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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马 / 2023/11/19 13:54 / 9117 / 245
【小说】超越游戏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1:37:14

第一百五十八章:属于自己的东西
  有了共同合作的基调,剩下的交谈便融洽了许多。虽然萧泗水和唐禹仁两人明显不对付,你来我往之间多是冷嘲热讽,但这不妨碍青州军部三个也许是脑袋最好使的人有条不紊地归纳出明日该在军部会议时提出的重点。
  离开了将军府之后,我半是埋怨半是打趣地对唐禹仁道:「禹仁你这嘴可是越来越不饶人了,你就不怕把萧泗水激的与我们做对?」
  唐禹仁淡淡道:「确实,我似乎对蠢货越来越缺乏耐心了。不过,萧泗水不是蠢货,恰恰相反,他是青州军部最聪明的人之一。田将军在等待一个契机进攻,他又何尝不是在等待一个机会能跳到我们这边来。有他的肯定,田将军必定会出兵,就看我们进献的计策会被采取多少了。」
  「话说,你为何跟萧泗水不对付?你话里话外的针对都快掩饰不住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不是第一次对上,以前也有过意见不合的时候罢了。他的能力我还是认可的。」
  就这样一路聊到街口,我问道:「喂,好不容易打了个漂亮的情报战,你真的不来薛府跟我们吃顿饭?」
  他似乎考虑了一瞬,笑了笑,然后摇头道:「今晚我有些手尾要处理,还要求见宗勤师傅。明晚吧,比起在薛府用膳,我还是更喜欢在你家聚首的感觉。」
  「那好吧,明天我再邀请你,可不能推脱了哦。」
  道别了之后,我很快便来到了薛府的大门前。看着那两扇沉重的深红色木门,我不禁回想起唐禹仁的话。他说得对,薛府纵然富丽堂皇,但也缺乏了一种家的温暖。不知薛槿乔每日回到这个豪华但空洞的府邸时,又是什么感受。
  一个与我相识,名为流月的侍女将我引进厅室之后,为我倒茶道:「小姐与张小姐在厨房,吩咐妾身让您稍等一阵。若是想要,公子亦可先沐浴,热水已准备好了。」
  我错愕地说道:「你家小姐这是准备亲自下厨?谁这么大面子啊?不会是我吧?」
  流月微笑道:「妾身不知,公子须向小姐亲自询问了。」
  坐在太师椅上喝完一盏茶后,我好奇心胜过耐性,起身前往厨房,想去看看薛大小姐掌勺的模样。想来,小玉正在给她上课吧!
  接近厨房时,我看到一两个在不远处徘徊的侍女,见到我时均是嬉笑着逃开了。我有些纳闷地走进了薛府的大厨房,看到了在旁边汗流满面的毛大厨,神闲气定地在指挥的小玉,和操作着铁锅,有些焦头烂额的薛槿乔。
  看到这一幕,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这是在干什么呢?」
  薛槿乔愕然回首道:「韩良?你怎么来这儿了?」
  「小姐!小心火候!」
  「不要分心哦,姐姐。」
  毛大厨和小玉同时出口让她不要分心,薛槿乔也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控住锅勺,开口赶人:「出去,出去,都说了让你等着用膳就是了!」
  我笑道:「好好,行,你是老大。小玉,毛师傅,可别让薛小姐把屋子给烧倒了,哈哈!」
  我乐呵呵地去洗了个澡。在濮阳,哪怕青莲力士的居住环境不错,想要洗澡那也只能等每三天一次的沐浴机会,而且都是冷水澡,毕竟砍柴烧火这活儿人力消耗相当大。便是在汴梁自己家里时,我和梁清漓、小玉三人也不过是每两天洗一次澡而已,就这梁清漓已经打趣我是她所认识的,最爱洁净的男子。而在薛府,每天都有热水供给薛槿乔和她的贵宾沐浴,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豪横了。
  回到正厅时,流月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并且体贴地帮我续上了茶。
  我问道:「流月,你可别说你不知道槿乔为何会亲自下厨哈。」
  流月稍稍躬身道:「公子就别为难妾身了,还是等小姐忙完之后,亲自告诉您吧。」
  「行,行,那么,薛大小姐的手艺如何,你总可以透露一下吧,让我做好准备,该夸还是该夸。」
  流月咬了咬嘴唇,忍笑道:「妾身告退了,公子要续茶的话,呼唤一声便是了。」
  啧,没意思。我无所事事地等了大概有十分钟后,总算又听到有人进来了。流月招呼我道:「公子请随妾身来,晚膳已准备好了,小姐正在梳妆,顷刻便到。张小姐已在膳厅。」
  膳厅中央的红木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四盘菜肴和一小盆米饭,而小玉正在往碗里盛饭。她倒是穿着刚才在厨房里一样的淡青色短衣和百褶裙,笑眯眯的模样可爱至极,让我也不由得嘴角翘起。
  她见到我时,雀跃地蹦跳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韩大哥,你回来了!」
  我怜爱地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回来了,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寄住在薛府,辛苦了。还好吧?」
  小玉受用地往我颈间靠了靠,细声道:「薛姐姐对我很好!薛府的所有人也十分友好,但是,我很想你和小姐呢。」
  她抬起头,嘟嘴道:「这里虽然很漂亮,但……我还是更想回家。」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道:「是啊,我之前让你搬来这里暂住,不只是为了让你有人照料,也是为了让薛槿乔有个伴。她在这里住,你是不是感受到,实在是有些孤单了?」
  小玉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这里跟苑里一样,但还没苑里那么热闹呢。韩大哥,咱们以后也多跟薛姐姐吃饭吧,她一个人在这里,太难受了。」
  我放开她,坐在椅子里道:「这话你放心告诉她就是了,她听到你这么为她着想,肯定会很开心的。」
  「好吧。唔,周大哥,你回来了,那我们是不是要回家了?小姐呢?你先回来了,她没事吧?」
  「清漓很好呢,我拜托我一个好朋友照顾她,所以你不用担心。你要是喜欢的话,槿乔肯定不会在意让你再住几天的。若是想家的话,我们今晚也可以直接回去。」
  小玉坐在我旁边托腮道:」嗯,我肯定想家,但是,今晚薛姐姐特意为你下厨,肯定是会想要让你顺道住一晚的。
  我有些惊讶地问道:」啊?槿乔她还真的是为我亲自下厨的?「
  小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哎呀,薛姐姐嘱咐过我不要说出来的,你待会儿可别告诉她我告诉你了哦。」
  「这就要看你自己了,我们离开的期间,你的功课完成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小玉的脸垮了下来,噘嘴道:「周大哥~你布置的功课太难啦!连薛姐姐看了都说这是她私塾先生都答不出来的东西,人家真的很努力在做了,但是好慢……」
  我板起脸道:「明天我就要检查你的进度,该做的,做不了的,有问题的,我们都要仔细地一起复习,好吧。」
  「唔……明白啦……」小玉没精打采地将脸靠在桌子上。
  这时,薛槿乔终于走了进来,微笑道:「小玉,怎么了?韩良不会在骂你吧?」
  薛家千金特意换了一身衣服,上身是精致的紫色丝绸短襦,削瘦的香肩上披着烟雾般轻薄的粉色罗衫,丰挺的胸围下,一袭蓝色蝶纹缎裙垂到地板上,裙前飘着长长的裙带,腰间系着一枚青色的玉佩,优雅而华美。她清冷的双眸中含着盈盈笑意,温润如玉,平易近人中又有着三分骨子里透出的雍容。
  小玉嬉笑道:「薛姐姐,你总算来了。周大哥正准备考较我的功课呢,他可严历了。」
  薛槿乔瞟了我一眼道:「你给小玉留下的功课可真够呛的,天文地理,算学诗文,那么多要学习的东西,真的不是在为难人么?」
  我摇了摇手指道:「这是根据她的学习进度设置的,你可别尽是帮她开脱。」
  薛槿乔可爱地皱了皱鼻子道:「也罢,我是没几分才情的,比不上你这满肚子大道理的家伙。不过,小玉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学学武。无论是你还是梁清漓,应该都想帮她打好基础吧?她虽然内功快要登堂入室了,但是拳脚功夫还是太生疏。」
  我笑道:「小玉,你说呢?你薛姐姐看来想指导你的武功呢,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机缘哦。」
  小玉跳起身来拥住薛槿乔的手臂道:「我当然愿意啦,多谢薛姐姐。」
  薛槿乔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带着她坐下道:「你愿意多跟我打交道,我才高兴呢。来,大家趁热吃吧。」
  我看了看这一桌的饭菜:鱼肚虾鲜羹,豉汁鸡,炙羊肉,清炒空心菜,与一小盆掺了莲子与藕块的玉井饭,相当精致且元素均匀的晚餐。
  嗯,饭煲得还行,米饭和莲藕都煮得糯软了,咬下去齿颊留香,还有一股淡淡的清新。鱼肚羹相当鲜美,但是味道有点过淡了,不知是因为调料没放够,还是大燕的调料本就难以创造出现代那种浓厚风味的味道的原因。再试试豉汁鸡……嗯,果然有同样的问题,鸡味比豉汁重了太多了,鸡肉嫩滑紧致,但味道不够咸。这炙羊肉倒是不错,肉质肥嫩多汁,入口即化,而且味道够劲,虽然没有现代香料的加成那么复杂饱满,但那带有些许火焰与焦木残留的香味,仍足以让我仅仅是闻到气味便口中生津。
  我咂了咂嘴,仔细地尝了尝每一道菜,然后在心里做出评价,正准备说些什么时,抬头一看,却惊觉薛槿乔正故作满不在乎,实则眼角余光不住地往这儿打量。小玉则明显许多,饭都没扒几口,眼巴巴地等着我的评语。
  啧,这厨艺爱好者的本能上来了,完全把正事给忘了啊。
  我放下碗,真诚地赞美道:「槿乔,小玉,劳烦你们了。晚餐十分美味,你们做得很棒!」
  薛槿乔悄悄地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我接着问道:「怎么突然会想起要亲自掌勺了?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小玉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被薛槿乔不满地弹了弹脑袋,然后她转头对我道:「也没什么其他的,庆祝你和禹仁平安回归,并且还斩下如此惊人的战果。这段时日,小玉在教我做一些简单的菜式,我便想着在厨房帮衬帮衬,让你吃顿好的,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比起厨艺,你有这份心才是让我最开心的,多谢了。」我开怀地笑道,「不过,心意之余,这几道菜也确实味道不错。槿乔你还蛮有天赋的嘛,难道之前练过?」
  薛槿乔撇了撇嘴,神色却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满意:「怎么可能?我要是在家里做这种活的话,我爹爹得训斥我一整天。便是府中的仆人也得大惊失色。」
  我调侃道:「刚才看毛师傅的脸色,确实有点那样的意思,但是恐怕不是担心你金枝玉叶,而是怕你把屋子给烧了吧?」
  小玉别过头去,肩膀不住地耸动,薛槿乔则恼怒地刮了我一眼,哼声道:「你怕不是觉得我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吧?嗯……其实也很难反驳这一点,家里人和门派确实一直都将我捧在手里,没有尝过多少辛苦。」
  她顿了顿,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道:「最近我在想,自己是不是被从小到大都习以为常的东西所限制了。连亲自做一顿饭,也是回到越城,遇见你之后,才生起了的念头。」
  我鼓励道:「这是好事啊。可不要小看这种突如其来的心态转变,很多人一辈子都做着同样的事,不是因为他们想要这样,而是他们甚至不会想到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哪怕是那些有钱财闲时去思考这种东西的人,也很难有开放的,愿意尝试新东西的心态。」
  薛槿乔若有所思地说道:「师父总是对我说,每个人都在一生中有自己的位置,而我的位置便是贵族,无论是身世还是天赋都注定如此,想要去成为一个不同的人,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但李师叔却说,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罔顾一切世俗的缘由,找到真正让自己满意的道路,才是大自在。」
  「这我得赞同李前辈,你师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太……悲哀了。」我摇头道,「我还是宁愿相信,每个人的价值是自己创造的,哪怕在他人看来难以理解,只要自己觉得有意义那就够了。」
  薛槿乔有些神游太虚,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后才回过神来道:「也许……我得再见师叔一面,也带你一起。他和你在这些问题上,意见很是相似呢。」
  「能目睹浪里挑花李天麟的风采,我是肯定愿意的。」
  薛槿乔笑道:「会有机会的。」
  我们放开肚皮,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饭后,小玉争着把碗筷都收好,与流月一起拿回厨房,准备帮她泡茶,我们拦都拦不住。
  薛槿乔嘴角含笑地看着她离去,叹道:「小玉真是个好孩子呢。」
  「那是,她是我认识的最勤快,也是最纯真的孩子。」我赞同道。
  「今晚的饭菜吃得下去,很大成分要多亏她那么耐心地教导我呢。毛师傅虽然厨艺非凡,但对待他的几个徒弟都是连吼带骂的,对我的问题根本无从下手。他倒是对小玉的手艺赞不绝口,我看是起了爱才之心。你不仅有个好媳妇,还有个好妹妹。」薛槿乔优雅地用手巾擦了擦嘴,轻笑道。
  「可惜禹仁今晚没来,我猜,便是连他也没有尝过你的手艺吧?」
  薛槿乔有些不满地说道:「他一直这样,上一次与我一起用膳,还是我们刚到青州时。也不知他如此来去奔波,何时是个尽头。算他倒霉,下次要尝我的手艺,得看我心情。」
  「这你就错怪他了,相信如果他知道你亲自掌勺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前来赴约的。」
  薛槿乔啐了一口道:「敢情我的面子还不够,还得亲自为他下厨才愿意赏面是吧?」
  我打了个哈哈道:「你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可能他只是觉得在薛府用餐,太过正式了,没有我们几人自己下几个菜,喝几杯酒的那种自在。」
  薛槿乔怔了怔,问道:「是这样的吗?」
  「不可否认,薛府那种讲究牌面和礼仪的大户人家宴席,纵然精美,却也缺乏了简单朴素的惬意。像禹仁这样的人,比起前者,肯定是更喜欢那种简单直接的家常场合。更有『家』的温馨感觉,不是么?我也一样,说实话。嗯,这么说,他肯定会后悔今晚没来了,哈!」
  我想起唐禹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懊悔的样子,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却发现薛槿乔并没有跟我一样在笑,而是轻轻地垂下头去,眸中浮现了几分令我措手不及的黯然。
  我止住笑声,有些担心地说道:「槿乔,没事吧?」
  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道:「没什么,只是你突然让我明白,我从未有过如你描绘的那种惬意的晚膳。难怪禹仁不喜欢来薛府用餐,确实怪不得他。」
  丽人的回答比我想象中忽然令她低落的原因还要悲哀许多,也令我一时无语。
  薛槿乔轻轻揭过,神色自如地说道:「明日便要见田将军了,你与禹仁准备好了么?萧泗水怎么说?」
  「萧泗水已经答应会与我们统一战线了,我和禹仁都相当自信,将军只要有任何出兵重夺濮阳的意愿,必定会采取我们的提议。不过,这些事情可以明天再说。」
  我正色道:「槿乔,上次我与你交谈时,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出口,因为它实在不礼貌。但是此时哪怕不礼貌,我也必须要问:你有朋友吗?平等相处的,知心知己,可以倾诉喜怒哀乐,忧愁烦恼的朋友。」
  薛槿乔平静地答道:「为何有此问?」
  我苦笑道:「因为与你的所有交际中,你所告诉我的,我所见到的,有些是薛家长女的,有昆仑派大师姐的,也有朝廷命官的,甚至还有属于武林高手的言谈和想法……唯独没有属于『薛槿乔』这个人的。剥离了这些光鲜的身份与显赫的名头之后,所剩余的,只来自于你的意愿和想法,有些什么?」
  「除了最亲密的朋友,我难以想象你会有向他人倾诉迷茫与不安,表达自己最真实的内心的机会。而这样的人生也太孤独了点。所以我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你并不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孤独。」
  「属于薛槿乔自己的东西么……」薛槿乔将这句话来回咀嚼了良久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那你呢?只属于韩良的,又有什么呢?」
  我想了想,答道:「倒不如说,除了韩良之外,我还能是谁呢?当然,严格来说,也可以说我是龙头帮的室长,是梁清漓的如意郎君,是你可靠的幕僚,甚至还能算是青莲教的一生大敌。但是这些都是我作为韩良这个人来说,次要的身份。或者说,是我的选择导致了这些关系,是我在寻求自己的价值与意义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些结果。而不是这些关系导致了我与你相识,与青莲教作对,与清漓结合。」
  「你或许会说,是你的选择导致你成为了如今的昆仑派大师姐,成为了对抗青莲教的武林派话事人之一。这也确实是对的,不过这些东西真的是你此生所寻求的意义么?」
  薛槿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气道:「你是想说,这些都只是我的家族与身世赋予我的职责和目的,但也是……枷锁,是吧?那么,也许我确实缺少了一些脱离了这些身份,只属于我自己,却仍然能毫无迷茫地能去追逐的目标。」
  我笑道:「正是如此。你别看禹仁那家伙好像日夜都在工作,其实他也明白这种不同的,只不过他的个人追求又恰好与玄蛟卫的主旨重合而已。你能想象,他有机会的话,其实也乐意组建家庭,成婚生子的吗?若不是口风够紧,我已经挖出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准备为他介绍介绍对象了。而你呢,你想象过自己未来会否成婚,对象又会是谁呢?」
  「喜欢什么样的人,对未来有什么憧憬,有什么想要做的,想要说的,有什么苦恼该与朋友倾诉……我觉得,这些每个人都会有的私密想法,才是属于『薛槿乔』的东西。也许相对之下,没有那么显赫亮丽,但这都是最忠于我们自己的情感,也是最珍贵,最自我的思绪。哪怕它被埋在层层沉重的枷锁下,也绝不应该被丢失。」我诚挚地对她说道。
  「忠于自己的情感么……」薛槿乔将这句话念叨了几次后,脸上的惆怅散去,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喜欢能够勘破这些由世俗赋予我的外衣,真正理解我的人。」
  与温柔似水的神情相对的,便是女子比言语还要深入人心的灼灼目光,让我的心脏猛地收紧,也令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心虚地错开了视线。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1:47:31

第一百五十九章:献策
  薛槿乔并没有为难我,而是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去。而这时,小玉与流月也带着一壶热腾腾的茶水过来了。
  有了小玉这个开心果和流月不着痕迹地活跃气氛的言语,我们其乐融融地聊到明月高照时,才准备洗漱睡觉。而薛槿乔果然如小玉所料,强硬地表示我们今晚得住下来。
  而躺在舒适的床上,盯着被窗外皎白的月光照耀的天花顶时,薛槿乔那深沉而炽热的目光在脑海中久久未能散去。
  距离她对我诉说好感的那天已经过了快一年了。我原以为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她所改变心意,或者至少让那份感情淡去。但今晚她看向我时的眼神里所蕴含的情意,绝对没有半分虚假。甚至,她所诉说的话语,在民风算不上尤其开放的大燕,已经是相当露骨了。
  是我自作多情了吗?还是说,时间并没有让这个高贵的女子放下那段情愫?
  而我又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么一个优秀而刚强的女子,为我倾心?难道真如我所猜测的那般,她是如此地寂寞,乃至于一个愿意无视她的光环,愿意了解她的内心的人,便能够使她喜欢?若真是如此,与其说是我做到什么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倒不如说,薛槿乔实在是有点太……可怜了。
  也许这便是她为自己优越的出身与天赋所需要付出的,必然的代价吧,毕竟她是含着金勺子出生,货真价实的豪门嫡女。但,哪怕大燕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对她来说都唾手可得,我也还是觉得,这样只能活在世人对她的期待中的方式,实在是有些可悲。就像……就像菲莉茜蒂那样。
  我不知道今晚我们的交谈能否让她更深层次地思考这些东西。何况,就算是想通到了道理,该要不要做,又是另外的,更为困难的抉择了。作为朋友,我只能希望她能够贯彻属于自己的意愿和价值,无论那是继续承担肩上的职责,还是去寻求更多的自由。
  再多的,不是我应该去想的东西。
  我翻身到一侧,竭尽全力地不去回忆上次在大燕时,与她共享的那个吻,和她温热的拥抱中所蕴含的如火眷恋。
  是的……我对她只有欣赏和怜惜,也只能有欣赏和怜惜,我重复地对自己如此说道,在辗转反侧中,带着满腹心事睡去了。
  下一天,宗勤师傅一大早地便来到了薛府,同时来的还有唐禹仁。两人都精神不错,唐禹仁神色自如地与我和薛槿乔打了打招呼,宗勤依然是一团和气的样子,但他见到我时,眼中的欣赏与惊异几乎要溢出来了。
  「阿弥陀佛,贫僧当真没有想到,韩施主与梁施主竟然能有如此惊人的战果。这是贫僧这些时日来,第一次感到,朝廷是可以将叛军击败,重夺濮阳的。相信这份功劳禀报给将军,也会充分地显示出,吾等武林中人的价值吧。」
  唐禹仁在一旁微微地冷笑,但并没有开口反驳。
  宗勤慈祥地笑道:「韩施主,你与梁施主可想过,该要向朝廷讨什么样的赏赐么?军部本身的战功奖赏且不论,贫僧与槿乔还是有这点能耐,为你讨要些合你心意的事物的。你且放心,若梁施主想要为当年旧案翻身,哪怕她不问,贫僧也一定会与槿乔一起为那些冤死的人们正名的。」
  我愣了愣,这倒是真的没有考虑过,毕竟我的心思完全放在如何完成超越空间的任务和如何搞垮宁王军上。为此能够获得的奖励,哪怕是超越者颁发的奖励点,都只是次要的事务。不过,这毕竟关系到我,梁清漓,与小玉之后的生计,确实该好好想想。
  「在下还未想过这点,只是一心思考如何对抗贼军而已。相信军部与朝廷的奖赏一定会是公正的,在下亦无意以这份功劳要挟什么。何况,这绝不只是在下的功劳,还是多亏了内子的机缘与在花间派内的随机应变,和禹仁等人在城内的接应、筹谋,才有如此战果。」
  漂亮话还是得说的,哪怕唐禹仁对于他们没能贡献太多这件事自觉甚是不耻,独揽功劳终究不是什么好形象。我这一番话说完之后,不仅是宗勤的脸色愈加柔和,连薛槿乔也对我连连微笑,只有唐禹仁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宗勤看了我和唐禹仁一眼,将视线落在薛槿乔身上道:「贫僧昨晚与唐施主商量了良久,决定今日向将军进言时,一切都让你们拿主意。槿乔,你与两位施主很早便开始对付青莲教了,对此亦比贫僧熟悉,因此在军部的会议,由你来进言,贫僧只在需要时插嘴,是否可行?」
  薛槿乔自信地点头道:「正该如此。禹仁与韩良既然信得过我,那我也绝不会辜负这份期望。郭磊与乔义深我也已打过招呼了,他们对我们的主张一直十分支持,如今听说有这个机会,更是信心百倍。再加上禹仁与韩良已说动了萧泗水,这次的会议,我们已是胜券在握。」
  万事俱备后,我们一行四人朝着帅府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作为青州军部暂时的会议地点的主厅。
  这是我第一次随着薛槿乔和宗勤来到帅府参与军部的会议,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原彭府的全貌。
  若说越城的薛府是气派中带有时光的沉淀,神韵非凡,濮阳的将军府是只剩下了一个足以让人遐想的宏伟骨架,那么彭府则是两个字——精贵。它不仅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府邸,也是我所见过的最讲究的府邸,每一个注意到的细节都用上了大燕最好,最先进的材料与建造方式,以至于到了一个奢侈的地步。
  别的不说,单单是把厕所建到主屋里,而不是在院落里分开搭成茅厕,并且为此打造了一整套匹配的废水处理管道系统,引到汴梁的下水排水道,就已经是跨时代级别的豪奢了。薛槿乔曾表示,这种令人惊叹的巧思与工程,除了在青莲圣城里的宫殿见识过,便是连她这个豪门千金也从未在大燕其它地方再遇到过。
  步入彭府之后,我感觉到跟濮阳将军府一模一样的压力。作为青州军部的大本营,这里的防备只会比宁王军布下的设置还要夸张,真正的五步一岗,十步一亭。
  不过,无论是薛槿乔还是宗勤,都是地位显赫的军部高层,所以我们很快便越过层层严密的护卫和安保关卡,来到会议厅。帅府的主厅极其宽敞,给我一种回到了现代宴会厅式的感觉,而在我们之前已经到了十数个军官和参谋,整齐地排成两列,围绕着一台桌案,与桌案后面的男子。
  他头戴冕冠,身着绣以奔马走兽图案的深红色军服。大燕的礼仪性军服并没有其余的官服那么宽松,而是相当强调实用性,配合以黑色与深红色的色调与精美的刺绣,修身且英武。我看了看换上了玄蛟卫正装的唐禹仁,发现玄蛟卫的制服也是同样的样式,只是没有红色,也没有刺绣,而是纯粹的,深沉的玄色。
  不过比起华美的衣物,将其穿在身上的人,才真正地引人注目。灰白的须发一丝不苟地被修理得极为洁净,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但微微眯起的双眼像是两潭池水一样,深不见底,如狱如渊。男子明显已是老人了,但稍稍皱起两道刀削的浓眉时,巍峨的气势却犹如山岳般沉重,让我丝毫不敢因为年龄轻视他。
  这个老人便是整个大燕三十万大军中的第二人,辅国大将军,大都督田炜。
  哪怕是去掉他尊贵的身份和积累了三十年的硕果战功,他也是一个真正的一流高手。这么一个人带领大燕军部足足三成的可用军力来主导青州的战事,可见朝廷对这条战线有多重视。
  除了田炜和在队列最后,稍稍对我们点头的萧泗水之外,还有几个未曾面会,却交锋已久的「老朋友」站在队伍中,若无其事地往我们这边看来。
  长胡子的那个文士应该是胡东来,矮胖子是钱一鸣,黑脸壮汉是曹武略。这几个都是位高权重的将领、武官,而且都是坚决的稳重派,在过去的数月里无数次地与我们这些主战派的人产生摩擦。
  主战还是求稳是其一,另外一层的对抗还是因为隶属的系统不同。这三位都是武官世家出身,从军部一步步爬上来的武官,是「正统」得不能再正统的军人。相对之下,我们主战派虽然也有不少正统军官的支持,甚至有郭磊和乔义深两个地位不比胡、钱、曹三人低的高级武官撑腰,但明面上的话事人都是武林出身的「散官」:一个是昆仑派弟子薛槿乔,一个是出家已久的五台寺长老,在青州军部这些出身正统的军官看来,都是空降进来制衡他们的,也难怪我们的主张一直被这些军部武官针对。
  但胡东来脸上的淡淡忌惮,郭磊和乔义深向我们投来的深意味深长的笑容,甚至连田炜平静如水的目光,在此刻,都不是最让我们关注的。
  我与薛槿乔都忍不住往右手侧队列的第二人那边看去,而唐禹仁和宗勤则脸色淡然,丝毫没有变化。
  那是个双手背负的清瘦文官,颧骨突出,唇薄耳大,两鬓灰白,神采斐然但气质随和,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对于我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目不斜视地直挺挺地站立着。
  青州通判,青州军部钱粮官,严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从这一刻开始,青州战线的主角,就是他了。而若田炜采取我们的计策,青州战事的命运,便很有可能会系在这人身上。
  我表面上只是扫视了包括严觅在内的对面数人一眼,心里却暗自开始盘算起来。根据谭箐昨晚给我发的消息,宁王军好像在筹备着什么东西,但不知是与严家有关,还是与他们的其他战策相关的行动。
  这说明,我们还有时间未雨绸缪一番,将这个陷阱完善。前提是,今天的会议上,桌案后面的老者能够采纳我们的提议。
  但是这份提议的核心,自然无法向已经知道其内容以外的人说起。甚至连郭磊和乔义深都不知道我们的凭据具体是什么,只是薛槿乔向他们打包票,已经找到了制胜的关键,并且他们对这份保证报以信任而已。
  这时,田炜轻轻咳了一声:「人都到齐了么?那就开始吧。今天薛校尉与宗勤僧正所负责的,由玄蛟卫所执行的潜伏任务已有两人归来。唐卫士,请你为我等解释一下濮阳的情况吧。」
  唐禹仁出列,稍稍行了一礼之后,简略地将濮阳一行的见闻道来。当然,隐去了严家这条线,还刻意隐瞒了我们已抓到花间派派有一流高手来的这件事,剩下的便只有些边角料了。
  饶是如此,这些在我和唐禹仁看来无关紧要的点缀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十分认真。
  接下来便是我第一次亲自见证已从唐禹仁和薛槿乔那儿的抱怨听过无数遍的,双方僵持不下的争辩。
  「依在下所见,叛军对濮阳的掌控远远称不上稳定,只要能立刻派兵出击,可以将他们逼出城来……」
  「薛校尉此番想法太过急躁了,叛军的军力已无法支撑他们继续前进了,正是要让濮阳成为牵扯住他们,难以消化的一块顽石……」
  「胡大人此言差矣,秋收已至,叛军正指望着濮阳这批庄稼的收成。若我们再不行动,这块顽石怕是会成为滋补了叛军在青州布置的兵马的大补之物。有了这份后勤保证,甚至会牵涉到冀州的情形……」
  这些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小半个时辰,期间田炜除了偶尔会向唐禹仁问一些问题之外,没有阻止,而是双手交叉在脸前,面沉如水地当起观众,看着双方的辩论。对方以胡东来为首,虽然观点让已经了解了几分濮阳内部情况的我嗤之以鼻,但确实头脑清晰,能言善语。
  而娓娓道来的薛槿乔更是让我有些惊异。她的谈吐,神态,和气势都无可指摘,而且思辨敏捷,伶牙俐齿,无论是攻击对方的策略还是转述我们一起合论的想法,都滴水不漏,隐约占了上风。
  虽然这次会议最终没能达成什么有效的结果,但匆匆离去的稳重派人物,尤其是胡东来,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这次落入下风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我们四人和萧泗水自然留了下来。这虽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我和唐禹仁两人毕竟是刚从失守的濮阳赶回来的前线人员,田将军会想单独与我们交谈也很正常,是以其他人,尤其是严觅,并没有什么表现,只是一起告退了。
  田炜招了招手让我们靠近,并且将护卫都散开了后,淡淡道:「好了,小薛,宗勤僧正。泗水已经跟我稍稍提起过了,你们刚才的汇报,还有所保留,是吧?现在可以说了。」
  薛槿乔行礼道:「是的,将军。唐卫士与韩良在濮阳有两个重大的发现。其一便是花间派秘密派遣一名新晋的一流高手来濮阳辅助战事,这是我们之前完全不知道的信息。」
  田炜顿了顿,皱眉道:「花间派竟然又出了一尊一流高手?确实有些棘手。你们可知她的身份?」
  「我等怀疑她是八朵金花之一的『碧血凝霜』姜雪。」
  「碧血凝霜么……她也有四十岁了,竟然踏出了这一步,是借助了叛军的秘术么?」田炜喃喃自语了几秒后,继续道,「你们做的很好,但仅此而已的话,没有必要刻意按下不提。」
  薛槿乔脸色凝重地禀报道:「没错,第二条才是真正的机密,也是在下与师叔相信可以逆转青州战事的关键。」
  「叛军降服了严通判的堂弟,濮阳户曹严林山。严林山为了保命,将一份惊天秘闻告知叛军。当年的越城赈灾案,罪魁祸首之一便是严通判,然而严通判却靠狠辣手段脱身而出,嫁祸于人。严林山是当年为严通判执行许多见不得光勾当的重要人物,扣留了能让严家招来杀身之祸的证据,如今叛军准备以此要挟严通判,内应外合瘫痪汴梁后勤,乃至将吾等一举击败。」
  哪怕以田炜的阅历和城府,听到这条消息时,也勃然色变。
  他站起身来,第一时间看向萧泗水:「泗水,此事……」
  萧泗水平静地点头道:「属下已与监司的陈奇通信,他今天便能来帅府验证严林山留下的那份证据,是否真实。」
  田炜眉头紧锁,来回踱步,一时厅室里只有他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若那份证据是确切能够将严觅定罪的东西,那叛军确实掌握到他的死穴了。」田炜停下脚步,神色有些疲惫地说道,「当年此案被揭发时,陛下大发雷霆,誓要将越城的贪官污吏连根拔起,而底下的臣子为了弥补罪过,遮掩踪迹,造成了许多无妄之灾。严觅便是这首要揭发之人,也因此哪怕受到了些许谴责,获得的更多却是另眼相看,连陛下都亲自开口让他的惩罚不至于影响仕途。」
  「这份来自天子的青睐要是被证明为看走眼的错误的话,严觅比我更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后果。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是最起码的下场。除非他在叛军要挟他的同一天便潜逃,否则只有虚与委蛇或者玉石俱焚的选择。」
  他顿了顿,又道:「小薛,你们说这是逆转乾坤的关键,莫非是想将计就计?」
  薛槿乔点头道:「正是如此,将军。若我等未能截取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那么严通判如果真的通敌,恐怕能摧毁青州战线的粮草,甚至能让汴梁易手。然而既然已对叛军的打算有些许了解,我们可以试图借此将叛军引诱出来,直击贼首。」
  田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具体要怎么做?」
  薛槿乔向唐禹仁示意,后者踏前一步抱拳道:「吾等认为军部该秘密监控严觅,然后什么都不做,以静制动。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欺骗叛军,让他们确信自己将严觅控制在掌中。」
  「严觅屈服之后,叛军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试探严觅是否真的听话,让他泄漏一些较为次要的信息,然后确认了真伪之后再谋取整个青州后勤。另一种则是孤注一掷,不引起任何怀疑和注意,只让严觅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出一次作用来彻底击垮青州军部。无论是哪种可能,我们都可配合他们演这出戏,让他们不得不亲自来收尾时,将叛军一举歼灭。」
  萧泗水补充道:「前者更为稳重,后者则是十分冒险,叛军极有可能采取前者。属下猜测,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叛军必会与严通判秘密接触,将他降服,然后测试他的忠诚,让他制造出些许动静来。也许是配合叛军行动,让他们能够摧毁一座粮仓,或成功袭击一队粮队,以验证严觅的可靠。无论如何,我们都该先小心监察严通判的动向,手下,和他所收到的书信。」
  田炜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问道:「唐卫士,你提到我们要配合叛军演一出戏,具体是什么意思?」
  唐禹仁目光如剑地直视田炜,一字一句地说道:「汴梁对叛军来说,不得不攻。而青州军部是阻止叛军的唯一障碍。商丘临近顺安边界,应天的敌军虎视眈眈,无法派人增援,本来会是个比汴梁更适合的攻打对象,但若我们主动出击,便能缓解商丘的危机。此刻驻在汴梁的二万兵马,是青州最后可以防守,也可以进攻的力量了。」
  「若军部正式拔兵出击,讨伐濮阳,敌军有严觅作为内应,哪怕有风险,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袭击后勤辎重的关键之处,将我军击溃。这,便是我们可上演的戏,也是叛军无法不吃下的诱饵。」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1:58:13

第一百六十章:烦恼
  向田炜献策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毕竟,薛槿乔与宗勤的影响力再大,也要听从军部,听从朝廷的指挥。具体到个人,那便是必须服从这个身着军服的老者的指令,而谁也难以预料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到底会如何决定。我相信哪怕是唐禹仁在等待田炜的最终抉择时,也暗自捏了把汗。
  而此刻,当我们将所有的情报,所有的谋划与算计都全盘托出之后,所剩下的,便只有屏息等待眼前这个紧锁眉头的老者做出他的决策。
  等待着整个青州的命运与前途。
  「宗勤,我还未听闻你的见解。」田炜双手撑在桌案上,对宗勤大师问道。
  宗勤淡淡地笑道:「贫僧已经见识了这些后辈的意志,勇气,与能力。他们的看法,便是贫僧的看法。贫僧坚信,若是自己来,亦绝不可能做得比他们更好。」
  田炜有些动容,显然这番话的分量并不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好,我准了。从现在开始,青州军部的战略便是以严觅为饵,将叛军引蛇出洞,以求歼灭贼首!而这份作战也将升为青州军部的一等机密。薛槿乔,宗勤,唐禹仁,萧泗水,韩良,你们五人有我的准许调动人手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当务之急便是以严觅绝无法察觉的方式紧紧监控他的一切活动。」
  「短则半月,最迟不过月底,无论是否确认严觅已私通叛军,我们都要拔营出行,将这场戏演下去。但是除了尔等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明白严觅的作用。」
  萧泗水有些犹豫地提问道:「将军,这是否有些兵行险着了?万一叛军没有用上这枚棋子,咱们便真的孤注一掷了。」
  「叛军的两位将领一个是青莲教右护法,一个是『银狐』何逸云。右护法且不论,何逸云狡诈狠辣,胆大包天,面对这个机会,不可能放过的。」田炜站直了身子,露出了一丝霸气的笑容,「严觅只是最好用的一枚棋子而已,哪怕不是他,换成其他的诱饵,也有可能钓到鱼儿。何况,没有天时与地利,没有万全的陷阱,我们便不能打了?秋收将至,在敌人完全消化他们的收获之前,我要大燕的儿郎斩下贼军的将旗,收复濮阳!」
  「是,将军!」听到这话,我们都意识到田将军出兵之意已定,均是躬身领命。
  田炜这时脸色柔和下来,对我和唐禹仁说道:「唐禹仁和韩良,你们真是好样的。在大燕危急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朝廷需要的正是如你们这般的青年才俊。虽然现在需要保密,但我们击败叛军之日,便是你们的名字作为濮阳的英雄传颂之日。我会亲自向陛下说明你们的贡献,为你们求索奖赏的。」
  「请将军勿要将此事宣传出去。」我和唐禹仁异口同声地回绝道。
  田炜有些愕然地问道:「为何?」
  唐禹仁道:「将军的心意在下心领了,但玄蛟卫本就该在阴影中行动,虚名只会让我的工作更为困难。」
  我也说道:「多谢将军厚爱,但在下一直信奉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道理,比起出名,更宁愿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子民远离他人的关注。」
  田炜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们俩果然非比寻常,我还从来没有遇到对美名和嘉奖如此忌讳的人。也罢,毕竟是你们的奖赏,就按你们的意思安排吧。」
  我们就着各种行动的细节商量了足有半个时辰后,这次会议才被有些疲惫的田炜挥手解散。萧泗水自然被留了下来与田炜继续讨论,他喜忧参半地对我们行了一礼后,回到田炜身旁。
  出了主厅,我与薛槿乔都深深地松了口气。若将青州这场漫长的战役分成数个更小的阶段性关卡的话,那么今早的便是一个被我们成功拿下的小关卡。而它只是真正的战斗的前置的一部分而已。
  真正的难题,现在才开始了。
  所以我们离了帅府之后,也没有分开,而是径直地去薛府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次连一直颇为超然于具体事务和细节,只是在大方向给予意见和指示的宗勤也积极地加入了我们的讨论。
  监控严觅之事不用说,自然由唐禹仁全权负责。可惜谭箐无法亲自过来,否则能用上各种法术的她才是监控严觅万无一失的人选。萧泗水已经将监司的陈奇召唤到了帅府,今晚便能将严林山提供的那份证据研究一番。
  「接下来点兵出行的军务自有田将军与萧泗水照料,军部的运行我们插不上手,也不需要插手。我们能做到的有两点,一点是尽可能地在与叛军碰撞前招募高手来对抗青莲力士,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想办法从内部确认叛军的行程,推测他们是否准备出兵伏击,出多少兵马,右护法与何逸云又会否亲自领兵。」
  唐禹仁做着总结,看向我道:「阿良,你觉得如何?」
  「招募高手的话,槿乔和宗勤师傅两人在此便相当于金字招牌。如今我们正好要把青州军部出兵迎敌的消息放出去,也可借此号召青州白道的高手们加入此战。而第二点……禹仁你得留下来亲自看好严觅,濮阳的那份情报工作,便交给我吧。」
  唐禹仁点头道:「正该如此。有你在濮阳,我便放心了。」
  薛槿乔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韩良,你确认么?」
  我对她笑了笑:「放心吧槿乔,我心里有数的。」
  宗勤这时也开口道:「阿弥陀佛,唐施主与小韩不为虚名,不为钱财奖赏,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地为了还大燕一个朗朗乾坤,当真是有大勇大仁的佛性,贫僧自愧弗如。之后的作战有任何能用上贫僧的地方,在所不辞。」
  我笑道:「大师言过了,我和禹仁只是志不在此,可没有那么高的境界,是吧?」
  唐禹仁平静地说道:「职责所在而已,确实没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
  宗勤只是笑而不语,连薛槿乔也似乎有些由衷的钦佩。
  将所有的事务都讨论完之后,唐禹仁与宗勤两个大忙人便离去了,留下我和薛槿乔坐在书房里。
  「吃顿午饭再走吧,小玉还在这儿呢。」薛槿乔对我示意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次不会是薛小姐亲自下厨么?」
  薛槿乔哂笑道:「哪怕是我的夫君,也无法天天吃上我亲手做的饭菜,还是别想当然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从她嘴里说出来,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暧昧,所以我只是付之一笑,没有继续调侃她。而一身军服的佳人似乎也乐于与我坐在书房里,静静地沉浸在和煦的暖意中。
  今天为了参加军部的会议,薛槿乔换上了武校尉的军服。玄色打底,赤色点缀,并且只有寥寥几笔刺绣的笔挺军服相对于田炜那花纹繁复的帅服,算不得尤其华丽,但简洁而干练,在她身上显得英气逼人。她柔顺黑亮的长发在脑后绾成低髻,并以一条紫色的发带扎结,为她利落英武的造型添了一丝轻盈的娟秀。
  午间的阳光自窗外照了进来,被窗花分割成万花筒似的影斑,错落地覆盖在薛槿乔身上。在阴影的对比下,她被淡淡的光线照耀的脸庞白皙得有些透明,精致得像是日光下的羊脂玉,又像是反光的陶瓷。而她娥眉舒展,清冷的丹凤眼微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慵懒的样子让我想起在老家时经常会见到的,拉长身子沐浴在阳光下的猫儿。
  不,比起慵懒,她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神色说不出地惬意。在我印象中,她还从没有过这么轻松自在的模样。
  相对之下,我便心事多了许多,一会儿忍不住感叹于薛槿乔优雅大方的容颜与气质,一会儿在琢磨小玉到哪儿去了,一会儿又在思考回到濮阳时该怎么行动。最终,我的思绪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昨天晚上她含蓄而又大胆的话语,和与之伴随的温柔笑容。
  她现在是如何想的呢?我该对她提起这件事吗?就算问她了,除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之外,又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吗?
  也许,更重要的问题是,我到底是怎么看待薛槿乔的?
  在我内心最深处,无需故做任何姿态,无需有任何掩饰,可以对自己完全地,赤裸地坦诚的角落里,当我问出这个问题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对她有几分超乎朋友界限的好感的。
  且不说她无比美丽的外貌与富贵的出身,单单是她永远洋溢着自信与骄傲,却少有盛气凌人的谈吐,就是我十分欣赏的作风。而且她贵为这古代社会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却从来没有对我表示出任何高人一等的意思,反而平等地对待我,甚至将我引以为友的态度,也令我天然地觉得亲近。
  说到底,在偌大的大燕里,只有三个人让我觉得能够畅谈自己的想法与见地而不必设有太多时代与阶层的提防:梁清漓,唐禹仁,与身旁的薛槿乔。小玉算得上半个,但她对我来说更多是妹妹,是学生,而不是完全平等,能与我势均力敌的知音。
  哪怕薛槿乔的身份是我所结交的所有人中最尊贵的,哪怕她理应是一个与我处于完全不同层次与阶级,没有任何共同话题的一个女子,事实上,在与她的交际中,我却极少感到这些按道理说会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隔阂与疏离感。到底因为是缘分,是相性,还是默契……不管如何称呼这份让我们合拍的因素,这种「感觉」都是会让我对一个人动念的核心原因。虽然谭箐和颜君泠嘲笑我是个见色起意的人,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在外貌之前,能够与一个女子畅谈无碍,相处轻松,对我来说才是最难得,也是真正能够让我动心的原因。
  而且,她毕竟是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个对我表达好感的人。便是没有以上的任何品质加持,仅仅是占了「第一次」这个位置,都足以显得珍贵,也是我永远无法忘却的一份回忆。
  也是她第一次让我知道,原来真的有人,有那么优秀的,美好的人,会对我怀有那么真切,那么炽热的情意。所以,就算我仍然难以不去疑惑,到底是什么让这份感情持续到现在,每次想起这件事时,我也忍不住会微笑。被人喜欢的感觉,哪怕是我这么别扭和纠结的家伙,也会觉得真的很美好。
  唉,我实际上是个很「三心二意」的男人,是吧?
  在越来越多的实例面前,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渣男了,而这也让我充满了挫败感和愧疚。
  也许我可以保证,自己在行动上绝对不会跨越那条线,背叛梁清漓。但是在思想上,我却已经渣到不能再渣了。这已经是继艾莉克希丝和奥丽维娅之后,第三个我不应该,却依旧喜欢上的女子了。虽然对薛槿乔的好感没有对艾莉克希丝和奥丽维娅那么强烈,但也是超越了欣赏与仅对外貌起意的,确凿无疑的喜欢。
  我烦恼地揉了揉脸,我到底是什么回事啊?薛槿乔已经是第四个了!
  理论上来说,只要我保持距离,然后让心中的这些不该有的情感随着时间消散,就行了。但是,我其实更想知道,为何我会在理智上万分清楚自己应该老实本分,不再「拈花惹草」的情况下,还是那么随意地对其他人动心了。莫非我真的是个花心大萝卜?
  作为一个有对象的人,若是梁清漓如我这么轻易地对一个与她结识的男人心生好感,那我一定会受到无与伦比的冲击的,而我相信,我对她坦诚道来的时候,她也一定会感到自己被背叛了。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要该怎么约束这颗不受控制的心呢?曾经我以为有些人交了对象之后,便有意识地与所有交际的异性都划清界线的做法有些太极端了,但是现在……我也许能理解其中的原因了。而且见一个爱一个可不是正常的现象,正常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吧?为什么我会有这么恶劣的困境?为什么我好像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莫非我真的天性恶劣?
  我闭目靠在椅背上,不由自主地紧皱眉头。纵使意识到问题了,这种质问也无法将这团乱糟糟的线理出个能让自己满足的答案。
  「怎么了?这么烦恼?」薛槿乔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我睁眼看向她。
  我正准备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但话到了嗓眼子,却被我咽回去了。我突然很好奇,我的朋友们面对我这些庸人自扰的烦恼,会有什么感想。颜君泠和谭箐的想法我大概了解了,但薛槿乔作为其中亲身相关的人,又会怎么想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无法驱逐。理智上我明白问这样的问题不会让自己得到想要的答案,而且应该只会惹火烧身。但是,但是,也许有这么一个他人的声音,也能让我自己的思绪更为明晰。
  我坐直身子,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确实有件事让我有些很苦恼……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明明十分清楚不应该做,甚至不应该去想的东西,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犯错。就好象是脑子里有两个互相矛盾的自己一样。」
  薛槿乔托腮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后,不解地说道:「你这样的说法也太笼统了。」
  我苦笑道:「这样说吧……假设你是个有夫之妇,并且夫妻之间感情很好。但是有一天,你与一个男人结识,并且成为了朋友,然后逐渐发现自己对他有了一些超乎礼仪和朋友关系的好感。哪怕你能够把持住自己不去行动,哪怕你对自己的夫君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十分恩爱,哪怕你明白自己心中萌芽的情感是不应该的,是错误的,但你就是这么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另外这个男子,从此同时牵挂着两个不同的人……你该怎么办?」
  薛槿乔啼笑皆非地挑眉道:「你的脑袋里不思索着阴谋诡计时,就在想着这么无聊的问题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一个有些难为情的微笑看着她,而她也很快意识到我这个问题到底在表达些什么,洁白如玉的脸颊攀上了两朵动人的红晕。
  「我…这个,其实确实是个,是个有些难以处理的问题,是,是吧?」薛槿乔难得地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改变了措辞。
  薛家千金有些不自在地交叉着双手,似乎被这个意义重构的问题难倒了。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是这次,比起舒适与惬意,却是多了几分尴尬与拘谨。
  许久后,薛槿乔深深地吸了口气,镇静下来对我问道:「韩良,你会这么问,是因为你并不准备追逐齐人之福,是么?」
  哎呀,薛槿乔这么单刀直入的质问,把我问题里那刻意建立的薄薄的一层距离感都给打碎了,要直接为这个回答负责。
  我叹气道:「遐想与现实毕竟是不同的。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是个忠贞不二的男人,面对任何诱惑与机会都能视而不见。但如我所说,我并不是那么坚定的人,会被其他女子深深吸引,甚至会对她动心,可又偏偏无法当上那种大包大揽,理直气壮地要求自己的伴侣让出独享位置的人。」
  薛槿乔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那,若你的伴侣愿意让你三妻四妾呢?」
  我摇头道:「我知道大燕是允许男子娶妻纳妾的,但是这期间的地位差距,实如云泥之别。且不说做不做得到,只论我自己的话,我会希望我的爱人与我是位置平等的,自由相爱的,在彼此的心中都有同样的重量。」
  「但这样的爱,又如何能够容纳下更多的人呢?」我叹息道,「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了,却始终没有一个答案。其实答案就是收心而已,但我却又痴心妄想地去渴求更多的……比起困难,倒不如说是个很差劲的一厢情愿吧。」
  薛槿乔神色有些好笑地开解道:「你确实是故意与自己为难啊。当今天下,哪个男子汉大丈夫没有几个红颜知己的?便是女子,且不说花间派这种离经叛道的妖女,如我师父这般武功高强,地位尊贵的女子,至今未曾婚嫁,而是与她看得顺眼的美男子过日子,每隔几年就会换几个。这不是困境,反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抿唇道:「是的,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再可笑不过的庸人自扰。」
  「但是,将心比心,换成我自己需要将亲密的爱情开放给第三者,我会愿意吗?我肯定不会愿意的。我相信,就算大燕的习俗是强者妻妾如云,那些妻妾若真的爱他,那她们内心深处也不一定是愿意分享这份爱的。所以,凭什么就要让我爱的人,做出这种抉择呢?哪怕她们最终首肯了,我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让心爱的人委曲求全,算什么好夫君,好情郎?」
  我长长地吁气总结道:「说到底,我并不认为这么做是对的,也并不认为这么做,对我喜欢的人公平。但……我好像就是这么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混蛋。这让我十分烦恼。有时候,我会宁愿自己的心没有如此多丰富的情绪。也许我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去真正做出那些会对不起伴侣的事。但是,有了这份念想,有了这份动摇,便已经是无法容忍的不忠了。」
  薛槿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动容。她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屈膝与我平视,眼神与午后的阳光一样柔和:「过去的我一定会认为这样的男人优柔寡断,胸襟狭窄,敢想不敢做,连几个女子的爱都无法承受。因为我从来没有像你这样如此深入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强者拥有更多是天经地义的。而如今……我明白了。我的确能够理解你为什么这么犹豫,这么挣扎。能够如此彻底地为自己所爱的人设想,将他人的感受当作自己的感受,这是一种很温柔很温柔的心思呢。梁清漓当真是个无比幸运的女子。」
  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悄声道:「有些事情,无论再不愿,也得做。那是职责所在。这一点,你我均有感受。但有些事,哪怕全心全意地渴望,也无法,亦或许不该得到。韩良,你是天下唯一一个真正能感同身受地理解我的男子。而今日,我似乎也能反过来理解你的心了。」
  「我不想让你这么纠结,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其实有些东西不需要是完美无缺,也不需要是独一无二的。有些东西只要能够拥有,那么,哪怕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会嫉妒,会不满,但那得偿所愿的满足,便已经足够珍贵了。所以,别太为难自己了。」
  她松开手站起身来,迎向由窗外泼洒进来的暖金色阳光,转头对我露出了个有些眷恋也有些洒然的微笑:「将自己的心思如此不做掩饰地说出来,果真十分畅快,可惜我从来只有寥寥几次这样的机会,更可惜我迟了一步,便错过了一切。」

乡村如此多娇
伙夫
周平本是一个平凡小村医,可是村里的俊寡妇,总喜欢上门找他治病…… 水兰溪:“周平,今晚上来嫂子家给嫂子治一治吧?” 周平:“兰溪嫂子,快让我歇一歇吧,这个星期都八回了!” ...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2:03:23

第一百六十一章:粮食
  我想要道歉,但似乎也没什么值得为之道歉的。我想要再说些什么,可也没再有什么需要说的了。
  面前这个高贵的女子拥有一颗与她的外貌不符,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心灵,并且在这三言两语中,将对这份纠结的看法与她的心意,都告诉我了。再多的,都是多余的自我安慰。
  这份该如何便如何,拿得起放得下,贯彻自己意志的坚定和洒脱,真的让我自惭形秽,也让我觉得自己该向她学习这种心态。
  薛槿乔还有不少正式工作需要完成,于是我便不再打扰她,离开了书房。小玉好像去上私塾了,还没回来。薛槿乔在了解了她的功课之后,便顺便帮她请了个姓鲁的读书人帮她开小灶,顺便教导一些我力有未逮的内容。双份的功课让小玉叫苦不已,而我听说了之后,也完全支持,在我看来她还得学个三四年才算得上登堂入室。
  可惜刘青山被薛槿乔派去商丘提防宁王军的动向了,否则能与他聊聊。我等着午饭,漫无目的地在屋里闲逛了一阵,时不时会与流月和飞雪两个侍女聊上几句。午时,小玉回来了,薛槿乔也从书房里出来准备用膳,我们一起吃了顿饭之后,我便带小玉离开了。
  小玉走在我身旁,突然说道:「韩大哥,你们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新来到汴梁的流民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多了。」
  我与小玉正漫步在浣纱江的岸边,柳叶成荫,郁郁葱葱,还剩凋零之前的最后光彩。不远处是熙来攘往的商街,既有川流不息的行人与小贩,也有在墙边街角的乞丐与流落至此的难民。我下意识地观察起城中的人们与景象,并且与濮阳中我所见到的种种见闻联系起来。
  而我在濮阳的所见所闻,让我立刻发觉小玉这份观察中的隐藏信息:「是吗?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玉沉眉思考了一阵后,说道:「听薛姐姐说,官府终于安排衙役将许多来避难的流民都安置了下来。不过城里的空房和许多人家的空屋都被官府征召,也很快就住满了人。城外那么多军帐,其实不只是军部的兵马,还有许多都是这些流民暂住着的。」
  她顿了顿,有些疑惑地说道:「薛姐姐还说,这半个月来,流入到汴梁的流民少了至少有四五成,不知是前往其他城镇,还是到偏僻的小村子里躲藏起来了。韩大哥,你在濮阳见到的是什么景色?」
  「……说实话,难民的数量减少很有可能不是因为他们去别的地方,而是因为他们都冒险回到濮阳去了。」
  小玉惊讶地说道:「为什么,他们不怕被叛军杀了吗?」
  我心情沉重地摇头道:「他们不需要如此担心,因为叛军几乎没有屠杀百姓。恰恰相反,他们打下濮阳之后的行径,克制得不可思议。这些百姓显然听闻了叛军纪律严格,少有扰民的事迹,并且决定冒险一把。」
  史书告诉我,无论是农民起义,还是王公谋反,在战火蔓延时,尤其是打下城池之后,哪怕不屠城,大规模的劫掠强奸,肆虐百姓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而在这过程中,仅仅是不刻意的情况下,死伤的平民都可能会达到一个惊心的数目。
  但若说宁王军有一点做得超乎我,也超乎任何人想象的,便是他们对于接管濮阳之后安抚居民的种种措施。严苛但不冷酷,收缴财富主要针对大富之家,而且这些官吏、富翁若是愿意配合圣军行动的话,只要名声并不恶劣,甚至可以保全性命和部分财产。号称自己是仁慈之师的军队谁都做得到,但是能够真正地约束兵卒不去过多地破坏,肆虐的,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雄师。
  作为敌人,这是最可怕的。但是作为半个局外人,我也不得不生出几分敬意与疑惑。过去几年暗地里摧残了成千上万无辜男女来打造青莲力士大军的宁王,显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也一定明白在战争中,只要能达成目的,人命是最低廉的代价。
  为了保持士气和战斗力,军纪再严的军队也会允许一些过界的行为。那么,为何他会在这种地方显得如此仁慈?真的只是为了收买人心,瓦解抗争意志吗?若只是如此的话,那至少濮阳的情况便是一种莫大的成功,珍贵的人口资源都在口耳相传的传闻下,开始回流濮阳了。
  小玉似乎有些脑筋转不过来,迷糊地问道:「为什么叛军没有大开杀戒呢?唔,这个问题好像有些奇怪,为什么贼军一定就要大开杀戒呢?好可怕啊。」
  我苦笑道:「你的直觉是正确的,因为按照道理来说,压抑性子,听从命令,顶着伤亡的危险艰苦地攻陷一座城池,死伤了许多人手后,兵士心中肯定有很多苦闷、不满、和欲望想要发泄的。不发泄出来,哪怕再精锐的军队也无法继续作战,就像是你完成功课之后的奖励一样,有糖吃,能出去玩,才有动力明天再埋首学习。所以将领经常会在一场胜利之后任由手下杀人放火,掠夺财富,因为这是最方便的『奖励』。反抗的力度越大,兵士们吃的苦越多,城破之后的肆虐力度也自然会越大。」
  小玉打了个寒颤道:「战争真是可怕……韩大哥和鲁先生讲的那些历史上发生的战事,都会出现这么残忍的结果吗?」
  「不,不一定。因为战争是一个很极端,很摧残人的过程,所以在休息的期间,大多数的人需要很极端的方式来缓解压力,才会产生屠城残虐这种情况。反过来说,如果能够以其他的方式奖励军士,让他们无需凌虐百姓便能保持战斗力,那便不需要屠城、劫掠、强抢民女了。」
  说到这里,联系上我对青莲教的了解,我似乎有些明白宁王军能够维持这份克制的部分原因了:「嗯,如此来看,也许宁王确实找到了一个能长久保持军纪,又无需过度残害百姓的方式……可怕,当真可怕。」
  小玉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我解释道:「你知道叛军的主要战力是青莲力士之军吧?比起叛军在青州不到一万的兵卒,他们麾下的两千青莲力士才是真正攻无不克的关键。我与清漓所修习的牝牡玄功是所有青莲力士必须修炼的功法。这门功法其实注重男女之情中的那一点灵犀之性,修炼有成是会让一颗慧心清净,清明,而不是令人沉浸于欲望中。有了双修伴侣,还有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其实很多那些强烈的欲望都可以在修炼中炼化掉。」
  小玉耐人寻味地看了我一眼道:「哦……就如你和小姐每晚都会做的那样吗?」
  「噗……咳咳咳,你这丫头。」我没想到她会爆出这么一句话来,差点被呛到,引得小玉咯咯直笑。
  「嗯,不过,倒也不是错啦。我猜,宁王军肯定也是在约束着青莲力士不去摧残百姓,而是在家狠狠练功的。再加上莲开百籽这个秘术对青莲力士有着极为霸道的控制力,军纪又严,而且,也许是跟功法一样重要的一点,他们的人数不算多,才几千人,外加不到一万的普通士卒,无论是管理还是奖赏都更为方便。」
  我点了点小玉的脑门道:「说起来,这倒是让我有些好奇,寻常避难而来的居民对这件事到底如何想。来,官府组织的粥棚应该还在救济难民,我们刚好可以去问问这些人,到底对宁王攻克濮阳有什么看法。」
  我们来到外城一片刻意空出来搭成粥棚的空地。寻常时候,这是戏班子唱戏,或者官府对城里居民宣布重要事项的地方,如今战灾蔓延,自然成为了赈灾的场所。
  饶是来到汴梁的流民少了许多,在正午的时辰,数个大粥棚前也排起了长长的队,少说也有上千人在此眼巴巴地等着喝粥。而数十个穿着制式略有差异的黑色官服的监市和差役正在吆喝,指挥着人群。不远处还有一队甲胄齐全的士兵在来回巡逻,显然是为了提防暴乱。
  这块空地相当开阔,但挤进了这么多人之后,也有如菜市场般肩摩踵接。
  我拉着小玉的手,想找一个看起来愿意谈话的人。周围大部分喝着粥的都是蓬头垢面,神色麻木,看起来生人勿进的男女。不,也不是完全如此,有些人显然是饿慌了,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将烫热的米粥灌了下去,但还是有些人似乎没有那么饥饿,而是将其像正常的一餐那样对待的人。
  我与小玉来到这样一个甚至可以称之为在慢条斯理地享受午餐的男子面前。他盘膝坐在墙边,身前的地上摆着一个碗,里面还有一半多一点的白粥,每隔几秒便会将碗举起,吹几口气,然后缓缓地喝上一口,脸色满足地吞咽下去。
  我们停在他面前时,他抬起头来,对我们点了点头。
  嗯,就是你了。比起一路上所见到的冷漠与麻木,这个衣裳有些破旧肮脏,但神色不卑不亢的青年男子看起来会是愿意说话的人。
  我蹲下身来,对他笑道:「这位兄台好。我姓韩,这是我的妹妹。请问贵姓?」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答道:「我姓宋。」
  我说道:「宋兄是哪里人?」
  宋姓男子苦笑道:「还能是哪里来的?半个月前从濮阳逃出来的。」
  「原来如此。我有些亲家也在濮阳,打起仗之后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很是担心,不知宋兄能否分享一下你的见闻?」我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隐晦地递到他身前。
  宋姓男子手脚飞快地将其接过,塞进怀里后神色不变地说道:「乐意为韩兄效劳。」
  他灌了一口粥后,抹了抹嘴角,为我们讲了一路逃离出来的经历。
  原来这人叫宋源,是濮阳的一个秀才,虽然没能考上功名,但也头脑活络,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也有点门路,所以早早便意识到若不在八月前离开的话,就没机会走了。不过这人确实胆大,或者说想做官想疯了,人生前二十年苦读经书却没能捞着半点功名,便想着趁战事期间毛遂自荐,看看能否做成几件好事,战争过后挣个官帽子。
  然而濮阳才撑了不到两个月便被攻破了,也令宋源的如意算盘落空,自个儿反而身陷危机,战战兢兢地不知宁王军会如何处理城中的居民。他在家里躲了几天,发现叛军没有想象中那么残暴,壮着胆子出来混迹了数日后,下定决心趁夜出逃,来到汴梁。
  听到这里,我开口问道:「宋兄,我听闻叛军对愿意投诚的人十分礼待,也因此吸引了不少怀才不遇的读书人。不知……」
  宋源义正词严地说道:「韩兄谬论了,那贼军在濮阳确实大力招募读书人,许下诸多荣华富贵。但在下一腔热血只为大燕而流,寒窗苦读十数年的学识只为大燕子民所用,是要取得大燕的功名官位,岂能背信弃义,卖主求荣?」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我这番苦心未能被汴梁衙门所识,历尽艰险才抵达汴梁的经历,对叛军的精要观察与情报,欲要献给官府,那主薄竟说全是被人重复过的旧料,一分银子都没有给,着实是让我心灰意冷。」
  宋源狠狠地灌了口粥,脸色愤愤然,有声有色地描绘了一遍他所见到的一手见闻,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新鲜的,但小玉倒是听得入神了,让他更是努力卖弄。讲了个大概之后,他痛心疾首地总结道:「……也因此,我更为了本地官府忽视我的上书感到沉痛。宁王军的军纪之严,战斗力之强让我心惊胆颤!若是官府继续轻敌,恐怕会酿成弥天大祸啊!」
  我忍住笑意道:「是这样么?那确实可惜了。不过我倒是听说叛军对平民的进出并不是十分严控,而是任由他们在城外的营地里聚集,然后慢慢筛选进城。」
  宋源点头道:「韩兄所言不虚,确实如此。一开始这也让在下有些疑惑,但我越观察越觉得这贼军实在是不容小觑。如此宽松的进出政策并不是因为贼军管理懈怠。这么做的原因在我看来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根本不在乎平民百姓能起什么波澜,而事实上,城破之后,他们几乎完全没有阻碍地便压下动乱便是证明。」
  「而且贼军也并不是真的就任由濮阳平民不管了,而是将城内城外的人都通过颁发口粮的方式控制起来,听话的才有粥喝。哼,围城围了近两个月后,饿得慌的,愿意乖乖听话的,才是大多数。唉,我也不是不能明白这些人,但为了大燕,勒紧一下肚皮,也是应该的。」
  听了这话,我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这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同。毕竟是个秀才,住在濮阳这个大城也有几分眼光,宋源显然看明白了一些宁王军的举动的深层意思,态度也是对的,对这个等级的威胁绝不能等闲视之。
  不过,青州军部好歹也有些有真材实料的人才,不至于连这个庞然巨物都轻视了,也一直保持着情报上的流通。官府说他禀报的情报都是旧闻了,倒也不是在刻意损他,而是确实如此。但这人的自信劲儿我倒是挺喜欢的,颇有种主位面中网上侃侃而谈的键政高手风范。
  我问道:「对平民怀柔,但对那些降军、高手、和官吏呢?宋兄可有所了解?」
  宋源狠狠地击了击手掌道:「韩兄好问!对待平民是为了分化咱们青州百姓的方法,对待这些有价值的俘虏才可得见贼军的真正态度。据我所知,贼军并没有将他们都斩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只是将带领军民反抗最顽强的杜将军和几个副将扔进大牢,想来要拷打施刑,唉,圣上保佑,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
  「除此之外,有不少官员也直接投降了,真是令人不齿。」宋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地说道,「无君无父之人,不配为咱们濮阳的父母官!贼军对于这种人反而厚待,显然也是为了收买人心,当真可恶。」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从他咬紧牙关的脸色看出了几分不得志的不忿。果然,接下来又是一通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狂倒苦水,让我和小玉都有些出神。我估摸宋源已经说完有价值的东西了,再给了他一块碎银后,便与小玉离开了,留下这看起来还有几分念念不舍的读书人。
  走远了之后,我对小玉问道:「怎么样?」
  「嗯……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但又有些不明白跟咱们刚才聊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小玉老实道。
  我哈哈笑道:「没关系,慢慢来。有一点倒是让我觉得挺有意思的,那就是宁王军哪怕是到了此时此刻,还在城内城外维持粥棚。濮阳被围了快两个月之后,粮食肯定不会剩下太多。到底是他们有恃无恐,还是不得不如此呢?如果是后者的话,当粮食耗尽时,面对越来越不安的群众,他们又会如何做呢?是会揭下面具露出刽子手的面目来,还是会从外部寻求答案?」
  而若从外部寻求答案的话,我们的准备是否能成为那足以为之冒险的续命粮草?因为除了这条计策之外,我们还有几个选择,比如试图截击宁王军从外府调来的粮草,比如同样包围濮阳跟他们耗,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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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2:20:01

第一百六十二章:诱饵
  接下来的几天我闲了不少。军务方面的具体筹谋和计划交给萧泗水这个专业人士去帮田炜搞定,监视严觅的事自然有唐禹仁全权负责,而薛槿乔和宗勤则已放出消息,广招青州武林中人前来汴梁参与反攻。虽然按照我们的设想,最多半个月后就得拔营出征,所以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赶来,但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增加几分胜算。
  我现在主要是与唐禹仁在翻阅情报,判断战局的形势,与为重返濮阳做准备。我在考虑该何时前往濮阳,毕竟我肯定是想要在大军出行之前带着军部的具体策略回到濮阳继续探测情报的,但又不想在田炜敲定作战计划之前离开。而具体采取什么样的进攻方式,还是得看宁王军是否有人与严觅连上线,严觅他又如何反应了。
  所以虽然青州军部的所有人都上了弦的弓一样开始绷紧起来,为了接下来的大战作做准备,我却出奇地有些悠闲,每天除了处理情报和与唐禹仁、萧泗水等几个参谋推演沙盘,讨论计策之外,便是在练功修养。
  过了几日后,薛府书房里,唐禹仁带着难得的激动之色与忍不住笑意的薛槿乔与宗勤走了进来:「严府方面终于有了不一般的动作。叛军可能终于准备下手了。」
  等着这三人从军部会议回来,无聊地靠在椅子背上发呆的我跳了起来,兴奋地问道:「真的?发生什么了?」
  唐禹仁将手中的笺纸放下,仔细道来。田炜秘密地给唐禹仁调去了五组绝对信得过的精英军部密探,二十四小时无间隔地秘密监控严觅的动向与在严府来往的所有书信与来人。虽然军部的细作不如玄蛟卫综合素质高,但干这种见不得光的活也相当厉害,严觅与他一家人每日的吃喝住行,事无巨细地摆到了田炜与唐禹仁身前。
  军部的人马被告知这是为了保护严觅,并且需要严格保持秘密,但相信其中比较敏锐的人也肯定有所怀疑。
  而昨天一个轻功相当高强,根据细作的汇报应该有至少二流水准的陌生高手趁夜潜入了严府后,待了不到一个时辰然后便悄然离去。今早严觅便称病没有参与帅府的会议。严觅一直是个对于工作极为上心的人,而这是宁王军入侵青州的数月以来,严觅第一次请假,倒是引起了一些不知情的人的议论。
  我仔细咀嚼了一番后,振奋地说道:「不可能是巧合,他必定在权衡到底该如何做。让我想想,若我是叛军的高手,会给他多少时间考虑呢?嗯,最多不到三日吧,然后该如何确认严觅是否会投敌?他有了防备之心后,亲身回去与严觅交谈,确认他的意愿太冒险了,哪怕是一流高手,若是严觅铁了心要保持忠诚的话,设下埋伏对付叛军来使都有如瓮中捉鳖。」
  我来回踱了几步,灵光一闪道:「有了,哈哈哈,咱们之前的预料还真的很有可能实现。若宁王军够聪明的话,使者将这个消息送到之后,就会直接藏起来,静观其变。不需要从严觅口中听到他的决定,这种口上说的话是最没有价值的。不,要是他愿意屈服于叛军的威逼利诱的话,只需要做出一件让叛军满意的,也让他的诚意完全显示出来的事就行了。」
  「有些帮派接纳新成员时,尚且会要求投名状。那么严觅这个等级的敌方大官所需要取信的投名状,又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呢?直接赚开汴梁大门或者刺杀田将军这种事有点难,但是有足够分量,却又在严觅的能力范畴内的……应该便是卖一卖军部的情报,或者让叛军拿个足以让我们感到痛的小胜利了吧?我就不信他们这么能忍,这么敢冒险,不让严觅事先付出任何足以让他后悔的代价,就轻率地相信他的配合。」
  唐禹仁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薛槿乔和宗勤则好像有些无言以对。
  几秒后,薛槿乔有些无奈地对我笑道:「看来我们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我们的猜测与你一模一样,接下来就看严觅如何反应了。要是后天田将军还没有收到他的坦诚禀报,那咱们这个诱饵作战就要正式行动了。」
  宗勤默诵了一句佛号后叹道:「阿弥陀佛,希望严施主不会犯下如此错误。」
  唐禹仁不置可否地说道:「目前一切都按照我们的预想在进行。田将军今早看到严觅告病之后,已经在准备可以将行踪泄漏给叛军的粮草队了。不过这些事务本就是严觅负责的,虽然是最容易卖给叛军的,但也是最容易引火烧身的做法。」
  我若有所思地道:「确实,严觅这人从一切的信息来看,谨慎如鼠,唯有在自身确切地威胁到时才会大胆地出手,心黑手辣。如果他还心存侥幸的话,不一定会卖粮草队的情报。」
  薛槿乔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地图,娴熟地指出了数个小黑点:「这几个都是汴梁方圆二百里的驿站,这两条线则是从汴梁到濮阳运输辎重的必经之道:一条通过铜鸡谷,一条通过黄土林。军部拔营出征之前必须将粮草先行运到白梁村这一带,在离濮阳六十里外便必须控制住整条粮道通畅无阻。但是最重要的是铜鸡谷,铜鸡谷才是确保运输路线的必占据点。」
  「叛军最令人头痛的便是青莲力士组成的高手队伍,一夜内便能奔袭两百里,来去如风,骚扰破坏,极难防范,所以每次运粮都只得配上往常的两到三倍兵力或者整队的高手去防备,负担极大。」
  唐禹仁揉了揉眉心道:「反过来说,叛军占据了濮阳之后,在秋收的粮食被收割之前,必须依赖青州与顺安的官道。我们或许可以试图奇袭叛军自己的粮队。」
  我啧声道:「可惜对方的情报保密功夫做得不错,何时运粮,从哪条道路,都难以判断。」
  截断粮道说起来容易,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制胜道理,但真正操作起来实在是难。其一是情报难得,其二是行动要迅速、隐秘,其三是要能够有效地对抗护粮的兵力,更不用说很多时候需要深入敌境,自力更生,也没有大部队的支持。也就宁王军拉出了一整军单兵素质比现代特种兵还能打的二流三流高手来,才能如此碾压性地将小股的高机动性队伍不断派出去完成战略性目标。
  我摸了摸下巴,想起自己数日前的思虑,有些担忧地说道:「当然,其实也不是不能从后勤方面对付叛军。事实上,据我了解,叛军一直在颁发粮食,城内城外都有相当规模的粥棚。这么做虽然能收买人心,稳定统治,但对于粮食的消耗非常大。因此,针对这一点确实有一条绝对有效,代价也绝对惨痛的毒计。这个方法军部肯定也有人在考虑,但我希望咱们根本用不着这条计划。」
  唐禹仁嘴角抽了抽,摇头道:「若要这么做的话,那跟认输了有什么差别?」
  宗勤与薛槿乔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赶在秋收之前,空室清野。」
  唐禹仁神色阴沉地冷笑道:「若是没有找到严觅这条线,双方真就这么拖下去,军部那群饭桶急起来时,可能还真会献上这条两败俱伤的计策。还好,当下应是用不上的。」
  「空室清野是指?」薛槿乔似乎隐约有种猜测,小心地追问道。
  我干咳一声道:「青州庄稼一年两熟,冬季过得好不好就看秋收的这一把庄稼收成如何。濮阳郊外成千上万亩良田九月底左右开始成熟,要十月份才能彻底收割完毕。若是咱们派人往这些还未长成的农田里一把火烧了,有多少烧多少,那叛军困在城里,冬季一至,便只能依赖顺安的粮草运输了。那时,我们有兵力上的优势,若能切断后路让来自顺安的后勤进不来,可以直接将他们围死。」
  宗勤眉头紧锁,面露不忍道:「……小韩,这有伤天和啊。这么做,濮阳数十万百姓岂非堕入无边炼狱?」
  我苦笑道:「没错,估计至少得饿死几万个人。到时候,『岁大饥,人相食』的场景恐怕会成真。咱们重夺濮阳是为了挫败叛军,还青州百姓一个安宁,而不只是为了输赢。真的需要认真考虑这个做法,将我们欲要帮助的人视作待宰的牲口的话,我们就已输了一半了。」
  唐禹仁冷哼了一声:「而这还没有做绝,做绝的方法是再派人进城将粮仓给烧了,让叛军尝尝他们自己的手段。不过,便是连狼子野心的叛军也没有屠城,没有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我们岂能连他们都不如?」
  众人一时默然。这是个代价大得不可思议,但也确实有效的做法。谁也不能确定,在胜利的诱惑与近在咫尺的危机下,若不是有了更好的选择,军部会不会采取这个丧心病狂的计策。
  薛槿乔长叹道:「所幸,你们揪出了严觅这条线。接下来便只能等了。我与宗勤师叔近日已将青州军部准备全面攻打濮阳的消息加急放了出去,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很快便能赶来。」
  她对我和唐禹仁笑道:「且不说别的,景源和景珍这对师兄妹前日在我们还未将人派往太清道时便恰好送达书信说从会燕州启程来到汴梁助力。我派的庞师叔也终于有机会处理掉镇南的手尾,不日便会抵达汴梁。」
  唐禹仁点头道:「有『横断天涯』庞师凌在此,又是一大助力。」
  薛槿乔小声嘟囔道:「为什么别人是冷玉仙使,是浪里挑花,是横断天涯,我却是碧华手?」
  我听到这份牢骚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槿乔,不喜欢这个称号的话,你取个新的吧。显然你已经想过什么样才是好的外号,不如跟我们分享一下?」
  昆仑派大师姐撇嘴道:「哪有给自己起外号的?」
  「既然如此,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嗯,我看看……」我看着薛槿乔带有几分期盼的神色,沉吟了几秒后抚掌笑道,「既然你的成名武功是碎玉掌,那么取你现在绰号的一个『碧』字,就叫『碧落仙琼』,跟你师父也一脉相承,如何,够漂亮吧?」
  宗勤抚须点头,便是唐禹仁也首肯赞同。薛槿乔反复地念了几次后,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你还有几分巧思嘛,这比碧华手好听多了。唉,可惜,若要自己传出去的话,也太没脸皮了,这等绰号只得留给自己说。」
  在一阵轻松许多的打趣中,我们散会了。回到家后,我隐隐有种预感,一切很快便会分晓,也因此加紧了速度将最后几张符箓画完,并且将行囊准备好了。
  又过了数日后,便快到了九月下半了。严觅理所当然地没有禀报任何不对,只是休了两天病假之后,一切照旧地回到了军部的班列里。而这个选择,也令田炜做下了最终决定:从现在起,以叛臣视之,不再留任何情面。
  随着秋季的逼近,这片富饶的土地也完全染上了象征着丰收的金黄色,青州军部的大队兵马也完全机动了起来,拔营出征的时机指日可待。虽然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但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完成着本职工作。
  事实上,在意识到田将军准备出击的意志无可动摇之后,哪怕是之前极力反对冒进的胡东来,钱一鸣等人都识趣地没再罗嗦,而是将精神放在如何攻城这件事上。
  在做好了一切准备,粮草队也与先遣部队派了出去之后,田炜仍然没有下达全军启程出征的命令,让不少军部将领甚是疑惑。
  唯有我们这一小撮人知道,田炜在因何犹豫,在等待什么。
  而当先遣部队走过了大概一百五十里路,也就是近半的路途时,我们等到了自形成这场作战计划之后,期待已久的「噩耗」。
  后勤部队昨晚在抵达白梁村后,深夜里数百高手突然从天而降,悍然袭击运输进村的物资,将粮车与临时存放物资的库房放火烧了,然后毫不恋战地抽身离去。短暂的交锋中虽然仅有数十人丢了性命,人手损伤不算严重,但军需遭受的打击十分沉重,至少有上千石的粮草被毁,可以说是个十分令宁王军振奋的情报。
  收到这份消息的当天晚上,我在群聊中与队友们商议。谭箐道:「田炜是吧?真是舍得啊。原本城里宁王军的人听闻青州军部大部队准备出发攻打濮阳都有些忧心忡忡地,今天收到这消息简直是士气大振。」
  「是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就是那几十个牺牲的兵卒实在是遗憾。也许这就是战争吧,没有付出便没有胜利。明天我们应该就要从田炜那里得到后续的指令了。等具体的作战定下来,我要赶在大军拔营出动之前回濮阳跟你们会合。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探查到莲开百籽的施术秘密?」
  「还差一点。这些人还真够小心的,虽然我已经确定了他们施术的地点就是在军营里,但是那也是整个濮阳防备力量最足的地方,以我目前的法力,一个人恐怕混不进去。不过我忙着冒充你乱晃,没法专心捣鼓这方面的问题,不然,再给我几天观察和筹谋,我就不信把他们揪不出来。」
  「没事,等我过去了可以跟你一起行动。除此之外,你们那边没事吧?」
  「一切平安。我倒是跟你媳妇谈得挺来的。啧,你这家伙,梁清漓的性格也太好了吧!又温柔体贴又聪明得体,一颗心系在你身上。混蛋啊!就这样你还要开后宫?嗯,不过艾莉克希丝和奥丽维娅也都很棒就是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花心。」
  「……我看我除了防备青莲教之外还得防闺蜜。」
  「哦?我倒是对周铭的正宫很感兴趣。」一直没有说话的颜君泠在聊到此处时才插上嘴。
  「正事一点不沾,一有八卦就出现了是吧?」
  下一天,我特意与众人一起来到帅府参与今日的军部会议,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今日便是总动兵的日子。
  在场的除了上次见到的人员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宗勤身旁与他轻声交谈。男子可能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身着玄色官服,国字脸,面皮枣红,眼神如刀,留了一撮修整得极为整齐的短胡须,相貌极是威武严峻。
  薛槿乔带我和唐禹仁进去时传音入密道:「那便是庞师叔了,待会儿散会后我再与你们引荐。」
  处理了一些琐碎的事项后,田炜站起身来神色肃穆地拍了拍手掌道:「好了,今天没有太多需要讨论的,因为诸位也应该明白前天发生什么了。」
  「传我命令,除去三千守城之兵,今日全军拔营出击,在日落之前要到西塘镇。」
  「敌军是不会轻易放弃濮阳这个立足之处的。他们会拼尽全力地来攻击。而我只需要你们做一件事,那便是在每次贼人胆敢冲锋时,将他们杀下去!」
  「是,将军!」
  众人均是躬身受命。
  田炜继续道:「严通判听命。」
  「属下在。」严觅往前一步。
  「粮道被断这种战术,贼军必定会再次尝试。当下我给你加派两千精兵,要你力保辎重运输不失。」
  严觅神色凝重地躬身道:「属下明白,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叛军再次成功。」
  田炜一条条地将命令颁发下去,如此讲了一刻钟之后,才宣布散会,而军部众人也一一地离了会议厅,只剩下被田炜留下的我们几个知情人,和庞师凌这个乍来的昆仑派长老。
  田炜先是对庞师凌笑道:「师凌,你算是来了。」
  庞师凌抱拳道:「将军辛苦了,多谢这段时日在维持青州战局之余,还照顾了我这师侄。」
  田炜耐人寻味地看了正襟而立的薛槿乔一眼道:「恰恰相反,在你这师侄带领下,我们可才找到了制胜的机会。」
  庞师凌惊讶地说道:「愿闻其详。」
  于是薛槿乔开口将这段时日翻来覆去地讨论,已经讲到惊奇之处全无,令我和唐禹仁厌烦的经历与谋划仔细地与庞师凌道来。当然,对于从未了解过其中诡谲莫测的人,这个故事还是足够精彩的。所以这位阅历丰富,武功高深的昆仑派高手也没能免俗,听得脸色不住变幻。
  待到薛槿乔说完之后,庞师凌垂首思考了一阵后,叹道:「青出于蓝啊。槿乔,便是师妹、师弟当年也无这般胆识与格局,你不负我派这一代的大师姐之名。」
  薛槿乔迤迤然地行了一礼道:「师叔过奖了,要我说到底是谁真的是天降的叛军克星,那还得是唐禹仁与韩良此二人。」
  庞师凌眼神中带着浓厚的欣赏对我们道:「槿乔这段时间提及最多的便是你们俩人的名字。『灰蛇』唐禹仁果然名不虚传,左统领麾下人才遍出啊。而韩良你不仅之前算得上名不经传,如今也担得起一鸣惊人这四个字了,当真是后生可畏。」
  我与唐禹仁均是抱拳道:「多谢前辈嘉奖。」
  做完了介绍,尤其是这份机密作战的介绍之后,庞师凌便与我们一起告退了。田炜让这个初来乍到,才刚刚进城的男子知悉这个整个青州不会超过十人知道内情的计划,让我也有些惊讶。看来薛槿乔的这个师叔的身份和分量比我想象中还要重。
  离开帅府,一路上庞师凌都在仔细地听薛槿乔禀报工作。这份报告里我和唐禹仁出场的频率相当高,毕竟是她的一号和二号智囊,存在感无法不高。
  来到门前,庞师凌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有些自豪的薛槿乔,又看了看我俩,轻笑道:「你的眼光确实不错,比起武功,也许这才是你能够傲视同辈人的真正本事。」
  这句称赞令薛槿乔笑靥如花,我也为她受到赞许感到高兴,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庞师凌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微妙。

好色小姨
孤寂之狼
“小姨,我要……”“乖乖,我来了……”当你有一个漂亮的不像话,而且寂寞难耐的小姨时,你会怎么做?当这个爱你到骨子里的小姨不断的为你勾搭各种美女的时候,你会怎么做?从萝莉,到御姐,到少妇,小姨的命令统统拿下……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2:22:06

第一百六十三章:重回濮阳
  在我踏上回归濮阳的路途的前晚,我与唐禹仁俩人在我家聚首,讨论了一些临行的注意事项。
  「姜雪的资料在此,你应该都看过了吧。」唐禹仁将一沓文件铺开在桌面上。
  「她应该有四十岁了,二十岁左右便开始闯荡江湖,属于稳扎稳打的那种角儿。真正作为武林高手显露头角都是三十岁之后的事了,在那之前仅以花间派上一代容貌最出众的数人之一扬名。她,赵妃彤,林夏妍,还有如今的掌门凌秋函,二十年来近十个二流高手有一半都是同一辈的人物,倒也算是英才集出了。」
  「若她真是花间派的那个神秘的一流高手,那她那一代的花间派弟子便出了两个一流高手,当真是了得。哪怕是六大派,二十年一个轮回,也不过如此了。」
  我有些惊讶地问道:「一流高手竟然如此难成就么?连六大派的成材率也这么低?」
  唐禹仁头都不抬地答道:「以大燕百年历史,民风尚武,至今当之无愧的习武盛世,八府之地千万户人,一流高手也不会超过百数。玄蛟卫内有记载的,仅仅不到九十个。你说难不难?」
  「好家伙,那确实是真正的百万里挑一的天才了。好在青莲教还不能批量生产一流高手啊。」我感叹道。
  唐禹仁凝眉道:「确实,叛军的中层和中高层战力举世无双,但真正的绝顶高手相对来说,极少。一流高手为战将者,勇武无匹,为刺客者,防不胜防,因此每一个一流高手的死亡都会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长则十日,短则四五日内,我们便要创造出一个让我们占了上风之处淋漓地显示出来的陷阱,引诱敌军踏进来,把他们为数不多的一流高手给杀了。」
  「这儿,与这儿,」唐禹仁将两处道路画了出来,「便是我们准备的陷阱。白梁村之后,位置最佳的存粮之地便是铜鸡谷。此处易守难攻,地形复杂,离濮阳城仅有不到二百里之距。但也因它的地形之利,让许多战时的将领会犹豫到底该不该进去,因为敌人若是事先在其中设下埋伏,斥候很难提前扫清楚。叛军人手不足,尚未完全消化掉濮阳的收获,还没能占据此地。军部的计划是表面上将主要人手移进铜鸡谷,但在此同时兵分两路,将大部分粮草秘密运到八十里外的黄土林。」
  唐禹仁冷冷一笑:「严觅就是这个秘密运粮任务的负责人,因此必定会对叛军泄漏此事。叛军彼时会有两个绝佳的选择,是事先在铜鸡谷设伏,趁大军还未布置好之时狠狠地予我们一击,还是冒险截断粮道,摧毁我们的后勤?然而严觅不知道的是,商丘已无声无息地紧急调来三百有三流之境的兵卒,十数二流高手,由陈宗寿将军暗中带领,混在黄土林的粮队中。前往铜鸡谷的大部队也早已做好准备,已有先锋队悄然去设下埋伏了。无论是哪一边,都布置了让他们有来无回的陷阱。」
  铜鸡谷是一般战略意义上的必争之地,黄土林那条道路崎岖许多也不近水,运起货物辎重来事倍功半,因此很少作为大部队前进的路径所用,只有本地的商队或猎人、镖队会借着地理上的熟悉偶尔用上。
  以宁王军在青州的军力,除非孤注一掷,将濮阳的兵马完全抽空来设伏,才能两者兼顾。因此要想对我们造成重创,基本上只能二选一。我们对着地图,反复地将这个计划从各个角度思考,推敲,最后实在是想无可想了。
  「禹仁,你若是右护法和何逸云,会打哪边?」我撑着下巴问道。
  唐禹仁答道:「没有严觅这条线的话,我必会选择在铜鸡谷设伏,不让官军轻易通过。不过,有了严觅的内应,比起扼住铜鸡谷,在黄土林彻底摧毁军部的物资,虽然路途更崎岖也更冒险,但这才是真正的制胜之击。哪怕是陷阱,叛军也不得不踩。」
  「我也是。就算知道是陷阱,我应该也无法不这么选择。」我叹气道,「剩下的就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右护法的蛛丝马迹了。若能抓住他,并且击溃敌军,那便竟了全功。」
  唐禹仁面无表情地说道:「根据军部的推演,叛军的首领中应有职责之分,何逸云,胡高峰这等人主要负责征战之事,右护法则负责发布命令,发展青莲力士。虽然一流高手与将领重要,但他们真正得以卷席天下的,是莲开百籽。而莲开百籽这等秘术,不可能扩散太大。我想,何逸云作为铁心门的真传,不是青莲教嫡系,应不会晓得此术。说不定,濮阳里只有右护法一人能够真正地制造青莲力士。将他除掉,不比战场上的大胜逊色。」
  我沉吟道:「确实。若是能将所有知晓此术的人都给去除掉,那叛军此时再强,也只是无根之水,没有了足以威胁天下正统的实力。」
  嗯,超越者之前想要发布,但是考虑到我们的实力没有颁发下来的任务,不就是根除此界所有关于莲开百籽的传承么?从这一点来看,他的目的其实与朝廷,与我的目的,是一样的,只不过想要做到这点,太难了。
  唐禹仁叹气道:「这便要靠你那边的了。正常来说,只要右护法彻底龟缩起来,我们也拿他没辙,不过,是你的话,也许还真能期待几分。」
  我笑道:「你对我太有信心了吧?但以乔三妹的潜行本事,到真有可能干出点意想不到的事。」
  谈了一阵正事后,我好奇地问道:「话说,庞前辈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让田将军毫不犹豫地便透底了?」
  「燕京庞家人。他的父亲,庞慎,曾是当今天子的帝师,过去的太子太傅。虽然庞师凌不是这代的庞家家主,但就如秦宓一样,庞慎老爷子走了之后,偌大庞家反而极为依赖这个武功强横的二子。若不是有李天麟珠玉在前,他必然能当上彼时的昆仑派大师兄的,甚至比后来的掌门郭振北还让人敬服。」
  我咂舌道:「哇,这是真的身份显贵啊。薛家到底什么来头,能让槿乔在这么多公爵权臣的昆仑派上当了大师姐?」
  唐禹仁哂笑道:「槿乔的父亲是薛家家主,也『不过』是个从三品的礼部侍郎而已,而且已到头了。曾经她的爷爷薛天峭倒是做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如今也已死去多年了。与其是她的家族给了她什么莫大助力,倒不如说,哪怕青莲教横空出世后,二流高手像母猪下崽一样遍地出现,一个出身清白,胆识手腕过人,且刚满二十岁便踏入二流之境的苗子,也仍然是无可辩驳的天之骄子。」
  「昆仑四杰,除了李天麟这个异数之外,当初的庞师凌、秦宓、与郭振北也不过如此了。只要再给她十年,最多不过十五年时间,便有极大可能可以成长为一尊一流高手。整个薛家就是在撑着要让槿乔成长为参天大树,好让家族趁凉了,因为到时候,连昆仑派都要以她为荣。」
  「不仅是她的家世和师长,她的年龄与其中牵扯到的朝堂关系也相当微妙。无论是京城还是昆仑,都不会允许大燕白道隐隐的新生代第一人有闪失的。若她真是一流高手,那也许还有几分决定的余地。可她不是。所以,哪怕此战需要调动青州的每一分力量,恐怕她也只能以大局为重,留守汴梁。」
  「槿乔肯定会对此十分不快的。我知道你我在前线奔波,让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起到作用,甚是沮丧。」我有些感慨地说道,「白道新生代的第一人么?不过,听你这么一讲, 她肩上的担子,可比想象中还要重啊。可我怎么觉得她很少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呢?好几次我追问起来她都含含糊糊地,没有仔细说,只是大略提了一嘴。」
  「她与你说过这种往事?」唐禹仁惊愕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那她应是真的将你视作知己了。我与她认识了将近十年,从未听闻她对任何人透露过这些事,包括我。事实上,便是我也只是从这些年来的一鳞半爪推测她的心事而已。嗯,不过是你的话,确实也说得过去,你确实有种能让人忍不住敞开来谈的力量。」
  妈呀,槿乔,你还真的就一个能交心的朋友都没有,太心酸了吧。
  许是这番话让唐禹仁自己也察觉到什么,他眯起眼睛道:「槿乔生性豪爽,行事稳重,但实则是个高傲得紧的人。便是对你的才智有所青睐,也不至于以一介白身便能够引起她如此看重,甚至将你当作知心朋友。那么……」
  他低下头去,思索了片刻后,脸色怪异地又抬起头来:「……她对你有意?」
  我噗地一声将喝了一半的茶喷了出去,咳嗽着抹嘴道:「什么跟什么啊,你这推测也太狂野了吧?」
  唐禹仁挑眉看了我一阵,突然笑出声来:「她若真的相中你了,说明她还没完全被家族、职责这些东西磨灭了本性,倒是好事。」
  他妈的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火眼金睛似的,直觉太敏锐了吧?
  我抗议道:「喂,她就算真的喜欢我,我也是个有了媳妇的人了,别不把你的弟妹置之不顾啊。」
  唐禹仁没有回答,只是那张习以为常地冷硬的脸庞保持着一个介于冷笑和嗤笑之间的表情,翘起的嘴角一直没有平下去,或许可称之为……贼笑?这难得的反应看得我眼角直跳,反驳的话语也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无奈的意思。
  在战火彻底烧到汴梁的前夕,在已凉了不少的戎月之夜,我与唐禹仁难得地享受了一阵暴风雨前的安宁。
  清晨,我起了个早床。小玉起得却比我还早,已将热腾腾的早餐准备好了,并且帮我包好了行囊。她谈性不高,在我吃完饭,收拾好准备出门后,才有些不舍地紧紧抱住我,埋首于我的胸膛间。
  「韩大哥,万事保重。一定要与小姐安全回来。」
  我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脊道:「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下一次见到我,将会是我们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之后,凯旋而归的时刻。」
  小玉眼角泛着泪光,但仍然笑了出来:「嗯!」
  我带着她一起前往薛府。虽然已是十七岁的少女了,但我仍然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城外。
  薛府里,薛槿乔,唐禹仁,与宗勤三人也已准备就绪,为我送行。
  宗勤对我施了一礼道:「佛祖保佑,小韩此行请小心。」
  「多谢师傅。」我回了一礼。
  唐禹仁点头道:「濮阳那边便交给你了。战场上见。」
  「战场上见。我可是很期待再次见到『灰蛇』的翻云手,覆海针。」
  「一言为定。」
  我与好友会心一笑。
  最后,我对上了薛槿乔幽深的双眸:「槿乔,你且不用担心,只需要等我们马到成功的消息就是了。」
  薛槿乔淡淡笑道:「我也只能如此了,不是么?」
  宗勤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槿乔……」
  「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师叔,不必在意我。」薛槿乔上前一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像要把我的模样刻进心里一样。
  「去吧,韩良。我们很快便能再见的。」
  我点点头,最后地给了小玉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对众人郑重道别,踏上了前往濮阳的路途。
  出了城门之后,城郊的营房与军帐周围全是四处走动的军卒,如乌压压的灰云那般,一望不见边际。一队队的士兵在巡逻,操练,单单是他们整齐的步伐与口号便响彻了汴梁的郊野。上万的军队机动起来之后,景色堪称壮观。而除了一万五千的精兵之外,还有三万民夫被征用,总共有接近五万人要前往濮阳。这么多兵马,这么多人手,需要的物资也是个巨大的数字,我们以粮草为诱饵的战术,确实有相当的拼搏成分。
  我孑然一身出城的样子也引起了不少军卒的注意,但是出示了军部的文书之后,畅行无阻。
  我日夜兼行地赶路,有了轻功在身和第一次前往濮阳的经历,更重要的是,有了谭箐开启的位置共享,我始终能够保持正确的方向,离城后的第三日便走完了这足有四百里的路途。
  宁王军的斥候比一个月前多了许多,以至于我不得不用掉两张堪称战略资源的「匿迹符」来成功地混进城里。
  匿迹符是我为这次任务抓紧学习的符箓之一,效用如其名,激发后在一刻钟之内能够大幅度地削弱存在感。只要不是在光源充足的环境里,或者对上五感敏锐的对手,都能混淆感知,难以被发现,是实实在在的潜行神器。真正的隐身符上清符录里也有制作方式,可是那都是属于低级赤符的范畴了,短时间内是不用想的。
  深夜里我无惊无险地进城,通知了谭箐后,很快便与她接头,回到了我与梁清漓从宁王军领来的单独屋子。
  「夫君!」梁清漓一见到我进来,便扑上来将我拥入怀中。
  我揽住她的腰肢,心里一片温暖:「两张脸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九成相似,你怎么知道是我?」
  梁清漓像是猫儿一样埋首于我的颈间,满足地说道:「若是连这都分辨不清,那奴家也妄为夫君的娘子了。」
  「哈哈,倒也是。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吧?大家都怎么样?」虽然我每天都与队友群聊,对濮阳的情况了如指掌,但该问的还是得问的。
  谭箐坐下来道:「还行,虽然还是没有抓住右护法和花间派那个神秘高手的踪迹,但是大家也都打听到军部行动的消息,很是振奋,准备到时一起出城大干一场。」
  我点头道:「这些日子哪怕是秦喜和宋钊两个玄蛟卫都没能做成什么事来,那几个六大派的弟子辈更是如此,一定感觉很憋屈。明晚咱们所有人开个会,确定一下作战方案。清漓,这次会议你也得来。」
  梁清漓疑惑地问道:「万一有人半夜访问该如何?」
  我与谭箐笑道:「放心,我们有办法应付的。」
  我既然回来了,谭箐自然也从顶替我行动的责任解放了。她与梁清漓亲热地抱了抱:「好啦,现在你的正牌夫君回来了,我就先撤了,顺便跟其他的伙伴通知一声。清漓,这段时间多谢款待。」
  梁清漓有些不舍地说道:「谢谢你,三妹,奴家才是有赖你的照顾。」
  谭箐离开后,我与梁清漓各自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分享了一通,并且说了阵体己话。最后,在就寝时,梁清漓有些好奇地问道:「夫君是从何处认识三妹的呢?她为人豪爽豁达,能言善语,又头脑灵活,见多识广。奴家简直不敢相信她年方十八。」
  我有些头疼地说道:「她的来历等咱们打完这场仗再跟你说,有点复杂,不过她是我的生死之交,跟唐禹仁一样,是我绝对信任的人。你跟她相处得怎么样?」
  丽人捻着发丝笑道:「很好呢!三妹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奴家觉得……她许是奴家离开聚香苑之后的第一个朋友。」
  「那就好……生活中要是没几个朋友的话,那也太悲哀了。我很高兴你与她相处得快乐。」
  第二天晚上,谭箐在我们屋子里制造出我们在卧室中沉睡的幻象,并且布下警报法术后,我们三人便前往大伙儿所在的屋子聚集。当然,对于谭箐的能力,我没让梁清漓直接见着,只是硬着头皮糊弄了过去。
  而梁清漓似乎也已与谭箐通过气,虽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追问。
  再见到这几个六大派的弟子和玄蛟卫,景伊,孙倩,真守三人不用说,对于我带来的情报振奋不已,看起来确实是在这里苦苦潜伏憋坏了。就连秦喜和宋钊两个玄蛟卫都有点如释重负的样子。
  「军部的兵马大约后天便会启程,兵分两路,后勤部队会秘密前往黄土林,表面上的大部队则是照例往铜鸡谷前进。叛军此时应该已经收到后勤军的消息了,万事顺利的话,会有右护法或者何逸云亲自带领高手前往黄土林截粮或者铜鸡谷设伏。」我站在桌子前,铺开地图为众人讲解了军部的谋划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所幸,青莲力士的武功再高,他们集结成千上百的人手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极难掩饰踪迹的。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紧紧地监控住他们的动向,然后试图找出右护法和何逸云的去向。」
  真守小和尚提问道:「韩施主,小僧有一事不解。若右护法与何逸云派遣他人去袭击粮队,自身则留守濮阳,该如何?」
  我答道:「好问题。我们的确没有十成把握断定这两个关键人物必然会出城亲自涉险。但何逸云此人猜忌心极重,并且喜好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他虽然很少亲自动手,但青州每次战役都会与麾下兵马同行,因此我们相当确定在这场也许会决定青州命运的战斗中,他极有可能亲自领兵袭击黄土林或者铜鸡谷。」
  「至于右护法则是真正的五五开了。我们在这儿耗了一个月,都没听说过有任何人与他见过面或者说过话。」我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人也太会藏了。但是再会藏,有一点也是无法掩饰的,那就是青莲力士的数量确实在增长。而我无法相信,除了右护法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在濮阳掌握莲开百籽之术。」
  「所以我们在叛军部队离城之前的两日内,能起到最大作用的任务就是这个:找出右护法的踪迹!」
  将所有的正式准备工作都做完之后,我与梁清漓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与众人闲聊了一阵。终局近在眼前,令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同僚也放松了下来。是生是死,是胜是败,就要分晓于接下来的这几日了。
  虽然六大派的这些弟子辈在作为细作的专业上有很多值得诟病的地方,但是战斗与厮杀这种武林的主旋律,却正是他们熟悉的东西。哪怕是真守,也似乎心头有一块大石落地,神色祥和了许多。
  秦喜喃喃说道:「玄蛟卫也不是个个都跟禹仁那种人一样,比军部细作做这种工作还在行,俺老秦还是更适合大开大阖一点的任务。」
  宋钊道:「在下虽然自认对追查罪犯,寻找线索之事有几分在行,但比起『灰蛇』,还是远远不如的,可惜唐兄未能在此。战场的厮杀更是无有军部的战士精熟,只得勉力而行。」
  我对宋钊问道:「宋兄,禹仁这么厉害么?连你这个青州的玄蛟卫也愿意以他为首?」
  宋钊失笑道:「韩兄,唐兄乃是深受左统领赏识,得授翻云手、覆海针两门皇室绝学的精英玄蛟卫士,也是我等的榜样。」
  孙倩这时也好奇地转头来问道:「唐禹仁这人原来这么厉害的么?咳咳,当然,他确实有几分谋略和胆识就是了,但翻云手和覆海针不是玄蛟卫的独门武学么?为何得授这两门武功值得一提?」
  两个玄蛟卫相视一眼,还是秦喜解释道:「道理是这么说的,但事实上绝大部分的玄蛟卫都如我和宋钊一般,选择适合自己的武功。覆海针和翻云手是少部分得了皇室赏识与首肯才能特别授下的绝学。当然,许多人立功之后,也有机会学一部分,如我就学过了几式翻云手,但得授完整功法者,无不是立下赫赫功劳的英杰。而禹仁,正是学得了完整的翻云手和覆海针的人中龙凤。不过,唉,这两门绝技的威力也是大打折扣了,真是令人伤感。」
  我若有所思,原来老唐这人哪怕在精英荟萃的玄蛟卫中都这么炙手可热。也是,便是大燕武林白道的年轻代的第一人也与他同辈相交,他的能力可见一斑。我一生佩服的人不多,而唐禹仁绝对是我认识的,让我觉得最厉害的同辈人。无论是心性,头脑,见识,手段,胆魄,决断,还是格局,他都是第一流的人物。相对之下,连薛槿乔这种昆仑派大师姐都略逊一筹。
  如果他在此的话,不知有没有办法揪出右护法的踪迹。当下我也没有更好的思路,只得让谭箐利用她的法术去城中的要地看看能不能撞见线索。

凡人修仙传
忘语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2:33:31

第一百六十四章:疑踪
  第二天,我久违地与梁清漓来到烟雨轩,见到了光彩依旧的赵妃彤,与许久未见的罗威。
  罗威见到我,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道:「张兄!罗兄托我问你一声,今晚是否能够赏面?」
  嗯?我不动声色地看向梁清漓,而她也十分自然地挽着我的手臂笑道:「肖山大哥近日玉莲诀有成,已要正式加入青莲力士之列,今晚邀请夫君等同僚齐聚庆祝呢。」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此事,在下却是……早就等着与肖兄见面,亲自恭喜一番了,今晚不醉不归!」
  罗威笑容可掬地说道:「正好,正好。那在下今晚便与张兄同行了。」
  他去与自家娘子会面后,梁清漓瞅着周围没人,低声问道:「夫君为何答应在此争分夺秒的时刻去与这些人饮酒?」
  我悄声道:「肖山晋身青莲力士,必会被植下莲开百籽的秘术。如今时间紧迫,我都有些没辙了,但是也许能从他明日的遭遇上得悉线索。」
  而肖山为什么这么巧会在大战开启之际得以晋身青莲力士呢?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正是因为快要开打了,宁王军才需要更进一步地扩展青莲力士的规模,在田炜兵临城下之前,尽可能地把每一分战争潜力都压榨出来。
  是夜,我在「天星阁」见到了宴请朋友的肖山。在场的人不多,除了罗威和我之外,还有几个我们之前的宿舍认识过的预备青莲力士。
  「恭喜肖兄先我们一步晋升。」酒菜到位后,我们均是对坐在主位的肖山敬酒。
  肖山红光满面,已有三分醉意,声音洪亮地回敬道:「多谢诸位兄弟,相信很快咱们就能再次在此设宴的。」
  众人又是恭维,祝贺了一阵,令肖山不住开怀大笑,显然心情极好。酒过三巡后,开始有些人忍不住说点客套话之外的事了。一个名为潘仝的高大男子低下声来问道:「肖兄可否与兄弟们透露一下,正式晋身为青莲力士,具体是个什么流程?」
  肖山听了这话,正色道:「前日校尉大人告知我此事时,表示不可外泄,因此我也无法多嘴。何况,我确实并不知道明日的安排,一切只是听从指示罢了。」
  明天是吧?我若有所思地记下了这一点。其余的人听到他这么说,难免有些失望,潘仝也抱拳道:「明白,青莲力士的力量乃是圣军机密,我等只得耐心等待。」
  肖山见状,抚须道:「不过,诸位也不必灰心。姜校尉对我说,圣军不日便要与青州的燕军开战,彼时会大力扶助吾等新兵入列。」
  罗威忧心忡忡地说道:「肖兄,战事开始之后,便是我等尚未正式进入青莲力士之队的小卒都要上战场,你在此局势动荡之际晋身青莲力士,是否风险过大?」
  肖山喝了一口酒,面露狠色地说道:「罗兄,我也何尝不知这是要豁出性命的勾当?但乱世之中,只有自身的拳头和武功是靠得住的,其余的都是假的。唯有拼命地往上爬,才能为了我,也为了家中娇妻,搏个出身。我肖山已经尝够了那颠簸之苦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圣军也会安置好绵儿。」
  听了这席话,众人沉默下来,均是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这场酒席喝到月亮高挂时才结束。大家都是同一个宿舍的舍友,便一起归宿。我和罗威带着满身酒气,走路有些颠三倒四的肖山进屋后,他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我对罗威道:「罗兄,肖山便交给你了。咱们明日再见?」
  罗威对我笑道:「多谢了张兄……张兄,你可上过战场?」
  「没有。我跟你一样,比起打仗厮杀,更擅长对付文书纸墨。」
  罗威长长叹道:「实不相瞒,我……对于战斗这件事,实在是一点都没底。肖兄原本是帮派成员,对于争斗和流血并不陌生,但如你我一样的读书人,便是有了几个月的习武经历,又如何能够当上合格的军卒?我真是羡慕张兄,能够靠着见识与才智搏得一个文吏职位,不必上阵拼杀啊!也许这便是能够在圣军中享得礼遇的代价吧,但是这份代价,我是真的不知自己付不付得起。」
  罗威这番牢骚发完之后才自觉失言,抱歉道:「抱歉张兄,我许是在天星阁喝多了几杯酒,这些话请不要放在心上。」
  离开之后,我不禁感到有些唏嘘。我相信像罗威这样的人才是大多数。若不是走投无路,或者被大势裹挟,谁会想让自己以后可见的未来里,都以战场厮杀与无尽的修炼和变强中为主呢?
  而宁王军靠着各种各样的手段将这些心思各异的派系,势力,高手,与俘虏捏合成一块,当战争结束之后,这些人又会何从何去?
  回到我与梁清漓的小屋,媳妇儿已经准备好醒酒茶和热毛巾,我也一边喝茶一边与她复述晚上发生之事。
  说到罗威最后不小心泄露出来的真心话时,我感慨地说道:「罗威,肖山,赵妃彤,阮霏霏……我并不因为他们为宁王军效力就讨厌这些人。除去他们为之效力的对象,我没有任何理由与他们作对。这几人都对我相当友好,而反过来,我也对这些人都有几分好感。若在不同的环境里与他们相识的话,也许彼此都能当上真正的朋友。」
  「然而,或许可以说,仅仅是为了立场上的不同,我们也许就要在战场上分出生死来。但偏偏这立场的分歧,才是导致了人间最残酷,也最痛苦的争斗的源头。真是造化弄人啊。」
  梁清漓静静地听着这番感慨,悄声说道:「也许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是的。还有一句话我觉得也十分贴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晨阳刚刚从天际探出头来,我便起床,并且唤上了谭箐一起执行一个特别的侦察任务:跟踪肖山。
  昨晚的酒席上,肖山虽然对成为正式青莲力士的具体流程没有泄漏,但却明言今日便是受术之日。因此我料想只要能与谭箐紧紧地跟着他,看他今天与什么人打交道,也许就能窥见一鳞半爪右护法的踪迹。
  肖山起了床之后,很快便做好准备出门了。谭箐和我变了个模样,还加了销声匿迹的「如影随形」法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如谭箐探得的情报那般,他并没有进将军府,甚至没有进内城,而是径直往城外而去,被巡逻的卫兵检查身份后,放行离城了。
  他在卫兵的带领下,与十数个等在军帐外的男子被领进军营,往深处的营区走去。
  若说濮阳有什么地方是军部的细作最难渗透的地方,那便是戒备森严的军营了。哪怕是一流高手,也得万分小心地趁夜偷偷摸摸潜入,白天则根本想都不用想。也因此,选择此处作为施术之地,也是最安全,最难被窥探的。
  所幸,我与谭箐虽然不是一流高手,却能做到连一流高手的做不到的事。我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由谭箐施加法术变成两个其貌不扬的兵卒,然后大摇大摆地跟在肖山等人前往的方向后面。
  有一个法爷队友真的太爽了。
  「表情自然点,需要说话的话我来应付。」我神色如常地传音入密道。虽然这个法术混淆感知的效果可以被敏锐的人堪破,但也需要相当程度的仔细观察才行,只要我们行动足够隐蔽低调,就不会出问题。
  周遭排排整齐的营房均是以茅草、泥土、与木板制成,虽然不是十分牢固,但可以长期居住,并且比帐篷更能遮挡风雨。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濮阳士兵平时住的军营,被围城攻打时,所有军卒都退回城墙内,空出来的营房直接被宁王军占据了。
  青州大军即将拔营出征的消息显然已经传达过来了,举目之处尽是紧张地搬运器械的民夫与结阵操练的兵卒。除了装备的样式稍有不同之外,这里的光景与汴梁外的军营几乎一模一样。也幸好周围全都是匆匆忙忙地来往的民夫与兵卒,让我们两个往军营深处走去的人完美地融入了人流。
  「他们去哪儿了?」我悄声问道。
  「不远,就在我们前头三十多米的样子,好像进营房了。快!」谭箐在肖山身下种下了「追踪印记」。这个小法术虽然有效范围只有一百米,但是隐蔽且消耗低,相当实用。最无赖的一点是,在这个没有法术的位面,也许只有绝顶高手才会感觉到不对。
  转角之后,我们看到一栋被两个卫兵防护的小平房,这一带则明显地少了很多人,所以我们看了一眼便转了回去。
  「就在那里面。」谭箐示意道。
  「我靠,两个二流高手守门?这不是明摆着有重要东西在内吗?」我吓了一跳,思忖道,「我们得想办法混进去。嗯,声东击西,还是绕道找窗户?」
  谭箐拉着我稍微绕远了点,看到东面的窗户,眼睛亮了起来:「这里!」
  她手指纷飞捏了个法印,然后念念有词地连续施了两个法术,有些疲惫地说道:「好,我在窗户那里布下了幻象和沉默场,趁着周围没人,咱们赶紧进去,靠,这几个法术叠加用起来太烧玛纳了。」
  我们快步来到窗户下。果然,来到墙壁的五步外一切便变得无比寂静,一丝半点声响都没有。我试了试窗户,还好只是跟其他营房一样的木框,我摸出一把小刀,稍微用了点力便撬出缝隙来,谭箐则在一旁维持着幻象。
  捣鼓了几分钟后,我小心地卸下窗框,打开来往里瞅了几眼发现没人后,与谭箐翻了进去。我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发现一堆杂物和看起来像是些废纸,用完的毛笔,还有些石头、药草之类的玩意。
  嗯,不对。我鼻子抽了抽,闻到一股难以形容,但似曾相识的气味。有点刺鼻,又像是做实验后的一股非自然化合物的感觉。那是……是什么东西来着?又与莲开百籽有什么关联?
  这栋营房不大,但里面并没有像普通营房一样分成几个住人的宿舍间,而是完全的办公与储物的地方。我与谭箐顺着隐隐的人声与她的追踪印记,来到一道木门外。
  「……青莲力士便是圣军最锋利的一把尖刀。今日你们在此受术,意味着沉重的职责,也意味着无上的荣誉。圣莲保佑。」
  我精神一振,知道这是来戏肉了。谭箐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施术之后镜面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勉强看得清在发生什么,却不足以看清细节。不行,我得亲眼用灵觉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而不只是透过法术的效果。
  谭箐会意地施了个如影随形和幻象,消除掉我们制造的声音,然后轻轻地将门推开。
  宽敞的房间里,中间是两排跪坐的男子,肖山俨然在其中。他们之前站着五个衣物各异的人,其中一个身着华贵青袍的老者似乎是刚才在说话的人。他看起来应该有六十岁了,身材臃肿,神色无比肃穆,手中拿着一部老旧的书籍。
  老者是唯一穿着便服的人,其余四个都穿着甲胄,静静地看着他大声布道。五人身后是一张木桌,桌上排出一列杯子来。
  若有人能破除所有幻象看到房间内的景象的话,定然会觉得这一幕十分诡异。一个看起来明显是某种宗教会议的场合,旁边的侧门却大剌剌地打开了,露出两个贼头贼脑的年轻人在屏息观看。
  我开启灵觉小心瞥过去,发现包括老者在内,竟然有五个二流高手。其中两人是中年人,一个长发披开,容貌俊美,气质冷峻,另一个边幅整齐,鬓角灰白,脸色蜡黄,神色自若。剩余的两人里岁数稍微大一些的那个须发皆白,但皮肤细腻,气息悠长,脸上带了一丝和蔼的笑容,另外一个则是五人中面相最年轻的,身材修长,肤色黝黑,气质有着明显的肃杀军伍之气,不苟言笑。
  若我的猜测没有出错,这五人必定都是叛军派至濮阳的青莲教核心,才能得以主持这重中之重的青莲力士仪式。
  但是问题来了……右护法是哪个?
  虽然已经成名多年了,但朝廷对左右护法两人的情报都语焉不详,除了他们干下的部分事迹和近期的战果之外,连相貌描述都似是而非的。其中除了身份神秘之外,还因为右护法每次现身时的相貌都不同,身边应该有易容高手刻意帮他在掩饰身份。这一代的青莲教圣女与教主的信息更是接近于零,只有神将作为青莲教的闻名江湖的大高手,并不遮掩身份,还有一个算是详细的档案。
  我看向谭箐,眼中的疑问被她瞬间读懂,她悄声摇头道:「你得选一个,我没有法力追踪所有人。」
  我把视线再次隐晦地投向那五人,却只以余光静观其变,看看能否堪破到底哪人才是我们的目标。一流高手几乎都是内功深厚的武道大师。武功练到了他们那个地步,已经开始可以触碰到玄而又玄的精神修行了。在这个近距离之下,哪怕有法术的遮掩,带有任何恶意或者杀气的视线,恐怕都能被他们察觉。若右护法确实在其中,或者他们五人中有任意一个一流高手,我大咧咧地注视他们,恐怕会让他们察觉出不对。
  「……如此,饮下这杯圣莲池所酿的神水,并对我等圣教的使者宣誓吧。」
  老者以这一句话完结,将他们一个个地唤到身前来。男子们在五人身前单膝跪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开始对青莲教与宁王军发誓。在期间,那五人每个都在他身前结印,默念,然后以手掌抚顶几秒,再退后归队。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知道这便是宁王军造出青莲力士的仪式。我想起库房里那股气味是什么了。
  那是制作符箓的材料混合在一起时产生的气味。
  那杯子里也自然不是什么圣莲池的神水,而是我非常非常熟悉的,掺了符灰用以施术的符水。
  制造道兵,原来这就是制造道兵么。那么,除了玉莲诀、誓言、和符水之外,也许那抚摸头顶的举动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这五人都是施术者么,还是只是为了满足仪式感的演员?
  还有一点值得考虑的是,莲开百籽是我所认识的,熟悉的那种道术,但它绝对不是属于这个世界本土自然发展出来的力量,而是不知从何处流落到此界的传承。上清符录里,也并没有这种道兵炼制的方法。而除了它,这个位面还有什么超乎武功之外,能够面对我们三人不讲道理的跨界组合技时,识破乃至克制我们的力量么?
  理论上来说,除了像牝牡玄功,莲开百籽这些外界传承,是应该没有这种技术的。但是既然已经有了两门天外秘术,那么有第三,第四门同等的功诀,法术,也不是不可能的。
  之前我与谭箐靠着不属此界的能力轻易规避了足以难倒大燕高手的难关,令我难免有些得意。那份得意在此刻被彻底浇灭,也让我的危机感变得更为强烈了。
  眼看这仪式十分迅速地将一半的人选都转化成青莲力士了,我却仍然毫无头绪,我额角不由自主地留下汗水来。好不容易潜入到此中,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抓住主持人的踪迹,若他们五人都是施术人的话,我也只得认了。但若右护法在他们其中,那我们至少得击蛇七寸,将他揪出来。
  谭箐此时也有些焦躁,碰了碰我的肩膀:「怎么样?我能标记他们其中两人,再多的就不行了,你找到了吗?」
  我合目揉着脑门道:「谭箐,查看他们的五行属性与体质。」
  「你确定?我用完『属性侦查』之后就只能标记一人了。」
  「……嗯,我有头绪了!」
  有了我这句话,谭箐默念了几句咒语,眯起眼睛迅速地扫了桌案前的五人几眼,飞快地说道:「最帅的那个水属性最强,缺木,黄脸的那个五行阴阳都很平衡,那个神叨叨的青袍老头是偏金属性,缺火,另外的老头也是金属性,缺水。最后那个冷面男五行也很平衡,咦,什么回事,这种体质很稀有的,怎么一下子来了两个?」
  我猛地睁眼,断言道:「这两人都修炼了牝牡玄功,而且还都境界高深!只有如此,才会呈现出这么难得的五行和谐。」
  谭箐有些急切地说道:「他们快搞完了,两个里面你得选一个!」
  我的目光小心地在这两人之间游离,脑海里不断地重放着所有与右护法有关的信息。冷面男面相年轻,不会超过三十二三岁,军伍之气浓重,看起来像是个久经沙场的军人。黄脸男则是岁数更大,看起来快四十岁的样子,没有什么尤其显眼之处。
  不!不对!
  没有显眼之处,正是他最显眼的地方。哪怕是最老的那个青袍老者都双目炯炯,气度不凡,其余的几人更是气宇轩昂,精气神充沛,唯有这个身材高壮的中年男子,无论是气质,身形,相貌,还是着装,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根本不符合他的身份与地位。
  此人其貌不扬,皮肤蜡黄但没有病色,双眸沉静如水,在周围四个高手的衬托下,确实容易让人忽略过去。偏偏他的行为举止又十分随意自在……就好像,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那么轻松。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人才是五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个。但这是否说明他就是右护法?我完全无从得知。这时,我十分痛恨自己境界不够高,仅仅开了最基本的灵觉,而没能修成其他的瞳术,比如能够见鬼神,分阴阳的阴阳眼,或者茅山术里有名的「破妄眼」和「洞幽金睛」。这其中的任意一个都能让我堪破此人身上的真气流转,看看他的修为究竟如何。
  「起身吧。从今日起,尔等便是圣教的青莲力士,奉承天命,为神州苍生征战。有了玉莲种,你们的修行速度会越来越快。切记与自个儿的伴侣勤修牝牡玄功,假以时日,便能成为金莲力士。今日之事,需得守口如瓶,勿要忘了尔等的誓言。好了,归去吧。」青袍老者双手伸出,动情地宣告道。
  「圣莲保佑!」这批新晋的青莲力士行了深深的一揖后,开始整齐地离去。
  我向谭箐使了个眼神,她了然地与我一起蹑手蹑脚地将门掩上,然后退回库房。
  「怎么样,你有判断了吗?」掩上门后,她立刻对我问道。
  我眯眼道:「应该是黄脸男,无论是年龄还是他的行为举止都最符合右护法的特质,但右护法谨慎如鼠,资料少得要命,实在难以判断到底是真是假。你能不能把他们的对话调出来?」
  谭箐掏出镜子道:「回音术和镜像回溯在这位面的效果真的大打折扣,但是不到二十米外的窥探还是做得到的。当初我搞定严林山那边的监视就是用了这一招,比天视地听大法还好用。」
  镜面慢慢浮现出隔壁的场景。我们将画面集中在五个青莲教的人员身上,模糊的画质清晰了一些,大概分辨得出究竟是哪个人。
  老者道:「这批便是最后基本素质尚可的了。其余的人选,均是最近两个月才加入的,或是武功稀烂。不少新招募的人选连双修对象都没有匹配好。」
  「够了。明日夜袭队便要出发,赶在燕军之前设下埋伏。若一切顺利,此行足以令青州燕军的反抗力量彻底瘫痪。若失败了……多出几十个三流之境的青莲力士也无济于事。」那个披头散发,容貌俊美男子说道。
  冷面男皱眉道:「这是一场豪赌,圣军输不起。」
  「呵,也许吧。田炜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黄脸男轻笑道,「不趁此机会将他们击破,他拉下脸来与我们对耗,输多胜少。」
  青袍老者轻轻咳嗽道:「有何将军与护法大人的共同谋划,有严觅这条线,圣军必胜!」
  一时五人都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神色各异地沉默了。我紧紧地盯着他们的脸庞,观察他们的反应。俊美男子有些担心,冷面男神色肃穆,两个老人若有所思,唯有黄脸男依旧神态轻松自如。
  「好了,都回去吧。力士部队离去之后,大伙儿要注意提防那些降军,勿要让他们把圣军的仁慈当作了软弱。还有,也得看住花间派,别让她们起了二心。」黄脸男最后总结了一句后,其余四人应声赞同。
  眼看这几人讨论快完了,我下定决心,指着那个无名的黄脸男子道:「谭箐,就是他了。」
  「你确定?」
  「不确定,但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事到如今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了。我咬牙下定决心,对她点了点头。
  「好吧,回去的路上就要靠你了,我快被榨干了。」
  谭箐从兜里取出几样施术用的材料,双手飞快地结印,盯着镜子里的画面,念了足足一分钟的咒语。那几份材料在她念完咒语的同一刻开始无火自燃,而谭箐原本红润的脸色也一下子苍白了下来。
  「行了,三天内我都能在一千米内保持对他的精神感应。我靠,这性价比也太低了,原版的『赫西恩之链』可是能维持七日,保持半径五千米的感应范围来着。」
  「有效就好,咱们得走了!」我看到老者开始清理桌上的空杯子,心头一紧,将地上的灰烬清理掉,然后拉着有些精神萎靡的谭箐从窗户翻了出去。
  其实在来之前我还设想过,若是找到了右护法的话,能不能直接用谭箐的法术把他给暗杀掉。但是现在看来,位面法则的压制之下,右护法又是一流高手,身边这么多人,根本无从下手。再说了,谭箐单是待我们潜行进来便消耗了大半的玛纳,实在是没有余力去进行战斗。
  饶是如此,这趟的收获也已经大得不可思议了。虽然未能确认右护法是否在这五人中,但好歹也目睹了他们制造道兵的过程,并且探得他们出发的时间点。有了这么一手堪称绝密的情报,我也顾不上可惜,用了两张匿迹符让我和谭箐能够顺利离开军营。也幸好谭箐还有剩余的一丁点精神力和玛纳,足以维持我们身上的军卒幻象,否则单靠匿迹符在大白天的,可不足以糊弄过去。
  接下来便要开最后一次会议,然后……战场上决生死。

你都1000级了,外面最高30级
易枫洛兰雪
易枫穿越到修炼世界,可惜只能当个凡人,无奈只能开个小武馆维持生活,偶尔打打铁,当个“一代宗师”混日子。直到有一天,小武馆变得热闹。几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为易枫厨房里的菜刀争的面红耳赤……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2:44:32

第一百六十五章:奇袭
  是夜,我们再次全员出动,聚首在外城的屋子里。
  「……所以,目前的情形就是这样了。虽然没有找到姜雪的踪迹,但是我有七成把握,此人就是右护法。还有就是,他们明晚便会出发,我们能先其一步提醒军部。」
  我将白天的见闻娓娓道来之后,众人都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反应。消耗甚大的谭箐则是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良久后,还是秦喜最先反应过来。他狠狠地拍桌道:「看看吧,什么叫克星?这就叫青莲教的克星!都说了,你们质疑谁都行,在对付青莲教这事儿上,我这俩兄弟合力时,整个大燕都找不出比他们更在行的人。」
  景伊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是天大的情报,但,你是怎么做到的?青州军部在过去的三个月也只能寻出关于右护法的些许踪影而已,他从来都只是在想被看见时看见,藏起来时,除了那些真正的叛军高层,谁都不知他在哪里。如果这真是他……」
  我笑道:「三分运气,三分技术吧。莲开百籽再神奇,也得由人施展。而施术的人,也只能是宁王最信任的,确定不会对他产生威胁的亲信。抓住这一点,就有很多文章可做了。而且,乔三妹的潜行能力可不是盖的,这点宋兄应该也有体会。何况,我也只是有个值得一搏的猜测而已,那五人任意一人都有可能是右护法,也可能都不是。」
  宋钊感慨地说道:「确实如此。虽然我不知道乔师妹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截取情报的能力比我认识的最厉害的玄蛟卫也不逊色。」
  孙倩神色复杂地对我道:「薛小姐竟然没有半分夸张,你与唐禹仁确实是这场战役的关键。接下来……便交给你来决定了。我愿意听从你的安排。」
  秦喜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没错,禹仁不在也没关系,我相信你的判断。」
  「接下来是最简单,也可以说是最困难的部分。」我站起身来,环视所有人道,「叛军有一队人准备明天出发奇袭官军,若是由这疑为右护法的人带领,那我们便也必须跟在后面,找机会与我方大军将他干掉。同时我们也得立刻派人通知军部,看看能否与大部队内应外合,确保能将他截杀。哪怕他不是右护法,能够在这五个妖教核心人物中隐隐占有领导性地位的人,也肯定是个首脑级别的人物。杀了他,便如断了青州叛军的一臂。」
  宋钊自告奋勇道:「联络军部的任务交给我吧,我今晚便出城。不过,我最多只能在叛军之前赶到黄土林,我们最好派人去通知铜鸡谷的主帅。」
  真守认真地说道:「韩施主,小僧能去铜鸡谷告知田将军。」
  「好,麻烦宋兄和真守兄弟了。剩下的,便是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准备战斗。」
  景伊又提出一个问题:「韩良,我们如何判断这个神秘人明天会否出城,何时出城?」
  谭箐这时睁眼笑道:「山人自有妙计,这点景伊师姐不必担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除了一些细节性的问题之外,所有人都有了决断。宋钊与真守趁夜离开,而我也与梁清漓回到屋里,准备在濮阳过也许是我们在这座城池里的最后一夜。
  躺在床上后,我们难得地没有多聊太多,而只是各有心事地依偎在一起。良久后,我感觉到怀里的人儿稍稍动弹了一下。
  「夫君,你还醒着吧?」
  「嗯。」
  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过我的胸膛:「夫君的心跳一点也不紊乱呢。奴家却……很不安。」
  「在担心什么呢?」
  「好多好多东西。夫君的安危,奴家的安危,战场的残酷,朝廷是否能成功,严觅是否能受到该有的惩罚……甚至,奴家还在担忧青州府此战之后的命运。呵,奴家自从梁家消亡之后,便再也没有有过这样的忧虑了。没想到在这么多年后,在奴家对朝廷心灰意冷之后,还会在这种时候感到……休戚与共。」
  我将她拥了紧了点,轻声道:「无论喜欢与否,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与我们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其实我也与你一样紧张,但是我担心的却只是你的,和秦喜、禹仁他们的人身安全而已。那才是我能够真正影响到的。更多的,无论我现在焦虑还是放松,都没有任何作用。明天我们出发之后,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你的。」
  梁清漓轻轻地在我的颈间留下了一个软糯的亲吻:「只要有夫君在身边,奴家便无所畏惧。」
  是的,我也一样的,清漓。有你在我身边时,我心中关于前程,关于任务,关于所有自己所作出的决策的迷惘与犹豫都消散了。留下的,只有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坚定。
  第一缕晨曦尚未穿透夜幕时,我们便醒了。我们快速地收拾了行囊后,悄悄地出门与同伴聚首。虽然昨天为了安全起见,向花间派与文书库房那里告病请了假,但是一切顺利的话,下次进城便是以本身面目了。张沛和苏芮这层身份虽然相当好用,有可能的话我们都想将其保留下来,但这终究是旁枝末节。
  当天色开始显露出几分晕白的光亮时,我们已躲在远离军营的郊野里,靠着高过人身的高粱掩盖踪迹。
  「三妹,他们在哪里?」我小心地观察前方,对身后的谭箐问道。
  「就在西南方半里外左右的地方……开始往这个方向来了,果然是走黄土林的路。而且……你怀疑的那个人确实也在里面。」
  秦喜将脸用植物遮住,站高了点往后面眯眼望了一阵后,沉眉道:「三妹说得不错,确实是往这条路来了。除非他们是准备虚晃一枪,不然看来他们确实准备袭击黄土林的粮队。」
  「有几个人?」景伊低声问道。
  「看不清楚,但规模不小。现在离濮阳很近,他们也没有刻意掩饰,估计至少有六七百人。糟了,不会全是青莲力士吧?」
  我苦笑道:「之前严觅卖给他们的粮队消息便招来了少说也有三百三流高手的夜袭队,这次是整场青州战役的重中之重,他们若把整座城里的青莲力士都带上了我也不惊讶。」
  景伊有些胆颤地说道:「八百青莲力士……军部埋伏的人手对付得了这么多高手么?」
  「对付不了也得对付,黄土林里的可是真的粮草啊,虽然有一半都在严觅眼底下被替换成假货了,但还有一半是为了做戏做真的……这部分粮食若被毁了,我们还没开始打就输了一半了。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若是能牺牲这些粮食便把右护法的人给灭了,那也是一场漂亮的埋伏战。」
  靠着谭箐昨天建立的「赫西恩之链」与秦喜的谨慎侦查,我们一直远远地吊在这队宁王军高手身后,却始终没被发现。这也有部分多亏于前往黄土林的这条道路实在是曲折崎岖。
  青州虽然是大燕的两大粮仓之一,中原腹地,但可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不仅有五台、洞熙这种名山,还有无数的小丘陵。濮阳到汴梁若是取南面的官道,地形还算平缓,也有袁水河的水利可以依赖。
  但像我们这样走北面的官道的话,则需要在这绵延不断的丘陵地中不住地翻山越岭。商丘则再往北一些,被浣纱河与华峭山夹在中间,虽然没有汴梁和濮阳那么开阔,但坐拥一片优越的谷地和丰富的林木。
  铜鸡谷与黄土林走最短的直线距离的话,才百里不到。但真正要走这条直线,需要穿过的地形复杂难越,哪怕是三流高手都会觉得棘手,远不如绕道而行。而最近的官道,则会将这份距离拉长到一百五十里左右,几乎翻倍了,不可能一夜之间两者兼顾。
  这也是军部定下这两个地点为陷阱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支由数百人组成的部队行动非常快,没有带马匹,纯粹以脚力和轻功,一整天下来便走了大半的路程。我们在郊野中跟随着这队高手,从广袤无垠的农田来到到起伏的丘陵,离濮阳越远便出现越多的树木和野草。虽然我们有意地避开了水稻田,尽量在走旱路,但这一路下来,也不可避免地浑身泥土灰尘,甚是疲惫了。
  九月中旬的气候已经没有那么热了,但也还没有完全凉下来。烈日高高地悬挂在空中,哪怕是有内功在身,晒了大半天之后,都有点头晕。因此看到越来越茂密的林木之后,众人都松了口气。
  当西边的天空染上了一层血色,脚下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时,秦喜突然出声道:「停……他们停下来了。好像在准备安营休息。」
  我们也当即止住脚步,坐下来准备歇息一阵。谭箐龇牙咧嘴地揉着小腿,嘟囔道:「真是倒霉,这鞋子跟没穿似的。」
  古代社会,就别指望鞋子能有多符合人体工学了。再说了,咱们从早上到现在走了将近五十公里路,什么高科技的鞋子都撑不住啊。
  孙倩坐在她身旁,有些疑惑地问道:「三妹,我看你好像不懂轻功,这一天赶路赶得这么紧,没事吧?你竟然能跟得上,真是厉害啊。」
  谭箐道:「没事,没事。放心吧,我好得很呢。」
  确实不必担心太多,虽然她没有内家功夫也只在我的特训下懂些最粗浅的轻功,但是一个「身轻如燕」下来,她的脚力便翻了一番,实在需要追上来的话,还能再加个「健步如飞」,哪怕是被削弱了威力,两者叠加也不比诸多三流高手的轻功逊色。
  此中奥妙众人自然不懂,只是以为她天赋异禀,啧啧称奇。我们掏出干粮,就着水胡乱地吃了一通。敌人就在不到二里外,可不敢生火。
  梁清漓坐在我身边问道:「夫君,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取出地图对比着周围的景色道:「秦喜,你帮我看看,分辨得出这里是哪儿么?」
  秦喜凑上前来看了几眼,又往周围踱了几步,有些不肯定地说道:「咱们半个时辰前经过了十堰村,这里离黄土林好像还有四十里路的样子。」
  我们在这儿呆了足有一个时辰,直到夕阳完全消失,夜幕降临后,数百米外的那群黑影仍然没有起身离去。显然,这是准备一口气歇息完毕了,再袭击黄土林内的粮队。
  我掐指算了算,没错,按照军部的安排,粮队应该今天中午便到了。除了正常的四千兵马和数千民夫之外,其中还有从商丘、本部调来的军部好手。因为这个任务的机密性极高,这段时间招募的武林中人全都填到铜鸡谷的大部队去了,留下来的都是正规官兵。此处的军力加起来能有五六百三流高手,二十来个二流高手吧。单论中高端战力,可能连铜鸡谷的大部队都没有这里堆得那么多,可以说是无比奢侈的一个陷阱。
  然而,让我们心惊肉跳的是,敌人这次的奇袭也下了血本。在这一天的跟踪下,我们大概算出前面的队伍的数量:八百人,极有可能全是三流高手,与不知具体数量的二流高手。
  当初濮阳陷落时,军部对右护法麾下的兵马估算是八千精兵,八百青莲力士。如今看来,青莲力士的数量可能更接近一千。这真是个吓人的数字。
  要知道,数量产生质变。一百个粗略训练的民夫看起来不怎么样,但一千个就能让人当一路令人闻风丧胆的流匪了。而一千个三流高手若是全副武装地在战场上冲击敌军,那种威力比同等数量的骑兵还要可怕。
  「韩良,敌军估计很快便要有动作了,我们待会儿该怎么做?」秦喜口中嚼着一根草,眉头紧皱。
  「我们死咬住那个疑似是右护法的人,别让他逃了。咱们才六个人,对于整个战局无足轻重,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丢了小命,所以重点不是与敌人厮杀,而是要在暗中追踪,耐心等待。只要能与军部埋伏的高手会合,让他走投无路,那就达成我们的目的了。」
  孙倩有些紧张地擦了擦手道:「追杀一个被层层保护,也许是一流高手的人物么……我们这是疯了么?」
  秦喜轻笑道:「不会是我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了。希望这次比上次面对大高手的情形会好一些。」
  我与秦喜对上了眼神,均是想起了携手对战闻香散人的过往。虽然那次两败俱伤的下场惨痛无比,所受的伤痛犹如附骨之疽一样让我们至今都无法摆脱,但看到彼此脸上坚定的神色时,我还是忍不住与他相视而笑。
  这一次,结局会不同的。一定的。
  「诸位,做好最后的准备吧。接下来这场战斗,是生死之争。希望明日的晨阳升起时,能与你们都在此庆祝胜利。」我肃然对剩下来的六人说道。
  众人看了看身旁的同伙们,脸上除了紧张和不安之外,多了几分释然的宁静。事到如今,除了临阵逃脱之外,便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一个选择了。而在场的这几位,都不是逃兵。
  我踏开几步,与梁清漓坐下,然后看向神色凝重,双手在微微发颤的梁清漓,踌躇地说道:「清漓……你留在这里,等待我们的消息。若有不对,立刻撤离。」
  梁清漓蹙眉道:「……而让夫君与诸位同僚去拼命?奴家不愿。」
  我嗫喏地说道:「我知道你想与我一起承担风险,真的,我很理解,也十分感激自己能有这样的伴侣。但是让你置身于这种程度的危机,不是我能所接受的。有你在战场上,我……我只会分心。」
  听了这话,梁清漓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煞白。她沉默了良久后,强笑道:「这是奴家的选择,也只会因为不能挡在夫君面前而后悔。奴家……奴家唯独不愿成为夫君累赘。奴家明白了。」
  「对不起。」我握住她的手,不住地抱歉。
  她轻轻地盖过我的手,安慰道:「这原本就是奴家的任性,夫君不要难过。夫君……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我会的。」
  我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待会儿若是出事了,千万别忘记,你还有符箓。无论是增加力量和速度的,还是销声匿迹的,该用的时候就得用了!别让我后悔答应让你跟上来……拜托了。」
  梁清漓紧紧地拥住我:「奴家晓得,夫君放心吧。夫君也是,不要顾虑其他的,保全自己最重要。」
  我感受着她逐渐舒缓下来的心跳,焦躁的心也慢慢沉静了下来。
  哪怕是在此刻打击了她急切想要帮助我的心思,我也无法让自己就真的这么跟我们一起去执行这凶险无比的任务。
  我不知景伊和孙倩这些大派嫡传为何会来到千里之外的青州郊野,赌上一切去阻止宁王军。甚至,我也不知道秦喜之所以愿意在死里逃生之后,再次豁出性命来的缘由。我只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而她就在我的怀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她,哪怕要因此逼着她置身事外,逼她在数十里外的黑暗中,惶恐地等待着这一夜的终结,我都要狠下心来让她远离战场。
  在一阵压抑的沉默中,秦喜、景伊、孙倩都取出武器,静静地拭抹,做着战斗的准备。谭箐则是在抓紧时间冥想养足精神,昨天一连串的法术用完之后,她还没能完全恢复过来。我将一对请求薛槿乔为我定制的拳套穿上。这对拳套以昆仑特供的冰蚕丝制成,是薛槿乔,李天麟等掌法高手使用的装备,也被我特意讨来了一双。
  虽然说这种场合用兵器才是效率最高的,但是我的刀法平平,终究还是没有拳法来得那么自然。
  秦喜从怀中取出一个被密封的小瓦罐,小心地打开了盖子,然后细细地将其中的墨色的黏液敷在刀刃上。
  我看着他的动作,好奇地问道:「秦兄,这是……毒?」
  「正是。上次咱们与闻香散人斗过之后,我发现下毒这招数虽然下三滥,但实在是好用,便特意拜托同僚带了一份玄蛟卫内部的秘制毒药。此毒唤作『碧水蛇涎』,见血封喉,十分危险。当然,应该没有闻香散人传说中的葬花香那么厉害就是了。」
  可惜颜君泠不在此,不然的话以她的念力飞针加上这份毒药,应该会是人形凶器。哪怕是右护法这个级别的高手,猝不及防地在夜里被袭击的话,估计也撑不过三个回合。
  孙倩也凑了上来:「这便是玄蛟卫闻名的碧水蛇涎?这可是好东西啊,我能不能也用一点?」
  「喏,尽管用吧,小心点敷。战后要用烈酒仔细清洗剑刃才行。」
  眼看当下还无需出发,我向秦喜使了个眼神,带这个伙伴来到不远处说话。
  「啥事呢?鬼鬼祟祟的。」秦喜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将两张符箓隐晦地塞进他手里道:「给你个好东西。保命用的。一张用来增强力气,一张用来让你特别挨揍,但可不是刀枪不入。一会儿真要拼命了,用真气激发就行,能帮你兜底。」
  秦喜看见我全然不似作假的认真神色,眯眼凑到我身旁低声道:「你这说得跟我行走江湖时遇到的神神叨叨的江湖骗子一样,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你就信我这一次,这是你老弟我压箱底的手段,除了你之外就清漓和三妹知道,连禹仁都不知我藏了这么一手。」
  秦喜将信将疑地按照我的指示将符纸贴着肉塞进怀里,听我翻来覆去地唠叨了好几次之后,哭笑不得地说道:「好啦好啦,我照做就是了,一会儿要是快被人打死了,肯定会用上的,行不?」
  「哼,等这玩意救你一命之后,你就懂得有多值了。」
  我和秦喜回到同伴身边,孙倩和景伊都没有在意,唯有梁清漓和谭箐若有所思。
  过了大概一刻钟后,谭箐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心中一凛,问道:「他们有动作了?」
  秦喜凝神聆听了一阵后,也站了起来:「是的,他们准备行动了,咱们也得出发了。」
  我与梁清漓相视一眼,她轻声说道:「去吧。奴家会在这儿等着夫君的消息的。」
  「有任何不对的迹象,就立刻离开。」
  与爱人交换了最后一个眼神之后,我向众人示意:「走!」

总统夫人,晚上见!
吕涵芷
她被亲人出卖,沦为陌生男人的生子工具。五年后,她褪去青涩,成为名不见经传的插画师。一次漫展,她遇到傲娇萌宝。 “女人,乖乖跟我回家,我就让你抱大腿。一送你绝世好老公,二让你画画技能爆棚。”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3:01:10

第一百六十六章:黄土林之战(上)
  夜空中一弯残月悬在淡淡的云层后,月光透过那灰色的面纱朦胧薄弱,而被黑暗笼罩的大地静谧阴沉。
  我们噤声在夜幕中悄悄跟在敌军后面。在前头虽然有近千人,但是他们的动作却安静得可怕,步伐声甚至被夜晚的虫鸣与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所掩盖了。若不是有秦喜专业的追踪能力和谭箐的法术,我们很可能会在这郊野的躲猫猫中跟丢人,只能靠地图前往黄土林试图截击敌人。
  在路上,我强自将对梁清漓的担忧压在心底,凝神专注于周围的环境与不远处几乎无法分辨出来的人影。他们往黄土林并没有走官道,而是绕进一条直入树林的小径,而我注意到,脚下的道路泥土松软了不少,不再是久经践踏的道路,身边的旷野也逐渐被丛丛树木占据。
  走了小半个时辰后,视野中出现了几簇摇曳的火光。虽然因为距离尚远甚是微弱,但在这片浓厚的黑暗中,却无比抢眼。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咯噔咯噔地在胸腔里蹦跳。
  这些火把,只可能是军部的粮队点燃的。若是一切已准备就绪,在火光旁那些看似普通的士卒中,隐藏着足以让这队叛军高手吃个大亏的战力,就在黄土林的小寨子里,等着敌人现身。而见到这些光源,也意味着战斗即将要开始了。
  我们无声地靠近,再靠近,直到能够借着火光分辨出一圈简陋的木栅栏,与栅栏内大量的马车与茅草屋,并且听到从远至近的人声。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音。急促又短暂,但像是连发的弹丸一样,一瞬间我差点以为那是连弩在被发射。
  直到无数的光点从天而降后,我才猛然意识到,那是箭矢射出的声音。而这骤然出现的赤色流星雨,在空中时绽放出绚丽的光彩,降下后却带来了意味着毁灭的火焰。
  「敌袭!!!」
  随着这声凄厉的喊叫,敌军的高手如同蝙蝠般视栅栏如无物地冲进了营地,避开了兵卒,点燃了火把飞快地往粮车与茅草屋招呼。整个黄土林在短短数分钟内便被火光点亮,让这份夜袭彻底地暴露了。
  但出乎敌军意料的是,火箭与他们趁乱纵火的战果却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虽然有不少粮车和茅草屋在第一轮火箭被点着,开始慢慢燃烧起来,但哪怕是在干燥的秋季夜晚,火势也不温不火,并没有按照常理那样一点就着,越烧越旺。
  「杀!」
  山崩海啸般的吼声响起,一批批整装待发的士兵结阵冲出,并不急着救火,反而冲着这些轻装上阵的宁王军高手过来,准备截杀。
  在敌军冲进了营地的前五分钟内,惨烈的短兵交接便开始了,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怒吼声,惨叫声,但更多的却是刀剑相交,令人牙酸的铿锵声响。
  我们也来到了营地的栅栏外,紧紧地跟随着谭箐。她这时不装了,直接靠着法术建立的链接带路:「这边!」
  我一边跟在谭箐身后小心提防,一边四处扫视,试图寻找唐禹仁、宋钊、乃至任何熟人的身影。
  周围跃动的火焰与厮杀的身形被摇曳的火势映照出的扭曲阴影将一切都揉合在一起,形成了光怪陆离的异样画面,而鼻中吸进的尽是呛人的浓烈铁锈与烟味,刺鼻而难受。营地之内的场景宛如打开了酆都大门的鬼域,杀机四伏,群魔乱舞。
  我们没有去参与战斗,而是跟着谭箐绕过燃烧的火焰,避开受惊的牛马,甚至对倒在敌人刀剑下的官兵视而不见,目标明确地直奔右护法而去。
  他会否已经意识到不对,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了?是否已经准备逃离了?
  这些思绪在我们不住地奔跑时闪电般掠过,但却没能深入考虑。一切的感官和注意力都被四周无处不在的喧嚣和混乱所占据了。还好,我们的打扮和衣物明显跟叛军的黑甲大军不一样,因此哪怕是在混乱中也没有被自己人误伤。不过反过来,也因此受到了一些来自宁王军高手的攻击。
  就在我们进入到军营腹地时,一支五人队从刚被点燃的茅草屋后转了出来,恰好卡在我们前去的路上。他们如同所有其他的叛军高手一样,半张脸孔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对眼睛,见到我们的瞬间便散开成扇形,举起了武器。
  也罢,本就不能指望能够完全避免战斗地横穿这整个营地。
  「目标还在营地里吗?」我低声对谭箐问道。
  「他的行踪稳定在二百五十米外,好像被人缠住了。」
  「那好,」我高声对伙伴们道,「速战速决。」
  对面的五人有些出乎我意料地并没有分开来一对一地迎上我们,而是三前两后地站成了一个拱形的阵势。哪怕是在这种混乱的场合下,第一反应也是保持阵型对抗敌人么?这些青莲力士比想象中还要训练有素啊。
  他们在一瞬间便结阵完毕,为首的那人长刀横举,划出一道白练朝谭箐扫来。而秦喜也丝毫不慢,在对方劈刀砍来的刹那长刀已出鞘逆斩而上,将他来势汹汹的长刀格开。
  锵!
  随着这声尖锐的金石交接之声,我们也各自挑上了对手。
  我身前的蒙面男子身形粗壮,使着一柄宽背长刀,刀势凌厉地向我劈来。我灵觉已开,电光石火之间洞悉了他的动作与气息,不退反进,欺身上前避开了刀刃,左手抓向他手腕,右拳像炮弹般弹出,带着螺旋劲力直捣喉头。
  他反应极快,挽了个刀花朝我的左手斩来,同时扭身躲避,步伐变换。
  这时,我感觉到身旁劲风袭来,却是他的同伙补位而上,出剑直刺意欲从我的肋下捅去。
  好配合。哪怕这两人的实际战力比起不用符箓,仅仅开启了领域的我都弱,但是这么彼此顾及到的身位变换和攻守默契让他们的战斗力远超正常二打一的三流高手。
  可惜,我不是普通的三流高手,而我的同伴更不是。
  我还没有所反应,身旁袭来的那人便不得不急忙转回守势,阻拦对方快如疾风的剑招。孙倩将藏剑宫闻名天下的流云刺使出来时,没有了之前偶尔见过她练剑时,剑招演变的舒缓韵味,而是一味地快,快得毫无征兆,快得无法脱身。
  剑在招前,剑未出,意已到。
  短短数个回合内,此人因为退开一步来攻击我的阵势转变便令他面对孙倩完全落入下风,值得左右招架,狼狈不已。
  而我的对手想要再去同样地帮他分担压力时,我已经再次抢进他的中线,拉着他与我缠斗了。
  我没有丝毫含糊的意思,领域加身,御罡之力运转,一记鹰爪手叼住使刀男子朝我挥来的刀身,让那足以斩落手臂的刀刃毫无用武之地,而是隔着冰蚕丝拳套与一层无质无形的「罡气」被我牢牢地空手入白刃。
  蒙面男子见势不对,猛然翻腕横拉试图将我的整只手掌割开切下,却无济于事。我松开右手,掌心却靠着御罡之力依然吸附在刀背上,让他无法抽刀再攻,同时飞起一脚朝他下阴撩去。
  他临危不惧,稍稍侧腰屈腿防住要害,同时暴喝一声,甲胄下的右臂传来一股沛然大力,欲要挣脱我的牵扯。
  就在他鼓动真气变招的同一刹那,我便读懂了他的意图,甚至似乎能够看到他的下一招会是什么:横扫千军,将我的胸膛剖开。
  于是我没有去抵抗这式不留余地的猛烈刀招,而是在他横刀撕破夜幕,刀刃折射出一片银光的同一拍里退后了一大步,让这招横扫千军完全落空,然后再毫不犹豫地折身前进。敌人使出这耗尽后力的一招,不得不回气,也露出了些许空档。
  我身形如老熊撞树,双臂架在脑前,闪电般插到他肋下,然后左脚顺势一拐,侧身扳腰,硬生生地将他摔到地上。
  对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失去重心时便意识到不对,将长刀朝我抛来然后手脚并用地试图挡开我的抱投。
  可惜他被我抓住机会制住身形的那一刻,胜负与生死便已决定了。
  牵引之力让我如鳝鱼般滑溜地抖开了他拼命的厮打,而我一气呵成地将全身之力拧成一股劲的侧身摔将他直接摔岔了气,还没能缓过气来便被我俯身一拳狠狠地击打在他的喉咙,捣碎了他的喉骨。
  打死了这个敌人之后,我立刻起身想要支援孙倩,却看见她步伐踩着节拍似的,细剑如蝴蝶纷飞般变幻了几次轨迹,眨眼间便剑起剑落了数次,然后抽剑回鞘。对面的使剑男子也很配合地止住了动作,缓缓倒在地上。
  秦喜此时也已经斩落了他的对手,与谭箐一起将围殴同一个敌人,而景伊则将见状不对想要逃离的对手缠住,连绵不断的剑势如同大网一样,让他有力施不出来,以气御剑,
  圆中圈圆,引劲化劲,没有孙倩快如电芒的剑法那么凌厉逼人,反而是与我的拳法理念有几分相同之处。
  料理掉这五人才花了不到三分钟时间,谭箐呼了口气,凝神感应了数秒后,忽然呼道:「咱们走!他又开始行动了,动作好快!」
  我们加快速度跨越这片愈发混乱的营地,一路上没有再遇到阻碍,但也没有见到唐禹仁等人。
  「他的动向是什么?在往哪里走?」我对谭箐问道。
  「往东南,一直没停下来,糟了,他看起来要跑了。」
  我皱眉道:「不好,我们得赶紧追上去拖住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发现他的踪迹。待会儿我们跟上了之后,你立刻放信号。」
  听到右护法有可能准备逃了,我们也顾不上保留体力,均是撒开腿狂奔,片刻后便跨过了栅栏,再次扎进了被火光明亮的营地照耀得不再阴暗的树林里。
  有了谭箐的指导,我们才在林子里前进了两里不到,回首尚能隐约分辨得出营地中战斗的画面,便听到了前方争斗的声音。
  当能够看清前面的景象时,我们都不由自主地缓下了脚步。
  林木在这里稀疏了不少,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小空地。从我们的位置到空地中央,地面上零落地躺了七具尸体,全是朝廷官兵。而空地上有两拨人正在对峙。其中一拨人均是紧张地戒备着,脸上难掩惧色,不住地在喘气,看着装应该是粮队里的军士,总共有十三人。
  这队严阵以待的军卒对面才五个人,但相对于朝廷兵卒的紧张和不安,他们的肢体语言十分放松,一点也没与焦虑或者惊慌的样子。
  其中一人转头看到我们,对唯为首的那人低声说了一句话,那人便转过身来。他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又来了。」
  我从未见过此人,但他的双眸却有些眼熟。谭箐微微向我点了点头,确定了我的怀疑。
  这就是昨天我们在濮阳军营中见到的那个黄脸男子,也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了。
  嘭!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记长长的烟火已飞入夜空中,像颗星星一样闪耀着,久久没有散去。
  我高声喊道:「兄弟们,这就是叛军的首领,青莲教右护法,不要让他逃了!」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我紧紧地观察那五人的反应。为首疑似是右护法的人表情淡然,古井无波,但他身旁的几人却没有他这份养气功夫。其中两人转头四顾,似乎想要看清树林中还有没有其他敌人,有一人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挡在为首那人面前。
  这个反应,不会有错。竟然真的给我们逮着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
  这五人里,除了右护法之外,竟然都是二流高手。此时观察了数秒后,我也认出来了,守在右护法身旁的高手中,有两个似曾相识:一个是受术仪式那天见过的,带有肃杀的军伍之气的青年高手,另一个则是那个神色和蔼的白袍老者,却是不知剩余几人在哪里。
  「大人……」那个站在右护法身前的陌生高手有些迟疑地开口了。
  右护法挥了挥手道:「速战速决。」
  然后,他便如离弦之箭一样,朝着那队兵卒冲了过去,而他身后两个人随着他攻去,另外两个则是猛然朝我们奔来,兵刃在手,杀气腾腾。
  快!好快!
  一起一落之间,右护法便如燕子抄水一样掠过了近十丈的距离,双掌带着排山倒海的劲力与气势对两侧拍去,将迎上去挥刀阻挡的两个士兵打得口喷鲜血,瞬间败退。
  「追!你们对付他!」
  我对景伊和孙倩大吼了一声,撒腿与秦喜和谭箐两人紧跟在右护法身后。
  两个冲我们而来的二流高手眼神冷漠,正欲向我们攻来,却不得不变招应付出剑的两位大派弟子。
  那队官兵也极为识相地分了大半人手奔往右护法和随行的两个高手,另外几个则围过来帮助在两个二流高手猛攻之下相形见绌的景伊和孙倩。
  二流高手的轻功不是盖的,我和秦喜数个呼吸后便追上了狂奔的军士,却依然无法拉近与右护法一行人的距离。
  不行,再这么跑个几分钟,他们都得没影了。我对谭箐传音入密道:「控场!集火右护法!」
  谭箐会意地快速念了几句咒语,然后遥遥一指。
  前方身影越变越小的三人忽然肢体有些滑稽地左右扭了几下,其中有一人趔趄地差点摔倒在地上。他们一下子便慢了下来,有些举棋不定的意思。
  有了这么一份缓冲,我和秦喜两人得以越过同行的兵卒,一左一右地朝他们攻去。
  稳定住身形的其中一人冷哼道:「自寻死路。」
  然后他的长剑便如闪电般刺出,哪怕离了火光熊熊的营地有些距离了,那骤然划破夜幕的剑也映照出了亮银的光芒。他目如鹰隼,气质冷冽,却是前日见过的那个青年男子。
  我瞬间做出反应,折身避过剑刃,抢身进去勾脚抓臂,鼓动真气便要使一招野马撞槽将他制住。
  然而二流高手毕竟不是大白菜,面对我侵略性十足的攻势也只是不紧不慢地退后一步,收剑圆肘,仿佛是变了魔术一样,眨眼间便让剑锋转向,朝我的喉间刺来。哪怕我快逼进到贴身之距,那三尺青锋也如手臂般操纵自如,毫无凝滞地在方寸之间挥洒,让我不得不小心躲避。
  此人的剑法阴柔刁钻,滴水不漏,不像是上了速成班的普通青莲力士,剑法造诣与孙倩这种大派真传都不显逊色。剑势如游龙,进退自如,绵里藏针,甚是难缠。
  面对二流高手,尤其是贴身保护右护法这种敌军首领的二流高手,不能只靠硬实力将他击倒,而是得寻找机会将他诱进陷阱。我刻意没有开启领域,更没有催发符箓,只是凭借着拳脚功夫,越来越狼狈地应付着敌人狠辣的剑招。
  刷啦!
  我的左臂衣物被毒蛇吐信般的剑锋整片刮开,在开战之后第一次挂彩,但我在劲装下穿了臂甲,并没有受伤。对方见状,剑势更是凌厉了三分,逼得我不住往后退。
  我左右躲闪,靠着登堂入室的听劲和开启的灵觉勉力跟上他细雨般密集的阴狠攻势,处境却越来越不妙,最后被逼得有意无意地漏出肋下一个破绽,踉跄地往后退开数步。
  对手毫不犹豫地踏步上前,掐了个剑诀,长剑一转之前阴柔毒辣的招式,忽然裹挟着风雷之势,如游龙探爪,如银蛇乱舞,电光石火之际一道惊艳的剑光直直地刺进我的身前三寸。
  与此同时,我右手成爪朝他的喉间撩去,却显然不可能在被他捅个透心凉之前与他两败俱伤。
  然而,就在剑尖快要触碰到我的腰肋时,它却突然撞上了一堵由制约之力形成的无形壁障缓了下来,而我则在同一刹那吸腹前扑,不顾剑刃在我肚子上刮出的长长口子,在男子反应过来之前右手成爪,狠狠地从他喉咙一撕,顿时血喷如涌,连肉带皮,食道都被我抠出一截来,极是可怖。
  他暴退数米,捂着喉咙,发出骇人的汩汩声,将长剑疯狂地挥舞,想要将我逼退,我却已经大步跟了上去,提气运劲抓住他的双臂,不让他能够挥剑御敌,然后顺势撞进他的怀里,将他的架势完全冲散。
  他下盘被我撞得松散不稳,步伐错乱趔趄,让我轻而易举地把握住他的劲力流转,毫不停歇地用上全身劲力与十分的御罡之力将他弯臂前推。
  咔擦!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他的手臂被我折断,手松剑落,整个人倒了下去,拼命地挣扎。然而收了如此创伤,又已被我锁住双臂借力抵在地上,他的垂死挣扎也只维持了不到三十秒便弱了下去,最后在我全身的重量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3:11:00

第一百六十七章:黄土林之战(中)
  我气喘如牛地站起身来,额角覆盖着一层细汗,双手被血色染红了。刚才那场战斗虽然才不到三分钟,却凶险无比。若不是我冒险地将领域之力留到最后关头作为杀手锏,以身为饵将他诱进陷阱,在不用符箓的情况下恐怕这场搏斗还会延长一倍有余才能分出胜负来。
  腰间的衣物被割开,露出了里面的皮甲,上面也留下了足有半寸深的剑痕。若不是穿了这层甲胄,我还没来得及反打便被开膛剖腹了。
  我转身看向战场的另一边,发现秦喜与数个士兵将右护法围住,苦苦地在抵御他力沉势大的拳掌,七个兵卒里已倒了三个。谭箐则离我们越来越远,不住地躲闪着,而她身后追着的叛军高手则身上有些小伤,步步紧逼。
  谭箐虽然看起来有些危险,但神色自如,哪怕无法自己对付那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事。她又发出一道直入云霄的烟火信号之后,带着那人深入林中,消失于视野中。我还未来得及目送她离开,便立刻加入了战斗帮助其余人对付右护法。
  右护法余光扫到我击毙了他的手下这一幕,脸色变得森冷无比:「找死!」
  他身形如鬼魅般躲过数道刀斩,一拳击打在秦喜的厚背长刀上,将秦喜逼得连退三步艰辛地卸劲,然后十指交叉,眨眼间便结成了数个玄妙的手印,看得我心叫不好。
  青莲教绝学,莲华大手印。
  千叶莲印!
  比彼时闻香散人更快,更重,更猛的拳头在手印结成的下一刻布满了右护法方圆三米的空间。空气被右护法快得几乎肉眼不可辨的拳劲撕裂,发出嗤嗤的声响,像是万箭齐射,又像是倾沱暴雨,而他刚猛无俦的拳掌落在对面的秦喜等人身上,可不只是雨滴或者箭矢那么简单。
  「退!」
  秦喜与我同时认出此招,身形暴退,同时连斩七刀挡住了右护法的轰击,脸色殷红,卸劲时衣袖膨胀鼓动,却没有受伤。然而周围的四个士兵却没有那么好运,其中一人被那孔雀开屏般的堂皇拳意所摄,还未来得及防备便被一拳印在胸前。站在几米外的我都能够感应到那可开碑裂石的拳劲在他胸口震荡,爆开,隔着甲胄估计都将他的胸腔打成肉泥了,那人眼珠子一突便软倒在地上。
  而另外三人虽然还活着,却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只剩两人还有战斗力,面带惧色地举刀退开几步。
  右护法双手按在小腹之上吸了口气,面沉如水地看了我,又看了秦喜一眼,冷笑道:「看来朝廷早有预料,我倒是小瞧你们了。」
  我补上了倒下的那人的位置,再次形成包围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道:「右护法纵横江湖二十年,想必未曾料到,自己会在小小的黄土林里饮恨吧?」
  右护法此时已回过气来,淡淡道:「你们还不配。」
  话声未落,他便化作一阵疾风,眨眼间便扑到我们身前来。我见到一只铺天盖地的手掌迅速地填充我的视野,像是要从上而下地将我拍入地底。有一刹那,那苍茫的拳意让我感觉仿佛对上了如来佛祖的五掌山,而自己是那无可逃避的孙猴子。
  还好这么多苦功花在吐纳修行上,终究不是白过的。我及时从那乱人心神的拳意清醒过来,化劲罡衣发动,牵引之力运起,双肘朝下,双掌前架,在触碰到右护法的浩荡一掌尽我所能地化、卸、牵、分,将右护法的拳劲稳稳地接了下来,却也如秦喜之前那般,连退数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两臂有些发麻,化劲罡衣的防线也被一举击破。
  好重的一掌,没有结印,半个呼吸不到的蓄力,仅是从上而下的一记冲步盖掌,便带有千斤之力,真气更是雄浑得像是奔腾的江流似的,逼得我不得不用出十分能耐来招架。但最厉害的还是那茫茫无边的拳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摄取心神,生生打死。
  「有点门道。」右护法眯起眼睛,看都不看地飞起一脚点在身后朝他砍来一刀的青州士兵刀身上,将整柄大刀直直地踢往来者。那从后袭来的大汉大刀脱手,吃痛地退去,捂着手不住颤抖,虎口已进裂,但还未来得及完全退开,刀柄便朝他以来时更快的速度撞在他胸口,令他岔气昏了过去。
  秦喜这时转到右护法身侧,与我一前一后地戒备,我的右手侧则是那最后一个能够握住刀的马脸男子。现在只能拖,或是拖到谭箐能够干掉剩余的那个二流高手,来帮我们对战右护法,或是等待看到信号弹前来支援的官兵。
  没有任何言语,我们几乎同时出手。
  秦喜手腕一翻,一道逆行的闪电由下至上地亮起,映在眼中时似乎没有那么快,但实际上,那反射了身后熊熊火焰的红练乍一浮现,跟扔到地面的鞭炮火光一样短暂,刀尖便已劈至右护法的下巴。
  与此同时,我在臂间缠绕了制约之力形成壁障让右护法无法轻松地破开我的防线,俯身抓向右护法的腰间,而在他身侧,剩余的那个兵士也鼓足了真气朝着右护法无法顾及到的死角砍去。
  右护法不为所动,左手五指虚握,后发先至地往前一捞,掌心在触碰到刀身的刹那间震了震,空中响起一阵细闷的噼里啪啦之声,仿佛天际的闷雷,秦喜快若疾电的一刀便被猛然荡开,而宽厚的长刀在不住地嗡嗡震动,令他握刀的手臂也无法控制地在颤抖。
  「大梵雷霆拳!」秦喜咳嗽了数声,高声提醒我们。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凛,知道这是与青莲教莲华大手印齐名的另一门拳掌绝学。传说这套拳法比起磅礴恢弘,攻防一体的莲华大手印没有那么浩荡苍茫的拳意,但刚猛霸道,威力绝伦,是攻伐之力更甚前者的强横拳法。
  而大梵雷霆拳果然名不虚传,右护法施展的这一招「雷公鸣鼓」比起常俞需要双手结印、蓄气,将全身劲气拧成一股绳的掌心雷还要快捷、强横,更是携带着绵绵不绝的震荡之力,一旦触着便会被震得气血动荡,五脏不稳。
  这时我的双手已抓到右护法的衣角,马脸男子则脸色狰狞地朝他的胸膛劈去,刀招力大势沉,若右护法是根木桩,都能直直地劈成两块。
  可惜,他不是个会任由这一招砍中他的木桩,哪怕秦喜占据了他的大部分心神,这个尚无三流战力的兵士也无法伤害到一个一流高手。
  右护法仅仅是稍稍侧了侧身子,便窄窄地让这一刀落空,却对我的抓拿不避不让。我触碰到他腰身的的同时如遭电击,十指被长针般的劲气穿孔,哪怕隔着制约之壁也刺痛难耐,也让我不得不退后几步甩手抵御他的真气袭击。
  这是……大梵雷霆拳的青霆罡气!传说中大梵雷霆拳练到刚柔并济,阳极生阴的地步时,暴烈的拳劲会化刚为柔,与真气结合便能够成为遍布全身的护身罡气,攻时招招携带雷霆之威,守时也让敌人无从下手,如同卷起的刺猬。
  没想到右护法在莲华大手印的功力炉火纯青之余,还将另外这门深奥的拳法练得如此厉害,这下更棘手了。
  右护法躲开一步,弓步跃出,移行换位到马脸男子身侧,照样画葫芦地抬掌盖下,遮天蔽日的威势压了下去,让马脸男子不敢硬拼,而是横刀格了一瞬后使了个赖驴打滚往一侧躲开。饶是如此,那隔刀传递到他身上,如山如岳的沉重拳劲也让他迟迟未能站起身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将右护法逼退时,他便追上一步,一记鞭腿狠狠地抽打在马脸男子肚子上。
  这一脚跟被战马蹬中也没差别,直接踢断了他的肠子、脊椎。
  战斗才开始了半刻钟不到,便只剩我和秦喜了。
  我总算恢复过来,看到这一幕,眼角不由得抽了抽,然后在双手布下了数层制约之壁来抵消青霆罡气的作用,故技重施,再次俯身冲了上去,与鼓动着刀势奔腾而来的秦喜双双夹击右护法。
  他不慌不忙地接下了几招之后,似乎有了计较,甚至没有大幅度地挪移位置,而是沉腰正身,双脚一前一后,壮硕的身躯里酝酿着可怕的力量,在我们攻来的同一合里,暴喝一声,猛然打出了狂风暴雨的数十拳来。不,比起狂风,暴雨,不如说是电蛇乱舞,暴雷轰顶。
  这招『狂雷亟野』与之前的千叶莲印不同,没有那么铺天盖地,无处可躲的意味,而是更精准,更凶狠,也更迅猛。每一拳都准确地落在我的回气薄弱、劲道已老之处,而拳锋下蕴藏的霸烈劲气打破了我的制约之壁,打穿了我的化劲罡衣,硬碰硬地对上了我的拳头。那桀骜凶暴的拳头劲道被削弱了两层之后,青霆罡气亦被我的真气化去四成,饶是如此,我还是感到双臂一阵麻痹的刺痛,「哇」地一声吐出一小口血,一下子提不起气来。
  而我只承受了右护法不到一半的注意力,剩余的大半被秦喜承担了。但他不愧是玄蛟卫里数得上的刀术高手,面对这排山倒海的攻势,他刀身画圆,上划下横,布下一道刀光屏障,动作却似乎慢了下来,画出一道圆中带圆的轨迹。右护法的拳影笼罩了他全身,仅是交锋时四溅的劲气便像是箭矢一样凶猛,然而秦喜舒展开来的刀势却阴柔绵软,滑不着力,像是个充了气的皮球,将猛烈的劲力吸纳了然后再卸到四周。
  这正是他在对战闻香散人时用过的刀法,只不过这次境界更为圆润,守势更为广袤。而这次,我也知道了这一招的名字。
  霹雳六阳刀,坤地势。君子以厚德载物。
  一边是极致的「攻」,一边是极致的「守」,虽然刀锋划分的防线摇摇欲坠,但始终没有被突破,尽数接下了这这汹涌凶暴的拳招。
  在右护法停下动作回气时,秦喜猛然咳嗽了几声,几行血液从他的嘴角流下,已然受伤。但他终究是接下了这毫无虚假,只有一流高手才能打出的一招。
  霹雳六阳刀的「六阳」其实是六阴六阳,取意于先天二气的流转,上符天时易数,下合人身阴阳,极阴蕴养极阳,极阳生出雷霆。而其中的杀招都是按照易数的六爻卦象所创。秦喜曾对我说过,当他用起六爻六式时,就代表他要拼命了。而坤地势正是六爻六式中,唯一一式纯阴的防守之招。
  「六爻六式?」右护法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几分讶异,「有点意思。可惜,你的内功远远不如你的刀法。」
  秦喜没有回答,而是越过他看向我,眼神坚定,但神色有些惊诧。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已催发精血秘术准备拼命,甚至也许也已激发了符箓,发现我并没有诳他。
  谭箐引走一个二流高手,景伊和孙倩与另一队的士兵对上剩余的两个二流高手,生死未卜,虽然我们这儿还有几个尚未丧命的士兵,但他们都被右护法打得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所以,只有我们自己打败右护法,或者撑到援手前来这两条路。做出这个判断之后,我直接激发了塞进了裤脚的六甲神符。
  下一瞬间,我的力量和速度凭空多出近半。而除了神力和神速之外,我还在进入大燕位面之前完成了又一张六甲神符:六甲神铠符,也是我战前塞给秦喜的两张符箓之一。这意味着我的防御力一下子增长到相当于在这身皮甲下,突然又练了六关金钟罩的程度。寻常拳脚攻击,甚至钝器击打,都不会起作用,唯有高手的穿透性劲气或者锋利的刀剑才能让我受伤。
  而这三张符箓的效用在这个位面是……十分钟。在这十分钟内,我连寻常二流高手都能打好几个。
  秦喜见我会意,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刀再次斩出,如平地起惊雷,艳阳破云蔽,隔着右护法这个人我都能感应到那刚健威猛的炽热刀势。
  霹雳六阳刀,离火势。
  离者,火也。日月丽乎天,寓意光明。
  秦喜的刀像是从虚空中抡起一轮大日,在我精神感应中烈如同午日阳光的刀势剖开了骤然燥热起来的空气,一往无前地向右护法斩去。
  我猛地踏前一步,身子如离弦之箭,双拳一前一后地往右护法狠狠扑了过去。我刻意等到秦喜蓄势完毕,稍稍落在他后面,在右护法被这堂皇大气的一刀占据注意力时才打出我学自大燕武学威力最大的杀招之一:「连珠打」。
  这一招是截神短打的杀手锏,在一口气间连珠箭般地不住刺出直拳,若是对劲气的把控足够精细的话,甚至可以叠加截神短打的独门渗透劲力,杀伤力极强。这份叠加的劲力与我钻研的炮捶有些相似,均是力求在短短一瞬间,在极小的距离下进发出最大的的力道,滚滚不绝,因此我用起这招轻车熟路,双拳轰出时力达四稍,气与劲合,含而不发,只待触碰到右护法肢体的那一瞬间将蓄起的力量爆发出来。
  毫不客气地说,就算对面是一头成年犀牛,若是承受此时的我完整的一套连珠打,估计也得被生生打死。
  哪怕是右护法这等高手,面对秦喜超越极限的离火势,与我不遗余力的连珠打,也不得不认真起来。而下一刻,他显示了一流高手之所以能够站在这个世界之巅的原因。
  右护法的双手在胸前结成了数个奥妙的手印,施展出莲华大手印的最强守式,莲台印,然后左右开弓,同时应付我们的攻击。
  他的左手轻柔如清风漾湖水,像是乐手操琴似的连挑带拨地拂过秦喜盛旭日劈下的猛烈斩击,发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之声,比断弦之音还尖刻,远远地传开,刀锋与肉掌却僵持住了,没有破开他的防御。
  而他的右手则布下天罗地网,拍出漫天掌影,明明只有一臂在应对我的攻击,对上我疾风骤雨的疯狂擂打,却每一击都能够正面迎上,推、引、粘、化、托、分、截,比我的沾衣十八跌还要精巧,还要娴熟的化劲手段使了出来。哪怕是我将每一拳都打出了能够穿透三寸皮甲的脆冷劲力,都仿佛石沉大海地被右护法防住了。
  怎么可能!?
  我气喘吁吁,眼神有些不可置信。一流高手与我的差距,怎么可能这么大?莲台印怎能如此强大,竟然能够让右护法一只手轻松对抗我几乎是全力以赴,底牌尽出的杀招?
  「好一招离火势,原来你还未用上全力……嗯?」哪怕是右护法的气息也有些紊乱,不得不退后数步。接下了我们的这一招合击让额间见汗,也是他从开始到现在,第一次没能维持那好整以暇,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甚至,他负在背后的双手,细微地几乎无法分辨地在发抖。发现了这点,让我瞬间收拾了无可抑制地有些绝望的心境,沉静下来。
  他正欲说些什么时,忽然止住了,然后甩了甩手,眯眼端详了自己的双手,和那被秦喜奋力之下,仅仅割开数个小口子,已停止渗出血水的伤痕,「这个感觉……碧水蛇涎?玄蛟卫?哼,你不会以为圣教还会对此没有准备吧?这种毒是不会对我起作用的。」
  秦喜没有回答。他气息沉重,汗出如浆,退开了几步在回气,脸色不自然地殷红。显然那一招将他几乎所有的力量都用榨干了。
  「不过,比起玄蛟卫……刚才的乱箭打,你方才隐藏了实力?二流高手?」右护法蓦地看向我,幽暗的眸光突然比营地的火焰还明亮,洞穿了我的内心,「报上姓名来吧。能在我手下撑过这么久,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让你失望了,我们只是将要斩落堂堂右护法的小卒子而已。」
  右护法哼声道:「那就来试试吧。」
  秦喜无声地对我比出一个手势,让我心中一沉。能够硬碰硬地对上一流高手数合,甚至面对千叶莲印,狂雷亟野这种杀招都能正面迎接,仅仅落个小伤,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六爻六式的损耗大得不可思议,而我给他的符箓终究只是肉体上的增幅,对真气与心力没有任何并帮助。所以,他只剩一招之力了。
  而右护法见我们没有退却之意,自身也回过气来,便毫无犹豫地主动攻击。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1/20 13:16:09

第一百六十八章:黄土林之战(下)
  嘭!
  右护法再次使出了狂雷亟野这一招,但我却抢在他之前同样地使出连珠打,以纷飞的拳掌对上漫天的轰击。靠着符箓的增幅,领域的加持,还有我不要钱地运转真气的打法,一时半会里右护法愕然发现他刚猛霸道的拳法竟然被我尽数接下。
  拳头与拳头,血肉与血肉的碰撞传出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浪,这不仅是因肢体碰撞而产生的冲击,还有部分来自于我竭力维持化劲罡衣,将右护法奔马狂牛般的巨力和霸道真气左右卸开的后果。
  招架下这一招后,我站在右护法身前,双手架在身前,严加戒备,但牝牡真气已消耗了一半,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经脉更是隐隐作痛,被这场高强度的战斗勾起了旧伤。
  大燕位面的高层次战斗比起主位面稍有不同,威力越大的杀招越需要蓄势和回气,因此对战几个回合再寻机退开回气是十分常见的战斗方式。只有真正的武学大师才能够靠着自身的拳脚或者刀剑功夫在损耗大量真气的杀招之间衔接攻势,连绵不断地攻打敌人。哪怕是右护法这个等级的高手,也每每在打出大梵雷霆拳和莲华大手印的绝招之后,需要暂缓几个呼吸。
  在回气时,右护法玩味地说道:「你的内功修为比他还不堪。是靠左道手段?练了硬功?」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刹那间跨越了近十米距离来到我身侧,双拳虚握,闪电般朝着我全身要害擂打。
  「那么,试着跟上吧。」
  几乎超越了肉眼可见的极速拳击每一击都携带了双重劲气,「雷公鸣鼓」的震荡之力沉重而猛烈,像是被困在一座巨钟里,而右护法的拳头像是以木槌撞钟那样,让我的皮肉筋骨,乃至五脏血髓,都振动不止,难受欲呕。他的双拳传来的青霆罡气更是令我如遭电击,每一次的吞吐都会破开我撑起的化劲罡衣,循迹而入,让我的双臂隔着臂甲和冰蚕拳套都麻痹刺痛,几乎握不住拳头。
  如此勉力应付了十数拳之后,我明白右护法的意图了。如我这般掌握了二流战力的人也许能够正面对上二流,甚至一流高手在短暂一阵内不落下风,但没有牢固的修为和全面的武功,终究是会被真正的大高手找到弱点轻易击败的。
  右护法将身法真正地展开之后,我除了全神戒备,努力防守之外,几乎没法重夺主动权将他慢下来。但真正的杀手不是速度,而是他不要钱地打出的震荡拳劲。除了炼血如汞,将功夫练到深入骨髓的武者,哪怕是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高手也承受不了这种动摇性命根本的狠辣拳法。而我一个功夫未练到家的武者,再承受一两轮这样的捶打,便会溃败。
  身后的秦喜在拼命地回气,我虽然速度与轻功远远没有右护法快,扩开领域和阅读他的动作之后,却勉强能够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能够绕过我,攻击明显在蓄势的秦喜。然而挡下两轮攻击之后,哪怕以我内有神铠符,外有化劲罡衣的防御力,被这么暴力的雷公鸣鼓轰打下来,都感觉到自己五脏移位,已受了内伤。
  右护法洞若观火地察觉到我的伤势,丝毫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继续逼上前来挥拳进攻。
  但是他没有继续用刚猛的雷公鸣鼓,而是换了招数。这次他的速度更快,更轻,比起之前拳拳到肉,如山岳般沉重的抡打,拳锋轻盈得跟蜻蜓点水似的,触之既退。然而这阵快若疾电的招式比起雷公鸣鼓的震荡,更细腻,更阴戾,也更难抵御。
  这一招在大梵雷霆拳里唤作「电母映影」,阴柔狠毒,无孔不入,乃是与雷公鸣鼓阳刚暴力的拳劲配合,专破护身劲气的的杀招。每一次触击只需要轻轻地以点碰面,便能以锋锐无匹的青霆罡气破开敌人的护体真气,防不胜防。两者兼用时,能令寻常甲胄,护体劲气,乃至所有没有达成刚柔并济,阴阳调和境界的硬功毫无用武之地。
  右护法显然是将我的化劲罡衣当成了护体真气,两大杀招交叉使用,转瞬间便将我打得遍体鳞伤。虽然我靠牵引和制约之力转移了部分杀伤力,却因为化劲罡衣被刁钻之极的电母映影破开,劲气潜入经脉筋肉肆虐,每次动作都会钻心地刺痛。
  不过我没有退却,而是咬着牙顶在秦喜前面,因为我感觉得到,身后他的气息越来越低落,而空中却开始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闷压力。
  右护法也察觉到秦喜所酝酿的杀气,弹指间,双手结了数个繁琐玄奥的手印,竖眉暴喝一声,双掌高高举起,掌心仿佛在黑夜中骤然亮起的灯光,又似在接引着来自云霄之上的星芒。
  糟糕了,这招……
  在我辨认出这一招的同一瞬间,右护法双掌打出,掀起排山倒海的浩大拳意,对上了我仓促之下双掌外扣,架在身前试图挡下这掌的「天王扛鼎」。
  「噗!」
  摧枯拉朽,势不能当的巨力像是海涛一样将我整个人卷起,我往后卸劲,却被顺势轰得双脚离地,汹涌的青霆罡气破开牝牡真气的防线令我狂喷鲜血。而我的双臂被右护法的双掌印上,精钢炼成的臂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硬生生地被打得变形了。
  若不是在最后关节我燃烧潜力地将双臂补上厚厚的制约之壁,并且以平生所学的化劲之技将三成力道卸开,若不是我仍然有着六甲神铠符的加佑,我的双臂恐怕会在这泰山压顶的巨力之下,直接被打成四截。饶是如此,我也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狼狈地滚落在地上。
  刚才右护法打出的那仿佛接引了漫天星光的一击,正是莲华大手印的绝招之一,也是闻香散人曾经使用过的「华盖印」。用在他手中,比闻香散人打出时,强大得令人绝望。
  我在泥土中挣扎着起身,血液不住地从嘴角流淌,滴落到草地上,一身真气已消耗得快要见底,而双臂也失了知觉。然而,右护法在使出这招华盖印之后,终于露出了些许疲态,大口地在喘气,一时没有追上来。
  不,他没有追上来的原因不只是因为疲惫了,还有因为秦喜。
  秦喜对我们的交锋视若无睹,一直在凝神蓄势,直到华盖印被打出之后,才横举长刀,令右护法眯眼望去。
  其实,从秦喜对我打出那个手势,到他回气、蓄势完毕,才过了不到三十秒而已。而这三十秒里,已经足以让右护法生生击毙任何寻常的二流高手。
  我之所以要硬顶着这波攻势也要为秦喜争取时间,是因为他接下来的这一招单从杀伤力来看,也许是三流高手能所发挥出的极限威力。
  秦喜在右护法的五步之外,右护法刹那间便能追到他身前打断蓄势,但他却没有骤然动弹,因为他的气机已经被秦喜牢牢锁住了,任何动作都会招来雷霆万钧的爆发。
  霹雳六阳刀,乾天势。
  刀势高远如天,刀意纯阳如一。
  若说之前的离火势是熊熊燃烧,绽放万丈光明的太阳之火,那么乾天势则剥离了五行属性,是更为纯粹,更为浩大的至阳。
  右护法脸色肃穆,双手再次结成了莲台印,并没有主动攻击,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着秦喜刀势已成之后,不得不宣泄的那一刻,反客为主。
  终于,在俩人对峙了不知多久之后,秦喜动了。他长刀高举,从上往下,仿佛割开了夜幕,又仿佛是从幽暗的天际撕下一片苍穹来,带着「天」的重量往右护法的首级压下。
  噔!
  秦喜沉重无比的长刀下落之势被中止,百炼钢与血肉之躯的碰撞传出了低沉的颤音。右护法表情狰狞地将刀身架在双掌中间,套着双臂的劲装袖子寸寸崩开,露出起伏如虬龙的筋肉,而刀与掌的对抗使一波风浪吹起,令右护法的长发在夜空飞扬,混如在世太岁。
  相对之下,秦喜十分平静,只是每一个毛孔都蒸腾着白色的水汽,告诉我这一招的代价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漠然的脸庞在遥远的火光照耀下,像是夜中的一尊雕塑,亘古至今,从未动摇过。
  这是燃烧生命,燃烧自己所有的一刀。
  然而,不够。
  右护法缓缓地露出一个凶戾的笑容,双手狠狠交错,硬生生地将秦喜的刀刃崩碎成三段,然后进步、收肘、抽打,右拳如离弦之箭扎扎实实地擂在秦喜胸膛,将这个闷声不吭的玄蛟卫打飞出三米外,没再起身。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在三流之境斩出如此厉害的乾天势了,你应当自傲。」
  这个黑发飞舞,魔神般强大的男子语气甚至有些可惜。他正欲向秦喜走去,却顿住,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与我对上眼神。右护法的嘴角有一痕淡淡的血迹,被他轻轻抹去,但我毫不怀疑,他仍然能够再打两个跟我和秦喜一样,完好无损的对手。
  「你的同伴要死了。」右护法漠然说道,「你也是。」
  我竭力地不去看,不去想倒在十米外的秦喜,与那令我背脊发寒的恐怖可能性,只是全心全意地将心神放到对手身上。必须将他拖住,绝不能在付出了这么沉痛的代价之后,仅仅是让他受了点伤,便安然离去。只有将他拖住,才有机会等到援手前来,秦喜与我才有机会存活。
  而今,体内剩下不到三成的牝牡真气,双臂无法控制地在颤抖,应是骨折了。六甲神符倒是仍有近半的效期,我能不能撑到它失效的那个时候,却是个未知。
  右护法似乎意识到言语无法动摇我,也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而是提拳再次朝我攻来。
  上顶,横截,侧身,折腰,捋、撇、粘、牵、掤,短短十数秒内,我榨干了身体的每一分潜力,每一分力量,来躲避,化开,然后迫不得己时,正面应对他海潮拍岸般的猛烈攻击。而最后,一切都回到关明月向我演示的大缠丝劲。
  轰!
  右护法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我架起来防御的手臂,但我并未用制约与牵引之力来直接削弱他的力道,而是收缩了领域,将这些无形的阻碍搭建成一整片附于身体表面,却隔离在血肉之外的渠道,让所有接触到这层无形铠甲的真气与劲力像是潮水一样,被我粘连、引导,最后宣泄至他处。
  饶是右护法叠加了青霆罡气的诸多凶猛劲气让我左支右绌,但我终究是招架下来了,并且将这新的领域应用越用越熟。
  在这生死之间的搏斗中,我终于把握到几分将领域与拳法水乳交融,发挥出十分威力的奥妙,虽然这已无济于事了。
  右护法也察觉到了这份变化,冷哼一声,收拳猛然吸气,然后闪电般俯腰前冲,如共工触山,以全身之力顶破我慢了一拍的防线,然后在我趔趄后退时将我整个举起,罔顾我拼命鞭打的四肢,挥舞了几圈蓄力然后彗星撞地般狠狠地将我砸在地上。
  若不是及时运转了化劲罡衣,哪怕有六甲神铠符在身,我恐怕也会被摔得全身上下断掉数十根骨头。饶是如此,我也这一跤摔得五脏移位,浑身散架。
  我拼命地想要重拾重心,站起身来,却只能匍匐在地上不住喘息。全世界在嗡嗡作响,睁眼时只看得见大片大片染上了淡淡红光的阴影和天旋地转,模糊不清的景色。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右护法将我摔在地上之后,并没有补招将我打死打残,而是止住了动作,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片昏沉中,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带有些许讶异的声音:「……你竟然亲身至此?」
  来者的声音无比地耳熟且亲切:「没错。我来取你的性命了,右护法。」
  右护法冷笑道:「你虽是这一代的翘楚,却与我有天壤之别。二流之上,才是至高的境界。」
  「你很自信。那么,便让我看看你的力量吧!」
  「如你所愿,碧华手。」
  碧华手?
  薛槿乔!?
  她什么时候来了?
  当眼中的世界停止晃动,所有的重影合为一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来人。
  没错,那确实是薛槿乔。她身着玄色劲装,长发束起,面沉如水,被身后烈火照亮的身影英挺如松,但深沉的的凤眸中蕴藏着冰冷的威严,如山中信步的猛虎。
  右护法脸上露出了仅在秦喜使出六爻六式时才浮现的凝重神色,摆出了大梵雷霆拳的起手式,如一缕青烟般无声无息地朝薛槿乔奔去。
  下一瞬间,「狂雷亟野」的漫天拳影便将薛槿乔的身形覆盖。
  而薛槿乔不紧不慢,面对这狂暴的轰打,只是双臂画圈,开掌同样打出纷飞的掌影。只是比起右护法雄浑霸道,每一击都掀起呼啸风声的雷霆重拳,薛槿乔的破玉掌却那么地写意,那么地圆润,画出的半圆弧线像是一道精巧的屏障,劲气凝而不发,掌势看似点到为止,却每在对上右护法的拳击时,毫不退让地将其挡了回去。
  如此斗了数个回合之后,右护法退后数步沉声道:「这便是『翡翠屏』么,好风范。今晚圣军虽落入陷阱,但若能将你击毙于此,那也是值得的。你不是想见识一流之境的力量么,那试试这招吧!」
  他十指飞快地交叉,形成了一个我尚未见过的手印。但凝神感应之下,那滔天的拳意却似曾相识……沉重如岳,不动不移,却又带有无与伦比的锋锐。
  莲华大手印,须弥金刚印!
  右护法双臂虬筋纠结,如老树盘根,本就壮硕的身材好像充了气一样又膨胀了几分,仿佛奋力抡起了一座山岳那样,高大的身形如远古巨人,双掌带着翻山倒海之力重重地盖下,吹起的狂风将薛槿乔脚下的野草都折弯了。
  薛槿乔眯起眼睛,双手拇指内扣,食指尾指互抵,同样结了个手印,印成时整个人的气势突然往上直拨,几欲冲破云霄,比右护法气吞山河的拳意毫不落下风。然后她后发先至,双掌拍在右护法的小臂上,像是戳破了气球似的,令右护法的须弥金刚印一下子泄了大半的劲气,紧接着洁白的双掌瞬间饶过右护法外撑的手臂,连珠地印在他胸膛。
  蝶舞缤纷的掌影像是滴落在盘中的玉珠一样,充满了错落的美感,但带来的结果却肃杀无比。
  右护法口中狂喷鲜血,踉跄地后退,神色惊愕:「怎么可能?你的『三宝如意印』不可能如此强大。」
  薛槿乔淡淡说道:「看来我的同伴所造成的伤害,比你想象中要大。而你的心境已乱,万万不该选择须弥金刚印这一招。你没有不变不移的意志,更没有澄净透彻的慧心。」
  「你输了。」
  右护法怒吼一声,再次以雷公鸣鼓、电母映影的暴烈拳法扑了上去,在薛槿乔竖起手臂准备防御时,他却身形暴退,朝着林子的暗幕飞快逃去。
  薛槿乔腾空追去,一个呼吸后便逼到三步之距内。右护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止步沉腰,扭转势头,逆转了惯性狠狠地往薛槿乔轰出了凶猛沉重的一拳,撕裂空气的声音如响起了平地霹雳。
  薛槿乔却早就预料到他的举动,在他止下步子的同一瞬间递出一掌,平时白玉般细腻优美的手掌却覆盖了一层幽幽的青色,诡异而美丽,仿佛是变了魔法一样,掌心触碰到右护法的拳头之后的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他的胸前,然后风轻云淡地将这只幽绿的手掌印在他的胸膛上。
  右护法如遭雷击,垂首死死地盯住她的手掌,半晌后声音沙哑地说道:「和璧生霭……你竟然将破玉掌练到了这等地步……我输了。」
  然后,他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薛槿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额角见汗,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铁索,将右护法绑好,又将他全身上下的要害穴道点了数下。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抬头向我冲来。
  「韩良!!没事吧?」
  丽人毫不忌讳地将我拥入怀中,渡来一道醇厚的真气。直到此刻,我才充分地意识到,自己得救了。如释重负的庆幸与后怕像是潮水般将我淹没,但薛槿乔急切而关心的目光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全与温暖。
  得救了……得救了。
  若不是秦喜仍然生死不知,我几乎想要就在她温热的怀里就此睡去。
  我依在她柔软的胸脯间,涩声说道:「我没事,伤势不重。秦喜,去帮秦喜!」
  「不好,你的双臂骨骼有些错位了,五脏运行也有些不畅,所幸不是特别严重,待会儿我们回到营地可以帮你医治。」
  薛槿乔确认了我无大碍之后,奔往倒在不远处的秦喜,搭脉渡气,娥眉紧蹙。
  「糟糕,秦喜催发了精血秘术,更是被一拳打在胸膛,外伤跟内伤一样重。若不是『燃血诀』将一身真气都燃了个精光,此时真气走火的话,十死无生。我们得立刻救助他!」
  我听闻此言,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忍着双臂的剧痛帮她抬起秦喜往营地走去:「其他人呢?景伊和孙倩呢?军营现在怎么样了?」
  薛槿乔答道:「景伊受了相当严重的内伤,与她们一起对抗叛军高手的兵士牺牲了数个。」
  她顿了顿,有些悲伤地说道:「孙倩……也死了。」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3/12/01 03:48:25

第一百六十九章:胜利
  孙倩死了?
  死在那个截留我们的二流高手刀下?
  我被这消息震慑了一瞬,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好。
  虽然我与她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但是那毕竟是个鲜活的,富有个性的年轻女子。而今晚她竟然就这样死去了?
  在死亡面前,无论是六大派的名门嫡传,青州不知名的小卒,还是与宁王军征战天下的二流高手,都是平等的。战争的无情辗轹,不会对任何人网开一面。
  这一刻,我无比地想要去抛开一切,扎进那无垠的黑暗,去确认爱人的安危,然后紧紧地握住她,感受她的体温与她真实不虚的存在。
  但是我忍住了。只要梁清漓谨慎行事,那她现在比我们还安全。
  而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梁姑娘呢?她没事吧?」薛槿乔拖着右护法失去意识的身子走在我身旁,空出的一手抵在秦喜背后,运输着真气帮他稳定伤势。
  「她没事。我没有让她参与战斗,只是在几十里外等着结果。等此间事了,我就要去找她。」
  「哦……」薛槿乔欲言又止。
  我没理会她的迟疑,继续问道:「禹仁呢?宋钊的消息看来是送到了。营地里的情况如何?严觅呢?没给他逃了吧?」
  薛槿乔蹙眉道:「禹仁好得很呢,他在帮忙指挥战事,宋钊应该也在某处战斗,希望他无事。没想到你和那个乔三妹真的……做成了玄蛟卫,青州武林,甚至整个大燕都没有其他人能够做成的大事,将右护法揪出来了。放心吧,严觅在营地遇袭之后就给『保护』起来了。如今右护法被擒,他的作用也快榨干了。梁姑娘的大仇就要得报了。」
  嗯,很好,除了何逸云似乎没有参与此役之外,今晚的战略目的都达成了。
  说起谭箐,她应该没事吧?她对付武功高手的手段比我丰富多了,只要将敌人引进了无人旁观的树林里,那应该很快就能结束战斗。
  这时,我突然品出不对来,猛地转过头来狐疑地问道:「等等,你不是应该在汴梁驻守的吗?再不济也得跟军部大部队在铜鸡谷待命,怎么跑这儿来了?宗勤师傅呢?我记得黄土林的部队好象是陈宗寿统领的吧?」
  我眯眼看着沉眉不语的薛槿乔,而她避开了我的视线,让我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槿乔,你今晚出现在此,是听命行动,还是自由行动啊?」
  薛槿乔啧声道:「嘛,你眼也太毒了,我可是三合拿下了右护法哦!都不让我得意一晚,就把这些烦心事儿给折腾出来了。唉,是的,我只跟宗勤师叔说了一句,是自己跟着黄土林的人马来的,并没有向田将军或者陈将军事先禀报。」
  她抿唇道:「我终究是无法让你,让禹仁和其他人在前线上豁出性命,自己却在军营里悠然自在地等待结果,坐享其成。」
  虽然我隐约猜到了,但听到这个回答,还是差点被噎住。武林派的军部成员,本就活动在一条有些暧昧的线上。既有超出普通军卒的活动空间,却又因此受到相当程度的监管和忌讳。但是,在薛槿乔这个高度,哪怕她仅仅是个二流高手,那也是正式的军官,不能像我们这样,采取自主出击的风格掺和到分工明确的战事里。
  「哎呀,你这么做恐怕是会闯大祸了,好在你搞定了右护法,再不济也能将功补罪。我们最好趁现在想一想待会儿该如何解释你的行为吧……」
  我正欲为她筹谋一番时,却不经意地看到她微微咬着下唇,神色低落,然后猛然醒悟了。
  就算薛槿乔违反了军部的规矩,就算她擅自来到前线,不事先打招呼禀报,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
  但是,但是,正是她采取了「不负责任」,违反规矩的做法,才让右护法被生擒了。
  也正是因为她如此任性地将规矩置之度外,才能够救了我,救了秦喜的性命啊。
  哪怕田炜,陈将军,和军部的所有其他人有一万个理由因此罔顾她所立下的功劳去责怪,惩罚身旁这个女子,那也不应该对我的态度和看法有任何影响。而此时,在这也许是她作为朝廷高手最值得自豪的一刻,我应当说的,也不该是这些扫兴的,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话。
  毕竟,全天下里,也许就那么几个人明白这个女子到底在期待着什么了。
  我停住脚步,诚挚地对薛槿乔说道:「对不起,槿乔,刚才的那些都是些屁话,那是我被揍得头脑糊涂了,不知所谓。事实上,我和秦喜都该感谢你才对,正因为你为了心中的道义和职责,不惜打破严历的军令也要前来帮忙,我和秦喜才能捡回小命来,右护法才会伏法。」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我相信军部不会愚蠢到会因为你擅自行动而过度惩罚你的。我不是以听从命令为天性的军人,所以我认为,有些战果能够让过程为结果让路,同时我也觉得再迂腐的军官也无法抵赖你的功绩。但是比起军部的认可,我更想作为一个被你拯救的人感谢你。我相信任何一个对侠义有所向往的人,都会对你致敬。这一刻的你,做到了你对我所说的,你所期望的一切。
  你是我的英雄。」
  听到这话,薛槿乔绽放出一个耀眼的笑容,像是夜里盛开的牡丹花,骄傲而美丽:「这下,我也救了你一次了。我不像你,能够将自己的心意如此通透地道来,所以我从未恰当地亲口谢过你。」
  「当年清风山下,你拯救我时让我感到的所有庆幸和感激,我还给你了。」
  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也忍不住咧开了嘴。
  能被拯救,本就是件不可多求的幸事。而在绝望之际,出现的救命稻草竟是薛槿乔,让我不由得生出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的感慨。
  薛槿乔砍下几根树枝做成了一个简陋的小担架帮我将秦喜抬到上面,一步深一步浅地往营地走去。当营地的火光从模糊拉近到清晰可见时,战斗还未消停,但规模已没有之前那么大。看样子,朝廷方算是赢了,然而代价也不可谓不重。
  官军结营的地方虽然离黄土林内的一条小溪不远,但要运水,灭火所需要的人力和时间,足以让宁王军高手点燃的火势完成任务了。更不用说,大多数的官兵都忙着截杀夜袭的高手,根本无暇去全力灭火。
  也就是此时战事缓了下来了,才有军官组织兵卒去取水灭火。
  饶是如此,走进营地时,那铺天盖地的烟雾和刺鼻之极的柴火糊味让我和薛槿乔都不住皱眉,以至于掩盖了遍野的尸体所产生的异味。不只是人体,还有为数不少或被烧死,或在混乱中死去的驮货牲口。
  我绕开了旁边仍然烧着火的一堆杂物,注意不被脚下的东西给绊倒了。在我左侧那些黝黑的木段曾是马车,却被大火烧得只剩一堆还在冒烟的木炭。
  「咱们去找谁,陈将军?」
  「嗯,然后再去伤兵营,帮秦喜稳定住伤势。」薛槿乔四处张望了几眼后,带我选定一个方向信步前进,「军帐好像为了避开火势搬到西面去了。在那边,我好像看到陈将军的亲卫兵了。」
  在营地西面栅栏外一顶略显简陋,明显是临时立起的营帐外,站岗的几个亲卫兵都用布巾掩面,显然有些受不了这糟糕的空气质量。他们见到薛槿乔之后,均是怔了怔,然后对她行了一礼:「见过薛校尉。」
  「免礼。陈将军在吗?」
  左边那大汉看了他同伴一眼,答道:「将军就在后面,敢问校尉有何事禀报?」
  薛槿乔若无其事指了指她一路拖到这里,依然昏迷不醒的右护法:「这便是叛军的首领,青莲教右护法。」
  两人大惊失色,连忙让开道:「原,原来如此,请校尉大人进。」
  薛槿乔矜持地点了点头,我也对他们点头示意,带着秦喜进去了。我瞅了瞅薛槿乔,知道她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肯定心里在暗爽。
  里面一个长身而立,脚下摆着一副铁甲的中年男子正在与一个脸色紧张的老僧人谈话,中年男子手臂上好像有些烧伤,在角落站着两个卫兵。
  那中年男子转头看向我们,见到薛槿乔时,半是惊讶半是疑惑地问道:「小薛?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谁?」
  薛槿乔稍稍鞠躬道:「见过陈将军,见过宗行师傅。还好宗行师傅在此,能否为我这位朋友检查伤势,救治一番?这是玄蛟卫秦喜,他在方才的战事中受伤颇重。」
  那僧人看向陈宗寿,陈宗寿稍稍点头后,他从我手中接过昏迷的秦喜,切脉检查了一阵后道:「秦施主内外俱伤,真气尽失,似是连连催发了某种精血秘术,更是被一记重拳打在胸口,伤了脏腑。贫僧虽能稳定住伤势,但秦施主需要数日时间来精心调养身子,否则性命有危。待会儿贫僧叫几个弟子来将秦施主运到伤兵帐里照顾。」
  陈宗寿这时也沉眉问道:「小薛,秦喜之名我也听闻过,那是唐禹仁的同僚。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何来到黄土林?」
  「陈将军,实不相瞒,我是按捺不住性子,对宗勤师叔请示了一番后,前来黄土林助拳的,并没有事先求得田将军的许可。」
  陈宗寿眉头深锁,摇头道:「小薛,虽然田将军采取了你与宗勤僧正的战略,但你这样做可是会招惹非议的。」
  「我知道,军部一定对我的行为有所不满,我也愿意接受无令而行的惩罚。
  但是,陈将军,至少看看我们这一趟的战果吧。」薛槿乔稍稍将右护法的身子往后扳了扳,露出了他的脸庞。
  「这便是我们此行的目标,叛军大将,青莲教右护法。」
  「什么!?」
  陈宗寿与一旁的宗行大惊失色,军帐角落的卫兵也呆若木鸡,均是齐齐看向被薛槿乔牢牢抓住的右护法。
  陈宗寿上前数步,拿起右护法的手腕探查他的武功修为,并且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后,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莲华大手印的修习痕迹,大梵雷霆拳的青霆罡气,还有牝牡真气……这人确实是青莲教右护法!除了妖教左右两护法和那神将之外,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三个人在这两门武学上有如此造诣。」
  他愕然望向薛槿乔,似乎无法理解到底这场战争最大的转折点是如何就这样掉进囊中的。
  薛槿乔淡淡笑道:「这部分且让我的幕僚韩良为两位解释吧。」
  陈宗寿作为田炜的副将,位高权重的青州都指挥使,自然也了解严觅这条线的内情,但也不可能如我和薛槿乔一样对所有的筹谋与细节了如指掌。
  我解释了我们这行人在濮阳的发现,和一路追踪到黄土林来的经历。同时,我自然没有忘记将顶头上司的两人,尤其是薛槿乔的作用大书特书,将她各种关键的决断和战斗力概括成最后能够大功告成必不可缺的因素,含蓄地为她邀功。
  陈宗寿听完我的描述之后,原先有些责怪的神色也完全松弛了下来,有些无奈地指着薛槿乔道:「你呀,太冲动了。此役完毕,要占头功,但饶是也必定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攻击。」
  「不过……」陈宗寿露出了一个赏识的笑容,「身为大燕军士,堂堂的二流高手,咱们比划起来我都打不过你。若不是在这种时候显示能耐,咱们又为何要如此大力地培育高手呢?放心吧,真要吵起来,我站你这边,大将军心里也肯定有一杆枰的。」
  薛槿乔深深地行礼道:「多谢陈将军谅解。没有韩良、禹仁等人的策谋和舍身牵制住右护法的英勇,我也无法在最后将他擒下。这是所有人努力的成果。」
  「啧啧,不仅是枭首,而是生擒敌军大将,多少年没有这等少年英雄了?宗行,咱们不得不服老了啊。」陈宗寿转头对僧人笑道。
  宗行这时也恢复了过来,抚须点头道:「阿弥陀佛,看到薛施主,便像看到当年排浪掌有成的浪里挑花,二十年转瞬而逝,天下又是一个轮回啊。」
  陈宗寿感慨了一阵后正色道:「那么,右护法便交给我们吧,石子,海涛,将他看好。好吧,小薛,战事虽然还未完全平息,但只要将火扑灭了,那便也差不多了。至于……严通判那里,有你的玄蛟卫同僚看着。待战事结束了,咱们便要审讯右护法,到时我会叫上你的。」
  「多谢将军,那么秦卫士便留在这儿交给宗行师傅的弟子照顾。我们先告退了。」
  我们离开之后,我原本强打着的精神顿时萎靡了下来。三张六甲神符齐开,效用过去之后,透支了身体与精神的代价加上战斗所受的伤势所带来的疲惫和痛楚像浪涛般让我的大脑几乎无法运转,只想就地躺下连睡二十个小时。
  我对薛槿乔说道:「陈将军看起来挺欣赏你的,有这么大一份功劳打底,你应该不用太担心擅自行事的后果。」
  薛槿乔不置可否地答道:「也许吧……我得去找唐禹仁商议一阵,他好像在四处奔波,又要管战事又要管严觅。你呢?该去把梁姑娘找出来,免得她整夜担心吧?」
  我的眼皮不住地耷拉,打了个哈欠道:「是的,我这就得离开。营地这火势哪怕事先做好了准备,也烧了这么久,估计是睡不了个好觉的。我宁愿在野外对付一晚也不想嗅着这黑烟睡觉。明天再来找你吧。」
  薛槿乔歪头提议道:「你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斗,又受了伤,还是不要再折腾了。我帮你去将梁姑娘领回来,如何?」
  虽然本能地觉得这个建议好像有什么隐约不适合的地方,但我浑身酸痛,头晕脑胀,也没有深想,只是道谢道:「是吗?那就麻烦你了。我把她的位置告诉你。」
  薛槿乔笑道:「放心吧,我会将她安安全全地带回来的。你先去伤兵营让军医帮你处理伤势,然后睡个好觉吧。」
  「拜托你了。」
  一切都被处理完后,已是凌晨了,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日出之时。期间,谭箐开启了群聊告诉我她那边处理掉对手,已经安全回到营地,让我放下心来。伤兵营里,我被安顿在一张草席上,伤势被包扎了一番,有些轻微骨折的手臂用木板固定好之后,便沉沉地睡去。
  我是在一阵火烧火燎的口渴中转醒的,找营帐里的军医要了个水囊后痛饮了大半,然后用剩下的洗了把脸。
  在同一顶帐篷里的数个床位外,秦喜还未醒来,脸色苍白。我默然无语地看了他一阵后,去找其他人了。景伊由于是个女性,被转移到另外的营帐里了,所以不知道她目前状况如何。
  我出了帐篷,看到熙熙攘攘的军卒有条不紊地将营地收拾好。栅栏外,有几队兵马已经打包好辎重,准备出行了。
  我问了几个路过的官兵之后,终于找到了薛槿乔的帐篷。在里面,薛槿乔与梁清漓坐在胡床上聊天。
  「夫君!」梁清漓见到我时,欣喜地扑进我的怀里,「薛小姐在晚上带奴家回来后,夫君已睡下了,便只是草草地探望了一下。夫君……没事吧?」她盯着我被木板固定的双臂,脸色担忧。
  「早上好。」我亲了亲娘子的额头,「没事。如你所见,手臂好像有些骨折,也受了点内伤,但不算严重,估计一个月后就能恢复了。相对之下,我的情况可能是最好的。其他人呢?陈将军准备今天拔营出发么?」
  「是的。原来是没准备这么快离开的,但是……夫君与薛小姐这批人竟然真的做到了生擒右护法这件事,所以今日便要出发。」梁清漓的脸色心疼之外还有不折不扣的震惊与钦佩,一对水润的杏眸简直要冒星星了,「夫君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就又是一个惊险万分的故事了……」
  黄土林的粮草队除了官兵之外,还有为数不少受到官府号召而来的武林中人,其中包括一些习了武的女性。陈宗寿划给这些女子数顶帐篷,薛槿乔与梁清漓住的便是这样一顶营帐,而景伊也在相邻的另外一顶营帐中修养。
  虽然昨晚的大火毁了许多粮车和牛马,但是军部暗中早有准备,千车粮草只有近半是真正的粮食,其余的都是为了混淆敌军的杂物,而且为了提防火攻,相当部分的粮车都做了防火处理。
  当然,运了这么多不是粮食的废料,又经过了昨晚的大战,也意味着真正会被送到濮阳前线的辎重相当少。所以粮队此时就要分开,部分的人手要返程然后将真正的军部粮草再加急运出来。
  按照田炜定下的进攻计划,若是黄土林的陷阱生效并且成功截杀了前来袭击粮队的敌军,那铜鸡谷的大部队便会立刻拨兵进攻濮阳。若是不幸出了什么差错的话,铜鸡谷也是个不差的临时据点。
  当唐禹仁,宋钊,和谭箐三人也前来会合之后,我们都有些感慨。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真的被大家做成了。」宋钊唏嘘地说道,「我这些年来自问破过不少案子,但全部加起来,恐怕都不如此役的十分之一。」
  唐禹仁叹气道:「代价也不可谓不重。昨晚死伤的数字已有了个大概,夜中大概有三到四百人阵亡,另外有六百人失去战斗力。能够运往濮阳前线的辎重仅剩昨晚前的一半不到,这个数量,只够大军吃小半个月。」
  「不过,好歹是抓住右护法了。若我们没猜错,这应该能断了叛军在青州的青莲力士来源。」
  薛槿乔点头道:「没错。接下来,便看田将军与军部众人是否能够顺利夺回濮阳了。秦喜和景伊伤势严重,要留在这里静养。你们跟我一起离开,咱们要助陈将军将右护法押送到主力部队那儿,让田将军决定该如何处置。」
  「然后也能为我等请功。此间事了,就算不日能够拿下濮阳,那份功劳也比不上生擒右护法。恭喜诸位,此等军功在大燕过去十年里,闻所未闻。」
  功劳么?我与唐禹仁交换了一个眼神,反应均是有些微妙。面对这份堪称奇迹的军功,军部与京城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顿了顿后,有些黯然地继续说道:「孙倩的遗体……会与军中其余的死者送到义庄去。我已派人前往藏剑宫与汴梁孙家,征求她家人的意见,看看他们意欲如何。」
  胜利总是伴随着代价的。若孙倩知道自己会因为这场战争死在黄土林的旷野里,她在那个此刻回顾起来时已显得无比遥远的八月下午,应该不会选择接受这个任务吧?
  而那样的选择,是否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