔上的红缨,给美人簪上!哪个最快,哪个便是赢家!”众人击桌怪叫起来。
阙牧风乜着醉眼,得意洋洋道:“我……我的车在前头,我去北门,你……你们去东……东西南门。”一人抗议道:“二哥你这不地道哇,咱们眼下就在城北,去北门岂不——”被人拉住,附耳几句,这才眉开眼笑,改口道:“就听二哥的!二哥怎么说,兄弟哪有别的话?”
弹剑居前门大街直通鬼市,人潮熙攘,马车驶于其间,未比徒步快上多少,何况还得来回,似近实远。
后门拐出巷弄之后,一条大路走到底,至城中心再分东西南三岔,纵马狂奔虽不合城禁规矩,这帮阔少过往也没少干过。
诸葛残锋孤身一人,再快也只能选追一辆,还是要盯着阙牧风卡在人流里的慢车,确实是难题。
阙牧风正欲宣布竞赛开始,与老鸨相偕而出的阙芙蓉忽然回转,低声道:“二哥,你师傅来啦,我在廊间瞥见她的身影,决计不会认错。她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我师傅?”阙牧风一下没反应过来。
阙芙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石姐姐呀,你傻啦。还是我打发她去?”初见石欣尘时,阙芙蓉曾与二哥打赌,能喊她“姐姐”而非“姑姑”,果然石欣尘欣然接受,并未纠正小女孩。此后阙芙蓉便都管她叫“石姐姐”。
阙牧风面色丕变,喃喃道:“……不好!”将怀中艳妓推开,仓皇而出,竟未理睬妹妹在身后叫唤。
他不怕被误会逛窑子,反正他在姑姑心中已是无行浪子,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石欣尘绝不会抛下石世修,现身于此,若非石世修也来了,便是石世修出了事,而这两者皆能引开诸葛残锋。
阔少们正商量同谁搭一辆车、要不拈阄抽选,闹得不可开交。
一个眼尖的瞥见阙牧风掠出大厅,叫嚷着:“二哥怎么先走啦?这车还比是不比?”
阙芙蓉黑白分明的美眸滴溜溜一转,拍手大笑:
“好啊,丫的这是先跑啦!真他妈是条癞皮狗!”一把抓起耿照的手,往后进发足狂奔,又笑又叫:“快走快走!都给本小姐闪了开去!谁想输给癞皮狗啊!”挡道的仆役妓女纷纷尖叫让开,一路上杯盏酒食哐当坠地之声不绝于耳,宛如狂风过境,徒留一片狼藉。
阔少们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冲向后门,原本在外头吃酒的随从伴当等摸不着脑袋,忙不迭地跟过去,里外撞成一片,大厅登时乱成一锅粥。
此地阙芙蓉熟如自家灶房,咯咯娇笑间,拉着耿照东绕西转,轻盈如燕的脚步竟未稍停。
耿照只觉指触凉滑轻软,胜似敷粉,发香沁人,不时拂过鼻尖头面,分不清是脸痒还是心痒。
阙芙蓉只比他略矮,有双匀称笔直的细腿,便着衣裙亦能看出,那是天生的比例佳,似乎渔阳一地的女子不是身高就是腿长,总能沾上一样。
从背后望去,阙芙蓉腰肢细窄,应是扁身,却有两瓣圆翘的绵股;较之扁窄小腰,她的屁股算是相当有肉,迈步间弹颤不休,亦是隔着裙便能见得。
打屁股这样的惩罚,想必很适合她——少年不觉心猿意马。
或许是因为小手太过软滑,被指腹间练剑练出的硬茧子一衬,更凸显出雪肌柔腻,充满女人味。
弹剑居内直如迷宫,约莫是想营造出千门万户之感,耿照绕得头晕,依稀察觉是往后走的。
两人来到回廊尽处,冲过一扇洞门,原以为是停放马车处,岂料却是间华美绣阁。
“……咱们穿过去!”阙芙蓉毫不犹豫地冲上阶台,一脚踹开阁门,拉他直奔锦榻,应有能通后院的密门之类—— 蓦地耿照福至心灵,停步转身的霎那间,已回臂将阙芙蓉遮护在后,及时架开点向他背心要穴的两根指头,扑面一阵衰朽的草木气息卷至,夹杂檀香之类的呛人浓氛,来人身影恍惚朦胧,宛若蓬蒿倾落。
正待细瞧,突然右肩一痛,眼前倏黑。
倒地之前,余光瞥见肩头甩过一串金灿灿的步摇流苏,镶嵌着细小真珠的桃形金叶十分眼熟,其上沾染的沁人发香也是。
那无疑是阙芙蓉的发簪。
===========================================================
【石欣尘】
年龄:31岁 身高:172公分 三围:B95cm(G)、W61cm、H91cm出身:玉京石氏、舟山不应庐 外号:“玉面观音”
师承:石世修、刹海离三昧 武学:通明四达功、卫江山剑 兵器:知无斩 亲属:石世修(父)、石厌尘(妹)、言韫辉(母)
阙牧风(徒)
持有:《甘露宝忏经》、手杖 特技:异体连心、医术 被离三昧认为“最有佛缘”的石欣尘,是这位异人在渔阳的慰藉,这一待便待了十年。深知恋慕着有缘无份之人,会是多么痛苦的事,石欣尘刻意漠视徒弟灼人的视线,仍无法阻止他爱上她—— ……………………
【石厌尘】
年龄:31岁 身高:172公分 三围:B84cm(C)、W60cm、H88cm出身:玉京石氏、舟山不应庐 师承:石世修、容嫦嬿 武学:通明四达功、卫江山剑、血神夺心掌 兵器:倒断肝肠 亲属:石世修(父)、石欣尘(姊)、言韫辉(母)
阙芙蓉(徒)
持有:《舐红谱》
特技:啖精噬元、异体连心、媚术 她恨父亲淡漠,恨姐姐温驯,恨母亲不争……唯独不恨阿好。阿好为她对抗父亲,为她带回姐姐;而母亲,其实也不恨阿好。她发誓要学远走高飞的阿好——倘若她没被石世修杀掉的话——而非母亲。
……………………
阙牧风 年龄:26岁 身高:183公分 出身:钟山阙氏 所属:天霄城、酒叶山庄 身份:遐天牧场大统领 外号:“飞鸣现羽”
师承:阙入松、石欣尘 武学:通明四达功、卫江山剑、浮叶飞剑 兵器:知无斩、乾坤双剑 统领:鹘鹰卫 对钟阜武林,阙牧风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最佳例证。看似锦衣纨裤,谁也料不到他会自愿前往遐天谷,不但将牧场整顿得有声有色,更一手打造出劲旅“鹘鹰卫”。
……………………
【春草】
◎所属势力:靡草庄 ◎持有者:诸葛残锋 ◎对应武学:无 ◎关于此剑:
白玉京覆灭后,诸葛残锋耗时十年才完成,锻造它的每一锤里都饱含着亡国的悔恨与痛苦,那仿佛连自身都想一并毁灭的自我厌弃,最终成就了此剑无可匹敌的坚锐。
剑成以来,断尽石世修此前此后锻造的刀剑,遍数舟山,仅驺吾能与之匹敌。号称“百艺兼通”的石世修愤而不铸刀剑,日后更索性封炉,不知与此事是否有关。
其名春草,剑长尺六,通体莹碧,形如竹叶,是柄短剑。
第51章 或当利铰 罕遇真阳
就算无法感知内力,耿照一身修为仍在,他真正失去意识的时间不仅远短于偷袭者的预期,恐怕连他自己也同感意外。
少年在脸面触地之前,被人一把拎住后领,襟口勒颈的窒息感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及时抑住呛咳的本能,以免被人发现。
阙芙蓉拾起掉落在地的桃叶金步摇,未及甩去簪尖的血珠,便要往耿照胸膛戳去,却被来人制止。
“……慢!”声音尽管透过簧片变造,听着还是很熟的。“你想杀了他不成,蓉儿?”
“义父,这黑炭头的内功怪异得很,蓉儿吃过他的亏,若非以簪针刺穴,难保他再耍花样。”嗓音同样动听,阙芙蓉的口吻却令人不寒而栗,再无半分撒娇扮痴的女儿柔媚,只有说不出的怨毒。
来人一身蓑衣也似的缀满乌褐草叶,头戴怪异木面,只凭眼缝的模糊视界难以全窥,但耿照知此人便是从舒意浓提起过的虫海木骷髅,外形、装束乃至气味都与姐姐的描述分毫不差;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阙芙蓉居然喊他“义父”。
——是阙府竟被渗透到了这般境地,或连阙入松的忠诚都该质疑?
无论答案为何,都让人乐观不起来。
聊以安慰的是:通过连日来的相处,他确信阙牧风的人品值得信任,若阙二爷不幸是敌方的卧底,起码阙牧风不知情应是可以确认的,图穷匕现之时,他也未必会站在背信弃义的父亲那边。
木骷髅点了耿照几处穴道,取牛筋索将手腕脚踝缚起,扔上锦榻,命阙芙蓉替他裹伤止血。
金步摇簪入肉虽不深,流着流着也可能要人命,阙芙蓉纵有千百个不愿意,奈何“义父”有令,不得不从,粗暴地翻过少年,草草了事。
这绣阁虽小,倒是五脏俱全,除有两重镂花槅扇的拨步锦榻外,其余两面倚墙置着长长的围栏木床,既是卧具,亦属坐具。
三架床围着居间的覆锦圆桌,桌凳自是更靠近木床些,只消拉起屏风,现成便能隔出让丫鬟休息待命的区域来,亦不妨花魁受针砭乏了,于锦榻酣睡时,晨起勃昂的公子爷摸进屏风后的围栏里,搂住刚醒的丫鬟,稍慰少女那旁观了整夜鏖战的泛滥春情……
木骷髅与阙芙蓉料不到连金簪刺穴都放不倒他,自无拉起屏风的必要,木面怪人捧起耿照随身的那只长布包,连鞘擎出驺吾刀来,对着细纱灯罩反复端详,忍不住哈哈大笑,摇头道:“天助我也,真真天助我也!”举刀遥指锦榻,怡然道:
“此刀与赵阿根,得一可谓一功。蓉儿,此番你立了两件大功啊!你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虫螟蔽天手》?还是义父的飞剑绝式?”
阙芙蓉伏在木面怪人的膝上,仿佛温驯已极的小猫,腻声撒娇:“求义父准蓉儿出手,拾掇下舒意浓那小贱货,包管不让人发现。待义父吸干贱人阴元,再无半点价值,请将她赏给蓉儿,蓉儿想一寸一寸地剥下贱人的脸皮,割下奶子,再砍掉她双腿,折磨至人不像人、神憎鬼厌,找一人来人往处吊起示众,好让世人见见她有多丑。”
耿照毛骨悚然,忍不住一阵恶心:“她与姐姐有何等深仇,竟怀抱如此狠毒的心思!”想到舒意浓潜居金风巷阙宅,墨柳先生、乐三爷等俱以为高枕无忧,岂料身畔便有这等蛇蝎女子日夜窥视,伺机出手,众人却无所觉,恶心之感顿时转成了恶寒。
木骷髅宠溺地捏起她的下巴,轻轻摩挲。
“听话,还不是时候,但也不会太久了。义父应承你的事,几时不曾做到?这回先赏别的。”沙沙沙一阵异响,似叶晃摇,然而绣窗紧闭,斗室里哪来的风?
木骷髅坐于与锦榻垂直那面的木床上,阙芙蓉跪地伏膝,翘着浑圆的屁股,身后一步之遥,便是圆桌八角墩。
从耿照趴卧处望去,两人身形被锦榻一侧的帐子遮去大半,实难看清;犹豫片刻,决定冒险稍稍移出——木骷髅所封之穴,没撑到两人说话那会儿便已自解——瞧个真切,差点惊呼出声。
木面怪客手扶雕花围栏,四仰八叉地仰坐于床间,粗如婴臂的一物挺出蓑草,昂然指天。
阙芙蓉双手合握,螓首顺着凸出掌间的滑亮紫卵上下滑动,吮得滋滋有声,晶亮的口涎沿着嘴角淌落她尖里带方的姣美下巴,既黏稠量又多,瞧着无比淫靡。
耿照料想不到两人是这样的关系,阙芙蓉既未出嫁,亦不曾稍假男子辞色,尽管错过婚期,恁谁都不敢怀疑阙家二小姐的贞节。
但女郎吸吮得无比娴熟,幼嫩的丁香小舌如蛇信般又钻又刮,从龟首到伞棱各处一一点扫勾挑,光看便觉酥麻,非但不像未经人事的雏儿,简直是柄活生生的刮骨刀。
那木骷髅的家生瞧着不算长,却粗得吓人,露出女郎舌掌间的一小截是狰狞的乌紫色,隐有蚯蚓般的青筋暴凸,应是狠角儿。
然而,在阙芙蓉一轮猛攻下,男人不多时便昂首微颤,口中唔唔有声,忽挺腰一声低吼,谁知阙芙蓉不退反进,尖翘的琼鼻直抵他腹间,白嫩的喉管暴凸起来,一跳一跳抽搐,似能想像钝尖在深处一撑一撑地喷射,马眼怒张间,精水已被一滴不漏汲入腹中。
如此深喉,女子想必不好受,阙芙蓉仿佛习惯成自然,连本能推出外物的呕吐感都成了她的武器之一,咽底不住掐拧着阳物。
木骷髅美得频频酥颤,直到再射不出半点,杵首杵茎上被黏膜裹紧的快感犹自升温,不得不轻推螓首,将粗大的阳物从她的小嘴中拔出,免得泄意、尿意双双过后,囊底又隐隐生疼。
见女郎双颊酡红,星眸如丝,流满雪颈襟前的口水淫荡已极,知其还未满足,苦苦忍住要了她的冲动,沉声道:“转过去。趴着。”
阙芙蓉兴奋得腿有些软,乖乖转身翘臀,两条藕臂撑着圆桌,忽听“嚓”一声裂帛响,臀底骤凉,纱裤连着骑马汗巾被撕下后半,露出夹在大腿间的两瓣腴肉,其上裹满晶亮滑腻的透明液浆,早已湿得一塌糊涂,淫蜜带着薄薄腥臊,却是十分好闻的、青春无敌的健康气息。
不只小阴唇,她整个阴户都是艳丽的桃红色,还未充血便十足诱人,亢奋起来更胜似一朵怒绽的血扶桑,膨大的阴蒂犹如熟透的肥软花豆,娇糯适口,透露亟待采撷的焦躁饥渴,仿佛再无法忍耐。
每到这时,木骷髅便深悔让她练了几年《霓裳嫁衣功》,比起炉鼎,这小妮子更适合做性奴,“尤物”二字根本是为她量身打造。
可笑的是他错失了一名稍近即死的带刺尤物,却把另一名深具尤物潜质的顶级璞玉改造成为无法恣意奸淫,只能狎亵赏玩、聊备一格的肉花瓶,不得不说是讽刺已极。
他戴着墨绿色的手套,却趁女郎转身翘臀的当儿,悄悄将食指尖塞进随身的小药瓶,满满裹上一层隔绝用的骨胶,才摁着艳红蜜裂,细细擦滑,沿着细嫩湿濡的小阴唇勾勒形状,一遍又一遍地刮开她那天生的一线鲍,如裂创口。
阙芙蓉美得颤抖起来,迫不及待将小屁股凑向微糙的手套尖儿,过于泥泞的蜜壶“噗唧!”便纳了进去,木骷髅须攫住女郎绵软弹手的股瓣,死死箝住不让动,才能免于她贪婪地一撞到底。
便只没入第一指节逾半,紧似刀创的红艳蜜蛤已吐出些许白浆,阙芙蓉熟练地扭臀,久经锻炼的腰腿臂肌等,于此尽显其能。
如此微小的动作急不如缓,越慢越是耗力,她却扭如游蛇滑鳝,无比丝滑。
窄小翘臀划的不只是个“口”字,而是时不时便正逆交替的“回”字,柔舞极媚,轻哼细呜,贝齿咬唇,性感得难以言喻。
不过眨眼工夫,才狠狠射完一注的木骷髅重又硬起,粗短狰狞的阳物挺出蓑草大褂,如剥壳鹅蛋大小的钝尖胀成了怪异滑亮的紫红色,不住上下弹跳,难为他按捺得住,只用半截指尖玩弄女郎。
仿佛不想败给眼前无比媚人的胴体,木面下传来簧片振响,木骷髅冷道:“夹紧些,还不够。”
阙芙蓉呜的一声,浑圆的臀瓣微微内凹,腿肌虬鼓,小腰酥颤,箝住墨绿指套的嫣红蜜肉如??口般动了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向内缩,从几无缝隙的箝合处,噗噜噜地挤出一抹白花儿沫来,恍若生乳,迤逦蜿蜒,缓缓描出紧致的肌束线条;蓦地含水多的部分加速下滑,就这么淌过大腿内侧,一路流到颤抖的膝弯里。
“我……哈、哈……我比舒意浓更厉害了么?”阙芙蓉回着千娇百媚的酡红小脸,娇喘细细,得意的表情却十分昂扬,仿佛摇着尾巴等待主人称赞的小母狗。
便在说话间,夹着指套的蜜裂仍不断蠕动着,似肛菊一般不停内缩,几乎让人产生“手指是插在后庭里”的错觉。
这当然比不得少城主的肉剪子,但不计舒氏女的异禀奇赋,老实说耿照从没见过如此有力的阴户,吸夹之甚,能以肉眼遥遥望见。
至此他终于理解木骷髅为何要用左手掐住她屁股,以阙芙蓉膣肌之有力,就算不往后撞,怕用吸的也能把整根手指吸入阴中。
“差多了。”木骷髅冷笑。“她舒氏女子之阴,是能活活夹死人的。你以为她那愚蠢傲慢的爹是怎么死的?庶几可说是笨死的了。”
阙芙蓉噗哧一笑,瞬间玉户夹紧,如喷尿水般,又挤出一小股白浆,美得小腰剧颤,撑着圆桌上下弹动;沿大腿内侧流下的骚水,浸透了脚踝处成摞的残裈与白罗袜,薄纱细绵吃不住水,竟尔淌至地面,带着淡淡血肉腥臊的蜜膣气味登时飘散开来。
耿照嗅得裤裆硬煞,他虽对阙芙蓉敬谢不敏,好色慕少艾的本能却很诚实。
先前“想打她的屁股”的淫念,在阙芙蓉忽施偷袭,以及自剖那一大段对舒意浓的变态敌意之后,已成为某种理直气壮的可能性之一,起码想想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他渴望女郎的胴体,由衷盼望抓着小翘臀的是自己的手,狠狠地从背后一贯而入,插得淫蜜噗唧飞溅,阙芙蓉昂颈尖叫起来,浑身剧颤——一瞬间,咬唇闭目的阙芙蓉像是感应到了这份意念,甚或耿照的谵妄就这么径直侵入她的意识,虚幻的龙杵贯入女郎蜜户,捅破了纯洁之证,直抵玉宫……那地方是义父的手指未曾稍稍触及的,女郎对破瓜的滋味一无所知,无从比拟,只余强大的冲击和魄力仿佛穿透了灵魂,留下满满的震撼。
阙芙蓉娇唤着喷出大把淫水,有生以来首度攀上了极乐的巅峰。
泄得死去活来之余,女郎似乎朝锦榻内投来一瞥,耿照不确定这是否也是自己的幻想,一动也不敢动。
骚水溅上诡异的木面,清澈透明的液珠在凹凸起伏的面具刻痕间漫流,木骷髅微微仰开,胸膛无有起伏,自非成了僵尸,而是摒住气息,改使龟息功一类的内呼吸法。
但,这是为什么呢?
答案出乎意料地来得飞快。
钻入鼻腔的微刺淫骚越发鲜浓,闻着十分熟稔;非是阙芙蓉的膣户气味,而是其中夹杂的某种花果香,颇为催情,直想将肉棒插进温暖湿濡的穴里……香气似乎唤醒了它残留在少年身体里的部分,耿照忽觉困极,意识仿佛跌进深井,黑暗迅速席卷一切,连回音都消失不见。
陷入深眠以前,耿照终于想起那是什么香气。
——彼岸之花!
……………………
耿照并没有“醒来”的感觉。
他浮在半空,如在虚境也似,低头未见身躯,只能意识到“我”的存在,而不会真的看见自己。
这个空间仿佛是无尽的黑暗,当中拉起了无数阡陌纵横的“线”,说线似乎过于轻忽了,这些线是成束成束的,形似叶脉,每一条细辨之下都有无数条更细的线束深藏其中,就算试图层层剥开也没个尽头。
遁入虚境并不是这样的。他很清楚这不是入虚静的功法使然。
事实上,从练成入虚静的法门之后,耿照就几乎不再作梦了。
梦中他会本能发动入虚静的法门,这么一来其实就醒了,不过是改换清醒的形式而已,没有休息的效果;长此以往,铁打的身子也挨不住。
试运心法却无反应,便知此地非是虚识之境,或许……是更深的地方。
他有过类似的经验。
将刻入识海的妖刀血戾之气驱出、彻底断绝号刀令的控制时,所见血海和残暴小人的幻影,与此际的白网黑墟莫名地相似,明明景象完全不同,感觉却如出一辙——这也是他研判此间应较虚境更深的理由。
闻到彼岸之花的气息,便来到这里,这点也让耿照十分在意。
要说彼岸花之于人体,世间除于好之外,没有比石厌尘更有资格说事的。
他与石厌尘数度肌肤相亲,未闹翻时女郎亦日夜相随,陪伴打铁,耿照从未因此而昏厥。
阙芙蓉就算被人少量的喂食彼岸花,在体内逐步积累毒性,也不会比石厌尘更浓,何以能诱发更激烈的反应?
退万步想,他在舟山的彼岸花海前也不曾晕厥,显然关键不在彼岸花。至少,不仅是彼岸花而已。
低头望去,白网深处似乎缠着一团物事,突然间所有的线连同中央所缠之物,同时发出刺目光华,仿佛抗拒着被少年看清。
(不行!一定要看见……那到底是什么?)
耿照睁开眼睛。
(可恶!就差一点……)
只差一点,便能揭开白网黑墟之境的秘密。
虽然这极有可能是他伤疲交迸,又失陷于敌手,在强大压力下所引发的无端杂识,但耿照总觉自己一定漏了什么,这一切或许都还是有意义的。
他还在同一张锦榻上,姿势由趴卧改成了仰倘,衣衫、鞋袜俱被去除,只留一条贴身的犊鼻裤;随身物事亦被搜刮一空,包括贴身收藏的那枚飞还令簪——阙牧风今日不计代价也要将他送回金风巷,拒返舟山,原因便在于此。
若遗失了如梦飞还令,所有努力将功亏一篑。
他的肩创被重新包扎过,敷了顶级的金创药,从甘洌的药气便能知悉,与阙芙蓉的虚应故事直若天地云泥。
麻烦的是:他双手双脚被精钢镣铐固定在床榻四角,呈个“大”字形,从边缘掀起的锦褥下,可见手镣是铸死在疑似钢板的乌黝面上。
普通的床板可不会以铸铁框加固,若非刑台,便是活门一类。
锦榻两侧放落纱帐,将账外诸物掩映得颇有几分朦胧,可以确定的是原本置于桌顶、裹着驺吾刀的长布包已然不见,约莫是木骷髅带走了——而这偏偏又是另一样不能丢失的贵重宝物。
身披蓑草大褂的木面怪客,至少眼下不在绣阁,耿照并未嗅到他身上的特殊气息,甚至连余味都闻不到半点,可见他离去的时间,长到足够衰腐的木气散尽,现场竟无一丝残余。
对正锦榻的围栏木床前,竖起三折蒙纱屏风,做为阻隔之用。
屏风用的是轻透的白纱,遮挡有限,可见得一具全裸的窈窕胴体,伏在一名衣衫敞开、裸裎着单薄胸膛的男子身前,滋滋的清亮液响回荡在绣阁里,怕连站在洞门外都能听见淫靡的品箫声。
男子仰靠围栏,挺直的鼻梁山根随着频频仰头,瞧得分外明晰。
而女子四肢纤细笔直,雪股挺翘,白腻的肌色几欲透出屏纱,要比直击撩人得多。
耿照素有屁股识人的本领,认出女子是阙芙蓉无疑,而那被她吸吮得不住呜呜仰头、既无助又快美的模样瞧着比女郎更具阴柔之感的,却是她同胞所生的三郎阙侠风。
即使今天已看过太多奇事奇人,眼前所见仍令少年瞠目结舌。
阙芙蓉的口技,耿照瞧着都觉心惊肉跳,阙侠风很快便受不住了,扳着围栏扭动:“不……啊啊……不要了……芙蓉……啊啊啊……不要了!好……好难受……呜呜呜……”伸手捧住妹妹的小脸,想挣脱又唯恐伤着她——或伤着自己——的为难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悯,整个人缩到直起半身,甚至屁股离榻了还挣不开,简直像被吸食精气的女妖缠上、垂死哀鸣的可怜人。
剥的一声,阙芙蓉的小嘴儿脱出肉菇,一抹嘴角,恨恨搧他胯间一记。
“他妈的,你为什么都不硬!”阙侠风掩着腿心便要滚下床,却被一把扯回,女郎倒捋着他胯下半软不硬的那团肉,将奶脯凑近同胞哥哥的嘴,腻声道:“你吃一口。香不香?”
阙侠风负气似的撇过头,女郎逗弄般“喏”、“吃嘛”寸寸进逼,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光听她那哄小孩般、又透着霸道不讲理的语气就硬了,比装娇憨的模样诱人百倍。
阙侠风忽道:“义父……又对你那样了,是不是?”见妹妹一僵,又退缩了起来,嚅嗫着自辩:“我回来见你换了条裈裤,却还穿原来的衫子……他撕了你的裤子,对不?”
阙芙蓉放开他消软的阴茎,双手捧起尖翘椒乳,劝诱般凑近。
“不止,义父还射在我喉咙里,全咽下肚,美死我了,嘻嘻。要不是他老人家急着走,我还想吃几口。”鼻尖轻刮青年面颊,吐气如兰,呵在他敏感的耳蜗里,腻声道:“但也就那样了。我还是完璧之身,三郎,是留给你的。就算义父他老人家我也不给。”抓他的手移至腿心,引导指尖轻轻刮开湿黏的蜜缝,一次比一次更深,烘暖湿濡的触感美妙极了。
她那两片嫣红微透的娇嫩酥脂,像什么小动物似的轻啮着哥哥的手指,不住朝内吸吮,仿佛下一霎就会突然露出真面目,张口将他吞没。
危险与刺激是最好的春药,阙侠风迅速勃昂,闭着眼轻嘬女郎的乳尖。
阙芙蓉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小屁股骑马似的轻轻打起浪来,像是在骑着他的手。
“就是这样……呜……好爽……再往里些……啊……刮我……往里钻……”
阙侠风揉着她煨糖甜豆似的膨大阴蒂,忍不住攫住沉甸甸的下乳,在掌中握得满满的。
阙芙蓉灵巧地捋着他的鸡巴,掂量着硬度是否足够,欲死欲仙的诱人神情隐有一丝得意,仿佛对三郎终于臣服在她魔性的胴体下十分满意。
蓦地阙侠风虎吼挣起,把妹妹反压在木床上,粗暴的动作无半分怜香惜玉,遑论平日的戒慎恐惧;用力分开她那双细直的美腿,见腿心里的娇红如花开果裂,淫蜜骚冶逼人,将硬到发疼的肉棒抵紧那团湿暖娇濡,青筋隐隐凸出杵身,狰狞到像要爆开一般。
“三郎,”阙芙蓉伸直藕臂捧他的脸,长腿如母蛛般扣住青年腰背,白皙的脚掌翘着巧致的小拇趾,缓慢而有力地将臀股勾向自己,仿佛饿狠了的母兽正要享受连日来的第一口收获。
“干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阙侠风一拳抡碎围栏,不顾拳面被破片刺得鲜血直流,发狂似的拨开女郎的攀抓,连踢带蹬退至床尾,抱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我是你哥哥啊!这是……这是畜生做的事!绝对不行……这是不可以的……对……对不起爹和娘……不可以……不可以……”
“义父说可以的。他把我留给了你,三郎。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阙芙蓉冷冷说道,手足并用,倏忽扑掠而至,连羞处都不遮,一巴掌打得他止住哭叫,又将他的头搂进胸间,柔声道:
“没有爹和娘,只有我们。一直都只有你和我,明白不?只有我会陪着你,接纳你,不管你多没用、多惹人嫌,多入不了爹的眼。只有待在我身边,你才不用有出息,用不着比大哥二哥强。”阙侠风无声嚎啕着,把脸深深埋入她雪嫩的奶脯,如稚儿求乳。
阙芙蓉爱怜地拍他背脊,不像作伪,似爱极了哥哥对自己的依赖,忍不住轻啄他的耳珠、额鼻,乃至嘴唇。
阙侠风被动回应着,渐渐躁动起来,两人吻得无比湿热,直到阙芙蓉将他的手拉进腿间,阙侠风如遭雷殛,一把推开,拾起散落的衣衫靴袜,夺门而出。
背影才没于洞门前,便听墙后一声娇呼,嗓音细嫩,不是弹剑居的清倌便是侍女,总之年纪甚小。
少女道:“呀,公子爷,婢子不是有意偷……啊,哪里不行……呜呜……啊、啊……别、别在这里……”砰的一声,似是阙侠风以脚踹门,耿照才想起曲廊一侧全是厢房。
要不多时,便传来尖亢浪荡的夸张淫叫,叫得惊心动魄,似乎想让满楼的姊妹知道“今晚公子爷是我的了”,至于动不动听、有没有下回,显然不在少女的考量内。
阙芙蓉怔坐在木床畔,侧耳垂发,黏着颊汗的几缕青丝看起来凄恻难言。
女郎突然起身,一把擎出挂墙的乾坤双剑,三指夹两柄,裸着娇躯便要奔出,又停在了镂花扇前,良久才“砰!”狠狠摔上门;垂首片刻,迳朝锦榻行来,逆光披发的模样恍如艳鬼,耿照心头一阵不祥,赶紧闭眼。
唰的一声凉风刮面,纱帐落地,果然是给削断的。
(喂喂,别拿昏迷的人出气啊!)
——会莫名仇视舒意浓的女人,干什么都不令人意外。
耿照苦于手脚被制,不敢妄动,就听阙芙蓉森然道:“再装睡,我便剁了你的鸡巴!”裆间冰凉,却是给剑棱拍了两下。
耿照呲牙睁眼,老实巴交道:
“回二小姐的话,小人也是刚醒,一瞥您没……没怎么穿衣裳,不敢乱瞧,非是有意装睡,二小姐明察。”
阙芙蓉本是怒炸胸膛无处发泄,又不好在弹剑居杀人,才来寻他晦气,指不定在义父回来之前,又能再立一功,却莫名被戳中笑点,噗哧一声赶紧忍住,板着俏脸道:“还敢提!咱们俩的梁子便是在你假扮马弓手那会儿结下。你当众辱我,让本小姐下不了台,是真不怕我骟了你?”
耿照正色道:“所以你刺我一下,我也认了。比起下不了台,我还见了血的,两清不算坑你罢?买葱送菜,说到底是你得了便宜。”说得一派轻松,天知道是花了多大的定力才不露半点惧色,要是阙芙蓉二话不说便往小耿照招呼,兄弟档从此分家,也只能魂归离恨天了。
这下连阙芙蓉都有些懵,暗忖:“这厮该不会蠢到以为是玩笑罢?”但男子在美貌之前能有多蠢,她算是见多了,没准儿赵阿根也是这种蠢货,大得过分的灵动美眸滴溜溜地一转,动身爬上锦榻,跨坐在男儿的膝腿间,指操剑匕,皓腕一翻,斜斜垂落的双刃如利剪般照准阳物,明艳的桃花脸蛋似笑非笑:
“……猜猜我怎知道你在装睡?”
根本用不着猜。便是利刃当头,鸡儿岌岌可危,犊鼻裤的裆间仍翘得老高,扯得腿侧的绑绳嵌进肉里,已然绷到了头。
阙芙蓉体液里含有彼岸之花的香气,对旁人还不知怎的,于耿照可是强力的催情药,加上男子醒勃的本性,少年腿间的怒龙杵打一开始就是昂扬指天,隔着纱帐都难以忽视。
更何况阙芙蓉即使在他面前赤身露体,也全不当回事,上榻时腿心大开,饱腻的阴阜尽入少年眼底。
她肤色本就白皙,虽非最白,也是中人之上,体毛之黑却是异乎寻常,蛾眉秀发量多而浓,自是极美,妙就妙在阴毛其实不算茂盛,小小一撮几乎覆不住耻丘,乌亮的毛色仍将肌肤衬得极白,加上闭成一线的蜜缝,充满纯洁稚嫩的少女感。
偏偏一线鲍所夹的两瓣娇脂虽细若鱼唇,竟是冶丽难言的鲜艳桃红,浑无半点暗色沉积,仿佛就停在高潮充血的绝顶瞬间,是熟透的女子风情,堪称胜景。
她见耿照还能再膨大,简直像裤裆里的大田鼠忽变成了猫儿,心想居然有这么不讲理的,老实不客气地投以注目,啧啧称奇:“你是真这么大,还是塞了头猫进去?”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口。
“……猫?”耿照顿时有些懵。
阙芙蓉回过神,啧的一声,拿剑尖在巨物上比划。
“你同舒意浓是一对儿吧?睡过她了么?忒大的玩意,她能吃得消?”
就算遭受严刑拷打,耿照也绝不能承认,想都不想便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少城主与我是……是君子之交,她这么好……看不上我的。”谎话真不是门技术活儿,习惯即成自然。
阙芙蓉最听不得人夸舒意浓,但这小子无意间说出两个关键,吸引了女郎的注意力,顾不上修理他:其一,他居然不知道舒意浓欢喜他。
阙芙蓉头一次见舒意浓看他的神情,还以为她俩好过了。
忒明显的事,他居然浑无所觉。
其二,舒意浓还没同他好过。
兴许是因为舒家女子的体质,但义父说过,不是每个姓舒的女人都这样,舒意浓从小就蠢,又听大人的话,保留贞操至今也非难以想像,就是个身不由己、浑浑噩噩的笨蛋。
不像她。
义父说,她练的《霓裳嫁衣功》和三郎的《披紫仙诀》本是一对,乃内家双修术里的绝学,源自上古三宗统治东海时,鳞族秘传的上位功法。
那时兄妹通婚稀松平常,鳞族贵胄遂创制出这两门神功,让具备资质的儿女从小习练,待长成到适婚年纪,再合而为一,从兄妹变成夫妻,双双成为绝顶高手。
阙芙蓉练得可好了,义父也夸她,是三郎老不成气候,拖了两功合一的后腿。
《霓裳嫁衣功》除与《披紫仙诀》相合而提升,还有另一条途径可走,就是汲取天生元阳过人的男子精华。
“什么叫‘元阳过人’?”她曾问过义父。
“元阳亦称真阳,唯男子能有,男根即为元阳之形。”义父谆谆解释:“元阳盛而形于外,便有异于常人的阳物,或粗或长不一而同。”
为弥补三郎的不成器,以免耽误少女日课,义父不惜耗费自身元阳,以男子精华??喂她。
若非义父异乎寻常的粗大,恰符合“元阳过人”的严苛条件,她《霓裳嫁衣功》的进路怕是早早便断在这里,与没用的三郎一墓同葬。
舒意浓给血骷髅卖命,不知有无获赐本教珍之重之、只授天赋才人的《霓裳嫁衣功》?
她爹她哥早死了,找不到能练《披紫仙诀》的人,多半是没有的。
况且那蠢笨丫头算什么天赋才人?
呸!
阙芙蓉并不傻,眼前的黑小子既不俊俏更不招人欢喜,舒意浓看上他哪一点,女郎始终抱持疑问,说不定就是这根超乎寻常的硕大鸡巴。
这表示舒意浓也有《霓裳嫁衣功》,至少是知道的,此节不容轻忽。
大意就输了,没人比阙芙蓉更明白当中的沉痛。她可是连爹都被那贱人所夺,自愿成为舒氏的一条哈巴狗。
她剑尖一挑,“唰!”犊鼻裤一分而二,弹出一条难以想像的骇人巨蟒来,啪的一声横击棱脊,居然撞得她手腕一歪,差点没箝住剑柄。
(好……好大!)
这也太吓人了。阙芙蓉倒抽一口凉气,回神时,惊觉双颊滚烫,嘴角微扬,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兴奋到难以自已。
少年的阳物几与义父一般粗,长度却近乎两倍,这已经不能说是“元阳过人”了,连在一干过人的元阳中亦属奇葩。
阙芙蓉自己就是毋须倚仗酒意,即能神色自若叫人脱下裤子排成一列,细细端详阳物的奇葩,分明是黄花大闺女,见过的鸡巴不下弹剑居的嬷嬷,绝对有资格品鉴其过人之甚。
——这赵阿根可不是普通小孩。
那条巨硕的卵葩简直堪比狞兽。
她想到一个令舒意浓心碎的绝妙点子……不,是两个。居然还有得选。
剪断这条极品鸡巴,抑或将它占为己有,都让舒意浓落了个人功两失、肝肠寸断的下场。
问题是哪个更好玩?女郎忍不住笑起来。
第52章 惟尔誓兮 愿解霓裳
阙芙蓉俯近他的脸,笑得诡异非常。
从这个角度不见她的手,只见肩膀甚宽,柳腰细窄而长,薄薄的胸口略嫌嶙峋,嫩乳却沉甸甸地坠成两只倒扣的茶碗形状,不能不说很有些分量。
她的乳晕是膨起的茶色小丘,光滑细致,毫无瘢疣,似扣着小巧而扁平的一口杯,存在感极强。
其上嵌着樱桃核大小的乳蒂,色泽也是冶丽的茶红,仿佛雪肌为樱桃汁所染,才得如以艳媚。
耿照唯恐她以剑匕招呼,浑身紧绷,直到阳物被握入软滑的小手中,才知女郎搁下了兵器,惊出一背冷汗。
阙芙蓉倒捋着怒龙杵,手按他胸膛,挺翘的巧致方颔枕着手背,大眼似笑非笑地睇着他。
她不装乖、甚至没想着勾人的时候最是妩媚,那是浑然天成的淫冶,充满了自负、好奇,以及对男女情事的热切想像。
和厌尘姑娘一样,耿照确信她是欢喜且享受肌肤之亲的,非因喜欢上某人才有奉献身体的想法——她对阙侠风的态度在耿照看来,委实说不上男欢女爱,其中的情感肯定十分复杂,但“喜欢”的成分应不会太多。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打从骨子里恐惧着自己的人。
即使对阙芙蓉充满提防、甚至厌恶,少年仍硬到连自己都汗颜的地步,此乃雄性本能,面对诱人的女子胴体,总渴望一亲芳泽。
阙侠风却须妹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只消理智稍复,立时便馁了下去,多少反映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鸡巴里是长了骨头么?”阙芙蓉捋着捋着,不由得啧啧称奇。“怎能硬成这样?”
“唔……是你生得……生得太好看了,又……又没穿衣裳……皮肤又……又这样滑……”这倒不是违心之论,就连愣头青乡巴佬的口吻都不算是装。
阙芙蓉手技非同凡响,少年平生所遇诸女中,绝对能排进前三甲,但厌尘姑娘不如她贪婪好胜,凶狠稍逊,精擅此道的郁小娥又无她这般热衷于探索异性身体,不如她发自内心的好奇渴望。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女郎被夸得喜孜孜的,这黑小子的尺寸硬度无可挑剔,捋动间还在持续胀大中,足以辅证他的话不是无脑吹捧净拍马屁,思之得意不已。
那句“皮肤这样滑”的土味情话更给了女郎灵感,阙芙蓉将一条雪酥酥、汗津津的细腿跨到少年身上,以膝弯挟住阳物,掌心捂着杵尖一阵旋抹,边以舌尖轻扫他乳尖,耿照美得背脊都快绷成弓状,忍不住低呜出声,腰臀剧颤。
这招连义父都扛不住,她只有在惩罚三郎时,才会用在他身上。
赵阿根瞧着十分受用,激烈的反应让阙芙蓉十分满意,然而直到口手都酸得不行,少年青筋虬鼓的龙杵都没有要射的意思,一迳硬挺。
末了阙芙蓉气得撒手,怒气腾腾:“你有啥毛病,这样还不出?”
“是……你生得太好看了……”
“你当我白痴么?”阙芙蓉搧了龙杵一记,见少年呲牙咧嘴雪雪呼痛,肉棒丝毫未见消减,可见兴致昂扬,真不是自己魅力不够,莫非……他连持久也是非比寻常?
黑小子未同舒意浓好过,该是童身,否则以舒意浓爱煞了他,要什么没有,寻常男子哪里忍得住?
也就他这不解风情的奇葩才能保守童贞至今。
“童贞”二字活像块抹桌布,揩得女郎的思路一片清奇明朗,更使黑炭头焕然一新,露出底下所藏的、价值连城的金身来。
“我在练一门武功,”阙芙蓉眯起杏眼,舌尖轻舐唇瓣,忍着一口吞了他的冲动。
“须以男子真阳辅助,方能有成。你若愿意帮忙,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随口解释了《霓裳嫁衣功》与男子元阳的关系。
耿照暗忖:“这木骷髅未安好心,明摆是要坑她来着。”只消木面怪客练有上位功法的《披紫仙诀》,阙芙蓉就是待宰的小白猪。
但阙二小姐的修为稀松平常,添不了多少柴火,木骷髅洗脑兄妹俩,引诱二人俩乱伦,个中的盘算或与此有关。
血骷髅未曾提及男子能修习《霓裳嫁衣功》否,但武学中本有朱紫交竞之法,若是阙二小姐的处子元阴帮助有限,或许先与人双修有成后,便有一汲的价值。
血缘连结应是某种增幅的条件,当然也可能只是木骷髅的恶趣味罢了。
“……所以说,你若不能射将给我,对我就没点屁用,明白不?”阙芙蓉看似俏皮地轻点他鼻尖,口气却无半点促狭之意,美眸圆瞠,恶狠狠地说:“识相的,就别给老娘憋着!”
耿照哭笑不得,他于女子的口手技等前戏本就不甚敏感,对阙芙蓉又无半分欣悦之情,就算女郎技术高超,也只是刺激到近乎痛苦的程度,更加的射不出,讷讷傻笑:“要不……你放开我,换我……试试?”
阙芙蓉小脸忽红,想到少年将她压在榻上,大大分开双腿,拿那巨物来捅的情境,兴奋之余莫名的大羞起来,或还有一点点害怕惊惶,益发烦躁,不甘示弱般瞪他一眼:“休想!信……信不信我揍你?净转这些个无耻下流的龌龊念头!”
耿照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一丝不挂趴在男人身上、还不许人憋着的,不都是你么?
怎是我无耻下流龌龊了?
眼看不能拐她解开镣铐,只得另寻他法,嚅嗫道:“要不……你坐在我身上好了。你的手太……太刺激啦,真受不了……”
阙芙蓉一见他讨饶的窝囊相就想笑,心里舒坦多了,灵机一动,真的跨坐在男儿腹间,湿濡的蜜缝压着龙杵,按着少年结实的腹肌前后滑动。
这对敏感的阴蒂是极强烈的刺激,美得女郎簌簌颤抖,须咬着樱唇才不致迸出羞人的呜咽。
赵阿根虬劲鼓起的腹肌宛若甲胄,摸不到半分余赘,三郎根本没法与之相比,女郎惊觉自己的泌润更盛,欲念益强,湿得一塌糊涂。
于义父和三郎处累积的空虚感被放大到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但阙芙蓉知道什么可以满足她——不行!
你这是什么傻念头?
让个低三下四的黑炭头占便宜,得到义父和三郎都得不到的、你一生只有一回的处子身?
别傻了阙芙蓉!
等一下,谁占谁的便宜还不知道哩!
一生只有一回的处子之身,能让你武功出类拔萃,傲视江湖,令爹和舒意浓那贱货跪在你脚边,祈求你原谅,忏悔他们的罪过么?
如若不然,你一辈子又不是只干这一回,处子之身有个屁用!
“呜……好舒服……”阙芙蓉低吟出声,悠回漫荡的酥腻气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顿从天人交战间被拉回现实。
睁眼的第一瞥,却见艳红的乳尖向上翘起,勃挺到能清晰看见乳首那小小的眼儿,即使是她也知这是极为动情之兆。
阙芙蓉从没这么亢奋过,羞意难以自抑地涌现,忍不住双手摀胸,唯恐被少年瞧见。
这种明显示弱的举动令她懊恼不已,所幸赵阿根也是昂首拱腰,无暇他顾,才让她放下心来。
虚荣感得到满足,阙芙蓉决定转过身去,以倒骑驴的姿势继续,这样一来便毋须担心动情的样子被他看见,就算忍不住叫出来,听着也不明显。
他的肉棒实在是太棒了,女郎心想。又粗又硬,又有着肌肉的柔韧弹性,擦刮起来妙不可言,还滚烫如火,被淫蜜一裹触感绝佳。
她越来越不想把他还给舒意浓,一想到这种滋味,将来舒意浓也能尝到,更可能夜夜春宵,蜜田得身下的男儿着力开垦,她便忌妒得像是心里有蛇在嗫咬,小屁股摇得更狠,像要把平贴少年腹间的肉棒生生轧断。
“啊,好舒服……好酸……呜呜呜……”快感较自渎时来得更凶猛,肉柱深深嵌进蜜缝里,将花唇撑挤到分裂的极限,却无不密贴。
拜丰沛泌润所赐,她的阴户几乎是箝着阳物前后滑动的,淫水早被磨成了黏腻白浆,沾得股间都是,仿佛泼满精液也似,花果微腐般的膣内骚气盈满锦榻,极是催情。 “二、二小姐!”身后的少年扬声急唤:“我……唔……我要射啦!慢……啊啊……要、要来了……”
“等、等一下!不许……不许比我先来!啊啊啊啊————!”阙芙蓉正压着他的膝盖奋力驰骋,腰扭如蛇,死命将肿胀的阴蒂阴核摁在弹动的怒龙杵之上,桃股振如摇筛,突然间小腰一僵,大股清澈的淫水喷出,直溅少年的脸面胸膛,如鱼口开歙的小阴唇殷红如血,似花瓣又似??裙的嫩肉边缘沾满白浆,淫艳难言。
她喷得差点撑不住藕臂,几乎趴跌在耿照腿上,回神赶紧伸手往后一捞,只觉掌中黏腻滚烫,如徒手兜着沸油,马眼箕张的杵尖兀自一股一股地吐着厚浆,时间久到不可思量。
射出的量也是。
阙芙蓉忍住一烫缩手的冲动,转身坐正,阳精才堪堪射完,玉手中狼藉一片,黏到有点半固半液的感觉,不怎么能从指缝间溢出,流速甚缓。
她怪有趣的摆弄指掌,测试怎样才能倾倒一空,半晌想起嫁衣功还得靠这个,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舌尖,勾了道将化水淌向腕肘间的晶亮液渍,微微一怔,又卷起一抹白浆入口,越吃越快,不知不觉将整只手掌舔得干干净净,点滴不留。
阙芙蓉攫住犹未消软——好吧,根本是不见消软——的阳物,确认似的含住尖端,巨硕的肉菇只能勉强含入三分之一,连残精带肉棒上的淫蜜余味吃了个风卷云残,什么都不剩。
他的味道她喜欢极了,简直像中了蛊似。
赵阿根的体液肉味是阙芙蓉从未想过的适口,不同于三郎精洁的皂味熏香,是天生气味投她所好。
舐过精液汗水后阙芙蓉确信无疑,这小黑炭是老天爷同她开的恶毒玩笑,在平凡的皮相下,塞了个完美无瑕的真命天子,只消能容忍这张可憎的面目压上她,其后便有极乐仙境等着,无论练功逞欲都不作第二人想。
这小子……我绝对不给舒意浓!她死都别想——阙芙蓉咬牙切齿地想着。
更可怕的是:她忽觉赵阿根并不是那么样的惹人厌,甚至有些顺眼起来,老实说他也不算太不好看,就是黑了点,一副乡下土包子相。
悉心打扮些个,没准儿也是人模狗样。
阙芙蓉没有犹豫太久。
她跪立在他腰上,小屁股高高撅起,才刚卜卜吐完白浆的阳物昂然指天,离阴户尚有寸许,仍能感觉灼人的热度。
阙芙蓉忍着高潮未褪的酥麻,任由淫蜜淌下,滴在赵阿根的腹腿、阴毛甚至怒龙杵上。
她不怕他知道她想要他。
阙芙蓉一双藕臂撑在他胁下,牢牢盯着他的眼睛,酥胸起伏,硕大滑亮的乳晕艳丽诱人,充满浓浓色欲。
倒扣玉碗似的椒乳盈盈晃颤,光看便觉乳质奇绵,难怪如此坠手。
“喏,你发个誓。”
“……发什么誓?”
“发誓你永远爱我。”阙芙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此……我便给你。”
“不给也没关……哎唷!”女郎用膝盖撞了他一下。
“不是,阙二小姐,咱们萍水相逢,连交情都说不上。就算我肯发誓,你能信么?”目光游移,屡屡旁顾,只不与女郎对视。
阙芙蓉腿心里都快麻透了,咬唇道:“你说我就信。你若骗我,我便将你碎尸万段!少啰唆,快……快起誓!”握住勃挺的阳物贴向蜜缝,夹起笔直的大腿,屁股沉落,整个人快仆到他身上。
耿照舒服得仰头轻嘶,尖翘的椒乳压上胸腹,果然无比软嫩,偏偏乳头硬如豆蔻,这动情的模样比什么都诱人,不欲随口欺瞒,苦笑:“你又不欢喜我,怎让我立誓欢喜你?这也太不公平。”
阙芙蓉手里摸索,将比剥壳水煮蛋还大的钝尖摁入穴底,差不多是蜜缝的最下缘,明明穴儿黏闭,闭目却能感觉又硬又韧的巨物轻易便入,美得摇头。
这已经停不了了,就是满满的不甘心,几与翻腾的欲火齐齐炸裂胸膛。
“你怎知我不……我会慢慢……慢慢欢喜你,你先……先发誓爱我,快点……呜呜……好胀……要、要进去了……快……快点发誓!”
她若像过去郁小娥那样,把少年当成采补的工具,倒也还罢了,但阙芙蓉是阙入松的掌上明珠,盗其红丸不仅难向舒意浓交代,也必然考验阙二爷的忠诚,影响天霄城内的团结,兹事体大,不能以寻常露水姻缘目之。
耿照连使眼色,可惜毫无效果,只能拼命挪动臀股,尽力远离女郎那诱人的蜜穴,但阙芙蓉已摁了小半颗龟头进去,原本的一线鲍被撑挤成了个彤艳艳的小肉圈圈,酥嫩的小阴唇挤似花冠一般,似乎再也吞不下了,阳物卡在过于紧仄的玉户门口,难进分许。
阙芙蓉也知差的那一点,便是要交出清白之身,这不同于以往义父??喂元阳,或与三郎间的摸索狎戏,是一旦跨越就再无法回头,她绝不容许得到自己初红的赵阿根回到舒意浓身边。
与其这样,她宁可杀了他。
“快……快发誓!”女郎摸索到腿边的剑匕,直起半身,箝以抵住耿照咽喉,单手撑他腹间做为支撑。
但她腰腿酥软,手中的兵器根本就握不住,随时可能脱手坠落,直接切开少年的喉管。
阙芙蓉也知其险,惟不肯轻易示弱,恶狠狠道:“快点!不然我杀了你!听见没……呜,啊哈……”剑匕一歪,“铿啷!”重又落于锦榻,锋刃最近处离耿照尚不及一寸。
两只裹着乌透纱轻的白腻藕臂,如蛇般自女郎胁下穿出,一手把玩她尖翘的美乳,另一只则摸进腿心,似抚揉过肿胀的蒂儿,又挟着阴唇分开,引导龟头更深入些,牢牢嵌于玉洞,不偏不倚对正那薄薄的纯洁之证,双方皆避无可避,只余血淋淋的肉搏厮杀一途。
这些动作既快又轻柔得不可思议,犹如弹絮一般,却无不中的。
阙芙蓉美得小腰酥颤,耳垂旋又被衔住,湿凉的尖舌如游过朝露的青竹丝,从耳背、颈侧、锁骨又回到耳蜗里,酥腻的气音仿佛能钻进颅中。
“傻孩子,忒好的鸡巴,人死了就没啦。”来人轻笑。
“不只得活着,还得龙精虎猛地活着,男人的鸡巴才够硬够烫,肏得你魂飞天外。这些好处,尸体是没有的,还热着也不行。”
阙芙蓉不由自主拱腰,女人的指尖简直是恶魔,不管乳尖或阴蒂,被她碰着的地方麻到难以形容,震颤间卡着穴儿口的龟头亦极磨人,便只一霎眼,她便小丢了一回,膝腿下一片失禁般的温湿。
“你……呜呜……是……哈、哈……谁……”
“谁都不是,我是你心里的想头,只有你能看见。”女人笑道:“你想变成什么样的女人,瞧我便是什么模样,躺在那儿的傻鸡巴是瞧不见我的。”
阙芙蓉小脑袋瓜里热烘烘的,什么念头都是朦朦胧胧,难以廓清,只觉得极轻松极快活,仿佛伏在云端;勉强睁开如丝媚眼,见榻上少年只瞧自己,眼神似是在说“放开我”,果然不似见她身后有人。
勉强转头,赫见是二哥的美丽师傅,那张玉观音似的端庄俏脸上,此际挂着媚入骨髓的坏笑,便在最荒唐的春梦里,阙芙蓉都不敢想像“玉面观音”露出这般淫冶放荡的笑意,但石欣尘无疑正是她最想成为的那种女人。
被人追捧,高高在上,毋须使泼耍狠,男人在她面前便自矮一截……连二哥那般出色的男子都自惭形秽,只能痴痴仰望,眼底从此瞧不进其他红颜。
——果然是幻觉。
我想要他……想到都出现谵妄了么?
阙芙蓉既觉悲哀,又忍不住想笑。
但她不想放开腿间夹着的异物,那胀人的挤迫感是义父的指尖无法比拟的,三郎羸弱的身体更无法与赵阿根的精实并论。
初见那会儿,被他神出鬼没的高明武功玩弄于股掌间的恼恨,此际成了难以言喻的羞喜。
她还是崇拜强大的男人的,只是身边没有这样的对象——在父亲背叛她之后。
“你这么美,身子这么迷人……”拥有石欣尘面孔的黑衣幻影咬着她的耳朵:
“用不着发捞什子鬼誓,他也会永远爱你。只消尝过你的滋味,哪个男人走得了?他一生都是你的。”
最后那句像在她心尖儿放了把蜜里捞出的蚂蚁,又甜又丝痒,偏又挠抓不着,差点儿又让她美得再丢一回,最后剩的一点抗拒心如糖洒在水里,化得无影无踪。
幻影如兜着稚童撒尿般,搂着女郎支起腿儿,小屁股微幅上下,小鸡啄米似的顿着杵尖,一次比一次坐得更深,直到“噗唧”一声肉棒捅破了小肉圈圈。
阙芙蓉疼得一颤,不断深入的贯穿感令腰眼发酸,膝腿脱力,就这么缓缓一坐到底,像被旗杆捅穿了身子。
好……好满。阙芙蓉仰头张嘴,玉背绷如弓张,无法自抑地伸出伸舌平抑,片刻才颤抖着吐了口长气,骑木马似的前后晃摇起来。
石欣尘的幻影从后面搂着她,纤纤十指揉、捻、挑、弹,如抚琴搓衣般,对两只尖翘嫩乳恣意轻薄,比男子更加放肆,忽张忽弛,滋味难以言喻。
阙芙蓉被揉得呦呦哀鸣,蜜膣里被肉棒撑得满满的,微幅摇动便已美得腿软,动作再大些则颇有撕裂之感,也毋须自讨苦吃。
不知泄到第几次,她的意识渐有些模糊,晕陶陶地趴在赵阿根厚实的胸膛上喘气,忽然整个人被一把搂起,原地一个回旋甩得她头晕眼花,随即被按倒在锦榻之上,双脚架上男儿的肩头,铸铁似的指掌牢牢箝着她的臀股,却不是赵阿根是谁?
阙芙蓉愣了一愣,头一个反应是“呀”的一声以手掩面,随即挣扎起来,仓皇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放……啊————!”噗唧一声阳物再度插入,那胀死人的穿刺感却仿佛无穷无尽,几乎盖过了阴道口那裂创般的疼痛,她至少仰头弓背了三回,窄腰扭如离水之鱼,阳根持续深入的贴肉刨刮感却仿佛永不结束。
她并不晓得方才跪坐摇动时,怒龙杵插入连一半都不到,顶天三成多些。
少年搂着她的细腿缓缓挺腰,虽未急出急入,大耸大弄,但龙杵根部的撑挤感对初初破瓜的嫩膣来说,仍是十分吃力,阙芙蓉只觉腿心仿佛给插了柄长长的、烧红似的利刃,疼得要命。
但弯翘的杵尖同时顶到了膣里从未有人触及的某一处,滋味极酸极麻,尿意并着快美迅速堆叠,回神才惊觉自己呻吟起来,酥腻更甚醉仙居那班妓女曲意逢迎时的销魂叫法。
她不相信自己竟能发出这种羞人的声音,试图掩嘴,偏偏爽人的快感逼得她非揪住锦被才不致挣扭太甚,无奈地哭叫着:
“不要……啊……不要看!呀!不许看我……呜呜……不要、不要听……”羞得耳根红透,雪靥浮上了两片彤云,眼波朦胧,眸焦早已不知散于何地。
耿照觉得她这样可爱极了,肉棒益发硬透,阙芙蓉首当其冲,再也叫之不出,张口昂颈拼命颤抖,像要从他怀里钻出去似的。
幻影倏忽不见,锦榻四角的精钢镣铐无声自解,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发奋练武之后,阙芙蓉已许久许久不曾如此无助。
身上的男子沉默地干着她,几乎将女郎折个对半,膝盖都快压到胸口,抵住乳房。
她不知自己竟能如此柔软,这个角度更能看见被肉棒插满的阴户,瞧着像裂开了似的——锐利的痛感和染血的凄厉模样也像——娇吟之余,吓得低声呜咽:
“放过我……呜呜……放过我…好疼……啊、啊、啊……”蜜膣却像与她作对似的,益发湿濡多汁,又黏又腻,不住迸出淫靡的唧唧浆响。
女郎被顶撞得又疼又美,螓首乱摇,不住呜呜哀鸣着。
“别怕。”幻影的声音忽又现于耳畔,石欣尘在榻边双手支颐,仍是那令人心魂一荡的冶丽笑容。
“这是梦啊,又不是真的。你吸收了他的元阳,在调息炼化时睡着啦。醒来便会发现一切都好好的,别担心。”
“梦……”但这也未免太真实了。“他没……啊、啊……没给我破瓜么?”明明就痛得要命。
“你是会做这种傻事的人么?”
幻影嗤笑。“义父说了,稍晚便要将这小子交出去,横竖留不住,榨他点阳精就算啦。”
义父吩咐此事时,赵阿根正昏迷不醒,绣阁内设有阵法,外人难以进出,也就她和三郎听得。幻影说出此事,足见非是实物。
“……好丢脸。啊啊……我怎么……怎么会做这种梦?唔……呀……好酸……啊……”
阙芙蓉放下心来,又隐隐有一丝遗憾:赵阿根他干得我如此快活,原来全是梦么?
他在现实里,是不是也这般凶狠蛮横,弄得人欲死欲仙,魂飞魄散?
“就因为是梦,什么都可以的,什么都不丢脸。”幻影循循善诱:“你瞧,是不是不疼了,越来越舒服?你想做什么、说什么都行的,毕竟是你的梦。在梦里不做,醒了就不能做了呀。”
(醒了不能做的事……是什么?)
女郎无法思考。破瓜处痛得已然麻木,但肉棒刨刮她的快感却持续攀升中,她被干得急促喘息起来,越发爱上了男儿的强壮与蛮横。
还有他那与现实中的温和傻相直若两人、强暴奸污她似的凶狠模样。
被少年沉默瞪视的害羞令她莫名兴奋,离榻仰起的股心里唧唧有声,泥泞得一塌糊涂。
阙芙蓉呻吟了一会儿,渐渐习惯了自己充满女人味的娇腻气音,大着胆子轻唤:“不要……啊啊……不要欺负我……啊……求……求……啊啊……求、求求你……啊啊啊……”
没想到求人会让她如此兴奋。
阴道湿滑到一掐之下,差点挤出大半条阳根,赵阿根难以继续顶磨,索性直进直出,弯刀似的狰狞巨物刮得她娇颤不止,尿得床都湿了。
“啊啊……求求你……饶了我……啊啊……要坏掉了啊……”
梦中的赵阿根凶狠残暴,毫不怜香惜玉,不似现实那般小心翼翼,一把翻过女郎,摆成四肢着地的小母狗,抱着屁股从后头进入了她。
这个体位捅得更深,进出刮得更狠,阙芙蓉螓首乱摇,吐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字句,把俏脸埋在锦褥中,以免失控的哭叫声被人听见。
但,梦中哪里来的别人?
“啪”的一响,臀上热辣辣一痛,抽得她膣内一搐,生生挤出一小注白浆。
(他……他竟敢打我屁股!)
连爹都不曾打过她的屁股!
阙芙蓉耳根羞红,回过单臂欲掩,“啪!”另一瓣桃臀又吃了热辣辣的一记,才刚破瓜的玉户紧缩,撕裂感像刀扎般清楚浮现,疼得她呜咽一声,眼角迸泪。
实在是太疼了,并非她不记教训,女郎回臂抚臀,岂料两只腕子都被捉住,男儿顶得她身子昂起,像被串上了一杆铁枪,椒乳抛甩如笋,就这么支着向上挺耸,恶狠狠地一阵狂插!
“要坏掉了……要坏掉了啊!不要……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乌亮柔顺的浓发疯狂剧摇着,阙芙蓉整个人绷成了一张白腻的玉弓,脚掌勾起离榻,玉趾忽蜷忽张,充分反映了蜜膣里的绞扭痉挛,直叫到娇嗓嘶哑,股后的冲撞仍未停歇。
少年狠狠冲撞了数百记,蓦地松手,阙芙蓉脱力趴倒,阳具倒出阴户,但只出得一半,因弯翘过甚,且充血得太过硬挺,竟如倒钩般将小翘臀勾悬起来。
耿照攫满女郎丰盈的股肉,恣意揉捏,浮出两枚微肿掌印的白皙蜜臀被揉成了酥腻的桃红色,臀肌火烫,敷粉般的肤触偏又无比细滑,倒不如说因为浮肿充血,毛孔缩得更小,几近于无,摸起来的手感介于棉花和沸鼎上的腾腾热气间,又不失汗津脂润,美得难以言喻。
耿照恋恋不舍地松手,趴俯下来,再次从背后填满了她。
“啊……”女郎仰头发出长长的叹息,屁股颤抖到像被长刀戳穿了似。
这个交合的角度扞格更甚,两人却结合得更紧密,全因阙芙蓉高高撅起的小屁股,使阳物插得更深。
耿照跨坐在酥红的美臀上,以胸贴背,双手攀住她宽阔的香肩,埋首于女郎汗湿的浓发间,重而沉的顶着,泄意随着舒爽难言的膣肌紧搐迅速累积。
“呜……不要了……哈、哈……求求你……啊啊……受不了……要死掉了……呜呜呜呜……会死的……不要……啊、啊、啊……”
他很少这样粗暴的抽插,不问女子的感受,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坏人,但对阙芙蓉却没有这样的心理负担。
况且越粗暴蛮横,她的蜜膣越发湿滑,仿佛很喜欢似的。
原来三郎一直都用错了方法,木骷髅或知此中关窍,却因嫁衣功的缘故无法出手。
他捏她肩膀的手,和刨刮她的肉棒同样用力,吃痛的阙芙蓉紧缩越明显,也越发强劲有力,令人难以招架。
女郎的蜜穴确实不如肉剪子致命,但非常紧,即使在异于常女的湿滑之下,紧度也是超乎寻常的。
他重重顶她的花心子底,那团肉嘟嘟的软嫩异处分明不堪摧残,每下都撞得女郎娇躯一跳,咬牙忍着低呜,分不清是呻吟抑或呼痛。
但紧缩的蜜径箝住肉棒,拔出越发困难,只得抵着花心旋搅。
蓦地那团肉噙住杵尖,膣肌箝着肉菇往内缩,龟头沉进比想像中更低一点的地方,夹得死紧,几乎让少年产生戳穿了玉宫的错觉,凶器卡在创口里拔之不出。
阙芙蓉咬着锦褥哭了出来,既委屈又无助,但全身里外的肌肉都在死命吸吮着他,饥渴如狼,哪怕沦为泄欲的工具,也要榨到一滴不剩。
强劲的箝夹由根至顶,一波接着一波,耿照再忍不住,马眼一酸,痛痛快快射了个洪波溃堤,长驱千里!
她连花房都是极小巧的,海量的滚烫浓精无处可去,如沸水喷溅般疯狂轰炸玉宫,阙芙蓉的屁股几乎是按马眼喷射的节奏在抽搐绞拧,一弹一跳的,感觉连射精都像在抽插着她,肉棒上的箝咬仍持续在增强——“……真有这么爽?”
“幻影”从两人浆赤狼藉的交合处抬起头,笑得不怀好意。
见少年不耐挥手,推他翻了个身,肉棒“剥”的一声从染血的蜜穴中拔出。
耿照自阙芙蓉起伏柔媚的白皙背臀滚落,遮眼咻喘,古铜色的肌肤布满密汗,肉眼可见的酣畅中似带着一丝懊恼。
黑衫丽影信手点了阙芙蓉的昏睡穴,撕下两片帐纱用香唾濡湿,塞住阙芙蓉的耳朵,才好整以暇地拨开她的股心端详,啧啧摇头。
“也太狠了,你个小畜生。人家可是第一次呀。”
“……闭嘴。”耿照胸膛急遽起伏,阳物终于消软,沾着精水、淫蜜和破瓜血的小肉团瞧着人畜无害,当然阙芙蓉绝对是不会同意的。
若女子快些出手拾掇下阙芙蓉,也不致走到这一步。
阙芙蓉纵有千般不是,哪怕证实了她的细作身份,她终究是阙入松的女儿,睡了她的后果非常严重。这不是谁起头的问题,而是难以收拾。
况且“作梦”和“我是你的想头”这种离谱的说法,阙芙蓉清醒后必然生疑,耿照不以为她有多聪明,但肯定没笨到全盘接受的地步。
“我怕你在山上憋得狠了,给你个绝佳的机会发泄。阙家丫头花朵似的人儿,任你奸污逞欲,你不也挺美的?”乌衣丽人抿着嘴,似笑非笑:“这都还不满意,最多记上一笔,待我月事结束,再给你多干两回。”耿照为之气结。
能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的,也只有石厌尘了。
第53章 欲杀者谁 凤帔鹰枪
那晚为阿好之事与耿照不欢而散,石厌尘在外游荡两天,气便消了,正琢磨着怎生重归于好,回来却见耿照同石世修在那儿亲热地唱歌打铁,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差点把女郎给恶心坏了,气得躲起来不见他。
虽说如此,想起少年种种好处,终究舍不得,于是悄悄尾随耿照等一行下山,相从至今。
绣阁外的阵法较之舟山,提鞋也不配,石厌尘就差没大摇大摆踅进来,随意藏身于洞门内的大樗树上,透过树冠望出去,阁内来去之人、发生之事尽收眼底,连木骷髅也未发现。
耿照被彼岸花香迷昏之际,外头树顶的石厌尘嗅到气味,兴致顿生:她浪迹天涯多年,去过不少地方,除舟山外,未尝在他处见过彼岸花。
阙入松的女儿千金万贵,就没离开过钟阜城,若非从舟山得的彼岸之花,又有何人能给?
还有那木面蓑衣的怪人,分明就是耿照提过的奉玄三使之一——虫海木骷髅,而阙芙蓉居然喊他“义父”,耐人寻味,遑论兄妹乱伦、汲取元阳等破事,实在太有趣了。
更何况,奉玄圣教既非赵阿根杜撰,更牵扯了上彼岸之花,世上焉有这等巧法儿?
莫非阿好真成了血骷髅,以自身的鲜血淫蜜炼药,流落到同僚木骷髅手中,才得用在阙芙蓉身上?
自信如石厌尘,至此也不禁动摇。
彼岸之花的香气对无关之人来说,寻常不易嗅出,但于相关之人——无论是身为毒源的她和阿好,抑或身受其害的耿照与石世修——却是如直通魂灵深处般的鲜烈。
仅凭这一缕若有似无的异香,她无法研判阙芙蓉接触多久、中毒多深,但她哥哥武功虽不济,好歹也有点内功根基,显然那丫头未到被炼成药人的程度,否则木骷髅断不敢假??喂元阳之名,拐骗少女品箫。
此前在大厅,阙芙蓉对阙牧风说“你师傅来了”并非谎言,是偶在镂花栏间见石厌尘一闪而过,正好当作引开二哥的借口,以便对耿照下手。
耿照则是在纱帐削落那会儿,于绣窗外瞥见了凑近偷窥的厌尘姑娘,频频以眼神示意求救,石厌尘却相应不理,还骗阙芙蓉自行破了瓜,就算后头解开镣铐,也已挽回不了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
但她说得没错,耿照这几日在舟山确实憋狠了,虽恼石厌尘任性碍事,难以捉摸,与之欢好的记忆却随锻造不顺,不住回头侵扰。
莫说阙芙蓉明艳无俦,魔性的胴体无比诱人,换了其他女子主动献身,他也可能忍不住——“彼岸花的催情效果除对男子有效,”少年冷不防问。
“莫非对女子的效果更好?”
上回石欣尘轻易就范,耿照便觉不对。
石厌尘手段再厉害,她的姊妹都不像容易意乱情迷、全无定力的人。
阙芙蓉只被女郎的舌尖一舐,整个人都酥了,如中迷魂药般,无论石厌尘的话再荒唐,无不照单全收,迷迷糊糊丢了处子之身,当中必有蹊跷。
石厌尘留在她颈侧的那道晶亮液痕给了少年灵感,怀疑起厌尘姑娘此前所说,乃是反话。
彼岸花毒对女子无效的,仅仅是“遮断内力感应”这点,催情之能无疑较作用于男子身上更强,简直就是行走的春药。
“我等闲不睡女人的,”石厌尘咯咯娇笑。“老没意思了。只有欣尘妹妹可以例外,她不管干什么都有意思极啦,干她也是。”
耿照差点又硬起来,冷哼一声,赶紧起身穿着整齐。
跨过横陈的玉体时,瞥见阙芙蓉股心红肿,即使石厌尘用浸湿的雪白棉巾替她略作清理,一线鲍所夹的花唇仍似遭暴雨侵袭,一如刀戳的创痕,怵目惊心,心中微感歉疚。
但她认贼作父,意欲加害舒意浓,是决计不能原谅的,索性硬起心肠不看。
石厌尘拾起牛筋索,将阙芙蓉的双手背向缚紧,又收缴了她的带炼剑匕。
耿照问将起来,才知是阙侠风褪了他的衣裤,重新敷创,将耿照的四肢锁于锦榻,瞧着是要用刑。
要不是阙芙蓉逼着哥哥掏鸡巴吃,那会儿石厌尘便该进来救人了。
洞门外的曲廊厢房里,阙侠风与那小婢敦伦到一半,专打鸳鸯的石厌尘姑娘便飒爽登场,随手制服二人,镣铐的钥匙即是从他衣里搜来。
“提醒一下,”石厌尘笑得不怀好意。
“我只见人进,没见人出——除了双胞胎的男小子之外。把这女小子捆得结实些,一会儿打架才不碍手脚。”意指木骷髅尚未离开。
耿照并不意外,把昏睡的阙芙蓉抱到旁边的木床,移去锦榻上的垫褥绣枕等,东摸摸西弄弄片刻,“喀喇!”翻过榻板,露出深黝的长方入口,其下隐有光华,约莫是长明灯一类。
石厌尘横抱起阙芙蓉,以下巴示意他先走。“带上人质好威胁。”仿佛带的是郊游用的食箧酒水。
底下的密室较想像中宽敞,但石砌的墙壁地板一看便知是囚牢,更别提以铁槛围起的一角。
两面壁上各有一盏风罩油灯,密室中却不甚闷热,显有暗藏的通风管道,淡淡的排泄物臭气和血腥味掺杂在簇新的封泥铁油气味中,新陈交互成相当微妙的氛围。
居间有张固定在石地板上的结实木椅,设有带锁的手镣脚铐,其上深渍斑斑,瞧得人心惊胆战,飘出铁锈般的淡淡腥腐。
“你若在上头不肯招,便要坐上这把椅子了。”石厌尘饶富兴致地抚摸打量,末了又把阙芙蓉搁在上头,活动活动筋骨,一副准备好要打架的样子——虽然木骷髅明显不在此间。
铁牢之门大开,无论曾关押何人,如今业已不在。
耿照摸索铺满干草的牢内地面,摸到三个干涸的血字,见石厌尘专心热身,未留意这厢,悄悄将草垫拢好,遮住了字迹。
“木骷髅那厮是消失了不成?我确定他没迈出房门,从头到尾只有一个阙侠风离开过这里。”肤白如雪的黑衫女郎热身完,半天没等到魔头现身,百无聊赖,小嘴儿噘得老高,一副兴致索然的厌世表情。
“喂,你快把密道找出来,我等烦了,想杀人。怎么一个个老爱扮乌龟?”
人既没走出去,也不在屋里,自是循暗道离开。
不愧是石世修的女儿——耿照当然不敢这么说。
若教厌尘姑娘听了去,那就不是想杀人而已,而是直接杀他了,乖觉地敲打墙壁,没多久便找到了暗门。
“走,打架去!”石厌尘折得玉指喀喇喇轻响,兴冲冲地扛起阙芙蓉。“带上肉盾好挡刀。”她还真是用途多多啊!
木骷髅带走了笼中之人,恐怕是临时起意,不在计划之中;真要撤离,该走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不会遗下血字留书这么容易发现的线索。
若如此,阙家兄妹这条线可能已遭遗弃,起码是丢了不可惜、万一无事再拾回利用的兵卒弃子,而非是车马炮之流的干将。
这也能解释木骷髅为何留着阙芙蓉的处子之身,未在离开前取用:时间既不允许,后头或还有机会。
他吩咐兄妹俩将耿照交出去,却径自开溜,可见这趟交人的活儿须冒上偌大风险;阙芙蓉二人先是狱卒,这会儿又成了可被牺牲的接头人,兀自不觉,坏人做到这份上,只能说可悲至极。
耿照不能放弃进一步接近奉玄教的机会。
他大致能猜到木骷髅先走一步的理由,也知这厮打算驱猛虎来吞何人,毕竟木骷髅的对手不多,同僚里谁与他梁子最深,答案呼之欲出。
问题在于要如何处置阙芙蓉。
“厌尘姑娘,”他喊住了暗门前跃跃欲试的黑衣女郎。“我想请你帮个忙。”
石厌尘瞟他一眼,似笑非笑。“是需要为我杀掉石世修才能两清的那种忙,还是狠狠干我一次就行?”
少年忍着笑。“可能得多干几次才行。”
……………………
耿照返回地面,带着镣铐锁匙至阙侠风处。
厢房内的一切,似乎静止在颠鸾倒凤的某个激烈瞬间:衣衫从门边一路散至榻缘,苍白的青年趴在少女身上,昏迷不醒的两人未着寸缕,消软的阳物堵在狼藉的玉户口,显然是穴道受制之后,男根无血供应,就这么耷拉着退出了小穴,充满荒谬的喜感。
耿照将连着钥匙放回榻畔的单衣下,一如石厌尘所述。
回到绣阁时但见门牖大开,一人坐于锦桌畔的八角绣墩,无视锦榻中央的密室入口,背脊挺直如剑,正是诸葛残锋。
阙芙蓉拉着耿照狂奔时,走的是弹剑居设于曲廊的迷阵,尽管诸葛残锋的轻功凌驾两小,仍在三转五绕间追丢了人,其后逐一搜索各院,发现有个区域始终进不去,始知蹊跷在何处。
石厌尘取钥匙时,约莫嫌出入麻烦,随手破坏了阵基,如此一来,诸葛发现阵法失效闯将进来,也就是时间上的问题。
“晚辈见过庄主。”耿照没敢失礼,抱拳长揖。
锦袍人抬眼,焰尾般的金眉在烛映下熠熠发光,相较于视线之冷锐,就连鎏金似的眉鬓都不及眼眸锋亮。
“你是何人?”
“晚辈赵阿根——”
“你是何人?”诸葛残锋又问。
耿照记取天痴的教训,有些玩笑不能开,有些人更开不得玩笑。
诸葛残锋似乎全然容不下模糊的灰色地带,非黑即白,连犹豫都有可能会逾越他判准的界线。
这样的人极端危险。
“我不能说。”耿照正色道:“我只能说我不是坏人,也无恶意,只是无端被卷入这个局,被逼着插手管闲事,原本就是个不相干的人。”
“我问的是身份。你是谁?”
诸葛残锋盯着他。“在吊头陂,那名卖菜少女走近骑军统领之前,曾与一人在人群当中短暂并肩。我见你交了样东西给她。”
耿照悚然一惊:“好毒辣的眼力!”满以为天衣无缝,岂料竟未逃过锦袍人的锐眼。
“那是块金字牌。”诸葛残锋道:“你救下统领那会儿,又从他甲隙间拿了回来。此外,不久前我在对面的酒肆,偶见一人悄悄钻进你乘来的马车,却是那名少女。她离开时将一物收进怀中,从流苏的样式来看,正是那面金字牌。”
耿照暗忖:“糟糕,绮鸳居然被他盯上!莫非人竟落到了他手里?”
他对绮鸳的身手与匿踪术极具信心,但诸葛的武功锐眼非同小可,死咬不放的执拗尤其惊人,实在无法不为少女担心。
自入渔阳以来,潜行都一直在他身边布哨跟监,暗中保护,自是出于漱玉节的授意,事前也得到了耿照的首肯。
以盟主的武功,谁敢说他需要保护?
但渔阳本就是五帝窟的地头,潜行都在此活动,不比进出自家灶房更麻烦。
黑岛精锐进出,正为了听候盟主随时调遣,以起到联络七玄首脑与冷??谷的作用,漱玉节力求表现,当然不会错过此等良机。
而为免骑队伤及百姓,耿照才将七品典卫的腰牌交与绮鸳,以为退兵策。
事后一琢磨,这昭示身份的物事随身携带,风险过高,尤其此际使不得内力,若失陷于敌手,后果不堪设想,故藏于马车内,下车时以秘密手势交待盯梢的绮鸳取回保管,不曾想全摊在了诸葛残锋的眼皮下。
锦袍人垂敛视线,淡道:“此女年纪轻轻,匿影藏形的本领却极高明,我才出酒肆便失了她的踪影。然而那面金字牌是军旅所用,我领过兵,不致错认。”
他轻轻吸了口气,抬起眼眸。
“……是慕容柔派你来的?”
杀气。他的情绪无甚波动,对镇东将军的厌恶却极露骨,耿照深知已来到了生死交关处。
诸葛残锋看似中庸平和,其实更顽固也更决绝,他在砍断马腿、拦阻石世修乃至天痴时皆不曾犹豫,耿照毫不怀疑他会一刀将镇东将军的密探剖成两半。
“不是。”少年未敢移开视线,郑重回答:“我只是路过渔阳,东镇既不知我在此,我对东镇的绸缪亦一无所知。虽然机会渺茫,但我其实并不希望他知道我在这里,这会有点麻烦。”
或有小慧之人逮住“东镇绸缪”一语,得意洋洋地反诘:“你也知慕容柔图谋渔阳?还说不是密探!”但不过是耍嘴皮子罢了。
慕容柔遣适君喻在地近渔阳处设立风雷别业,对前朝遗民施以怀柔,同时监控三郡武林势力,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怕连市井妇孺都能编派出一大套来,称不上语病。
他摸不清诸葛残锋的意图,只知此际若动手,绝对是有死无生。
良久,锦袍男子才垂敛目光,淡然道:“我对于人是否撒谎,有着很准确的直觉,但也有人用实话蒙蔽过我。不知你的身份,我始终无法信你。”
虽说如此,凝练的杀气一霎散去,耿照不禁松了口气,苦笑道:“晚辈不能就只是赵阿根么?”
“你不是梅少昆。”诸葛残锋没理他,继续道:“我不识梅少昆,但有人识得他,而我刚好认识这个人。你不是梅少昆。”语声方落,一人从密室的入口爬了出来,翻出锦榻,落坐于圆桌的另一侧,有气无力地冲诸葛残锋摇摇头,竟是先前在大厅角落的那名白袍男子。
诸葛残锋微眯起眼,片刻才道:“慕容柔的密探绝不可能不知这一位。”似接受了耿照之说,迫人的威压感更收敛了些。
就近端详,耿照才发现白袍男子不仅较想像更高瘦,还有张英俊非凡的面孔,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五官轮廓依稀曾见,分外眼熟。
满面于思并未削减其俊秀,青惨惨的胡渣反倒增添沧桑落拓的萧索气息,足令怀春少女为之心动,忍不住替他编织起刻骨铭心的伤心过往,想像斯人何以孤身寥落,穷愁至今,从而生出长相左右的浓浓母性。
渔阳真不缺好看的男人啊——年轻的七玄盟主心中感慨,深深为三郡古地的底蕴所震撼。这让挥舞着大刀狼牙棒的糙汉爷们怎么活?
他总算理解白袍男子为何穿着朴素,披头散发了。若无蓬发遮面,此人的长相委实过于显眼,所到之处不免莺燕齐至,招摇到啥事都干不了。
俊美的长相也让白袍男子的年纪难以判断,三十到五十岁皆有可能,耿照想不通这等堪称人中龙凤的相貌,何以能有厌世若此的神情与气质,仿佛对一切都彻底失去兴趣,胸膛中空空如也,再无一枚能跳动鼓胀的滚热心房。
“晚辈赵阿根,拜见前辈。”少年不敢怠慢。“小子识浅,敢问前辈尊号?”
白袍男子肩颔垂落,眸焦不知落于地面何处,片刻才抬头道:“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似乎听没听清,谁人相询,都无力、也无意愿应对,茫茫然不知其所以。
耿照没料到会是这个反应,不禁有些懵。诸葛残锋淡道:“你现在明白,不表明身份有多令人困扰了么?”少年哑口无言。
“你是我心中想的那人么?”诸葛问他。
“应该就是。”耿照苦笑。
“你比我想像得年轻多了。”他难得泄漏出一丝感慨,但似乎并不意外。
“我看人很准。你不像探子,没有那种猥琐深藏。你像将领,统率万军的那种,比我见过的要出色得多。气质骗不了人。”
“现在,你能知道他是谁了。”
眼见白袍男子无意自介,诸葛残锋只得越俎代庖。
“龙野冲衢之主别王孙,梅少昆的父亲。他说你不像是他儿子。”
虽有“二十岁前父子不得相见”的批命,但梅玉璁被七玄所害、梅少昆失踪一说传遍江湖后,别王孙终于按捺不住,离开隐居的龙野庄,四处打听消息,最终循线找到弹剑居。
所有指向弹剑居的线索都是间接的,缺乏一槌定音的铁证,别王孙无法仗剑杀入,翻它个屋底朝天,不惜虚掷金叶,长住于此,日复一日观察进出人等、楼中布置,以找出爱子下落。
诸葛残锋多年前与他有一面之缘,在大厅认出了别王孙,本以为赵阿根果然是梅少昆,才有其父乔装改扮,暗中保护,及至追丢了阙芙蓉,不得不与别王孙交换情报,始知他真不是梅少昆。
结合镇东将军的金字牌,事态显然朝向他最不愿想见的方向倾斜:这名少年竟是慕容柔的密探,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所有蹊跷必是此子的阴谋,天痴、石世修都是他的目标,无一可免。
没有朝廷能容忍一群在野武人心怀故主,新旧皆然。
特别是其中涵括了超卓武功、出众智谋,甚至有领兵打仗的经验,这都还没算上石世修的爵位家世,远比甘做慕容柔傀儡的适家小子更具号召力。
条件齐备,就算这帮人无意造反,慕容也当造反来办。
那厮威吓了与舟山相善的士绅官员,断绝石世修的人脉网络,就是最明显的征兆。
镇东将军老早就出手了,若说有谁想对付“阜山四病”,慕容柔绝对是诸葛心中首选,据险自守的渔阳七砦同样也是将军的眼中钉,比捞什子奉玄圣教要合理多了。
而慕容麾下的新任武胆、取失踪的“八荒刀铭”岳宸风而代之的那位,据说便是七玄盟主。
七玄妖人袭击渔阳,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就差没贴上钟阜城头晒太阳——在与别王孙分别目击装扮诡异的木面怪客之前,诸葛残锋是这么想的。
“石世修提过的奉玄教三使之一,虫海木骷髅,”诸葛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你已有答案。我想听你的看法。”
耿照从怀中取出一块夹着油纸的白巾。那是石厌尘为阙芙蓉清理之用,他裁下干净的一角,浸湿了印下地牢内的血字,写的赫然是“梅少昆”。
别王孙接过瞧了半天,摇头沮丧道:“……我认不得他的字。”他父子俩分别时,梅少昆尚在襁褓中,莫说认字,能否认人都不好说。
十五年来未曾当过一天父亲的白袍男子,此刻只有说不出的悔恨自责,虽说出发点是为了孩子,希望留住亡妻所遗的最后一点骨血,勿再夭折,但他连独生爱子的长相都认不出,枉称人父,偏偏梅少昆又下落不明,生死难测,“我认不得”这四字之煎熬磨人,实在难以想像。
“我认得。”耿照心中不忍,赶紧接口:“我看过他留给梅宁……就是他的未婚妻的字条,字迹十分相像。血渍的气味颜色都还很新,约莫留于这一两日间,令郎虽不免吃了些苦头,性命应该安全无虞的。”
“梅宁……”别王孙似乎终于想起是谁,慢吞吞问:“她在哪儿?”
“与家师一道,庄主勿忧。”
七玄盟主的师父是谁,连隐居庄中不问世事的别王孙都听人说过。
只是这个名号太过惊人,活像是神仙故事里的人物,浑无半分实感,他仿佛想再确认似的问:“是……那一位么?”
“是那一位。”耿照见他忽然露出安心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定了定神,转对诸葛。
“此地是木骷髅的据点之一,有密道联外,出入不过人眼,但二位却不约而同见着了那厮,我料并非意外,而是安排。”
“安排什么?”诸葛残锋蹙眉,但仍未见惊诧,或已生疑。
“借刀杀人。”
“欲杀何人?”
“欲杀——”语声未落,“砰!”一声门墙剧晃,窗牖喀啦啦地次第迸开,破片喷溅如流矢,宛若一条看不见的巨灵铁臂沿墙横扫,连门带窗,瞬间便毁了朝向院中的一整面!
耿照离门最近,变生肘腋不及血热,本能向前一个鲤跃,着地滚开,背心腿侧热辣辣地接连刺痛,不知被多少木碎铜渣射中。
诸葛残锋探臂抓他后领,起脚将锦桌朝来人蹴去,本拟争取些时间,岂料厚重的木桌被一团乌狞金光所攫,忽似金龙收爪,旋即流光飞射,数不清的金芒飕飕飕地飙向诸葛,快到木桌不及坠地,已遭凶猛的枪势凌空推回,轰然撞向诸葛残锋!
敌长我短,相距甚远,以快打快毫无机会,但诸葛藏锋只用一刀,右臂挟乌金暗芒横里扫出,扭曲失形的乌檀圆桌一分而二,连同一切有形无形的翼状枪影分裂开来,低咆的锋压将诸物齐齐一推,再次转向,迳朝来人卷去!
龙挂般的木屑碎锦间,一抹乌红衣影向后飘飞,突然间金枪破空,向前暴长四尺有余,形似飞鸟敛翅的诡异枪尖忽展一翼,似钩似戟,往地上一捞,勾住耿照的脖颈往外拖!
耿照正欲起身,冷不防戟枝般的利刃朝咽喉迫近,亏得眼明手快,及时抓住了枪头与枪杆连接处,才没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枪上劲力之强,瞬间将他拖飞了去,拖得腰背几乎离地,坠下时奇特的鹰形枪首一转,以骇人的巨力震开少年的握持,转了个碎花砸向他胸膛!
耿照不待着地借力,凌空背转身子,余光瞥见鹰枪砸碎地面的青石砖,未及庆幸,背门忽地一阵剧痛,已遭勾腿扫出,一把撞破回廊栏杆,摔入天井,“呕”一声的吐出大口鲜血。
来人倒转金枪,以杆尾连闭他胸腹间几处要穴,一脚踩上少年胸口,姣美的雪足蹬着绑金丝带子的船底高屐,浑身乌红锦缎,束腰盛乳,双层的凤翼绣帔气势惊人;白骨兽盔半面下露出尖颔小嘴的标致轮廓,毋须露出全貌,便知是绝艳佳人,与可怕的膂力枪法一般的世所罕有,无双无对。
而她华丽的深红绣裳之下,竟然空空如也,未着寸缕。
从耿照的角度,兽面丽人的裙下美景绝对能一览无遗,他却无法移目,追索腿心所夹、足堪诱人以死的丫字乌影,注意力全被踩在胸膛的那条长腿攫住。
那绝对是他此生仅见,最美艳、最修长的一条腿。
雪肤腻滑,肌束虬鼓,大腿微微透出的青络,与没有一丝余赘的紧致线条结合完美,然而却又各自鲜明,兼具力道与女人味。
相较之下,雪艳青稍嫌青涩,染红霞的矫健则略逊风骚,舒意浓失之于温软娇腻,都不及女子那透着危险与嗜欲的淫冶逼人,生猛有力。
耿照猜得没错,木骷髅驱虎吞狼的对象,果然是她。
只是少年万万想不到,她给他的第一眼——包括差点被枭首的恐怖印象——竟能如此震撼,不愧是将整个玄圃天霄玩弄于股掌间,令舒意浓母女两代生不如死,偏又无力抵抗的女人。
——死海血骷髅!
而她又能否想到,这是同僚为她精心设下的死亡陷阱?
第54章 弱水三变 趾秀足香
木骷髅来时为何舍密道不用,故意在绣阁迷阵外现出行迹,引来诸葛残锋和别王孙两大高手,至此再清楚不过。
舒意浓自白如霜处撬出的情报,已透过潜行都传递给耿照,他一听阙芙蓉兄妹奉命将自己交出去,便知来者必是血骷髅一方的人,却没想到堂堂血使大人竟是亲自前来,“赵阿根”可谓面子不小。
门窗俱碎,连墙柱都像被巨大的铁球抡扫过般,歪斜破碎,惨不忍睹,诸葛二人站在破破烂烂的空框间,头顶尘埃簌落,瞧着既荒唐又诡异,但在红裳丽人的鹰喙大枪之前,耿照半点也笑不出来。
女郎身形高大,那枪斜掖着几与她同高,便没九尺也有七八尺长,杯口粗的枪杆似坚似韧,杆身上有几圈淡淡的接合痕迹,考虑适才她抽退以闪避刀劲时,鹰枪忽暴长数尺,穿过凌空迸碎的木桌攻击诸葛,枪杆应有伸缩机关,或许前后段所用的材质相异,才能兼具坚硬与柔韧两种相悖的物性。
巨大的枪首雕成一头敛翅直颈、栩栩如生的扁平金鹰,喙翼宛然,仿佛自云端向下俯冲,同样兼具力与美,一如兵主。
已知鹰翼可展,化枪为单枝、乃至双枝之戟;鹰喙是枪尖,鹰尾是倒置的月牙铲,量体惊人的鹰身既扁平如楯,挥舞时威慑又似铜锤铁瓜,贯破木桌、将其搅碎的也是这部分。
尘屑落尽,血骷髅终于看清屋内之人,长笑道:
“别王孙!我知你护儿心切,你若肯安分离开,不碍本座之事,我保证还你个完好无缺、活蹦乱跳的儿子。我要带不走他,只带脑袋也无不可,劝你莫要自误,以免追悔不及!”既狂且飒,便经簧片变造,仍可依稀辨别出原本语声是动听的。
耿照心想:“别庄主隐居多年,她却能一眼认出,然而明显不识诸葛前辈。”总觉哪里不对,一时间却说不上来。
别王孙微佝的身影透过空荡荡的破碎门框望去,似乎更加萧索,半天才总算理解她的语意似的,落寞道:“办不到。”解下腰带,随手一抖,那根两指宽的白绸带子倏忽绷得笔直,钢片般迸出“嗡”的一声振响;悠颤未绝,绸剑已至血骷髅身前,再一步便要刺中咽喉!
(……好快!)
耿照想不到看似厌世懒汉的别王孙,居然是名快剑手,不仅出手快,身法更是迅捷无伦,这一刺须得跨越两丈余,别王孙只用了一霎眼,快到少年看不清他是如何起脚动身的,绸剑便已破空飙至!
以短对长,能否欺入敌兵范围,乃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别王孙的绸带距血骷髅的咽喉要害虽差一步,然而已突破鹰枪的杆围,战斗判断精准到骇人的地步,彻底颠覆了树懒般的外在形象。
惟此一步,却是天差地远。
鹰枪由下往上一挑,金鹰堪堪挡住绸剑,血骷髅腋臂微收,皓腕一拧,枪杆飕飕急转,枪首双翅“唰!”应声开展,旋如扇叶轮飞,俄顷间连挡五削十三刺,这一步之差仿佛有墙垣阻隔,无论如何就是难以逾越。
激战爆发于耿照头顶四尺处,差不多就隔着血骷髅一条雪酥酥的结实长腿,但见枪带金芒,灿若日轮,令人难以逼视,而别王孙却像擎着一抹粼粼波光,压缩在身前咫尺间,不住东出西突,宛若活物,快到岂止掌臂失形,若非先前见他解下腰带,少年根本想像不到这奇坚奇锐、刺得鹰枪火花四溅的水芒异物,竟是一根平凡无奇的狭窄白绸。
二人激斗间,冰冽的水珠四向喷溅,宛若置身于飞瀑激泉之前,来处便是那几已辨不出形体的绸带。
别王孙曾以邵咸尊铸造的龙鳞古铗,夺下当年三府竞锋的魁首,赢得“衡门剑越”的剑客美名,此战也开启了“文舞钧天”独占锋会鳌头的“钧天九剑”传奇,花石津从此成为东海三铸之首,新生的青锋照得以再造风华,迄今不衰。
世人皆以为龙野冲衢《弱水三变》是剑法,殊不知是门奇特的内功,别氏先人从被称为水元之精的异宝“沉辰水精”得到启发,此物天生带有润泽之气,能从空气里汲取水分,凝出毫无杂质的净水。
虽难免予人阴柔的印象,事实上,有别于剑走偏锋的阴寒功体,《弱水三变》是不折不扣的玄门正宗功法,走的是上善若水、能刚能柔的路子。
此功初成,能以内力凭空聚水,除非身处沙漠或久旱的烈阳下,周身的环境里榨不出半点水来,否则当源源不绝,其真气还能进一步的控制水流,无分内外,此即为三变中的第一变“化水”。
到了这一步,信手一掌,即能引水入敌体,再以真气控制水的流向质性,或聚或散,可坚可柔,造成可怕的伤害;封脉截流、克敌而无伤,也就是一念间。
别王孙化白绸为利剑,同鹰枪打得有来有回,使的正是《弱水三变》的化水之变。
龙野庄和岳王祠一样,都是祖传内功绝学出现断层后,家道便迅速中落,别王孙少年时颇有奇遇,才得以振衰起蔽,复兴家门,但剑法就全是他个人的天赋和颖悟,与龙野冲衢几无关联。
他的剑快到难以形容,表面上看似血骷髅以旋伞般的鹰展巨枪,挡下了一切攻击,事实上别王孙每一刺都以极微妙的角度差在试探防御的空隙,速度之快,是双方皆挪不出丝毫余裕位移、稍一松懈或有人要见血的程度,但耿照几乎可以断定这场竞速必以血骷髅的落败坐收。
兽面丽人的枪转势若狂风,遮护的面积既大,短兵相接的近迫又使绸剑被锁在身前一线的僵固范围内,别王孙能做的变化和尝试俱都受限……但反过来说也是一样。
血骷髅同样被迅捷无伦的快剑锁住,无法拉开距离,甚至不能停下枪旋,以免护盾一去,别王孙欺入臂围,白绸便即穿喉。
两人中全无变招余裕的,一直都是守得滴水不漏的她。
而女郎强横的臂力终有尽时,频频被枪旋弹开、抛甩如鞭的波光粼影突然一硬挺,径直从枪盾金芒间“切”了进去,绸剑突破的瞬间,一股巨力自血骷髅掌中爆开,仿佛湿滑的手汗成了某种霹雳火器,鹰枪虽未脱手,却向一旁荡开,仿佛被绸剑所震,白袍男子与鹰形枪首交错而过,“嗡!”绷直的绸尖至女郎咽前,纵无锋刃,恁谁都不敢怀疑灌满内力的布缘更胜新磨利斧,足以切开血骷髅柔嫩白皙的喉管——直到耿照的余光瞥见山魈髑髅之下,美艳丽人那微扬的嘴角。
(不好,她还有后着!)
嚓的一声轻响,或还有极细微的机簧喀喇声,“飕!”金芒一闪,鹰枪急遽收起,别王孙感应杀气,于千钧一发之际生生横挪数寸,枪首鹰翼仍自他后腰倒拖而回,白袍瞬间开裂,金枪带血一缩,飞溅的血珠却较想像中少,几点溅上白绸,殷红怵目!
血骷髅一侧颈,绸剑落空,或因主人受创,真气不继,瞬间恢复了原有物性,“啪!”软软垂坠,手无寸铁的别王孙单膝跪地,左手摀腰,头胸要害暴露于金枪之前。
女郎正欲改握后杆,一枪搠穿他的胸膛,谁知绸带上的血点一颤,于绸带中央重新聚合成一线,颜色极淡,贯彻头尾,仿佛缝上一根极细的红丝绦。
串了铁线般的绸剑再度昂起,白袍男子出招如风,连刺带抽,如鞭似剑,打击的手感竟与方才截然不同,明显更为柔韧。
适才他若是以蜂尾青钢剑一迳狂刺,那么这柄便是百炼缅剑,又近于摇头枪的白蜡杆,血骷髅挺枪挡开一剑,绸尖却似蝎尾般弹晃,猛在她左肩后扎了一下,才遭击回。
这一扎受伤甚轻,然而绸尖入肉的霎那间,血骷髅半边身子骤软,气血鼓荡,几欲坐倒,想起《弱水三变》中的第二变“炼血”能以真气入血,这厮龟缩多年,万一练成三变“入神”,得以隔空驭气操血,人我无分,今天怕是要栽在这儿,不敢恋战,掖枪拎起少年,急退向边墙,没入其中,余音回荡在天井间:
“莫与我奉玄圣教为敌,可保汝子平安!别王孙,你给我记好了!”
诸葛残锋掠出绣阁,点了别王孙几处穴道,见他腰际逾四寸的创口长得怕人,出血量却少得不寻常,微微翻卷的锐利刀痕依稀见得肌紫脂黄,唯独血色敛于极深处,仿佛有什么堵住了脉行,又像放干血似,一怔下突然省悟:
“想来他的《弱水三变》已修成了炼血之变,能控制血行,远胜过闭穴截流的效果。”石世修眼再馋也不敢明着抢他的儿子,果然事出有因。
别王孙丧妻后不问世事,在龙野庄外给自己修了座坟,以绝外扰。
年前雷奋开按“钧天九剑”清册踢馆夺剑,听人说龙鳞古铗埋葬殉主,掘了别王孙的衣冠冢,取剑扬长而去,两人甚至没打过照面。
诸葛残锋在今日之前,也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岂料内功剑法精进如斯,犹胜昔年。
白袍男子并未撕衣包扎,原地盘膝,闭目调息,右掌轻轻覆着左腰伤口,指缝间未有鲜血渗出,诸葛残锋甚至有他衣上血渍消淡了些的错觉,仿佛《弱水三变》连失血都能汲回体内一般。
他一边为别王孙护法,边信步走到洞门前,觉得有些不对,举臂欲推,眼前所见巍颤颤一晃,忽成了另一侧院墙,若未停步,便要一头撞上,显是被阵法迷了眼耳,看似行往洞门,实则走向他处,只不知影响的范围有多大。
“看来……那女子又重新启动了阵法。”诸葛残锋喃喃道,别王孙垂头不置可否,似乎走不走得出去也不是很在乎,睁开眼时一迳怔瞧左手。
少年被一戟拖出绣阁时投来目色,似求诸葛残锋袖手旁观,他二人今日初识,谈不上半点默契,危急间的一瞥到底有没误读,诸葛实无把握。
别王孙未得示意,当她与带走爱子的木骷髅是一伙的,这才剑挑兽面丽人,以他弱水第二变“炼血”的造诣,血骷髅即便肩上无伤,也绝不能轻易脱出血绸的攻击范围,其人尚且如此,遑论挟带着动弹不得的少年。
个中因由,见白袍男子掌中所捏、拓有“梅少昆”三字血书的棉巾,诸葛残锋终于会过意来;少年在最后关头掷出此物,暗示别王孙纵虎归山,龙野冲衢之主因此未强留血骷髅,否则以他之剑,纵使负伤,血骷髅今日怕是难有侥幸。
(但愿……我们都没有误会他的意思。)
诸葛残锋心中叹息,回头道:“别庄主,此地难以常法行出,如非破壁,便须翻墙。你伤势不轻,恐不利纵跃,待我寻一称手物事,将墙击穿。还是你一会儿能与我翻出墙去?”
“我……动不得。”别王孙怯怯抬眼,未敢直视诸葛残锋,状甚?腆:“我家传内功虽能凝血成痂,但这伤口太过深长,痂皮拉不住口子,除非坐着不动,难以抑制出血。能否请你……先帮我找针线来?有……有劳。”
“针线?”诸葛蹙眉:“要缝衣么?倒也不急在这——”
“缝……缝伤口。线……得粗点儿。有酒的话也请……”
“是了,伤口须得洗涤干净,避免发炎。”
“不,单纯是我……那个……比较怕疼,得喝点。不、不好意思……”
合理。
世上哪有能把失血汲回体内,随随便便就收合半寸深的伤口这种好事?
以天痴惊人的修为,也就让眉心刀痕微敛分许,石世修都快惊掉了下巴。
一定是今天看了太多奇事——诸葛残锋尴尬得直欲飞起,摸摸鼻子:“屋里应有针线,庄主稍候。”转身快步进了绣阁,未敢与白袍男子那乳狗般的歉疚目光相对。
……………………
血骷髅在巷弄间奔行着,被血绸一扎半身酸麻的异象早已消褪,她很庆幸自己在跃入绣阁搦战前福至心灵,随手将倾倒的阵基——立于外墙角落、背门藏有符箓的小小地藏像——复位,才免于和别王孙战至两败俱伤。
破坏阵基的人可能不知道:真正发动迷阵的图刻绝对埋满了整座绣阁的地底,加上规模盛大的血祭和价值连城的褉魂石,才得有如许出色的效果。
地藏像里的符箓更像是连接用的楔子,拔出楔子确实能破坏或中断些什么,但插回去也就是了,无伤大雅。
弹剑居虽非死海一系的地盘,然而从里外六尊小地藏像的分布,她便知木骷髅用的是崇武行殿的六天统摄之阵,能原封不动搬来此地,具体而微地缩小到一座阁子的范畴,多半也是教尊的恩赐。
与别王孙一道的锦袍老头修为不俗,能以一记隔空劲扫开她的枪势,眉宇间瞧着有些眼熟,但她确定从没见过他,不知是何来路。
若非木骷髅放行,别王孙也好、金眉毛的锦袍老头也罢,肯定过不了六天统摄之阵。
木骷髅虽依约把梅少昆给备下了,竟也同时伏下杀局,这事参到教尊处多半无用,徒显无能,血骷髅记下了这笔账,日后必定加倍奉还。
她的鹰枪能卸下枪杆,截截缩起至尺半长短,枪首挂在背后的特制革带上,便似一面浮雕鹰盾,还能藏于披风大氅之下,十分便利。
不幸的是伤着左肩胛内侧,莫说挂盾,手臂稍抬即疼,只能咬牙拖掖鹰枪,右手拎着少年的腰带,一路疾行。
马车就在暗巷的尽头等她。
宽敞坚固的四乘大车有着极为低调的乌檀漆髹,白日里看来黑中带红,然而黑夜中便似一团朦胧幽影,能溶于夜幕之中。
四头高大的黑骊健驹也比常马更安静,辕座上一名黑衣佝偻的老驼子,闭目握缰,宛若木雕般毫无生气。
血骷髅打开车门,将少年扔了进去,撩裙钻入,闭门上锁,以枪尾圆珠“叩叩叩”撞了车座三下,驼子便即起行。
他又聋又哑,却是绝佳的驭者,在接到主人的下一个命令前,他会确保马车不受阻碍地驰往目的地。
血骷髅备有一纸价值千金的通关令,即使是深夜出城,城将也不会多问一句,遑论截停拦查。
若能在灵囿庄之会前与白如霜会合,她原本是打算以此车将绣娘载回无际血涯的,如此她有八九成的把握,在到家之前拷问出浮鼎山庄的宝藏所在,稍补舒意浓那蠢丫头浪费掉的时间。
但现在这样……也不坏。就是换了个玩具而已,女郎忍不住微笑。
血骷髅那一个长腿回旋,虽蹴得少年口吐鲜血,其实伤势甚轻,仅及皮肉。
从女郎与别王孙短暂的交锋来看,她完全就是倚仗蛮力的类型,纯论膂力或不在红儿之下,但凡她修为再高些,或在实战间不那么仗恃筋骨气力,这一脚都该踢得他腑破骨裂,性命垂危。
放落遮帘的车厢之内,声气相通无隐,耿照趴在厚厚的绒毡上,嗅着女郎身上所透出的、与汗潮完美融合的曼妙体香。
这股气味他沿途嗅得,颇感陶醉,没想到车内更浓,如兰如麝,却半点也不呛人。
他本想一路装晕到无际血涯,冷不防一抹劲风刺来,本能地连翻带滚、伶俐闪避,位移间未有一霎稍停,忽有些犹豫:“梅少昆武功有没有这么高?万一……不好!”蓦地左臂一疼,枪尖划破袖管,将残布“笃!”钉在壁上。
少年古铜色的滑亮肌肤迸出血痕,又以肉眼可见的飞速闭合,连血珠都不及滑落,才被划开的金创转瞬消失,比变戏法还魔幻。
山魈髑髅之后,女郎目不转睛地看着“神迹”发生,冶丽的杏眸中绽放出饥兽遇食般的贪婪狞光。
“我本以为是只猴子,”兽面丽人啧啧有声。“原来是头风生兽啊。”
“伤、伤口不深……呃啊!”
女郎皓腕一抖,弹颤的金枪又在他臂侧扎了一记,再次上演伤口收合的神奇一幕,瞧得血骷髅心动不已,突然想到:“莫不是那玉冰脐的异能?”枪尖一指他咽喉,嘴角微扬,乜眸道:
“褪了上衣我瞧瞧。”低哑却依旧动听的嗓音说不出的撩人,媚得浑然天成,或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耿照不会天真到以为是艳遇临头,杀人不眨眼的凶恶女魔看上自己之类,料想她欲一观“麟童”鼎鼎大名的玉冰脐,替瞬间愈创之事找个合理的解释,只得依言脱了里外衫子,袒露出结实的上半身来。
但血骷髅确实偏爱年轻男子。
尤其是稚气未脱,有着青涩气质的少年,仍保有一份与此腌臜世道格格不入的单纯,不会教她想起成年男子种种令人嫌恶恶心之处的,那种宛若天人般的干净孩子。
方骸血虽已称不上是“少年”,但他独自对抗着这个世界的那种执拗与愤世嫉俗,在血骷髅看来充满了少年感,清瘦的身板亦然,不同于成年男性的肥壮颟顸,同样令女郎万般沉醉,难以自拔。
就连毫无技巧可言的粗暴抽插也是,稚拙得讨人欢喜。
眼前的少年完全就是她钟意的类型:浑无余赘的结实,黝黑但富于光泽的紧致肌肤,那是青春无敌的如山之证;清澈澄亮的大眼睛,质朴刚健的粗浓刀眉,遑论招人喜欢的娃娃脸……这不是头一眼就觉惊喜的美男子,但无疑越看越顺眼。
这种毋须刻意为之、却总在不经意间喷薄而出的昂扬朝气,正是她迷恋少年而非男童的原因之一。
本该盯着脐间宝珠的兽面丽人,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他高高昂起的裆间,紧绷的裤头要被戳裂也似,撑顶得有些薄透的棉布之下,除深乌茸影和带着紫褐的肌色外,没有其他填料;巨硕如斯,对女郎来说简直比玉冰脐更稀罕。
耿照不能说是不难堪。
他也曾想过与血骷髅图穷匕现的场景,热血激昂有之,阴森恐怖有之,就没有挺着屌的。
这画面之不堪入目,之无英雄气概可言,足令闻者落泪。
无法运使内力的坏处之一,就是难以遮丑。
过往只消略一提气便能澄澈空明、化消于无的欲念,如今就是根再具体不过的拖油棍。
耿照余光交替看着小耿照和血骷髅,万分尴尬,好在靴袜未脱,要不能硬生生抠穿厢板。
“啧!小色鬼。”血骷髅金枪作势一比,斜乜杏眸,饶富兴致:“听说你睡了意浓丫头?”
耿照面红过耳,扭捏道:“是姐姐她……我也不知道……糊里糊涂就……就那样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会负责的……”心里频向舒意浓致歉。
虽说确实是她起的头,但他也没这么无辜,唯恐血骷髅算起盗少城主红丸的帐,不得已才装乖。
血骷髅似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童男也就一次,插进屄里就没了,但有些少年的纯却能经久不坏,不论何时细品,依旧有滋有味。
“你怎生干的她?说来我听听。”
女郎抿着嘴,舌尖从彤艳艳的唇瓣间乍现倏隐,仿佛生生忍住舐唇的冲动,紧抿处留下一抹晶亮液渍,无比淫靡。
耿照硬到肉棒不住弹跳,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这些全非作伪;除想起舒意浓的种种诱人处,对面的持枪艳姬更是令人浮想翩联。
血骷髅一进车内便蹬掉了船形高屐,那双白皙结实的修长美腿被细金带子绑进肉里,即使褪了屐台,仍在雪酥酥的小腿留下交错的殷红印痕,红的极艳,益发衬托出白的眩目耀眼,令腿上细细的汗茸与若隐若现的淡淡青络益发醒目,既紧致又柔媚的肌束线条宛然,足胫长得不可思议,堪为“活色生香”四字注脚。
女郎经历剧斗狂奔,衣裳头盔又厚重,汗泽蒸腾,不在话下。
奇妙的是:她天生肌肤气息甚是怡人,并非以熏香强加于其上,便夹杂在湿濡的汗嗅与淡淡的血腥气之间,仍十分好闻。
耿照本以为是体香,狭小的空间内就近品嗅,才知是腿脚足趾之香,令男儿直想凑近啃吻,一饱口福。
而忒长的腿子,肯定不会有双小脚儿。
血骷髅是未曾缠裹的天足,但玉趾浑圆修长,足弓幼细,姣美的形状简直无可挑剔。
晶莹如玉的脚背瘦不露骨,亦无蚯蚓般的筋络浮露,甚至带一丝肉感,美足若此,只能说纯是天眷,凡俗莫可攀比。
她并腿斜坐在一席铺地的白狐裘上,腿比狐裘更白,背靠绣枕,手持金枪,正等着少年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是……是姐姐在……在上面……”这话不假,但严格说来只有一分真。
舒意浓天生易泄,不耐久战,女上男下的骑乘位固然是美乳抛甩,画面美极,却撑不了太久,三两下便丢盔弃甲,也就比宝宝锦儿好些。
血骷髅“噗哧”一声笑出,生生憋住,勉强硬端起审俘的架子,兽盔眼洞中的美眸滴溜溜一转,冷哼:“原来是她骑你。她骑得好么?”末句听着悠扬漫荡,拨得少年心尖丝吊,益发硬得厉害。
“我……不知道。”乖还是要装的。
女郎将他的?腆和羞赧全看在眼里,未持枪的那只手如拨水般,以涂着彤艳蔻丹的指尖在长腿上轻轻滑着,低声笑问:
“那你知道,什么样的腿才骑得好?”
少年骨碌一声猛咽馋涎,忽瞥见白狐裘上溅了几点艳红血珠,想起别王孙扎她的那一剑。
真气附着的伤口愈合得更慢,《弱水三变》以气御剑,十有八九是这种类型,哪怕伤口不深,流也流死了她,若抹去唇脂,约莫已是莹白如璧,不见半点血色。
“姐姐,你背上还在流血哩。我给你瞧瞧可好?”
姐姐……到了血骷髅的年纪,没想到还有被人喊“姐姐”的一日,可见在少年眼中,自己竟非是什么凶神恶煞。
陡然间被他这么无心一撩,女郎不禁啼笑皆非,或还有一丝不肯承认的窃喜,料这小子也变不出花来,哼道:“你是大夫么?瞧什么瞧!本座又不是铜胎铁水,你个小小铁匠有甚好瞧?”口气倒不是太凶恶,并未坚拒,反隐隐有诱他近身的欲擒故纵之感。
耿照打蛇随棍上,正色道:“我腹间的宝珠颇有殊异,我是真可以治伤的。”信手往鹰枪刃上一划,再将伤口凑近嘴边舔舐,以完好如初的手背示以女郎。
“像这样。”
血骷髅似笑非笑。“你想舔我背上的伤口,小色鬼?”
耿照被喊破心思,不觉有些尴尬。
其实他更想尝的是她的脚,毋须清洗,就在此地,就于此时,迳抓起来凑近嘴边,细品那与汗血腥咸如此契合的柔腻雪肌,到底是何等的妙物。
“只……只想替姐姐止血罢了,我……没别的意思。”又补一句:“要不,滴血也行的。只是我伤口愈合得挺快,怕挤不出多少血来。”
兽面丽人又噗哧一声,这次没再强行顿止端出架子,收起鹰枪,以右手胡乱松开缠腰,胸前微敞的交襟间露出深邃白皙的乳沟。
她倚着绣枕调整坐姿,似乎这样更舒坦,耿照才瞥见她刚刚压着的枕靠间全是血,肩伤委实不轻。
“过来罢,小色鬼!”女郎咬唇轻笑道,磁酥酥的微哑喉音分外媚人。“来帮我褪了这该死的鬼衣裳。”
……………………
渔阳三郡某地无际血涯 巫士良坐起身来,闭目垂首,在榻缘静坐半晌,动也不动,胯间的虚乏和沉重的脑袋仿佛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酒色在他身上留下深刻的印记,但巫士良什么也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这件事,近来已不那么困扰他了,也可能是想不起来的事越来越多,迷茫终究是会习惯的。
他挪动身体,往一旁的铜盆处掬水洗面,宽阔的肩膀和高瘦的身躯像内里撑着支架的巨大傀儡,几人分持着操作起来,难免东倒西歪,他本想安静动作,却还是发出不小的声响。
背后的锦被筒中咕哝一声,是来不及扮娇使媚,纯粹是没睡够的那种,意外让他昂扬起来,久违的晨勃来得猝不及防。
巫士良抹了把脸,水是隔夜的,带着极淡极淡的腥腐,毕竟昨晚便已抹过些什么,而早该替他换盆清水的小丫鬟,现在正睡在床里,他想不起她的名字和长相,一如他在水盆里看不见自己的脸。
滑腻的小手从背后摸进胯间,带着被窝里探出的烘暖。
“道爷……”少女同样温热的柔嫩面颊贴着他的大腿窸窣游至,湿暖的小嘴噙住肉棒,吮得咂咂有声,长发甩至榻下,仿佛树妖的气根,令他禁不住生出被一条美艳的裸蛇缠住的错觉。
“干我……”
那酥腻的熟练娇嗓差点让他软了屌。
离开厢房时,那丫鬟瘫软地趴在榻上,连抽搐都是间或的,时晕时醒。
原本巧致的穴儿和肛菊成了两枚铜钱大小的鲜红肉洞,将会阴挤成一片薄膜,很难区分是撑大或撑裂了,是红肿抑或披创,两洞交融着淌下锦榻的多股白浆里掺着血丝,膣里肠中肯定是狼藉一片。
血骷髅宠爱的婢女全都是这般重口,对巨阳无比饥渴,非要他凶狠残暴、恣意蹂躏不能过瘾,起初巫士良觉得这里简直是天堂,此际却觉无比腻味,倒尽胃口。
就连外表清纯、就比女童稍长成些的小丫鬟,也是这副德性,昨晚的过程虽想不起来,约莫也不会太愉快,今晨还不肯放过他,提醒他似的又痛干了几回。
要不是那丫头根基体力都不如他,这会儿恐怕还没完。
巫士良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想不起从前是什么样的,但这种身边被娇美的女子环绕,人人在背后交头接耳、不时拿妖娆暧昧的眼波勾缠,他当是香饽饽般的日子,原来是如此令人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他觉得自己像头老虎,昂首阔步,旁若无人,忽然发现置身于妖怪的国度,虎豹豺狼不过是食物而已,狞猛无用,就看妖怪们几时要挣开画皮,露出本相进食罢了。
巫士良瞥了一眼重新长出的左手——有段时间他根本不敢看。
这手平平无奇,毫无畸形扭曲,就是这样才异常可怕。
断手时的痛感在脑海中异常鲜明,即使他对斩断左臂的黑衣女子印象模糊,失去手臂一事却是千真万确,决计不能有假。
世间……岂能有断臂重生的秘法?
谁敢说此间真不是“妖怪之国”?
“道爷早!嘻嘻。”廊间两名带着鬼怪半面的侍女见得他来,大老远便让至一旁,偏不离去,袅袅娜娜冲道人福了半幅,直到巫士良昂然行远,背后仍能听见少女们喁喁轻笑,带着某种春情满溢的暧昧。
他的焦躁不安还有另一处更大的来由。
无论血骷髅给的《伐髓策》或师门所传《暴虎凌霜经》,巫士良都练得极其不顺,仿佛他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这对资质向来傲视一众师兄弟的道人来说,直是不可思议。
他就像突然间看不懂那些个内功修习的文字,明明字字都认得,串在一块儿就是死胡同。
血骷髅冷笑着扔给他另一本秘笈,此后进境倒是一日千里,尤其能在御女间增益内力,配合他过人的阳物之长,如虎添翼。
假七玄中只有他和白如霜获准留驻无际血涯,这该是莫大的肯定,然而时日一长,巫士良却巴不得远离此地。
——只有在外头,才有逃跑的机会。
武功变强又如何?
锦衣玉食又如何?
美女投怀送抱,主动张开双腿掰开穴儿迎凑又如何?
还不如一看顺眼能心疼的村姑,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好过成天担惊受怕。
当初在梅花林,他就是受不了压迫才反的张冲,哪知投靠奉玄圣教之后,害怕的层级竟直接从狠心的鬼师跃升到妖物秘法的境地,如何是个了局?
像血骷髅那种女人,再美十倍他鸡儿也硬不了,光接近那鬼婆娘他就直想尖叫狂奔,能有多远躲多远。
但血骷髅似乎非常器重他,连白如霜都偶有不在的时候,自浮鼎山庄一役后,巫士良却像被软禁在此,从未被允许踏出无际血涯一步。
所以他好不容易等到今天。
不仅血骷髅、方骸血不在,白如霜也先一步离开了无际血涯,放眼望去,居然已是由他当的家—— 那些向他频抛媚眼的侍女,就是在等“道爷”召唤,准备今日好好享乐,胡天胡地一番。
过往血骷髅不在时,无论是何人留守,首脑召开淫乱的群交宴乃血使大人默许之事,一如她日常所行。
为了被指定为留守的统领,众人无不尽心办差,只盼血使大人青眼有加,有机会做一回大开后宫的人间帝皇。
没有人想得到,好不容易轮到了这个肥缺的“道爷”瘣道人,居然一门心思只想跑。
就算有心珠也不管了,巫士良想,白如霜明儿便要回,就算血骷髅方骸血那对狗男女不在,白如霜他也是打不过的,无论如何今天都得走。
无际血涯之外,是个以林树、小庙和各种大小石像构成的迷魂阵,血骷髅管理此间的手法,就是让出去和进来的不是一拨人——运送补给之人,是被蒙着眼带着通过迷阵的;鬼面武士则分成阵里和阵外两批人,彼此各不相属。
驻守庄内的鬼面武士和半面侍女根本出不去,因为断绝了与人世的一切牵系,才会纵情享乐,毕竟除此无他,人生只剩一片虚无。
但巫士良知道怎么离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知道。
高瘦的“瘣道人”悄悄翻出院墙,来到迷阵边,换上前几日预先藏起的武士装束,戴上乌沉鬼面,按东方木德灵威仰、南方火德赤熛弩、西方金德白招拒、北方水德协光纪的阵位分布,步罡踏斗,挪移推化,以黄天土德统摄之。
斗宿之象似能交感缩地,三步、九迹、六十四变走完,阵图豁然而开,来到一处谈不上茂盛的疏林边,正是他被那黑衣女子断臂后,拖命回到的地方。
此间正是里外两班武士巡弋的交界,外班之人不戴张扬的鬼面具,改佩镌有同款鬼面的铁腰牌,血骷髅在附近修了座庄子供他们使用,里头不乏道上小有名气的武人。
巡弋的范围甚广,也可能打扮成樵夫猎户的模样,要越过这道防线其实并不容易。
巫士良正打算换下面具武服,突然一截细锐之物抵住他的后颈,来人阴恻恻地说:“想去哪儿,巫士良?”
道人冷不丁的从头凉到脚底心,半晌才想起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是谁,颤声道:“末……末大夫!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密医还早于白如霜离开,说是要去采药,是被蒙着眼睛装进布袋里送出去的。
他还听鬼面武士们私下议论,有人信誓旦旦说隔着麻布袋摸到了屄和屁股,没摸着鸡巴,肯定是女人,不想她居然出现在此。
来者正是“鬼舞蝶”末殇。
没理会道人的糊弄,阴阴哼笑:“你颈后嵌着心珠,这也敢跑?那些蠢材发作时的死相,合着你是一点都没记住?”
巫士良腿都软了,根本没想到要反驳,遑论反抗。
忽听幽魂般的二尾妖人道:“转过身来。”他依言起身,转头的瞬间,胸腹被“啪、啪、啪”连拍三记,着手处微感刺疼,麻痒钻入身躯极深处,眨眼即逝。
“你中了我的‘附骨钻髓针’。先等会儿。”
“等什——”巫士良浑身一震,如遭雷殛,整个人瘫在地上剧烈抽搐!
末殇将一团棉布塞进他嘴里,死死摁住,以免他咬断舌头,同时也不让凄厉的惨叫声引来在外围巡梭的鬼腰牌。
巫士良几乎失禁,仿佛钻进骨头深处拼命挖搅,又像把骨髓缕缕抽出的剧痛,超越了贫瘠的想像力。
他自不曾受过心珠发作的苦痛,但凡有这附骨针的一半儿,打断腿他都不敢逃离无际血涯。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人才缓缓苏醒,浑身上下的骨隙间还残留着些许隐疼,犹如风湿发作。
舌底有种怪异的苦甜味儿,这不男不女的死阴阳人肯定喂了他东西。
“你吞下的药,能压抑附骨针的药性半个时辰。”浓发如瀑、身披重氅的妖人道:“我就不问你要不要命了,不想再尝一次的话,我怎么说你怎么做。进去!”
进……进去哪儿?巫士良都有些懵。末殇以骨杖一推他肩胛,两人重入迷阵,三转五绕之间又回到了山庄里。
二尾妖人押着他直抵地牢,取出钥匙打开上下里外共三重铁门——就他所知至少有一把是由白如霜保管,不知这烂屁眼儿的是怎生入手——最后一扇牢门咿呀开启,血污的腐臭混着药气卷出,巫士良忍不住掩鼻。
陆明矶剩下的那只手腕还锁着钢铐,可见血骷髅那对狗男女何其忌惮。
末殇变戏法似的取出第四把簇新的复制钥匙,打开镣铐,冲他一努下巴。
巫士良不情不愿扛起了意识模糊的囚犯,只觉陆明矶的皮肤滚烫,整个人像条闷熟的烤猪,绷带里不住地窜出药气,十分呛人。
他听说陆明矶与他有仇,白如霜也曾再三嘱咐,血使大人不在的时候,绝不能让末殇单独留在陆明矶的牢房里,以免他动手报仇。
陆明矶是对付天痴的关键,是万不幸对上那厮时,唯一有可能稍稍牵制他的底牌,不容有失。
巫士良扛着陆明矶,与末殇择路避开庄内众人,再度出得六天统摄之阵,三人伏在疏林中观察四周动静,以免撞上巡逻的鬼腰牌。
巫士良见她全神投入的侧脸宛若雕像,除开裂嘴的可怕伤痕,其实生得极为清秀,而这张脸上并无一丝大仇将报的激动或释然;若说有什么情绪波动,约莫就是戒慎小心,突然会过意来,扛着陆明矶跃出丈余,眦目扬声:
“我懂了,你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救他!”
末殇阻之不及,余光一扫周遭道路,恐他的语声招来鬼腰牌,阴恻恻道:“你有管别人的闲心么?附骨针不到两刻便要发作,我等你活活痛死了,爱干啥干啥,这你还是明白的罢?”
巫士良冷笑道:“你若不交出解药,陆明矶会比我先死。”便要将他拉耷着的脑袋往地面上砸落。
“……慢!”末殇举杖制止,未敢轻举妄动,果然这断手的死残废就是他的软肋。
“你这么大呼小叫,不怕被人发现,堂堂瘣道人私自逃离无际血涯,背叛圣教么?”
道人狠笑:“那是你说的,谁人信?你不过是名客将,出卖医术换取酬劳,我巫士良是血使大人的亲信,奉命留守的头儿,拿你个现行,何惧攀诬!你私自带走陆明矶,意欲报仇泄忿,我至多是看管不力,把人抢回还能将功折罪!白如霜连钥匙都丢了,罪名怎么看都比我重。解药拿来!”
末殇微微眯眼,不得不接受自己犯错的残酷事实。
她观察这厮已久,知他软弱颟顸,不比其他门人,是绝佳的利用对象,却忘了这帮梅花林弟子就没个好东西,附骨针只是她随口编的名目,根本就没什么毒药,不料却激起这个废物的反抗心。
外围不知有多少巡弋之人听见他的声音,但没法再拖了,二尾妖人迷离一笑,幽幽道:“可你不是巫士良哪。巫士良死在了梅花林,被你师傅尸身所蕴的寒气炸成一地冰花,你那会儿也瞧见的不是?”
巫士良的狞笑凝在脸上。
“你……我……你说什么?”
“巫士良的心珠,是我从尸块里起出的。”
末殇缓缓说着,拇、食二指比出颗黄豆般的大小。“巫士良把那枚珠养到这么大,连血骷髅都觉惊奇,决定做个小小的试验,把心珠放到巫士良的师弟颈后,那人叫……我想想。是了,叫汪士炳。
“巫士良的心珠孵化之物,最终吃掉了汪士炳的心珠,却未如往常那般,钻入脑中肆虐,而是再结了一枚珠,变成这么大。”他又比了颗樱桃核儿的尺寸。“在半透的珠子里,几乎能看见蛊虫的模样,肥嫩的身子一鼓一跳的,可爱极了。
“这种养在鹿石上的异蛊,似乎留着若干宿主的记忆,兴许是以鹿石为食所生就的异能。汪士炳不但没发狂而死,反而渐渐把自己当成了巫士良,对师弟操着巫士良般的口吻,如巫士良那般运使身子,还相信自己断了的左臂又重新长回,彻底抛弃了原本的身份。”
“汪士炳”三字掠过心版的一瞬间,巫士良忽觉头痛难当,丝丝绞拧间,一张面孔倏忽浮现脑海,与名字重叠了起来。
会不会……这就是他在镜中水面始终看不见的那张脸?
——世间果然没有凭空长出新手、修复断肢的秘法。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原来……”曾经自以为是巫士良的男子喃喃说道:
“我是汪士炳。”
看来是巫士良的心珠入体之后,才混摇了他的认知。
这……却又是什么妖异邪法?
兀那血骷髅,居然在他们的身体里养蛊!
一想到颈椎间有条樱核大小的肥软蜷虫,一点一点吃掉他身为“汪士炳”的记忆,道人几欲呕出。
末殇阴阴一笑。
“不,你不是。”
(第七卷完)
第五五折 飞似鸿羽 钩如蛇信
扛着昏迷的陆明矶、于疏林间与末殇对峙的高瘦道人,都被笑意阴恻的二尾妖人给弄糊涂了。我……居然还不是汪士炳?老子却又是谁?
“帮我一把,我便告诉你。”冷不防黑氅扬起,末殇抛了只碧油油的精巧小瓶给他,触手寒凉,竟是玉质,可见所贮金贵。“这是‘附骨钻髓针’的解药,只有两枚,重炼须耗时三个月,小心别掉地上了。相信我,你撑不到新药炼成的。”
巫士良小心翼翼拔开瓶塞,倾出两枚龙眼核大小、似橙似红的琥珀色药丸,见那丸药清中带浊,内中如有灰黑两色交缠的怪异药芯,浑如太极,小眼滴溜溜地一转,把一枚掷还末殇,冷哼:“用指尖捏著,慢慢送进嘴里,嚼碎了张开与我看,再咽入腹中。”
末殇阴阴一笑。“你倒谨慎。”巫士良无视嘲讽,作势欲摔,二尾妖人只得以拇食二指捏起玉丸,仰头张嘴,舌尖蛇一般卷药入口,示威似冲他细细咀嚼,巧致中带一丝飒爽的腮帮微微鼓动。
末殇的舌头似乎特别尖长,粉润酥滑,浑无碍眼的紫酱沉积,就连巫士良昨晚睡的那名俏婢,小舌都无这般细窄,被凄厉的裂嘴缝疤衬得格外幼嫩不说,卷药时无意间流露出的婉媚令人怦然心动,不禁想像起被这条妙物轻轻舐遍全身的丝痒湿儒,裤裆里竟隐隐有些反应。
若非须得威慑末殇乖乖听话,巫士良都想狠狠甩自己两耳光。
看看血骷髅那帮神经病,把你搞成了什么样!竟对这不男不女的可怕怪物生出遐想,无际血涯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得赶紧走!有多快走多快,有多远走多远!
见末殇徐徐咽下,似欲张口供他检查的模样,唯恐再见到那条引人遐思的秀美小舌,烦躁地一挥手:“行了!别张嘴。”怎么每个从无际血涯出来的,都像汆过兑了春药的淫水也似,不是成天想肏人,便是巴巴等著挨肏,动见观瞻,真真成何体统!犹豫不过一霎,发狠将玉丸服下。
那丸药清冽芳香,还带了股淡淡的甘甜尾韵,完全符合他对解药、甚至是“灵丹妙药”的想像,吞下后一股激灵灵的醒神之感直冲脑门,蓦地精神大振,恨不得原地跃起,仰天嚎叫几声。
巫士良自来无际血涯,从未如此昂扬,突然间连行动力都提升了几倍,未及忐忑,只觉信心爆棚,逃离血骷髅魔掌一事必能成功;提了提真气并无异样,将陆明矶放落脚边,抱拳拱手道:“末大夫,你与金罗汉有甚恩怨,我不想过问,在庄里养伤那会儿,蒙你悉心照看,我十分感激。无际血涯不是什么人待的地方,可以的话,你还是早些离开为好。”便欲掉头离去。
末殇没料到他忒简单便放下人质,显然道人一门心思就想跑,方才的狠厉不过是虚张声势,未必真有加害的心思,暗忖:“这厮除了贪生怕死,倒也不算巨奸大恶。”挑眉冷道:“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么?”
巫士良惨笑。“怎么不想?但命没了,便知是谁,又有何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我连一刻都不想多待。后会有期了,末大夫,你好生保重。”一振袍袖迈开大步,片刻都不耽误,奔跑时但觉真气鼓荡,十分受用,忍不住放声长啸起来,明知此举势必引来鬼腰牌,但就是忍不住,非喊喊才舒坦。
巫士良前脚刚走,末殇一点骨杖,飞也似的扑到陆明矶身边,未及搀起,迳趴上男儿胸膛,俯颈就口,以舌尖撬开牙关,将舌底之物连同津唾喂入他口中。
丁香颗儿似的尖舌搅拌著嚼烂的药糊,直往咽底送,昏迷不醒的陆明矶身体自生反应,与二尾妖人四唇相贴,半咽半呕间,就这么吞了个一干二净。
大啸疾奔的道人偶一回眸,馀光瞥见这一幕,吓得啸声都走音了,原来金罗汉跟鬼大夫是这种关系的么?但从末殇趴在他胸前,闭目侧首、斜颈相就的模样,分明是名婉媚女子,黑氅浮露的细腰丰臀曲线也是,巫士良开始怀疑起“二尾妖人”一说,指不定是传歪了的瞎话。
但这些同他又有什么关系?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获自由的巫士良放足狂奔,啸声如游龙出浅滩,一路迤逦远去,似欲重入星辰大海,欢快得不得了。
末殇确定陆明矶将药糊全都咽下,才将他拖进一旁的矮树丛,摆成盘腿趺坐之姿,坐于男儿身后掌抵住背心,提气推血过宫,依心诀为他驱散药气,行遍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最后自头顶百会散出。
这绝对不是末殇预期吞服“鸿羽丹”的完美时机,但趁巫士良将鬼腰牌引了开去,尽快助陆明矶恢复功体,毋宁是眼前唯一的活路——起码对陆明矶是这样。
鸿羽丹可说是东洲武道最负盛名的灵丹妙药,据信炼于青鹿朝末叶,共有廿七枚,合九鼎三元之数,号称服一枚可抵三十年玄门正宗修为,差不多就是常人从头练起不走歪路,复得明师正法,未有丝毫懈怠,一路练到了头的极数;再想往上突破,须有不同凡俗的惊天资材,万中无一,故鸿羽丹又有“庸凡天阶”之称,既是登天的龙门,也是分隔常人与天才的门槛。
丹成四百年来,被吞服的鸿羽丹还不到总数的一半,盖因鸿羽丹若无相佐的心诀,服食必遭猛烈的药性反噬,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药石罔效,远胜世间一切剧毒。
古林末氏于四百多年前曾侍奉药主,家传的《古林残魂功》即脱胎自其主的成名绝技《残魂爪》,化纳药力的心诀,便书于《残魂爪》秘笈的总纲飞白处,前后不过寥寥二百馀言。末氏虽有心诀却无药丹,为救陆明矶,末殇不惜重金弄来了两枚,未及验明真伪,料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让陆明矶吞服。
末殇虽有“鬼舞蝶”的浑名,其实既不爱、也极罕用毒,连附骨钻髓针也是随口瞎掰,以金针刺他几处穴道,无非是修习寒阴功体的紧要罩门,整治得巫士良痛不欲生,居然信以为真。
竹篙似的高瘦道人若有他那几位师兄一半的城府,这手足够治得他服服贴贴,起码会先把陆明矶扛离险地,再作图谋。万料不到这厮鲁直过头,半点脑子不用,只想开溜,心珠、身份之谜俱留不住他,末殇心一横,索性拿他试药,横竖鸿羽丹若无心诀相佐,可比鸩羽丹砂鹤顶红要厉害百倍,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武道中人视若珍宝的鸿羽丹在末殇看来,只消救不回陆明矶废了的经脉丹田,便是妥妥的废物,要来何用?没甚好心疼的。
两枚丹药购自同一处,只验了有无毒性,无从辨别真伪,末殇送进嘴里嚼碎,却未咽下,见巫士良服药后无有异样,才以口𫗦喂陆明矶,并运起残魂功一点一点催发药气,助汉子散出体外。
末殇并不特别擅长内功,虽说受创之后,修习外功更为不易,有大把时间打坐行气,但末殇自知不是块料,没想练成什么内家高手,只求骨杖能运使自如,略补腿脚不便即可。反正复仇靠的是脑子决心,武功高低,其实完全不重要。
陆明矶已是半个废人,但《鸣杵传夜千灯手》的深厚功体,却非末殇所能轻易推动。幸鸿羽丹按“发、散、运、化”四诀顺序,先催发药气,促使丹力释出,此一阶段服丹之人将感觉丹田气涌,浑身仿佛有用不尽的气力,骇异于鸿羽丹果然名不虚传,殊不知这只是假象而已。
当丹力开始生效,丹田内便如金铁烧融,滚烫的火球逐渐膨胀,越发难当,最终如结出一颗具体而微的小太阳,须将这股灼人炽劲分运百骸,遍行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打通任督之交,以周天搬运行易经拓脉之实,直至丹力耗竭,这才是正确的用法。
若未先将杂气发散,势必堵住输运的经脉要冲,丹力无从消耗,积累膨胀下才会导致爆体而亡的结果。
创制《残神爪》的药主在心诀内,数度以“核聚之变”形容此一神奇的过程,古林末氏先人遍阅古往今来丹经医典,不曾见过有这样的说法,始知是故主首创,约莫药丸中的太极异核便是丹力之源,阴阳聚而后生变,亦是理所当然,遂遵照主人生前的殷嘱,严禁后人服用鸿羽丹,亦不可流出心诀。
至于搜罗九鼎而毁之,也仅执行了三两代人的样子,族谱中明确录有成功入手且摧毁的,也仅一鼎一丸。
末家后人发现涉入夺丹纷争,反而提高暴露心诀的风险,不如敬而远之,丹药自然而然随硬服的愚人消失尘环,难成大害,以致到了末殇这代,还得花费重金从他人手中取得。
末殇修为虽不如陆明矶,幸而“发”、“散”两阶段毋须与之硬撼。《古林残魂功》做为东洲罕见的阴寒功体,与千灯手至阳至刚的功脉天生既相斥、又相引,末殇巧妙运用了这样的矛盾质性,将鸿羽丹所生的杂气循阳脉导引离体;不过盏茶工夫,氅内的衣衫便已被汗浸透,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起一般,头顶散出丝丝氤氲寒气,汗水在衣间身下结成薄霜,以两人为中心四散蔓延开来,宛若蛛网。
光是这样,已耗去末殇七八成功力,心知接下来的“运”、“化”两阶段乃硬碰硬的死磕,以自己蹇驴般的寒碜修为,决计拖不动金罗汉这辆万斤大车,哪怕人家断了轴轳,卸去半边轮毂,也不是末殇所能应付,趁着杂气排空、即将丹转的当儿,赶紧取金针刺男儿人中,见他眼睑颤动“唔”了一声却未便醒,正反连抽他两记耳光,低喝:
“陆明矶!你还要性命不要?给我醒来!”
忽听游龙般的长啸声又从远方倏忽而至,竟是巫士良掉头奔回,远看他大袖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来到近处才见额发紊乱满面通红,活像马上风发作,晃松了的钗发斜向一旁,成了不伦不类的坠马髻,简直不堪入目。
“末、末大夫!”道人气喘吁吁,却难以停步,只能绕着末陆二人狂奔,偏生他腿比常人长得多,每一跨必是大步,这圈儿绕得不小,连他自己也是到一半才发现半径难以截短,径直从两人面前奔过,片刻才又大呼小叫地绕回头:
“你这药……是不是放隔夜了不干净,我……我怎么都停不下来,一停……胸口便像要炸锅似的,这里边的馅儿都要炸……炸出来啦!哎育我的妈!累……累死老子!”语声未落又擦肩奔过,转弯时半边身子几欲贴地,铲得尘土飞扬,只差臂间没拎上两只车轮,便似翻车的模样。
他哇哇乱叫不打紧,才绕得两圈,地平线彼端便冒出十数个细小黑点,毋须细看也知是驻扎于外的鬼腰牌。敢情巫士良真没白跑,把巡逻的人马全引了过来,这帮亡命之徒跑不过真气鼓荡、几欲爆体的高瘦道人,到这会儿才好不容易追上。
末殇暗暗叫苦,见陆明矶终于睁眼,死马当活马医,扬声道:“你方才吃的不是解药,我根本没下毒,不过是金针刺你阴功气罩罢了,谁知你非讨药吃不可,我只有两枚‘干奠坤筑鸿羽丹’,本想救活陆明矶再将他折磨致死,不能教你坏了好事,索性分你一枚。”
鸿羽丹的大名如雷贯耳,巫士良出身梅花林,岂能不知?一听腿都软了:“妈了个瓜瓜鸡!这玩意没有丹诀,不等于吞了成捆的雷火硝药?”
其师张冲被《凝琼遍雪》炸成血粒冰渣的惨状,迄今仍不时出现在梦中,道人欲哭无泪,然而鸿羽丹价值千金,但凡在道上传出点风声,没有不抢成狗的,所经处血雨腥风,都说那个鸿字就是哀鸿遍野的“鸿”。要说拿这种宝物来害人,都不晓得谁才是苦主了,实难指摘末殇用心歹毒,只能说是自己倒了八辈子血楣。
却听二尾妖人道:“我祖上传有化纳丹力的心诀,你与陆明矶同听不妨。若是放任鬼腰牌咨意逞凶,心诀没念完我便让人给砍死了,也只怪你俩没那个命,合该交待在这里。”
“……听!我听!大夫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巫士良骤见生机,如溺者攀紧浮木,死都不放。“还是……还是我扛着二位走?我现在浑身是劲,怕连牯牛都能扛起。方才那些鬼腰牌没一个追上我的……哇靠,怎么这么多人!”他自末陆二人身后绕回头,才见聚拢的鬼腰牌已有十数人之谱,不由得头皮发麻。
末殇哼笑。“人多才好,丹诀头两诀乃‘发’、‘散’二字,你丹田涌出、遍行全身的杂气,是散得越干净越好,能悉数发于体外则最为佳妙;同一人打上一架未必救得了你,但同十几人打上十几架乃至上百架,恰恰是你眼下的救命仙丹,若是丹诀听不清,先将杂气全打出体外也是条路。”巫士良闻言一怔,若有所悟。
临阵悟招,是每个武者在技艺未成时都做过的美梦,不幸的是:入行越久,越能明白这纯是外行人的想像。便有明师指点,一招一式未经成千上万次的习练,洞悉关窍,浑似天成,绝难在实战中派上用场。
边打边听还要彻悟诀窍,未免强人所难。
陆明矶到得这时才完全清醒,哑声喃喃:“我体内真气……怎地如此沸涌?这儿……又是何处?内……内人呢?”仍是记挂著妻子贺延玉。
末殇面无表情,只道:“试试提运内力,能否搬运周天。”
陆明矶下身瘫痪,连盘坐起来都办不到,全赖末殇扶持,勉力运功,不出片刻便摇头。
“不行,感觉不到……腰下全无所觉,无论腿脚、丹田或经脉……全都感觉不到……可恶!”裹着绷带和夹板的左手一追膝盖,面色灰败,不知是触动了左掌被捏碎的骨轮,抑或深恨自己已成无用废人,也可能兼而有之。
“适才给你服了枚鸿羽丹,想死的话,啥都不做就会死。”
二尾妖人冷眼瞧着,无一句温言抚慰,只阴恻恻地说道:“或你也能依丹诀化纳药力,倚之冲破壅塞的下肢经脉,便不能还你一双能走能跳的腿脚,好歹也能运使真气,不算是个废人。做或不做,都在你。”无视围拢过来的敌人,提声背诵起心诀来,双掌兀自扶著陆明矶的背心,助他维持五心朝天的趺坐姿态,不再理会汉子追问,仿佛事不关己。
陆明矶连问几次妻子的下落,但丹田内迅速膨胀的滚烫热源几可销镕金铁,哪怕再消沉也知情况不妙。
在救出延玉前绝不能死——凭著这股信念,汉子瞬间收摄心神,驱除杂念,听末殇念得片刻,便大致掌握了“运”、“化”二诀的原理。内功理路殊途同归,法门不同而已,《千灯手》的运化之能比末殇家传的要高明得多,既知其指向,用自家功诀效果更好,毋须一板一眼,照办煮碗。
那丹诀多是道门内秘的术语,对出身道脉的巫士良来说,听著并不难懂,依言将杂气运往双腿,自脚底心散出,奔行的速度居然还能更快,内气满溢、乃至壅塞欲窒之感大减,足见对症;见鬼腰牌们各擎兵刃,散成了大圈缓缓逼近,分明是接敌之势,唯恐众人一拥而上伤了末殇,自己不免要爆体而亡,急中生智,忙扯开喉咙喊道:
“人都到齐了么?有没赖在庄子里睡大觉的?毫无警觉!你、你……还有你!赶紧回去把人点齐了,全给道爷带过来!血使大人命我突施演练,考较你等的应变之能,我本还说不必,就你们这帮馕糠夯货,没想到给血使大人说中了,一个个混水摸鱼,就没点上心!”
被他点到的三人,气都不敢吭,灰溜溜地夹著尾巴,掉头往庄院的方向奔去,现场一下子便少了三名对手。众人驻扎处尚有数里之遥,他点的那仨正是脚下功夫最稀松平常的,一来一回间,又能争取不少时间。
在场的鬼腰牌多半认得道人,却被严禁与他私下交谈,偶有公务对接,也只能喊他“瘣道人”张冲,但谁都知道他不是。当中一名资深的看不惯他显摆,嚷道:“什么演练?怎没听说……喂,干啥子动手动脚的!哎育——”语声未落已被巫士良掀翻跟斗,顿时摔晕过去。
“一个接一个上!”巫士良脚下不停,转头扑向另一人,神气活现道:
“血使大人有命: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者,今儿放进‘无际血涯’内,纵情享乐三日!庄里丫头们都等不及啦,就看你们够不够本事!”砰砰几下又打倒一人,众人却无不欢呼起来,个个摩拳擦掌,任凭巫士良满场急奔,一个接一个地放对。
他浑身真气鼓荡,毋须使什么厉害招式,随手一推都似雷车奔轨,真个是当者披靡。纵有拳脚或刀剑造诣胜于他者,也没敢伤了主持考校的“主考官”,投鼠忌器,缚手缚脚,要不多时便悄无声息躺满一地。
比武过招较之奔跑,消耗杂气更甚,巫士良越打越舒坦,越打越快意,只觉举手投足无不是酣畅淋漓,比晨起时与那俏婢缠绵锦榻,还要痛快过瘾得多,也是一奇。
末殇又气又好笑,又隐隐有些佩服,暗忖:“难为他想得到这么阴损的法子,明明被人团团包围,却又不是以一敌多。这帮阳精上脑的蠢货分明见同伴接连被打倒,却自信‘我一定能胜他’,坚持单打独斗,就为了能进无际血涯淫乐,活该皮肉受苦。”
眼见十数名鬼腰牌悉数倒地,巫士良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这会儿他终于能消停了——小声道:“大夫,成啦!趁返庄叫人的还没回,咱们赶紧走。我来背陆大侠。”
末殇摇了摇头,直勾勾盯着陆明矶。
面颊凹陷的憔悴汉子闭目合什,掌间隐迸金芒,仿佛夹著烈阳,便在光天化日下也能清楚看见。巫士良忽生错觉:金罗汉莫不是把丹田里的那团火运至此间,具形而现,才得有如此光景。
他在打倒鬼腰牌之际,腹中金铁熔炼般的异热随杂气散去,气力大增,丝毫不觉疲惫,以为是鸿羽丹生效所致,如今见了陆明矶的模样,才知原来连服丹都分三六九等,金罗汉服丹,掌中能生灿阳,自己就是停不住脚,活该跑成狗,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不禁暗生惭秽。
陆明矶并未运功太久,双掌一错沉于丹田,缓缓吐息收功,额间密汗点点;淡金晕芒消褪后,面色又是灰败一片。
“打通经脉了么?”末殇急问。
陆明矶颓然摇头。“丹田以下……完全感觉不到,凭空消失了也似。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有的。”二尾妖人收紧手掌,鸡爪般的霜白五指几乎陷进他大腿里,巫士良光瞧便觉得疼,陆明矶却浑无所觉。“我先前为你推血过宫,驱散杂气。你体内的经脉仍在,护身真气厚如城墙,简直难以推运,并没有什么凭空消失之事。你给我争气点,别摆出这副窝囊相。”
“……真得走了,大夫。”道人插口:“再不走就悬啦!”
陆明矶举目眺望,意识到这是在恶徒的据点外,末殇竟是带著自己逃跑,心头一揪,以包扎成球的左掌攀住他,急道:“内人呢?若无延玉,我哪儿都不去!便要死,我夫妻俩也要死于一块儿。”
巫士良心想:“好在末大夫就不是个女人。一名女子舍命救你出险境,价比千金的鸿羽丹一次搞来两颗,这都不算欢喜你,敢情病得是不轻。你当人家的面喷他一脸的夫妻情深,被驴踢死都不冤。”至于末大夫图的是什么,他也说不明白。
末殇阴阴一笑。“你老婆死不了的,方骸血可喜欢干她了,日夜都不肯歇,仿佛她屄很金贵似的,可你就不同了,陆明矶。方骸血不肯让血骷髅拷问贺延玉,便只能着落在你头上,只要你捱不住,她一个心疼供出了贺铸源藏钱的地方,她也得死。
“你不在,大家都好办。方骸血收用了她,留个念想,料血骷髅也不致太过为难,反正都是自己人了,藏宝处慢慢再问不妨。忒简单的道理,你不至于想不明白罢?”
好嘛,你俩捅来捅去的都不做人,合著是好这口?巫士良都想收回方才错付的同情心了,让你们糟践!
陆明矶铁青著脸不说话,不知是自尊心受创,抑或无可辩驳。末殇也不同他萝唣,当机立断,冲巫士良道:“背上!若有差池,唯你是问!”道人早就想跑,二话不说将汉子负于背上,当先夺路,迳往疏林中逃窜!
即使背着身量结实的陆明矶,巫士良仍将末殇抛在后头,倒不是有意甩开他,而是方才末大夫与金罗汉争执时,万一让倒地的鬼腰牌听见,不是白痴都能会过意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演练,而是实打实的叛逃。
这事还没完。待被支开的那三人领著庄内馀众去而复返,便是东窗事发之时,若不趁这会儿脱出无际血涯的掌控范围,追兵转眼即至。
蓦地远方飕飕几声,半空中传来炮仗烟花似的号响,又似响箭离弦,巫士良听得头皮发麻,暗叫不妙。
号响示警,表示外敌来犯;响箭则是标明位置,外围岗哨只要循声而去,便能阻截入侵之人。适才倒地的那帮人未见有带短弓的,巫士良没想要搜身或灭口——如非必要,他实不想为了这种事杀人——不幸的是:恐有人藏了弩箭筒之类的细小机关,亦能发射响箭,为同伴指明方向。
未几,“喀哒喀哒”的马蹄声响起,巫士良回头叫道:“末大夫——”突然语塞。
不知何时,末殇已没跟在后头,甚至不是落后数丈、乃至十数丈而已,黑斗篷成了地平线彼端约拇指大小的乌影,四五骑健马绕着他奔跑,末殇应改变过行进方向,尝试突围之类,但包围网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中,响箭恐也是这帮人所发。
(早说了要赶紧逃的……可恶!)
二尾妖人若被抓捕,绝对能为他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但巫士良总觉自己吃了人一枚鸿羽丹,蒙他慷慨分享丹诀,凭空得了三十年功力,事到临危撒腿就跑,也太那啥;犹豫片刻一咬钢牙,将陆明矶放落在道旁的树下,低道:
“陆大侠,我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食人一口,还人一斗’,我想法子给末大夫搭把手,看看能抢两匹马来不。你在这儿坐着,万一苗头不对,自个儿想法子跑呗,莫再惦记你老婆啦。人各有命,没准儿她的命本好过你,反而是受你连累。”话完又不禁有些懊悔,他本意是想劝汉子看开些,但听著连自己窝火。这他妈是人说的话么?
果然陆明矶瘦脸沉落,裹成猪蹄状的左手搭他肩膀,巫士良本以为他要骂两句才舒坦,不料金罗汉却道:“我与你同去。你丹田之中,可有铁水烧融般的灼烫难当之感?”
巫士良摇头。“一开始挺滚热的,跑着跑着好了些,打完人差不多便恢复正常啦。有啥不对的?”陆明矶摇头不语,似在沉吟着什么,坚持与他一道,巫士良拗不过,只得把人背起。
“陆大侠,有言在先啊!战阵奇险,刀剑无眼,逼急了拿你挡刀,我还真不是有意,请你莫见怪。”没敢耽搁,发足朝马匹绕成的包围圈奔去。
他才迈开步子便已深深后悔起来,那不男不女的二尾妖人与自己非亲非故,吃了他金贵的鸿羽丹又怎的?赔上性命,再多灵丹妙药也没个屁用。虽说如此,巫士良心底隐隐觉得欠着末殇一条命似的,索遍枯肠,也不知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倘若来自巫士良或汪士炳的记忆残馀,那可真是冤到了姥姥家。
但带著见死不救的愧疚掉头而去,道人确信自己下半辈子,是休想安心睡顿好觉了。与其活成行尸走肉,不如赌他娘一把!
“喂!刀下留人……刀下留人!”高瘦道人放声大叫:“血使大人有令,此人须抓活口!”他看清马背上无一是方才返庄的那三人之一,面孔颇眼生,料是外围骑马巡弋的游哨来的,应是不明就理,有机可乘。
末殇要是机灵点,停步端出庄内要人的架子,随口几句便能唬弄走人。偏生他还加速逃跑左冲右突,猎犬见了奔兔哪有不追的?便落得眼前的窘迫下场。
果然他宏亮的声音随新得的浑厚劲力远远送出,绕著大圈碎蹄慢跑的马匹速度趋缓,隙间露出被包围的乌黑大氅来。
末殇一见他背上的陆明矶,没点血色的霜白小脸居然还能更白惨,若非怕坏了道人的算计,早已挥手大喊“莫来”或“快走”之类。
巫士良见骑士们放慢速度,形同吃了半颗定心丸,正想继续摆谱,脚下忽一踉跄,丹田内某处仿佛迸裂开来,漏出难以形容的灼人之感,烫得他几乎跳脚,偏偏热源就在体内,怎么也甩不掉,不管他怎么扭动气海里就是一锅子沸油冒泡,难受得不得了!
“烫……干他娘的好烫!烫……烫死老子啦!”
照理说一开口真气外泄,丹田内所有动静都该随之一懈,无以为继,但这天杀的火球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巫士良奔跑的速度不变,不如说跑得更快了,迈步的姿态却活像是踏在烧红铁板上的鸭子,令人不忍卒睹;能以这般高速耍宝,马背上的骑士无一笑出,反倒是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你这会儿才到‘运’字诀的阶段。”陆明矶在耳畔肃然道:
“快以心诀将热流推往诸脉,莫要耽搁!”这是重塑经脉的关键,所谓“三十年玄门正宗内力”便是由此铸成。错过了导引丹力铸脉的时机,热流壅塞,失去控制,将直接跳到爆体而亡的结局。
“啥……啥子心诀?”巫士良一脸茫然。“谁听一遍就能背起来!靠打人不行么?不是打人也行的么?烫烫烫烫————!”
陆明矶确实也没背起来,他是以《千灯手》内相近的导引法门转化运用,且其脉早已铸成,之坚之韧远胜于鸿羽丹所能及,遂将丹力悉数用于冲撞壅塞的下半身经脉,即便冲撞不成,也能将之容于丹田内,再缓缓练化即可。
对金罗汉而言,区区鸿羽丹是炸不了他的气海的,若在脊椎未伤的全盛时期,丹力于他有不如无,吃或不吃其实没甚分别。
他试著指点巫士良导引热流,但千灯手本就不是道人的资质能练,陆明矶教人的本领也不特别高明,巫士良边跑边叫边骂娘,啥都听不进耳里,遑论理解运使。只见道人冲入圈中,抓起末殇随手往外一扔,乌氅在空中呼啸著绽成了朵黑牡丹,落下时已在六七丈开外。
这一掷距离极远却不甚高,末殇待力尽时轻轻巧巧着地一滚,便即起身,显然巫士良也自知抓不准力道控制,没敢胡乱往上扔,只求越过骑士头顶,才教末殇平安落地。
二尾妖人馀悸犹存,起身见巫士良单肩撞倒一匹马,那北地健马连人带鞍横里飞出,如遭洪流所卷,四蹄离地,飞出三四丈才轰然坠地,嘶鸣都不及出,显然被撞上的瞬间便已毙命。
巫士良信奉著“打人也可以”的我流理解,发疯似的找对手打架,剩下的四骑四向散开,其中一人不及鞭打马臀加速,道人已大步流星地赶超上来,三两下便逼至鞍侧,维持速度的同时,居然还能开口搦战:
“下来打我啊你个小瘪三!爷爷让你净跑!”
那骑士“妈呀”的一声哭喊犹噎在喉咙间,整个人已被揪下鞍来,抓在手里如布袋戏偶般兜转两圈,实在构不上个“打”字,无从下手,索性将他扔出战圈。这回抛得挺高,“呀——”的长声惨叫似无尽时,直到“啪唧!”一响才复归静默。
三骑终于理解连名驹的脚力也跑不赢这厮,果断掉头,呈“品”字形朝道人狂奔而来,宛如三枚箭矢!
即将撞上之际,当先一骑微微偏开,突然扔出带铁球的粗绳网,其馀二人在交错的同时纷纷仿效,转眼巫士良便被缠裹在重重的兽网间,越是挣扎缠得越紧,只得单膝跪地,荷荷休喘如伤兽。
远去的三骑再度勒缰回头,亮出兵器,泛起狞恶笑意,一蹬马腹开始加速。
他们并非什么外围游离哨,而是北关燕然山的猎户出身,新进才加入鬼腰牌的行列,远远见得有人欲突破封锁,本就想以鞍畔的兽网擒捉;不对末殇下杀手,只为引巫、陆二人回头,可说是极有经验的猎手,绝非等闲之辈。
“喂,死牛鼻子!”不远处末殇突然开声,自氅底翻出一物,奋力掷来:
“……接着!认不认得这是什么?”
巫士良自顾无暇,料不到二尾妖人又跑回来,正想让他快点走——可惜陆大侠得陪葬了,挺过意不去的——忽觉空中落下之物银灿灿的无比耀眼,心底没来由的涌起一阵强烈的怀缅,右手本能穿出绳网接住,却是柄烂银虎头钩。
不,不是虎头钩。
那银钩的刃部形似“乃”字,尖端铸成蛇首吐信,活灵活现;护手和握柄都有鳞片般的精致雕饰,果然是以蛇为意象,却是柄蛇钩。
锐利的针刺异感自太阳穴钻进钻出,道人忍不住“唔”的一声闷哼,身子微微颤抖。仿佛以熟悉的兵刃为轴心,被埋在最深处的记忆次第开绽,争先恐后地破壳而出,恍如新生。
“看在你回来救我的份上,把你的名字还了给你。”末殇阴恻恻一笑,衬与骇人的裂嘴缝痕,白日幽魂般的模样不知怎的,瞧着竟有几分不欲示人的傲娇之感。“别再教人给杀了啊,王士魁。我不想救你第三次。”
——“蛇钩蜈剑”王士魁。
在袭击浮鼎山庄当夜,冒充白帝神君的王士魁。巫士良的师弟王士魁。也是因为表现不利,被师兄于战阵间拖至一旁、吸尽功力而死的王士魁。
道人全想起来了。在那风云变色的一夜,任凭自己苦苦哀求,师兄巫士良仍毫不留情地以学自《伐髓策》的极招“锋棱瘦骨成狴牢”吸干他全身的功力,乃至血肉干瘪,几欲成枯才肯罢手,让他这会儿又更像干尸了。
他本该死在浮鼎山庄的。
是末殇末大夫救活了他。
第五六折 旧日芳华 岂非所任
“锋棱瘦骨成狴牢”集《伐髓策》之大成,号称“一式包一门”,既是杀著也是功法,据说是梅花林的第七代掌门远游北海,于世外异境棹隐寒洲的万载玄冰壁前所悟,以永冻冰封为敌,亦以永冻冰封为给养,淬炼出罕世无匹的玄阴功体来,与《暴虎凌霜经》的“凝琼遍雪”同为世间阴功之巅。
差别仅在于:二百多年的光阴匆匆逝去,此世“凝琼遍雪”尚有“瘣道人”张冲能使,然而“锋棱瘦骨成狴牢”自写下《伐髓策》的七祖绝翎子以降,未曾再有人练成,《伐髓策》因而被封印起来,成为名符其实的绝学。
巫士良——当然是正牌那位——盗出《伐髓策》后,一门心思就想练成这式极招,以防师父张冲追赶上来清理门户之际,有与“凝琼遍雪”分庭抗礼,得保不失的杀手锏,苦心钻研下,居然摸索出一条侵夺生元以自壮的阴狠法门来。
说是这样说,此法初遇之时效果烜赫,被指爪攫住双手脉门的敌人,全身精气似缫车收卷般丝丝离体,无比飞快,然而一撤手即复原如初,毕竟内息不是汁水酒液,说换瓶子便换瓶子;箝制得不够久、功体差异过大等等,都将大大削减藉他力为自己易筋拓脉的效果。
试了半天,赫然发现同门师兄弟才是最理想的攫取目标,假师父追赶之名,悄悄吸干两名师弟,果然功力大进。若非在投靠奉玄圣教之后,巫士良死于张冲的尸身爆炸,整座斗雪道迹之人将成其饵食,无一可免。
巫士良死后,回收的心珠被植入师弟汪士炳体内,汪士炳贪婪浮躁更甚师兄,及至浮鼎山庄一役临阵受挫,索性拿同行的师弟王士魁当升级用的大还丹,将之吸了个精血败坏,几不成人形。
事后末殇奉命收回心珠,待天霄城人马退去,悄悄潜至浮鼎山庄,才发现王士魁居然还未死透,费尽心力,将高瘦道人从鬼门关内抢回来,堪称阎王之敌——王士魁对于“大夫曾救我性命”的印象残馀,约莫便来自于此。
汪士炳自断一臂,武功大不如前,此人横暴残毒还在巫士良之上,脑子却没他清楚,嫌血骷髅给的采补法门缓不济急,竟于无际血涯内对人施展“锋棱瘦骨成狴牢”,吸死几名鬼面武士后,又把主意动到了捡回一条命的王士魁头上,幸为末殇所阻,这已是二尾妖人第二度出手相救。
血骷髅以汪士炳凶愚难制,若真教他练成《伐髓策》里的罕异神功,怕连她自己、方骸血等都将成“锋棱瘦骨成狴牢”之所向,于是果断了结了这厮,防患于未然,命末殇从尸身颈椎里挖出那枚已历二主的心珠来,移入王士魁体内。
一如预想,二蛊相争,超常发育的变异体吞噬了王士魁本有的心珠,巫、汪的零星记忆交杂著渗入其心识,再加上血骷髅命庄内众人曲意逢迎,王士魁遂自以为是死而复生、断臂重续的巫士良。
只是他性格较二位师兄鲁直,心肠既软,又不好酒色,被众多亡命之徒视为乐园的无际血涯,于王士魁不啻群魔乱舞之地,待得难受。末殇早有利用他劫囚越狱的打算,万料不到王士魁比他想的更捱不住,错打错著,居然走到眼前这一步。
形销骨立、面如活骷髅一般的高瘦道人回过神来,赶紧用蛇钩割开身上缠裹的绳网,但捕兽所用的绳罟非同一般,即使割断几股,一下子也难以挣脱,那三骑绕了个大圈子回头,再度以“品”字型的向心阵势朝王士魁冲来,他越急手脚越不利索,更要命的是:丹田里沸浆似的滚烫热流四散开来,失控窜入诸脉中,原本只是肚子里烫得要死,这会儿是浑身都难受得不得了,王士魁不住跳脚扭动,仿佛被活活浸入油锅也似。
眼看三柄利刃交错迭至,王士魁凭著一股莫名的求生意志接连闪过,末了又被罩了层绳网,已是动弹不得,忽听背上的陆明矶低道:“……别动!盘腿坐下,五心朝天……全身放松,什么都别想。”瘦道人痛苦得没法思考,只觉身躯内外像要烧融了一般,张口都能喷出焰火来,横竖也无力撷抗,索性踉跄坐倒。
滚烫的热流似乎加速动了起来,循环之间那股火烤般的痛楚大为减轻,遍走全身后自背心“大椎穴”离体,不知为何并未散逸,而是重入另一周天——王士魁蓦地醒悟过来:“是陆大侠!他将鸿羽丹力引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明明是身外之身,陆明矶的经脉却仿佛与他串连成了一气,连最幽微的真气、穴位反应王士魁都能一一历遍,就像是自家身躯的延伸,又似子宫内的连体婴般,连陆明矶腰脊以下的经脉阻塞,感觉像是自己的瘫痈一般明晰。
沸滚如熔金的丹力应能摧毁一切壅塞阻碍,但陆明矶的敌人并非是难以攻克的峭壁坚城,而是虚无。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感觉不到的敌人根本无从下手,任凭两人合而为一的丹力加内息何其强大,却无法贯通汉子腰部以下的虚无境域,沸腾的热流终归得有个去处,又循原路回到王士魁体内,周而复始循环不休,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于顷刻,霎眼历劫。
与陆明矶胸背相连的高瘦道人,连他的沮丧灰心都能清楚感知。陆明矶能练到这般惊世骇俗的修为,毅力决心定是远超常人,但或许是旁观者清,王士魁只觉这会儿要放弃委实太早,两枚鸿羽丹耶!人生能遇着几回?赶紧冲啊!指不定便能贯通壅塞的经脉。
意念所及,连陆明矶都受到鼓舞,两人意念相通,全力运功,两具身躯内的经脉、真气乃至丹力渐趋于一致,蓦地虚无之境中绽开一小处裂罅,沸滚的丹力突然找到可供施力之处,蜂拥著撕开缺口,长驱直入,仿佛温泉漫入封冻的河道中,处处烟丝飞窜,冰消瓦解,再度恢复了生机!
“……王士魁!人来啦,你发什么呆!”
高瘦道人被末大夫的尖叫声吓得醒神,蓦然睁眼,见一柄钩镰枪已至面前,蛇钩一翻,本拟格开枪尖,岂料这一下却将枪削断半截,馀势未尽,竟连人带马留下了后半,那骑士到死都不明白下半身怎就抛在后头了,拖着飞散的肚肠在地上翻滚哀号了一阵,才得断气。
王士魁被自己的气力吓了一大跳,未及思索,第二骑又至,但蛇钩已然断去,只得以蛇鳞护手为拳套,硬挡来人的马刀。“铿!”的一响金芒迸碎,马过人飞,鞍上的骑士在空中飞舞片刻,才像只破布袋般无声坠地,显然在交击的瞬间便已活生生被震死,倒比前一人少吃了苦头。
不及查看焕发著淡淡金芒的双手,第三骑倏忽已近。来人记取同伙血淋淋的教训,收起兵器不予相交,眼看将与王士魁交错而过,才突然抛出钩索,勾住绳罟,打算纵马拖行。
钩绳迅速绷紧拉直,骑士回头露出险恶的狞笑,冷不防身下一震,坐骑长嘶倒地,连著钩索的鞍鞯竟硬生生被扯落马背;拉扯力量过大,以致绳索连钩处应声而断,回弹时“飕!”一声将半空中的骑士径直击落,坠地时动也不动,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身缠网罟的王士魁怔怔瞧着手里的断钩。他只不过起身抓住绳钩,然后扎了个马步而已……至于吗这是。这是哪门子的巨灵神力!还有这金色晕芒,瞧着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瞧过……是了,《千灯手》!陆大侠施展《千灯手》的时候就是这样
妈了个瓜瓜鸡!谁跟你这样了?老子什么时候学的《千灯手》……我怎么可能会《千灯手》?
不理无语问天的道人,末殇飞扑而至,取出匕首割断绳网,抓着陆明矶劈头就问:“经脉打通了么?方才你浑身迸出金芒,真气鼓荡,应是鸿羽丹生效。”一推王士魁:“快放他下来!看是不是又能走了?”
可惜奇迹并未发生。陆明矶见他难掩失望,安慰道:“虽不能行走,但……我下半身又有感觉啦,经脉行气亦已恢复了大半,如此循序渐进,打通周天应是指日可待。”末殇狠捏他大腿一记,见陆明矶微露痛色,转嗔为喜,但喜色不过一霎,旋又恢复原来那副漠不关心的阴冷模样,冷哼:
“这般大好机会你不把握,还有闲心救人,婆婆妈妈的下场,注定这辈子就是个残废。”阴恻恻一笑,森冷的眸光瞟向一旁的王士魁。
陆明矶见他颇有迁怒之意,忙道:“大夫此言差异!适才道长以丹力重铸经脉时,我虽略助一臂之力,然而后头打通下身壅塞的经脉,也多亏道长帮忙,合两人之力方能成功。只有我自己是办不到的。”
末殇冷道:“你倒说得轻巧。你为他导引丹力易经拓脉,是以你自身的经脉气行为蓝本,相当于你苦练十几二十年《千灯手》的点滴积累,原样抄了一份白送这傻大个儿,就不怕令师寻他晦气?”
王士魁心中“喀登!”一响,直从天灵盖凉到了脚底心,额间涔涔冷汗,面色如土。这下他是怎生在举手投足之间撂倒三名骑士的,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道人却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不想得到什么绝世神功,当时师兄们商议著盗取师父的秘笈出逃,王士魁就没赞成过,怎奈无胆出声反对,只能随波逐流。他师兄一个比一个聪明,怎就不明白武功越高、麻烦越大的道理?
况且武林规矩,最忌外人偷窥武学,陆大侠的师父天痴上人有多恐怖就不消说了,要是让那位狠人知道自己平白得了《千灯手》的功体脉行,哪怕他一掌都使不出,天痴上人还不剥了他的皮晾成干?王士魁光想就软了半截,“扑通!”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
“陆大侠!苍天为证……不,是末大夫为证!鸿羽丹是他骗我吃的,我真没想吃,更别提铸成《千灯手》之脉……我啥都不知道,这个我更是一点都不想要!要不,你废了我的内功罢?本来我内功就不咋的,才改练外门兵刃。现在这样……我要同令师说我没偷学贵门的武功,那是跳进竭鱼江里也洗不清啊!”生怕他不信似的,双掌一合,“啪!”金芒迸散,华光隐隐,果然有几分《千灯手》的模样。
末殇没好气道:“你也不瞧瞧自己现在什么样儿,随手便能打飞一匹奔马,陆明矶废人一个,拿什么废你的功体?筷子调羹么?”这道理王士魁如何不知?只是存了万一之想,没准陆明矶有什么隐而不宣的法门,拍拍脑袋就能收回这身神功,省得被天痴上人找上门来,抽筋剥皮的没个好死。
陆明矶料不到他忒大的个儿,居然会因为平白得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禁啼笑皆非,定了定神,才道:“道长,你方才曾说:‘吃人一口,还人一斗。’你这身千灯手之脉我不是白给,尚有一事相求。道长若能为我办到,家师那厢我当尽力回护,为道长证明清白。”
有这么好的事?王士魁来了精神,抹去涕泪便要起身,突然灵光一闪,复见一旁末大夫冷笑不绝,心下雪亮,抱头哀号:
废。”阴恻恻一笑,森冷的眸光瞟向一旁的王士魁。
陆明矶见他颇有迁怒之意,忙道:“大夫此言差异!适才道长以丹力重铸经脉时,我虽略助一臂之力,然而后头打通下身壅塞的经脉,也多亏道长帮忙,合两人之力方能成功。只有我自己是办不到的。”
末殇冷道:“你倒说得轻巧。你为他导引丹力易经拓脉,是以你自身的经脉气行为蓝本,相当于你苦练十几二十年《千灯手》的点滴积累,原样抄了一份白送这傻大个儿,就不怕令师寻他晦气?”
王士魁心中“喀登!”一响,直从天灵盖凉到了脚底心,额间涔涔冷汗,面色如土。这下他是怎生在举手投足之间撂倒三名骑士的,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道人却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不想得到什么绝世神功,当时师兄们商议著盗取师父的秘笈出逃,王士魁就没赞成过,怎奈无胆出声反对,只能随波逐流。他师兄一个比一个聪明,怎就不明白武功越高、麻烦越大的道理?
况且武林规矩,最忌外人偷窥武学,陆大侠的师父天痴上人有多恐怖就不消说了,要是让那位狠人知道自己平白得了《千灯手》的功体脉行,哪怕他一掌都使不出,天痴上人还不剥了他的皮晾成干?王士魁光想就软了半截,“扑通!”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
“陆大侠!苍天为证……不,是末大夫为证!鸿羽丹是他骗我吃的,我真没想吃,更别提铸成《千灯手》之脉……我啥都不知道,这个我更是一点都不想要!要不,你废了我的内功罢?本来我内功就不咋的,才改练外门兵刃。现在这样……我要同令师说我没偷学贵门的武功,那是跳进竭鱼江里也洗不清啊!”生怕他不信似的,双掌一合,“啪!”金芒迸散,华光隐隐,果然有几分《千灯手》的模样。
末殇没好气道:“你也不瞧瞧自己现在什么样儿,随手便能打飞一匹奔马,陆明矶废人一个,拿什么废你的功体?筷子调羹么?”这道理王士魁如何不知?只是存了万一之想,没准陆明矶有什么隐而不宣的法门,拍拍脑袋就能收回这身神功,省得被天痴上人找上门来,抽筋剥皮的没个好死。
陆明矶料不到他忒大的个儿,居然会因为平白得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禁啼笑皆非,定了定神,才道:“道长,你方才曾说:‘吃人一口,还人一斗。’你这身千灯手之脉我不是白给,尚有一事相求。道长若能为我办到,家师那厢我当尽力回护,为道长证明清白。”
有这么好的事?王士魁来了精神,抹去涕泪便要起身,突然灵光一闪,复见一旁末大夫冷笑不绝,心下雪亮,抱头哀号:
“不要!我死都不要!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干嘛要回去……不是,陆大侠,无际血涯又不是客栈茶铺,让人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咱仨能站在这儿,不是我们很能打,也不是我们很聪明,更不是因为我们很可爱……完全就是运气!你听得懂吗?是运气!
“运气让血骷髅、方骸血,还有那白如霜,刚好都不在庄子里……这么好的日子,就只有今天!明后天白如霜就回来了,我不知道血骷髅方骸血那对狗男女几时才回,我也不想知道。
“陆大侠,说句不中听的,你该听末大夫的劝,你夫人恁的如花似玉,也只能当是没了……呸!这话怎么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留在庄子里,能活下来的机会比你大,但你要死在她眼前,就不好说了。万一陆夫人以身相殉,岂非弄巧成拙?”
陆明矶却淡淡一笑。“一世人两夫妻,既非同生,但愿共死。若能一穴而葬,陆某别无所求。”整襟敛容,直起身子,缓缓下拜。
“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王士魁绝望摀耳。
“请道长为我救出拙荆。”陆明矶正色道:“做为回报,我将向家师禀报今日之事,证明道长并未盗学本门绝艺。如此可好?”
末殇冷冷哼笑。“王士魁确实是内功大进,今非昔比,但毕竟不是你。就算是你,孤身杀进杀出,也非易事。我若是王士魁,拍拍屁股走人便是,犯不着与你缠夹,以后的事以后再伤神,何苦自蹈死地?”
道人也不是没想过先溜为妙,但被二尾妖人一说,听着格外猥琐,讷讷搔头:“不是……大夫,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们在江湖上混,还是讲道义的——”忽闻远处蹄声隐隐,馀光见陆明矶早已移目,末殇却恍若不觉,一怔之间,明白是三人的修为有别,急道:
“追兵来啦,还是……咱们先避避风头?”
陆明矶道:“无妨,道长将我负在背上,少时听我指示,我与道长讲解一套退敌之法,包管有用。”王士魁心想:“陆大侠看似为人正派,也非全无城府。我真用了他传授的武技,难免越陷越深,若终是保不住他两夫妻,失了自清之证,天痴上人早晚手撕了我。”
他毕竟是邪道中人,事到临头,鲁直不碍匪气,铁了心用强,打算将陆明矶带离,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心念微动,忽觉一股压力如滔叠至,不消看也知来自陆明矶。他分明未动——实也动不得——仍趺坐于地,背脊微拘,与方才一般无二,如何能有这般迫人的威慑?
王士魁几乎无法转头,末了才省悟过来:“陆大侠的内力恢复了,只一瞥便瞧得我浑身发麻,这便是练了十几二十年《千灯手》的正宗传人!”自知远比不上,赶紧打消了强迫他的念头。
说也奇怪,心念一去,那股莫名威压随之消散,道人浑身一松,冷汗直流,膝弯隐有些发软。他对陆明矶有愧,毕竟白拿人家的功体,还想用强,虽是为保他的性命,亦有些说不过去,但追兵来得甚急,这会儿连末殇都察觉动静,转身四顾,王士魁忙压低声音道:
“陆大侠,还是先走吧!我……我不怎么爱杀人。”陆明矶能听出他话里的踌躇,比威胁用强更具说服力,顿感为难。须知临阵对敌,最忌就是犹豫,王士魁初得神功,出手不知轻重,才能一击连人带马,齐齐撞飞;现下自知是柄活生生的杀人刀了,万一在迟疑间留了力,以其不甚高明的拳脚功夫,莫说突围,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说到了底,道人就不是什么虎狼之徒,消极畏事,天良未泯,这点应该算是好处,殊不知此际居然成了麻烦。以陆明矶的性格,断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要求他抛却人性,以杀制杀。
天人交战之间,末殇居然阴阴地笑起来。
“我有个法子,能救你老婆。”二尾妖人挑起了半边柳眉,凤眼微眯,裂口的狰狞疤痕蠕动如蛇,与他巧致苍白的下颌线条形成鲜明的对比。“然此法须有白如霜,否则难以成功。先离开这儿,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回来。”
阙牧风在廊庑间奔跑四顾,一时仿佛置身于千门万户间,明明左窜右突未曾停步,却似有看不见的云涧迷途,瞻前望后,竟尔无路。
这种感觉他再也熟悉不过。
(是……阵法!)
虽然远不是舟山护山大阵的等级,无奈阙牧风昔日于石世修门下,只有挨姑姑罚时才肯稍近书案,阵图是半点也没涉猎,遑论到不到家。心念一动,索性放慢脚步,手扶栏杆闭目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哎育”一声,睁眼见一名雪靥酡红、步履蹒跚的妖娆艳妓撞进怀里,随手轻轻推开,竟已回到人声鼎沸、舞乐流转处,不觉微笑。
这也是姑姑教的。
奇门遁甲一类,所迷多为耳目,越想听清看明,越容易身陷其中。而手扶栏杆之法亦是姑姑传授:当年石世修沉迷莳花植树时,曾以树篱修建一座迷宫,明明那些灌木丛高不过腰,应能一眼望尽,少年阙牧风却怎么也走不出来。
是石欣尘教他闭起眼睛,以指抵墙,如此虽是走了最远的距离,却必能行出。
阙牧风甩了甩头,仿佛这样便能将女郎的身形笑语从脑海中甩去。
说也奇怪,心念一去,那股莫名威压随之消散,道人浑身一松,冷汗直流,膝弯隐有些发软。他对陆明矶有愧,毕竟白拿人家的功体,还想用强,虽是为保他的性命,亦有些说不过去,但追兵来得甚急,这会儿连末殇都察觉动静,转身四顾,王士魁忙压低声音道:
“陆大侠,还是先走吧!我……我不怎么爱杀人。”陆明矶能听出他话里的踌躇,比威胁用强更具说服力,顿感为难。须知临阵对敌,最忌就是犹豫,王士魁初得神功,出手不知轻重,才能一击连人带马,齐齐撞飞;现下自知是柄活生生的杀人刀了,万一在迟疑间留了力,以其不甚高明的拳脚功夫,莫说突围,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说到了底,道人就不是什么虎狼之徒,消极畏事,天良未泯,这点应该算是好处,殊不知此际居然成了麻烦。以陆明矶的性格,断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要求他抛却人性,以杀制杀。
天人交战之间,末殇居然阴阴地笑起来。
“我有个法子,能救你老婆。”二尾妖人挑起了半边柳眉,凤眼微眯,裂口的狰狞疤痕蠕动如蛇,与他巧致苍白的下颌线条形成鲜明的对比。“然此法须有白如霜,否则难以成功。先离开这儿,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回来。”
阙牧风在廊庑间奔跑四顾,一时仿佛置身于千门万户间,明明左窜右突未曾停步,却似有看不见的云涧迷途,瞻前望后,竟尔无路。
这种感觉他再也熟悉不过。
(是……阵法!)
虽然远不是舟山护山大阵的等级,无奈阙牧风昔日于石世修门下,只有挨姑姑罚时才肯稍近书案,阵图是半点也没涉猎,遑论到不到家。心念一动,索性放慢脚步,手扶栏杆闭目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哎育”一声,睁眼见一名雪靥酡红、步履蹒跚的妖娆艳妓撞进怀里,随手轻轻推开,竟已回到人声鼎沸、舞乐流转处,不觉微笑。
这也是姑姑教的。
奇门遁甲一类,所迷多为耳目,越想听清看明,越容易身陷其中。而手扶栏杆之法亦是姑姑传授:当年石世修沉迷莳花植树时,曾以树篱修建一座迷宫,明明那些灌木丛高不过腰,应能一眼望尽,少年阙牧风却怎么也走不出来。
是石欣尘教他闭起眼睛,以指抵墙,如此虽是走了最远的距离,却必能行出。
阙牧风甩了甩头,仿佛这样便能将女郎的身形笑语从脑海中甩去。
偏厅里只馀一片狼藉,按小厮说,阙牧风离去后,阙芙蓉率先拉着赵阿根往后进冲,紧接着阔少们如尾巴著了火的牯牛一般,争先恐后狂奔而出,只差没拆了弹剑居,马车竞快、惊动路人的后话就不必再说。
看来“我瞧见你师父”云云,纯是芙蓉丫头胡说八道,目的无他,自是为了在二哥的眼皮子底下劫走赵阿根,争取与那小子独处的机会。
妹妹从小与舒意浓的心结,就没逃过阙家二郎的锐眼,他知芙蓉丫头对舒意浓既羡又妒,以致生恨,但凡她有的,阙芙蓉都要争一争、闹一闹,真抢不到手,摸摸也是好的——芙蓉丫头对赵小子的兴趣,多半是这种扭曲心态的延伸。
然后“毁掉”也是选项之一。本小姐得不到的,舒意浓也休想拥有!
要不是赵阿根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议,连号称“渔阳武林第一高手”的天痴都拾掇不下,阙牧风不免担心妹妹剑走偏锋,对那浑小子做出什么事来。但莫说武功,论城府心计,芙蓉丫头也比不过赵小子一根毛,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最有可能的发展,就是阙芙蓉本着有杀错没放过的心思,以美色诱之,欲抢在舒意浓前睡了赵小子,末了再向舒意浓揭露此事,杀人诛心,顺便让爹难做,于天霄城的小茶壶里掀起偌大风暴,堪称一箭双雕,再完美不过。
阙牧风对男女之防一向看得敞亮,不以为女子守贞有多紧要,食色性也,人谁无欲?别犯浑、别受人欺侮,别随随便便怀上就好。芙蓉丫头这几年玩得花,早失了处子之身也未可知,至于初夜给了谁,二哥一点也不在意。
至于形同他另一个妹妹、说不定感情还更好些的舒意浓,外表虽娇滴滴的花朵也似,自小便是个死心眼,一旦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手。阙芙蓉想同她比韧性比毅力,比心坚如铁,不啻是自取其辱。
凭舒意浓从个笨手笨脚的呆萌丫头,练就如今这身出类拔萃的剑技,早已狠甩芙蓉丫头几十条街。要抢赵阿根,舒意浓是不会输的,他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傻妹妹若当真睡了赵小子,怕是要白送。
这通傻算计里唯一能伤到的,也只有爹了。
自家闺女居然同少主抢男人,阙二爷知道了肯定要气疯——阙牧风叹了口气,强自打起精神,最不济一间房一间房地踹开门,总能揪出胡天胡地的小俩口,希望赵阿根把持住,这会儿裤衩还没脱,兀自负隅顽抗,一路撑到自己突入解围。
何况新的弹剑居里竟还设置有术数阵图,无论是谁、出于何种目的而设,足见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阙牧风迳出了偏厅,正欲寻老鸨打探消息,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少女生了张丰颊尖颔的圆润杏子脸蛋儿,鼻梁挺直,肉都都的小嘴甚是可人;柳腰纤细而紧实,屁股大腿的曲线却极丰盈,是肉感的梨形身材,擦肩而过的无论男女,都忍不住回头多瞧她两眼。
印象中少女的肌肤是健康的浅麦色,但在夜间通明的灯烛下看来,居然也十分白皙,浑无痘般的小脸上肤质匀腻,毋须触碰,光用眼瞧便觉无比丝滑,胜似蛋壳珍珠。
唯介于刀眉与柳叶眉之间的乌浓眉黛英姿勃发,格外精神,令她自带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严肃气息,所经之处人群无不自动排开,甚是惹眼。
少女却毫无自觉,戒慎的神情与不时停步驻足、仰避于廊角柱后的模样,明显正在尾随跟监,殊不知因出众的容貌体态,和不与人群的气质,自己才是众人目光所聚。
阙牧风没怎么费力便蹭到她身后,忍笑凑近问:“我妈也逛妓院么,让你给她把风?”少女吓了一大跳,霍然转身,阙牧风见她肩头薄衫一鼓,上臂猛地绷出肌束线条,心头疾电般的悚栗掠过,快到不及仰避,惊诧之馀,复觉侥幸:
“若非她认出了我,这下怕是要挨揍。”额际微沁汗珠。却见少女微怔,讷讷道:“……不是。”省起回的是“我妈逛妓院”那句,实在忍不住想逗弄她,击掌作恍然状。
“那便是我爹逛妓院了,我妈派你盯着,必要时揍一顿拖回家,合情合理。”
“也……也不是。”少女蹙眉,似欲辩解。“我打不过老爷的。”出口亦知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只不知为何便这么答了,颇觉懊恼,也可能是恼二少爷瞎问无状,板著俏脸的模样居然更添丽色。
此殊正是阙夫人的贴身侍婢燕犀。
她是在阙牧风离家后才来的阙府,与长年服侍母亲的皓雪不同,阙牧风几乎不认识她。他自请往遐天谷后,过著形同流刑的自律生活,遇事必行于士卒之先,逢年过节俱于驻地陪伴弟兄,未曾回转钟阜团圆,甚得手下爱戴。
到得第四年上,却是阙夫人忍耐不住,至遐天谷探望爱子,当时随行的便是刚到阙府不久的燕犀。以遐天谷之天寒地冻,崎岖难行,这丫头陪母亲跋山涉水,共历风霜而面不改色,阙牧风因此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燕犀入府三年便成母亲之心腹,想来也是因为这份坚毅,甚合阙夫人脾胃。
她出现在风月场所,必是奉了母亲之命,阙牧风十分好奇,视线越过少女的肩头,一迳往远处的人群里巡梭。“我娘让你盯什么人来著?我妹妹么?”知女莫若母,一早便发现芙蓉丫头对赵小子别有心思的,想来也只有阙夫人了。
“不是夫人,是少主。”少女微露沮丧,香肩垂落。“我跟丢啦,只知进了此间,进来却不见人。”
“……舒意浓?”阙牧风敛起轻佻戏谑,剑眉蹙紧。“她让你盯谁?”舒意浓信人不疑,心思清朗,便觉赵阿根有什么异样,也绝不该找燕犀做眼线。阙牧风于情于理是更合适的人选,她却不曾问他,可见不是赵阿根。
既非赵阿根,也不是双胞胎,舒意浓教这丫头盯着谁?
正欲追问,燕犀杏眸骤亮,伸手一撑,双足越过栏杆,并起的绣花鞋尖儿距栏顶足有尺馀,裙摆旋搅若鱼尾,丰满的裙底绷出臀瓣肌束,原本浑圆肉感的曲线忽变得棱方虬鼓起来,充满狂野的劲力之美;落地的瞬间身子一顿,倏如箭矢离弦,掠上对面曲廊檐顶,浓发衣影没于檐底,翩然翻入邻院中。
(……该死!这丫头属松鼠的不成?)
阙牧风就算此前对轻功还有点信心,这会儿也已稀碎得不成形状,不得不承认攀高窜低,他居然不是这个丫鬟的对手,沿曲廊提气狂奔,认准少女最后消失的方位,掠进隔邻;顾盼间,廊外树丛伸来一只小手,猛将青年拽入廊底,但见燕犀幼嫩的食指抵唇,示意襟声,一双妙目穿过漆黑的矮树暗影,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款摆而行的白灯笼。
此间似是花园造景,呈不规则状的蜿蜒围墙内并无屋舍,只居间一座小亭。亭后假山错落,覆着琉璃檐瓦的挑空风廊插入假山中,微妙地比拟出山门山径的开阔气象,颇欲引人探幽。
或因偏僻的缘故,此间除了隐于暗处的燕、阙,仅有那提灯漫步的女子,连院外的人声似都在极远处,幽影内的花园仿佛被世间遗忘了一般,独立于歌舞升平、送往迎来的弹剑居之外。
阙牧风确认了无有埋伏,且撤退时能否循原路而出等细节,才将注意力移回提灯的女子身上。
女郎个头娇小,背影的腰臀处裹出诱人的肉感,裙裳微微绑进肉里的狭仄随莲步款摆,拧出极其沃腴的酥嫩与弹性,虽与燕犀一般的是娇小玲珑、屁股有肉的型款,风情却截然两样;前者青春无敌,后者则散发出熟得恰到好处的少妇风韵,甜糯香软,兼而有之。
少妇一身靛青并著湖蓝的二色襦裙,不知怎的却给穿出了洁白之感,仿佛周身笼著淡淡光晕。脚下的缎鞋是莹润的珍珠月牙白,其上绣花是以银线、珠光一类的浅淡丝纟为之,但在裙摆和鞋踵间若隐若现的足胫脚背却比白缎更白,连色气都带著浓浓的神秘感。
阙牧风看似轻佻,其实对女人的兴致不高,轻佻更像某种保护壳,能让二郎安心躲在其中,毋须面对那些麻烦、矛盾和纠结——如争取父亲的注目,如不曾在家存在感却无比强大的长兄之类。他无法将目光从女郎背影移开的原因,与她迷人的胴体、神秘的气质毫无关系,而是他直觉自己识得这名女子,曾熟悉到难以忘怀的程度。
但阙牧风不曾在阙府见过她。上回与此殊相见,正是在弹剑居——自然是旧的那个——燕犀是母亲的贴身侍婢,未得允可,不能擅离阙府,故舒意浓让她盯梢的对象,必是由阙府而出。然而这一位……怎能出现在阙府里?
“舒……少主让你盯着兰大家做甚?”
青年为压低声音,不得不挨近燕犀。“兰大家又怎么会在府里?”
若换成别家宅院,此节便未必突兀,乃至顺理成章。毕竟引退的花魁嫁入豪门充任嬖妾,堪称美事,这本就是风尘女子的一条好出路,有幸若此,可以说是功成身退了。
但阙入松夫妇恩爱情笃,子女众多,既无延嗣的需求,父亲亦不好女色,未曾纳妾。兰大家即使洗尽铅华,阙府内也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谁是兰大家?”
燕犀被他滚热的喷息呵得颈耳丝痒,皱眉稍避,低道:“少主让我盯着秋家褓母。”巧致的尖颔微微一努,示意便是廊中的女子。
秋霜洁的女史奶妈……是那位绣娘?阙牧风心头一动,突然间所有零星的碎片自行拼凑起来,青年恍然大悟,但无论如何都不信是巧合。
秋家主仆随大队从天霄城移到钟阜,沿途都坐在车里,便是用餐歇息也绝不下车,是以阙牧风并未见过二人。他若真是登徒浪子,听闻秋霜洁有国色,而女史绣娘又是风姿绰约的美人,必定争睹芳容,一饱眼福,如此便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绣娘其实是熟人。
偏偏阙牧风浪荡子的人设就是层皮,名实不符,奔赴玄圃、回防钟阜,乃至带赵阿根往不应庐铸造飞还令……诸事纷纷应接无暇,哪有闲心瞧人家女眷?因此错失了关键情报。
卢荻花麾下的“荻隐鸥”曾调查过绣娘的背景,文档父亲亦交他过目,以备不时之需。只知她以“兰姑”、“连三娘子”等化名待过几处风月楼子,规模无分大小,都是只做体面生意的上等销金窟,而非是低三下四的妓寨娼寮,存够了钱便自行离去,线索也跟着断在这里。
须知秦楼楚馆最不问来历,只要皮囊销魂,肯卖肯干,无人在意你曾是何人,来自何处。绣娘待过不只一家,就算能抓出准确的时间轴,也只知她最初是昌平镇“芳旎阁”的连三娘子,连姓没准儿还是“兰”字的误听。
中,毋须面对那些麻烦、矛盾和纠结——如争取父亲的注目,如不曾在家存在感却无比强大的长兄之类。他无法将目光从女郎背影移开的原因,与她迷人的胴体、神秘的气质毫无关系,而是他直觉自己识得这名女子,曾熟悉到难以忘怀的程度。
但阙牧风不曾在阙府见过她。上回与此殊相见,正是在弹剑居——自然是旧的那个——燕犀是母亲的贴身侍婢,未得允可,不能擅离阙府,故舒意浓让她盯梢的对象,必是由阙府而出。然而这一位……怎能出现在阙府里?
“舒……少主让你盯着兰大家做甚?”
青年为压低声音,不得不挨近燕犀。“兰大家又怎么会在府里?”
若换成别家宅院,此节便未必突兀,乃至顺理成章。毕竟引退的花魁嫁入豪门充任嬖妾,堪称美事,这本就是风尘女子的一条好出路,有幸若此,可以说是功成身退了。
但阙入松夫妇恩爱情笃,子女众多,既无延嗣的需求,父亲亦不好女色,未曾纳妾。兰大家即使洗尽铅华,阙府内也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谁是兰大家?”
燕犀被他滚热的喷息呵得颈耳丝痒,皱眉稍避,低道:“少主让我盯着秋家褓母。”巧致的尖颔微微一努,示意便是廊中的女子。
秋霜洁的女史奶妈……是那位绣娘?阙牧风心头一动,突然间所有零星的碎片自行拼凑起来,青年恍然大悟,但无论如何都不信是巧合。
秋家主仆随大队从天霄城移到钟阜,沿途都坐在车里,便是用餐歇息也绝不下车,是以阙牧风并未见过二人。他若真是登徒浪子,听闻秋霜洁有国色,而女史绣娘又是风姿绰约的美人,必定争睹芳容,一饱眼福,如此便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绣娘其实是熟人。
偏偏阙牧风浪荡子的人设就是层皮,名实不符,奔赴玄圃、回防钟阜,乃至带赵阿根往不应庐铸造飞还令……诸事纷纷应接无暇,哪有闲心瞧人家女眷?因此错失了关键情报。
卢荻花麾下的“荻隐鸥”曾调查过绣娘的背景,文档父亲亦交他过目,以备不时之需。只知她以“兰姑”、“连三娘子”等化名待过几处风月楼子,规模无分大小,都是只做体面生意的上等销金窟,而非是低三下四的妓寨娼寮,存够了钱便自行离去,线索也跟着断在这里。
须知秦楼楚馆最不问来历,只要皮囊销魂,肯卖肯干,无人在意你曾是何人,来自何处。绣娘待过不只一家,就算能抓出准确的时间轴,也只知她最初是昌平镇“芳旎阁”的连三娘子,连姓没准儿还是“兰”字的误听。
她离开芳旖阁后便改用兰姑之名,在左近绫罗镇的风月首善挂头牌,不像掩盖行踪之人会做的事,更似某种正名之举,往来的依旧是循香而至的老熟人。
赚满一桶金的兰姑最终来到钟阜城,这回她没打算给人挂花彩当红牌,而是买下这座小院,挂起“弹剑居”的招牌做老板,以兰绣景之名行世。来此饮酒、意气相投的年轻武人们只知她以前当过花魁,都管女郎叫“兰大家”。
荻隐鸥的文档里并没有弹剑居,毕竟妓女当到自己开了间楼的其实不多,不是这个行当里符合常识的发展。有这种财力的绝对不会想再回到这一行,堪称风尘奇女子的兰大家,最后也跌了老大一跤。
弹剑居在阙牧风前往遐天谷之前,便有经营不善、觅人易手的风声传出,兰大家并不是夜夜都在小院中压酒抚琴,给狂歌纵饮的浪荡子们助兴。阙牧风记得那会儿常有人打趣说,兰大家这是去借钱给大家买酒了罢?
她是在他离开后才卖掉弹剑居,去的浮鼎山庄么?褓母和老鸨……她的人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有如许剧烈的变化转折?
阙牧风始终抱着一丝认错人的可能,但兰大家最棒的就是娇小肉感的背影,以及似笑非笑、看淡一切的神秘空灵……这提灯的身影他曾见了无数夜,自问不会错认,惟此事非同小可,须得有明证才行。
他决定换个位置,起码要能窥见女郎的侧脸,方能确定绣娘究竟是不是弹剑居的旧主兰绣景。
燕犀一点都不喜欢做这种事。
夫人是很好的主子,即使少女并未给他人做过侍婢,也能清楚知道这一点。阙夫人很珍惜下人的劳力,大部分的事都亲力亲为,不爱让人服侍;要求虽严格,却不苛刻,能讲也愿意讲道理,所下的指令无比明确。更重要的是:夫人相信人。
看见下人在歇息,她会先想到是不是身子不适,又或已完成了交待的活儿,而非“你一定在偷懒”。夫人从不避忌说自己是牧羊女出身,总是边说边笑,还会拿来打趣,一点都不担心下人会在背后笑话她。
后来燕犀慢慢觉得,夫人应该不是不怕,而是不在乎。哪怕真有人取笑她,哪怕那样的讪笑何其恶意,也伤不了夫人,像微风吹拂一般。人何必同风过不去?
而且夫人很疼爱她。她能与夫人同桌吃饭,夫人老爱给她夹肉,不是那种带著和蔼的笑容劝食的殷勤,而是理所当然地把肉甩她碗里,瞟都没多瞟她一眼。“多吃点。”夫人低头继续扒饭。“打拳得长肉,你太瘦了。”
“可我屁股大。”她小小声说。
夫人噗赤一声差点噎著,握着筷子以拳背猛追胸口,忍着笑白她一眼。“你又不用屁股打拳。屁股大好生养,我屁股也大,你看我生了几个?少萝唆,吃!”
她每天都想待在夫人身边,就算瞎转悠也好,偏偏少主将她讨了去。
明明皓雪更想服侍少主的,燕犀心里清楚得很。她说少主漂亮极了,乃是世间男子无不为之倾倒的“妾颜”,瞧着就像作梦似的,又像一幅图画,怎么瞧都瞧不腻。
“啊啊啊,我以后不求你喊我‘姐姐’了,”皓雪瘫在床里胡乱蹬腿,绣花鞋尖上缀的鹅黄绒球活像惊得扑翅乱跳的小黄鸡。“我和你交换好不?少主真美死我啦,简直同仙女一样。”
“我也没喊过你。”燕犀小声说,硬生生把后头的“我跟你换”咽回肚里。以前大小姐还未出嫁时,据说皓雪也成天嚷着想去大小姐院里,理由也是大小姐“同仙女一般”,不带换词儿的,八百年都同一套。
但少主练剑确实好看。她的剑乍看很快,致命处却与快慢无关,是既刁且准,那样刁钻的出剑方位却无一丝勉强,动念即至,收放自如,这份精准委实好看得不得了。燕犀不通刀剑,却能从中看出少主所费的汗水血泪,旁观时不免以身代入,屡战屡败,却乐此不疲,稍稍扭转了因皓雪而生的、乍见少主时的肤浅印象。
只是万万想不到少主会让她当细作。
初闻请托时,少女著实吓了一大跳,以为露出马脚,甚至有股冲动想问少主,是不是自己天生有什么特殊的气质,瞧着就像奸细。没想到少主比她更不好意思似的,以指尖卷著汗湿的细柔长鬓,娇婉的笑容略显腼腆:
“在山上,我习惯让我的婢女做这种事,没想太多,随口便说啦。你一定很困扰罢?若不愿意,我可以找别人。”
“为何要监视她?”燕犀更在意这点。秋家主仆虽非阶下囚,也不是能大咧咧走出阙府的身份,两人居住的客院内外有层层把守,进出的仆妇婢女更是现成的眼线,何须把任务交付给她?
“打出天霄城起,绣娘便在我方严密的监控下,未曾有片刻松懈。”
少主解开缠腰,褪下被汗水浸透的上襦和单衣,比新雪更耀眼白皙的肌肤令人难以直视,燕犀下意识地垂落目光。
然而真正无法回避的,是女郎微带汗潮的沁人体香,既鲜烈又好闻,嗅得少女心头扑通乱跳,须极力抑制遐思,才不致失态。
“但昨儿在府里抓到了细作,或许从今天开始,监视的人手不得不抽调到外边去。绣娘若是身无武功,又或没有别样心思,那便罢了;若非如此,盯梢的压力一去,就是她有所动作之时。
“为此我需要你。”
少主俐落地褪得一丝不挂,以拧干的清水棉巾细细擦拭,修长健美的胴体玲珑有致,非但无损于女子柔媚,反而更添诱人魅惑,美到连同为女子的燕犀都觉意马心猿,差点忘了递上新的骑马汗巾。
“你是夫人的亲信,十分显眼,一般这样的人不会担任尾随跟监的工作,反而容易得手。”少主穿好衣裳,笑着对她说:“况且,万一绣娘的武功高到所有人都看不出来,我以为凭你的身手应有机会能平安脱身,总比选皓雪来得稳妥。”两人都笑起来,心照不宣。
“少主相信我么?”最终她仍忍不住问。
便以燕犀的年纪和阅历,也知此问多馀,上位者不会轻易透露真正的想法,况且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就能打发的事,用不着认真应对。
岂料正理著如瀑浓发的少主凝神思考了片刻,道:“我应该是信的罢?我信夫人,她看人很准的。她若信你,我自然也信。”展颜一笑,霎如冰霜消融,满室生春,艳得令少女又不禁生出回避的形秽之感。“我师父跟我说过一句话,叫‘以拳交心’。认真打过的对手,往往能互相理解,心意相通。
“我每日练剑时,总觉身畔有股极迫人的凝练气势,如影随形,能激发与之相抗的本能,练得益发起劲,许多独练时不易克服的关卡,乘着这股不服输的对抗意识,轻轻巧巧便能越过去,收获甚丰。
“以此观之,我们也算是以拳交心了吧?虽然我拳脚功夫稀松平常得很。”
“我也不懂剑法。”燕犀小声道,两人相视一笑,真有心意相通的感觉。
第五七折 谁曰无衣 异兽神禽
这是她初次直视少主的眼睛。
那双潋滟明眸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似的,感觉再多看片刻,心中的秘密就会被汲引而出,少女下意识地回避开来;低声向少主告罪之后,赶紧抱着她换下的衣裳快步离开。
少主不是随便说说,那天府里果然出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行云堡须于鹤带领其他几家,趁老爷赴宴之际登门寻衅;有个奇怪的女人一下扮皓雪,一下扮绣娘,明明五官不一样,连身形高矮都不同,却予人维妙维肖的悚栗之感,而少主竟不觉有异,吩咐燕犀尽力配合。她还同那有着一头狮鬃也似的张狂硬发、身形高大的独眼男人打了一架,本以为会被狠狠责怪,谁知夫人却还是夸奖了她。
“下回在宾客面前,言行都要更谨慎些。这事若是落在老爷眼里,肯定要挨罚的,我也不好替你求情,何苦来哉?”
夫人特别将她叫回跟前,摒退馀人,殷殷叮嘱。
“但你打得挺好。遇到那种欺负女人的王八蛋,不用留手,捶死便是!有事让他们来找我。”这应该是夸奖吧?少女被夫人宠溺地揉着发顶,心中仿佛有漫天的蝴蝶在飞舞。
卢荻花——她后来才知道奇怪的女人叫这个名儿,是与老爷并列天霄城四大家将的大人物——扮成洗头的李月华的模样离开后,府里明显少了些人,果然卢荻花麾下的“荻隐鸥”密探不知何时被安插进了阙府,秘密监视绣娘。
起先燕犀以为是少主多心,老爷特别加强了秋家主仆的护卫,怕连苍蝇都飞不进。她这几天在客院附近瞎转,好不容易捱到今夜的晚膳结束,打算禀报少主后便回房歇息,忽见换了一身低调靛青襦裳的绣娘提灯往后门行去,不由一凛,赶紧尾随。
绣娘并未刻意隐藏身份,沿途所遇婢仆,无不亲切与她打招呼,甚至停下来聊几句家常,气氛闲适,半点也不可疑。
她先是向一位婢女商借香粉,说是小姐要用,继而向掌管库房的季嬷嬷要块皂角……在总有人陪同或领路的情况下,渐渐向后门处移动,最终跟在几名返家过夜的婆姨,和像李月华那般入府干活儿、完事后准备离开的外边人身后,就这么顺理成章出了阙府。
看门的家丁倚着棍棒,与相熟的外边人聊得起劲,外敌退走、解除警戒的松弛之感,以及上巳佳节的愉悦气氛彻底浸透了这帮仆役,谁也没留心到底放了什么人出去。
但燕犀偏偏没法出这扇门。她是夫人的侍婢,全府上下都认得她这张脸,而押印了卖身契纸的婢子未持年休文牒,是没法离开主人府邸的。少主交托任务之际,两人显然都没想到这点,舒意浓约莫不懂底下人的日常琐细,而燕犀则不以为真有跟踪绣娘出府的可能性。
少女没有绣娘一霎间变得毫不起眼、千娇百媚的俏脸倏忽失色,连背影都无半分存在感的神奇本领,焦急地匿于树影中,贴墙缓进,却无法阻止绣娘离开——其实也不该阻止。少主让她跟踪绣娘,是瞧瞧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得什么事,而非让这条线索断于金风巷的高墙之内。
燕犀银牙一咬,觑准绣娘跨出高槛的瞬间,点足跃上墙头,疾掠至檐椽交角的暗影间静候片刻,才见绣娘自脚下行过,不急不徐,十分悠闲。女郎腴臀款摆,柳腰绵弹,走着走着将要转过墙角,燕犀正欲跃下,忽一阵风迎面吹来,吹得少女发丝飘扬,襟袂猎猎,仿佛在风中滑翔般,忍不住眯起杏眸,迎风驻足,差点错失女郎踪影。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么?
少女心里想着,匆匆跃下墙头,快步跟了上去。
她到阙府不过三年馀,感觉像是过了大半辈子。起初的三个月最是难熬,每晚都想翻墙离去,却无法这么做。在府里吃的、穿的,就连睡房被褥都是前所未历的好,同侪友善,主子明理,简直无可挑剔,但燕犀像被上了枷锁镣铐一般,沉重得几乎直不起腰。
夫人待她越好,少女便越觉难以负荷,近期她才渐渐习惯不去想这些,当作无事就好,她就是个幸运的小丫鬟,摊上了能待一辈子的好人家。
街市的人潮熙攘并未对少女造成干扰,她原本便不爱热闹,人多的地方总让她不自在。不知是否因为此故,过往和爹爹在街头卖艺时,生意总是十分冷清。
“爹教你的拳,不是打着好看的。”爹爹安慰她。“好看的拳打不了人。”
“那……还是我们对练好了?”小燕犀灵机一动。她最爱同爹爹对练了,那种拳眼贴面削过、劲风如刀刮体的刺激感总让女童头皮发麻,比吃辣椒糖更有趣。
“对练比花架好看得多,赏钱也能多些。赏钱多了有肉吃,爹爹也能吃酒。”
爹爹笑眯了眼,眼角的鱼尾纹深若刀镌,宠溺揉着她泛黄的薄发顶。“那可就太多啦,若有方家,真功夫不免教人瞧了去,日后对上要吃大亏的。我们家的拳天生即有敌人,便不与人争,也要防人找上门。来,再背一遍给爹听,看我们家燕犀长不长记性。”
我记性儿可好了。女童抬起下巴,噘着肉都都的小嘴,神气活现地背诵著:
“十三神禽,双十异兽,兽禽相血食。烈爪金鬃谁称冠?踏蹄血杀夜龙寒,乘火赤豹灵犀角,鳞鲤玉京齐穿山——”
燕犀回过神来,才发现二少爷拉着自己悄悄挪身,小手反扣制其臂膀,阻止青年冒进,低声质问:“你做什么?”反被阙牧风以指抵唇,示意她襟声,气都不打一处来。
是谁先妄动的?让你嘘我!藕臂一沉,手臂被反剪的青年面露痛楚,大概没料到能痛成这样,忙以嘴型讨饶,还能动的那只手拼命比自己的脸,又指著廊间的提灯女郎,表示是要确认其容貌。
少女没好气的松手,阙牧风呲牙咧嘴地活动臂膀,雪雪呼疼,偏没发出半点声音,想骂他都没门,瞧得燕犀拳头都硬了,后悔没卸脱肩关来著。夫人如此敦厚直率,怎会生出这等嘻皮笑脸、没点正经的儿子!他到底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浪荡肤浅,轻薄无聊!
但再想到阙二小姐和三郎,燕犀顿时无语,只能安慰自己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夫人的短处都不在自个儿身上,已是够好的了。
少女素不喜与人亲近,迫于无奈,与一名陌生男子并肩抵踵匿在暗处,鬓颊厮贴,声息相闻,满心生厌。但阙牧风就是学不乖,疼完了还想挪位,这回燕犀探臂却抓了个空,只恨自己个小手短,急忙跟上。
两人猫著腰一前一后,摸到廊底月门边,反到了女郎的前头。从这个角度能清晰望见绣娘标致端方的侧脸,连同前凸后翘、玲珑浮凸的惹火身段,俱都瞧得一清二楚。
“……真是她。”阙牧风喃喃道,回神压低嗓音凑近。“她便是绣娘?浮鼎山庄秋家小姐的女史?”
燕犀忍受着沁人的男子气息——并不是说二少爷不好闻——凝眸半晌,防著再遇上卢荻花那样的异人,反复确认后才慎重颔首。
“兰大家她……为何会到浮鼎山庄去做奶妈?”阙牧风抱臂抚颔,不依不饶,燕犀却对二少爷的感慨毫无兴趣,白眼都快翻到了小脑袋瓜顶,蓦地一肘撞在他肋间,“嘘”的一声直怼脸上:
“有人。”让你再嘘啊,解气!少女忍着嘴角扬起的冲动,板起俏脸压低他的头,两人挨着缩入阴影之中。
一名男子从假山间行出,绫罗绸缎的丝滑光泽回映着灯晕,周身似罩着一层浮霭,但从燕、阙二人所在处,只见得他肥大的外褂袍袖,还有底下戴了锦缎介帻的乌纱进贤冠;除了连燕犀都能看出的料子华贵,完全没有可供辨认身份的依凭,遑论五官形容。
男人的肢体动作略嫌浮夸,撩袍下阶的样子仿佛真是从山道里行出,另一只手从抛甩的袍袖中一伸一抬,掌心朝天,如扮戏文的登台开场。绣娘停步驻足,略微抬高灯笼,抢在男人开口前福了半幅,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大爷久见。您让我来,我便来了,是念著当年买楼的恩情,恐阙二爷那厢生出误会,不便久留。大爷有吩咐绣娘处,但说无妨。”
阙牧风心想:“‘大爷’?哪个大爷?谁买了谁的楼?便未连名带姓,好歹提个尊衔。这钟阜城内怕没有万儿八千个大爷,此人竟会是谁?”总觉有一丝异样,却说不上哪里怪。
男子嘿的一声沉默片刻,才笑着说:“兰姑,当年你把弹剑居卖给我时,可不是如此生份的。多年未见,我今夜便是瞧一瞧故人过得好不,也尽说得过去,何苦如此冷淡?”
绣娘的神情不咸不淡,微扬的姣美唇勾很难说是“笑”,只觉清冷如月。
“我给大爷捎信商借银钱那会儿,大爷也说了,江湖救急不救贫。浮鼎山庄要卖地、卖楼,乃至出卖名刀名剑,有生意便谈生意;若无生意可谈,不知还能谈什么。我觉得很有道理,牢记至今。”
这便连起来了。阙牧风暗忖。
连“荻隐鸥”都没能刨挖出绣娘就是花魁兰绣景,这“大爷”却能知悉,盖因他自始至终都是知情者,兰大家非但未曾隐瞒,到浮鼎山庄之后甚至写信同他借过钱,只是碰了个软钉子。听女郎的口气,显然一直记到现在,未能释怀。
这也能佐证“绣娘”不是伪造的假身份,而是青楼出身,无从查起。兰大家若有意与过往一刀两断,写信给旧日金主,替现在的东家借钱,未免过于愚昧,颇违此理。
那“大爷”过份爽朗的笑声听著尴尬得很,约莫他自己也知道,频频搓手道:
“兰姑,我不就是爱做生意么?阜阳秋家既有地产,又富库藏,秋拭水秋老爷的名声忒大,虎死留皮,犯不着借。我一直等着你给我回信,等到了今天,以为秋家看不上我,没想与我做生意,实不是不肯借你。”
绣娘叹了口气,显然懒与他分辩,幽幽说道:“大爷当年以高于行情的价钱,盘下我那破一名男子从假山间行出,绫罗绸缎的丝滑光泽回映着灯晕,周身似罩着一层浮霭,但从燕、阙二人所在处,只见得他肥大的外褂袍袖,还有底下戴了锦缎介帻的乌纱进贤冠;除了连燕犀都能看出的料子华贵,完全没有可供辨认身份的依凭,遑论五官形容。
男人的肢体动作略嫌浮夸,撩袍下阶的样子仿佛真是从山道里行出,另一只手从抛甩的袍袖中一伸一抬,掌心朝天,如扮戏文的登台开场。绣娘停步驻足,略微抬高灯笼,抢在男人开口前福了半幅,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大爷久见。您让我来,我便来了,是念著当年买楼的恩情,恐阙二爷那厢生出误会,不便久留。大爷有吩咐绣娘处,但说无妨。”
阙牧风心想:“‘大爷’?哪个大爷?谁买了谁的楼?便未连名带姓,好歹提个尊衔。这钟阜城内怕没有万儿八千个大爷,此人竟会是谁?”总觉有一丝异样,却说不上哪里怪。
男子嘿的一声沉默片刻,才笑着说:“兰姑,当年你把弹剑居卖给我时,可不是如此生份的。多年未见,我今夜便是瞧一瞧故人过得好不,也尽说得过去,何苦如此冷淡?”
绣娘的神情不咸不淡,微扬的姣美唇勾很难说是“笑”,只觉清冷如月。
“我给大爷捎信商借银钱那会儿,大爷也说了,江湖救急不救贫。浮鼎山庄要卖地、卖楼,乃至出卖名刀名剑,有生意便谈生意;若无生意可谈,不知还能谈什么。我觉得很有道理,牢记至今。”
这便连起来了。阙牧风暗忖。
连“荻隐鸥”都没能刨挖出绣娘就是花魁兰绣景,这“大爷”却能知悉,盖因他自始至终都是知情者,兰大家非但未曾隐瞒,到浮鼎山庄之后甚至写信同他借过钱,只是碰了个软钉子。听女郎的口气,显然一直记到现在,未能释怀。
这也能佐证“绣娘”不是伪造的假身份,而是青楼出身,无从查起。兰大家若有意与过往一刀两断,写信给旧日金主,替现在的东家借钱,未免过于愚昧,颇违此理。
那“大爷”过份爽朗的笑声听著尴尬得很,约莫他自己也知道,频频搓手道:
“兰姑,我不就是爱做生意么?阜阳秋家既有地产,又富库藏,秋拭水秋老爷的名声忒大,虎死留皮,犯不着借。我一直等着你给我回信,等到了今天,以为秋家看不上我,没想与我做生意,实不是不肯借你。”
绣娘叹了口气,显然懒与他分辩,幽幽说道:“大爷当年以高于行情的价钱,盘下我那破旧小楼,迄今我仍铭记在心,大爷派人捎来口信,不敢不来相见。大爷有何见教,请直说了罢。”白灯笼轻晃了晃,似是心情起伏,强自遏抑,未全形诸于外。
那人安静片刻,才沉吟道:“天霄城——”
“庇护我主仆俩于危难中,”女郎打断他。“我信少城主,不信须长老。至于秋老庄主的藏宝,我既没见过,更不知是否真有,我家小姐心智有缺,于此亦是一无所知,这不是愿意与否的问题,而是有心无力,无从帮起。
“大爷若要为须长老做说客,乃至强迫我主仆改换阵营,恕绣娘难以从命。”袅袅娜娜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且慢!”那人急急迈步,抢到女郎身前,举臂拦阻。因两人易位之故,灯笼映亮了男子的面孔,阙牧风终能看清他的长相:
男人约莫四五十岁,面孔油亮,方头大耳,生就一副讨喜的富贵相,唇髭浓密如厚厚的齐眉浏海,教人不禁想像他喝蛋羹时,该是何等狼狈。微红的狮头鼻看得出长年浸淫于美酒香醪,也可能来此之前喝过几巡,微醺未褪,仍带三分酒意。
形貌透著酒色财气,难免印象欠佳,但男子那与上唇厚髭同样茂密、略呈八字的乌浓刀眉,大大缓和了富贵逼人之感,仿佛随时都在笑的眯眯眼和红润苹果肌亦极招人好感。
如此趣致的长相,看一眼便决计不忘,阙牧风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但他离家六年,过去在钟阜时也不甚热衷于大人间的应酬,识人有限,做不得准。
可以确定的是:从“大爷”毛手毛脚拦路的颟顸,可知并无武功根柢,步履虚浮不似作伪,体力亦甚不济,才一动便已气喘吁吁,面色微变。
“兰……兰姑,既来了,听一听须长老怎么说也不亏。做生意嘛,货比三家,本是常事。若觉须长老在理,金风巷那厢也毋须再回,你家小姐我自有法子接出,保管三两天内,你主仆俩便能团聚。”
(糟糕!须于鹤居然也在这里!)
阙牧风忽然意识到“大爷”的身份,对照他买下弹剑居小院并著整片街区,扩建成如今这般千门万户气象的豪奢手笔,多半八九不离十。
绣娘的语声本就轻柔,兼且逆风而出,转身后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大爷”却坚持不肯让道。正自僵持,蓦听院外一人朗声长笑:
“小娘子!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如此良宵,与大爷把酒赏月一叙旧情,同衾共枕,温存些个,岂非妙哉?”
大笑声里,魁梧昂藏的巨汉从另一头行入,满头硬鬃竖如剑戟,虎步龙行,气势逼人;虽无金甲,却有巨灵神降的烜赫之威,眇目覆的乌鲛眼罩瞧着十分狞恶,与霜亮的白牙交相辉映,分明是妥妥的人形,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兽化之感。
阙牧风未见过这厮,但渔阳的独目高手不多,外门功夫要练到如他这般英华隐隐、欲发不发,气势具形,若有实质,堪比一流内家高手的境界,更是屈指可数。与须于鹤、“大爷”份属同一阵营的,也只一位,便是来自“烟山北望”烽烟楼的宇文相日。
以武功造诣言,这厮没准比须于鹤老儿更加棘手。阙牧风无从判断反天霄城同盟有几位高手在此,若仅宇文相日一人,凭他与燕犀联手,要带走绣娘应非全无机会。
燕犀与宇文相日在堂上交手一事,阙家二郎已有耳闻,宇文自恃身份,想必未出全力,但小丫鬟难保也没留着一手;以二敌一,或可抵消带走绣娘的劣势。逼不得已时,他更不忌讳弄一弄“大爷”,杀它个不得不救,首尾难顾。
打定主意,一摇身畔少女:“要打架了,你行不行?”惊觉燕犀浑身僵硬,肩头湿凉一片,异样的滑腻隔着薄衫亦能察觉。连推几下少女才回神,见宇文相日现身,娇躯微震,咬牙道:“那厮极是难斗,让我来。你先带绣娘走。”
阙牧风哭笑不得。他在遐天谷统领近两百人的“鹘鹰卫”,一呼百诺惯了,不料今夜却被个小小丫鬟随手指挥,还派给他护花后送的好差使。“我谢谢你啊。别把人揍哭了,怕他爹妈上门理论。”
燕犀跃出树影,直到鞋尖踏地、威风凛凛拉开拳架,才突然噗赤一声笑出,没能喊出“放开那个女的”之类的经典台词,意外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阙牧风又气又好笑:“你这笑话反应有点慢啊。不知打起来怎样?”母亲将燕犀的拳脚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那股子骄傲的神气,甚至没察觉到亲生儿子有些吃味。
只比少女稍慢一步,阙家二郎与燕犀并肩而立,恰与驻足狞笑的眇目浪客、于廊间僵持的两人形成等边三角,厚皮涎脸地嘻笑道:
“风月之地,黑灯瞎火的,拦住良家妇女不让回家……啧啧,这种不堪听闻的缺德事,烟海望的人贩子干也就罢了,林罗山林大爷可是体面人,金枝玉叶尊爵不凡,不会这么下作的罢?”
那“大爷”不是别人,正是根昌号的东家、南方大埠号禺城来的富商林罗山。
他笑嘻嘻地打量了青年几眼,竖起大拇指:“这位应该是大名鼎鼎的阙家二郎罢?这张俊脸同阙二爷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真个是玉树临风,潇洒不凡哩!连逛窑子都不忘自带珍馐,边吃边逛,两不耽误,确实是行家。”
阙牧风就没指望他老实应对,毫不在意,耸肩笑道:“早知是林大爷的物业,怎敢不先打声招呼?便无折扣优待,起码也要同林大爷喝几盅。只不过这位绣娘女史乃是敝府座上宾,容小子先将她送回府上,再来与大爷吃酒。”
林罗山哈哈大笑,连那独特的南方腔调都泄露了出来。
“我与兰姑相识时,二郎怕还在上一世人,未曾投胎;在走进弹剑居前,她许是二爷的客人,这会儿却是我的了。二郎要留下吃酒不妨,从我的地盘上带走我的客人,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哩。”一使眼色,宇文大步前行,等边三角迅速压扁,转瞬独眼大汉便已拦在双方之间,也不过就跨出几步而已,快到青年不及反应。
阙牧风遥见绣娘俏脸煞白,娇躯微微颤抖,想让她奔离林罗山身畔、再伺机接应,看来也是不能的了,暗叹一口气,解下背后的大剑,却被燕犀按住臂膀。
“我说了,让我来。”少女目不斜视,直勾勾盯着抱臂狞笑的浪人,神情十分认真。“你砍不了他。”
阙牧风哑然失笑。
“你这是看我不上?”
燕犀浑没听出双关,老老实实摇头。“他衣下有甲。”
“没听见叮咚响。”若非金铁锻造的板甲或锁子甲,皮铠镶钉一类的护身衬里是挡不住双手剑的,阙牧风根本没当回事。岂料少女仍是摇头。
“听过《兽禽相血食》没有?”她低声问。
《兽禽相血食》在东海名声不显,却是北域流传已久的武林轶闻。“北域”一说,盖指北关全境,以及东海、央土、西山三道北端,与北关交界处;渔阳介于东北两道间,受北关风物的浸染不下于东海,阙牧风出身武林世家,自是耳熟能详。
所谓“兽禽相血食”,既是武功,也是门派,共计三十三家,俱以飞禽走兽为象,分“十三神禽”与“双十异兽”;禽相篇全是兵械,兽相篇则为拳脚,由来已有数百年。民间说部有称千年的,咸以为是小说家的夸示,武门多不采信。
“篇”字系由名单而来,据说最初卅三家之名分缮于两榜,故尔名之。
这三十三家彼此相斗,循环不休,起因为何无人知晓,如同卅三之数最初是由谁人订下、缘何而订,早已无从追索。只知故老传言:最终打败所有神禽异兽、卓尔立于卅三家之巅者,将独占一个无敌于天下的秘密。
有人说是武功,有人说是神兵利器,也有说是藏在枵空的山腹内,足以组建一支百战雄狮的财宝……为揭开这个终极奖励的真面目,一场绵延数百年之久、卷入无数高手才人,似无尽时的血腥鏖斗,就此揭开序幕。
迥异于寻常的江湖仇杀或武林争雄,“兽禽相血食”有着明确的诉求,不仅要打败一榜同列的流派,更须取得其传承
但,拥有武功秘笈,便算是传承么?还是精通武技之人才是传承?人都被你打败了,要他的武功何用!规则不够清晰,目标不够具体,竞赛无从确立,遑论延续千载。
故“兽禽相血食”竞逐的标的极之明确,就是各家皆有的象征之物,禽相篇称“兵玺”,兽相篇为“拳证”,决斗前双双出示,确认资格;血战告终,胜方便能一并带走。
为防缠夹,或许也是兽禽之兆的野性使然,虽无明文规定,血食之战的失败者多以身殒坐收。相血食的语意正是“相食以血”,抢夺或保卫证玺失败的一方成为胜利者的给养,此乃天地常律,再也自然不过。
阙牧风小时候非常向往神禽异兽间的死斗,想像执著于拳剑巅顶的狂人们分立两端,或行海滨,或在雪原,或于绝崖峭壁间,彼此扔出玺证后,舍生忘死地展开激战
那画面既残酷又美丽,令男童深深着迷,与骧公武皇的救世冒险是截然不同的滋味,但两者都棒极了。
忘了是哪一天,应是惨绿少年时的某个瞬间,阙牧风突然醒悟:世上若真有名为“兽禽相血食”的武者,无一不是江湖的边缘人,武林的失败者,乾坤一掷、身死道消的决斗注定什么也无法累积,什么也不会留下,存于故事里或令人血沸,但在现实中就只是场悲剧而已。
小阙牧风或从那一刻起,便正式告别了天真无忧的童年,一夜长大。
事实上,“兽禽相血食”内的卅三家,如今以门派形式存在者寥寥,印象中仅央土西北部传承《白猿锁离功》的仙猱门,以及在西山与金刀门互为犄角、传承腿法绝艺《骏极刀》的天马峰等,纵有其他,也是阙牧风数之不出的寡小暗弱,不值一提。
曾称雄北关的大派“猿臂飞燕门”,据说与《兽禽相血食》亦有关联,然而坐大之后,刀法射艺早已脱胎换骨,摆脱旧日源流,便在全盛之时,也不曾听闻门内有兵玺拳证的存在,故未列名于卅三家的榜单中。
至于单枪匹马闯出名号的血食篇高手,则有北关道威名赫赫的旃州节镇、人称“兽王”的解福瑞以《狮王爪》享誉武林。此人原是碧蟾末年盘据旃圪两州、自号“白狼王”的浑邪乞恶麾下,后来响应定王号召,率部反抗残暴的浑邪乞恶,在旃州大战中扮演了关键的角色,战后驻守旃州至今。
但《狮王爪》一系还有几个跑单帮的自了汉,解福瑞的这些个远近同门——兴许他们也不承认是——散于北域武林的黑白两道,难成气候,有说他们瓜分了《狮王爪》的拳证,多年来谁也不服谁,宝物迟迟无法合而为一。
在阙牧风的想像里,《兽禽相血食》的拳证兵玺应该是类似铜牌虎符的物事,能一分为二倒也还罢了,四五人瓜分是个什么画面?纸片撕著玩儿么?
及至听她悄声问起,一瞧宇文相日那满头硬鬃、狮头狮脑的模样,青年不由一凛:“莫非这厮也是《狮王爪》的传人?”更不能让少女独个儿上了。兽王威震北关,白狼王那堪抵一州之地的脑袋,据说就是给他连著颈椎一爪摘下,武技非同小可。
“不确定。”燕犀无意缠夹,眼见二少爷是决计不肯乖乖走人的,明快俐落地说:“一起上。砍中他你就退。”没等回话,娇小的身躯一拧,旋风般扑向宇文相日!
直到阙牧风动身前,燕犀已绕著独眼巨汉打满几匝,粉拳疾捣如狂风骤雨,肩袖裙摆几乎失形,但见一团雪酥酥的衣影,在宇文的前后左右飞旋,足不沾地,贴肉击打的啪啪响令人心惊肉跳,听著都痛起来。
(好……好快!)
他才知母亲半点也没夸张,恐怕还是说得太保守了。方才凑近逗弄她时,燕犀若未认出是他、及时收手的话,阙牧风都不知能保住几枚牙齿,断几根肋骨乃至手臂大腿什么的,也是刚好而已。
拳快力浅,乃武门的常识。但少女的打击声听著更似鞭响,且响于拳落之前,出拳却无烜赫的呼啸,居然是穿甲手一类的透劲;以她的年纪,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功,也难有相应的内力修为,是把外门功夫练透了才得如此。
宇文就算真披了锁子连环甲,燕犀的拳劲也足以透甲钻入,反倒是她令人目不暇给的高速动作难以联手配合,阙牧风根本找不到插手的空档,半天仍持剑在外圈游走。
但少女毕竟是肉做的,气力终有尽时。
鏖斗间,她一拳照准巨汉左肾,拳面突出指节作钻心状,这原是凌厉的杀著,却被宇文掖肘挡住,由毫厘间的微妙速差,浪人敏锐嗅到“死丫头累了”的信号,果断地弃守为攻,拳爪齐施,全不留手;燕犀接连避过,速度却明显慢下来,整个人被锁进巨汉的攻势泥淖里,越闪越黏,渐渐缓不出手回击,以两人体型相差之悬殊,防御于她乃是至极劣势,顿时险象环生。
但寻隙钻入的可不只是宇文而已。
剑光一闪,巨汉不得不拉开距离,大开大阖的《卫江山剑》简直就像为了斫断这般巨塔而生,纵横皆杀,迫得宇文不住闪避;阙牧风一斩之后忽连人带剑缩成一团,猱身欺进宇文的臂围里,双手大剑贴与身合,不像兵刃更似雪橇,快到不及瞬目。
乘剑“滑”入的阙牧风嘴角一扬,剑尖疾吐,倏如灵蛇出洞,直标中宫!即使巨汉尽力扭避,剑刃仍深深轧过腹间,“嚓”的一声裂帛响,这微黏的咬合手感是削进了脂肪层、乃至肌肉脏腑才能有。
——中了!
阙牧风旁观赵阿根与天痴之斗,于“龙跨千山”石刻有全然不同的体悟,始知竟有这般运用筋肉的奇异法门,跳脱已知的内外功体系,成为内息蛮勇之外,第三支可用的奇兵。
他以《卫江山剑》挥斩,未待势尽,改使家传的《乾坤双剑》藏剑于身,按理已无腾挪的馀裕。阙牧风却以新悟的运劲法门再挤出一小股肌肉的爆发力来,直挨进宇文相日怀中,哪怕仅递出一小截剑尖,也能靠着速度与两人交错的动能,狠狠割开巨汉的腹肌,重伤脏腑!
青年奇招得手诸力放尽,正欲缩身以肩背着地,避免被怀中的大剑割伤,蓦听脑后风至,但宇文若强行回身出手,莫说腹创开裂,肠子怕都能硬生生挤出,却又如何能够?
——万没料到,这厮是敢于同归于尽的狠人哪!
(完了……大意!)
千钧一发,一人横里将他撞开,举臂一挡,“嚓!”袖管迸裂,起脚蹴中巨汉腹间。此招她在阙府大堂便已用过,二度遭遇仍快得宇文猝不及防,迳以腰腹受了这脚,燕犀藉势后跃,拉着踉跄而起的二少爷再退些个,娇小的身子依旧挡在他的身前;虽未回头,口气分明是带著责备:
“不说了让你砍中就退么,等过年?”
“……我也想啊。”
阙牧风连连苦笑,定睛瞧去,果然切齿伫立的宇文相日不是肚破肠流、一地鸡毛的惨状,腹间并著武者围腰和几层衣衫,清清楚楚划了开来,青年确未失手。
然而在单衣之下,却露出层层交叠的齐整细鳞,每片约比拇指指甲略大些,泛著温润的金属雾光,似极轻极薄,行动间安静无声,旬为异物。
金铁锻造之物,勾串起来不可能不发出声响。除了极之轻薄能减少敲击声,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鳞甲黏于底衣之类的依凭上,而非以细铁环连缀起来。
阙牧风观察到鳞甲的排列有疏有密,像是具有弹性的底衣被雄躯撑开,益发佐证猜想。那活像砍进脂肪层的微黏手感,极可能是底衣的材质所致,但任凭青年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有什么能符合这些条件的材料。
然后他才留意到身前少女理当裸露的左臂上,覆了层奇特的臂甲,先前必为袖管所遮,是以未见。
那甲片覆盖住燕犀由腕至肘的上半部分,乃下方镂空的半甲形制,颜色是透出淡淡幽蓝的月牙白,带著珍珠皮光似的雾蒙,又有明显的金属半光泽;通体滑润,无有花纹雕饰。纯以人造物言,说是近乎完美,阙牧风简直难有异议。
这比他想像过的任何东西,都更接近“完美”二字。
问题出在它的厚度上。
臂甲贴于少女的肌肤,用肉眼几乎无法辨别其段差,既像纸片,又似另一层皮肤,就长在她身上。莫说锻造,任何材质做到这般轻薄,皆不足以成甲,更不可能挡得住宇文相日一击而无凹损。
泛著珠光的月白臂甲表面,能见得淡淡的掌纹印子,那是独眼巨汉一掌劈落的如山铁证,像在嘲笑阙牧风似的清晰浮现,恁谁来都无法假装它不存在。
沿着臂甲而上,于燕犀的上臂处有枚高约两寸的小小臂环,并非一体成形,而是分作前后两三片的样子。因臂肌鼓起,接缝处撑挤开来,露出底下纱帛似的半透明材质,明显有着绝佳的弹性。那不可能是薄纱,他心想。
事实上任何布帛都不能有如此优秀的延展性,活像某种动物的胶筋。
臂环再上去则是片小小的、无比浑圆的肩甲,同样如黏贴般覆着少女的香肩,仿佛欲凸显她曼妙的胴体曲线。
阙牧风想起推她肩膊时,那微凉的滑腻触感。看来他当时碰著的正是这宛若第二层皮肤的薄甲,但摸着不似金铁,虽说凉冷,却是肉身的温度,绝非死物。
用“被那丫头煨热”的说法或可勉强解释,但这套甲又不只这一处离奇,阙牧风果断地放弃挣扎,不再试图自圆其说。
“你的‘拳证’原来是随身携带啊。”
巨汉打量著少女半裸的藕臂,狞笑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不知为何,阙牧风丝毫不以为他垂涎的是美色。“‘雪貂拳’燕景山是你什么人?”
“是我爹爹。”燕犀峻声道:“你不是《鳞鲤拳》的传人,你之前使的是《狮王爪》。你杀了多少人?”
宇文相日狂笑起来。“不够多。毕竟,有三十三家对不?”
“鳞鲤”是穿山甲的雅称,阙牧风一听《鳞鲤拳》之名,便知是他衣底那套细鳞软甲,暗忖:“原来兽相篇的拳证,是这种甲衣的形制。这丫头竟是《雪貂拳》的传人?”他没听过燕景山其人,连《雪貂拳》亦是初闻,可见燕犀之父在江湖上无藉藉之名,一如他当年的猜想。
但他瞬间便明白两人的话意。
燕犀说的“之前”,盖指二人在阙府初次交手,那时宇文所使,是与“兽王”解福瑞一脉相承、名列兽相篇的《狮王爪》。燕犀久攻无果,差点著了道儿,事后怀疑他衣底著甲,但没想到会是《鳞鲤拳》的拳证。
狮王爪传人拥有鳞鲤拳拳证,必是杀人后所夺。
这厮不仅仅是双十异兽之传,更是个血食杀手,专门狩猎兽相篇中列名的门派传人,夺取其证!
“大爷,这女娃儿赏了给我可好?”独眼巨汉伸舌舐唇,赤裸裸的饥馋几从红目中喷薄而出,阙牧风心知这同样不为少女的青春丽色,而是更残忍、更血淋淋的臆想。“待我剥了这头小雪貂的皮,给大爷做条貂尾围脖,可暖和了。”
第五八折 舌作嘘嚱 刃劖丹心
“哎呀,你们这些武林人,没事喊打喊杀的做甚?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林罗山笑嘻嘻地说。“弹剑居还要做生意哩!毋通见红。”顺口又吐出方言:
“来!兰姑,咱偌久未见,饮一杯是袂伤过份乎?饮了汝犹原欲转去,我绝对袂拦阻,还会请大轿共汝送转去二爷的昔,按呢敢好?”
阙牧风如同鸭子听雷,但“林一杯”、“二爷欸醋”等零星的词语还是能猜到意思的,应是邀绣娘同饮,喝完保证送她回阙府云云,怎么听都是浪荡子诱骗良家妇女失身的鬼话,认真是一个字也不能信。
岂料绣娘犹豫了半晌,居然微迈金莲,跟着笑容可掬、殷勤延请的富贵员外郎走进假山,玲珑浮凸的娇腴背影被林罗山遮去大半,片刻便再也难以望见。她没见过阙牧风和燕犀,约莫也不关心他们是谁,相较之下林罗山才是她的熟人,如何取舍显而易见。
独目巨汉拦住去路,阙牧风心中焦急,低声对燕犀道:“你脚程快赶紧追上,莫教他们与须于鹤会合。”燕犀迟疑片刻,微微摇头,娇躯似有些僵硬。阙牧风瞧不见她的表情,他二人身高差了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往前看,只见得她的发顶和覆甲的半裸左臂,无从判断少女真实的心意。
“我有法子料理他。”阙牧风凑近她耳蜗后低道:“快去!我一动手你就追,我来缠住这厮。”
燕犀忍不住缩了缩肩颈,微歪著头很痒似的,瞧着像什么小动物,果有几分雪貂……还是该说少女的样子?阙牧风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拿她当女人看,她那细直的裸臂和既肉感又结实的大腿屁股,全是杀人利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浑无半点暧昧淫猥的意含,瞧着只让人肉跳心惊,难生遐想。
而且她的明快干脆也很男孩子气,相处起来意外地自在。
“我们一起上,才骗得过他。”少女低声道:“我假装主攻,然后让位给你。当心下边,《鳞鲤拳》是地趟功。”意指宇文相日既得拳证,难保无有涉猎拳法,提醒他留意突如其来的滚地攻势,以免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一声断喝,少女双腿交错间,于疾奔中起脚,飞身连环,分蹴宇文相日的腰胯胸膛,脚未落地反足勾出,踢中的瞬间藉势再起,对著肩、喉、脸侧三记回旋,整个人凌空急转,除了照准头部的两记膝顶被巨汉以掌拍开,其馀无一落空,“啪啪啪啪啪”的连珠密响未曾间断,一声紧过一声,声声催命。
这丫头对“联手”二字到底是有什么误解——直到少女猛被巨汉推开,阙牧风才抢进战团,刚好补上空缺,趁宇文立足未稳,挥剑一轮猛砍,也不讲什么招式章法,主打一个乱棒打狗的风中撩乱画风,彻底压制住独目浪人。
须知拳脚功夫首重下盘,踏步吐劲,立身须于稳固处。但,《雪貂拳》似有在命中的瞬间、借力调整体势的异能,攻击的节奏能借由攻击自身不断延长,一举压垮敌人守势,形成出招连绵、击打时足不沾地,整个人绕著对手飞旋的错觉。
这使得燕犀的攻击速度异常地快,一被缠上就是连续挨打,快到对手跟队友都反应不过来。
少女并非无脑抢攻,她挑选的拳脚落点异常毒辣:下阴是人身要害,即使有防护也难以完全隔断冲击,况且为活动方便,甲衣常不及此;胸口“膻中穴”同理,便有鳞甲保护,也不能完全免于透劲入体之害。
宇文相日虽然高大,动作绝对称不上迟钝,无奈少女之快,凶残地压倒了他的反应速度,只来得及挡开最致命的头部膝顶,以燕犀膝锤之狠,巨汉的掌心骨轮也未必无伤,阙牧风依稀听得“喀喇!”的细响,闻之牙酸股栗。
与《雪貂拳》仗恃高速造成的扎实损害不同,他的双手剑只消没砍在宇文相日身上,就不会有任何实质损害,即使逼得巨汉狼狈倒退,还不如少女一霎眼间的连环拳腿,五中两落空,其奏功远大于无功处。
阙牧风心中焦躁,正欲改变模式,交错施展《卫江山剑》与《乾坤双剑》的迥异剑路,以快慢、开阖、短长、大小急遽改变的诡谲之道拿下这厮,眼前巨灵铁塔般的独目浪人忽然消失,青年福至心灵,身法先于耳目往旁边一让,才见宇文相日已着地翻了开去,倒纵著退出战团,仍挡于假山廊前。
(果然是地趟拳法!这厮居然真能使《鳞鲤拳》!)
夺取拳证和贯通武技间的因果关系,阙牧风尚未连上,退万步想,就算拳证里刻着拳经——甲里能刻字否、能刻多少且不论——练拳总要时间罢?除非宇文入手《鳞鲤拳》之证已有十年八年,否则此事绝难顺理成章。
摆脱两人纠缠的巨汉甩了甩手掌,狞笑间难掩痛色,从腰后的披风底下取出一物,雾面的金属半光泽感与细鳞甲衣、燕犀的臂甲如出一辙,显是同源之物,却是只黄澄澄的金黄狮爪。
阙牧风瞠目结舌,看他随手将狮爪甩开,前后对合装在左前臂上,五指从造型流畅简洁的狮爪下伸出时,掌间已套有薄薄的露指手套般的奇异甲护,掌心由极细极薄的甲条连缀而成,绷带似的甲条在活动之际伸缩自如,流畅得不可思议,活动机构更令人匪夷所思。
指套甚至保护到了五指根部的末端指节,拳背上的指节处镶著五枚圆钝银钉,可攻可守,望之生寒。
这无疑是《狮王爪》的拳证——起码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宇文相日再次从披风下取出另一具半甲,装于右前臂。
半甲的形制虽更近于燕犀的臂甲,却与狮爪一般,同样附有甲条连缀的指掌护套和拳背指钉,通体是介于涸血与烈焰间的慑人暗红,爪臂的外观是更苗条纤细的猛兽前肢,似是豺豹一类。
“应是《赤豹乘火》。”燕犀的声音听著很阴沉。阙牧风和她一样同感不妙。
“号称兽相篇的快拳之首,身法迅捷无伦。”
“……比《雪貂拳》更快?”阙牧风希望她断然否认,少女却未接口,凝神戒备,这个反应已足够说明一切。
宇文相日绝不是没事走在路上,莫名其妙便踢到《赤豹乘火》的拳证。他既杀死了赤色豹甲的原主,便未得到《赤豹乘火》号称“兽相篇快拳之首”的神技,也代表快拳难不住他,连最快的《赤豹乘火》都折于这厮之手,况乎《雪貂拳》?
“雪貂拳的拳证也有膝甲的么?”宇文相日活动手掌,咬牙露出“嘶——”的忍痛之色,却未真的出声,怡然瞅著神色凝重的少女。“赤手空拳是我托大了,对燕景山也说不过去。我听过他的事,是个狠角儿,可惜走了笨路,你天分比他只高不低,可惜没机会成气候。爷俩儿都可惜了。”
他绝对是想激怒燕犀,少女却不为所动,静静拉开拳架,身子竟似前所未有的松。“计画不变。”阙牧风轻道:“这次我会跟上你。”
“他出爪多是佯攻,小心快拳。我迫他多使几招。”
“……别恋战。”
“不会太久的。”
少女娇躯微晃,已然冲了出去,宇文相日双臂交叉,以狮豹双甲当之,遥遥护住头面要害,是存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心思。却见燕犀正欲起脚飞踢,娇小的身子忽然消失在巨汉的视野中,竟从他侧畔矮身滑过,倏又疾起,居然也使出了类似地趟拳的招式,从他背后发动攻击。
宇文正欲回身,心念忽一动,举臂“铿!”架住斩落的双手大剑“知无斩”,这柄石世修壮年时的得意作,却未能在狮甲留下哪怕一根发丝粗细的刮痕,迳自偏开,仿佛砍的是面滑不溜丢的新磨铜镜,难滞分毫。
另一厢燕犀狂风骤雨般的拳腿已至,时间拿捏得妙到毫巅,这回非是试探,照准的全是先前试出的甲衣死角,只消打实一处,必是筋骨摧折;几乎在同时,阙牧风旋身负剑,《卫江山剑》里的横斩极式“尽路无歧”封住宇文相日的退路,若想一举撤出燕犀的攻击圈,势必要撞在“知无斩”上。
只要宇文原地不动,“尽路无歧”有七成以上的机会挥空,但如此巨汉势必被少女结结实实揍上一轮,而抽退又将无可避免地沦为剑下冤魂。
(功成不必在我啊,混蛋!这下你怎么选?)
宇文相日突然一笑。
阙牧风还没反应过来,燕犀已出现在眼前,挥出的知无斩不及收回,少女举起左臂,硬生生接了这一斩,同时起脚踢他肘底,两人双双背向弹开,狼狈地分摔两侧。
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蹬,倏忽自两人间窜走的巨汉,也止不住风风火火的疾冲之势,整个人撞入树丛墙底,看来《赤豹乘火》的身法还不能运使自如,非是故意藏招。
但这一手足以使合围破局,稍有不慎,即是自家人砍自家人。阙牧风见巨汉让出了假山通道,拄剑起身大喊:“……快!趁现在!”燕犀犹豫不过一霎,俐落地提裙翻入檐廊,掠进假山隙间。
阙牧风并未上前阻截宇文相日,而是尾随于燕犀之后,那假山间的通道只比成年男子伸臂略宽,两人并肩都稍嫌狭仄,他持剑占据通道,宇文插翅难越,除打倒他之外别无他法,只能僵持。
“耍什么小聪明!”独眼浪人怒啐一口,笑意狞恶:“阙二公子,这一手孬得很啊,毫无英雄气概。要打要杀,一战而决,这算什么?”
“哎呀,你们这些武林人,没事喊打喊杀的做什么?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少女娇躯微晃,已然冲了出去,宇文相日双臂交叉,以狮豹双甲当之,遥遥护住头面要害,是存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心思。却见燕犀正欲起脚飞踢,娇小的身子忽然消失在巨汉的视野中,竟从他侧畔矮身滑过,倏又疾起,居然也使出了类似地趟拳的招式,从他背后发动攻击。
宇文正欲回身,心念忽一动,举臂“铿!”架住斩落的双手大剑“知无斩”,这柄石世修壮年时的得意作,却未能在狮甲留下哪怕一根发丝粗细的刮痕,迳自偏开,仿佛砍的是面滑不溜丢的新磨铜镜,难滞分毫。
另一厢燕犀狂风骤雨般的拳腿已至,时间拿捏得妙到毫巅,这回非是试探,照准的全是先前试出的甲衣死角,只消打实一处,必是筋骨摧折;几乎在同时,阙牧风旋身负剑,《卫江山剑》里的横斩极式“尽路无歧”封住宇文相日的退路,若想一举撤出燕犀的攻击圈,势必要撞在“知无斩”上。
只要宇文原地不动,“尽路无歧”有七成以上的机会挥空,但如此巨汉势必被少女结结实实揍上一轮,而抽退又将无可避免地沦为剑下冤魂。
(功成不必在我啊,混蛋!这下你怎么选?)
宇文相日突然一笑。
阙牧风还没反应过来,燕犀已出现在眼前,挥出的知无斩不及收回,少女举起左臂,硬生生接了这一斩,同时起脚踢他肘底,两人双双背向弹开,狼狈地分摔两侧。
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蹬,倏忽自两人间窜走的巨汉,也止不住风风火火的疾冲之势,整个人撞入树丛墙底,看来《赤豹乘火》的身法还不能运使自如,非是故意藏招。
但这一手足以使合围破局,稍有不慎,即是自家人砍自家人。阙牧风见巨汉让出了假山通道,拄剑起身大喊:“……快!趁现在!”燕犀犹豫不过一霎,俐落地提裙翻入檐廊,掠进假山隙间。
阙牧风并未上前阻截宇文相日,而是尾随于燕犀之后,那假山间的通道只比成年男子伸臂略宽,两人并肩都稍嫌狭仄,他持剑占据通道,宇文插翅难越,除打倒他之外别无他法,只能僵持。
“耍什么小聪明!”独眼浪人怒啐一口,笑意狞恶:“阙二公子,这一手孬得很啊,毫无英雄气概。要打要杀,一战而决,这算什么?”
“哎呀,你们这些武林人,没事喊打喊杀的做什么?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青年嘻皮笑脸,横剑挡道,学著林大爷的口吻和南方方言腔调:“我没想当英雄,当英雄有钱拿么?不过是这样:我师门的《卫江山剑》中,有一式叫‘风行寒烈’,乃是当胸贯刺的绝招,不只是出招而已,而是暗藏两丈之内一掠而至、身剑相合的特殊身法,同你那《赤豹乘火》有些像。
“从现在起,我会往后退,你若追得近了,我便施展这招‘风行寒烈’,赌一赌能否贯穿鳞鲤拳的拳证。若刚好你也往前冲,便是我俩联手,有幸串死了阁下,也算是缘份。”语声未毕,突然抽身后跃,差不多就是丈馀的距离,轻轻巧巧落在阶台上,居高临下俯视他。
宇文本能欲追,想起他适才的威胁,急急驻足,以臂甲遮护要害,切齿咬牙:“阙牧风,你个猥琐的东西!敢同你爷爷手下见真章不?”
“敢啊,可我鼻~~要!你咬我啊。”故作恍然状:“哎育不行你真敢咬,禽兽鸭血食嘛。鸭血也是荤的。”
宇文还待分说,却见青年敛起谑色,哼笑道:“你露馅啦!宇文相日。后头若有须老儿乃至其他人,你何必阻我后退?我越快退到了底,越是身陷重围,插翅难飞,逼我动手于你有甚好处?除非后头就没有你们的援军。
“林大爷要知道是你坏了他的事,你的好日子便到头啦。我听说林罗山林大爷看似毫无架子,对尸位素餐的废物却很冷酷,你趁早投到我天霄城阵营来,尚有花红可领,晚了连板凳都没得坐,岂非里外不是人?”
宇文相日自遭舒意浓刺瞎一目以来,许久不曾如此暴怒,恨不得手撕了这伶牙利嘴的东西,偏又无计可施。狮王爪的拳证他只得一片,但鳞鲤拳、赤豹拳却有全副,因贪图方便,鳞甲只带护胴,与赤豹的右前肢傍身,难以遮护周全。
阙牧风不仅是阙入松之子,更是“布衣名侯”石世修高足,所持大剑瞧着像传闻中石世修亲铸的“知无斩”,以拳证材质殊异,寻常刀剑全力斩落,便未应声断折,崩损是再自然不过,此剑却完好如初,锋芒未减,独眼大汉实不愿冒险。
一直以来,宇文都将来历藏得很好,《狮王爪》在北域会的人著实不少,仅是深浅强弱有别,算不上什么实锤的证据。他以“浪人”的形象名头混迹武林,学过几式兽王爪法也没甚稀罕,解福瑞连自己的师兄弟都管不了,哪有闲工夫理会那些因师长一时兴起、随意开枝散叶的野猫?
但燕景山的女儿持有雪貂拳的拳证,在他看来,差不多就是手到擒来的嘴边肥肉,横竖都是要杀的,先奸后杀、使几招兽相篇的路数杀之,还不都是杀,有甚分别?却没想过两人要是生离此地,将为自己带来多大的危险。
《兽禽相血食》中,最麻烦的一向是禽相篇的那群怪物。数百年来,只有禽相篇高手秉持竞赛的精神,百死无悔地进行着自相残杀的惨烈决斗,无论技艺、野心或世代累积的血仇之浓,俱都远远甩开了兽相篇。
较之禽相篇的激进,兽相篇多半只想远离这帮丧心病狂的战斗狂人,过上普通江湖人的日子,起码恩怨情仇都能正常些,还有道理可讲。这让禽相篇传人普遍都看不起兽相篇,不把他们当回事,一举拿下十三神禽之后,双十异兽还不是手到擒来?
除开寥寥几支实力强横的兽传,禽相篇甚至没把兽相篇视为《兽禽相血食》的同僚,当他们是随波逐流的局外人,懒找这些攀附者的麻烦。
要是让这些狂人知道有个兽相篇的家伙在悄悄收集拳证,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有野心的废物比没野心的废物更扎眼,万一是根好苗子,那不得趁小掐死了,免得日后作妖?为此宇文相日绝不能放阙、燕二人离开。他冒不得这个险。
林大爷今夜唤他来此,本说是做保镖,后头一连串的发展却荒腔走板,与原本说好的不一样。
但阙牧风的话居然颇有道理,上位者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阙牧风和燕景山的女儿若然逃走,乃至抢回了那个妖妖娆饶的美艳女史绣娘,难保大爷不会迁怒自己。林罗山可是承诺了极其贵重的报酬,来换取自己的服务,那样宝物到手前,他还不能与林罗山分道扬镳。
看来,得用上那个才行。
阙牧风越退越深,眼看蜿蜒曲折的假山步道将至尽头,青年开始扬声叫唤——宇文始知那丫头名叫燕犀——不远之处似有人声隐隐回荡,却听不出是不是那燕犀丫头。
宇文相日将左手探入腰后,悄悄握住露出硬革鞘袋的曲柄,用指腹熟悉那略嫌粗糙却又无比称手的皮绳握感,微微眯起眼睛。阙牧风的判断不能说不精准,他的双手剑一横一递便能封死步道,但在狭仄的空间里,短兵永远比长兵占便宜。
刀柄末端的印玺并不硌手,传承的时间久了,兵械总是比甲衣更易毁损,且无从修复。这刀上只剩这个小小的部件是原初之物,其馀已不知迭代过了几轮。
一旦用了这个,对手就非死不可,否则死的将会是自己。他可不想惹上禽相篇的那帮怪物,至少眼下还不行。
宇文相日的拇指轻抚玺印,感受那古朴却灵动的振翅图腾,果断选择了相邻并置的第二柄刀,虎目遽睁,无预警地向前掠去!
《赤豹乘火》的身法未尽,披风骤然扬起,自氅影中旋出一抹寒光,“铿!”扣住阙牧风急立门户的双手剑,既像歪斜拉长的“己”字、又像“之”字的怪异刀刃却旋绕著转过剑身,后半的匚字刃——或说斜躺的入字——旋向青年颈侧,距离之近、速度之快,眼看是避无可避!
阙牧风几乎不敢相信双眼所见。
巨汉的刀柄就这么松开了刀身,斫砍之力使得后半段的匚刃顺势转到前头,成了绝难防备的枭首飞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刀剑机关。但宇文相日所持并非普通刀柄,形似精钢所铸的爪钳,可随意箝住刀刃的任一截,自也能轻易解锁。
馀光瞥见宇文钳柄一扣,箝住原本圈绕于双手剑上的刃框,首尾互易,奇形的己字刀又恢复成完整的模样,阙牧风心下骇然:“我竟死于这般奇械之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插入刃颈间,“铿!”格住刀刃,飞旋而至的刃框应声反弹,仿佛斫中什么至坚至硬之物,弹开的刀身只差一点便要崩牙也似,震颤到迸出“嗡————”的尖刺穿脑异音。
阙牧风本能闭目侧首,忽觉凉滑的肤触贴上面颊,是微带汗潮的柔腻掌心,肉呼呼的,纤细的五指尖儿却如玉笋般寒凉,大大缓解了异颤入脑的难受。
阙家二郎可不是他孪生弟妹那种夯货,心知战阵上一霎的松懈便足以致命,晕眩未尽,亟欲睁眼,冷不防被那只柔荑掀著往旁边一掼,头颅重重撞上了廊柱;这个攻击的发动距离较宇文的环首异刃更短,速度更快,阙牧风根本来不及应对,眼前一黑,倏然倒地。
在失去意识前,他依稀听见兵刃交击的连珠密响,一个带著方言腔的男人声音大叫:“都给我住手!是自己人——”明显是林罗山,旋即像沉入了无尽的黝深黑海似,从四面八方涌入孔窍的冰冷海水阻隔了外界的一切,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着,只有不断下沉的自己,却怎么都触不到底……
马车在钟阜城内的石板路上平稳行驶著。
钟阜宵禁不严,况且上巳节刚过,浓厚的节庆氛围尚未散去,此间又是歌舞升平的风月聚集之地,一辆像是达官贵人寻欢时会选择的乌漆大车低调出入于此,简直是再寻常也不过。
宽敞的车厢内,血骷髅并腿斜坐,倚着软榻踞于白狐毯上,背创淌出的鲜血在雪白的绒毯滴出点点殷红,憷目惊心。
她身子微微前倾,让耿照解开凤翼绣帔,卸在一旁。那造型夸张的凤帔斜飞如翅,气势惊人,内里似撑着鲸须一类,十分硬挺,双层绣锦的量体甚沉,连著后头的披风怕没有个大十斤。女郎披着如此重物掖枪提人,上窜下跃直若等闲,气力更甚男子,委实不容小觑。
凤帔下的锦缎衫子,以密扣从腰侧一路扣到颈间,须得先松开缠腰,才能解扣开襟。血骷髅侧过身子,让他从身后解缠腰,结实的蛇腰蜿蜒而下,忽从滑亮的锦缎裙裳上浮出两瓣桃臀,肥美沃腴,极之有肉,充满诱人的熟妇风情,衬与高衩之间那白酥酥的修长玉腿,直瞧得少年血脉贲张,老半天都解不开腰缠。
“……别忙了。”兽面女郎啧的一声满是烦躁,显然耐性亦不甚佳,从肥大的袍袖中翻出柄利刃,“嘶————”的割开腰锦,松开的袍子一泄而坠,可见质地之致密,绝非凡品。
没了腰锦的束缚,女郎非但没有丧失曲线,垂坠的宽袍反而益发熨贴出腰肢肌束的结实、悬殊的圆凹起伏,以及微妙的肉感,屈起的大腿绷起虬鼓的肌团,堪称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她背创的出血量远少于耿照的预期,无法解释面色为何会灰败如斯。他本可撕开她肩背的衣布观视,女郎却昂起了雪颈,迳将几乎撑爆襟扣的浑圆酥胸挺到少年面前,星眸半闭,慵懒地说:“解开,我不想连这件也割了。闷死人啦。”
耿照一颗扣子接着一颗地挑开,每解一颗,交襟便像炸开似的撑挤开来,露出白皙的雪颈、巧致的锁骨,以及锁骨间诱人的小小圆凹。血骷髅的双峰极其伟岸,乳质却似乎是极绵极软的那种,被密扣和贴身的剪裁挤成腰上的一大团,松开时微微外扩,露出肚兜上缘的两颗饱满半球上,除了被襦衫压出的、酥红的褶痕印子,还有着大股淡淡青络,仿佛乳肌白到如羊脂玉般透光,被乳质撑溢而出的静脉透肤可见,哪怕在幽暗的车内亦能一览无遗。
以她双峰撑鼓之甚,除非刻意轻薄,否则扣子几乎是一脱出圈眼便自行蹦开,指掌并不会真落于乳上。但来到腰胁侧,就完全不同了,坐姿令女郎的衫子格外绑肉,即使曲线圆凹如女王蜂,圈扣却卡得死紧,耿照不仅须得双手并用,指节还不得不抵在她结实的腰肢上,动静宛然。
血骷髅不安地扭著腰,稍挪些个,冷不防将匕尖一昂,距少年喉间仅有分许,咬牙低道:“欲……欲轻举妄动之时,仔细你的小命。”耿照手上动作未停,一路解到髋部的高衩,瞟了她兽首骨盔下露出的颊颔一眼,喃喃道:
“姐姐,你脸色很差啊。是疼得紧么?”
“少……唔……少萝唆!”
耿照解开最后一颗扣子,将锦衫的斜襟完全敞开,血骷髅衣底仅著一件黛紫色滚著金银边儿的锦缎长肚兜,菱尖的肚兜下缘差不多就到耻丘上方寸许,尚遮不住私处,其下空空如也,连条遮羞的骑马汗巾也无,蜂腰肥臀接着两条浑圆结实的雪白长腿,堪称人间绝景。
血骷髅的肌色腻白,在两腿之间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更是白如象牙新乳般,充满了养尊处优的、豪门贵妇般的丰熟腻润。
她的阴毛远远称不上粗浓茂密,疏淡的纤茸只能说是微卷,瞧着十分细软,分布却广;从阴阜沿腿心夹成的丫字蛮横生长,在小腹形成既似蝴蝶、又像鸟翼的大片淡青,益发衬得肌白如雪,说不出的淫靡。
大腿肌束是亲见时不禁咋舌的结实紧致,光瞧便觉得危险,不敢想像被她一脚踹中的滋味。然而天生的修长比例却完美地留住了女人味,甚至在那异样的危险和筋力中暗藏了淫猥魅惑之感,令人直想亲近亵玩,细细品鉴。
耿照腹间如有炭火炙烤,差点把持不住,不敢再往下瞧,另外一方面也是血骷髅的状况瞧着极为不妙,绝非一亲芳泽的好时机。
女郎已无法凭自身的力量挺腰坐直,软软地瘫倚着车厢,黛紫肚兜上双峰起伏如浪,连呼吸都明显衰弱紊乱起来,仿佛虚耗过甚,又似受了什么沉重的内伤。
耿照不明白她何以突然间恶化如斯,女郎分斗诸葛残锋与别王孙两大高手,虽不能说游刃有馀,尚称应对有序,不过不失,挟耿照撤退那会儿身如飞燕,举重若轻,更是代表作。要说伤,也就别王孙在她肩胛上扎了一剑,出血有限,岂能一下便蔫成了这样?看来她亮出匕首,并非无因,约莫忽觉不对,唯恐少年乘隙作妖,趁着还有馀力予以恫吓。
血骷髅是目前台面上唯一露出行藏的奉玄使者,身系舒意浓解除圣教控制的关键,那捞什子“教尊的新妇”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谜底还须着落于此殊身上。
更何况她若真是于好所扮,关于彼岸花与“啖精噬元”能解与否等诸多关窍,也得在她身上找答案,耿照不是什么人都救,然而在解开这些谜团之前,血骷髅却是不容有失。
他将女郎一条藕臂褪出袍袖,扒下衫子,转过白皙姣美的赤裸玉背,但见她肩胛的创口尚无半寸宽,细如以指甲划出的一道血痕,理应是轻伤。然而,剑创周遭的肌肉虬鼓成团,肌肤表面油亮一片,似是用力过甚而沁出汗来,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宽不及半寸的伤口周围高高肿起,隐泛乌紫,但旁边所沾的半干血渍不见渗毒的乌红迹象,完全就是自相矛盾。
别王孙和诸葛残锋都不像是会用毒的人,耿照心中疑惑,刻意提高音量,唯恐半昏半醒的血骷髅漏听,扬声道:“姐姐,我给你舐一舐伤口,舐了好得快。”他体内的蛁血不仅有愈创生肉的奇效,且百毒不侵,无论血骷髅中了何人暗算,起码也能先治标。
伤口闻著并无毒物常有的腥甜腐臭,只有女郎的汗潮肌嗅,微咸的汗盐并不刮舌,反而更像体香的浓缩,舐著禁不住心中一荡,苦苦抑制住去摸她那双长腿的冲动。
厌尘姑娘说彼岸花的特殊气味,对相关者——无论是放毒抑或是中毒的——来说,嗅着特别鲜明,这也是耿照谎称唾液能治伤、说服血骷髅让自己舔舐伤口的原因。
彼岸之花的气息在阙芙蓉身上很明显,但撇开血骷髅那极吸引他的汗嗅体香,耿照并没有在女郎身上闻到彼岸花的香气,也能明确区分性癖和花香勾人的差别。血骷髅若真是于好,依厌尘姑娘的说法,两人间必能感应到彼岸花的联系,耿照需要进一步确认此事。
少年定了定神,驱散心头燥热的翩联浮想,咬破舌尖——毕竟有用的是血——轻舐著女郎的伤口,只觉所触犹如半融的膏脂,不知是肌肤过于腻滑,抑或创口发炎引起的高烧所致,总之虽滚烫却适口,油润的滋味难以言喻。
“啊……好痒……不、不要……唔……不要这样……”
兽盔女郎缩起长腿,整个人几乎蜷入车厢角落,这犹如受伤小动物般的姿态意外地充满女人味,昂颈酥颤的模样恍若高潮,磁酥酥的呻吟声更是令人难以按捺。
少年忍着兽性冲动,抱紧近乎全裸的女郎不让闪避,舌尖搅著血唾舔舐创口,两人腹背相贴的姿态像极了交构,就差阳物插入体内而已。
耿照强抑著侵犯她的冲动,感觉剑创在舌下迅速收口,忍耐差不多也到了头,血骷髅“那边不要”、“好痒啊”的诱人呻吟剧烈冲击少年的理智,隔着裤裆卡在女郎股沟的怒龙杵硬到生疼,他实在不想继续折磨自己;正欲松手,怀中血骷髅乱摇螓首,呜呜哀鸣,娇啼声无比酥麻:
“受不了……憋不住了……啊啊……憋不住了啊!”
少年福至心灵,脑海中掠过一念,急忙松手仰头,借着一推之力飞速离开血骷髅的背门。两具半裸身躯分开的瞬间,一道挟著血箭的匹练剑气自血骷髅肩胛处的创口迸出,就这么贯入了耿照的胸膛!
第五九折 狭路翦径 膏雨沉淫
若还能运使内力,他该要更早察觉的。但耿照万料不到别王孙《弱水三变》的第二变“炼血”竟刁钻如斯,入体的剑气凝于血中,经久不散,气血交融相竞,不知不觉间将剑气喂养得益发强旺;虽非蛊毒,胜似蛊毒。
无论别王孙或龙野冲衢,都不是这种阴毒狠辣的癖性,其中自不乏血骷髅应对失当所导致的诸般巧合。
女郎的内功修为不算高,囿于见识,受创之初,约莫只当是寻常内伤,迳自运功压抑。然而,炼血之剑虽属无形剑气,却是寄附于血液之中,应尽速排出体外,避免受血自壮,没个了局;血骷髅试图以内力压制,完全是适得其反。
而后她意识逐渐模糊,仍凭借着一股悍倔的本能负隅顽抗,直到被少年舔得酥麻难当,恍惚间意志一松,这才任由不减反增的剑气破体而出。
剑气贯入耿照的胸膛,强劲堪比实剑,换作别人,已是穿心横死的下场。
但耿照之心乃是由罕世异兽赤烶火蝎、冰川寒蚿融合而成的冰火双元心,世间活物至坚至韧者,莫甚于此,即使是被增幅了的炼血剑气,也无由贯破心室,反倒遭卜卜鼓动的双元心吞吃殆尽,强横的剑气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饶是如此,耿照仍是眼前一黑,剑气破膛钻心的剧痛在瞬间便夺取他的意识,感觉身体在仰天倒落后,便似跌进无尽深渊,不停地坠落、坠落,放声叫喊也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喉间的震动一路贯出口腔,惊恐万状……直到某物无声地接住他。
他摔在一团雪白耀眼之上,数不清的发光丝纟缠绞成蛛网似的巨大吊床,居间缠成茧一般的物事。
视界忽从第一人称换成了居高临下的俯瞰视点,能清楚望见黑墟所结的白色巨茧之上,“耿照”自茧上挣扎而起,手掌压在雪白丝纟上时,光晕似乎也会跟着钻进肌肤,共鸣似的映出经络血管,仿佛血液中渗进了什么发光物质;虽不过短短一霎,瞧着却十分魔幻,毫不现实。
正想再瞧清楚些,视界里倏又映满了压于茧上的手掌、发光的经络,以及那刺眼的雪白丝纟,似乎原本漂浮于这一切之上的灵魂,被一把扔回躯壳中。耿照轻轻压按茧丝,手竟慢慢“溶”了进去,茧壳是一层叠著一层的黏润湿软,可以如揭开覆着厚厚湿土的布疋般撕扯开来。
少年一层层剥去,连著织成茧壳的雪白丝纟;耀眼的白光次第剥离之后,逐渐变薄的白茧中透出模糊的人形,耿照越撕越快、越撕越狂,胸口扑通扑通地剧烈跳着,只差一点,茧中人便要现出形容
“哈————”他猛然睁眼,呛咳出些许殷红的鲜血,然后才不受控制地大口吸吐起来,肺中那种异样的焦枯如久旱逢骤雨,贪婪难抑,就连呼吸间隐约的痛楚都顾不得了。
少年赤裸的胸膛上连被剑气洞穿的痕迹都找不到,却残留着血迹,瞧着无比怪异。耿照不难想像发生了什么事:奈双元心无何的血炼剑气,仍贯穿了他的肺腑,碧火神功的护体内劲显然扛不住单点突入的锋锐剑气,但这也是理所当然。
双元心的强韧与枯泽血蛁的超强复原之力,原本就是耿照得以接受胤丹书之心的两大前提,此际毫不意外地继续发生作用,双元心吞吃、化纳了暗器化的强横气血,而蛁血则使受创的部分迅速愈合,快到甚至把血封在气管内,若非耿照及时呛醒,用力咳出堵塞呼吸道的血污,被活活噎死也是有可能的——而无论蛁血或双元心,恐怕都救不了这种死法。
被阻断了内息感知的耿照,无从察觉气剑是如何消失,但双元心突然暴走、吞食体内真力,以致少年突然昏厥乃至丧失行动能力的情况,也不止发生过一次,见自己没被增幅的气剑一击毙命,多少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挣扎撑起,见血骷髅趴伏在白狐毡上,肩伤汩汩溢红,没敢再耽搁,取她掉落一旁的匕首划开指尖,朝伤处滴血;要不多时,便见创口开始收合,新生的肌肤较周遭的雪肌更显红些,宛若雏鸟的覆眼皮膜,说不出的粉润。
女郎轻轻“唔”了一声,娇躯微颤,露出于兽盔底下的樱唇仍无多少血色,耿照眼下无法感知内息,把脉啥也听不见,只得将遮覆她脸面的兽骨头盔揭去,才能观察其气色。
那是张像极了舒意浓、却又完全不同的脸。
女郎闭着眼时,下意识地微微皱起了眉心,眉头有着明显的幼细折痕,可见有多常蹙眉。以她的年纪,岁月并未在这张艳丽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连眼角的鱼尾纹都远少于少年的预期,甚至不如眉心的愁心印记。
比之软糯娇腴一如南方美人的舒意浓,血骷髅的下颔腮帮线条更为阳刚,更能映衬出舒意浓当真是柔媚得恰到好处,丝毫无愧于“北域四绝色”的美名。这样充满个性、甚至有些男孩子气的面部线条,可以想见这张脸的原主人年轻时,肯定有很长一段时间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够漂亮,正值芳华的紧致肌肤、还未长开的骨骼身架,需要更婉约讨喜的妆点,才能衬出青春无敌的可爱。
时光并未独厚任何人,她的美好在这会儿才能尽显辉芒。
尽管已做了准备,知道于好的脸乃是“盗”自舒意浓之母姚雨霏,但那布满骇人细针的怪异面具在血骷髅脸上,连一丝肉疤都未留下,仿佛她生下来便是这样。耿照瞥了一眼耳后、颔底等部位,也没见有缝合的痕迹,只能说南陵的巫术光怪陆离,果然有常人绝难想像的奇效。
血骷髅失血不少,所幸耿照醒得及时,再加上蛁血愈创神之又神,应未危及女郎的性命。耿照两指轻抵她白皙修长的颈侧,测得脉搏正常,鼓动甚是有力,正欲伸手捏她人中,冷不防血骷髅玉手一翻,以不知何时攫入掌中的匕首指其咽喉,睁眼低声道:
“拉……拉我起来,贼小子。”
耿照维持着原姿势,不敢轻举妄动,缓缓扶著女郎肩头让她坐起,浓发披落如瀑,血骷髅馀光瞥见,兼且俏面上一片飔凉,原本的闷重压迫感尽去,即使没见被耿照顺手搁在她身后的兽骨头盔,也知发生了什么事,却未气急败坏,只扬起薄薄的玉白樱唇,冷笑道:
“看过我之面目,你是做好不要命的觉悟了?”
“救……救人为先,没想忒多。”耿照苦笑:“姐姐饶命,我真不是故意。”
正面相对,声息可闻,血骷髅面色的灰败毋庸置疑,像是大病了一场,但就连病容都很艳丽——这形容虽然怪,耿照实想不到其他比“艳”字更适合她的形容。或许“活色生香”也很贴切。
剑气入体,势必大伤元气,况且她还闷著头迳以内力压制,功体耗损不可谓不轻;双管齐下,也就是这样了。
耿照评估著彼消此长之下,能不能轻易制服她,若能中途将女郎劫了去,自能从她口中问出无际血涯等机密,便用不着亲入虎穴犯险,忽一阵剧痛,低头赫见一枚比尾指略细的粗钢针贯入腹间,握在血骷髅手里的后半截凸出一枚红宝石小珠,想起曾在匕首的柄末见过,这针居然是从匕中抽出。
血骷髅起身缓缓推压,直到少年平躺在车厢地面上,锐利的穿刺痛感从腹间的烧灼与麻木感中跳了出来,钢针竟尔透体穿出,将他钉在厢板上。
钢针入体的位置极端巧妙,避过了所有的脏腑要害,遑论骨骼;以血骷髅气息奄奄的模样,能毫不费力地一搠到底,仅穿过脂肪皮肉,耿照连想以腹肌箝住都不可得,只能说这一手极之毒辣,但完全没有取命的意思,连出血都少得可怜。
但若耿照试图挣扎,就不知道要扯裂、乃至戳穿什么地方了——他忍着痛大口大口喘气,苦苦思索应对之法。血骷髅跨坐在他腰际,匕尖插在他颈侧,用以支撑身体,似笑非笑地俯视少年。
“别怕。”女郎轻声道:“不乱动就不会怎样,这针不要人命的。反正,你又不会死……是不是?梅少昆。”
“我、我……真不是……”
“闭嘴。”她蹙起眉心。耿照猜得一点也没错,她不但常皱眉,且皱著眉头的那股子神气,无论微嗔、轻蔑抑或嫌恶,俱都大大增添了丽色。很少有生起气来更漂亮的女人,但血骷髅毫无疑问地就是。
“便是身无武功的普通人,被此针贯体,也能维持一两刻的清明,这还是在用刑拷掠的情况下。”血骷髅扬起嘴角。“你要是装晕,我便割你一刀,少玩花样,也免吃零碎苦头。”
——今天也遇着太多喜欢用刑的人了。耿照心想。
血骷髅未握匕首的那只玉手摸到了他的腿间。
“这么硬……”女郎吓了一跳,忍着笑似的,咬唇狠道:“那便用不着上针刑啦,算你识相。你看了我的真面目,本是要死的,若肯好好表现,也有能不死的法子,戳瞎两只眼便了。”
“有……有没有不用瞎的法子?”
女郎噗赤一声,旋又板起俏脸,恶狠狠道:“你的鸡巴若有嘴巴一半厉害,没准儿也能保住眼睛。”摸索著握住硬烫的肉棒,翘著臀以一处又暖又湿、烘热如脂化的妙物相抵,狭缝外的两瓣娇脂轻歙若鱼唇,似夹似吮的禽住了龙首,雪股这才缓缓坐落。
耿照感觉阳物仿佛入得什么极狭的囊鞘中,两侧擦刮感极强,明明膣肌湿暖柔腻,夹得人舒服得不得了,异样的紧迫却有几分合板压挤的感觉,就像她腿心里真有只紧俏的囊鞘,是扁平而非管状的内径,才能夹得肉棒两侧如此之紧;上下端略宽的细微间隙里,则填满了被阳物刮上的爱液,女郎天生的泌润已十分黏腻,质地稠浓,被粗大的龙杵推送著擦挤而入,刮刨成乳浆也似,连流淌都流之不动,在被肉棒剧烈撑开的阴道口勾著薄薄一圈,色极腻白,分外淫靡。
“啊……”血骷髅闭目长长呻吟一声,但巨物贯穿身子的快美竟未至尽头,磁酥酥的娇嗓却已发不出声音,只得张著檀口昂起舌尖,美颤片刻,回神见阳物还足有三分之一露出于外阴,挨着比瞧着、摸着时要厉害得多,不禁隐隐有些嫉妒:
苦苦思索应对之法。血骷髅跨坐在他腰际,匕尖插在他颈侧,用以支撑身体,似笑非笑地俯视少年。
“别怕。”女郎轻声道:“不乱动就不会怎样,这针不要人命的。反正,你又不会死……是不是?梅少昆。”
“我、我……真不是……”
“闭嘴。”她蹙起眉心。耿照猜得一点也没错,她不但常皱眉,且皱著眉头的那股子神气,无论微嗔、轻蔑抑或嫌恶,俱都大大增添了丽色。很少有生起气来更漂亮的女人,但血骷髅毫无疑问地就是。
“便是身无武功的普通人,被此针贯体,也能维持一两刻的清明,这还是在用刑拷掠的情况下。”血骷髅扬起嘴角。“你要是装晕,我便割你一刀,少玩花样,也免吃零碎苦头。”
——今天也遇着太多喜欢用刑的人了。耿照心想。
血骷髅未握匕首的那只玉手摸到了他的腿间。
“这么硬……”女郎吓了一跳,忍着笑似的,咬唇狠道:“那便用不着上针刑啦,算你识相。你看了我的真面目,本是要死的,若肯好好表现,也有能不死的法子,戳瞎两只眼便了。”
“有……有没有不用瞎的法子?”
女郎噗赤一声,旋又板起俏脸,恶狠狠道:“你的鸡巴若有嘴巴一半厉害,没准儿也能保住眼睛。”摸索著握住硬烫的肉棒,翘著臀以一处又暖又湿、烘热如脂化的妙物相抵,狭缝外的两瓣娇脂轻歙若鱼唇,似夹似吮的禽住了龙首,雪股这才缓缓坐落。
耿照感觉阳物仿佛入得什么极狭的囊鞘中,两侧擦刮感极强,明明膣肌湿暖柔腻,夹得人舒服得不得了,异样的紧迫却有几分合板压挤的感觉,就像她腿心里真有只紧俏的囊鞘,是扁平而非管状的内径,才能夹得肉棒两侧如此之紧;上下端略宽的细微间隙里,则填满了被阳物刮上的爱液,女郎天生的泌润已十分黏腻,质地稠浓,被粗大的龙杵推送著擦挤而入,刮刨成乳浆也似,连流淌都流之不动,在被肉棒剧烈撑开的阴道口勾著薄薄一圈,色极腻白,分外淫靡。
“啊……”血骷髅闭目长长呻吟一声,但巨物贯穿身子的快美竟未至尽头,磁酥酥的娇嗓却已发不出声音,只得张著檀口昂起舌尖,美颤片刻,回神见阳物还足有三分之一露出于外阴,挨着比瞧着、摸着时要厉害得多,不禁隐隐有些嫉妒:
“意浓丫头的初夜,居然遇上这等万里无一的极品妙物。这是什么狗运气!”咬牙一发狠劲,“噗唧!”直坐到底,“唔”的一声扳腰如弓,螓首乱摇,汗湿的浓发轻轻摇散,浓艳中带著凄厉淫靡,意外地还有几分不堪采撷的娇柔女人味。
“好、好粗……”女郎深呼吸几口,好不容易适应了男儿骇人的尺寸,苍白的雪靥飞上两朵彤艳红云,咬着唇轻轻扭动起来。
耿照先前对她虽是浮想翩联,绮念丛生,多少明白是石厌尘散发的彼岸花气息所致,并不真想与这女魔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厌尘姑娘的汗唾、血液乃至爱液,堪称是浑然天成的媚药,对接触过彼岸花之毒的人来说尤其厉害,她会离群索居,孤身漂泊,罕与人长久、固定地接触,虽未明说,多半也是考量到自身独一份的药人体质,不想多惹是非,起码可以在她想惹的时候才惹,拍拍屁股即能扬长而去,毋须整天处理身边人。
血骷髅从在弹剑居与他接触之初,就对耿照展露极强的兴趣,及至来到车内,解衣、舔创等,几乎可说是在调情了。他自知不是什么一见难忘、令女子忘乎所以的美少年,血骷髅就算偏爱年轻男子,应也不致对别王孙的儿子出手,料想是血骷髅曾接触到石厌尘遗留在院里的某物,才得如此
这是“血骷髅乃于好所扮”迄今为止最接近实锤的直接证据。
没想到厌尘姑娘所遗如此厉害,竟使血骷髅爬到自己身上来。
贯穿腹膈间的钢针限制了耿照的行动,插著异物的伤口迟迟无法复原,同时不会致命不代表不会疼痛,这个部位被贯穿的痛楚足以使他暂时动弹不得。
血骷髅的骑乘位非常厉害,还未用上两条雪白的大长腿,光凭腰臀大腿的惊人劲力与律动感,令女郎的身子几乎是悬在他上方的,距腹间足有寸许;伸直的藕臂仅有指尖轻触他胸膛双乳处,全无着力,雪股就这么凭空插著阳物前后颠浪、左旋右扭,近乎疯狂的驰骋,却几乎未接触到肉棒以外的部分。
耿照的身体无法自制地剧颤弹动著,腹筋一球球鼓起、绞紧,大腿簌簌颤抖。
(唔……好、好夹人……紧死了……怎能如此……唔……)
唧唧作响的淫靡浆滑回荡在车厢内,便是车外的轮轧蹄飞也难尽掩。血骷髅的膣壁紧迫的异乎寻常,若非触感仍是无比柔腻的销魂美肉,耿照几乎要产生“正被皮鞘套弄著”的错觉。
这鞘壶内的刮削是极致的快美中带著疼痛的,虽未及舒意浓高潮瞬间,玉门一霎箝锁、足堪致命的“肉剪子”,却是通体皆紧,整条膣管里的挤迫是夹板上刑似的狠辣,无法运功护体的耿照忽产生被夹断了似、又痛又爽的骇人快感,霎时间精关失守,肉棒狠狠向上一顶,仿佛要蹭出猛然施力的夹板间,射了个头晕眼花;回过神时,才发现嘴角竟忍不住微微扬起,胸膛内的双元心怦然如擂鼓,颅中嗡嗡作响。
真是……太爽了。比之才刚刚尝过的阙芙蓉,血骷髅带给他的快感是生硬悍猛的、全无花巧的,无关知情合意,甚至连兽性都不足形容,而是如机簧绞拧般的无情操作,然而却痛快得难以形容。
女郎的路子和厌尘姑娘十分相近,但石厌尘还看心情、讲情趣,仅仅在交合时才如野兽交构般尽兴需索,抛却束缚,血骷髅却完全摒除了知情意,只以榨乾男儿为念,凶狠异常。
她颤著身子受了滚烫的阳精,按住他胸膛的双掌微微发抖,嘴角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意,原本苍白雪靥上那病态似的彤红迅速消淡,明显涌起了一丝润红,仿佛玉雕忽然活起来,艳色益发生动诱人。
耿照一注一注地射著,无论发射的量或持续的时间都绝不寻常,以他强横的体质虽不致有虚耗掏空之感,但这种精元丝丝被抽离身体,伴随著马眼处酥爽已极的喷射的异样经验,也够吓人的了。换作寻常男子,哪怕是体格强健的武人,这种射法也是会没命的。
血骷髅双臂撑着酥软的健美胴体,咬着樱唇垂落散发,本欲翘臀退出阳物,但女郎这无比凄艳的模样看着男儿眼里,本就还未全软的肉棒又迅速硬挺了起来。血骷髅猝不及防,“嘤”的一声藕臂发软,差点没能撑持住,美眸圆睁:
“你——”差点没忍住笑,见猎心喜的模样一现而隐,咬唇乜斜。“你个小坏东西,不想要命了么?再肏我,你要死的。”膣管里一夹一夹的,呼噜噜地挤出白浆来。耿照射满一膣的浓精被她吸收大半,精华尽去,所化之水更稀更清,反将磨成膏乳状的浓稠爱液稀释些个,从交合处淌了出来。
耿照嘶的一声,昂颈呻吟道:“姊!好、好夹——”不全是作伪,女郎的蜜膣当真紧得难以想像,她的膣肌如腿肌腹肌般,也做了惊人的训练,耿照毫不怀疑她能生生夹碎一截插入阴道的瓶颈,无论是薄而坚实的骨瓷胎子,抑或上了釉彩的粗陶酒瓶,怕都抵挡不住。
“我这门《霓裳嫁衣功》,是撷取男人精华练功的。”
血骷髅附身凑近,吐出湿暖的香息全呵在少年的面上,中人欲醉。
“你爹伤了我,我便拿你来治。若能再出一注,射得姐姐欢喜了,我便把这门功夫传给你,以后咱们夜夜都这般练功,你说好不?”说著支起长腿,如青蛙般悬蹲在他腰上,单点夹住,轻轻抬臀缓缓律动,连晃都不多晃一下,晓畅若水,当真是腰拧如蛇,韵致极媚。
她由坐而蹲,全靠下盘支起,双手仅以食指指尖轻轻搔刮少年的乳头,全无支撑处,腰腿劲力极之惊人;而强劲的腿股肌肉运动过程,却一点不漏地反映在膣管之内。
耿照只觉阳物像隔着腻润烘暖的膣壁,被一袋铁核桃撸过,疼痛和快感同样强烈,而这仅仅是开始。
血骷髅缓缓摇臀,慢慢提起,革鞘似的狭迫一路缩至龟头下缘,箝着肉菇绞拧著,比被手指夹著还要更紧更刮,绷鼓如角的肌棱磨著整根肉棒上最敏感的地方,就连褶缝里都不放过,酸得耿照呜呜哀鸣,无法自制地挺起下腹,牵动贯穿腹膈的钢针,疼得不住颤抖。
“来,告诉姐姐,”女郎继续旋扭著,极富磁性的动听嗓音犹如哄睡婴儿,淫媚之中居然带著一丝令人莫名安心的母性。“意浓丫头让你到不应庐,究竟是打造什么物事?”
“发……发簪……”少年苦苦维持清明,抗拒著在剧烈的快感——或痛楚——中迷失自己。“我……想送给姐姐一枚……簪子……唔……”
“需要十三个机关部件的簪子,嗯?”
女郎嘴角微扬,分明笑意不善,仍艳得毫不讲理,无以方物。“没错,酒叶山庄和天霄城委造的金铁珠宝铺子,我共查到一十三家,只未打草惊蛇,悄悄录下蓝图,依样打了一份。”
她踮起脚尖,雪酥酥的透红膝盖大大分开,屈起的修长玉腿张如矫健的雌豹后肢,又似悬蛛落地,箍着肉棒的娇红阴户纤毫毕现,连从耻丘蔓延到小腹的大片飞翼细茸亦都一览无遗,更衬得玉肌腻白,花唇彤艳。
强烈的阴户气味是女郎肌肤气息浓缩的数倍,鲜浓诱人,混着湿热的汗潮卷向少年,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膣里的变化。
夹板似的膣壁随著踮足开腿的动作,仿佛在夹板外缠上了浇湿的牛皮索,原以为已紧到难以承受,逐渐干透的牛皮索居然还能继续收紧。耿照几乎能感觉到肉棒上血流被无情阻断,原本胀硬滚烫的钝尖渐渐冰凉转紫,差一点就要被夹棍拧断。
“唔唔唔……”他连哼声都变了,快感和疼痛混成了奇怪的东西,意识似乎正急遽抽离,难以思考。
“那簪子……”血骷髅慢慢坐落,阻断血流之处也跟着缓缓下沉,怪异的快感变得更具体也更混乱,疼痛也是。“是做什么用的?”这无疑是拷问,剧烈的快美与痛楚同样令人难以久持,为了求存,将本能地供出一切,换取解脱。
“是……是锁钥,开……开一个很贵重的箱子。”
血骷髅微微一怔。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圣教在天霄城布建多年,意浓丫头派快马连夜送出图纸,往钟阜左近各金铁铺子委托造物之事,女郎打从一开始就知道。
惟收回的仿件和蓝图都看不出是什么用途,只能着落于铸造者——也就是化名赵阿根的梅少昆——身上。意浓丫头当他是宝,为此不惜忤逆自己,宁可献身笼络少年,也不肯便宜了骸血,足见此物关系重大。
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开启骧公宝箱的钥匙。
血骷髅心中大喜,膣肌一松,忙忍着强烈的快感咬牙一坐到底,顿失禁制的肉棒猛胀,原本便是极惊人的尺寸,这一胀差点令女郎眼前煞白,迸出“呀”的一声娇呼;马眼箕张的瞬间,滚烫的阳精无预警地剧烈喷发,一张一张的肉棒塞得她满满的,同时将两人推上巅顶。
“啊啊啊啊啊————!”
耿照料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射精,也不明白阻断血流的感觉消失的霎那间,为何会涌起强烈的泄意,然而毫无预期的喷发极之爽快,快感来得既凶且猛,明明间隔的时间甚短,这回他仍狠射了女郎一注,舒爽难言。
血骷髅趴在他身上喘著粗息,隔着锦缎肚兜仍能感觉巨乳起伏剧烈,怦怦弹撞的心儿撞著少年的肋骨,油润的蜜膣里并无先前那种丝丝抽取精元、令人忍不住射个不停的异样之感,紧致的程度也就较常女略强些,胜似青春少艾,而非丰熟艳丽的妇人,显然血骷髅美得不及发动《霓裳嫁衣功》采阳补阴,兀自飘荡在高潮的馀韵之间。
耿照的阳物终于消软下来,无有内功之助,连续发射两次也够瞧的了,少年闭目喘息,胸膛的起伏次第平复。
血骷髅似是美极,喘息著多趴了片刻,才勉力撑起,被汗水浸透的浓发垂散在耿照的胸膛面颈间,颇为搔痒。
他并非刻意摒除绮念,而是在快感消褪时突然发现:前度精元离体的感觉,岂非就是某种内力的感应?少年迄今所遇的采补功法,吸的不是元阳之气便是内息,果然……刚才那是略微感应到内力的意思么?
忽觉唇上微凉,两片湿软柔腻轻轻贴覆,却是血骷髅捧着他的脸,以唇相就。
这个动作意外地纯情,耿照心念微动,这才意识到见到真人时,为何自己并不如预期中那般讨厌、乃至痛恨血骷髅
她和舒意浓在某方面出奇的相像。
并非盗自姚雨霏的那张脸,母女相像,天经地义,有什么出奇?但血骷髅和舒意浓一样,都有某种在成熟妩媚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出人意表的天真与纯情。初次对舒意浓产生动心之感,也是因为这种强烈的反差,狠狠击中心扉猝不及防,令人难以招架。
梅少昆对血骷髅而言,不过是枚棋子,是敌人——无论是他的生父别王孙,抑或死于假七玄设局的养父梅玉璁——之子,套出关键的情报后,充其量是人质,当作采补的大还丹便罢,无谓温情相对。
就算干得她再爽,刀俎何须亲吻鱼肉?吞吃殆尽也就是了。
带著汗渍的细腻指触按了按他的颈侧,又号过腕脉,女郎信手点了他的穴道,拔出贯穿胸膈的钢针,窸窸窣窣地似乎摸索著散落厢板的衫子。耿照闭目静听着她抹去针上血渍、还入匕柄暗格,然后将匕首插回鞘里,女郎似乎轻轻说了声:
“……怪物。”应是指少年的伤口迅速痊愈一事。奇的是尽管口吐奚落,她仍轻抚少年的面颊,那是充满怜惜或哀悯的温柔肤触,与冷酷残忍的“怪物”二字格格不入,听著并不是指闭目昏睡的少年。
莫非……说的是她自己?耿照暗忖,若有所思。
血骷髅试图撑起倦慵的身子,却软绵绵使不上力,侧腿斜坐,轻轻活动肩臂。背创——或说原本有伤口的地方,这会儿连疤都摸不着,只是动著有些微的不适,似乎新生的皮肉略有沾粘,须得调养锻炼,才能尽复如初。
过往她听人说玉冰脐如何神异、麟童是怎么天赋异禀,都觉是夸大其词,穿凿附会,如今总算是信了。梅少昆的年纪给她做儿子都嫌小,不仅唾沫玄之又玄地治好她的外伤,元阳疗其内创,连肏她都是许久未有的爽人。
女郎已记不起上回这般魂飞天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年来骸血插进屄里时,十有八九是半软不硬的,但肏贺延玉那个小骚货时可狠了,可见身子全无问题,甚至难以归咎无治的吐血怪症。
她无法怪罪骇血。这一切原本就是她的错。
“你老说我像你的儿子。你让儿子肏屄么?”骸血最后一次对她嘶声大吼时,那双手抱头、既混乱又绝望的模样令女郎心碎。“世上……哪有这样的妈!”
她不该同他说心里话的。即使为之奉献了一切的对象,也未必能接受完全的自己。人活于世,谁还没点矫饰?可惜她那时还没想透。
“有,我就是。”她冷冷说道,切齿咬牙。“我只恨没让他肏我的屄,满满射我屄里,一射再射,直到肏大为娘的肚子为止。这样,我便能将他生回来了……把那傻儿子生将回来,听他再喊我一声‘娘’,而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再无血热、不会笑也不会哭的尸骸。
“你若愿喊我娘亲,我欢喜得很,边肏边喊也行,我就爱听你喊,爱让你肏。要不,咱们来试试?”
方骸血瞠目良久,末了从齿缝间挤出两字,甩门而去。
她记得自己哈哈大笑,笑到满脸是泪,昏死过去,又哭着醒过来,反复不知几度。从那之后,骸血对她便益发冷淡,受不住诱惑了,便拿半硬不软的鸡巴肏她,哪怕主动将她推倒,撕烂衣裳强上她,那姿态都像在呕气似的,不曾从当夜的争吵中挣出,遑论平复。
哪怕干著贺延玉,多半也是干给她看,示威多于淫乐,又或是在诱使自己嫉妒心起,真杀了贺延玉,用以印证她的可悲。
梅少昆瞧着像是未曾受到玷污的骸血,一如在道中相遇时,那双目闪闪发亮、连野性和兽欲都还很清透澄亮的污衣少年。是我把骸血变成了怪物,血骷髅心想。接下来,我也会将这个孩子变成怪物么?算上我的话,那就是第四头了。
教尊雄才大略,圣教正是用人之时,梅少昆身负玉冰脐与锻造之才,按骸血的说法身手似也不赖,只为保住自己这张面孔的秘密便戳瞎少年的双眼,实属浪费,施展媚术收作裙下之臣,毋宁才是上策。
况且他那话儿,可真是
女郎想着想着,腿心里不由一颤,温腻倏涌,酸麻尚未全褪的蜜膣竟隐隐有些丝痒,飞快地又来了感觉,芳心微荡,赶紧收摄心神回头捡拾衣裳,蓦地皓腕被人攫住,但听一把低哑如兽的嗓音嘶道:
“……姐姐,再让我射一注可好?”双目炯炯,竟是赵阿根。
血骷髅一挣不脱,心有些慌,穴儿却不争气的润起来,也不知是淌出的残精抑或其他,本能回避他那似欲灼人的视线。“不成……不能再射了。你不要命了么?会死……呜呜。”被少年强而有力的臂膀搂进怀中,来不及说完,小嘴已被堵住。
他吻得又深又热,舌头撬开女郎牙关,贪婪需索着她的嘴儿。
血骷髅已许久不曾被这样热切地要过,在骸血前的那些面首,或逢迎或粗暴,事后想来无一不猥琐,令人恶心;同骸血好上之后,她再受不得其他男人的肉棒,今日若非是受了血炼之剑的内伤,须以《霓裳嫁衣功》的采补法门救治,她多半不会给梅少昆机会,至多是口手调情,逗弄一番,也就罢了。
即使是方骸血,在种下心珠前,也休想得到她。
浑不知自己受到了何等优遇的少年,忘情地吸吮著女郎,双手顺着她的腰背曲线,一路从桃臀抚到了绵软巨硕的酥胸,指尖似有某种魔力,摸得女郎浑身酥颤不止,忍不住扭动起来,心慌意乱,始终被堵住的樱桃小嘴儿只能“呜呜”地低声抗议,然而却软弱无力,约莫连她自己也不想停。
血骷髅甚至没发现自己是怎么躺下的,回神时胸前骤凉,不知是颈绳抑或腰背系绳“啪!”一声扯断,紫棠肚兜被他灼热的掌熨顺势推开,十指满满掐进绵软酥腻的乳肉里,如陷入装满乳浆的制酪袋子,稠乳兀自沁出纟眼,似融似吸的黏润触感吞没手掌,怎么也掐不到内里的硬核儿。
“呜……”双乳向是她的敏感处之一,要害失守,女郎昂颈呜咽,益发难以推拒。少年揉得她拼命扭腰,欲拒还迎,不堪采撷的娇弱感溢出外表的冷艳强悍,扑面而至,令男儿兴奋难抑,低头卸她昂翘的彤艳乳蒂,血骷髅咬紧唇瓣都抑不住,仰头苦忍片刻,索性放声浪吟起来。
“不要……好痒……呜呜……不要咬……啊啊啊……”
她的乳晕是略深的栗红色,明明色泽十分淫靡,却比铜钱略小,益发衬出雪乳的巨硕,更有着异样的纯稚之感。樱红色的彤艳乳头则是正常大小,充血时挺如指节一般,倍增淫艳。
为留住丈夫的目光,她不曾亲喂过孩子,皆由乳母代劳,或因缺了身体上的亲密,她与孩子的感情俱都疏离,连做出那个追悔莫及的决定时都未犹豫太久,或许在目睹爱子之死的那个当下,她就成了怪物。
丈夫对她悉心维护的美乳始终不屑一顾,仿佛她胸前生了对怪物似的;此后的男人包括骸血,都不曾如眼前的少年般,既非当她是珍稀的展品般贪婪赏玩,亦未一迳闷著头嗫咬搓揉,咨逞兽欲。
他的抚触啃吻充满色欲又无比撩人,像是邀请女郎携手同赴云雨,真诚专注,令她兴奋不已,忽地回到了青涩羞赧、却又好奇不禁的少女时。
血骷髅欢快不已,本以为早已干涸多时的心,又重新注入了活水,然而理智未失,心知若再行交欢,《霓裳嫁衣功》必对少年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害。梅少昆不比骸血,没练过上位功法的《披紫仙诀》,射到第三注时怕是精血齐出,立时便暴毙身亡。
她甚少使媚,然而使起媚来从未落空,就连正与她呕著气的骸血,鸡巴也总能被女郎弄硬片刻,再怎么不甘心也无可抵挡。世上唯一视她如敝屣的,也只有那个死在别个儿女子腿间的男人而已。
“慢……慢点!听……听话!”
她捧住少年滚烫的面颊,试图停下他的热切进取,酥声低道:“现在……现在不能肏我,晚些……待你休息一夜,姐姐再给你可好?乖乖听话,姐姐定让你尝得够够的……呀!你、你做什么?这……居然这么硬了——”
女郎娇呼一声,湿透的股心差点被滚烫的肉棒蹭入,惊觉这小年轻毕竟也是男人,色心一起,城墙也挡不住,偏又无力脱出擒抱,迳扭蜂腰,借着油润的汗渍爱液,鳅鳝般自他怀中滑了出去,一蹬长腿手足并用,便要翘著雪白丰满的大屁股逃开。约莫自己也觉这情境无比荒谬,忍不住要噗赤笑出,眼角眉梢春情满溢,既是气窘,又觉好笑,衬与散发裸裎的凄婉狼狈,当真是艳媚已极,难描难绘。
耿照瞧得微微一怔,怒龙竟还能更加昂翘,肉眼可见的胀大了小半圈,血骷髅的笑容硬生生凝在霜白的俏脸上,一瞬间微露怯意,本能地又挪退了些个。
耿照紧抓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感应,如将溺之人欲攀扶木,巴不得再让她狠狠吸上一次,指不定便能重新感觉到丹田、乃至周身经脉的存在,岂容她飞了去?
猿臂轻舒,牢牢扣住女郎腰眼,大腿一顶血骷髅的左膝弯,整个人坐上她来不及屈起的右腿,将女郎压成了腿心大开、花径毕露的艳姿,弯翘的龙杵连照准都不必,迳往前送,“噗唧”的腻滑浆响色到了极处,肉棒已贯入狭闭如合目的湿儒肉穴,“啪!”直撞到底!
第六十折 人面相映 欲化石淋
“呀——!”血骷髅短短尖叫一声,再也发不出声音,圆瞠杏眸,檀口大张,伸著细嫩的舌尖剧烈颤抖著,蜂腰奇僵,居然就这么小小的丢了一回。
她这个浑无自觉的癖性也与舒意浓意外的相似,高潮时总不自觉地张口伸舌,用力压下舌板,明明是微妙的表情,本应是有些败好感的痴傻相也似,在这两张美丽的脸蛋上却显得无比娇憨,令男儿不禁联想到阳物粗长,如此深入,以致舌出,征服玉人的快感油然而生。
耿照只觉肉棒被包覆得满满的,虽是无比紧仄,却无前度那种被上了夹板似的异样压迫,是令人心满意足的舒爽,单手抄起女郎的两条长腿,让她侧著身子美美的受着,硬胀的巨物缓缓挺动,细细享受着膣管里熨贴的湿暖,以及那仿佛为他量身定做似的密裹细掐。
血骷髅的穴儿并不寻常,内径与黏闭的外阴一般,是竖直的隙缝,而非圆筒,阳物插入时两侧特别的狭仄,压迫感异于常女。这妙物在风月册里有个名目,管叫“暗收刀”,如在暗室中还刀入鞘,既难对准,倒入鞘中时亦不免磕磕碰碰,比喻男根插入的紧迫销魂;虽不似“通幽曲径”、“狐窟葬”乃至舒意浓的肉剪子那般稀罕,倒也算是名器。
女郎以舒氏女子的奇异体质为假想敌,锐意锻炼膣肌,这“暗收刀”之难以还鞘,则又更甚同侪。耿照的阴茎勃挺至极时,呈两侧略宽、上下略扁的刃状,由女郎侧身插入,恰合鞘形,对双方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好……好胀……啊啊……”
血骷髅咬唇呜咽,小手抓住少年攀她沃乳的手掌,另一只手却揪紧铺在地板上的白狐毡,玉指绞拧,一如抽搐紧缩的膣壁。“塞得好满……呜……”
耿照无法自制地挺腰,女郎泥泞的股间交替发出浆腻的唧唧声和啪啪响,拔出时竟有些许抽肠之感,哪怕血骷髅已湿得不可思议,蜜膣仍死死吸附着肉棒,恁他大耸大弄,都无法完全拔出。
他抱着玉人的长腿奋力挺动,血骷髅的足胫比他的手腕更细更长也更直,色泽白腻胜似象牙,滑腻的肤触也是,线条优美到难以形容,分量却沉。耿照将她的踝踵扛上肩,女郎修长的脚掌就在耳畔晃荡,姣美的玉趾蜷缩著,他咬她趾尖时女郎叫得像个害羞的小女孩,身体的反应却极放荡,大搐的蜜壶仿佛要吸乾男儿似的,随肉棒的刨刮挤出大股白浆,汩溢着“噗噜噜”的淫靡排气声。
两人四腿结合如十字交箝,这样的姿势插得极深,血骷髅甚至觉得被顶到了身子里从未有人碰触到的地方,那微微闷痛的异物入侵感同时带来难以想像的快美,女郎交合时其实不太叫的,所有的浪吟不过是施展媚术的一环,是操控男人的无双利器,却在少年持续的刨刮下叫哑了娇嗓;偶尔神智一霎清明,听著从自己嘴里迸出的不成字句,禁不住羞红小脸,旋又被巨大的快感吞没:
“好大……啊啊啊……好满……塞得满满的……又顶到了……呀!好爽……呜呜呜……快……动快些……啊啊啊啊……不成了、不……不成了……啊啊啊……要坏掉……要坏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瞬间中绝,女郎仿佛被刀刃贯穿,静默一霎,紧接着喘不过气似的粗浓气颤,灼热的液感倏地盈满花房,乃至玉宫,被肉棒塞满的巨大饱足感随著无孔不入的琼浆玉液渗入女郎浑身毛孔,暖洋洋的整个人像要化了也似。她提不起半分气力炼化阳精,然而少年的精液之美人、其中蕴含的元阳之气何其纯粹,即使未施展霓裳嫁衣功也能清楚察觉,光是让玉宫就这么灌满精水,浸于其中,已有满满的补元益身之感。
听著射完精的少年趴在她汗湿乳上的有力喘息,现在她相信梅少昆不会死了,哪怕再多射几回,他怕都还是这般龙精虎猛,感觉上像是教尊赐下的神功败给了他似的。
她半天都调不匀气息,其实也无力调整,血骷髅的心脏已许久不曾这般剧烈跳动过,浑身用力到酸麻会深深钻进骨头里似,连勒断金罗汉背脊那回,都没有累成这样;娇躯虽乏,精神却畅旺,脸颊暖烘烘的十分舒服,酣更甚于倦,慵懒处比花更娇。
这定是玉冰脐的异能所致。
不及与男儿温存,女郎已被翻到正面,黝黑结实、浑身古铜色肌肤油亮光滑的少年高高支起她的腿,讨人欢喜的娃娃脸带著汗潮与浓烈的男子气息,俯向玉人的俏脸。
“姐姐,你没有吸我。夹得忒紧,却没感觉吸了我什么。”
“你美死姐姐了,姐姐来不及……呜!”话还糯在喉间,那粗长的硬物又再次填满了她。双脚被架高的姿势比平常还刮,就算她湿透了,用这个姿势骸血也进不去,“像肏著石女。”青年忿忿不平地说。
但少年的阳物实在太硬太霸道,竖直的硬鞘半被挤裂、半被煨化了似的塞得满满的,哪怕真是石女,也挡不住他想要她。
血骷髅感觉全身血液都集中到股心里,呵出的气儿都是晕凉凉的,想骂他又舍不得,压著舌板张开小嘴,眯起星眸昂颈酥颤,既想他动,又怕他动,胸膛里闷闷的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快乐得像要炸开了似。
“这样美不美,姐姐?”
“舒……舒服死了。”她抱着被压向绵乳的大腿,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轻声吐息:“你……慢点儿来,太狠了姐姐受……受不住。”
“我让姐姐歇会儿罢。”少年正欲抽出,却被她抱住臂膀,雪臀微微抬起迎凑著,“唧!”一声又吞没了阳根。“不许歇,干姐姐……快些!”
她实在是太紧了。虽说看不出年纪,但于好绝非青春少艾,岂能如此紧迫?耿照一直以为是那名为《霓裳嫁衣功》的采补邪术所致,然而血骷髅高潮到完全无法运功的样子,这会儿兀自晕陶陶的沉浸于馀韵之中,难以分神施展媚术,只能认为是天生体质如此,而非后天使然。
耿照瞧着那张既艳丽又清纯、几乎不见岁月痕迹的脸蛋,忽觉恍惚。
不知何时起,女郎也以他初时所喊的“姐姐”自称,这个称谓似有什么魔力,让女魔头的声音形象、一颦一笑,渐渐与舒意浓相叠合,两张面孔合而为一;经历二十年的光阴淘洗、又未曾遇上自己,只被天霄城的存亡绝续日夜折磨,最终走向绝望虚无的舒意浓,约莫就是这样罢?
那个时候的她,会不会也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露出像此刻这样,曾深深吸引著少年的天真纯稚,不小心露出连她自己都已然陌生了的清纯微表情,令人忍不住探究她终究失去的那些美好?
“不许歇,干姐姐”这样的话,舒意浓也对他说过的。声音、表情……就连说这话时又害羞、又霸道,又轻咬樱唇像忍着戏谑般的小恶魔神态,全都是舒意浓。
他太想念她了,那个满满占据了他心房的、温婉又英姿飒爽,单纯却又复杂难解,既普通又非凡的女子。
而这个姿势也是舒意浓喜欢的,她同样有着这么一双美丽白皙的诱人长腿,两人连这处都宛若一模刻就。“这回……姐姐一定吸你。”女郎忍耐不住似的轻轻扭动,吐气如兰,鼻息滚烫,嘴里呵出的香息却晕凉凉的,如女童唱着手球童谣,又像撒娇要糖似的低声曼吟:
“给我……射给姐姐……全都射给姐姐……”
逐渐激昂的浪叫声回荡在车厢里,随著轮轧蹄响没入城外的黑夜,仿佛永无休止。
末殇又回到无际血涯之外,则是隔了两天之后的事。
“我要见白如霜。”二尾妖人冷笑,轻鄙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愤世嫉俗,无视于各擎刀剑、将两人团团包围的鬼腰牌。“我知她回来了,让她滚出来见我,要不就放我进去。”
“我等身负护庄使命,请末大夫勿要为难小人。不如先缴了兵刃暗器,再为大夫通报如何?”为首那人打横右臂,裹在布包里的钢叉贴于肘后,示意弟兄莫要轻举妄动,口吻虽客气,明显无意照办,只是拖延时间;下令收拢包围圈之际,便是将二人一举拿下之时,以免重蹈大前日封锁被自己人突破、复折手下的覆辙。
末殇拍拍王士魁身上一匝又一匝的粗麻绳,哼笑:“绑成这样了,还怕甚来?还是你马统领眼红我将人带回的功劳,想找借口截胡……血使大人问起时,你有把握在她老人家之前说谎,而逃过心珠的制裁么?”
汉子瞧着剽悍精干,听到“心珠”二字仍不禁一颤,气势顿馁,打量两人的狐疑与沉吟在静默中延长。
末殇与王士魁运气绝佳,当日被道人打趴一地的鬼腰牌全晕了过去,竟无一人听进末、陆二人的对话,再加上这帮人此前未曾见过陆明矶,根本不知那名肮葬憔悴的坐地乞丐是谁,老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迄今仍不明所以。
只知末王擅离无际血涯——没有血使大人的允可,这本就是大罪,形同通敌背叛——附近遗有同伙“燕然五虎”之尸,至于是否二人所为,瞧着却是不像。燕然山那猎人五兄弟自成圈子,素来不与人群,搞不好是他们自己的仇家。
虽有人曾回驻地来唤,说王士魁奉命考较众人武功,胜过他的便能入庄享温柔乡,但鬼腰牌们四散找寻,俱未见王、末踪影;过了一夜等不到二人归来,只能认为是叛逃。
没想到二尾妖人却绑了高大的面衰道人,自行回庄“投案”。
“我说了,外敌入侵,杀了‘燕然五虎’,我与王士魁一路追索无果,他怕被血使大人处罚,才自绑成这副驴蛋相,搞捞什子负荆请罪,免遭心珠惩治。”末殇冷笑:
“按我说,该罚的,是你们这帮卵蛋糊眼、毫无所觉的无能鼠辈!死了五人二马,你们便杵在原地,照样吃饭拉屎么?有没有人循迹追索,有没有人验尸,推测敌人是什么来路?我二人追了一日一夜,追丢前半个赶来的也无,孤立无援,这才空手而回,你们这帮废物都干什么去了?”
他说话声音轻细,有气无力,这段话却斥责得众人次第低头,无一能驳。
其实鬼腰牌的任务是守护无际血涯的外围,血骷髅等三巨头不在,须由留守众人中地位最高的“瘣道人”张冲——不少人知那厮其实叫王士魁,不久前还是个杂鱼,官升得莫名其妙,私下议论时仍叫本名——指挥,他自己都跑得不见人影,谁敢擅作主张?自是保守为要。
果然不知人群里的哪个,低声咕哝:“王士魁自个儿都跑了,问谁追去?”
“说得好!”末殇浑无断点地接口。“你们也知大前日这里是谁当的家。他若有叛逃之意,还回来做甚?不吃几口心珠不舒坦么?”
鬼腰牌们一想还真是。王士魁趁着顶上没大人逃了兵,这是能说通的,但逃成了又跑回来,便说不通了。
眼见人心松动,王士魁冷不防一喝:“好了别瞎逼逼,先拿刀来松绑,再教白如霜那骚屄给道爷领路。道爷表忠也是表给血使大人看的,懒与你们缠夹!一会儿我与白如霜商量好了,还得派人去追凶手,你们先点几个能追踪人行迹的,等著立功!”
众人一想也有道理,王士魁外号“蛇钩蜈剑”,兵器都未及随身携带,这算哪门子叛逃?不幸牺牲的“燕然五虎”都是被人用重手法,连人带马震死的,要说是方骸血干的还有几分可能,就凭他?等著下辈子投胎呗!
鬼腰牌的统领马白云还待盘问,忽见一名俏婢戴着鬼纹半面,袅袅娜娜转出迷阵口的矮树丛,刻意环视一匝,确定诸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还趁机相准了几个长相过得去的,一一对过眼,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蟏祖有命,让神君与大夫入庄,望诸君勿要为难。”
为首的汉子不吃这套,微微蹙眉。“我方才让人传话时便说了,让白……让蟏祖出来说话为好。万一有什么差池,血使大人追究起我放叛徒入庄的责任,何人为我承担?”
那小婢原本带著几分招蜂引蝶的暗笑,闻言忽一静,再抬起头时已无笑意,淡淡说道:“需要我为大人求问血使,您的顺位何时在蟏祖与神君之上么?”那统领马白云浑身一震,俯首道:“属……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他睡过这丫头几次,颇爱她的娇白水润,淫浪更不消说,血使大人麾下的侍婢,简直没有一处的窑姐儿妓女能比得上,一时飘了忘却份际,额际微汗。
婢女再没别的话,柳腰款摆,敛衽对末、王二人道:“二位请。”领著二人穿阵入庄。
沿途听王士魁不住低声喃喃,似在念经,忍不住拉长了耳朵,听著像是“别被发现、别被发现”,好不容易跨入庄院,背着小手蹭近道人:“别被谁发现?发现什么呀?”日前晨起时缠著道人索要的,正是这名少女,她适才其实不是为白如霜出头,为的是道爷。
末殇一记手刀从背后将她击晕,点了穴道,拖进僻静无人的树丛里,出来见王士魁还在低头诵念,作势举杖:“有点出息你。”王士魁慌忙躲避,灰败著马脸垂头丧气道:“不是,大夫,我好不容易离开这鬼地方,兜了一圈又回到这儿,人都不好了,念点清心咒求平安过份么?”
“少萝唆!先找白如霜。”
当日他三人双骑驰出数十里外,找了间客栈打尖,安顿下来。陆明矶下半身的经脉恢复之后,行气益发畅旺,气色大好,与前度直若两人,虽仍瘦削憔悴,衣不蔽体,然而眸底英华内敛,末、王偶一与之对视,十次里起码有七八次会兴起“我打不过他”的错觉。
事实上,断臂处的皮膜尚在愈合、还未拆线的陆明矶,已非昔日打遍渔阳拳腿无敌的“金罗汉”,孤身对上无际血涯外的任一名鬼腰牌,能否自保,尚在未定之天,多半是要输的。下身瘫痈,臂残难续,唯一有点机会的左掌骨轮,就算末殇医术通神,也不能使之尽复如初,陆明矶的武道传奇确定是断在这里了。
按末殇的想法,该是不惜重金再买良马,连夜兼程,送陆明矶回锭光寺,毕竟放眼渔阳,敢在天痴眼皮下动手动脚的不是死了就是还未出生,没有比他师父身边更安全处。
然而,且不说王士魁一听“天痴上人”四字便脚软到原地跪下,陆明矶认定离开此地后,末王二人将不再回转无际血涯,就算有师父这座大靠山,凭他也未必能找回魔窟的所在地,妻子实与死无异。
他不能丢延玉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末殇也好,王士魁也罢,他们都不明白:谁愿横死?谁愿受尽苦刑折磨,乃至求死不得?正是因为身在炼狱已无希望,夫妻才不能相背弃。若不为这样的不离不弃、唇齿相依,莽莽红尘中,何须结缡?
最起码,他得认住通往无际血涯的道路,才能请师父为他救出延玉——虽然在陆明矶心里,对此并未抱持太大的希望。
师父对他情意深重,用心栽培之甚,天日昭昭,俱为见证。连他出离佛门,还俗娶妻,与声名狼藉的泰山大人贺铸源结成亲家,师父非但没有半点为难,反让那些想说闲的都闭上了嘴。
陆明矶心底却明白,这些恩情厚遇,是建立在自己做为师父问道的答案才存在的。他的苦心锻炼、实战颖悟,正证了师父的道,待师父心心念念的异人再临渔阳时,他必须是四病传人中最优秀最耀眼的那一个,足以打破异人的沉吟犹豫,将衣钵传给师父。
天痴上人由俗而道,由道而僧,毕生追求的就是这个结果,除此师父不会接受其他的可能。
他没有好好保护延玉,也没能保管好师父的答案,陆明矶简直不敢想像师父看到自己残废的模样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憔悴的汉子十分清楚:自己其实比王士魁更害怕接近锭光寺,更无颜面对在他身上花费无数心血的恩师。能催动千灯手功劲的王士魁,不管天赋几何、是否为武材,师父看待他的眼光肯定都好过残废的自己,王士魁起码还有可能性,他陆明矶的路却已到了尽头,就是个残破的废物。
“白如霜能怎么帮我们?”为转移不断侵袭自己的失望、愧疚和自我否定,陆明矶在客栈的上房内问末殇。“为什么你的计画非要她不可?”
“白如霜是血骷髅的密探和眼线,血骷髅未必信任她的忠诚,却信任那女人的眼力。”二尾妖人娓娓说道,从容宁定,仿佛为此推演过无数遍。“白如霜是庄内少数能获淮外出办事的人,血骷髅统御她的方法除了心珠,亦不让她知晓无际血涯真正的位置,白如霜出入都是被蒙上眼睛,装进麻袋里,以车辆送往某处卸下,后头才让她自行前往办事。”
末殇抬头环视对桌的二人,一槌定音。
“若要带人离开无际血涯,我们需要那辆车。”
确实。延玉身子娇弱,就算乔装改扮、易换形容,要她自己走出无际血涯,就算无人盘查也未必能办到。
但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那白如霜为何要帮我们?”
“心珠。”末殇从贴身暗袋里取出一只绝不透光的晶亮小瓶,似是以黑曜石磨制,通体滑润,宛如珠宝,随手置于桌顶。“心珠的原理,约莫是采取某种寄生于鹿石上的异虫,连同寄生的部分埋入人体——这点我不知是如何办到的,毕竟原理并不等于技术,推测也非解析,这点希望二位务必牢记。”
如何将蛊虫保护在珠壳内,又如何确保它们能在人体中破壳而出——又或不破壳而出——末殇一无所知。血骷髅所持的念珠串,似与植入下属体内的心珠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以致捏碎便能唤醒蛊虫,关于此节末殇亦无足够的底蕴知识,无从了解,只能约略推敲现象间的因果联系。
“但我祖上传落的医典札记中,有个名唤‘消石散’的方子,能徐徐化消人体内所生之石淋、砂淋(结石)。此二者好发于肾、脬(音“抛”,意指膀胱),佐以内力震碎石淋之法,消石散能将石碎消溶更细,便于排出体外。”
陆明矶闻言一凛,连王士魁也只愣了片刻,恍然击掌。“所以……是用这个消石散把心珠化掉的意思么?”瞧着小黑曜石瓶的双眼放光,与其说是贪婪渴望,倒不如说是在黑暗中重新看见一丝希望,都快感动得哭出来。
末殇冷冷一笑。
“我为你们师兄弟几个移植过那枚心珠,忍不住便从医者的角度发想,若遇此症,须得如何治疗?放进去不难,颈椎虽是人身紧要,包裹的皮肉却很浅,只消不伤及骨节内里,就是皮肉痛而已,也不怎的。
“但心珠入体之后,会自行钻入骨节中,与内髓相连,上至头颅,下延脊椎,这是动不了的,稍动即死,绝难在不害死宿主的情况下,以人力取出。迄今回收的两次,皆是宿主死亡,无有例外。”
末殇想到的办法,是重新调配消石散的方子,使其专溶鹿石,而不伤人体之内质性相近的骨骼成分,并添加能杀死蛊虫的材料,却对同为生元的人体无害。
“所以这药能使?”王士魁难抑雀跃,直冲着小玉瓶流口水。
“我不确定。”
望着两人或错愕或质疑的眼光,末殇淡然道:“理论是这样,临床未必见得。若有百八十个身中心珠的病人,不计生死的给我试验个三年五载,密切追踪观察,或有定论。至于现在,只能说我在动物身上试过,最多到成猪这般体型,植于皮下的鹿石确实有见消溶,方子也能杀死猪只身上寄生的小虫子,而无碍其健康。
“但心珠所用的蛊虫我拿不到样本,也不知是什么种属,更没法花上十年二十年走访南陵,探寻源头,所以这瓶里的药能不能使,只能说‘我不确定’。”
风险始终都是有的。即使不通医术如王、陆,也能随便想到几条:
鹿石消溶的过程中,倘若突然释出蛊虫,岂非跟捏碎念珠没两样?蛊虫入脑,做出各种疯狂的自残行径难以顿止,死得惨不堪言,还不如出卖灵魂,老老实实给女魔头打下手。
拿这般毫无保障的半成品,去劝诱血骷髅座下的红人白如霜,能有几成把握?
“我觉得能行,不妨试试。”
居然是王士魁打破了冗长的静默。
微拘的马脸道人对陆明矶讷讷一笑,似乎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好像很了不起似的,明明就是个杂鱼,搔著梳紧的薄发顶,不好意思的说:“陆大侠,你没当过坏人,不懂我们这些在血使大人手底下的人,有多绝望。只要还能看到一点光,哪怕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会有人想试一试的。这瓶里的就是那个光。”
末殇和王士魁相偕来到白如霜房里,把那个光置于桌顶,推到她面前。
“……所以,你要我私纵陆明矶的老婆,再利用载我出行的车辆,将你们运出无际血涯,然后这瓶不确定能否化解心珠的半吊子解药,从此便归了我?”白衣少妇含笑说道,仿佛聊的是什么家常趣事。
“末大夫会追踪观察,调整方子的。”王士魁也知道这听著有多不靠谱,赶紧补充。“虽不保证,但会治好。一定,一定。嘿嘿。”
末殇翻了翻白眼。白如霜倒是抑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只是有点明显。
他明白两个女人一台子戏,末大夫虽难说算不算女人,但他总觉得今天的白如霜特别“白如霜”。这很危险。
少妇乍看烟视媚行,行事狠辣,城府甚深,相处久了却知她最多的其实是懒;那种深入骨髓的消极、倦怠与随波逐流,说不定占了九成的白如霜,少妇只消拿出营业用的那一成来,便足以成为血使大人的心腹。
面对王士魁之类的熟人老屁股,白如霜经常连演都懒得演。
他不知大夫和白如霜是怎么相处的,但眼前这个白如霜太用力了,媚态横生,巧笑倩兮,温婉亲切得令人心动……霎那间竟令道人有如临大敌之感,仿佛下一霎眼她便要抽出桌下预藏的刀剑,一扬手唤出躲在某处的军荼利众人,麻利地拿两个胆大包天的无眼叛徒包顿饺子。
否则何必演得这么用力?这是演给谁人看?莫非血使大人早已回转,这是个请君入瓮的毒计!难怪。难怪方才那个丫鬟二话不说便引他俩入庄,全是演戏
“成交。咱们几时动身?赶早不赶晚,你们先去牢里救人,我备好车辆在小院外头等你们。”素袖倏动,已将黑曜石瓶收去,白生生的纤长玉手往外虚引,明显是送客之意。
王士魁下巴差点掉桌上。
这么干脆的么?不是说两个女人一台戏
“笃!”的一响,一枚三寸来长的羽尾小箭钉在床柱上,白羽兀自嗡嗡颤摇,末殇身形未动,随手将对著拨步床的左手挪回原处,对正锦桌对面的少妇。
“我这弩能连发的,你避不开。莫要轻举妄动。”末殇轻道。
王士魁没想到这台戏来得如此生猛野蛮,猝不及防,丝毫不讲江湖规矩,但武力挟持决计不是条路。就算白如霜被挟备车,离开无际血涯还得过上好几关,没有少妇协力,绝难带贺延玉离开,这是打算杀出去的意思了。大夫忒聪明的人,怎会选这条必死之路?
喂喂,就算不想他们夫妻团圆,也犯不着赔上我俩的命啊。
道人心中叫苦连天,不免埋怨陆大侠未解风情,怎么就没瞧出大夫一片心意。你们几个痴男怨女情孽纠葛的,别算上我老王行不?关我屁事?
白如霜却如如不动,垂眸含笑,仿佛胸有成竹,无意随铁了心要害死元配、与情敌同归于尽的末大夫起舞。
“不是,大夫你冷静点,这不是谈得好好的么?药你再配就有,白如……白姑娘也要收前订的不是——”
“睁大你的狗眼,王士魁。”面白如涂漆的鬼大夫嘴角微扬,阴恻恻地笑道:
“这女人不是白如霜,她根本不认识我俩,只是顺着我的话头说罢了。现下,她已知白如霜能唤人备车,假称受血骷髅之命,离开此间;我们前脚一走,她立刻脚底抹油,逃得无影无踪,断了你我撤离的后路。”
第六一折 何妨同行 把臂倩君
王士魁揉了揉眼睛,被末大夫这么一说,才觉少妇的脸蛋似乎越瞧越有些不对劲,肌肤亦无印象中那白如骨瓷,细如剥壳熟鸡蛋般,至于身形体态……该怎么说呢?白如霜确实该要更矮更肉些,双腿应无这般修长,然而眼前之人的一颦一笑,甚至垂首敛眸、胸有成竹,令人瞧着有些火大的模样,分明就是白如霜。
大夫所言并非毫无道理,道人隐觉蹊跷,果然抱持此心再多看片刻,便能看出更多不对劲来,只不知女郎是如何办到。
就算易容改扮,也该抹面糊垫鼻子,拿油彩什么的改变脸色之类,在末殇点破她“不是白如霜”、把这个想法塞进王士魁的脑子之前,他从未觉得此殊不是白如霜,如遭妖法迷了心窍,实是匪夷所思。
“我的眼睛不太好。”二尾妖人娓娓道。“有种酷刑,是用针把眼皮子固定起来,拿烈焰烛火置于眼珠近处……只消一夜,便能毁了照子。我运气不错,每回都没超过个把时辰,折磨我的人更想看我哀号痛哭,非是夺去视力。
“为此之故,白日里我有些畏光,若非看诊,不怎么用眼,垂敛眼皮,放空眸焦,没事便微眯著休息,如蝙蝠一般。”
他翻起眸子,定定注视对桌的美艳少妇。王士魁这才留意到大夫的眸色有些浅淡,眼白血丝格外清晰,竟有些血眼的意味,想来是因为嘴角缝疤过于惨烈,总是下意识地避免与之对视,到这会儿才知他白天不怎么用眼。
“你的声音很像白如霜,但并不是;虽用了她的香粉,我猜是进房后搜索了梳妆柜才补的,若自外头奔波而回,未更衣沐浴或重新上妆,气味不该这么新。更重要的是:贺延玉被软禁在方骸血院里,便于日夜宣淫,不是关押在什么地牢。身为无际血涯的大总管,白如霜岂能不知?”
此殊正是顶替白如霜被运回无际血涯的“五里扬鞭”卢荻花,与墨柳、阙入松同列天霄城四大家将,直属少城主的密探组织“荻隐鸥”的首脑。
她按著自奉玄教细作处拷掠而得的情报,再加上白如霜投诚后和盘托出的相关描述,以“拟神化声形为下”的神技冒充白如霜,一路居然无人发现,就这么混进血骷髅的大本营不说,还摇身一变,成了这魔窟里现下的最高指挥顺位,人人无不俯首贴耳,必恭必敬。
卢荻花不动声色,三言两语间套明情况,理直气壮踅至血骷髅的书斋,翻出所有文档箱牍,一一飞快翻过,从帐簿、图纸到字纸篓里的便笺,什么都没放过。
她除了擅长观察模仿、分析情报,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用不到半个时辰,血骷髅屯驻人马的几处暗桩、日常钱粮的流通路径,乃至往来的柜号密语等,全刻进了女郎的脑袋里,在一天内她有把握能默出八成以上,拖得越久,忘的自然越多。
奉玄教的死海一支规模不小,血骷髅常态养著两三百人,还不包括浑不知情的杂役、仆妇、马夫等,算的是具备基础战斗能力的动员对象,在渔阳已然是台面上的大派规模。
血骷髅的财源远远供不起这支常备武力,帐簿里充满挖东墙补西墙的痕迹,卢荻花牢记几个可疑的往来票号,循线追查下去,说不定便能掘出更高层的奉玄教首脑——“荻隐鸥”在跟监战斗上或不如潜行都,承惠于卢荻花神乎其技的模仿观察能力,在女郎剑及履及、亲力亲为的领导风格之下,他们对于处理“人”的事特别擅长:
散播或厘清耳语,耙梳错综复杂或混吨不明的人际关系,发掘或隐藏流通的渠径,找出或销毁不应存在的人证、物证、事证……等,才是这群灰衣影子专精的领域。
在调查绣娘的背景上,卢荻花算是碰了个软钉子,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两者虽无直接关联,但她不惜甘冒奇险,亲自混进血骷髅的据地取得第一手情报,也能理解成是为了扳回一城,以免“荻隐鸥”颜面扫地,辜负了少主的殷切期待。
情报消化完,正要去翻血骷髅的私人用品,忽有婢子来报,说擅自出庄的末殇大夫与张冲神君回来了,正在外头的哨点待传,请蟏祖定夺,卢荻花才不得不放下这个尚待发掘的大宝藏,回院里见人。
——之所以忽视鬼腰牌之首、浑号“点钢鬼叉”的马白云建议,不去哨点接见二人,盖因“拟神化声”的诀窍与罩门一如变戏法,不怕人多而怕有异声,只消有人投下怀疑的种子,哪怕起于毫末,也将崩如山倒,自应极力避免。
她既不识马某,也不识末殇张冲,难保不会在众人面前露出马脚。以上司问罪之姿单独会见,明显更为有利,更易于维系“拟神化声”的神奇效果。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俩还真是叛逃,逃成了不打紧,回头救人也罢,想出的法子居然是策反上司……卢荻花越听越奇,但二人与她的下一步不谋而合,恰能合作,于是爽快答应,不想却因此露出破绽。
果然探子忌贪哪,卢荻花忍不住自嘲。
她没贪著返回书斋继续掘血骷髅的老底,却在“唾手可得的完美撤退之法”上犯了贪戒,这比晨起时于镜中偶见的鬓星,更让她觉得自己老了,置于桌底的手悄悄移至腰带上,摸着“点珥鲸须”的系结。
这柄柔韧的异质马鞭她习惯系在裙里,解结即落,足尖一勾便能抄在手里,卢荻花长年佩带,已练至不碍行走、外表全无异状。被装在麻袋里摸索著搜身时,便将长未及两尺的鲸须鞭夹在腿间,巡哨的鬼腰牌只顾着摸她的屁股奶脯大吃豆腐,俱未察觉“蟏祖”夹带兵器入庄。
“动了杀气。”那嘴角双裂的白面妖人阴阴一笑,居然微微点头。“看来可以合作。你不通庄外的阵法吧?若有万一,就算乘着马车你也逃出不去。到得那时,我俩可为你引路,你车里挪挪位,载我们仨一程如何?”
卢荻花柳眉一扬。“你不问我是谁?”
“知道是血骷髅的敌人就够了。”二尾妖人指了指自己,和身畔的微拘道人。
“目的相同,便是一路。良机稍纵即逝,你待如何?”
卢荻花没考虑太久。
“成交。我让人去备车,你等速将贺延玉带来此间。”通宝钱庄被灭,是少城主被对反阵营写上檄文的罪状之一,若能救出贺延玉夫妇,不仅能息众怒,连天痴上人那厢也有交待,劫远坪会上如断须于鹤一臂……不,以那厮平庸无能,这差不多是五肢齐断的地步了,届时幕后黑手若不跳将出来,满盘算计将付东流,攻守互易,可有好戏瞧。
“不,你与我俩同去。”末殇袖管微扬,依稀能见袖中的白腻雪肌深处,晃过一抹狰狞的金属流光,应是伸出弩机的箭镞。“我知道哪里有车。你走前头,说帖随机应变就是,毋须打草惊蛇。”
卢荻花知她是信不过自己,不欲缠夹,爽快起身。三人出了房门,王士魁当先领路,“白如霜”走在他身后,末殇一手搭着她的肩,藏有弩机的袖管轻抵著女郎胁侧,专挑僻静的檐廊快步疾行,不多时便至方骸血院里。
王士魁制服了院外看守的鬼面武士,挑了两人中个儿最高的,拖进树丛一阵窸窣,毛手毛脚地剥了昏迷武士的外衣和面具。
方骸血院里本没什么人,他是兴起或暴怒时能随手杀人的主儿,就算血骷髅宠信,也捱不住干练的底下人这般消损,索性缺后不补。
贺延玉这些日子未受他折腾,食睡正常得多,原本憔悴的容颜略微恢复,再加上衣着齐整,发鬓经她细心梳理,瞧着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端庄娟秀,当真是我见犹怜。
她一见来的是末殇,“呀”的一声惊呼生生抑在小嘴里,便欲起身,仿佛想与他说话似的,随即瞥见同来的白如霜,眉宇倏又黯淡了下来,不复先前重遇故人的欣喜。
贺延玉被抓来无际血涯之后,屡屡被方骸血干得昏死过去,那会儿被喊来施救的便是末殇,两人早已照过面;末殇对陆明矶说“不曾见得”,本就是推托敷衍的遁词。
贺延玉与他相认后,没提一句当年悉心照拂的恩情,更未指责他恩将仇报,自甘下流,沦为魔头帮凶云云,除了感谢末大夫治疗,便只问陆明矶。末殇的回复一如对其夫婿,只回说“不曾见得”、“我不知道”。贺延玉的反应却与丈夫大不相同,没有气急败坏,也未哭哭啼啼,温婉点头,仍是柔声道谢,待末殇为她的私密处细心敷完了药,红著小脸轻按他手背,双掌交叠,直视他双眼,含笑正色道:
“拜托你了,大夫。”
末殇本已被她谢得满心烦躁,说不定少妇痛骂他忘恩负义,心里还舒坦些,再加上她娇红微肿的阴户无比艳媚,酥腻的小阴唇即使饱经蹂躏,充血得殷红一片,却仍仿佛能微微透光,宛若玛瑙;浅润的大阴唇无论色泽形状,都像极了完熟的薄皮甜桃,当真无一处不是粉雕玉琢,既能同理方骸血为何舍不得让她下床,复又难解他怎能舍得如此蹂躏,光这一节便是活脱脱的禽兽畜生,非常人所能为。
他见过的妇人胴体多不胜数,从未有这般怦然心动、嗅之魂销的强烈感觉,烦躁更甚,冷不防被她按着手背这么说,不禁吓了一大跳,本能便欲抽回,却突然犹豫起来。
少妇那温婉的视线穿过了他,毫无疑问将他看了个透,却没有半点看穿他人的傲慢优越。她是真相信他能、且必定救得了丈夫,已经预视了那个确切会发生的未来,才发自内心的说出这话。抽手或否认都太失礼了,末殇忍不住想。他不想连这种地方都输给她。
“……换上。快!”末殇面无表情地扔给她一包衣裳,还有一张轻巧的鬼纹半面。
贺延玉动作很慢,就是那种被人服侍惯了的千金小姐,但毫无犹豫停顿,实际上没花多少时间,这点连卢荻花都很惊讶,微露一丝赞许。“陆夫人,是少城主派我来救贤伉俪的。”她握着美丽少妇的手,细细抚摩道。“天霄城未能及时驰援贵宝号,实是万分抱歉。”
贺延玉一迳摇头,柔声道:“少主有心。我夫妇二人若能逃过此劫,必定亲向少主致意,叩谢她的救命之恩。”忽听院外有人大喊:“蟏祖!蟏祖!”由远而近十分匆忙。另一人从反方向呼喊而至,语带埋怨:“这儿也没有?会……会不会在里头?”指的自是方骸血屋里。
院内四人无不凛起,王士魁悄悄摸近院墙,以备两婢一有动静,能以最快的速度一掌一整,发鬓经她细心梳理,瞧着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端庄娟秀,当真是我见犹怜。
她一见来的是末殇,“呀”的一声惊呼生生抑在小嘴里,便欲起身,仿佛想与他说话似的,随即瞥见同来的白如霜,眉宇倏又黯淡了下来,不复先前重遇故人的欣喜。
贺延玉被抓来无际血涯之后,屡屡被方骸血干得昏死过去,那会儿被喊来施救的便是末殇,两人早已照过面;末殇对陆明矶说“不曾见得”,本就是推托敷衍的遁词。
贺延玉与他相认后,没提一句当年悉心照拂的恩情,更未指责他恩将仇报,自甘下流,沦为魔头帮凶云云,除了感谢末大夫治疗,便只问陆明矶。末殇的回复一如对其夫婿,只回说“不曾见得”、“我不知道”。贺延玉的反应却与丈夫大不相同,没有气急败坏,也未哭哭啼啼,温婉点头,仍是柔声道谢,待末殇为她的私密处细心敷完了药,红著小脸轻按他手背,双掌交叠,直视他双眼,含笑正色道:
“拜托你了,大夫。”
末殇本已被她谢得满心烦躁,说不定少妇痛骂他忘恩负义,心里还舒坦些,再加上她娇红微肿的阴户无比艳媚,酥腻的小阴唇即使饱经蹂躏,充血得殷红一片,却仍仿佛能微微透光,宛若玛瑙;浅润的大阴唇无论色泽形状,都像极了完熟的薄皮甜桃,当真无一处不是粉雕玉琢,既能同理方骸血为何舍不得让她下床,复又难解他怎能舍得如此蹂躏,光这一节便是活脱脱的禽兽畜生,非常人所能为。
他见过的妇人胴体多不胜数,从未有这般怦然心动、嗅之魂销的强烈感觉,烦躁更甚,冷不防被她按着手背这么说,不禁吓了一大跳,本能便欲抽回,却突然犹豫起来。
少妇那温婉的视线穿过了他,毫无疑问将他看了个透,却没有半点看穿他人的傲慢优越。她是真相信他能、且必定救得了丈夫,已经预视了那个确切会发生的未来,才发自内心的说出这话。抽手或否认都太失礼了,末殇忍不住想。他不想连这种地方都输给她。
“……换上。快!”末殇面无表情地扔给她一包衣裳,还有一张轻巧的鬼纹半面。
贺延玉动作很慢,就是那种被人服侍惯了的千金小姐,但毫无犹豫停顿,实际上没花多少时间,这点连卢荻花都很惊讶,微露一丝赞许。“陆夫人,是少城主派我来救贤伉俪的。”她握着美丽少妇的手,细细抚摩道。“天霄城未能及时驰援贵宝号,实是万分抱歉。”
贺延玉一迳摇头,柔声道:“少主有心。我夫妇二人若能逃过此劫,必定亲向少主致意,叩谢她的救命之恩。”忽听院外有人大喊:“蟏祖!蟏祖!”由远而近十分匆忙。另一人从反方向呼喊而至,语带埋怨:“这儿也没有?会……会不会在里头?”指的自是方骸血屋里。
院内四人无不凛起,王士魁悄悄摸近院墙,以备两婢一有动静,能以最快的速度一掌一个,打晕了事。
先前那名小婢“呸呸呸”连啐几口,似觉晦气,哼道:“去里头做甚?是人都不去!赶紧到别处找,莫让血使大人等上。马车入庄了么?”后一人道:“三里哨传来的消息,这是要到了罢?哎呀别说了赶紧找去!”转瞬间便去远了。
王士魁蹲在墙底,下巴都掉在地上,愣了片刻才想起要发抖。
血使大人回来了。血使大人回来了……血骷髅回来了?他妈的她这会儿回来做什么?妈哩个瓜瓜鸡!
屋内三殊面面相觑,卢荻花统领组织惯了,决断极快,肃然道:“你先前说的马车在哪儿?”是要抢先冲出去的意思。
末殇摇头。“来不及了,三里哨传的消息,这会儿肯定已入庄,待钟响——”语声未必,院外果真响起悦耳的钟磬之声,叮当铮錝远近相连,击鼓传花般一路迤逦,次序井然,十分动听。
卢荻花一怔,登时省悟:“是了,就位者击磬,这不只是传讯,也是各归岗位之人的整理传报;钟磬声断在哪处,便知是何人、何司未到,与本城的迎敌警鼓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比凭簿点兵更有效率得多,天霄城的防务颇引此为傲,不想这魔窟的构建者亦有同样的思路眼光。
“……你去见血骷髅。”磬声渐远间,身畔的末殇飞快接口:
“我有个主意。”
卢荻花单膝跪地,俯首对正大堂居间的虎皮交椅,听著背后鬼面侍婢们的低声笑语,颇有些哭笑不得。那裂嘴敷粉似的鬼大夫说“大堂那儿有辆现成的马车”,她总算是看到了,漆黑结实的四乘大车正停在堂外,血骷髅却迟迟没下来,侍婢捧著清水布巾,流水价的朝马车处来来去去,合著血骷髅就在车里洗浴更衣,卢荻花都跪了快一刻还没见着人。
根据婢女们窃笑着互咬的耳朵,说车停那会儿,里头的两个人都是光溜溜的,血使大人还在叫,听得人下边湿透,从没听过血使大人叫得这般酥麻婉转,当真是好听极了
小妾出身的卢荻花不怕听这些,只没想到血骷髅手下的丫鬟如此开放,此地果真是魔窟,常人断难久待。她们还形容车内男子的阳物有多吓人,裹满的白浆有多黏腻浓厚,怕是把血使大人肏得麻透了,才能磨成这样,说得卢荻花都想看看忒厉害的鸡巴。
可惜那位“公子”在马车抵达之初、针砭完血使大人之后,就被锁到了血使大人院里去,交待丫鬟们服侍他沐浴更衣,血使大人晚些要与他一起用膳;与其说犯人,听著更像是客人。卢荻花失之交臂,感觉有些亏了。
又过了盏茶功夫,戴着兽骨头盔的女郎仅披了件茜素红的大袖衫,腰间随意以绸带打了个松结,行走之际修长的裸腿时不时露出襟衩,女魔头也毫不介意;趿著缎鞋的脚掌虽长,足形却十分姣美,肌色腻白如乳,瞧得人难以移目。
这身打扮委实过于家常,若非头上那顶狰狞骨盔,便像是哪个闭门谢客、准备歇息的花魁,很难想像是屠了十三家武林派门的幕后黑手。
白如霜是非常惧怕血骷髅的,卢荻花回忆著少妇魂飞魄散却又苦苦忍耐的无助模样,俯首颤道:“属……属下参见血使大人。”
“起来说话。”女魔头不只声音,连斜倚的坐姿都十分慵懒,看来被那车中少年肏得腿软的传言不假,非是怀春少女的臆想。
卢荻花没敢拿正眼看她,但馀光匆匆一瞥,总觉得兽盔下露出的尖颔嘴型十分眼熟,她确定自己看过这张脸,不是最近,而是在
“……好了,就先这样罢。我乏啦,明儿再说。”女魔头听她扼要地报告完,扶著侍婢起身,迈步时的微妙迟滞不仅不碍诱人韵致,反促人想像她腿心子里的酸麻,但血骷髅似乎无意休兵,随口吩咐:“传膳之后未得召唤,谁都不许来扰我,听见了没?”却是对婢子说。
她虽问了少主对口谕的反应,明显对卢荻花的答复不感兴趣,思绪飘荡,有耳无心,聆听不过是虚应故事,权作统御手段而已,以免下属存了侥幸,日后办差便未必尽力尽心。
虽不紧急,垂问的毕竟是军情,两人说话时血骷髅摒退闲杂人等,只留一名婢女随侍,业已扶着她同去,这点也算是帮了卢荻花大忙。
这女魔头连背影身形,都令她莫名地生出熟悉之感。卢荻花一待主仆俩相扶著穿过吊帘,立时闭目垂首,从记忆中唤出那名与血骷髅像极了的人,轻按扶手,袅袅起身。
行经外侧的僧帽椅,随手拎起搁在上头的双层斜飞凤帔披上肩,撕开裙衩,露出裸腿几至髋部,再戴上鬼纹半面——血骷髅平时不戴兽盔,乃以与婢女同款的半面掩脸——跨出高槛时,已化身为无际血涯的主人。
重新涌入院中整理马车的婢仆们纷纷俯首行礼,卢荻花傲然道:“都下去罢!未得召唤,谁都不许来扰我,听见了没?”声线几与方才血骷髅一模一样。
兽盔内藏有变声的机构,无法听见女魔头的原音,但卢荻花的口吻实在模仿得太像,加上走路、挥手的姿态气势就是血使大人本人,谁也不曾稍稍起疑。“你、你,还有你留下,其馀都出去。”众人无不依言而行。
卢荻花失之交臂,感觉有些亏了。
又过了盏茶功夫,戴着兽骨头盔的女郎仅披了件茜素红的大袖衫,腰间随意以绸带打了个松结,行走之际修长的裸腿时不时露出襟衩,女魔头也毫不介意;趿著缎鞋的脚掌虽长,足形却十分姣美,肌色腻白如乳,瞧得人难以移目。
这身打扮委实过于家常,若非头上那顶狰狞骨盔,便像是哪个闭门谢客、准备歇息的花魁,很难想像是屠了十三家武林派门的幕后黑手。
白如霜是非常惧怕血骷髅的,卢荻花回忆著少妇魂飞魄散却又苦苦忍耐的无助模样,俯首颤道:“属……属下参见血使大人。”
“起来说话。”女魔头不只声音,连斜倚的坐姿都十分慵懒,看来被那车中少年肏得腿软的传言不假,非是怀春少女的臆想。
卢荻花没敢拿正眼看她,但馀光匆匆一瞥,总觉得兽盔下露出的尖颔嘴型十分眼熟,她确定自己看过这张脸,不是最近,而是在
“……好了,就先这样罢。我乏啦,明儿再说。”女魔头听她扼要地报告完,扶著侍婢起身,迈步时的微妙迟滞不仅不碍诱人韵致,反促人想像她腿心子里的酸麻,但血骷髅似乎无意休兵,随口吩咐:“传膳之后未得召唤,谁都不许来扰我,听见了没?”却是对婢子说。
她虽问了少主对口谕的反应,明显对卢荻花的答复不感兴趣,思绪飘荡,有耳无心,聆听不过是虚应故事,权作统御手段而已,以免下属存了侥幸,日后办差便未必尽力尽心。
虽不紧急,垂问的毕竟是军情,两人说话时血骷髅摒退闲杂人等,只留一名婢女随侍,业已扶着她同去,这点也算是帮了卢荻花大忙。
这女魔头连背影身形,都令她莫名地生出熟悉之感。卢荻花一待主仆俩相扶著穿过吊帘,立时闭目垂首,从记忆中唤出那名与血骷髅像极了的人,轻按扶手,袅袅起身。
行经外侧的僧帽椅,随手拎起搁在上头的双层斜飞凤帔披上肩,撕开裙衩,露出裸腿几至髋部,再戴上鬼纹半面——血骷髅平时不戴兽盔,乃以与婢女同款的半面掩脸——跨出高槛时,已化身为无际血涯的主人。
重新涌入院中整理马车的婢仆们纷纷俯首行礼,卢荻花傲然道:“都下去罢!未得召唤,谁都不许来扰我,听见了没?”声线几与方才血骷髅一模一样。
兽盔内藏有变声的机构,无法听见女魔头的原音,但卢荻花的口吻实在模仿得太像,加上走路、挥手的姿态气势就是血使大人本人,谁也不曾稍稍起疑。“你、你,还有你留下,其馀都出去。”众人无不依言而行。
被指定的三人当中,两名鬼面侍婢爬进了车厢里,另一名高瘦的鬼面武士赶紧将解下大半的缰辔七手八脚套回去,然而不知是天生手残,抑或不通马性,半天都弄不好,急得满头大汗。
天霄城多产良马,卢荻花及笄前便能在马背上翻转著玩儿,接触马匹的时间不比人短,赶紧上前接手。车内扮成侍女的末殇解下半面,将拢在前头遮去口裂的浓发拨回颈后,探头低喝:
“王士魁你别添乱!让她弄就好,你去把折阶收起来!”
卢荻花套好了两匹,忙把最后一匹马的缰辔整理起来,低道:“时间不多了,血骷髅若回院里,只怕要露出马脚——”
末殇心底喀登一声,面色沉落:“你翻了她的书斋?”卢荻花一耸肩,手上的活儿做得飞快,满脸的不在乎:“细作不就干这个?”
王士魁眼见两人又要杠上,急得打圆场:“不是,好端端的二位——”收起折叠踏阶的手忽被人抓住,却是为血骷髅驾车的老车夫。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料不到此间竟还有人。黑衣老人身材矮小,约莫卸了缰辔便在矮树丛里觅地而坐,背对院子喝酒,诸人进进出出,却无一见得。
末殇一使眼色,卢荻花摇身一变,转出车侧时已充满迫人的女王气场,修长的玉腿歧出高衩,单手插腰,冲着老人道:“你在这里做甚?还不滚了出去!”
老人微眯起眼,似乎有些迷惑似的,不住上下打量女郎。他手劲极大,王士魁的腕子被箝得隐隐生疼,若运起新得的千灯手功劲自能抵御,但他对这门天上掉下来的神功颇有心魔,也恐激起老人疑心,或将杀人,忍着疼痛不敢挣扎,只频频咧嘴呲牙。
卢荻花心里着急,眼下只有她能套车,偏偏耗在这儿,如何是个了局?情急神分,突然间露出了原本的表情。虽只一霎,老人浊眸圆睁,冷不防去掐王士魁的脖颈,出手如电,竟也是会家子,而非普通仆役,口中咿咿呀呀叫了起来,张开的嘴里赫然不见有舌头!
末殇蓦然省悟:“……他是聋哑人,听不见你说话!”听不见维妙维肖、几可乱真的嗓音和口气,“拟神化声形为下”的神技登时失效,所幸老人喉音喑哑,聋子又拿捏不准音量的大小,尽管已奋力出声,并未引起多大的骚动。
王士魁见局已破,运功将锁于喉间的枯爪扯开,猛将老人推出!
前日一掌轰死马的惨状这两天夜里都没放过他,微拘道人屡屡梦见人马残尸拉耷著来向自己索命,拖着一地肝肠血污,害他连客栈厨房做的西红柿炒鸡蛋都见不了,遑论入口。
这一推只用三成力不到,老人下盘一立,铁臂复来,死死箍着他的腰,怎么也挣不开。“……行了!”卢荻花终于套好了马,撑臂跃上辕座:“要走啦!快些上车!”
“……王士魁!”末殇大叫。
道人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别管我你们赶紧走”这种话,奋力扯著紧抱腰际的老头儿,几欲哭出:“大爷……不是!大爷你行行好……放手!别逼我……大爷你放手……放……求你了大爷……放手!”
蓦听噗噗几声,老人臂箍一松,软软靠着他瘫滑倒地,差点把高瘦道人也一并拖倒,背门上插了整列三四枚小箭,直没至羽,却是末殇所发。“上车!”
四乘大车极难掉头,前头卢荻花操控缰绳吁吁有声,半天没见动静。王士魁腿都软了,背倚车厢勉力攀起,忽听一声清叱:“奸细……哪里走!”茜素红的锦绸大袖衫猎猎作响,女郎袍底竟是全裸,雪白的大长腿凌空虚点,手中鹰喙大枪急转如旋风,赫然是头戴兽盔的血骷髅!
末殇照准她雪酥酥的平坦腹间,将剩馀的弩箭一口气射空,无奈在急转的鹰形枪尖之前,火星都没能多擦亮几点,长枪连砸带铲,“喀喇!”一声巨响,搅碎了半边后轮,车厢都差点给凿下一片!
车内,贺延玉被轰得先弹撞后趴倒,惊呼已教血骷髅听了去,俏脸益寒,提枪“泼喇!”捅穿车厢,峻声娇喝:“都给我滚下来!”馀光瞥见一旁的瘦道人,冷哼:“张冲!连你也要背叛本座?本座不待见你了?”
王士魁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趴跪于地,颤声道:“不、不是……小人……小人不敢!是……是大夫,是末大夫指使的小人……血、血使大人饶……”唇齿磕碰太甚,“饶命”二字都说不完。
血骷髅怒意更甚,她一进书斋便见满地狼藉,什么簿册机要全给翻了出来,省起那白如霜有些怪异,越想五官形容越对不上,这才舍了闺房锦榻上洗得香香的赵阿根,提枪追了出来。
岂料不只白如霜是外边潜入的细作所扮,披上她褪下的凤帔李代桃僵,连贺延玉也在车里,苦心栽培的“瘣道人”张冲亦是叛徒,不惜重金礼聘、奉为上宾的末殇更是主谋——女郎气都不打一处来,春宵被扰的扫兴与愤怒凭空增幅了数倍乃至十数倍,鹰喙大枪拔出再刺,大吼道:
“张冲!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车里的人给我拖将出来,本座便饶了你的命!但那冒牌货要留给我……张冲,你再不站起来,莫不是要本座捏碎了你的本命珠!”
“饶命……饶命……”高瘦道人吓得蜷成一团,涕泪横流。
血骷髅戳纸片般将车厢一侧摧毁大半,车内贺、末二人连稳住身子都难,前头四马蹬蹄跳立,卢荻花握紧缰绳拼命安抚,百忙中馀光一瞥,赫见方才那老车夫不知何时爬到车底,紧紧攀著另一侧的后轮,就这么断了气,背插弩箭的身躯顿成车挡,无怪乎她如何控缰,试图掉头,车厢始终有一侧不动。
后头血骷髅像要在厢板上扎出高瘦道人的轮廓般,戳得木屑纷飞,始终不见王士魁起身,益发恼怒:“没用的东西!连站都站不起来……杀你用得着心珠么?枉费你师父的‘张冲’之名!真真废物——”
“……我就不叫张冲!”
道人抱头发抖,不住听著“张冲”二字冲撞耳膜,越听越怕,越怕越怒,想自己已如此卑微,怎么连个名儿都保不住;要做什么人、还能不能做人,全由他人决定,悲愤至极,不知哪来的血勇冲上脑门,豁了出去一把挣起,掖住刺入车厢的枪身,嘶嚎中隐带哭音:
“我……道爷名叫王士魁!这名儿不是师父给的,我一生下来爹娘就叫我王士魁!不是张冲……才不是张冲,去你妈的张冲!是王士魁!老子他妈的叫王士魁,不叫张冲!”师父说他名儿里现成有个‘士’,也不计较是不是块材料,收著打杂呗。
“我没用,我废物,没用怎么了?废物怎么了?就不配活着么?你们个个志比天高吃香喝辣,我也没碍着你们啊!我在泥地里吃点残渣碎屑不行么?非要逼我杀人逼我肏屄,我做不来禽兽还不行了?”
王士魁哭着大吼:“我肏你妈屄!”
血骷髅运劲一夺,居然纹丝不动,见他握着枪身的指掌间隐迸金芒,分明是运使《千灯手》的征兆,心觉有异,一按机括鹰翼开展,“泼喇!”自道人身后刮削而出,割得他胁下鲜血狂喷,伤口又深又长,总算夺回兵刃。
王士魁吃痛,背门本能一顶,千灯手的精纯功力之所至,“砰”的一震车厢微微弹起,差点便能轧过老人之尸。卢荻花眼前骤见一丝希望,一边甩缰催马,边回头叫道:“再使点劲……快过啦!”
血骷髅攒枪疾刺,王士魁拔出鬼面武士的腰刀格挡,但他本就不擅刀法,单刀又无蛇钩蜈剑的弯巧,招式上的凌厉处全施展不出,受限资材拙于应变,到后来已算不清楚被刺了几枪,伤成什么模样,索性扔了崩口扭弯的单刀,使尽馀力抓住长枪,伴着血骷髅的推拔无果背撞车厢,一下、两下……每回的撞击都让车轮弹高一些,末了“砰”的一声终于碾压过去,只剩三轮的残破车体骤然驶动,猛向外头冲去!
“哪里逃……快拦住车,快些!”
闻声而来的鬼面武士试图围上,却哪里拦得住四乘健马?血骷髅本欲追去,无奈枪被瘫坐的道人掖着,奋力一夺,凭著旅力连人带枪将他拉起,两人使劲掰扯,不知不觉在原地绕起了圈子;血骷髅正觉不对,蓦地王士魁把手一松,整个人乘势飞旋而出,不偏不倚撞破疾行的马车厢底,轰然滚入!
(不好……岂非是我助了他一臂之力!)
血骷髅悔之晚矣,但轻功是追不上四匹放蹄快马的,况且车厢后半几乎毁去,仅馀三轮,重量大减,拖行间几欲飘起,虽有翻覆之虞,速度无疑较原本更快,已然追之不及。
剧烈弹动的半截车厢内,末殇捏了捏道人的人中,后者面色灰败,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回光返照似的睁开眼睛。末殇本想骂他,却忍不住微笑起来,哼道:
“你是赶上了啊。”
道人咽了咽唾沫,咧嘴憨笑,尽管瞳焦渐散,瞧着居然有几分得意似的。“不是……没有道爷指路,你丫出得去么?”末殇按着他鲜血汩出的几处腹创,莫说止血,他连痛觉都没了,咬牙道:“讲话不客气起来了啊,你丫是谁?”王士魁呵呵傻笑,声息渐渐低落。
血骷髅并未放弃,拖枪飞掠,扬声厉喝:“拉绳拦下!走脱了一个,你们全都要死!”声音越来越远。卢荻花回头哼笑道:
“我们先走啦,就此别过!血使大人还请留步——”话没说完,马车忽然向前一倾,后半截离地飞起,凌空翻了大半圈,轰然砸落在地!
末殇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或许有大半个时辰,或仅有一霎……但他知道不能躺着不动,忍着强烈的晕眩和呕吐之感,奋力撑起。不远处王士魁趴在看似车厢残碎的破片堆里,身下压著的似乎是陆明矶的老婆,但这个姿势将加速他失血流出的速度,不用盏茶工夫道人即能凉透,大罗金仙也救不得。
假装白如霜的女人他还没看见,或许在翻车的瞬间逃了?末殇无法确定。
血骷髅拖着鹰枪走近,明显放慢了步伐,反正已然不急,漫天黄尘间看不清兽盔下的唇颔,想必不是笑得狰狞,便是笑得得意。原来那边是庄子的方向——末殇借此辨别方位。想逃,这是无论如何也须弄清楚的重要情报。
但瞥见踏过一地断面利索的马匹尸块的那双鲛皮乌靴,以及那份“啪唧啪唧”踩着血腻响的桀骜不驯满不在乎,二尾妖人的心沉了下去,逃脱的希望顿时从“稍嫌渺茫”,转变成“毫无机会”。
方骸血回来了。
“谁说要走的?”
面色苍白的瘦削青年拗得指节啪啪作响。他一出手便将头马分成了两丬四块,脏腑肚肠喷泄一地,其馀三匹或拖倒或折足,急停顿止的巨力将车厢掀翻过来,四人连反击都没机会。
正面打败“金罗汉”陆明矶的实力就是如此,丝毫不讲道理,人力绝难抗衡。
末殇所有计画包括备用的那几个,全是为了避开这人。就算对上血骷髅,二尾妖人也不觉得只有死路;女魔头是能谈的,毕竟只要是人就会有想要的东西,有欲望就能被满足,就有谈出结果的机会。
只有方骸血不能。他是一片虚无,人形不过是层皮罢了。连禽兽都算不上的东西,完全无法说服,但凭武力压制又毫无可能,非避不可。
方骸血停下脚步。末殇恍惚中嗅到了野兽的……迟疑?
那个目中无人、不听人话的方骸血?简直是不可思议。
连血骷髅都察觉了青年的异样,停下脚步,诧异回头。
簌簌落下的黄尘木屑中但见一人,缓缓自庄子的方向行出,微微举手,怡然笑道:“我没来得及说,现在还让说么?我要带他们走,每一个。方便的话,也有劳二位随我走一趟,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好酒好菜,听说饭很好吃。”他的声音听著很温和,令人讨厌不起来,但那完全不是商量的口气,礼貌仅是他个人的坚持而已,不表示可以说不。
而方骸血的口气,像是在嚼着他的血肉。
“赵阿根!你为何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