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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马 / 2023/11/19 13:54 / 9104 / 245
【小说】超越游戏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2/01 04:40:22

第一百八十二章:伤痕
  秦宓摇头说道:「徒儿,你向来是个心思细腻,行事稳重的人。我相信你这么做必有你的理由,但我却难以明白,你究竟为何如此重视此事。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会如何反应么?他会不会因此迁怒于你的朋友?」
  薛槿乔微微皱眉,但依旧坚定地说道:「我会亲自告诉爹爹这份决定,并且说服他的。既然他希望我成为薛家的支柱,未来的家主,那么我便要按照自己的判断去行使这份职责所带来的力量。」
  秦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准备如何说服你父亲?」
  薛槿乔笑道:「我还是先说服师父您吧。我自然明白用掉的这份恩赐意味着什么。但是唐禹仁说过一句话,让我感触良深。他说,只要他还有能力,只要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便不允许作奸犯科,颠倒黑白之事发生在他面前而无动于衷。我并没有禹仁那份坚定不移,百死不悔的心,但也有一些不能不去做,不能不去坚持的东西。」
  「这是我作为薛家之女,昆仑弟子,作为青州军卒一员,最真实的意愿。」
  薛槿乔诚恳地说道,「因为是爹爹,是师父从小便教给了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现在我只想回到最初学会这些道理时的那份心境,罔顾官场对弈,利益权衡,去坚持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若非是这份坚持,我不会顶着严苛的军规亲自前往战场,也无法立下这份功劳。」
  「槿乔,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没能摆脱所谓正道,白道的那套道理。我教你是非对错,可不是为了让它束缚你,限制你,而是为了让你明白道理是什么,又该如何利用它。大义,是非,这些东西有其用处,但是归根结底,天下的运转不是靠讲道理,而是靠武力与权势。朝廷的道,朝廷的理,才是真正让天地万物为之转动的核心。这种有无数人心、意志、前途性命混杂其中,由神州天子驾驭的规则,可不是简单的好坏能够概括的。你若想从其中获取自己想要的结果,首先便是要放开这种天真的执着。」
  秦宓像是在数落薛槿乔一样,对她的坚持嗤之以鼻,又有些无奈的意味,「不过,我姑且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这是明面上的原因,于公,并不足以说服我。还有私人的原因呢?我不相信仅仅如此,你便会愿意用上这么珍贵的机会。」
  薛槿乔垂首沉默了良久后,抬起头来抿唇说道:「不,师父,那个原因便足以让我如此坚持了。过去这两年槿乔经历了许多,也改变了许多,也许连师父也没有看出这种变化。但如果您觉得必须要有另外的原因,那也许……这是我欠韩良的。」
  秦宓的眼光有如利刃般向我刺来:「哦?」
  薛槿乔对我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神情:「是的。一切都从我与他第一次相遇时开始。在两年半前,我从昆仑山回越城的路途上。」
  我心里咯噔地响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她不会……将那件事也说出来了吧?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么?
  「我与随行的商队在清风山下被其中的山贼袭击,商队里所有人或是死了,或是被掳进山寨,只有我靠着一身武功强行杀了出去。但我中了贼匪三当家的暗器,上面涂了闻香散人的独门迷魂香。」
  薛槿乔脸上染上了一层不自然的殷红,身躯微微地在颤抖,但目光却没有丝毫动摇:「当贼人找到我时,我已浑身无法动弹,任人宰割。事实上,若不是韩良及时出现,徒儿,我……便会失了清白,再无颜面对师父爹娘,面对自己了。
  也许,我会直接丧命在山里,也不一定……」
  我与身旁的梁清漓屏息听着这份沉重的过往,梁清漓脸上浮现出无法遮掩的震惊,一如秦宓脸上的神色。
  薛槿乔仿佛也感觉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说道:「这便是我心中藏得最深的秘密,在过去的数年里,从未对外人提起。但此时,我明白师父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一种要求,所以我将自己的所有缘由与心思都坦露出来了。韩良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有此生难报的恩情,不仅如此,他还是我此生仅有的挚友,知己。这件事对他与他的妻子十分重要,因此他们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愿以此来偿还这份恩情。」
  「师父,这样的解释,您可能接受么?」
  这个气质刚硬的女子微微张嘴,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关切地看着她的弟子,半晌后才笨拙地挤出一句话来:「槿乔……抱歉,我从未想象过,你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你怎么没早点与我说呢?唉……你没事吧?」
  薛槿乔有些出神地看向秦宓身后的桂花树,过了几秒后,才沉眉说道:「是的,一切都过去了。我回到越城之后,请求知州出兵与太清道的同僚一起出手,亲自将那支山贼彻底摧毁,解救出许多被他们掳掠的良家女子。也就是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些关于青莲教的线索。」
  她的表情柔和了下来,语调也随之降低了:「我知道师父不希望我因为过于私人的,天真的理由介入官场。但是,能否容许我任性这么一次?每当我想到自己仅仅差了那么一丝一毫,便会落入与那些可怜的女子同样的境地,我便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我想要为那些被侮辱,被残害,被冤枉的无辜人们争回一个公道。
  不这么做,我胸中的郁悒便永远无法抒发,而我再也打不出心意如一的拳法来。」
  秦宓伸出手来,轻轻地抚过薛槿乔的脑袋,温柔地说道:「好吧。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薛槿乔振奋地问道:「真的吗?」
  秦宓叹道:「槿乔,我对你们的请求设下这道门槛,不是为了惩罚你们,而是为了让你们意识到参与到朝堂倾轧的代价与规则。但既然你的原因如此深刻,如此沉重,那么我这做师父的,怎么能阻着你呢?」
  薛槿乔一头扑入秦宓的怀里,欣喜地笑道:「师父最好了!」
  秦宓只是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受苦了,槿乔。其实见到你如此坚定不移的意志,哪怕方向与我不同,也让我十分欣慰。只恨,只恨你付出的是如此痛苦的代价啊。」
  薛槿乔闭目喃声道:「我还以为师父会担心我身子脏了,会嫁不出去这种事呢。」
  秦宓嗔怪道:「什么乱道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种酸儒的胡说八道,从来都不是本朝奉行的道理。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遭受了这种苦难,也不该被指摘。何况,我们是武人,是凌驾于这些世俗桎梏的人,你万万不可听这些满口仁义,实则恨不得将我们这些女子关起来当牲畜豢养的理学家乱讲。」
  薛槿乔抬头笑道:「放心吧师父,我分得清轻重的,断然不会自轻自贱。」
  秦宓冷哼道:「那就好。且不说这事不出这间院子,若有朝一日真有其他人拿这种事来诟病你,师父会亲自出手,将这种乱嚼舌头的狗辈宰了。」
  这位昆仑派的长老也就是在这时才露出了些许属于这个位面的顶层战力独属的杀气,比她凛然的气质还要森严,还要冰冷。
  看到这对师徒哪怕理念不同,道路也不同,却依然能够理解彼此,并且让徒弟得到她最需要的支持,让我十分欣慰。同时我也甚是庆幸,薛槿乔冒险地将自己这段最为痛苦不堪的过往透露给师父,却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轻慢和伤害,对她消化,和解这段经历,只会是好事。
  将这些情绪充分地释放出来后,秦宓对薛槿乔问道:「槿乔,你这次回京城来,是否只是为了赈灾案这事?」
  「是的,师父。虽然名义上我是因为不听调令,擅自行动,受了田将军的稍稍『惩罚』派回京城来,但等此间事了,我便要重回青州帮助军部继续对付叛军。」
  薛槿乔毫无犹豫地答道。
  秦宓无言地看了她数秒后,叹气道:「你这孩子啊,从来都不是个坐得住的人。既然这场战争对你意义如此深重,那么,大燕也许有另一个用得上你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我与梁清漓:「去冀州找你的师叔吧。
  他在筹谋一件大事,正好能用上你的帮助。」
  薛槿乔好奇地问道:「是什么?莫非与师父你此前在冀州的事务有关?」
  「军中机密,我便不在这儿透露了,你若有意,自个儿去找他了解吧。」
  在我们离去之前,秦宓特意对我说道:「你是个对槿乔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她有许多属下,也有志同道合的同僚,但却从没有过知己,更没有一个欠了如此大人情的同龄人。你作为槿乔过往的知情人,可别让她受伤了。」
  我恭敬地说道:「秦前辈放心,就如槿乔所说,她不仅是我的主公,更是我的朋友、知己,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那就好。」秦宓玩味地看了看两个女子,又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放我们走了。
  在玄武区安静的街道上,薛槿乔走在我们前面,良久没有出声,我和梁清漓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消化着刚才与秦宓的对话。
  回到薛府后,薛槿乔突然止住脚步,转头说道:「韩良,清漓,能否与我进书房谈一谈?」
  我们自无不可。与她进了房间之后,薛槿乔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方才我贸然将那么沉重的往事说了出来,你们一定觉得很突兀。」
  我见她的脸上除了有些难为情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意思,便答道:「这是你的师父,是你的往事,而我们是你的朋友。比起突兀,我更高兴你有勇气将它说了出来给你师父这种能够理解你,支持你的人听,而不是一直藏在心里。」
  薛槿乔皱了皱鼻子道:「嗯……其实是否该跟师父说起这件事,很是让我纠结了一阵。虽然她是看着我长大,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之一,但真要揭露这种难堪的伤痕,实在是不容易。不过,我很庆幸自己这么做了。你说得对,有些心事说出来了,有人能够给予籍慰,确实让心里轻松了不少。」
  梁清漓这时也忍不住问道:「薛小姐,奴家听闻了这份如此隐秘的私事,真的没关系么?」
  薛槿乔抱着双臂沉吟了片刻后,脸色有些怪异地说道:「不,没关系。虽然你我关系并不深,但我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很能够理解你,也觉得……你同样能够理解我。我不介意告诉你这段过往,恰恰相反,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适合的字句,然后继续说道:「也许你是少数能够从女人,也从武人这两个身份,给予我一些想法的人。我无意冒犯,但你能否与我说说你在聚香苑里时的心境?在烟花之地,必然有许多意图不轨的人觊觎着在其中维生的姑娘们。你是如何让自己不被那种……恶意,影响的?」
  我为这意图并不算隐晦的提问手心捏了把汗,只觉得薛槿乔是真的不把梁清漓当外人,这么敏感的话题都要抛出来。同时我又有些担心梁清漓,不知她是否能够,是否愿意重顾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梁清漓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眼睛亮起,语气却说不出地温和:「薛小姐,虽然你一直是夫君的朋友,也与奴家并没有太多机会深谈,但奴家其实也……有着相同的感受,觉得你是与奴家一样的人。奴家在此之前并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现在却明白了:你与奴家有着同样的伤痕。」
  薛槿乔沉默了片刻,有些动容。然后,她露出了一个由衷喜悦的笑容:「是的,确实如此。原来你也与我一样……」
  仿佛是读懂了彼此的心思那样,她们突然齐齐看向我,异口同声地说道:
  「夫君/韩良,我们要说些悄悄话,你先出去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震慑了一瞬后,连忙起身道:「呃,怎么回事啊?你们有话要谈?」
  梁清漓笑着轻轻推着我往门扉走:「没错。奴家与薛小姐有些女人家的话要讲,一会儿再来找你。」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得告退了,回到房间里去发呆。
  看起来,在某个我暂时无法窥探的层面上,这个位面里与我关系最深的两位女子突然产生了共鸣。共同的痛苦与不堪回首的过往么……也许梁清漓和薛槿乔确实比我一开始想象的,更合拍。
  嗯,这又对我这个三心两意的男人意味着什么呢?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头疼。
  可惜谭箐与苏真出去游玩了,我没有其他的事,又不欲胡思乱想,便出到院子里打了几趟拳,整理思绪。
  黄土林之役所受的伤已痊愈得差不多了,我这段时间又与梁清漓勤于双修,已触碰到了采五气的境界。这便是绝大多青莲力士所在的阶段,也是彻底巩固了三流战力的重要环节。梁清漓资质聪慧,又有荷尖碧叶的色相加成,已更进一步地开始凝真元,开始形成符合自己五行的牝牡真气了。
  当两人的五脏之气均被凝聚升华之后,便可以尝试五德汇聚,补全内景。能够达到这个地步的,均是二流之境的高手。便是有着莲开百籽破障的加持,在修炼有成的青莲力士里,也只有十里挑一的成功率。在此之上的阴阳转化则是平衡先天的五行,足以破开天堑进入一流之境,易筋洗髓。至此,已是接近牝牡玄功的至高境界了。
  今日秦宓说梁清漓内景初成,阴阳二气通畅,其实是个相当了不得的成就。
  这意味着只要她没有十分缺憾的根骨资质,或者经脉五行的严重偏缺,日后晋升二流之列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啧,媳妇儿的习武资质真的不是盖的,唐禹仁说哪怕是六大派的真传弟子,也不过如此了,还真的不夸张。当然,这人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本来也不会因为是我的老婆而刻意恭维就是了……
  我的战斗力虽然靠着各种不讲道理的增幅比梁清漓强很多,但是真正的根骨资质,哪怕是经历了西联位面的灵魂洗礼,其实仍旧稍逊一筹。不过这一战我的收获也不小,主要是在生死搏斗中找到了进一步将拳法与异能结合的思路。
  当我将领域放开扩展时,以自身为中心的方圆五米内,配合着灵觉,足以让我感应到所有境界不是完全凌驾于我之上的气流,真气,与劲力流转。同时,这也是我施加制约与牵引之力最有效的范围,再扩大,这些无形的力场影响便会急剧缩小,用来对付粗通武功的小卒子也许还有几分用处,但是遇上训练有素的武者,效用几可忽略。
  而与右护法的一战,让我验证了另一个关于领域的应用,那便是收缩与增幅。
  当我将领域收缩到方圆一米内时,不仅是感应的灵敏性加强,我能所施加的种种「力」也相应地加强了,而且不只是强度增加,掌控力也相应地增加了。最后与右护法拳拳交锋而没有立刻落败,便是有赖化劲罡衣外附制约、牵引之力,内外相合的功效将那势大力沉的拳掌抵消。
  我在此前一直是交错着用,或是有意识地在见招拆招时选择性地制约或者牵引对手的攻击。虽然我设想过,迎接每一招时都自动用上制约和牵引之力,如同化劲罡衣上自带的能力那样,任意玩弄敌人的攻击,但始终没能成功将领域之力掌控到这个程度。直到面对右护法的生死一刻,我才能够跨越那层障碍将这两种异能的运用融合到一起。虽然以我的拳法功力,尚无法重现关明月为我展示的大缠丝劲,但是加上异能之力后,却惟妙惟肖地重现了九成大缠丝劲的作用。
  至此,我对领域做出了更细致的划分:扩展到方圆五米时是「常态领域」,适合群战与对付普通高手;收缩到方圆一米时,则是化劲罡衣的进一步进化,我称之为「御气圈」。嗯,还有一件要事,那就是给常态领域也起个漂亮名字。
  在御气圈内,任何向我攻来的招数,无论是拳掌刀枪,还是劲气能量,都要被削弱,卸开,消解,引导。只要我的精神修为能够更进一步,甚至不需要有意识地去防,我充斥在御气圈内每一寸的制约、牵引、化劲之力便能自动御敌。这是守,也是我所能够使出的,最强的防御状态。当然,这个形态下,对我的精神力消耗也是成倍地增长,无法久战。
  至于攻,我的设想是能够摄取御气圈之内所有自己,敌人,乃至虚空中的力量,受一分力,甚至受零分力,都能还以十分,二十分力。这个部分的操作与具体运用我还在揣摩,算不得成熟。
  领域异能的运用与薛槿乔这段时日传授与我的大捭阖手理念十分贴合,而大捭阖手不只是在借力化力有着独到的技艺,更是在攻势也有其刚猛无匹的强悍之处。也因此只要我能将它吃透,练熟炼精了,拳法造诣与实战能力必能迎来又一个进度迅猛的增长期。
  也确实该把心思放在攻击力这方面上了,不然我一个头脑派往究极乌龟壳的坦克道路上越奔越远,实在让我无奈。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2/01 04:45:48

第一百八十三章:庆功宴
  那天,梁清漓与薛槿乔谈了很久,一直到吃完饭的时候,才携手从薛槿乔的书房里出来。
  我暗地里对梁清漓问道:「你们聊了些什么啊?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梁清漓笑盈盈地说道:「这是女人家的小秘密,夫君便不要刺探啦。」
  「好吧好吧,能有人说话总算是好事,我控制得住好奇心。」
  话虽这么说,但餐桌上,薛槿乔除了与薛父和姨娘聊天之外,更是与梁清漓有说有笑的,与之前数日礼貌友善,但始终带有三分陌生的态度截然不同。这种不同不仅是让我觉得甚是诡异,连谭箐都时不时将视线扫来,神情玩味。
  用完膳后,薛槿乔与梁清漓两人先去洗漱,留下我和谭箐在膳厅里。她打趣地问道:「你这家伙,终于忍不住了是吧?当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啊。」
  我呸了一声:「瞎说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她们突然变得关系这么好,我也摸不着头脑。」
  谭箐乐呵呵地说道:「后宫和谐友爱,总比争锋相对好吧。我看你得趁热打铁,大被同眠,一龙双凤……」
  我向这个满脸贼笑的女人挥了挥手,阻止了她龌龊的畅想:「你可给我差不多一点,笑得也太猥琐了。」
  我与谭箐拌嘴了一通之后,洗漱了一番准备上床睡觉。
  梁清漓并膝坐在床上,正就着油灯在读一卷书籍,见到我时甜甜地笑了。
  「在读什么呢?」
  「奴家提起尚在闺中时曾读过的一些诗词集,薛小姐虽然自述不对这些诗词笔墨有兴趣,但家教甚严,也是通读过数遍的,刚好借与奴家重温。」
  我坐在她身旁道:「家里那些还不够你看的是吧?这次你跟她交上朋友了,刚好可以从她这儿多借几部书。」
  梁清漓合上书本,托腮望向我道:「好啦,奴家知道夫君一定有许多想问的。
  能说的,奴家也不会刻意瞒着夫君。」
  我亲了亲她光滑的脸蛋道:「就知道清漓不会让我眼巴巴地就这么忍着的。
  其实我也不是有什么特地想要刺探的东西,只是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变化有些好奇。
  薛槿乔这人可不是什么会与人随意交心的女子,连唐禹仁这个与她相识了十年的老友,其实都是工作关系大于一切的。」
  梁清漓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依在我身旁,沉吟道:「朋友么……同是天涯沦落人,香山居士的这句诗,也许是最符合奴家与薛小姐投缘的描写。尽管她看似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奴家却与她实则是同病相怜,有着相同疤痕的人。也因此,便是身世、经历大相径庭,彼此端详时,惊觉像是在看镜中的倒影似的。」
  我轻声说道:「这么合得来吗?」
  梁清漓稍稍抬起头来,微笑道:「是的,便是夫君,有些事,有些话,奴家也羞于启齿。但是在面对薛小姐时,却发现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她清澈的眸中突然多了几分感慨:「甚至,奴家明白了,彻底地明白了为何薛小姐会倾心于夫君。你当初在清风山下从匪人手中救出她时,便已成为了她这一生中最特别的男子。也许你作为男子,作为拯救之人,难以想象女人家失了清白,生不如死的场地,也因此难以理解她心中会有什么样的感激……但奴家能够理解她的感受,因为夫君也同样将奴家从一个相似的地方解救了出来呢。」
  说到这里,梁清漓有些怅然地说道:「薛小姐与奴家的痛楚,与夫君的结缘方式,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了,奴家想要视她为情敌,都不忍心呢,因为奴家实在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更能感同身受地理解她的难处与痛苦。甚至,奴家比她更幸运,因为奴家有夫君这么一个心灵相通的伴侣,而她却没有。」
  我不禁点头道:「是的。我是她的朋友,但也许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也许表面上豪爽平和,但实则骄傲得紧。你若能跟她当上知己好友,那对你们俩人都是好事。」
  「嗯,其实若奴家与薛小姐并没有遭受那些苦难,仅仅是平常地像闺中女孩子家那样结识,说不定我们也照样能够投缘呢。只不过,有了这些共同的伤痕之后,奴家才能够切身地理解她,而相信她也同样能够反过来理解奴家。」她叹了口气道,「只不过,如秦前辈所说的那样,能够达成如今的这种理解,所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
  听到这话,我不由自主地点头道:「你与她这么合得来是好事,是大大的好事。我一直认为,想要过一段完整的,平衡的人生,要各方面都要有建树和发展。
  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是人生中必不可缺的东西。我能为你提供前者,甚至从许多层面上来说,你也是我最贴心的知己之一,但是爱人终究不是朋友,终究缺少了一点那种关系能够提供的价值。」
  「提供的价值么……」梁清漓将这段话来回咀嚼了数次后,突然问道,「夫君,若是没有薛小姐的帮助运作这么多宝贵的人情关系,我们能够跨过这层层阻碍,插手于朝堂之上那些大人们的意愿,为梁家,为所有赈灾案中被冤枉的人们,带来公道么?」
  我垂下眼帘道:「……我相信,有你我,有禹仁这样的人同心协力,总能想到适合的法子让这些罪行被审判的。但,槿乔的努力确实也是我们目前所获得的成果中,必不可缺的环节。」
  「这次人情还了,加上她从右护法拳下救我的那次,我在清风山下救她的那笔债,怎么都偿清了。我虽然不在乎这种东西,也对她说过几次了,但我知道她一直挂念在心里。你大可与她说,不必再让这份情压在心头了,这次换我欠她啦!」
  我对爱侣笑道。
  梁清漓却没有我这么情绪活泼,而是有些低落地说道:「夫君,归根结底,想要对抗权贵,也只能依赖另外的权贵,去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所定下的规矩内挪腾,不是么?若规矩从一开始便不公平呢?这样苦苦争得的公道,又何谈公正?」
  我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秀发,斟酌着语言说道:「是的,依照你我最完美的设想,大燕的律法本身就有纠错、补漏的功能,并且是能够自发性地发现如赈灾案这种腐败和过错,主动向上求得一个应得的,公正的判决。但我们所居的人世间,并不是一个如此完美的地方,而是需要自己去争,去辩,去比那些全然不在意不公与痛苦的人更懂得该如何去利用朝堂的规则,才能获得一开始便该给予自己的结果。」
  「是否没有了咱们这种顽固的凡人,没有了禹仁这种身在暗处,心向光明的官差,没有了槿乔这种能够以平等慈悲的心感受平民痛苦的权贵,便再难以纠正错误,出这口恶气呢?」我沉默了片刻后,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希望事实不是如此,但……恐怕这就是我们身处的这片俗世里,最令人无奈的真相。世上那么多不如意的地方,注定没有什么是能够完美无缺的,我们只能尽己所能地去让自己的良心满意,而不是淹没在那污流里。你对于这世道的黑暗面,见识得远远比我多。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梁清漓比起双眼靠在我肩上,有些怅然地道:「奴家只是……失望。应然发生的,与实际发生的,总有天差地别。每次奴家所期望的那种结果最后只是成了奢望时,也难免失落。虽然不至于让奴家认输,但仍然好难过。」
  「……不过,也许奴家得转变心态了,如奴家以往那般自艾自怨,无济于事。
  既然这是大燕无法改变的现状与规则,那么奴家唯有适应它,并去成为一个能够在这些条条框框里仍有选择余地的人。唯有如此,才能保护夫君,保护小玉,与所有奴家在乎的人与事。」
  梁清漓忽地睁眼,温和的杏眸中亮起了炽热的光芒。在那熊熊燃烧的坚定意志之下,我看到了在自家娘子身上罕见的野望。这让我有些唏嘘,也有些自豪。
  其实,也许她并不需要我引导了。也许从一开始点燃了她心中的火炬之后,她便不再需要任何人去将她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呵护。
  饶是如此,我依然感到心里一阵几乎要将我的胸口撑破的闷痛。我多么希望她从未需要经历这些令人蜕变的痛苦,多么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回到过去,改写那些悲剧。但,我又无法否认,也许正是这些磨砺,才铸就了这个让我如此深爱的女子。
  梁清漓敏锐地察觉到我情绪突然地低沉了,悄声问道:「怎么了?」
  我涩声说道:「越城与聚香苑严酷的土壤里,终究是长出了一朵骄傲而坚强的花儿,足以面对这世道的一切困境,也足以为她想要守护的东西,开辟出港湾来。但我却宁愿你从未碰上这些事,从未拥有这么坚强的内心,一辈子都能够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当梁家的掌上明珠。」
  「奴家不会说,自己永远会是漂漂亮亮,让夫君欣赏,喜爱的一个女子,只为夫君的想法和期望所活。因为不仅夫君不会愿意如此,奴家自己也不再会做那样的人了。」梁清漓深深地望着,柔声道,「但是夫君永远会是那个让奴家从之前怯懦而迷惘的青鸾,寻回自己,变成如今的梁清漓之人。」
  她双眸中的神光没有之前那么绚丽,却如潺潺溪水,温柔而清澈:「与夫君在一起,便给予了奴家大仇得报之后,这一生的所有意义。而在此之前的那些痛苦与屈辱,都是为了让奴家能够见到夫君的试炼而已。奴家什么都不后悔。」
  我紧紧地拥住她,眼眶发热,没有再言语,只有猛然鼓动的心跳传达了那无需字句都清楚明白的爱意。
  虽然这段等待的时间感觉很长,但实际上我们进京才不到十天后,大燕皇帝的旨意便从宫中传了下来。
  薛家长女从六品的武校尉直接跳到了正五品的副都指挥使,赐白银万两,蜀锦千匹,牛羊四百头,良田五百亩,与价值数千两的琳琅珠宝。宗勤大师作为这次行动的另一个负责人,也得封价值万两的赏赐。
  我,梁清漓,唐禹仁,乃至濮阳一行的所有同伴们,也获得了沉甸甸的赏赐。
  我,梁清漓,与唐禹仁三人的军功奖赏尤其丰厚。唐禹仁是玄蛟卫,不能另任官职,因此获得了一笔重重的钱财奖赏,其中包括了一套在白虎区的宅子。除了钱财之外,我捞得了个正八品的兵曹参军事,而梁清漓虽没得封有实权的官职,但也分了个散官位,成了从八品的御武副尉,有了顶官帽可戴了。
  恭敬地送出内侍省前来宣旨的大内总管,笑容可掬但实为二流高手的王公公之后,我花了数分钟清点完那长长的卷子里列出的财物奖赏,对梁清漓说道:
  「好啦,原来我还在想战后该怎么经营生意,做个富家翁,现在有了这笔赏赐,坐吃山空都没问题了。」
  梁清漓有些拘谨地待到王公公出了府之后,才松了口气道:「便是爹爹在世做官时,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只是彼时的越城知州而已。而刚才王公公却是带来了由天子亲笔的旨意,人生的际遇,当真是难以预料。」
  我笑道:「如今你可是大燕官府认证的正式散官了,入衙门可不拜县令,进出八府任意场合,识得你身份的白身都得尊称一声梁副尉,每年还有二百四十贯钱的俸禄可领。这是你应得的,感觉如何?」
  加上我那每年三百贯钱的俸禄……咱们也是年收入五十多万的高收入家庭了,而这才是两个八品官的待遇而已。在燕朝当官真的是经济方面的最优解。
  梁清漓表情有些矛盾,既是欣喜,又是失落:「此番成就,是奴家从未体会过的。除了夫君与小玉之外,最想与之分享的人,便是师父了。可是,一想到这份荣华富贵是靠着花间派的关系,离间施计得来,奴家又有些不想让她知道。」
  我缓缓点头道:「或许如此,换个人来,可能甚至会觉得你是个叛徒。但是你师父的格局不止于此,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何况,每个人,每个组织,都要为其选择而承担相应的代价。花间派投敌的行径纵然让她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地位与权势,但总会有不赞同这份行径的门人,选择不同的道路的。我之所以从来没有反对过你与林嫣然的关系,便是因为她也认同这份理念,有着比世人更包容的心胸。」
  梁清漓抿唇道:「奴家……奴家很是担心师父。京城事了,夫君便要与三妹前往建宁。师父也许也在那里……奴家真的不能同行么?」
  数日前,我确实是表示了自己对爱侣安危的担忧,并且以此为由不愿她一起涉险。但是此时见到她哀伤的表情,想起昨日她眼神中坚决而明亮的意志,我突然又迟疑了。
  去见林嫣然这件事,不带上这个与她相处时短,却情投意合的爱徒,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这次若不是梁清漓坚决地要与我们同行,断然没可能抓到严家的线索。也许前往建宁时,也会有同样的机缘?
  「我……让我想想吧。」我迟疑地了几秒后,如此说道。
  梁清漓察觉到我语气的转变,嘴角勾起成一个动人的笑容,啄了啄我的脸:
  「一切由夫君决定,奴家绝无怨言。」
  若要说薛府上最开心的人是谁,那除了家主薛慎之外,不做第二人想。今天见到他,并且向他问好祝贺时,这个平时颇为自矜,作风稳重的中年男子喜形于色,如果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在场,我毫不怀疑他会直接跳起舞来。
  而他也绝没有在过去的这几天闲着,而是一直在忙着筹备足以与这份功绩匹配的庆功宴。
  虽然该知道的人在旨意传达下来之前,甚至在我们入京之前,便知道了,但是那毕竟是暗地里的认知。像如今这样,以大燕天子为首宣告天下右护法伏诛的大快事,却正是薛慎这个做父亲的需要庆贺的良辰。
  三日后,薛慎将朱雀区的大酒楼,永和楼,整座包下,设了流水宴席,将所有听闻了这响彻大燕的新闻,前来想对碧华手祝贺的人们都招待了。
  然而只有薛家最亲密的盟友,还有京城身份最尊贵,并且亲身前来拜访的贵客,才得以进入薛府赴宴,对薛槿乔本人献上贺意。
  府内,我穿着那套由锦绣衣庄精心准备的新衣,右手侧是唐禹仁,左手边是梁清漓,再下一位是谭箐,坐在次席的长桌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桌子对面的那三人。在我对面的人也并不陌生,是前段时间刚见过一面的玄蛟校田道之,而在他身旁分别是一个身形高挑,容貌艳丽的长发女子,和一个俊秀的青年和尚。
  相对于剩余的桌子,我们这一桌可以说是除了坐了那对武功与容颜同样令人惊叹的师徒的主桌之外,最惹人注目的一个,成分相当精彩。
  长发女子名为卓文雁,是薛槿乔的师姐,昆仑掌门郭振北的二徒弟,户部尚书卓肃的长女。她穿了一身赤红色的石榴裙,红霞中掺有金黄色的纹饰,富丽而明艳,多一分则烂俗,少一分则不够华贵。这在几乎所有寻常女子身上都会难以驾驭的长裙,配合以卓文雁那对几可称之为盛气凌人的明锐双睛与她一举一动中如孔雀开屏般的骄傲,却是浑然天成,相映成辉。
  一袭月白色僧袍,嘴角带着温暖微笑的俊僧人则是这一代的五台寺大师兄,「伏魔禅杖」真离。
  真离虽然不比薛槿乔这个靠着对抗青莲教和宁王军的几件事迹做实了年轻辈第一人的大明星,但在三年前下山后逐渐闯出了名头来,也不负五台寺的重望。
  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三十六路伏魔棍是五台寺长兵器中,气势最雄浑,也是对臂力要求最严苛的一套棍法。真离却并不是那种彪形大汉,恰恰相反,他气质脱俗,容颜俊逸,看起来更像个风流倜傥的文质书生,或是个拈花轻笑,禅意十足的神僧,而不是一个挥舞着十八斤重的降魔檀杖时,裹挟风雷,泼水不湿的豪迈罗汉。
  而卓文雁贵为掌门嫡传,却并不怎么行走江湖,因而名声不限。不过我有唐禹仁这个通晓武林的达人,与薛槿乔这个同派师妹,自然也听闻过这个昆仑派弟子的名号。这一代的弟子辈虽然不如二十年前的昆仑四杰那么群星闪耀,但有薛槿乔这个面子里子都不逊当年李天麟的高个儿撑着,也不叫人失望。
  卓文雁正是剩余的这些弟子辈中,最出色的女性弟子。她没有修习家传的《玉心诀》与曾经威震江北的《长江断浪刀》,而是靠着过人的天赋学得了掌门真传的《五岳罡元》,甚至得以观摩《山川真形》和《江海真形》。
  这两道不似功法也不似内功的秘笈乃是昆仑的不传之秘,据说是当初昆仑初代掌门走遍大燕万里江山,领略了神州山川流水的风情气韵之后,配合自己已明心见性,触摸到至纯至诚境界的武道精神与浩瀚拳意,在昆仑山壁上刻下来的两副画图。
  之后的每代掌门在日夜观摩这两符画图之后,都会从其中领悟出一门新的武功,以至于到了这一代时,已成为了某种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成为了铁规的门槛:不能从山川江海真形中领略出一门绝妙武功的人,不配当上掌门。郭振北名扬天下的《天河剑法》便是从中创出。
  卓文雁能够有此机会拜郭振北为师,甚至观摩山川江海真形,资质与实力可见一斑。当然,因为她的姑姑是郭振北的二房姨娘,也有人暗中编排她是靠着这层关系才能拜入掌门门下,甚至得以修习这六大派之首的至高武典。
  八卦流言且不论,此三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大燕武林和官府年轻一代里拔尖的才俊。便是名声不显的田道之和卓文雁,在真正的内行人眼中,也不逊真离这个佛门大师兄。相对之下,坐在他们对面的四人可谓是「平平无奇,其貌不扬」
  了。
  但周遭消息不够灵通的也许还会疑惑,这三人却可不会因为我们几人是无名之辈而有轻慢之意。至少,田道之和真离不会。
  田道之一入座便与我们和善地打了个招呼:「诸位,我们又见面了。禹仁,顺安一别,多月未见,你还好吗?」
  唐禹仁难得地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回应道:「确实有一段时日了,道之。听说你从怀化逃出来后直入京城求见左统领,可是有什么收获?」
  田道之压低了声音道:「确实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收获,宴后咱们再谈。」
  两个玄蛟卫鬼鬼祟祟地在聊天,真离则双掌合十对我们行礼道:「阿弥陀佛,听闻四位施主与宗勤师叔在青州对抗叛军,未曾想到竟会做出一番如此惊人的功绩,实在是大燕之幸。」
  我客气地回道:「过奖过奖,我们只是稍微出力了而已。说起来,你是真守的师兄吧?他也与我们同入同出,此次封赏亦有份。」
  真离温和地笑道:「正是。真守是寺里尤为机灵的师弟,因此寺里长老也放心他下山来与师叔带领的僧兵团同行。」
  我们闲聊了几句后,始终未开口的卓文雁终于也加入话题了。她的目光先是扫过我和梁清漓,然后在谭箐身上停了一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疑惑,最后定睛与我对视。
  「听师妹说,你与右护法硬对硬地战了数十回合不败,不惜以性命相搏将他缠住,才为师妹赢得足够时间赶来。」
  卓文雁利剑般的目光有着三分质疑与不信:「我观你五脏之气虽成,行气却多有不畅,明显是旧伤未愈,不过三流之境而已,怎么可能在右护法这种大高手拳下走过三合?」
  这句质问一出,桌上的氛围顿时多了几分紧张,田道之与唐禹仁也住嘴往我们这边看来。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3/01 10:20:59

第一百八十四章:不欢而散
  我有些难以猜测卓文雁为何会出此疑问,或者说,为何会如此直截了当,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地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到底是她看我不爽,还是大户千金的作风就是如此蛮横?
  我不动声色地说道:“若只有我一人,那自然万万无法在右护法的莲华大手印和大梵雷霆拳之下抵御超过十合。但是那时我身边有数位舍生忘死的青州官兵,更有与我出生入死的好伙伴,玄蛟卫秦喜。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才勉强将右护法拦了下来。”
  卓文雁挑眉道:“哦?那个霹雳六阳刀的修习者?听说他虽然刀法过人,内功修为却平平无奇,一流之境对上二流以下的武者,有天壤之别。哪怕是秦喜施展了燃血诀,也无法追上这其中的差距。”
  我打开灵觉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对面的这个红衣女子,对她的实力大概有了个推测,慢条斯理地说道:“确实如此。虽然秦喜燃烧生命的一刀也仅仅是让右护法受了轻伤而已,但是……哪怕他内功不够深厚,真正到拼命时,对付卓小姐这个级别的武者,不必用上乾天势,只用离火势就足够了。”
  我的对应让桌子上的氛围从稍微紧张变得剑拔弩张了,连真离这个神色和煦的僧人脸上淡淡的笑意都僵了僵。
  卓文雁听我这句轻描淡写却又针锋相对的话,玩味地说道:“你对你朋友很自信?”
  我双手交叉在身前笑道:“那是自然。能够以三流之境挥出让右护法都不得不全力以赴的乾天势,不说是天纵奇才,也是刀术大家了。再说了,卓小姐的武功修为虽然在同龄人里相当出众,不过么……连在下都有八分把握能够不落下风,我那朋友就更不用说了。”
  这句话一出,旁边竖起耳朵偷听我们对话的几桌客人都忍不住倒吸冷气,一阵哗然。田道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却没有劝阻的意思,唐禹仁也老神在在地旁观。
  卓文雁怔了怔,却没有发怒,而是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容。她是个典型的北方女子,脸蛋周正,鼻子挺拔,红唇偏薄,贵气十足之余,不苟言笑的表情却显得有些过于冷厉了。然而她笑起来时,那份冷意融去了,化作了烈火般的热情,两颗钻石般的眸子跃动着明艳的色彩,宛如怒放的玫瑰,丽色惊人。
  “有意思。别的且不说,这份从容和气魄倒是值得我的师妹如此赏识。只希望你不是故作惊人之语。”
  听到卓文雁这句缓和了氛围的话,我也耸肩道:“卓小姐,境界是境界,武功是武功,对敌是对敌,无论我与秦喜是如何对付右护法的,只要有效就行了。
  若有选择的话,我倒是宁愿秦喜不必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卓小姐年纪轻轻便武功如此卓越,为何不行走江湖,闯荡出名声来?”
  卓文雁往主桌望了一眼,应道:“在为人处事,广结善缘这方面,我远远不如薛师妹。然而在功夫招式,天资悟性方面,我却想着与她争一争。”
  她顿了顿,哂笑道:“不过我这些年来一直留在山上苦练天河剑法,揣摩山海真形,却仍然比不上数年前便下山奔波,料理派中俗务,还能做下这番大事的她。饶是痴长几岁,昆仑大师姐这一头衔,却是槿乔戴得当之无愧啊。”
  真离这时也开口问道:“小僧此行入京,听闻薛小姐的破玉掌已臻化境,甚至碰到了那高深之极的‘和璧生霭’之境,莫非……”
  卓文雁笑了笑,有些感慨又有些挫败地答道:“没错。前来赴宴的数日前我与师妹切磋了几招,她的破玉掌又有进展,美玉生烟,气色纯青。正是离破玉掌大成只有一步之遥的‘和璧生霭’。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练的。”
  田道之有些震惊地说道:“要让破玉掌练到这个地步,不仅得掌法招式炉火纯青,更需要精气神三合,几近无暇无垢,才能使那肉掌充斥碧华之辉,无坚不摧,天下武功,一尽破去。一流之下能够修成此景的人,也唯有当年的冷玉仙使而已……这对师徒,当真了得啊。”
  卓文雁抿了口杯中美酒,呼出口气道:“正是。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留在山上再去执意碰壁了。何况,如今战事紧张,正是我等白道子弟出力的时机,我若再准备在昆仑山上赖着,师父便要亲自来赶我下山了。比起和璧生霭的境界,生擒右护法才是真正石破天惊的大功啊。”
  真离叹息道:“阿弥陀佛,江山辈辈有能人,在此风雨飘摇之际,昆仑作为吾等六大派之首,仍有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实在是让小僧心安。田施主,唐施主,不知青州战事可有什么新消息?”
  唐禹仁把玩着茶杯道:“前日刚刚传来军情,田将军带领部下诸将稳扎稳打,虽然陶宗敬带领的青莲力士之军无坚不摧,但终究人数有限,黄土林之役折了诸多人手与右护法后,没有彻底压倒官军之力。如今濮阳城内没有右护法的威望压着,就算能继续炼就新的青莲力士,进度也大大地放缓了,更是缺乏壮大力士大军的时间,只凭何逸云这个不是青莲教嫡系的外来者,恐怕是无法维系局面。却不知宁王府会否调动在他府的大将来帮忙稳固战线,若是无暇支援青州的话,只要朝廷再大胜一场,人心思变,便有望彻底击溃叛军,重夺濮阳。”
  真离振奋地说道:“原来如此,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青州若是能驱逐叛军,巩固战线,那朝廷当能将心思放在北方来,抵抗胡族与叛军的两面进攻。”
  田道之沉吟道:“如今已是辜月,京城虽然仅是降温了,但冀州却已开始降雪了。胡族的大军出其不意地与叛军应和,南下掠夺了不少物资,但如今也不得不开始退出燕境以备寒冬。青州这时获此大胜,却正是雪中送炭,也是对叛军极为沉重的一记打击。没有了胡族兵马作为牵扯,他们扩张的脚步会大大地被遏制,僵持不下,对朝廷更为有利。”
  唐禹仁眯起眼睛道:“但是寒冬也不可避免地会将朝廷大军的行程也拖延。
  从现在到春季,已不适合再出军野战了。这是可以让朝廷修整的时间,更是叛军得以消化战果,催生出更多青莲力士的时机。纵然他们没能如一开始的算计那般,摧枯拉朽地裹挟整个大燕,却也打下了足够的地盘,积累了足够的资源,让明年的攻势更为猛烈。”
  此话一出,桌子所有的人都一时无语。单单是富饶的东南,便足以支撑任何想要争夺神州大陆权柄的野心家了,何况宁王的势力范围还延伸到了青州、镇南、与冀州三府。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啊……
  虽然具体的展开方式与话题也许出乎了将我们这批青年才俊分到同一桌的薛槿乔的意料,但是这场庆功宴终究是规规矩矩地办了下去,并且圆满结束了。
  客人们开始逐一告退后,真离是第一批离开的。田道之与唐禹仁同样起身与我们告别,去商量玄蛟卫的事务去了。
  桌子上只剩下我、梁清漓、谭箐,和悠然自酌的卓文雁。我有些纳闷地看了看这一整晚便没怎么离开我们这一桌的女子,问道:“卓小姐不准备去在所有人离开之前跟其他宾客聊聊?”
  卓文雁不在意地说道:“该见的,我已经与之谈过了。其他人嘛,若是连上前来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那更没必要浪费时间。”
  啧,这口气,真够嚣张的。梁清漓见我似乎有再跟她拌嘴的意思,连忙打岔说道:“卓小姐说要应师门之召为战事助力,不知具体准备去做什么工作?”
  “青州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有了你们与薛师妹的努力,最艰难的部分已经攻克了。如今只剩冀州,镇南,与顺安的战线尚有极大悬念。”卓文雁翘着纤指数数道,“镇南太远,冬季的气候又阴湿难捱,我可不想在那儿受罪。顺安是叛军大本营,虽然他们在青州受挫,但顺安可是稳若泰山,怕是没什么事可做。反而是冀州即将面临敌方势力大幅减弱的场景,正有适合我一展身手的天地。”
  我挑眉道:“卓小姐很自信啊。”
  卓文雁洒然一笑道:“自然。战争是混乱与凋零,但也是机会。冀州有李师叔与裘长老,都是知人善任的我派前辈,更有大将军万天涯亲自坐镇,必不会让任何战机流逝。”
  “那你刚好可与我们同行了。”薛槿乔的声音忽从一旁响起。
  卓文雁站起身来,有些惊喜地说道:“哦?师妹已准备北上?”
  薛槿乔含笑对我们点点头,回答道:“正有此意,不过且勿要将此事宣传,我尚未告诉爹爹这个决定呢。如你所言,青州已不需我们重返插手,而师父也特意提点了我,说是想要继续投身战事的话可以前往冀州拜访李师叔。不过师姐真无去顺安边境与掌门共事的意思?”
  卓文雁皱了皱鼻子道:“算啦,在昆仑山上还好,但师父在外时总是那副严苛死板的样子,哪怕是对我也不例外。我要去了他那儿,管得比我爹还严。嗯,不过知道你会同行,还真是个好消息。你这几位同僚,也会一并前来吗?”
  薛槿乔询问性地看向我,显然是不清楚我们的打算。秦宓隐晦地提起了李天麟的谋算,让我十分好奇。然而我虽然有意答应,却也已经说好了要把重心放到位面任务上,可不能真就让颜君泠一个人在建宁耗到老了。
  所以我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若有必要的话,也许吧。我们还没决定好。”
  卓文雁不以为意地拱了拱手,然后告别道:“师妹,出城前且与我商量商量行程。我去与师叔和伯父说句话。诸位,有缘再见。”
  我看着她火红的身影离去,对薛槿乔道:“你这师姐倒是个十分有个性的角色。”
  薛槿乔饶有兴趣地说道:“我偶尔朝你们这桌望来时,看你与她之间谈得还挺生动的。”
  宴会开始后专注于吃饭,大部分时间在与梁清漓咬耳朵,如今嗑瓜子嗑得起劲的谭箐说道:“韩良这家伙是嘴上不饶人的,你这师姐也是。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她的,有什么说什么,很爽快。”
  薛槿乔忍俊不禁地说道:“是的,她这个性子与家世不无关系,便是在师门里也与许多同门师兄弟不打不相识。”
  她往主桌那边瞟了一眼,压下声音道:“庆功宴已毕,我过几日便准备前往冀州拜见李师叔,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谋划。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谭箐不待我回答,抢先说道:“恐怕是没办法与你一起去冀州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们要做的事同样要跟宁王军作对,可能要去建宁一趟。”
  薛槿乔有些可惜地说道:“是么,那倒是可惜了。不过你们若是行程已定,我也不能强留你们,只能祝你们好运了。唉,接下来我也要对爹爹说起前往冀州之事,希望他不会发怒。”
  梁清漓问道:“薛伯父可是不愿你继续前往前线,以身涉险?”
  “应该吧。他这几天忙着张罗庆功之事,都没机会跟我说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与我不谋而同的东西就是了。”薛槿乔将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打转,目光有些出神,“不过好歹都得开口,我明天便向他提起这件事吧。”
  我举起茶杯笑道:“无论怎样,都得再向你敬一杯啊。今天所有的这些人团聚于此,都是为了庆祝你的功绩。也别急着谦虚,这是你应得的。”
  梁清漓与谭箐同样向她举杯致意。薛槿乔抱拳对我们行了一礼,开心地笑道:
  “谢谢大家。今日的欢庆,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们。没有你们便没有如今青州的大好形势。希望,唉,希望冀州之行没有了你们,我也同样能够起到作用。”
  梁清漓温言道:“我们都相信,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
  眼看宴席差不多要结束了,我们起身去向满脸红光,已有三分醉意的薛慎与神色平淡的秦宓问候了一声。
  薛慎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大笑道:“韩侄儿,多谢这段时日你照料槿乔麾下事项的苦功了,青山不在身畔,你便是小女最倚重的臂膀。”
  我礼貌地说道:“这是应该的,伯父。能有如此主公,才是在下之幸,想来也是伯父,薛家的骄傲。”
  薛慎脸上洋溢的笑意褪去了少许,但自豪之色不减,颔首道:“我这女儿与我不一样,生下来便从未令人失望过。有时对她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该严苛地培养她成才,还是当成宝贝一样护着守着。现在看来,也许当初忍痛将她送到昆仑山上,才是真正地成全了她。”
  秦宓这时也望过来道:“那是自然。薛慎,你虽然为人做官都有些不起眼,但确实生了个好女儿,也确实在为她做决定时,都做对了。”
  薛慎面对这句贬义甚重的评价不以为意,而是笑道:“有这么一桩做对了的,便足够了。”
  离开宴会后,我们回房休息去了。按照计划,我与谭箐怕是没办法待在京城等到赈灾案重审的结果出炉的日子了,毕竟三司共同审理的案子无不是对官场有重大影响的案件,需要慎重对待,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与人力来核对当时的审判与证据。我们准备再歇个一两天就启程前往建宁与颜君泠会面,梁清漓则是会跟着准备前往青州颁下赏赐的使臣车队回汴梁。
  第二天,我与梁清漓出门逛街,游玩了大半天回到薛府后,却发现氛围相当凝重,侍女们都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
  我们路过侧厅时,见到神色肃穆的章伯,便开口问道:“章伯,可是出什么事了,我见大家好像都忧心忡忡的。”
  章伯抚须沉声道:“老爷与小姐方才在书房里起争执了,唉,也不知是说了什么,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小姐也退回闺房了。你们是贵客,不必担心什么,但……若能去与小姐说说话,在下不胜感激。”
  “嘶,原来如此,那我们先去找槿乔吧,谢了章伯。”
  我与梁清漓穿过数条走廊,来到薛槿乔的房间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槿乔,是我,韩良,和清漓。你没事吧?”
  我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露出薛槿乔明丽中带有几分难为情的脸蛋:“是你们啊?进来吧。”
  薛家大小姐的闺房比我想象中要简陋许多,除了一张名贵的紫檀木床与一张古朴的书桌外,便只有梳妆台,书架,与两张椅子。不过想来也是,薛家虽然数年前在薛慎入京做官时将全家搬到这里,但那时薛槿乔已拜入昆仑,上山已久了,每年也只有新年等寥寥几次机会来这里入住。
  不过我倒是没过多地在意这些细节,而是直截了当地对她问道:“看样子,你跟伯父坦白志向的谈话,可不算顺利啊。”
  薛槿乔招呼我们坐下,听了这话,苦笑道:“我虽然设想过爹爹的反应,但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愤怒。王公公那次来到薛府宣读的旨意是回避了府上其他人旁听的,但眼下正式的赏赐已被送上府来,爹爹也知道了那来自天子的奖励,比万两黄金还要贵重的选择之力。”
  她长长地叹息道:“薛家在本朝开国时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曾祖父受封爵位,祖父也不负重望,做到了一部尚书之位,风光无几,但那实际上是他快到告老还乡之际,已近七十的高龄时才做了几年的礼部尚书。爹爹作为承上接下之人,实际上过去数十年都过得如履薄冰,从未敢懈怠,以望有朝一日能够重现祖父那代人的荣光。所以,我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为何会如此失态。这实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盼望。”
  梁清漓委婉地说道:“奴家亦十分能理解薛伯父的难处,不过,薛小姐是下一代薛家家主,所立下的功劳也是属于薛家的,这是不言而明的。对于大燕天子那么尊贵的人物来说,只要麾下的臣子有这种能耐,难道不才是最重要的?该赢得的赏赐与权势,凭薛小姐的能耐,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不客气地说道:“我看你爹是气昏脑子了,位置也没摆清楚。说难听点,礼部侍郎这个位置已经是他的上限了,就这也是他靠父辈余荫爬上去的。这可不是我的话,是堂堂玄蛟卫左统领,平阳公主的评判。明眼人都看得出,携此冠绝三军的大功入京的你才是薛家重回巅峰的希望,现在不该是你处处避让,顾及他的感受,而是他要小心地将你这尊大佛供起来了。若他只是个寻常老父亲,硬是要与你讲究父女之间的辈份尊卑倒也罢了,但他可是一府之主,是三品大官啊,这点城府和计较都没有,真是的。”
  薛槿乔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忍地说道:“爹爹他倒不至于这么不堪,只是关心则乱而已。”
  我摇头道:“是么?那你且告诉我,他有没有具体跟你说,准备向皇上要什么赏赐?”
  薛槿乔沉眉回忆道:“爹爹说,我们最该要求的,便是让我进了兵部,讨个在京城的职位,既在天子御下,近水楼台先得月,又能避免前线的危险,稳扎稳打地在兵部往上爬。”
  我失笑道:“我的妈呀,你爹也太……他难道根本不明白你之所以是大燕官场炙手可热的明日之星的原因吗?我算是明白他为何战战兢兢地做了这么多年,也才能做到个礼部侍郎的位置而已。”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3/01 10:23:31

第一百八十五章:薛家有女
  薛槿乔好奇地问道:“有请指教。”
  “首先,他给你列出的这条道路确实不算差——如果你是个男子,且没有这身武功的话。但你是女子身,又是昆仑派的大师姐。这种按部就班,在官场里熬资历的做法适合你爹,但绝不适合你。大燕女子除了少数几个封爵的皇室公主与开国功臣之后以外,没有任何能够做到四品以上的官位的。便是你师父也没能被绶三品官。你这样在兵部就算能熬出头,顶破天了也不过是个侍郎而已,也就跟你爹同级。这真的能够复兴薛家吗?我看不能。”
  我数着手指继续说道:“其二,你真正无人能及的长处,一是你在武林的地位和潜力,二是你在这场战争对抗青莲教和宁王军所做出的贡献。过去这两年,放眼大燕,有谁能说自家的青年才俊比得上碧华手的风采?有了生擒右护法这份功劳之后,你就是二十年前的李天麟,没有任何同辈人能够得着。你去任何一条战线,统帅大军的将军都得给你三分面子,要慎重考虑你的意见。留在兵部纵然也能出谋献策,却比不上身临其境的作用。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继续干,才是能够充分将你的武力,见识,阅历,与独有的长处发挥出来的方法。”
  “其三,依我所见,这种皇帝允许的特例奖励,虽然说是能让你随便提出一个不过分的要求,但你要真这么做了,才是容易犯忌讳。真的狮子大开口要个大肥差的人,要么少年英雄,年轻气盛,天子能惜其锋芒;要么功高盖主,需要主动制造污点来自保;再者是皇上本人有个比奖励更过分的任务等着你,无论你要什么都比不上这个难题,所以不在乎你提点越界的要求。你有两种比较适合的做法,一是随大流,要点不痛不痒的奖赏,比如再要点良田银子,二是选个能够揣摩帝心的奖励。”
  我笑道:“我倒是觉得,当今皇帝这个性子,肯定倾向于让赈灾案的真相大白,去纠正自己当年做得不足之处。你若是提出这个要求的话,反而歪打正着,会搔到痒处了。”
  薛槿乔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嗯,那我该如何向爹爹提起呢?”
  我吸了吸鼻子道:“若你爹真对重振薛家这么有执念的话,你且重点说前两点就够了。其实,若他是从一个只想着你的平安的角度来劝告你留京,求皇上在兵部谋得一职半位倒是个老父亲爱女之心拳拳的意见,我无从反驳。但是你爹要从薛家成败这种大局来约束你,那他想要你做的,不想要你做的这些理由和提议,我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大错特错。”
  薛槿乔一时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在静静思考。良久之后,她抬头有些忧伤地说道:“你说得对……也许爹爹他确实有欠思考了。多谢你为我分析这么多。”
  我叹了口气道:“槿乔,现在的你与伯父的矛盾,包含了许多的东西:新与老的交替,文与武的分歧,甚至可以说,是未来薛家十年,二十年的道路与理念上的碰撞。但是同时,这也许也来自你作为伯父的女儿,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表示出属于自己的意愿,自己的决心,不同于伯父的意愿,让他感到陌生了。每一个子女在想要脱离父母的庇护,舒展羽翼时,总会令父母感到不安的。我觉得伯父的反应过了,但是我很难责怪他如此反应。”
  我鼓励性地对她笑了笑道:“不过,哪怕这会让伯父很生气,你也是时候让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事事遵从他的小女孩了,不是么?”
  薛槿乔有些动容,垂首思索了一阵后,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说道:“是的,韩良。你说得没错。我明白了。我也相信,就算爹爹再不赞同我的做法,他也不会听不进去这些道理的。”
  薛槿乔伸出自己纤长洁白的手掌,将五指合拢成拳:“……而若他真的无法接受我选择的道路,那么我只能让事实来证明,我的选择并不是错的。”
  梁清漓微笑道:“薛小姐能有这么坚定的心意,便让夫君与奴家放心了。”
  薛槿乔脸上霸气的表情飞快地消散了,露出了与她的话语有些不符的腼腆之色:“让你们见笑了,这种家族内的龌龊,本不该让外人烦恼的。”
  我嗤笑道:“咱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本就该分担这种烦心事的。如果你需要后援跟你爹打嘴仗的话,我随时可以跟你上阵。”
  薛槿乔对我眨了眨眼睛道:“这就不必了。有了你之前的见解,我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再说了,我也不愿在这种如此贴近自己心意的问题上,还需要别人来为我解决。这终究是我自己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相信你。也许你的父亲无法理解你,但我们可以,而我们也支持你所选择的这条道路。”
  如此鼓励了薛槿乔一番后,我与梁清漓便退下回房了。
  我们并肩坐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刚才的对话。梁清漓将头靠在我肩上,轻声说道:“夫君,连奴家都能够想到一些你所提起的问题,便是没法像你那般考虑得那么深刻,也知道如此去凭依圣上的恩宠索求奖赏,就如无根之木,难谈稳固。薛伯父怎么会如此……急功近利呢?”
  “禹仁曾告诉我,薛家人丁不旺,无论是嫡系还是庶系,都算得上子嗣稀薄,也就是出了曾祖和薛天峭这几个英雄人物才得以成为世家。薛慎这个人是个无甚过人之处的普通子弟,若在小家族里倒也罢了,偏偏他又是薛天峭的长子,从小便赋予重望,继承薛天峭开辟出来的人脉与光景。”
  “这些年来伯父他应该也意识到自己天赋有限,二十多年兢兢业业的经营也只不过是靠着父亲的余荫做到了个从三品的礼部侍郎,好在有个好女儿有望重振家族的辉煌。不过,他也是个大官,肯定也有自己的骄傲之处,他就真的愿意当一个自家女儿的陪衬么?也许正因为槿乔如此漂亮地完成了所有曾经压在他自己肩上,却没能成功的期望,让他心态失衡了呢?如今女儿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想法,让他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就要否决。”
  我顿了顿,摊手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种揣摩而已,也许是我思想太阴暗了吧。可能伯父真的只是被这些年来在天子脚下做文官的经历所局限了,也等得已经磨灭了所有的耐心了。这个时候,需要一些时间和无可辩驳的事实来告诉他,他以为的道路,其实已经不是最好的了。”
  梁清漓叹道:“有了夫君事无巨细的分析与教导,奴家才真切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认知决定命运’。一个人的知识、阅历、与眼界,也许是比出身和武功还要重要的品质呢。便是出生在富贵人家,也不一定真就能够认识到自己所在环境,认识到天下与自身的联系。”
  我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肩膀道:“你呀,就会变着法子夸我。”
  “奴家可是认真的!”
  我与梁清漓在房间里嬉戏了大半个下午,直到苏真叩门提醒我们要用膳时,才齐齐出门来到膳厅。
  薛府的一家人已早早地就座,我俩和谭箐刚好同一时间进来,并且对薛慎与蔡夫人问好。蔡夫人友好对与我们谈了几句,而薛慎虽然也态度和蔼,但我还是从他略微绷紧的脸庞上窥见了几分不悦。不知这份不悦是来自于此前与女儿不欢而散的谈话,还是针对我们俩人。毕竟,薛槿乔用上了来自大燕天子的特别赏赐所追求的正是梁清漓的“私事”,而不是薛家自个儿的荣华富贵,薛慎不可能对此没有意见。
  饭菜被端上来后,我们默默地开始用餐。薛慎虽然是礼部官员,但薛府的礼仪并没有许多王公贵族家中那么严苛繁琐,而是相当宽松,没有那种食不语的规则,因此我们在薛府居住的这段时日每次用餐都会畅谈。
  也因此,今晚用膳时,餐桌上的沉默尤其刺耳。
  在一片唯有咀嚼声与餐具声的怪异沉寂中吃了有一刻钟后,薛槿乔终于开口了。她抬起头来,正色对薛慎说道:“爹爹,我已经准备好了。三日后,我便要启程前往冀州去与李师叔会合。我希望您能够理解我的决定,但若您不赞同,女儿也已下定决心了,对不起。”
  薛慎似乎没有想到薛槿乔会这么直白地在用餐时提起这件事,下意识地举起茶杯掩饰了自己的反应后,沉声道:“槿乔,勿要在客人面前说这些事。”
  薛槿乔微微摇头道:“爹爹,他们并不是外人。他们是我最信任的幕僚,也是我一生中难得的,唯有的朋友。也许爹爹无法理解我为何会这么做,但是韩良,清漓,与三妹都理解。”
  薛慎重重地将茶杯置在桌子上,哼声道:“我确实无法理解你为何会浪费这个机会,让你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坐到前所未有的高位,让你父辈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这么错身而过。你祖父在病榻上念念不忘的便是他撒手之后,薛家会至少有十五年无法维持他在世时的盛况了。如今你好不容易出息了,也有机会巩固薛家的地位,却也让我一点也看不懂了。”
  薛槿乔略微蹙眉,但没有反驳,只是平稳地说道:“爹爹,早晨我告诉您我的选择时,您虽然不快,但亦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为何不赞同。在我离去之前,能否告诉我,到底为何您觉得女儿选择的道路是错的?”
  薛慎也顾不得我们这几个外人在场,脸色泛红地扼腕道:“你成日在外闯荡,一年下来散多聚少,我姑且认了。而今内战正烈,你又不管不顾地一个劲往前线上凑,浑然不想我和你姨娘是多么担心你。眼下你力压群雄,万分惊险地夺得了不可思议的战果,正是全身而退的好时机。那唾手可得的家族荣光便不用说了,以你的声望和功绩,在天子身旁稳稳当当地在兵部做十年官,不到四十便能取得比我还高的地位,彼时你我父女齐心,一家子安稳地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这个回应有些出乎我,也出乎了薛槿乔的意料,她追问道:“爹爹,您应该也明白,留京做官这条路,女儿不可能比您做得更好。想要重振薛家,女儿得发挥自己的长处,在武林,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您真的愿意女儿放弃这昆仑大师姐的名号,去兵部做一个按部就班的文臣?”
  面对这句疑问,薛慎严历的怒色突然像是被针戳破了,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地变幻了一阵后,以手撑面长长地叹息道:“为父在京做官这么多年,便是再资质愚钝,也不至于不明白这一点。而重振薛家,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你短短数年便有望做到与我同级的位子,又有师门,武林的人脉,将这份家业传承下去绰绰有余,甚至只要愿意开口,陛下立刻便能让薛家未来二十年无忧,哪怕将再往上的路断了,也足够了。”
  薛槿乔疑惑地说道:“爹爹既然明白后果,为何如此急功近利?”
  薛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槿乔,自从将你送上昆仑山后,我从来没有想要过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为何唯独这次会如此坚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这些年来为了让自己对得起这份家业,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为父自己这一生已经为了薛家的重任将半辈子的任性和热血都埋葬了,如今叛军声势惊人,战事如此紧张,我不想要自己唯一的女儿也给填进去。能够父女重聚,安享天年,就是我唯一的愿望了。薛家威名,身后地位……哪有什么比得上跟女儿过过安稳日子更重要呢?”
  薛慎一开始的不忿与怒意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剩下的只有……落寞。也便是在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薛慎作为一个只是浅浅地修习过养气功夫的文官,已经快五十岁了。饶是他保养得极佳,岁月依旧在他的脸庞上留下了痕迹,而他明亮的双眼此时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锐利与英气,而是充斥着无与伦比的疲惫。
  薛慎老了。
  虽然他尚未到五十岁,按道理来说,哪怕是在平均寿命比现代短了许多的大燕,在他这个年龄的人依旧算得上是壮年,仍有许多可挥霍的精力与年华,但是这个薛家名义上的主人眼中的迟暮之气告诉我,他的精神已经步入了黄昏了。
  之前我为薛槿乔长篇大论地分析下来之后,对无法堪破这一切的薛慎甚是瞧不起,甚至觉得他不知好歹,果真资质愚钝。然而此时见到他不再强撑着父亲的尊严与家主的威仪时,我才看清楚了。也许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无法做到更多了,他也许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极限,而到了这个地步,薛慎不再是威风的三品大官,而是一个心力交瘁,精疲力竭的中年男人,是一个野心不再,只望自己女儿能够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的父亲。
  意识到这点之后,那些针对他的不满和不屑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的理解与同情。
  蔡夫人无疑理解薛慎这些年来的经历,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小臂上轻声道:
  “老爷……”
  薛慎轻轻地摇头,语气带上了几分苍凉:“我没事。槿乔,我从未对你明言这份心思,是因为我终究是你父亲,是这个家的主人,需要撑起薛家的一份天来,也需要做你的后盾。承认我没有了那份心力,便是承认我失败了,哪怕生养了你,我也只是个守成都勉强的失意者而已。这样的人,又怎能做如此优秀的女子的父亲?”
  连我也理解了薛慎的心境与想法,作为女儿的薛槿乔不可能不察觉到这份颓意。她的薄唇抖了抖,似乎在平静着心情,然后肃然说道:“不,爹爹。您错了,错的不是您的规划不对,而是错在明明以女儿为傲,却从未真正地明白女儿自己的愿望,与女儿之所以能创下这些功绩,被称为白道年轻辈的第一人的缘故。我不惧怕危险,也不惧怕失败,只惧怕自己未曾对得起心中的坚持。”
  她站起身来,昂首说道:“爹爹不需要为了女儿牺牲自己对家族的期望,因为那也是我的愿望。爹爹,在您为了薛家如履薄冰时,女儿已走出了另一条路。
  也许之前您远在千里之外,不了解这一切,但从现在开始,女儿会让您见识到,当年的小女孩已经可以影响到整个薛家,乃至整个朝廷了。”
  “女儿会立下更多功劳,带领薛家展现出连祖辈都未曾有过的荣光。爹爹,薛家的血脉,祖辈的荣光,不会再是庇护你我的同时也压着我们,一辈子都喘不过气的桎梏。从今以后,我会为这个家族挣出一份更光明,更广阔的出路,而薛家的血脉,将会反过来以爹爹与我为荣。”
  这番发聋振聩的霸气宣言不仅是震慑了薛慎与蔡夫人,连我、梁清漓、与谭箐都不禁为其中所蕴含的野心与气魄所动容。
  薛慎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消化着女儿的话语,良久后神情复杂地说道:“槿乔,你是说,准备以武入仕,走你师父那条路么?”
  薛槿乔平静地答道:“也许吧。女儿希望能够消弭这场战争,击败宁王军的诸多首脑。这不仅是我所坚持的目的,也是朝廷的意志。如果能够继续像在青州时贡献更多力量,那么我便能走出与师父,师叔都不同,属于自己的道。”
  薛慎沉默了片刻后,叹息道:“你长大了,槿乔。你母亲若能见到你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十分欣喜。你的性子也向来与她一样,认清了自己想要的,便不再有任何动摇。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吧。除此之外,我与你姨娘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了。只是……不要忘了,京城,还有击败叛军后的越城,永远是你的家。”
  薛槿乔走上前几步,将她的手放在薛慎的手背上,恳切地说道:“我知道的,爹爹。谢谢您,原来您对我的决定这么不赞同,是因为您始终在为女儿着想,也谢谢爹爹能够卸下家主、严父的面具,对女儿敞开心扉说明这一切。”
  薛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眼角有些润湿,嘴角却忍不住翘起的蔡夫人,苦笑道:“都说我薛慎没有当年薛天峭的能耐,更不如祖父辈的草莽英雄。但是有这么个好女儿,有美满的家庭,我又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槿乔,薛家的未来便交给你了。为父会做你的坚实后盾,但是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薛槿乔明丽的凤眸中闪烁着自信的神采:“放心吧,爹爹。一切有我。”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3/01 10:37:53

第一百八十六章:防线
  是夜,我与谭箐留在侧厅聊天,为数日后的出行做准备。谭箐一边喝着茶一边感慨道:“来到大燕三个月,就数在薛府的这几天最惬意。大户人家的日子还真不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接下来要去建宁,又要过紧张兮兮的卧底生活了。”
  我开启了群聊通知颜君泠上线联络,随口应道:“确实。就是苦了君泠,一个人在建宁眼巴巴地等我们去与她会面。”
  “你在大燕的这两位红颜知己可都够优秀的,梁清漓就不用说了,薛槿乔与我虽然不熟,但之前那番话,真的说得我怦然心跳,太帅了。”谭箐瞟了我一眼,继续道,“你真的放心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前往冀州?”
  “槿乔离一流高手就那么半步距离,何况薛府也会派人与她同行,我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我的队友们和位面任务才是我从现在开始的唯一中心啊!”
  面对我振振有词的回应,谭箐只是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回应。
  这时,颜君泠也上线了:“晚安。你们还在燕京吧?”
  “没错,你那边怎么样了?”
  “有点不顺利。林夏妍情况不对,我上次发现她的踪迹之后,还没来得及搭上线,她就又失去踪影了。但是这次她好像不是又出城了,而是……隐藏起来了?
  但又不是销声匿迹的那种隐藏?有些奇怪,建宁现在氛围很微妙,小道消息甚嚣尘上,我正在研究原因。”
  我与谭箐见到这句话,均是察觉到不对:“隐藏起来?她在宁王军和花间派的大本营,有什么需要这么做的理由?”
  “不知道,所以我在寻找原因。在此之前,你们能来建宁的话,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再找到她。呵,不过这几个月来我倒是混出了点人脉来,说不定连你们的帮助都不需要,可以像周铭在西联那样直接自己单干了。”
  “放心吧,我们几天后就要启程,很快就能支援你。”
  我们将行程敲定完毕后,便回房歇息了。在卧室里,梁清漓洗梳完,坐在床上阅读着一部游记,见到我温婉地笑道:“夫君回来了。奴家刚才在薛小姐房间与她说话呢。”
  “哦?也是,刚才的宣言是那么地坚决、骄傲。这种时候,应该不适合继续跟伯父聊天,而是得找个同辈人倾诉。她怎么样?”我坐在她身旁与她肩肩相依,而她修长的左腿从素蓝色的短裙探了出来,寻了个舒适的角度搭在我的小腿上。
  “薛小姐有些羞赧呢。很难想象那样的她与雄心壮志,豪气干云的她是毫无虚假的同一个人。奴家……奴家亦未曾想过,原来做一个金枝玉叶的世家后裔,也有这么多身不由己之处。”
  “看来你们的关系是越来越不错了。说来惭愧,之前我对伯父那番揣测实在是有些小人之心了。不过,能在这个方面完全猜错,反而让我很开心,槿乔的父亲终究是个爱她,护她的人。”
  梁清漓合上书道:“是啊,见多了同室操戈,父子反目的悲剧,奴家也由衷为薛家的情形感到欣慰。而薛小姐的心意与决断,更是让奴家十分敬佩。说来有些好笑,但奴家见到方才薛小姐与薛伯父的对话,突然有些想哭。也许伯父从来也未真正地理解薛小姐的志向,薛小姐也没有真正地了解伯父的苦衷,但这不妨碍他们发自内心地关心着彼此。奴家……奴家在这种时候,总会特别想念爹爹与娘亲。”
  我将神色有些寂寥的恋人揽入怀中,轻声道:“你的父亲也如薛伯父这般让人恼怒的同时又不得不心生敬意与同情么?”
  她依偎在我怀里,回忆道:“是啊,天下的父亲应该都有这样的一面。也许正因如此,奴家才会如此想家吧。”
  “与我说说岳父与岳母他们的事吧。”
  那晚,梁清漓说了许多梁父梁母的往事。有些东西已经听过了,有些事迹则是新鲜的。梁父对经书道理近乎痴愚的执念,梁母慈爱又不失精明的性子,还有从小便知书达礼,懂事开朗的小清漓,那个温暖一家三口在印象中越来越清晰了。
  也唯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见到爱人脸上浮现出仍然带有些许童真的笑容与怀念。
  也便是在这种时刻,我会有些揪心地意识到,哪怕我与小玉能够与她组成一个崭新的,美好的家庭,有些东西她也已永远地失去了,再也无法重拾,再也无法取代。
  薛家大小姐三日后便要启程前往冀州,因此府内的仆从都紧张地在准备她的行李与随行护卫。而下一天,得知我与谭箐意欲前往建宁寻找另外能够对付宁王军的方式的薛槿乔则特别要求我们三人与她一起去见秦宓。
  “师父消息灵通,能在你们离开之前提点一些在顺安值得注意的事项。”
  当我们来到秦府时,一身绛紫长裙的冷玉仙使正在书房里翻阅文书。
  “槿乔,你后日便要出发了,可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是的,师父,爹爹特意将樊客卿招来,拜托他与我一起去冀州。”
  秦宓道:“樊胜么?他武功已不如你了,不过也是个老江湖,倒是能帮你捡漏找补。”
  她转头对我们正色道:“刚好你们来了。既然槿乔已经说服她爹了,那么薛家也会为此事出力。最重要的是,宫中已收到她的请求,陛下不日便会召见左统领,力求重审赈灾案此事不被任何朝堂上的阻力所碍。我也已与我兄长提起了此事,他是刑部尚书,会公正对待此案的。”
  我们均是躬身谢道:“多谢秦前辈。”
  “不必谢我,希望你们清楚,是槿乔不惜拉下颜面,并且几乎是挥霍性地用掉了这次军功的赏赐,才有我的插手之处。”秦宓十分不客气地地挑明了她之所以帮助我们的原因后,露出几分笑意道,“不过,有你们几个陪伴着槿乔,还有樊胜同行,我倒是不担心槿乔的安全。这点,倒是我需要拜托你们了。”
  我与谭箐对视了一眼,陪笑道:“无论如何,在下都十分感激秦前辈的帮助。
  但是我等其实准备就此与槿乔分别,前往顺安。”
  “哦?”秦宓挑眉看向我们,等待着解释。
  对薛槿乔和秦宓的说辞其实都差不多,就是什么潜伏敌境,刺探情报的说法。
  为了给这个帮我们大忙的女子一个妥当的解释,我还特意扯出林夏妍这层关系来,表示要重新利用起花间派的身份,混进建宁与她搭上线。
  我原以为以秦宓的性子,听到这番话会翻个白眼然后并不隐晦地嘲弄我们不自量力。但她反而是神色古怪地稍稍低头思考了一阵,让书房落入略微尴尬的沉默中。
  她抬起头来后,感慨地说道:“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巧合,我怎么没能早点想起这层关系来?既然你的目标在于此,那且考虑一下与槿乔一起去冀州见我师兄。不,你们一定得去见我师兄一面,他所筹谋的计划,你们正好能够补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我们面面相觑,迟疑了几秒后,还是薛槿乔开口道:“师父,究竟有什么用得上韩良他们亲自奔波到冀州的事,能否透露一点具体的情况?他们已经决定好行程了,也需要自己决定是否值得改变计划。”
  秦宓摇了摇头道:“幕僚当上朋友就是麻烦,还得征求他人的意愿。好吧,不过这个小女孩——”她指了指谭箐,“——得先出去一下,接下来我要谈的是玄蛟卫黑报级别的重要机密。”
  我下意识地想要争取几句,谭箐却已经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出门之前对我眨了眨眼。
  秦宓微微笑道:“倒是挺懂事的。好了,我此前离开京城去冀州与你师叔聊的事项便是与这份计划有关。你们应该也知道,宁王军实则由三个势力捏合而成:
  宁王府,青莲教,与花间派。宁王府是掌权者,但除去兵马将领之外,有许多的独特的底蕴都是青莲教提供的,包括莲开百籽这最关键的秘术。花间派则是另外招募的第三者,靠着牝牡玄功、玄姹相等独门绝技成为了叛军必不可缺的一环。”
  “朝廷的细作打听到些许蛛丝马迹:花间派的高层似乎与宁王本人,或是他的心腹之人,有了不和。听说是因为宁王大力在顺安推行的某些举措让花间派十分不赞同,因此有了些龃龉。本来这也就罢了,天下就没有完全和谐的主从关系。
  但是最近我们收到情报,建宁似乎情况有变,花间派与宁王府之间的矛盾似乎恶化了,以至于朝廷的细作都捕捉到了不对。”
  嗯?这与颜君泠之前发来的信息不谋而同,她说林夏妍突然失去了踪影,难道是因为察觉到的师门与宁王府的不对付,准备明哲保身了?
  秦宓继续道:“我师兄,浪里挑花李天麟,在宁王反叛后一直在冀州坐镇战线。但他收到这份情报之后,心思也活络了起来。他当初行走天下时,与彼时的花间派新秀打过交道,有几分交情,因此突发奇想,欲要寻找机会将她们策反招安,分裂叛军的力量。”
  我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如今建宁的种种迹象表明,花间派与宁王府之间确实有了些无法遮掩的不和,正是可趁之机。不仅如此,若能与花间派的高层搭上线,我们携带着生擒右护法、重挫叛军的风头煽风点火,可以让那些怀有二心,并不买宁王账的花间派高层心生投诚的念头,从而窥探是否能够内应外合。”
  “而秦前辈之所以会听到我们准备前往建宁与林嫣然碰头,便如此坚持地希望我们去见李天麟的原因……莫非因为李前辈缺乏一个能够碰上花间派长老级别人物的契机?而我们与林嫣然的关系,刚好能够提供这个机会!”
  秦宓惊讶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说道:“……正是如此。你倒是十分敏锐,我有些明白槿乔为何如此看重你了。没错,师兄对我透露的细节正是如此。他在军中的地位虽然崇高,但向来无兴趣管事,因此也没有什么实权,不得不特意拜托我招募几个信得过的人手。恰好文雁前段时间下山准备参与战事,除了她之外我正在筛选信得过的高手,槿乔便是其中之一。若能加上你们,还有玄蛟卫的唐小子,便事半功倍了。”
  “反正需要三司推事的大案子,没有几个月是折腾不出个结果的。在这期间,如果你接受这个请求,帮我们搭上林夏妍与其他花间派高层的线,就当我这次出手帮助你们的人情两清了。如何?”她将双臂抱在胸前扬眉道。
  我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仔细思考这其中的意味与从颜君泠那里了解的情况。虽然我在得知这份相当有野心的谋划的第一反应仍旧是婉拒,但这些与我们的行程和图谋有所重合的信息,让我不禁考虑起再次延期几周的可能性来。
  主要是,冀州之行似乎不再是与我们本次位面任务互不交错的平行线,而是成为了能够与我们的任务相得益彰的一站地点了。
  “秦前辈,我有两个问题。其一是,李前辈既然与花间派的人有交情,为何需要假他人之手来寻找能够与花间派高层联络的关系?其二是,建宁的新策究竟是什么,让花间派与宁王府离心离德?”
  秦宓答道:“师兄向来行事随心所欲,按照他的话说那便是一切随缘,因此不会刻意去维持交情与关系。据我所知,他已有近十年没有与之前那些同道中人有过联络了。再说了,花间派能够主事的高层本就数量寥寥,在叛军反叛之后更是行踪成谜。林嫣然是难得没有掺和进叛军事务的中立派,若你无法接触到她,那我们只得想办法见顺安的卢雨荻或者冀州的梅秀君了。”
  “至于建宁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两者出现这些龃龉,倒是很难说。姜飞熊这人虽然大逆不道,但雄才大略,气魄非凡,不是不能容人之辈。不过,他一直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奇思异想,如今起兵叛逆,便一股脑地在他治下的领地颁发了这些怪诞的指令。你潜入濮阳冒充青莲力士时应该也听说了叛军的那些理念了吧?什么人人有功练,人人能当高手,并且为此设立了所有人皆能旁听学习的讲武堂……
  据说在他大本营里,还要更夸张十倍。花间派意识到她们跟错人,想反悔了,也不是不可能。”
  我消化了这份情报后,最后问道:“我们与林嫣然分别后,倒也偶尔有书信联络。据我所知,她过去几个月出入于建宁,但是最近似乎收敛起踪迹,连我们都不知她是否仍在建宁城内。也许与前辈收到的情报有关?”
  梁清漓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暗地里却握住了我的手捏了捏。我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不用担心,等待秦宓的回复。
  她蹙眉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而她也够大胆的,在这种时候也敢与朝廷的人通信。没错,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突然销声匿迹,只可能是与朝廷细作打探到的变化有关。具体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究竟是安是危,也许你和你娘子作为她的真传弟子能亲自去了解。”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秦宓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找林嫣然,只是在那之前秦宓还硬要教我们绕道去冀州一趟。
  薛槿乔似乎也察觉到我的犹豫,开口道:“韩良,如果你们愿意与我们一起北上去见师叔,我可以向你保证,这趟行程不会耽搁很久的。只要去了解了整个计划与冀州的情形,无论是留下帮忙还是前往建宁求见林前辈,我们绝不会墨迹。”
  我对梁清漓问道:“娘子,你觉得呢?”
  梁清漓小声地说道:“奴家有些担心师父……若她情况不妙,能尽早去建宁助她一臂之力,自然是最好的。”
  眼看秦宓欲言又止,梁清漓又叹气道:“不过,师父的性子夫君也明白。没有十万火急,或者石破天惊的大事,哪怕我们找到她了,恐怕也无法改变她已做下的决定。再说了,做弟子的,又有什么余地能够去强求师父改变心意呢?”
  她直直地对上秦宓的视线,正色道:“秦前辈,若您能对奴家与夫君保证,李前辈的谋划足以让奴家师父这么坚定且对师门忠诚不二的人改变主意,抽身而出,那奴家与夫君可以为昆仑派与朝廷出力,先前往冀州去见李前辈。”
  秦宓赞许地点头道:“冷蔷薇倒是有个体贴的好徒弟。就冲你这份心思,我也不会与你套圈子。放心吧,虽然具体的细节我无法在此时泄漏,但只要你们见到李天麟,他的计划绝对能让你师父重新考虑门派的前途的。”
  梁清漓重重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奴家便答应了。夫君,你说呢?”
  我笑道:“既然娘子答应了,那我自无不可。我只有另外一个条件,秦前辈。
  我那在门外的好友是此行任务必不可缺的人物,也是我最信任的臂膀,无论你或是李前辈的计划再机密,她也必须加入进来。”
  秦宓看向薛槿乔,见到她坚定地点头之后,答道:“一言为定。那么,便拜托你们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们仔细地向她请教了一番顺安的近况与冀州的战事之后,聊着聊着从正事聊到了家事。
  秦宓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英武的长眉舒展开来,嘴角微微勾起对薛槿乔问道:
  “我倒是十分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你爹让你随自己心意行事的?”
  薛槿乔微笑道:“我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劝说的,爹爹执意要我留京做官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他担心我的安危,想要我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而已。虽然那样的生活很好,但是毕竟不是我想要的。而在我说明了自己的志向与决心之后,他也没有想要改变我心意的意思,我……师父,我其实早就该这么做了,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却一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爹爹他根本只是想要我好而已。若是早就将话说开,这些年来,也许我会快乐很多。”
  秦宓感慨地说道:“你爹也许不是个尤其优秀的世家子弟或者官宦,但在培养你,在作为一个父亲这份上,却着实做对了。这反而是他这一生最正确,也是最重要的成功。除此之外呢,你还说了什么?”
  薛槿乔将那一晚的对峙与谈话复述了一遍后,秦宓有些不顾形象地叉臂大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徒儿嘛!你可是这一代的李天麟,是未来武林白道千千万万高手中的第一人,正该有这种觉悟。也算你爹识相。”
  薛槿乔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师父,话是这么说了,可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去实现这份豪言壮语啊。我擅长的,从来都不是师父能够轻松拿捏的官场浮沉。
  在青州时,军部的规矩只让我感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好。”
  秦宓不满地说道:“为师虽然成名绝技是破玉掌,但同样擅长《追风三十六打》这种精巧玲珑的功夫。这么多年来,你也只是勉强将精巧细腻的拳法练到差强人意的地步,反而是走上了磨砺精神,蕴养浩瀚拳意那大开大阖的路子,与你师叔一样。不过,这也与咱们各自的性子有关,不能强求。”
  “到冀州见到你师叔后,如果心中还有迷惘,就跟他谈谈吧。你一直与他更神似,而他也许是这世上最明白该如何跳出那些烦心的约束之外,任意行事的人了。”
  我们本就打包好行李了,虽然临时改变目的地,定下了前往冀州的行程,但在离去的前夕也没什么需要紧急做的事,因此拜访完秦宓之后,我们得以继续享受这最后两天的闲时。谭箐拉着苏真跑去逛街了,说是趁着人还在京城,准备多吃些美食。薛槿乔与我们俩则在过去的几天逛够了,三人窝在侧厅里烤着火炉聊天。
  “又要出门了。这次入京,其实已住了小半个月了呢,哪怕是往年过年时,我也不过住这么久而已。这次却觉得还未反应过来,便要离开了。”薛槿乔将一缕发丝撩到洁白的耳垂后感叹道。
  “也许是因为这次你与伯父解开了你们之间的心结吧。”我对她笑道,“我倒是觉得来到燕京的时日虽然不长,却已足够珍贵了。我好像还没直接跟你讨论那晚的事呢,不过你肯定也预料得到我的感想。说得好啊,槿乔,说得太好了。”
  梁清漓亦是点头道:“夫君说得没错,薛小姐那番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潮澎湃的。”
  薛槿乔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口茶遮掩自己染上三分艳红的脸颊:“唉,可别说了,每次我想起自己大咧咧地说出那么狂妄的话,就觉得害臊极了。还是被你影响了,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薛家长女越说越有恼羞成怒的样子,稍稍侧过身来轻轻地在我的手臂上捶了一拳,看到我龇牙咧嘴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噗哧一声地笑了出来:“噗,你是怎么能够理直气壮地说那么多令人脸红的话,又显得一点都不虚伪的?这一点,我与清漓都得向你学习。”
  我本来还想与她打趣几句的,但听到这番感慨,还是转念思考了几秒,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并不觉得这么做应该让我感到难为情啊。每当我遇见你,遇见清漓,遇见世间任何值得我去郑重对待的人,去诚实地诉说自己心中所想,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示出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作法吗?其实,如果世上的芸芸众生都能够更坦荡地面对自己那些或好或坏的心思,那我们都会少很多烦恼呢。”
  梁清漓微微笑道:“不错。尽管,便是夫君这么执意于诚实待人的男子,也难以避免地会有羞于启齿,难以直面的心事呢。”
  听到娘子这意有所指的小小戏谑,我讪笑道:“那是,我毕竟只是个凡夫俗子,想通道理和身体力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大家都要共同努力哈。”
  这番话却引起了薛槿乔的共鸣,她怔怔地望着我们中间散发着暖气的火炉,轻声道:“你说得很对……练心如练拳,我的武功,我的拳意,是要结合自己的内心与意念,磨砺出有我无敌的精神。没有发自肺腑的情感与信念,又岂能打出坚定不移,心意如一的拳法?”
  “只是,我能在对敌时,在练武时,轻而易举地找到没有任何犹豫的方向与胜敌胜己的力量,却在面对爹爹,师父,这些亲近的人时,找不到同样的那种坚定。你也许猜得到吧,前晚与爹爹的那番话,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能够毫无阻碍地对他畅言。便是我自己,都还在寻思为何不用掩饰自己时,反而无法真心实意地对待家人呢。”
  薛槿乔的语气有些自嘲,神色却带上了一抹浅浅的哀伤。
  在我思考该如何回应她时,梁清漓已先我一步地开口了:“薛小姐,奴家觉得这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许多人都会有的烦恼。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人卸下面具卸下伪装,很多时候远比封闭自己的内心还要困难。”
  “没错,因为打开自己的内心,也意味着要打开自己的防线。想要以真诚待人,便要承受真实的自己不被接受,不被容纳的风险。”我有些唏嘘地说道,“但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总会存在的问题。有些时候,哪怕这是天下最应理解,包容我们的人,在见到不符合他们心目中我们应有的模样时,也有可能抗拒,有可能反感。而当这份不理解来自我们真正在意的人时,没有什么比这种拒绝更伤心了。”
  薛槿乔咬了咬下唇,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猜,你一定会说,饶是如此我们也必须这么做,否则便是在逃避,是吧?”
  我微微一笑道:“不然呢?我的一个好朋友曾经说过一句我十分赞同的话。
  想要获得一个人的真心很简单也很难,那就是同样地交出自己最真实,最诚挚的心意。除此之外,别无方法。当然,他说的是男女之间的恋情,但我觉得这其实适用于人与人之间几乎所有的关系。哪怕这么做意味着被拒绝的伤害会更为深刻,更为痛苦,能够接受这一切然后依旧坦然前进,抛却畏惧继续去做自己的人,才称得上一声勇士,不是么?”
  梁清漓柔声道:“是啊,正因为薛小姐你找到了向伯父坦诚的勇气,才能够如此深刻地了解他的苦衷,也让他能够接受你的心思。也许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这么美好的后果,但是不这么做,便永远也无法互相理解。”
  薛槿乔的目光来回在我们两人间反复了几秒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是任意其他的人对我说出这些话,我也许还能反驳几句。但……你们俩个却是唯二两个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做自己而没有任何担忧的人,也让我不禁会想,若天下人都有你们那么懂得去开解人就好了。清漓,在遇到他之前,你也是这么宽容,这么善解人意的么?”
  我毋庸置疑地说道:“这还用问么?那肯定的。”
  梁清漓却是没有理我的夸赞,而是摇了摇头:“不,并不是的。在遇到夫君之前,奴家在聚香苑那种地方呆了那么多年,怎敢轻易地打开防线,让人进到心里去?倒不如说,奴家在那些年里,一直戴着面具,时间一久,都忘了如何摘下去了。”
  她看了我一眼,露出了柔和的笑意:“但是,这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在奴家战战兢兢地卖笑维生时,明明他自己还是个半路出家的细作,糊里糊涂地便与奴家这种不相关的人谈上话了。然后在奴家意识过来之前,那些藏着掖着的想法,那些明明一直以来辛苦压在心底里的思绪,却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在奴家与夫君结识之后的这数年里,他从未有任何一天让奴家觉得不恰当,觉得自己需要将那些脆弱的敏感的心思压抑,而是能够畅言所想,想什么便说什么。薛小姐,也许我们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能够这么在背后推自己一把,让咱们能有勇气摘下面具的人。奴家也希望,你的生命中,有一个可以为你这么做的人。”
  薛槿乔紧紧地握着裙角,表情有些难以读懂,既像是感动,又像是难过得想哭。半晌后,她涩声道:“你们实在是十分般配,既能彼此理解,又能彼此成全。
  清漓,你真的……好幸运啊。”
  薛家长女欲言又止,明亮的凤眸中映照着深沉的失落。而梁清漓平静的双眼幽邃,似乎蕴含着几分同病相怜的理解。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3/01 10:46:22

第一百八十七章:婚约
  我哈了口气,口中带有体温的气息碰上外界的空气,化作了凝滞在空中的白雾。
  五日前,我们正式踏上了前往冀州的路途。也因为这个决定,我不得不五体投地地向两个队友请求几分理解,尤其是已在建宁被困了三个月的颜君泠。不过,虽然俩人都无情地嘲弄我见色忘友,却也都明白这与之前的青州战役不同,是确切能够对我们自个儿位面任务有所帮助的一桩事务,所以也都对此表示了赞同。
  临行那晚的谈话最后的结果让我十分纠结。薛槿乔虽然最终只是表现了对我与梁清漓的羡慕,但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哪怕是我这种情感上称不得多么敏锐的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家媳妇这种察言观色远比我在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回房之后,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对我有些不满,但说出来的却不是「三心两意的负心汉」这样的谴责,而是叹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品质之所以值得向往的原因,奴家算是见识到了。无论是奴家这种风尘女子,还是薛小姐这样的望族千金,都抵挡不住啊!」
  在我还没来得及辩解几句之前,她伸出手指堵住了我的嘴巴:「好啦,夫君,奴家只是在耍性子而已,你别太着急了。等这一切都完毕后,咱们找个时间与薛小姐将话说开了吧。虽然难堪,但奴家觉得,这才是最应该做的。」
  我头疼地说道:「是的……由你来拿捏主意吧。」
  既然改变了行程不去建宁而是要去冀州,梁清漓便十分坚决地表示要与我同行。考虑到我们很可能需要再次用上她的花间派弟子身份,我便答应了。只是可怜远在青州苦巴巴地等待我们归去的小玉,恐怕是要再等上几个月才能见到家人了。
  除了我们几人和薛家派来的随从之外,薛槿乔的师姐卓文雁,被秦宓从左统领那里要来的我的好兄弟唐禹仁,也与我们一起同行。按照左统领的说法便是:
  「既然道之回来了,那你便跟薛大小姐去冀州捣鼓吧。反正留你在京里你也只会对这种应付文书和官员的工作不满。看看,道之除了前线的情报能力稍逊你一筹之外,这些其他的方面可是比你好用多了。」
  如今已是十一月后半,我们的任务时限已经过了一半了,便是我也不得不将越来越多的心思放在寻找承载物这件事上。建宁和青莲圣城自然是传承之物最可能隐藏的存储之地,但这段时日来,除了个别宁王军严密防备的禁地之外,颜君泠已将建宁里里外外都探测了个遍。超越者赐予我们的指引能够在方圆一里内探测出牝牡玄功与莲开百籽传承的承载物,但她却在建宁一无所获。
  既然这份承载物并不在建宁,那么按照我们的推论,另外一个可能性最高的所在地便是太屋山下的青莲圣城了。可惜,自从去年的太屋山之战之后,朝廷至今都没能在茫茫千里的东南山脉里找到打通这个地底洞窟的入口。就算我们有一个方圆一里的「探测器」,也无法在这么广泛的区域里找到入口,因为承载物必然处于地表之下,指引无法察觉的洞窟深处里。
  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能够提供这份消息的叛军高层,而我们最可能接触到能够,并且愿意提供这份情报的人,便是花间派的长老。谭箐与颜君泠之所以容忍我这么分心于大燕的战事,实在也是因为她们也没有除了利用我已经打下的关系网之外,更好的方法。
  而李天麟的谋划,真的就只是劝降么?虽然秦宓的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结合了建宁传来的最新情报倒也合理合情,但根据我所了解的有关李天麟的见闻,以这个几近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格局和地位,所图谋的东西应该不止于此才对。
  「在想什么呢?」谭箐搓了搓手,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在考虑任务的事和冀州一行的后续发展。你倒是跟卓文雁挺合得来的。」
  我将视线投向营地另一边与唐禹仁聊天的卓文雁。
  这位户部尚书之女性格风风火火的,心直口快,一路上虽然经常跟我和唐禹仁会打起嘴仗来,但不拘小节的作风和态度让她很快便融入了这个成分各异的小车队。便是性子温婉,与她南辕北辙的梁清漓也能与她有说有笑的,倒是显示出了几分卓家长女的魅力与风范。
  谭箐笑道:「若是能适应她那自恋的说话方式,她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的。
  再说了,跟美女打交道,总是更令人心情愉快嘛。」
  「这我倒不否认。」
  「咱们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吗?」谭箐理了理我们身前的火坑,让那橙红色的火焰跳跃了几下。
  「咱们的目标是新年前找到太屋山下那地底洞窟的入口。这样如果里面还是找不到异界传承的承载物的话,至少还有一个半月去全大燕碰运气。」
  谭箐啧声道:「可惜我境界太浅了,无法施展那些五级魔法。不然的话,至少能用用『占卜术』来碰碰运气。」
  谭箐是纯正的元素法师,在我们为大燕位面做准备之前,钟爱暴力轰炸类的法术,也对此有着堪称豪横的天赋。特训一番之后,虽然技能包均匀了不少,但术业有专攻,她作为一个还在努力拓展自己的学识与能力,尚未完全达到中级法师这个境界的初级魔法师,在精熟的法术之外,只有有限的涉猎。
  占卜术是任意一个中级法师都能施展的实用法术,一直到传奇境界都有着十分强劲的效用。可惜,哪怕谭箐境界到了,在一个玛纳稀薄,星象、体系、法则完全不一样的位面里,占卜的作用恐怕也不会精准到哪里去,只能作为碰运气性质的辅助手段。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他我的因果执念是什么呢?」我突然想起这点,好奇地问道。
  谭箐吐了吐舌头,难得地有些神色不自然:「咳咳……不是什么特别光鲜的事儿。说起来,我跟卓文雁不小心提起这事时,发现她似乎也有相似的烦恼,这可能也是我跟她谈得来的部分原因吧。」
  「你这语焉不详的,我猜都无从猜测啊。」我有些纳闷地说道。
  谭箐闪烁其辞地说道:「这次需要处理的因果跟我的他我婚恋情况有关,其实我去到濮阳跟你会面那阵,就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
  「婚恋?」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他我才十七八岁的样子,比小玉也就大那么一点儿,难道已经有对象了?嗯,封建社会,倒也不足为奇……」
  我的同伴可爱地皱了粥鼻子道:「简单来说,我的他我叫乔小小,是个普通小贩家的女儿,也因此早早地就匹配了对象。若不是内战开打,在我们降临之前就嫁出门了。靠,你能想象吗?降临之后突然多了个老公?太惊悚了!」
  我摸了摸下巴道:「他我的不确定性确实难搞。然后呢?乔小小身上的因果又是什么?你是如何搞定家人出来行走江湖的?」
  谭箐脸色怪异地说道:「乔小小这人啊,怎么说呢,非常有冒险精神……我算是明白你之前在西联位面时面对化解因果的那种无奈了。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夫,甚至不是针对那个人,而是自己必须被嫁出去这件事。偏偏她又是个身无长物的普通小女子,无法反抗父母之命和这份媒约。」
  我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等等,别告诉我,乔小小的执念就是从这份困境脱身而出。」
  谭箐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正是。原来她已经在认真考虑离家出走了,只是战事开打,虽然那时青州的战火还不算特别剧烈,但她也识相地没有行动。后来我降临了之后,发现怎么跟她父母谈,都不欢而散,就写了封长信,收拾行李趁夜离开了。最搞的是,一到濮阳,乔小小的因果纠缠便被削去了六成,所以还真的就那么简单。」
  我差点被呛住,数了数自从与她会面之后的日子,难以置信地说道:「我靠!
  意思是你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我靠!你就是武侠小说里面那种丢下老父老母,为了追求自由不管不顾地离家出走的任性女儿?」
  谭箐烦恼地摆手道:「是啦是啦,我自己都明白乔小小确实是有点不负责任了。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苦恼。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做主的余地。到了父母三两下便定下自己后半生的对象,却仍然没有插嘴的空间那时,她已经忍无可忍了。我想,哪怕我没有降临,她也许也会鼓起勇气彻底脱离那个家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我来承担了这事,跨出那作为封建社会的少女难以做到的一步。」
  我叹息道:「这倒是难搞。毕竟追求个人的幸福与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怕是父母也不该控制这种事。至少有你插手,以后她还能风风光光地回家跟父母摊牌,赡养两老。」
  「嗯,期间我也问了薛槿乔帮我往家里寄信和送点钱回去,让两老过点好日子。不过,他们送回来的信也就是那又哭又闹的老三样就是了,还说什么乔家因为婚约被毁,所有人都蒙羞了,我那未婚夫更是日日以泪洗面。拜托啦,我那名义上的未婚夫总共也就见过我不到五次而已,至于吗?」
  「呵呵。你说离家出走削掉了六成因果执念,剩下的那四成又是什么?」
  说到这个,谭箐原本有些苦闷的脸蛋突然又多了几分笑意:「不外乎是闯荡江湖,拓展见识。一辈子都困在那小镇子里,也难怪她有这份执着。所以我们从青州跑到燕京,现在又北上进了冀州,倒是刚好满足了我的他我执念。倒是没听颜姐谈起她的他我因果,不知这次又是什么。」
  少女提起闯荡江湖时语调的变化并没有被我忽略:「挣脱世俗的束缚,去见识更宽广的世界与新奇的事物么?听起来倒是与你我会选择进入超越空间的原因很相似啊。」
  她感慨道:「没错。所以我是真的挺喜欢乔小小的,哪怕是有着时空的距离,她心中的渴望,也与我并无不同。也许人生来便是会向往自由的吧。」
  我再次将视线投向与唐禹仁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天的卓文雁,问道:「说起向往自由……你刚才说,跟卓文雁有相似的烦恼,不会是指这件事上跟她感同身受吧?」
  谭箐嘿嘿一笑道:「户部尚书的女儿,也有些东西是身不由己的。她没跟你说过?」
  「我和老唐跟她关系有点微妙,她似乎很乐意与我们针锋相对,谈心这种事儿就少了很多。不过,她竟然也有这方面的烦恼,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此刻的卓文雁仗着自己内功修为身后,寒暑不侵,在这天气里只穿了一身火红色的劲装,比我还高出几分的身材挺拔健美,腿长腰细,前凸后翘。无论是她莹白如玉的肤色,深邃周正的五官,还是精致生动的秋波眉,都俱有着燕朝北方山水滋养出来的灵秀。而相对于女子匀称的身段,她活泼的神色在那张标志的鹅蛋脸上,与明亮的圆眸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旺盛生命力和不加遮掩的骄傲,甚至比她的艳色还要动人。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对唐禹仁说了句话后径直朝我们这儿走来:「隔着半个营地都看得到你们在谈与我相关的事。三妹,在聊什么呢?」
  「在聊我那令人头疼的婚约呢。当然,也因为谈到这个话题,不可避免地说到了你那同样令人头疼的婚约。」谭箐笑道。
  「哦?原来你不知道这件事么?」卓文雁似乎没有想到我不了解她的家事。
  这个反应反而更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为什么得了解你的事啊,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我纳闷地应道:「等等,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事情,我才认识你不到一个月诶。」
  「因为我是『赤霞剑』卓文雁啊。」卓文雁理所当然地昂首道,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玩啦。我没想到师妹竟然没跟你说起我的事。」
  谭箐忍着笑为我解释了一番:原来这位卓家千金在小时候便与同样是京城权贵的乔家定下了娃娃亲。当然,此乔非彼乔,京城乔家可不是谭箐他我出身的那个普通家庭,薛槿乔在青州军部同派系的盟友乔义深便是出身自乔家的青年辈军官。实际上,宗勤大师也同样是京城乔家的一员,只不过他十数年前便出家为僧了。饶是如此,乔义深每次见到这位族叔时,都会十分恭敬有礼地问候一番。
  卓文雁的未婚夫乔扬则是乔义深的族弟,同样投身军伍,虽然没有乔义深那么有为,但也算得上是个青年才俊。相对之下,卓文雁虽然没有正式的官职,但身为户部尚书之女,又是昆仑派掌门的嫡传弟子,表面上地位倒是比乔扬还高。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卓文雁压根不喜欢乔扬,甚至从她谈起这个未婚夫的口气,对他甚是不满:「乔扬明面上看似知书达礼,能文会武,暗地里实则胸无大志,粗鄙难耐。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可惜他武功又不如我,又指望着我们成婚后我会安心做他看家养儿的婆娘,这就无法忍耐了。」
  卓文雁沉眉握拳道:「可惜当年卢家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地,爹爹出于无奈才与乔家联姻,却是没想到后来能够翻身做到户部尚书之位。现在乔家说什么都不可能解除婚约了,而我们若是想要毁约,怕是会恶了乔家,且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笑话,当真可恶。」
  神色不悦的丽人站在我俩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身后的营火将她的面容与身子笼罩在一片暗色中,唯有双眸明锐依旧,透过阴影紧紧地盯着我。
  「我倒是有些好奇,槿乔如此看重的男人,清漓选中的夫君,对此有什么见解。」
  我狐疑地问道:「我与你不过是点头之交,对这种本就难理清的私事有什么想法,又有什么意义?」
  卓文雁似笑非笑地说道:「正因为你与我素不相识,又伶牙俐嘴,从不跟我客气,你的话才对我有参考的价值啊。所以,若我如三妹这般,不管不顾地逃婚了,你会如何看待?也许你的态度,便是那些我爹娘家人必须面对的后果。」
  我失笑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原则上来说,我恰好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听你所说的,两家人当初赞同了这门娃娃亲,怕是为了结盟联姻的吧?这种最常见不过的家族、势力之间的结好手段,却是我极为讨厌的做法。婚娶是关系到一个人后半辈子的大事,虽然必须要有现实性的考虑,但也理应有情感上的考虑。两个人之间愿不愿意一起过日子,是不是彼此喜欢,这才应该是最重要的东西。家族、身世、利益这种东西在我看来,本就不该插手于人们的情感。」
  「所以只要你不是手段特别特别粗暴地彻底把乔家的脸给打得毫无斡旋的余地,那你抗拒这份自己并不想要的婚姻,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与幸福,是天经地义,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做法。你要真学三妹这么做了,我只能说,本应如此。」
  卓文雁歪头看了我一阵,神色难以阅读,然后拿捏着语调摇头晃脑地说道:
  「不切实际,不知所谓,自轻自贱,鲜廉寡耻。」
  「……这是我之前向人提起自己苦恼时,收到的评价。所以,我很惊讶,也很高兴,能够听到这么体贴的话语。」
  她对我们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然后坐在谭箐身旁道:「我原以为你与清漓是一对性格迥异,也并不十分般配的夫妻,但现在看来,也是有些相同之处的。
  她听到我的这桩婚事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我「切」了一声道:「那是你眼光不好。明眼人看到我和清漓走在一块儿,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印象应该是四个字:琴瑟合鸣。你这问题问谁的啊,回答得这么尖酸。」
  卓文雁理了理赤色的裙角不经心地答道:「我娘亲。」
  我噎了噎,仔细打量了她风轻云淡的表情,有些同情地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既然你跟三妹谈得这么欢,不会真在考虑跟她同样离家出走逃婚吧?」
  卓文雁沉吟道:「我十二岁拜入昆仑,至今已有十三年了,十七岁之后每年只回家一趟便是不想应付这份烦心事。近些年来更是寻尽借口推迟婚期,哪怕乔扬与乔家能忍,我爹娘都忍不了了,所以这次下山连忙找了份事务继续出行。但这终究无法解决问题,所以我在思考该如何退去这门婚事而不让我父母直接将我逐出家门。」
  谭箐问道:「你身边的长辈真就没有一个支持你的吗?」
  卓文雁叹息道:「庞师叔倒是站在我这边,但乔扬是他夫人的外甥,有这层关系他也不好插手。秦师叔与师父都不赞同这门婚事,但为了不同的原因:他们单纯觉得乔扬配不上我而已,而这种原因还不足以让他们有所表态。至于李师叔……
  我正是想要征求他的意见,因为他也许是天下唯一能够理解我反对的原因,且愿意为我撑腰的人了。」
  我问道:「我们临行时拜访了秦前辈,她也建议槿乔从李前辈那里寻求能够超脱于世俗约束的指导,如今你也有同样的询问。李前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们觉得能够从他那里获得答案?这些都不是能够轻易回答,轻易解决的难题啊。」
  卓文雁开朗地笑道:「那是因为师叔年轻时犯下的事儿,比我们的这些烦恼还严重十倍。饶是如此,他也规避了所有的后果与惩罚,好好地当他的昆仑第一高手,凤阁大行者,燕朝上柱国。所以我和师妹都想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啊。」

乡村如此多娇
伙夫
周平本是一个平凡小村医,可是村里的俊寡妇,总喜欢上门找他治病…… 水兰溪:“周平,今晚上来嫂子家给嫂子治一治吧?” 周平:“兰溪嫂子,快让我歇一歇吧,这个星期都八回了!” ...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3/01 11:00:48

第一百八十八章:天下第一人
  犯了大错,却依然能够在十年,二十年后潇洒自在地当那个令无数燕朝子民,无论贫富贵贱都向往的浪里挑花……真的有这么好的事么?就算是以李天麟的战绩和武功,也有无法避免的,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不过,考虑到秦宓也说过类似的话,也许还真的就让他鱼与熊掌兼得了。几日后便能见到这个几乎是武林神话的人物,让我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期待来。
  当我们这一行人终于来到目的地时,已是立冬时节,饶是众人皆有内功在身,也都披上了厚厚的裘皮大衣来抵御那寒冷的北境气候。
  冀州作为大燕最北的一府,地域极为广阔,地理也相当复杂,既有丰美富足的农田、草原,也有崎岖难居的山地。六大派中涉世最少的长白山便是在大燕「三岳」中的长白山脉里建立了门派,过去千年里未曾断绝传承。
  越过长白山的千里山岭,便能遥遥望见坐拥长生宫的卓那丽娅山谷。这个草原上最为强大的门派历史悠久,是北境的武学圣地,而宫主便是鲜族武学巨匠『苍天之牙』拓跋峰。传说他修为已臻先天,在草原上拥有近乎神圣的地位。
  从长生宫学武有成的勇士一批又一批地投入到了与大燕的对抗中,从开国至今也是第四代了,但长生宫本身却没有什么立场。凡是草原上有资质,有毅力的学徒,均可入宫经受考验。历史上便是燕人也有不少拜入长生宫学艺的例子。虽然作风与择徒极严的长白山迥异,但这两个同样处于北境的大门派都是隐隐脱离于凡尘之外的组织,政治属性并不明显。
  不过我们的目的地却不是蔓延千里的长白山脉,而是接近冀州的东北面边境,离标志着燕地与胡疆界线的狼首山大概有五百里距离的雪鹰镇。说是镇其实并不适合,这是狼首山以南最接近胡疆又适合大规模人口居住的两个聚集地之一,因此也有少说数万的居民,与近十万大燕精兵在此。
  雪鹰镇以东的百里外,便是由青莲教神将左无忌统帅,虎视眈眈的二万宁王军。而雪鹰镇西北方向的铁山望,则是开国时便设立,特意针对胡族侵略的军镇。
  燕朝傲视位面的三十万雄兵,当下有三分之二牵扯在这方圆五百里内,东边是高手如云的宁王军,北面是来去如风的胡族兵马,也难怪这是比青州还要让朝廷紧张的战线,将李天麟为首的众多大高手召来坐镇。
  当雪鹰镇终于映入视野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我们为了赶时间轻装上阵,大部的行李都丢下给随从与马车慢慢跟来,有武功在身的众人则一口气横跨大半个冀州,才走了一周路便完成了这足有千里之遥的旅程。雪鹰镇的城墙并不高,才一丈多一点,而且看起来远远没有南方的大城池那么雄浑美观,反而是完全的军事化风格,土色的墙上整齐地设立着哨站,给人以夯实坚固的感觉。
  城外的营房占据了郊野两侧的大多数空地,入眼之处皆能见到来来去去的军卒。卓文雁望着城镇外那整齐而密集的营房,抱着手臂道:「我们不会连侍从护卫还未赶上来,便已与师叔交接完任务,又需要启程了吧?」
  「嗯……很有可能。」薛槿乔揉了揉她被寒风吹得发红的脸颊,「顺安虽然直接连着冀州,但从此地要到建宁,也有千里之距。我们在这儿歇息两天后怕是又要辛苦一阵了。」
  卓文雁明亮的大眼睛眯了起来,不满地嘟囔道:「堂堂的赤霞剑与碧华手两个昆仑高手,还加上玄蛟卫『灰蛇』,时间却都花在赶路上了,当真是可恶。」
  我没理会这个在路途上适应得十分辛苦的大小姐,牵着梁清漓的手问道:
  「清漓,你可对雪鹰镇有所了解?」
  「奴家在烟客居士的游记里曾读过些许关于这两个军镇的事,但不知如今是否依旧如此。」梁清漓好奇地四处打量着,答道,「据说雪鹰镇虽是与胡疆相邻的城镇,常年生活在被胡马侵扰的提防中,但因为靠近长白山脉,又直通胡疆的大草原,有许多中原难以获得的丰富资源,因此一直有源源不断商贾的与朝廷人马前来贸易。如今常驻在这儿的上万居民,许多都是当年在此扎根的商队后裔。」
  薛家的客卿,二流高手「蟒蛇棍」樊胜,一个五十来岁,一路上话并不多的灰发男子,此时也开口道:「老夫的远方亲戚曾在雪鹰镇做过十几年的生意。这儿鱼龙混杂,哪怕有边军镇着,也非是良善之地。不过哪怕在饥岁灾年,边境也是一夜暴富的好地方。」
  卓文雁眺望着不远处的人烟评论道:「听说这里民风粗犷,彪悍好斗,却又十分逐利。不愧是商人立足的军镇,除了军兵外,便是贩子。」
  唐禹仁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在此苦寒之地,若非是丰厚的军晌和利益,又岂能长久地留下人来?无论原因多么庸俗粗鄙,有这么一个巩固朝廷边境的缘由,终究是好事。」
  卓文雁嗤笑道:「若他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倒也罢了。可是这里的商人,怕是经手了不少肮脏的生意啊。不过自从师叔作为柱国镇守此地之后,黑的白的都被浪里挑花的威名所摄,规矩了不少。」
  我问道:「说起来,一会儿见到李前辈,该如何表现?」
  薛槿乔回首对我笑道:「师叔不是那种拘泥于礼法规矩的人,你面对师父时如何应对,如何对待他就是了。」
  我们边聊边来到军营的入口。这行人中的三个美丽女子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许多目光,但在军营外站岗的几个官兵倒是十分称职地与我们校对了文书和身份之后才放行。穿过连绵不断的营房后,我们来到一座门外竖着一面题着「李」字大旗的营房。
  「诸位是昆仑派门人,前来见李大人的吧?请进。」门外的护卫见到我们,核对了身份之后态度和善地让我们入内。
  营房内十分空旷,只有中央一台办公的书桌与椅子,和左边角落一个标记了穴位和经脉的精致木人。
  书桌后的那个男子似乎早便预料到我们会在此时抵达,已站在一旁,见到我们时便走上前来微笑道:「文雁,你们来了。槿乔,你怎么也来了?这段时日你可是办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啊,不愧是咱们昆仑的得意弟子。」
  我仔细地观察眼前的这个男子。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帅,很帅。李天麟与宗勤大师是同一辈人,今年得有四十多岁了,面相却跟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似的,皮肤细腻,红润健康。他身材高大,身着玄色的劲装,简易利落,站立在我身前时,明明神色和煦,嘴角含笑,渊渟岳立的气质却让我脖子后的汗毛不知不觉中竖了起来,仿佛触碰到了冥冥之中某种难以明言的庞大存在。
  李天麟的五官十分俊朗,但轮廓不是那种棱角分明的深邃,而是大气周正,有如莹莹美玉,宜人春风。然而他的双眉又长又浓,犹如两柄利剑,径直入鬓,勾勒出了这张甚至有些过于柔和的脸庞中无法忽视的三分凌厉,为他丰神俊逸的气质添了必不可缺的英武。尽管在他嘴角微微翘起的微笑下,那份刚强的英气也被软化了,化作了细润的温和。
  但是当我的视线终于碰上他幽黑的双眸时,来自他相貌那温润而泽,君子谦谦的印象瞬间消散了。
  很难形容那是一对什么样的眼睛,比刀锋还要利,比北境的寒风还要冷,比湖水还要清。若硬要说的话,在湖心孤舟上垂钓的老翁,望向水中之鱼时,也许便与李天麟此时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见到之前难以想象,容貌如此温润俊朗,笑容如沐春风的一个人,竟然能有如此脱俗出尘的眼神。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战绩那么霸道,在唐禹仁与薛槿乔的描述中行事风格堪称跋扈飞扬的李天麟绰号却是那么漂亮文雅了。然而比起浪里挑花,谪仙人似乎是个更贴切此人气质的称呼。
  薛槿乔与卓文雁齐齐地施了一礼:「见过师叔。槿乔这次前来是因为从师父那里听闻了师叔需要信得过的人手帮忙,又不愿在京城闲着,便与师姐一起来求见了。」
  李天麟微笑道:「原来如此,师妹还特意将她的爱徒送来了,真是体贴。文雁,怎么会想着来我这苦寒之地,而不是去顺安与你师父行事?」
  卓文雁微微垂首,恭谨地说道:「如今已要入冬了,顺安的战线更多的会是对峙而不是交战。本门能够行走江湖的弟子本就稀少,因此文雁寻思来找师叔,比起去与师父会合更能发挥出作用。」
  「好钢用到刀刃上么?倒也是。剩余的这几位呢,我却是不认识。」
  樊胜抱拳行礼道:「老夫樊胜,薛府客卿,见过李柱国。」
  「哦,樊客卿是吧?早便听槿乔提过你了,幸会。」 李天麟随意地点了点头后,视线向我们扫来。
  我们四人自我介绍完后,薛槿乔解释道:「这几位是在青州助朝廷设下陷阱生擒右护法的大功臣。实际上,若是没有韩良与梁清漓,也许就没有我们现在前来冀州的份儿了,还会在青州熬着呢。师父特意要求他们也一起北上拜见师叔。」
  李天麟饶有兴趣地对我说道:「原来如此,你便是传闻中的那个韩良么,你与唐禹仁两个可是左统领都盛赞过的青莲教克星啊。而梁清漓……你的师父是林夏妍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师妹果然深得我心。不过,在那之前,虽然情报司的报告已经读过了,但我还是想从亲历者口中听听那场战役的事。」
  尽管已经讲了很多遍了,但是我还是称职地复述了一遍从前往濮阳潜伏开始,最终在黄土林内击败了右护法的故事。跌宕起伏的情节,便是连李天麟也听得不住点头。
  讲完之后,他闭目沉思了片刻,仿佛在消化其中的余韵,然后睁眼赞叹道:
  「听起来右护法确实武功又有长进,不知他那莲华大手印与大梵雷霆拳又有什么样的威力……很好,你们都很好。有些东西是以高强的武功都无法做到的。智慧与细心,不比最锋利的剑逊色。你们正是我所寻求的人才。师妹倒是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对樊胜挥了挥手道:「樊客卿,请退避一番,接下来要商量的,都是军中机密。」
  樊胜识相地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李天麟对我们笑道:「好了,接下来我要讲的,是我自个儿琢磨的一些谋划。若是办成了,也许能扭转整个大燕的战局。
  槿乔,文雁,你们两个是我看着长大的,但是剩余的这几位,哪怕是击败了叛军,生擒了右护法的功臣,也难以在一时半会内让我信得过。」
  薛槿乔上前一步道:「师叔,这我也明白,但是……」
  李天麟在身前竖起一掌,和煦地笑道:「没有什么但是的,想要赢得我李天麟的信任,很简单,接下这一掌就行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我们都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摆出防御的架势。然而下一刹那他的攻击却超乎了想象。
  李天麟将竖在身前的右掌稍稍转了转,掌心朝向我们,身形都没有移动,就这么平平地将手掌推来。然而那只骨肉均匀,有如美玉塑成的手掌在他推动的同一刹那,整个人的气势在我的感知中突然一飞冲天地百倍放大了,而那平平无奇的肉掌也仿佛随之扩大了一样,成了一堵高得惊人的墙,不,不止!化作了一道直入云霄的巨大海浪,汹涌地奔来。
  与此同时,我惊觉自己的身形却像是缩小了,像是被压成一只灾厄降临时无处可逃的小老鼠。我竭力地试图凝神截击这摧枯拉朽的一掌,却只来得及将双臂立在身前招架,而我的精神与意念凝成一团,直直地冲撞进了这泱泱巨浪,被铺天盖地的掌势所裹挟,瞬间感受到了沉重得几乎要令我窒息的压迫感。
  而当我的小臂真正碰到李天麟排山倒海的一掌时,却没有感觉到理应与之伴随的强横力道,反而是被他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然而身体上的力道没有落下,李天麟那浩大得不可思议的拳意却已如潮水般将我淹没,饶是我全神贯注地防御这以雄浑磅礴到极致的气势与拳意造就的攻击,也只能稳住心神不被冲垮而已。
  为了抵御这一掌,我全身的真气都调动了起来,却没有实在的目标,只是徒劳地在体内高速运转。这份往空处挥舞的落差之强,令我的气血都有所浮动,一时间头炫目晕。好在勤于修行的底子终究足够牢固,我吐纳了几秒后,便将躁动的真气控制住,归还中丹田。
  当天地复原后,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营房静悄悄的,没有巨浪也没有水声,李天麟站在三步之外,双手负在背后无声地在观察我们。
  我平息了涌动的真气和发昏的心神后,立刻往右边的梁清漓看去,发现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并没有受伤,对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我又紧接着连忙看向谭箐,发现她虽然吐了吐舌头,娥眉紧蹙,却也对我摆了摆手表示没有受伤。
  薛槿乔与卓文雁两人均是二流高手,也是我们这群人中修为与内功最深厚的两人,因此也最快反应了过来。薛槿乔苦笑道:「师叔的排浪掌越发出神入化了,相较之下,哪怕是右护法以拳意浩瀚著称的莲华大手印在师叔这盖世无双的拳意之下也黯淡无光。大家没事吧?」
  李天麟淡淡笑道:「放心吧,这一招没有发力,纯粹是意志与心神上的演绎。
  你的这几个同僚都是意志坚定的人,对上我的掌势,应会有所得。」
  「这么多年了,师叔还是这么喜欢考较人。文雁与师妹,这次可让师叔满意了?」卓文雁撩了撩鬓角垂下的乌黑发丝,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我分明见到她皓白的左手在梳理耳边秀发时,仍带有一丝微弱的颤抖。
  李天麟逐一点评道:「槿乔锋芒不露,但其神锐而不晦,破玉掌应是练到了和璧生霭的境界了吧?不愧是我昆仑的这代大师姐,妙哉妙哉。文雁的剑指锐意进取,剑势雄浑莫测,已得《天河剑法》的七分真意,也相当不错。不过……」
  他顿了顿,吊着两个突然有些紧张的小辈转而对我们道:「这且按下不提,一会儿再与你们分说。你们四个虽然武学造诣,内功修为不如我那两个师侄深厚,但神清气畅,心意坚定,均是难得的人才。可有兴趣与我对照一番这招『苍澜无边』的体会?」
  我们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
  你这功夫都高到没边了,还需要跟我们对照个啥啊?我忍不住暗自腹诽。右护法那狂暴磅礴的拳法是我平生仅见的强横战力,但李天麟的这一掌已经是完全不同层次的东西了。一流与一流之间的差距,真的有那么大么?
  哪怕是有了超越空间穿梭时空的阅历,我也从未体验过像刚才那样,从精神上被纯粹的拳意气势彻彻底底碾压的感受。关明月做为跨越位面的超越空间强者,或许境界和实力比李天麟高,但与我的交际中将自己的表现力压制在一个我能够理解的高度。相对之下,李天麟方才那一掌已经有些超乎了武侠的界限,进入玄幻的区域了。
  唐禹仁沉声说道:「能有被李前辈教导的机会,是我等的荣幸。」
  李天麟微笑道:「唐禹仁,你的拳法以翻云手为根基,虽然功底不过数年而已,但已得其变幻万千的真意,也有深藏于胸中沟壑之下,冲破云霄的豪情,却还是太拘泥于招式形法了。不过,这或许也与你的心性有关,毕竟『灰蛇』本就是心思细腻,事无巨细的人。若你能取意去形,体会到聚散无常的真谛,那武功必能更上一层楼。」
  唐禹仁若有所思地行礼道:「多谢前辈指教。」
  他旋即对我说道:「韩良是吧?拳法轻重缓急,刚柔阴阳都已登堂入室。更为难得的是你的心神虽然被我的拳意裹挟,但是精气神凝聚成圆,始终没有被击垮,着实难得。你似乎有不轻的旧伤在身,若能痊愈,当会脱胎换骨。」
  「还有一点,不知该不该提。你的心上有极重的负担,也有深刻的不决,以至于在你的拳掌中,我都感受得到那份深陷泥潭般的犹豫。」李天麟举起手五指收拢成拳道,「肩上背负的过往与职责,可以成为拳意的分量,如岳如渊,势莫能当,但是你必须坦然接受它,容纳它,才能将心中之重,化作拳头之重。」
  仅从一招掌法的对决便洞察到这么深刻的见地,让我彻底地服了。我由衷地感谢道:「多谢前辈,在下明白了。」
  「好,接下来是梁姑娘。」李天麟打量了她几眼后,评价道,「你与你的意中人一样,心中充满了令人疲惫的思虑,但是你比他更强,哪怕蕴藏着这么多牵累人的思虑与担忧,你的拈花指也未失轻灵自在之意。拈花指的真意源自某位花间派祖师在命若悬丝的危局中,仍有闲情去拈花轻嗅的心境。这等拿得起放得下,视生死险境如平地的从容,在细微之处寻找美的自在,是拈花指的真谛。」
  「世俗的牵扯是无形的丝,在意识过来时,便已身陷蛛网中难以挣脱。佛门有慧剑斩情丝,道门亦有太上忘情的超然,而花间派却认为,没有红尘洗练,没有欲望与爱恨的心,是不圆满的。有一个花间派的故人曾对我说,这情丝可以是桎梏与痛苦,却也可以是源自心灵深处最纯粹的力量。你的拳意尚且稚嫩,但已有了几分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澄净,应是最近才想通了某个让自己苦恼之极的难题吧……林夏妍收了个好徒儿啊,她若能体会这一指,定会十分欣慰。你已经明白自己的道路了,继续大步前行便是了」
  梁清漓半是惊讶,半是腼腆地鞠躬道:「李前辈修为通天,竟能如此透彻地读懂奴家的心意,多谢指教。」
  「最后则是乔三妹了。」李天麟看向谭箐时,难得地多了几分惊讶与赞赏之意,「好一块潜力惊人的璞玉。你的外功十分粗浅,内功更未入门,但意念之精纯,精神之蓬勃,哪怕是修持多年的武学大师都望尘莫及,说一句天纵奇才亦不为过。但在我看来,最为难得的是,你是这四人中最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一个。
  你的心中也有犹豫不决,懵懂迷惘,但所有的迷茫,所有的迟疑,都没法阻止你的心意半分……小姑娘,想不想与我学拳?」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番茄第一帅哥
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3/01 11:01:34

第一百八十九章:惊天密谋
  我们均是被这难以预料的转折震惊了,而薛槿乔与卓文雁俩人更是眼珠子都快了掉出来。薛槿乔不住地对谭箐使眼神,想要她答应下来。众所周知,李天麟从未收徒,是昆仑四杰唯一一个没有亲传弟子的高手。据薛槿乔所说,这主要是因为他的眼界和要求太高了,高到连薛槿乔这种不比他自己当年逊色多少的弟子辈都没有亲自收徒,而是任由秦宓抢了过去,自己从旁指导而已。
  因此他突然会对谭箐这个名不见经传,没有半点内家功夫在身的年轻女子发出这样的邀请,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展开。
  谭箐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多谢前辈厚爱。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目前也难以抽身留在雪鹰镇。能不能等我与韩良的事办好了,再让我做个决定?到时候,如果你还觉得我值得培养的话,那我很乐意拜入前辈的师门。」
  李天麟笑道:「自然可以。在此之前,槿乔与文雁可以指导你一些基础功夫,把根基打好了。」
  「好了,你们都通过了我的考验,可以知悉我这次召见可靠的高手所谋划的事物了。」李天麟一点也没有拖拉,直入主题。
  唐禹仁疑惑地问道:「前辈仅凭这么一招掌法便满足了么?」
  李天麟淡淡地笑道:「足够了。当今天下还没有能在我的排浪掌之下藏住底细的人。」
  这句霸道的宣言之后,显露的是没有分毫迟疑的绝对自信。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乐得听他说下去。
  「秦宓应该已告诉了你们,我想要招降花间派,再不济,也要离间他们,从内分裂叛军的势力。」李天麟望向营房墙上的窗户,不知在看着什么,继续道,「多年前,我在行走江湖时,曾与花间派的年轻高手有过几分交情,并且了解了她们的继承先人,又别出心裁的理念。二十年后,那份理念已花开结果,但似乎也出了偏差。当年与我同行的人,是不会强制性地将无辜男女制成青莲力士的。
  哪怕是炉鼎派,也没有这种魔道手段。但是二十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他淡淡地说道:「我曾与彼时的花间派掌门,凌秋函的师父,对照过武学。
  她是个值得敬佩的女子,笑对世俗不公的同时却始终能坚持心怀慈悲,以救助孤苦女子为己任。所以我十分想与凌秋函问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后,在被毁灭之前,给她一个补救门派与自身性命的机会。」
  李天麟顿了顿,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己私欲而已。明面上,还有一层更为重要的考量。据朝廷的情报所言,姜飞熊自从起兵反叛之后,便寸步未离建宁。而建宁被他经营得像是个铁桶一样,哪怕是我,想要杀进去将他斩了也很难成功。何况,以他狡诈多变的性子,是否真的藏身于建宁还不一定呢。」
  「反正大燕知道姜飞熊所在之处的人,屈指可数。但凌秋函作为青莲教的圣女,是必然会知道这个秘密的。不过她向来行踪成谜,难以捉摸,因此我希望你们找到她,给她开出一份她无法拒绝的条件,来换取她的配合,好让我们刺杀姜飞熊。」
  浪里挑花近乎轻描淡写的语气三两笔描绘出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惊天密谋。
  哪怕我在前来冀州的一路上来回揣测李天麟的具体计划,对他的谋求有所猜想,真正听到他说出来时,也被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震得瞪目结舌。
  唐禹仁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并且道出了疑问:「所以前辈想要我们通过冷蔷薇这条线去接触花间派掌门?若我们没有得知这份谋划呢?想来前辈也有另外的门路吧?」
  李天麟点头道:「自然。实际上,我们与活动在冀州界内,花间派八朵金花之一的梅秀君有所联络。不过她与林夏妍又有不同,她从一开始便十分抗拒与青莲教和姜飞熊的合作,因此在派内被孤立了。虽然她辈份够高,武功也不差,但已不是花间派内的核心人物了,要通过她的人脉关系寻到凌秋函,会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所以秦师妹将你们送来,实在是帮了我个大忙,因为我还未下定决心该走哪条路。林夏妍虽然出于理念应也会对反对与青莲教合作,但她向来不在意掌门与长老的决策,只在乎培育弟子,看护派内的产业。事实上,凌秋函与林夏妍两个均是上代掌门的亲传弟子,而且在与叛军同流合污之前,花间派过去十年的弟子辈,有近三分之一都是她亲自教导过的,因此她的地位十分超然。只要她没有直接对抗姜飞熊的意思,花间派也无法将她排除于高层之外。」
  唐禹仁又问道:「原来如此,既然冷蔷薇有如此强大的人脉,那也许确实可行。不过,前辈又是如何能够确保凌秋函会答应呢?人心莫测,又有什么东西是能有绝对的把握,让人无法拒绝呢?」
  「确实。武功再高,也无法洞悉人心的变幻。我只能从过往与如今的行动为佐证,推断出花间派高层的心愿与野望。你是从一开始便与青莲教和花间派对上的人,你觉得她们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李天麟反问道。
  唐禹仁毫无犹豫地答道:「让门派彻底洗白,能够与六大派一样,被世俗所憧憬,所敬仰,而不是被惧怕,被觊觎……原来如此,前辈想要给予的,便是一个这样的机会么?那确实很难拒绝。何况若是花间派真的愿意配合朝廷对付宁王,那官府会很乐意给她们一个合法的身份。」
  李天麟轻笑道:「很聪明,不完全对,但也足够接近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你。」
  他的语气让我们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会解释为什么唐禹仁的猜测不对。但他突然收声了,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薛槿乔和卓文雁,好像在心里确认着什么,停止了数秒后才继续说道,「实际上,大燕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朝堂上有靠山,或者依附一个强大的势力,是为自身的安全和地位最好的着想。这种想法没错,因为人多势众力量才大,是从古至今的大道理。而有什么势力能比朝廷人更多,力量更大呢?」
  「但是……朝廷能让你成为白道,自然也能让你成为黑道。什么是黑的什么是白的,不是由你决定的,而是由朝堂,由大燕皇室决定的,花间派的高层不会连这一点也想不通。我也相信就算她们投诚了,也不会就真的以为她们能够高枕无忧了。所以,到底是什么能够让这群游走在黑与白之间,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之错的女子们,有足以倒向朝廷而不被清洗的信心呢?」
  李天麟含笑看着我们,没有将那吊足我们胃口的答案揭晓,而是就此揭过:
  「也许你们已想清楚了。也许你们还未想明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凌秋函必定会明白,而她也必定会明白,我所开出的条件份量究竟有多么重。」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银色的饰物,轻轻一弹,那饰物便稳稳地落入了薛槿乔手中。我们均是将视线投向她掌心。那是根发簪,造型朴素,似乎以纯银打造,没有什么尤其值得注意的地方。
  「梁姑娘,能否请你带着此物去拜访你师父,让她带你们到凌秋函面前开出我的条件?除此之外,告诉她,只要她愿意配合我们刺杀姜飞熊,十年前她问我的那件事我便答应她了。」
  我不知是不是错觉,但说出最后这句话时,李天麟风轻云淡的神色变了,露出了几分缅怀与难以言喻的……无奈。是什么能让这个几乎举世无敌的大高手也露出这样的表情呢?我几乎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心开始胡思乱想。
  梁清漓郑重地答道:「师父若是知道能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一定会认真考虑的。奴家答应了。」
  「好极了,你也不必从她那儿取得什么信物,允诺之类的玩意。她知道我的性子,不会试图耍什么花样的。那样做的代价,她承担不起。」李天麟笑着说出了一句意味有些可怕的话后,继续道,「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白白涉险的。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出来听听。」
  「奴家……」梁清漓正欲客气几句,却硬生生地止住了,犹豫了几秒后继续道,「奴家其实正在与夫君为了当年的越城赈灾案奔走,不知李前辈是否了解此案?」
  李天麟爽朗地大笑道:「原来是此事么?也是,你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想要翻案是天经地义之事。好,你不必多说了,我明白了。此事当年本就处理得不妥,这次你们既然乘着青州大胜之威准备将它翻一翻,那我也得为你们助上一臂之力。」
  「多谢李前辈!」梁清漓与我均是惊喜地行了一礼。
  唐禹仁却是没有问够,继续将一个刁钻的问题抛了出来:「前辈,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杀死了宁王之后,又该如何?这真的足以逆转战局吗?」
  李天麟沉吟了数秒后答道:「宁王军的成分十分复杂,但却出奇地不缺凝聚力,直到最近与花间派闹矛盾的消息传出来,才似乎有机可趁。据我所知,这是因为宁王本人的魅力与气魄足以镇压全军,哪怕以凌秋函的手腕和力量,都无法违逆,只能退避。能除掉他,再争取了花间派的支持或者分裂,便足以将宁王军的力量削弱三成。再加上你们已经斩了的右护法,朝廷若连这样的叛军也收拾不了,那就别干了。」
  唐禹仁甚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他是对李天麟的分析赞同,还是觉得他对朝廷开喷的态度十分合意。
  眼看这次任务讲解快要结束了,最核心的那一块李天麟却始终没有明说,薛槿乔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叔,您就别逗弄我们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花间派背叛宁王,彻底投诚?您看起来对于这个筹码一点怀疑都没有,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李天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同样好奇心洋溢的卓文雁,剑眉挑起道:「我并不是故意要吊着你们,只不过这个答案对你们俩人来说,由自己想出来,比从我口中听到,对你们更有益。因为我从刚才的试探里,发现问题了。」
  卓文雁听到这话也插口道:「师叔,你是指什么?我与师妹怎么了?」
  李天麟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在斟酌字句,然后解释道:「武功练到上乘境界,便要开始结合玄而又玄的精神修行。事实上,哪怕是乔姑娘这等初学乍练的门外汉,只要精神与意志足够纯粹,足够强大,便会自然而然地融入一举一动之中。
  当我以自身的拳意激起你们的反击时,足以从那拔高的气势与精神中了解许多关于你们内心的细节。拳如其人,不外如是。」
  李天麟直视薛槿乔与卓文雁道:「当然,你们两个有什么心事和烦恼,我这个做师叔的本就有几分了解。但是我却从你们的招式中读到了不该有的内容,这就奇怪了。你们俩个是本派资质最强的两个五代弟子,却同时出现了同样的问题。
  趁你们现在在此,咱们将这招式拳意里出现的问题给改正了,否则的话你们还会继续走弯路。」
  卓文雁秀眉紧蹙:「师叔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真的。我与师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先说你吧。我在你的剑指中见到了熟悉的痕迹,你的悟性确实不错,山海真形才观摩了不到一年就有所得。但你太急躁了,剑法中混杂了来自山海真形的的体会,自身的境界却还没到海纳百川的宗师之局,反而让剑意浑浊了。也就是天河剑法雄浑磅礴,曲折多变,才没有太多地被影响。若你学的是剑意更为纯粹专一的剑法,譬如你师父起家的《冰心九剑》,轻则意境驳杂,威力大减,重则剑意冲突,走火入魔。」
  李天麟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严历:「文雁,我对你这么做的原因也有几分猜测,但是你这么急功近利的做法,得不偿失。若是师弟见到了,必会将你关在昆仑山上,从头开始练天河剑法,练到山海真形的痕迹完全不见为止,然后三年内不得再观摩。」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重,令卓文雁脸色骤变。她咬着嘴唇说道:「文雁,文雁……
  确实有些不自量力,但文雁从来不是能够静静悄悄地放任那些让自己不安的问题,稳坐钓鱼台的人。不这么做的话,文雁只会觉得自己在坐以待毙。」
  她带有几分恳求地看着李天麟道:「师叔明白究竟是什么会让文雁沦落至此,也正因为文雁的时间已经很少,少到愿意饮鸩止渴了,这次才会前来冀州求问师叔。到底该怎么样才能从家族,俗世赋予文雁的枷锁中解脱?」
  李天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摇头道:「你这事儿啊,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你是个聪明的人,而聪明的人往往会高估自己,也会为自己挖坑。等我问完槿乔后,与你一并处理了。」
  他转向紧张的薛槿乔道:「你的问题却是我有些预料不到的。你的破玉掌单单是技艺上已炉火纯青,哪怕是师妹当年在你这年龄也不如你。但是你的掌法却少了三分破尽天下武功,势不可挡的锐气。按理说,年纪轻轻便晋身二流之境,力压群雄夺得这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头,你胸中应该自然而然地有这份锐气才对,为何此时却有了那么多迷茫,那么多迟疑?」
  薛槿乔踌躇地说道:「也许见识得越多,肩上的责任越重,便越多疑问与惶恐,越难以相信自己能够达成那些目标与期望。师叔,我原以为家父反对我将陛下特别赐下的奖赏用在赈灾案此事上,并且不住地前往战线的做法,是因为他与我理念不同,甚至是因为他觉得我的做法不能够为薛家带来他所期盼的荣光。但是……在离开之际,与他将话说开后,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原因。爹爹他只是……不想让我受伤出事而已。能够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了。」
  薛家长女握紧了拳头,沉眉道:「这让我无比欣喜,却也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我在离开之际对爹爹承诺,自己会从他手中接过薛家的重任,并且带领家族重回巅峰,做成他毕生所望却未能达成的东西。然而真正要去实现这份豪情时,我却突然不知道该从何做起。也许我许下了一个自己无法完成的诺言。师叔,你是天之骄子,是李家最大的凭依,以前是,现在更是,你是如何让自己走到这个地位,让曾经寄在你身上的厚望一一实现的?」
  李天麟无言地伫立在那儿,双手负在身后,似乎在寻思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然后轻声问道:「因为我够强。仅此而已。」
  薛槿乔有些不满地说道:「师叔,除此之外,能不能告诉我点更有用的建议?」
  李天麟对自己笑了笑,摇头道:「这么说吧,你们觉得我依恃着什么,才让自己能够罔顾诸如家族的使命,朝堂的指挥这种能让寻常人战战兢兢去面对的东西,横行天下,并且在这么任意妄为的情况下,仍然被李家与朝廷视作如此重要的支柱?」
  薛槿乔疑惑地说道:「那当然是师叔举世无双的高强武功和京城李家与昆仑派的关系,就如师叔方才所说,因为您够强。难道还有其他原因么?」
  「正是如此,但武功够高只是『强大』的一部分而已。」李天麟微微一笑,「曾几何时,我那花间派的故人也这么问过我,如何能够任凭心中之愿行事,而不担忧于后果和代价。那时我告诉她,只要能让自己的拳头足够硬,那么天下便没有任何可以逼迫你去违背内心的人。但除此之外,只要能够放下世上所有令自己牵挂的事物,那你的心便没有了弱点。」
  我突然明白了李天麟的意思:「前辈是想说,您的敌人,与所有想要利用前辈,逼迫前辈按照他们的想法与规则行事的人,无论是利诱还是威逼,无论是软的还是硬的,只要前辈自己不愿意,他们就没有办法让前辈做事。因为天下没有任何人能靠着刀剑拳掌打败李天麟,靠着刚硬的手段逼迫他。而就算浪里挑花有自己重视之物,比如师门和家族,只要他愿意,那随时都可以『不在乎』。所以无论是内还是外,只要有这种决断,那么弱点便不再是弱点,也无法成为由人拿捏的软肋。」
  李天麟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很聪明。正是如此!我要向东,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让我李天麟向西南北。朝廷不能,昆仑不能,李家也不能,便是那高坐于禁城内的大燕皇帝,也不能。而想要以这些事物来改变我的心意,只是徒劳而已。」
  「所以彼时那个花间派的旧识与我意见不合,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这种能够视之若珍宝,却也能够随意舍弃的态度,与她的理念相悖。」
  李天麟湖水般清澈的双眸望向一时说不出话,神色惊愕的两位师门后辈说道:
  「只要你够强,只要你能让所有想要钳制你的人认识到危险,那么你会发现,规则不再对你适用了。那时候,你才能够自由自在地去开拓自己的道路,不顾任何人的反对与曲解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意义。」
  他脸上的笑意敛去,虽然俊朗的脸庞依然表情温和,但眼眸中的意味变了,变得飘渺而漠然:「槿乔,文雁。皇上与朝堂能够容忍我,是因为这方天地里除了太清道玄宇和皇城中常住宫中的那玉亲王之外,没有任何武者是我的十合之敌,所以他们不得不容忍,不得不迁就。但我之所以能够无视朝堂的所谓规则与世俗的诸多枷锁,不仅是因为我的拳头够重,还因为我随时都能够放下世俗的牵挂。
  而没有牵挂,没有羁绊的李天麟,是他们不敢触怒的存在。」
  「这样的强大,你们做得到吗?」

好色小姨
孤寂之狼
“小姨,我要……”“乖乖,我来了……”当你有一个漂亮的不像话,而且寂寞难耐的小姨时,你会怎么做?当这个爱你到骨子里的小姨不断的为你勾搭各种美女的时候,你会怎么做?从萝莉,到御姐,到少妇,小姨的命令统统拿下……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3/15 03:02:14

第一百九十章:胸中块垒
  两女的脸色变了又变,似乎是难以想象李天麟竟然会说出这么番话来。也难怪她们,毕竟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哪怕他再喜爱,重视这些晚辈与昆仑派这个组织,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一瞬间将这些羁绊毫无犹豫地割舍抛弃。或者说,若真的能够这么轻易舍弃,那么这些东西从一开始便没有重要到哪里去吧?
  这样的心态确实可怕,配合着李天麟接近天下无敌的个人武力,也几乎是无懈可击。但是这样冷酷无情,高处不胜寒的核心,真的是薛槿乔与卓文雁想要的那种强大么?
  我们与两位昆仑弟子同时陷入深思。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我面对着与薛槿乔和卓文雁一样的迷惘和约束,我会选择这么超越了世间所有桎梏,消弭了所有弱点,却又寂寞而冰冷的道路么?
  不,不会的。我之所以追求更高的力量与境界,是为了寻求生命中让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东西,让自己能够守护那些对自己重要的人和事,让自己对得起那些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情意与羁绊。若我拥有了李天麟那样无懈可击的心境,便意味着我舍弃了那些对我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样的人,也不再会是我了。
  李天麟静静地等待着俩人的回答,没有继续说下去。良久后,卓文雁神色挣扎地说道:「对不起,师叔。虽然文雁由衷地敬重,敬仰师叔,但那不是文雁的道路,文雁也无法让自己这么超然。」
  薛槿乔则是郑重地说道:「我与师姐一样。师叔,我不想与你这般无敌于世,无懈可击。我只想找到方法实现自己的目标,却又不违背自己的心意。」
  李天麟再次露出了和煦的微笑答道:「本应如此。我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们学我那样做,只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思考而已。我的道不是你们的道,世上也不只是有这么一种挣脱枷锁的方法。适合自己的道路,是你们需要去为自己思索的问题。但是对我们武人来说,再多的途径也逃不过同样一个前提,那就是足够强大的武功。」
  「文雁,尤其是你。若你能在一年内成就一流之境,那让你如此烦恼的婚约,便会成为迎刃而解的小事。哪怕是乔家,面对一流高手,也无法以家世和父母之约强迫她做任何事。」
  卓文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文雁着急于参悟山海真形的做法,其实也隐隐琢磨到关键之处,但只是太急功近利了。」
  李天麟失笑道:「所以我说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现在倒好,我得先把你这走错路的感悟给纠正了,你才有资格去考虑更进一步的事。」
  「多谢师叔,文雁知错了。」 卓文雁深深地行了一礼。
  薛槿乔蹙眉问道:「师叔,我总感觉自己离一流只有那么一层纸,但就是不得要领。无垢经明明已练到第七层,破玉掌也几近圆满,但每次与师父对练时,还是感觉到那咫尺天涯的差距。若不是秦喜与韩良将右护法拖延到不足六成的战力,我恐怕也无法将他击败。」
  「这不怪你,一流其实便是武人的顶峰了,其与一切之下的战力划分、境界、武功,都有云泥之别。进了,便是超越凡人想象,能以孤单一人令朝廷不得不正视的英豪,不得进,则始终只是翻不起多大波浪的凡俗之辈而已。」
  李天麟平淡地说道:「实际上,便是先天这传说中的武学至高层次,严格来说也都归于一流之境,在我眼中总不得自成一流。能以一对五十,和以一对一百的绝顶高手,有什么本质的差距吗?都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强大。当你的武功高到敌人的数量难以起到决定性作用,转而需要同样强大的高手来对付时,一流便是给予所有摸到这个境界的人的统称。」
  他看了看我和薛槿乔,赞许地点头道:「当然,一流高手中又自有差距,比如右护法虽然过去几年武功长进了,但听起来在心神之道并未有所建树,只是靠着功力和招式的精纯战力大增,终究还是倒在了几个二流好手的掌下,所以他算不得绝顶。」
  唐禹仁忍不住问道:「前辈,据在下所知,先天武人是脱离了军部制定的战力标准,自成一境的说法,难道这不对么?」
  李天麟哂笑道:「九品官职之制是规定了大燕朝堂高低尊卑的标准,但你可曾听说有人将皇帝纳入其中的?先天便是这种脱离了常理的异数,何况数量也太少了,真去细抠没有意义。」
  他似乎谈性来了,指着薛槿乔与卓文雁道:「你们俩个是昆仑弟子,也知道我对一流的见解又与军部稍有不同,并不纯粹地以对敌数量来分别此境。身、气、神这三者,身的上限生下来便锁死了,因此天下武功重点均在于蕴养皮囊,延寿健体,毕竟硬功练得再强也不敌钢铁。气乃大燕武学的主流,变幻无穷,阴阳并济,乃是通天大道,但想要真正踏入那炼气的至高境界,也真正地难比登天。至于神,与前二者息息相关,然而从纯粹的修行与武学修养来看,又是一条比身与气还要广阔的路。」
  「槿乔,文雁,你们其实都开始接触到武学之『神』了,但这种东西是需要经红尘历练,大起大落,明心见性后才能磨练出来的东西。肉体凡胎终究是有其极限的。武功再高,肉掌也不比百炼钢,硬功再强,也经不住神兵利器的劈斩。
  哪怕是气,也是系在肉体才能有根基的力量,身体的强度决定了气的极限。然而身体虽有极限,精神却无。心有多广,意有多坚,武功就有多强。这才是真正能够与天地合一的功夫,也是武学到了上乘境界之后,我钻研的方面。」
  「除了战力上的不同之外,一流高手,真正的一流高手,普遍的特征便是他们已能够将心中蕴藏的意志与精神,熔炼成独属自己的气势与拳意。没有在这条心神之路有所得的武者,在我看来,算不上合格的一流高手,更无法铸就至诚无妄的纯净心灵,得以堪破先天。」
  唐禹仁眯眼问道:「前辈认为,先要成就心神上的极致,达成明心见性,至诚无妄之境,才有机会在气之一途触摸到那先天之境?」
  「不错。据我所知,天下只有两部功法能让人在未曾达到至诚之境前,纯粹靠着炼气之道成就先天的:皇室的弱水真经与太清道的凌霄法印。」李天麟顿了顿,沉吟道,「不过,花间派如今的牝牡玄功强大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若能直通先天也有可能,只是从未听说花间派的历代弟子有任何达成先天的。其余的人,哪怕是我六大派之首的昆仑,都只能靠自身的才情和智慧先在心神之道有所体悟,再以大智慧大勇气叩开生死玄关。」
  唐禹仁道:「原来如此,这却是连玄蛟卫中都未曾听闻过的见地。难怪以心意拳大馆主的泰斗地位和修为,也仅仅在不到十年前晋身先天。想来是因为有了岁月的沉淀与感悟之后,才能先神后气地达成这两种境界。」
  李天麟点头道:「不然,你们以为姜飞熊兵临越城时,为何会对程刚以礼相待?他虽然成就先天太晚,靠着知天命之后的阅历与智慧才堪破那一关,但毕竟是成就了登峰造极之境的宗师。只要他不在战场上被包围,那几乎没可能杀死他。」
  薛槿乔似有所得地说道:「师父总是说,我与师叔你的道路更为相似,是否因为我的武功越来越注重气势与意志了?而师叔认为,我所缺乏的,就是在心神之道的更深领悟?」
  李天麟微微笑道:「比起她收放自如,滴水不漏的作风,你的功夫气质确实与我更为相近。不过,你与她的性子倒是与她更为相似,总在为了些有的没的耗费心力。在我看来,你的外在条件早已足够让你成就一流了,甚至比当年的我还要早一点。但是一流最重要的是心神。精气神到了,你自然能跨出那一步,不然则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绝顶高手。」
  「槿乔,你的那些烦恼比文雁更宽广,也不是单纯的武功高强便能解决的。
  就如你若向我求问,该如何拯救大燕,我毕竟不是神仙,无法给出一个答案。但是若你在心神意志之道有所得,这份力量也许能助你跨出那一步,也给自己更多的选择。而这一点,恰恰是我能给你助力的方面。」
  他离开桌案,带我们来到营房外的空地,指示着薛槿乔来到他身前五步外:
  「我们所追求的这条路是没有止境的。我们也许无法挥拳断山裂海,却能将这份气势容纳进拳法,化成超越肉体凡胎的力量。而这份力量,只与自身心灵与精神有关。若你心不坚,意不决,岂能从自身的经历与情感,从苍茫天地中提炼出无敌的力量?没有海纳百川,气吞万里的心胸,没有百死不悔的觉悟,是不可能打出你我所追求的,神意通天的拳法。」
  李天麟昂首看向云层密布的灰色天空,字句间染上了某种奇妙的韵律,仿佛流云土地都与他同步了,让我不由得屏息,目不转睛地盯着几步外的男子。
  「红尘牵挂是洗练心神必不可缺的因果,但不可让之成为拖累。若不能将心中那些因蝇营狗苟而生的郁结冲破,心灵的力量,精神的力量,永远无法得以舒展。」李天麟的视线从灰茫茫的天际缓缓降下,放在脸色已平静下来,开始凝神聚意的薛槿乔。
  「所以今日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冲散那些让你仍然迷惘的云雾吧。我们毕竟是武人,那些该说的,可以由挥出的拳头来说清。槿乔,以你全身之力,以你所有的感悟和坚持,尽情地打出来。让我看看,薛槿乔的拳头之下,蕴含着什么样的意志。」
  李天麟的存在感随着口中每一个吐出的字越发沉重,直到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在我的感知中他已不再是个身材高大的人,而是一座屹立不变的山岳,而我们则是近在山脚下,被笼罩在这座山岳庞大苍茫的阴影下的蝼蚁,仰望着这不动不移的身形,却无法得见全貌。
  仅仅是旁观,李天麟几成实质的浩大气势便让我精神紧绷,寒毛炸起。我毫不怀疑直面这份缓缓酝酿的气势的薛槿乔所承受的压力会是我们的十倍,百倍。
  等到浪里挑花的气势酝酿到巅峰时,她要么被彻底击溃,要么如弹簧一样,将平静的外表下蕴含的意志凝聚压缩到一个极致,然后淋漓地爆发出来。
  然而李天麟的拳意好像接连了天地似的,不住地上升,上升,仿佛真的没有极限,没有止境,已从巍巍山岳化作了无边苍穹。
  薛槿乔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右步踏出,双掌竖在身前,摆出了一个不能再标准的破玉掌起手式,衣物随着她体内奔腾的真气与北境的寒风悄然起伏,然后艰难地向前踏出一步。
  李天麟动了。他的右掌轻描淡写地抬到脸前,五指微曲。而伴随着他的动作,则是方圆十米内开始隐隐动荡的空气,仿佛在按照某种规律震动。
  呼!啦!
  我们这才突然发现,这方天地里,气流竟然随着他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在扩展,在收拢,并且在李天麟伸出右掌后,像是被他的五指抽离,然后填充进掌心了一样,形成一圈真空,令我们难以呼吸。
  哪怕面对着这不可思议的气势压制,薛槿乔的神色也没有变化,而是同样缓慢地屈起手臂,然后凤眸如星,叱吒一声,整个人化作一抹青色的烟云,朝着李天麟攻去。
  与此同时,李天麟也终于出招了,他的手掌直直压下,五指张开的刹那,像是有冬雷响彻了天地,又似是一团龙卷从他手中炸开,气浪翻腾,飞沙走石,将我的头发吹得飘荡在空中。
  在李天麟张掌的那瞬间我便闭上了眼睛,以纯粹的感知和灵觉来观摩这惊天的一击。
  拳意如天,苍茫无际。既有天地之厚重,更有冲破云霄的无比自在,这种截然相反的意境在李天麟掌法中没有丝毫矛盾,反而浑然天成。
  大势已成!
  从前我在拳经里读到这四个字时,很难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而此时看到李天麟这个强大得让我难以相信是个大燕原住民的男人,我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大势已成。这方天地,有李天麟这般修为,当能纵横无敌。
  饶是如此,饶是薛槿乔的存在感犹如海上苦苦漂浮的一叶孤舟,她也未曾被压垮,未曾被击溃,而是倔强地呈现出自己的存在,渺小但鲜明地支撑着自己,要将那蕴含着全身力量与意志的一掌打向李天麟。
  我沉寂下来,以心心相印的感知,捕捉到些许女子心中最浓烈的那些片段。
  有对自己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骄傲,也有雏鹰展翅,无比酣畅的豪情与决意,但更有深入骨髓的迷惘与无法放下的痴妄。很难想象,在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子内心深处,竟然也会有这么深刻,这么矛盾的情绪。然而让我有些惊讶的是,我竟然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薛槿乔这些好的与坏的,混合在一起深入魂灵却又无法分出彼此的自我挣扎。
  就像是在观看一面镜子一样,看到她矛盾又纠结的心思,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然而当她终于来到李天麟面前时,拳掌中所蕴含的所有软弱和迷茫都被压下了。它们仍然潜藏在表面下,仍然是薛槿乔心意与精神中无法斩断的一部分,但却无法阻止她锋芒无匹的意志,与将所有痛苦的,软弱的,自我怀疑的情感都纳入心中,纳入掌中,再无动摇的拳意。
  李天麟的拳是天之拳,地之拳,更是跳出五行六道,逍遥自在的仙之拳。薛槿乔的掌法却反其道行之,仅仅融入了她短短一生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有高昂也有低落,有迟疑也有坚定,是有情人之掌,浓烈而炙热。也许她的气势远远没有李天麟那么浩瀚庞大,但这道见证了她一生起伏,源自心灵的光芒鲜明而绚丽,哪怕会被天地之拳盖过,存在也无法被抹除。
  我蓦地睁开双眼,看到薛槿乔跨出一步,手掌静静地抵在李天麟掌心,四周出奇地安静。若不是她满头大汗,身形颤抖,若不是我仍能听到自己猛烈鼓动的心跳声,我险些会以为那不可思议的对决完全发生在我的脑海中。
  从某种意义上,这次交锋真正重要的那部分,确实是在两人的精神中发生的。
  李天麟垂下手掌,温和地笑道:「明白了吗?」
  薛槿乔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瞳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我明白了。有个人曾告诉我,真正的勇气并不让人无所畏惧,而是给予他面对恐惧,战胜恐惧的力量。
  真正的坚强不只在外,更在于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克服自己内心的软弱,就算心中的迷雾与软弱永远无法消除,也不会被它止住脚步。原来在我的心灵中,早已拥有次次都能克服困境,战胜自己,再不退却的觉悟了,只是我始终未能全心全意地接受它而已。」
  「多谢师叔当头棒喝。」
  李天麟品味了一番她的话语后,感慨地说道:「这番明镜照心的体悟,非是慧心已生者,无法真正体会,真正化为己用。你的拳意,你的心境,已无缺憾,只余水磨工夫。明年此时,你必成一流。恭喜你,槿乔。」
  我们到这时才缓缓反应过来,神色俱异。谭箐与我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梁清漓也惊讶,但因为很少真正触碰这世界巅峰的秘闻,不如我们那么难以置信。
  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唐禹仁则是难得地面露震惊与敬佩。
  最让我感到有意思的是卓文雁,她脸色复杂,既有为薛槿乔开心的喜意,又有自哀自叹的怅然,但她很快便收拾了心情,行礼恭贺道:「恭喜槿乔,多谢师叔,让文雁得见练心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希望文雁有朝一日也能有师妹的这番顿悟。」
  「若没有其他问题,长风会带你们到住处的。虽然此事紧急,越快行动越好,但至少得让你们好好歇息一夜。」李天麟吩咐了一番后,指着卓文雁道,「你就不用想着跟槿乔他们走了,接下来一个月都得在雪鹰镇跟我熬着,等我把这歪曲的山海剑意从你剑法中清了出去,否则你师父见到了你这画虎不成的剑法,非得暴跳如雷。」
  卓文雁无奈地应道:「麻烦师叔了。不过,您还没跟我们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才会让花间派倒向朝廷呢。」
  「师姐,我想我好像明白了。师叔说,一流是单个人的力量让朝廷开始需要重视的分水线。但凌秋函在数年前便已是一流高手了,然而,哪怕是右护法那样的大高手,在师叔眼里也不算真正绝顶的人物。」薛槿乔说到这里,突然对自己的结论也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莫非师叔的打算便是,助凌秋函成就先天?」
  助人晋升先天?
  我们听到这个猜测均是大惊失色。先天之境在此界比道家修行中结成金丹的境界还要高出半分,是生命本质的升华,快要触碰到位面法则所能容纳的极限了。
  李天麟以通天的拳意助薛槿乔堪破心中迷惘已经是不得了的本事,但若能将一个一流高手带入这个天下绝顶的境界,那当是货真价实的神仙手段,不比莲开百籽、牝牡玄功逊色半分。
  然而李天麟却只是淡淡一笑:「是的。作为向朝廷投诚,配合我们行动的条件,我会对凌秋函开出的条件便是,尽我所能地助她成就先天。」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道:「当然,便是我也没有十成把握能让人晋升先天。
  所以若是我那法子不成的话,告诉她,我以李天麟的名义承诺,会保她花间派三十年无忧。她应当明白,便是大燕天子亲自做出允诺招降,也不一定比我给出这个保证更让人安心。」
  这句狂傲之极的宣言从李天麟口中说出来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以至于我们都只能默默地点头。

凡人修仙传
忘语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3/15 03:02:14

第一百九十一章:再度启程
  「这尼玛还是人吗???武侠位面的土著怎么能这么强?我看他要是在黄易世界的话,都能直接破碎虚空了吧?」谭箐按捺着激动,等我们回到住处后才大呼了出来。
  我看她上蹦下跳的夸张样子有点想笑,但心里却有着同样的震撼与敬畏。正因为眼界与阅历比大燕的寻常武者高出一个层次,我才为李天麟的强大所惊讶。
  在我所见过的所有武者中,没有任何一个从气势上把天人合一的境界呈现得如此完美的人。
  「李天麟说此界唯有太清道掌门玄宇真人和皇室第一高手,三十多年前纵横天下无敌手的玉亲王姜如玉能够与他斡旋。但我看他的口气,明明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才是。浪里挑花……很有可能是天下无敌的存在。」我仔细品味着李天麟的言语与风采,由衷地感叹道,「拳法入神还不够,已经神而明之,拳意通天了。
  哪怕有着超越空间的际遇,我都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能否在这个位面的限制下,施展出如此神通来。」
  谭箐坐下身来,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又笑道:「不过,知道了哪怕是在有种种限制的位面里,没有超越时空的际遇和机缘,都能靠自己修炼到这个地步,其实还挺激励人的呢。等我们有空了,我还真的该跟这个武功强到没边的美男子学学拳法。我从没见过这么帅的男的,哪怕武功没长进也能饱饱眼福。」
  我老实地说道:「李天麟确实帅,但你不觉得他是那种典型的,心中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的人吗?他的眼睛太清,太冷了,看得我都觉得可怕。」
  谭箐猛烈地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就因为知道他估计根本不会起念,这种帅哥才是最好的养眼花瓶啊!」
  「……浪里挑花纵横天下二十多年未收徒,准备首次为之破例的人脑子里竟然是这种感想,若是他知道了,估计也会哭笑不得吧。咳咳,先说正事,你觉得他这个计划可不可靠?说实话,大燕任何其他人抛出这么粗略的计划,开出这么豪迈的条件,我都会觉得在空手套白狼。偏偏是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的,那我便不得不认真考虑。」
  谭箐荡着腿道:「就算李天麟确实在准备搞诈骗,那也是来自可能是天下第一人的诈骗啊,单单是这点便会让我觉得,你媳妇的师父和凌秋函不得不慎重对待他开出的价码。何况他的思路和我们的计划刚好碰到一块儿去了,不做白不做嘛。」
  谭箐说得对,对花间派的高层来说,哪怕这是个阴谋,当对面是天下前三的绝世高手时,也不由得她们认真考虑。剩下的,就是推敲细节,并且与颜君泠商讨抵达建宁之后的具体事项了。
  我离开了谭箐的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却发现薛槿乔与梁清漓正在里面聊天:「哎哟,这不是我们未来可期的大高手么?」
  薛槿乔转头见到我,微微笑道:「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比起清漓,实在是别有一番意味。而且比起我,以你的进步速度,估计等我踏入一流之境时,你也差不多了。我看该是我恭喜你才对啊。」
  我干咳一声道:「都是些小把戏,论到真正的武学修养与心神意志的淬炼,你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比不了的。说真的,恭喜你,槿乔。从此薛家前途无忧了,伯父伯母,还有你的师父知道后,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她爽朗地笑道:「谢谢了。我能有方才的那番领悟,其中也有部分多亏了你呢。」
  我啧声问道:「哦?这我倒没想到。武道的精神和拳法意志都是如此独特且自我的东西,我何德何能,能够在这其中有所助力?」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我是明白的。也许全天下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包括秦宓,有我这么了解面前这个昆仑天骄的心思与想法。不仅是她为之喜悦,为之骄傲的那些成就与往事,更包括那些让她黯然神伤,求不得,放不下的执念,与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薛槿乔对上我有所触动的目光,只是笑而不语,凤眸中流露出欣喜的了然。显然,她也知道,我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却因此更为开心了。
  她转而对梁清漓道:「好啦,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吃完午饭后咱们就要离开了,今晚早些休息。」
  我关好门后将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排清了,坐在梁清漓身旁问道:「洗澡了么?虽然早就知道来雪鹰镇这里不会待超过一晚的,一想到又要等至少两三天后才能洗个热水澡,我就浑身发痒。」
  梁清漓亲昵地依在我身上嬉笑道:「夫君不愧是从千年之后的天地来的人,比奴家平生所认识的大家闺秀都更爱洁净。」
  我无奈地说道:「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比大燕最尊贵的金枝玉叶还要娇生惯养,这是时代的不同,没办法。」
  梁清漓若有所思地说道:「相对之下,奴家在梁小姐的掌法中所感受到的,可一点也没有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小姐做态呢,这是做不了假的。她其实与奴家才相差不到一年之龄,又是从小在薛家,昆仑派这种地方长大,心中却仍然有那么多的热情与那么强烈的迟疑……」
  我接着她没有说完的话道:「让你想起你自己了么?」
  她感慨道:「是的,夫君。奴家有些明白为何你能与这么多身世处境截然不同的人成为知己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似之处,与不相似之处其实一样多,只是需要一点机缘去发现而已。哪怕是二十多岁便有望成为一流的天之骄子,奴家也在她身上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没错,只要有意愿,总能找到共同话题的。何况,你们虽然是性格十分不同的人,却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们能当上朋友,我一点也不奇怪。」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梁清漓的思绪。她歪着头端详了我片刻,好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不置可否地说道:「夫君是这么想的么?有意思。」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啊?什么有意思?你不这么觉得么?」
  梁清漓只是摇了摇头道:「夫君可别忘了,严格来说,薛小姐是奴家的情敌哦。」
  听到这话,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小心地回答道:「我觉得不至于吧,我在汴梁时跟她聊过一次,把话说开了。嗯,那时我很诚实地告诉她,我确实对她有过好感,甚至在那一刻里,也仍然无法说不喜欢她,但终究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这种心意,所以只能退后一步做朋友和幕僚。那时便她反过来让我不用太纠结,她其实比我还洒脱来着,从认识她便一直如此……」
  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离开京城之前的那番对话几乎明着告诉了我与梁清漓,这位看似洒脱豪爽的天之骄女,其实并没能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地放开这份感情。而今日在那份淋漓的精神交锋中所感应到的心思,更让我无法相信自己这番说辞。
  梁清漓失笑道:「夫君,这话说的,怕是谁都无法相信吧?她其实还未能将你放下了。而奴家觉得,你亦如此。」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挫败地低下头道:「这我无法抵赖,所以才更伤人,不是么。此间事了后,如果顺安被朝廷收回了,咱们回越城。如果没有的话,咱们回汴梁,去过咱们的小日子。薛槿乔……每年过年时跟她拜个好,除此之外就只得敬而远之了,直到我把自个儿的脑袋和心意给顺理好,能够放下这段本就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好好当一个称职的夫君。如何?」
  梁清漓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夫君一直是奴家心中最好的夫君,哪怕他告诉奴家自己其实是个花心大萝卜时,也从来没变过。」
  我苦笑道:「那是你太宽容了。」
  梁清漓突然声音降低,语气说不出地惆怅:「如若是什么其他奴家不认识的女子,这么做倒也罢了。但对方是薛小姐,奴家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对待她。
  毕竟,除了是夫君的朋友以外,现在薛小姐她也是奴家的朋友啊……这么对待她,太残忍了。」
  我提起握着她手掌的右手,捏了捏道:「对潜在情敌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一点就算是落在我自己身上也必须挑明的道理。」
  梁清漓将头靠在我肩上道:「夫君你且不要急吼吼地为了证明你对奴家的心意,去把薛小姐给快刀切乱麻了。」
  「不至于,不至于。不过,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就算我真的那么做了,她也会明白的。」
  梁清漓重复了几遍这句诗后,好奇地问道:「这句诗的意思很奇特呢,莫非说的是向往男女之情的僧人?」
  我摇头晃脑地说道:「没错,据说是我那方天地里一个转世灵童的西境和尚写的诗。他与彼时西境许多转世灵童不一样,到了少年时才皈依佛门,因此天性从未被约束,既想继续当和尚遵守佛法,又不想放弃天性和自己的红颜知己。精神上的追求落到实处是清规戒律,情感上的幸福落到实处却是要讨老婆过日子,这两者之间无法调和的冲突让他写下了这么一句诗。当然,放在我身上就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娘子不负卿,是不是一下子就变得意境低俗下流了?反正道理是一样的,既要又要的结果,一般都是一场空,这点我倒是跟大和尚意见相合。」
  梁清漓正听这典故听得入神,听到我胡乱改的诗句,一下子噎住了,嗔怪道:
  「夫君勿要乱说,这句诗虽然文思有所欠缺,但也情意细腻,这么一改编,顿时成了贪心不足的感叹了。唉……有时候,有这么一个情感丰富,又多愁善感的夫君,也有其难处呢。」
  我沉默了片刻后,拥住她道:「所以能有一个如此理解我,体谅我,却又不纵容我的娘子,是我一生之大幸,也是我无法不去愧疚与失落的源泉啊。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我,而不是这么一个三心两意的混蛋,所以哪怕要对其他人更冷淡,我也必须这么要求自己。」
  「也许吧。亦或者,夫君只是一个比常人执着于诚实的男子,以至于那些本应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都要执拗地说出来被奴家见到,否则会良心不安。」 她宠溺地亲了亲我的脸蛋,「好啦,虽然这么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但夫君别纠结了。
  比起你那没有退路的想法,不如交给奴家来处理此事,如何?那样,无论结果如何,夫君都不用拧巴着,只得接受了。」
  我愣了愣,思考了片刻后答应道:「也不是不行,我相信你会有分寸,处理此事也会做得比我更好的。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了?」
  梁清漓舒适地寻了个在我臂间的位置,轻声道:「放心吧,夫君,奴家不会乱来的。」
  「就算你不这么说,或者想要让我感到紧张才特意这么说,我也不会的,因为你可是清漓啊,怎么可能会让我失望?」
  「哼,看来奴家还是得偶尔耍耍性子,让夫君想起奴家是个小女子才对。」
  饶是嘴上这么说,臂间的爱侣听到我没有半分动摇的回应后,依旧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我们第二天早晨收拾好东西之后,便见到李天麟和卓文雁前来道别。
  卓文雁平素骄傲得像只孔雀的脸孔难得地挂着有些耿耿于怀的表情,抿唇对我们说道:「祝你们好运。希望在你们回来之前,我能把武功上的这点毛病给治了,助你们一臂之力。师妹,清漓,三妹,你们要小心。韩良和唐禹仁,别拖她们后腿就行了。」
  我哭笑不得地与唐禹仁对她点了点头。薛槿乔温言道:「我知道你此次不能同行,一定有些失望,但刚好留在这里帮助师叔。」
  卓文雁黝黑的瞳中光彩有些黯淡:「槿乔,这次你又将我甩下了。无法去执行任务是我自己出了问题,这我认了。但我的坚持和苦修,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都还是没能让我离一流之境,离师叔所说的那份境界更近……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自认资质,苦功,与悟性均不输人。那么,我究竟缺了什么?」
  「师姐,心境的感悟与意志的凝练只与自己有关,想通了就水到渠成,想不通就是想不通。我其实很理解你的困境……若我有什么可以建议的,那也许便是破釜沉舟。将自己置于死地,不成功便成仁。非是这样,没有足够的勇气打开新天地。」她诚恳地对卓文雁说道。
  卓文雁悚然问道:「你的意思是……」
  「若我是你,便会向家族也向乔家摊牌,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乔扬成婚,并且为此会坐死关突破一流之境,争取彻底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薛槿乔似有感触地说道,「我知道,你无理论如何都不想让自己的家族陷入困境。但是有时候,我们需要自私一点,为自己的未来做决定,哪怕会让人觉得你狼心狗肺,没脸没皮……我觉得师姐你需要一点外界的压力来推动你做出决断,而只要你能够顶住这种压力,我觉得以你的资质,肯定可以再进一步的。」
  卓文雁忍不住回首望向李天麟:「师叔……你觉得槿乔的建议如何?」
  李天麟淡淡笑道:「剑走偏锋,但未必不适合你。文雁,你的剑意比槿乔逊色,因为你是乔家的掌上明珠,从未脱离那份呵护也从未真正地被考验过。槿乔也理应如此,却在过去几年的危机与战场中,淬炼了她的意志与锋芒。你不是五台山的那些得道高僧,没有经历过大起大落,没有得与失的起伏,无法让自己的意念带上真正的重量与光彩。你的婚约是凡俗赋予你最大的枷锁,但它未免不是一种磨砺。」
  「不过这些事,你我之后有很多时间去探究。」他转向我们,示意道,「建宁的探子所传回的情报,我已尽数交给你们。除此之外,若要易容的话,军营里还有些存货,可以用上。当然,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辎重也尽管开口。剩下的,便看你们的了。」
  薛槿乔肃然行礼道:「放心吧,师叔,我们很快便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收拾了行李,并且让唐禹仁都为众人易容了之后,我们出了军营开始往东南方前进。一路上,我与谭箐每天都会与颜君泠交流信息,讨论她在建宁的见闻。
  在过去的三个多月里,颜君泠已从不起眼的武林小卒子,爬到负责建宁治安的巡检队里统领数个三流高手的十人队什长。若不是不想显得惊世骇俗,她甚至可以直接展现出接近二流高手的战力,被纳入宁王军中为武林高手划分出的「虎贲军」或「飞鹰军」当个小头目。饶是如此,她也是建宁巡检队里不大不小的一颗冉冉新星,也因此得以接触到不少内幕消息。
  其中最重要的一桩便是,建宁的花间派确实与宁王府闹矛盾了,而这份矛盾能够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内演化到成为了这么个半公开的状况,自然是有多层错综复杂的原因。不过让这些埋在合作蜜月期下的隐患之所以浮到表面上来的引子是如此荒谬,以至于我和谭箐一开始听到颜君泠的结论时,都有些难以置信。
  「你是说,两者之间之所以关系出现裂痕了,是因为……宁王准备把人人有功练的那一套,推广到整个顺安,让治下的所有子民都能快速炼成青莲力士???」
  颜君泠回答道:「没错。深层次的原因难以揣测,到底是他真的信自己宣传的那套,走火入魔了,还是本来就想裹挟着平常百姓来一手武侠版的全民皆兵,谁都说不清。但是原本只在建宁开了两个地点的那个来者不拒,只要通过考核均能传授武功的『讲武堂』突然又开了十个新的分堂,每月都有成千上百的人被吸收进去,传授青莲教的『玉莲诀』,并且传授基础拳脚功夫与内功。」
  「花间派难道是因为反对这点才闹矛盾了?」
  「这是部分原因。花间派在过去几年有宁王的扶持低调发展,武学有根基的弟子辈已有数百,这些都是在大燕各地帮忙执行任务,管理新人的重要中坚力量。
  据我所知,她们虽然将牝牡玄功贡献了出来,但是仍然保有相当的自主性,并不是所有修习牝牡玄功并且成为青莲力士的女子都会被吸收入门派。事实上,她们还是相当挑人,得以正式拜师的弟子更是能够自动成为青莲力士,享有优厚的区别对待。因此对于许多女子来说,能够加入花间派是件趋之若鹜的好事。现在就不同了,一切以讲武堂的运转为重。」
  谭箐好奇地问道:「宁王推行的这份新政令若是真正扎根了,则代表青莲力士的数字会成倍增长,花间派不仅可以壮大自身的数量,所依赖的势力也会越发强大,为何会反对?」
  颜君泠为我们分析道:「事实上,我一开始也没看清为何她们会如此反对,但是隐晦地接触到一些建宁城中的门派中层之后才明白了。如果按照宁王的计划这么发展数量的话,花间派必然会需要让渡部分自主性来允许宁王府插手她们的人事管理,因为她们目前的组织已经扩张到极限了,需要时间来消化,宁王府却是没有这种时间来让她们自己内部解决。」
  「而自从青州战败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听说,仅仅是听说啊,宁王府还多了两层要求,其一是连炉鼎派那些作风豪放的女子,若是没有过双修对象,也得在宁王军中寻个未曾匹配对象的将领双修,说是战事紧张,每一分可利用的力量都必须贡献出来。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她们饶是不喜,也不至于决裂。但另一层要求则触碰到忌讳了,那便是要圣女与宁王双修。如此双管齐下,才让她们感觉到存在性的危机,也令这份不和难以被掩饰。」
  我有些惊讶:「我是曾经听到过些许传闻,说宁王本人未曾与人双修过,但现在看来,他不是不想,而是没有遇到适合的对象?」
  「没错。据我的观察,宁王其实不像是个贪恋美色的人,所以如此要求,要么有什么深层次的考虑,要么就是因为他觉得唯有凌秋函这个级别的高手才适合他。原本他曾经提过这件事却被婉拒了,也没有强求,这次却态度相当坚决,也许是被青州的失利吓到了,想要增进自身的修为吧?」
  我不禁点头道:「李天麟这个天下顶级的大高手也表示了,在这方天地里,最管用的还是修为境界。宁王若想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也不足为奇。这却恰好方便了我们见缝插针的任务。」

你都1000级了,外面最高30级
易枫洛兰雪
易枫穿越到修炼世界,可惜只能当个凡人,无奈只能开个小武馆维持生活,偶尔打打铁,当个“一代宗师”混日子。直到有一天,小武馆变得热闹。几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为易枫厨房里的菜刀争的面红耳赤……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3/15 03:18:51

第一百九十二章:青莲秘史
  我们沿着东南方向的官道一路南下,走在漫长的官道上,临近十一月底的寒冬让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冀州的冷让我想起了康宁顿,雪大风大,一下起雪来便是茫茫一片卷席了所有事物的纯白。便是高手如云,能够在一定限度内无视不利天气的宁王军,也没有太多意愿在这冰天雪地的恶劣气候中组织起来去冲击冀州的城镇。
  雪鹰镇离建宁足有千里之距,也就是我们都轻装上阵,并且均有超凡的武功或能力,才能在这恶劣的天气中日行百多里,短短五日后便来到了顺安与冀州的界线。
  期间我也与我在此界最信赖的参谋——甚至多过谭箐和颜君泠这两个超越空间的伙伴——唐禹仁仔细推敲了一番李天麟的谋划与花间派如今的处境。
  「仅从这个计划『是否可行』的方面来说,我很难全盘否定它。但是另一方面,我对于战争与阴谋的所有经验都在告诉我,一切不可能这么简单。」唐禹仁盘膝坐在篝火旁,身上披着厚厚的裘皮大衣,沉眉盯着橙色的火焰,「不过同时我又有种预感,若是真能让李天麟在百步内捕捉到宁王的踪迹,那么天上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救他。」
  他停顿了片刻后,耸肩道:「当然,真的到了那个田地,偌大的大燕除了玄宇真人,玉亲王等寥寥数个先天高手之外,在他眼里本就都没差。所以考虑到刺杀者有可能是天下第一的强者,这个计划纵然有些荒诞,却绝对不是痴心妄想。」
  我沉吟道:「这也不是这个刺杀计划中最荒谬的一环,而是李天麟自诩有把握将凌秋函送上先天之境。其一,这简直跟神仙手段无异,到底做不做得到我都有些怀疑。其二……花间派在名声最好的时候,也只能说是个褒贬不一,亦正亦邪的门派而已,如今更是直接成为了大反派了。帮助这么个组织的首脑成为天下至强者之一,真的是个值得的代价么?」
  唐禹仁无奈地说道:「值得是肯定值得的。我所担心的是,万一凌秋函来个将计就计怎么办?我们自然信得过李天麟,但该如何相信她会真的愿意与我们合作?说不定她与宁王府所需要的缓和空间,恰好可以用我们来换取。」
  「这……呃,还真的不是耸人听闻,是有这么个可能。」
  唐禹仁微微叹息道:「希望弟妹的师父那层关系可靠吧。凌秋函虽不是绝顶高手,但也是成名多年的一流高手,何况她所藏身之地,必有层层防备,真要动手,我们十死无生。」
  真的会是死局吗?等我们小队三人合体之后,有着三种跨界的技能库结合,一流高手都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呢。不过,我倒是希望我们不会需要将底牌用在这种地方上。
  「比起这个,还是先考虑考虑该如何找到林夏妍的踪影吧。你数月前便与她断了书信来往,是吧?不知她是否仍然藏身于建宁。」
  我干咳一声道:「我在建宁刚好有个旧识,绝对可靠,她的门派投靠了宁王军,所以她也在为建宁的巡检队做事,有几分人脉。我们可以走她这条线。」
  「哦?」唐禹仁挑起眉毛,似乎有话想说,但是没有质疑,只是说道,「那好。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正愁没有门路。」
  「说起来……你有没有想过,牝牡玄功和莲开百籽这种不讲道理的武功、秘术,根本不像是普通人能够创造出来的东西,而是跟真正的仙家手段无异了?有时候我会想,这是不是真的是天上来客流落在人间的武学?」我斟酌了一番用语后,小心地将这份考虑透露给唐禹仁。
  「一年前我会觉得这是痴人呓语,现在么……」唐禹仁似乎自己也对这个念头觉得有些搞笑,玩味地说道,「我相信万物是会随着时代进步,推陈出新的,所以我难以明白两百多年前的旧朝之人从何创出这么强大的武功。不过,当一件事无法以常理解析,岂不是只能用仙神鬼怪之流来解释?」
  「没有人怀疑过青莲教和花间派是从何开发出如此超越常人认知的手段的么?
  比如说书先生的故事里什么山中遇见仙人传授天书三卷之类的。」
  唐禹仁失笑道:「比起这个,我还是宁愿相信,代代都有天才。许是百年前出了比李天麟还厉害的人也不一定。说起来,你可知初代青莲教教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我倒是不知道,我稍稍向前倾身问道:「我还从未听过关于他的事。想来他自己也无法想象,在百多年后,他所创下的教派又掀起了青莲力士之潮,意图卷席天下吧?」
  「这还真的不是,不过也难怪你不了解,这是本朝相当忌讳,也因此很少提及的旧事。青莲教成立,是近两百年前的事了。彼时的青莲教初代教主,『浮萍居士』魏齐,其实一开始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郎中。他一直到二十多岁时,都只是个武功不入流的无名之辈。但是不知道他有了什么机缘,十数年后,当旧朝的衰退连百姓都看得出来,并且民间开始乱了起来时,人到中年的魏齐突然开始行走江湖,并且显露了精湛的武功与医术。」
  唐禹仁将青莲教的秘史娓娓道来:「玄蛟卫内部的猜测是他有了什么奇遇,许是获得了什么神秘门派的传承,因此武功医术突飞猛进,从一个江湖郎中成为了足以在乱世中自保的高手。魏齐行侠仗义,医治贫困人家,很快便挣得了不小的名声。他收下了几个徒弟,并且传下了医术与武功。他的武功就是你所熟悉的青莲玉鉴,莲华大手印便是其中的拳法绝学。医术让他们能够秉承魏齐悬壶济世的理念,武功让他们能够自保卫人。」
  「旧朝彻底崩溃时,魏齐都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了。乱世维持了足足五十年,在他逝世后还未结束,因此魏齐后半生都辗转在神州各地,身后的追随者也越来越众,最后他创立了一个传播自己理念的门派,唤作『青莲门』。那时他已五十多岁了,绰号也不再是浮萍居士,而是被人尊称为『救苦尊者』,连五台山都与他有过亲密来往。可惜,这位作风和事迹都令人尊重的前辈在本朝太祖尚未出生之时便去世了,他的大弟子继承了掌门之位,继续在愈演愈烈的乱世中维持着这个普济众生的势力。」
  唐禹仁顿了顿后,皱眉道:「这个大弟子才当了不到十年掌门便神秘地死去了,而他的儿子当上了新掌门,也是『青莲门』的最后一任掌门人,杨泽霖。此人将青莲门的理念彻底篡改,从一个行医救人,恩泽丰润的仁者门派,变成了个装神弄鬼的教派,形成了我们所熟知的青莲教。若仅如此倒也罢了,他还不知从哪里倒腾出一门名叫莲开百籽的秘术,凭着青莲门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资源与名声,短短十数年便在乱世中拉出一只万人青莲力士大军来,成为了本朝太祖最大的敌手。」
  「若不是青莲教在后来经历了内部纠纷,教主与几个长老都在内乱中死去,当初争夺天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可惜啊,浮萍居士若是在黄泉之下知道自己为了救世渡人所创下的门派竟然成了裹挟千万百姓的一颗毒瘤,也会难以瞑目吧。」
  我仔细地咀嚼着这段秘辛,思考道:「听你的意思,你怀疑莲开百籽就是浮萍居士当年奇遇之下获得的传承里的秘术?就如青莲宝鉴那样?」
  唐禹仁说道:「不错。魏齐在世时名声极盛,是妙手回春的绝顶医师,同时也被认为是天下屈指可数的一派宗师。他有个好友叫玄幽道人,是太清道的三代祖师,比他多活了三十年,玄幽和他的几个弟子带领太清道投靠本朝太祖,搏出了如今国教的地位,被追封为本朝的第一位国师,九十四岁时才仙逝。玄幽在世之时,却对魏齐推崇之极,以此可见,魏齐当时的地位有多高。这是我在玄蛟卫的书库中翻阅得来的历史。」
  「据说魏齐还有个红颜知己,与他行走江湖数年,但因为理念不同最终分离了。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二百年后的今日已难以确认。但我之前在京城特意要求左统领,得以翻阅皇室密库的书籍调查青莲教之事,发现了一段连寻常玄蛟卫都无法得知的秘史。这个女子名叫叶未央,后来也成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她就是成立了花间派,创下了牝牡玄功与云雨花露诀的人。」
  嗯?这个联系可是我没有想到过的。
  唐禹仁继续道:「所以我在雪鹰镇时特意请教了李天麟,想知道他是否知道更多的内幕。他恰好知道一些我从皇室密库都没能发现的事儿。叶未央虽然是个天纵奇才,但其实只创下了云雨花露诀。尽管对外的宣传是叶未央同时立下了这两条派内之路,但实际上,牝牡玄功这门武学另有传承。说起来也是好笑,花间派一开始纯粹是叶未央为了方便钻研这两门武功而建立的普通门派。但时过境迁,它与青莲教一样,在种种机缘巧合后,门派理念逐渐变成了如今这个离经叛道的模样,成为了不为世人所接受的女子的聚集地。」
  我眯眼看向唐禹仁道:「等等,你的意思是……」
  「是的,太巧了。」唐禹仁与我对视,若有所思地说道,「李天麟说,莲华大手印的许多技巧和对于拳意的运用,连两百年后的他都觉得精湛绝妙,而他也见识过青莲宝鉴里的另外武功,无不是超乎时代的绝学。云雨花露诀虽然亦是一流的武功,但牝牡玄功却是真正的超越了一般武学层次的至高典籍。很难想象叶未央这个在史书记载中未曾抵达绝顶之境的女子,能够创造出如此厉害的武功。」
  「……所以也许,牝牡玄功并不是她创出来的,而是她从彼时的红颜知己浮萍居士获得的的秘籍?就如青莲宝鉴,甚至与莲开百籽那样,都源自某个神秘的传承?」我接过他的话头如此总结道。
  这份联系让我一下子想通了很多,很多。从超越者获得的背景信息一直让我有个错误的认知,那就是莲开百籽与牝牡玄功分别是两份不同的它界传承,只是恰好被宁王军发现并且结合起来利用而已。但事实可能恰好相反,也许,从一开始这些流落到不同势力被传承下来的秘术与武功都有着同一个来源,而这个来源便是我们此行的任务目的!
  我捶地大声道:「没错!正是如此!牝牡玄功,莲开百籽越了解便越觉得,它们是超乎了大燕正常武学范畴的,不讲道理的东西。也许这是因为它们真的不是正常武学,而是有着同一个超乎想象的源头。这个源头到底是仙人还是神魔,都难以判断,但若都来自魏齐那神秘的传承,那则说得通为何青莲教这个已式微百年的老教派仍有这种手段,为何花间派这个看似毫无相关的门派又能与他们合作。」
  唐禹仁显然不理解我突然为何如此亢奋,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虽然理解这些往事也许对我们的任务没有实际帮助,但是知道这些细节,或许能让我们更准确地去推测宁王府,青莲教,与花间派的关系,并且从中离间。阿良,你可记得我们在青莲圣城里见到的光景?那人力不可能建成的惊人宫殿?」
  我一下子便想起一年多前袭击太屋山下青莲圣城的往事,回忆道:「怎可能忘记?内城那巧夺天工的宫殿,饶是我现在见过真正的大燕皇城,也必须承认,它较之那地底洞窟内的宏大宝殿,也逊色不止一筹。」
  唐禹仁皱眉道:「没错。正是因为亲眼见过那些光景,那连千万民夫花费数十年都不可能建成的宏大工程,我才始终无法确凿地反驳这只是某个不为人知的势力所为。也许,也许这世上真的存在我们无法理解,无法解释的神迹。青莲教的教典中宣称青莲圣城是教派承天之旨获得的恩赐,这显然是胡说八道,但说不定,魏齐从小小的江湖郎中一跃而成武功高手,正是因为他在那段时间里找到了类似的,超乎想象的存在,让他留下来的门派在数十,数百年后,仍然掀起惊天波澜。」
  我调侃道:「哦?你可是我知道的,最坚信万事都有合理解释的人,没想到竟然会在此事上动摇了。」
  他轻轻摇头道:「也许因为我越探究,便越难以理解其中人力无法达成的细节吧?我翻阅了皇室书库的史书并且请教了翰林学士,却没有任何文书记载表示太屋山下曾经有过这么一份工程。甚至连山脉下有这么大的洞窟,也是此前未曾发现过的。更不用说那城池的规模与建筑闻所未闻。所以我不得不承认,也许世上是存在人力未能及的事物的。」
  「倒也是。一切顺利的话,我们能再回青莲圣城,看看能否揭开其中的谜底。」
  说完这话,我又在心里暗自加了一句:「不然的话,咱们的位面任务怕是难以完成啊。老唐,这次还真的是超自然现象,我有九成九把握,这青莲圣城与他界流落至此的传承有关。」
  两日后,建宁的城墙已遥遥可见。越往南越暖和,但今年似乎尤其寒冷,哪怕是来到东南地域的建宁,大地仍然覆盖着一层洁白的纱巾。我曾在两年前为龙头帮做事时在新年时来到建宁出过差,并且与高岩观赏了彼时建宁的灯市。
  也不知今年建宁会否再次举办那曾经闻名顺安,仅次于越城灯市的盛大节目。
  谭箐与我已跟颜君泠通过气,她作为巡检队,正有机会巡查每日进出城门的人,所以只要抓准她值班的时段进城,就能轻易地混进去。
  数日前我们商量入城的事项时,唐禹仁还将之前潜伏濮阳的整套计划都搬了过来,但听到我有这层这么好用的关系之后,直接让我全权负责了,并且神色怪异地说道:「你可越来越神秘了,武功比六大派真传还厉害,手段层次不穷,现在连人脉关系也遍布天下。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某个神秘高手的传人或者世家嫡子了。」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哈,三年前我可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农村小子,白纸一张。」我顶着梁清漓与谭箐会意的微笑厚着脸皮糊弄了过去。
  如今我们的身份也相当简单,就是来投靠路欣什长的亲朋好友。我原来还担心这么简单粗暴的借口会不会太容易被怀疑了,但颜君泠却十分自信地向我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既然她打包票了,我也乐得顺水推舟。
  虽然队伍里有两个内功深厚的二流高手,但无论是薛槿乔还是樊胜这个老江湖都有收敛气息,混淆修为的手段,所以只要不被高手起了疑心,那也足以掩饰身份。当然,武功其实不是问题最大的地方,而是……
  「槿乔你进城之后低下头来,别到处乱看。」快要到了建宁的一天前,唐禹仁如此吩咐道。
  「啊?为什么?我的易容不够好么?」薛槿乔纳闷地问道。
  樊胜有些无奈地答道:「小姐,唐卫士的意思应该是,您的眼睛不比老夫这老眼昏花的,太有神,太锐利了。哪怕可以掩饰内功修为,这种精神上的锋芒没有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很难收敛,遇到懂行的人,眼睛是最容易露馅的地方。」
  「蟒蛇棍」樊胜曾是龙头帮的高级管事,差一步便能进长老院,但因为帮派内的权力倾轧选择从帮内退休,又因与薛家有旧,转而投身薛府当上了客卿,也是薛府供养的两位二流高手客卿之一。
  这老江湖的武功虽然因为年纪上来了,不比壮年时强盛,但经验丰富,我们与他交流时都受益匪浅。我更是因此被勾起了在龙头帮做事的回忆,也不知高岩如何了,是否平安地从越城陷落的战役中脱身而出。我曾拜托薛槿乔和唐禹仁为我留意他和叶洛秋的信息。叶洛秋的父母在龙头帮是高层,一家人都是高手,因此得以安全离开越城。高岩则销声匿迹,没再听闻有他的消息,让我甚是担心。
  离建宁越近,便在大片的村落和农田间见到越来越频繁的车队与行商,让我与唐禹仁警觉了起来。在冬季仍有这么多商人与旅客来往,说明建宁的治安相当良好,也意味着叛军治下的商业活动并未受到战事的太大打击。对建宁这么一个贸易发达的商业中心,这是至关重要的。
  而官道上的行人不止是来往的生意人与回家过年的旅客,还有一队又一队穿戴着宁王军深青色制服的军士。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我们总是提心吊胆地担心会被察觉出不对。然而,虽然他们经常会让我们停下来,出示路引或者道明前来建宁的缘由,却从未动粗。甚至在我们两天里遇到的四队路过的青莲力士中,只有期中一支像我预计的那样,隐晦地索要了贿赂。而其余的,竟然真的只是在履行他们巡逻官道的职责而已。
  而这路引也不是寻常的官府路引,而是宁王军麾下的官员认证的文书。虽然形式与官府的路引相当相似,但需要在宁王治下的城镇里的衙门办才会颁发。虽然军部为我们伪造了一模一样的文书,但这自然让我们更为担忧。训练有素,有纪律,有制度,懂得克制与怀柔的敌人,远比暴戾残忍,只懂得破坏的敌人可怕。
  这天早晨,当我们终于来到建宁城墙下的巨大木门前时,进城的人们已自觉地排起了长队。队列里等待的行人中有些坐着轿子,有些坐着马儿,驴子,还有不在少数被黄牛拖拉的车子。但最多的还是凭着两只脚赶路的行人,小贩,带着大大小小的包囊,神色各异地等待着城卫军的盘问。
  然而我在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找不到畏惧、惶恐之色,更多的是紧张与不耐。
  终于轮到我们时,那身着甲胄的卫兵向我们示意道:「姓氏,籍贯,路引。
  来建宁是为什么的?」
  我恭谨地抱拳行礼道:「在下王三,乃是顺安桐城县人士,与家中眷属和好友前来建宁投奔一位旧友。她在巡检队任职。」
  卫兵挑眉道:「巡检队的人?你这朋友叫什么名字?」
  「在下的朋友姓路,单名一个欣字。」
  「哦?你认识路什长?她今天刚好在城门值班,等等,我去唤她过来。」卫兵如此吩咐了一句,正待转身时,几步外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女音。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检查完路引后我会带他们进城。」
  卫兵对着那走近的身影恭敬地垂首道:「明白了,路什长。」
  一个足有一米八,身材高大,甚至可以称之为魁梧的女子走到我身前来,露出了一个由衷喜悦的笑容:「你们总算来了!」

总统夫人,晚上见!
吕涵芷
她被亲人出卖,沦为陌生男人的生子工具。五年后,她褪去青涩,成为名不见经传的插画师。一次漫展,她遇到傲娇萌宝。 “女人,乖乖跟我回家,我就让你抱大腿。一送你绝世好老公,二让你画画技能爆棚。”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4/04/01 04:36:20

第一百九十三章:建宁气象
  路什长是个存在感相当逼人的女子,五官棱角分明,身材高大健壮,目露精光,气质干练,只是实在称不上漂亮。若说同样不符中原秀丽温婉审美的秦宓是容貌凌厉中带有侵略性的美丽,路欣便只剩下精悍刚硬这个印象了。不过她身穿宁王军制式的皮甲,外披青色棉袄与灰棉长裤,腰间别了把长刀,倒是精神饱满,威风凛凛。她站在那卫兵身后,气场的差距简直像是公司领导和实习生之间那么大。
  虽然团队契约和脑海中的超越空间信物告诉我,面前这个女子就是我的好队友颜君泠,但见到她风格如此不同的他我还是让我愣了一愣。
  直到身旁的唐禹仁一气呵成地抱拳行礼问好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同样真挚的笑容:「好久不见了,路姐。接下来麻烦你了。」
  颜君泠环视一圈,目光在谭箐、梁清漓、与薛槿乔身上逗留了片刻后,挥手道:「都有路引吧?」
  我们依次取出路引让那个卫兵检查。他草草地看了几眼后,便塞回给我笑道:
  「好了。路什长,没问题了。」
  颜君泠点头道:「谢了。张云,是吧?三天后咱们城卫队要一起去喝酒,可别推脱了。」
  张云面露喜意地说道:「是的,一定的,一定的,多谢路什长。」
  入了城门后,谭箐毫不客气地给了颜君泠一个大大的拥抱道:「想死你了,路姐!」
  颜君泠亲昵地拥着她,在她耳边悄声道:「你们两个可够拖的,我可是一个人在这儿呆了四个月啊!」
  我讪笑道:「怪我,怪我,咱们找个地方说话,我给你介绍一下此行的同伙。
  不过乍看我都没认出你来,你的他我天赋异禀,一看就是练武奇才哈,现在有没有二流水平?」
  「就知道你会忍不住开侃。」她白了我一眼,拉着谭箐的手大步流星地开始往城内前行,「跟我来吧。」
  我在两人身后,与旁边的唐禹仁一样,隐晦地在四处打量建宁城内的景象。
  比起越城和汴梁这两座千年古都,建宁的建筑少了几分时光沉淀的厚重感,但楼群规划得十分整齐,也相对来说更新。尤其是很多临近城门的府邸和小楼,明显是新建起的,上次来建宁时都没有印象。看起来宁王除了打仗之外,自家地盘拆迁重建的工程也没落下。
  虽然离上次来建宁已有两年了,期间更是发生无数大事,但这座富饶的商业重地表面上并没有受到战事的太大影响,街道上行人商贩川流不息,人声沸腾。
  饶是一队又一队的青衣卫兵巡逻而过,也没有任何人对此有所反应。
  颜君泠领着我们来到一条安静的巷子,打开了一座小院落的大门。里面空间不大,虽然稍显冷清,但五脏俱全。颜君泠招呼我们在堂屋里坐下,将地炉的火点着,并且开始烧起水来,准备沏茶。
  我啧声道:「这不过得有滋有味的嘛,巡检队的待遇这么好?」
  「呵,这是我升上了什长才有的待遇,还得付房租呢。这就见得到待遇差距了,同样的武功和职位,如果我加入青莲力士之军,这样一个院落,哪怕不能在城内配上,也至少能在城郊分到个自己的宅子。」颜君泠在我身旁坐下,然后对其余的人示意道,「好了,这里可以安全说话,介绍介绍你的伙伴吧。」
  我对上唐禹仁眯起的双眼,安抚性地挥手道:「放心吧,路欣是我生死之交,跟三妹一样,都是我绝对信任的人。」
  颜君泠对唐禹仁微微笑道:「事先声明,你们这行人的底细我也猜得出几分。
  虽然他们对我师门有所要求,但我与宁王军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想装作自己有尤其想要针对他们的原因,所以大概是难以凭此赢得你们的信任的。不过,我确实与这人是至交好友,所以他若是让我跟宁王军为敌,那我也只能弃暗投明了。」
  我插嘴道:「可别听这人瞎说,她才是我们三人中最有领导风范的主儿。」
  我的插科打诨令本就不是很提防的梁清漓笑出声来,便是薛槿乔与樊胜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来。唐禹仁的表情缓和下来,点头道:「我相信阿良的判断与眼光,也相信他的朋友。唐禹仁,玄蛟卫。」
  「幸会,路欣,洛水门弟子。现在也是建宁巡检队的什长。」
  我依次将众人介绍了一番,注意到颜君泠的目光在梁清漓与薛槿乔这两人身上流连了几秒,心知这女人肯定是八卦心被点燃了。
  她看准薛槿乔说道:「这位便是震惊天下,生擒右护法的昆仑高徒,碧华手薛槿乔吧?你亲自到此,必有十分要紧的任务在身。若是信得过我的话,可以说说你们在找什么。我在本地有几分门路,或许可以帮忙。」
  虽然颜君泠早就在群聊中将这次的任务里里外外了解透了,但还是得做出姿态来。
  薛槿乔谨慎地思考了片刻后,答道:「确实如此,幸会,路什长。我们此次冒着风险来到建宁,是有一份公私兼并的任务在身。我们在寻找韩良的娘子,梁清漓的师父,花间派长老『冷蔷薇』林嫣然。据说她最近出现在建宁,不知你是否有些路子,能助我们找人?当然,一切需要低调行事,我们在宁王军心腹之地,万万不可泄露身份。」
  颜君泠颔首道:「花间派么?我也许有些门路。近日里,城内可是暗流汹涌,人心不宁。不仅仅是因为青州之役右护法被斩,濮阳遭受猛烈攻打的消息传了回来,据说,还因为花间派与宁王府的高层生了矛盾。」
  唐禹仁沉声道:「路什长消息十分灵通,正是如此。我们寻找的那位花间派长辈是弟妹的师长,也是能助我们探究如何击败叛军的关键人物。可惜军部探子在建宁寸步难行,仅能获取些许民间流传的边角料,无法探究真正重要的情报。」
  颜君泠似笑非笑地说道:「便是连朝廷无孔不入的黑鸦探和玄蛟卫都难有建树,唐兄何以觉得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巡检队小卒,能帮上诸位?」
  唐禹仁双手交叉在身前,神色平淡:「我对你并不了解,自然难以谈起信任。
  不过,我信任韩良,他也从未令我失望过。既然他觉得你能够帮助我们,那你就必定有恰好能够起到作用的非凡之处。」
  颜君泠失笑道:「没想到他倒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你的猜测没有错,我确实在关注着过去半个月里这两大势力之间发生在表面之下的争斗。说是争斗其实也不适当,毕竟比起指挥着诸多府上高手与青莲力士的宁王府,花间派虽然在过去数年多出了不少高手,但还是不够看的,一天之内便被彻底镇压了。」
  「据我所知,虽然两者在过去的数月里有些小摩擦,但并没有什么值得为之决裂的矛盾。没想到啊……右护法被擒的情报传回来的第二天,宁王府便颁发了新政,大幅度增加了讲武堂的学员量,强制所有十四岁以上的男女都必须逐步入堂测试资质,学习武功,并且规定建宁、应天、怀化境内所有习武之人必须与本地官府登记,收编入军。」
  唐禹仁皱眉道:「他是想要将顺安所有可用的武力都聚集起来,填充进大军里?也是,虽然短时间内无法训练出纪律严明的军队,但有了冬季的缓冲,哪怕只能多练出几十上百个三流武者,也足以左右一场关键的战役。更遑论,他们拖得越久,这份激进的政令便会催生出越来越多的青莲力士。花间派是因此与宁王府闹矛盾了?还是另有他因?」
  颜君泠缓缓点头道:「关键在于登记境内所有习武之人的这条法令。这不仅是号召,更是命令。你们进建宁时别看好像轻轻松松的,那是因为我带你们进来了。城墙的巡逻队是除了内城核心地带之外高手最多,守备力量最雄厚的治安军,为的就是看住本地武者,不让任何人逃走。无论是花间派高手,还是对这条政令不满的闲散武林人士,在建宁这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其中花间派的高手被委以重任,需要亲自过目所有与登记的武者,为他们测查资质。」
  梁清漓这时掩嘴惊讶地说道:「她们在濮阳时也有类似的职责,但是主要是为了控制住可以劝降的官员。并且筛选出适合修习牝牡玄功,色相资质优秀的青莲力士人选。宁王府莫非要为整座城池都测查色相?这也太,太……」
  我苦笑着为自家娘子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的这份行为添上了注脚:「也太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了。什么叫兴师动众,什么叫黔武穷兵啊。而且没猜错的话,这是宁王府蓄势已久的举措。花间派这是被他们推出来在火上烤,逼着唱白脸去了啊。不照做的话,便是给宁王一个借口对付她们,硬着头皮去做了,便分担了这份政令的一半火力和武人的怨气,随时可以成为被献祭给群众的牺牲物。
  这一手借刀杀人够狠的,但是宁王府是准备彻底抛弃花间派了么?为什么一下子转变这么大?真要兔死狗烹,现在还远远未到时间吧?」
  这其实才是最大的问题,也是给了我们趁机离间的来由。但哪怕因此获利了,我也始终琢磨不透宁王府这么做的原因。所谓对手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自认在对上青莲教和宁王军这么多次,也磨练出几分心得了。宁王从数年前开始筹谋起军反叛,图谋之广,隐忍之深,不愧为一代枭雄,无论是手段还是决策都属于上上之选,所以为何会在这时候犯下这种在我看来重大之极的错误?
  这个问题便是唐禹仁也无法解答。颜君泠只是耸肩继续道:「明面上虽然一切如常,但暗地里也有不少人在讨论此事,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有,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有人说花间派地位在宁王军中太高,这是宁王刻意敲打她们的方法。
  也有人说,濮阳战役还未结束,顺安便多了大批出逃的花间派高手,这是对她们临阵逃离的惩罚。甚至有人说这是因为宁王觊觎凌秋函的美色却被拒,因此将怒火发泄到整个门派上。」
  唐禹仁问道:「不知路什长认为哪种说法最接近真相?」
  「花间派的弟子原本在建宁地位极高,游离于真正的战争厮杀之外,而只是起到维持秩序,提供后勤等作用。然而新政令下,所有宁王府麾下的武人都要听命上战场。哪怕是地位超然的花间派人士也不得不被填充到大军当中。关键是,连炉鼎派那些作风不羁的女弟子都要听从命令,自行寻个军中的如意郎君助长大军实力。考虑到这份落差,也许是与她们原先指望的待遇不一样,引起了不满吧?」
  颜君泠似乎想到什么好笑之事,摇了摇头道:「不过,据我所知,那个听起来最荒唐的,宁王觊觎花间派掌门的传闻,未必是完全的奇闻轶事。听说宁王本人确实有意与凌秋函双修,只是她从未对此表态过。不过真要因此就压迫整个门派,倒是不符我所了解的那个大人物。」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十分宝贵的信息,多谢路什长告知。」唐禹仁沉吟道,「知敌如知己,方能制敌取胜。今下来到建宁,除了寻找冷蔷薇之外,刚好可以探究一番叛军的内部机关。阿良的问题也是我难以回答的疑惑。」
  颜君泠将身前的热茶嘬了几口,微笑道:「我待会儿得回到岗位上继续巡逻,你们可自行出去探索,只是低调点,小心勿要引起有心人的关注。我会接触几个我常用的线人,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来。」
  眼看众人放松下来,准备歇息一阵再出门,颜君泠稍作整顿便起身出门了。
  临行前,她隐晦地向我使了个眼神,我便会意地与她一起出门。
  「怎么了?」我们掩上门后,站在小小的院落里。
  颜君泠悄声道:「林夏妍的下落,我可能有些头绪了。」
  我吃惊地问道:「这么快?你效率可够高的!好家伙,才半年不到就已经混成建宁一霸了是吧?」
  面对这份赞美,她出乎意料地没有露出标志性的自得,而只是皱了皱鼻子:
  「她自从销声匿迹之后,再没有冒头,我也没有办法找到更多的东西。可是几天前出乎意料地浮现了她的线索,我昨天才收到消息。但是我不认识这个人,也还没有机会去核对情报,所以等到你们来了才提起此事。你肯定猜不到她也许会出现的地方。」
  「在哪里?」
  「在内城的讲武堂里,却不知是新开的,还是原来就有的那几家。」颜君泠似笑非笑地答道。
  我大吃一惊:「什么!?那岂不是能够轻松与她连上线?太好了!」
  颜君泠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宁王府一直在筹备着新的讲武堂,这座刚竣工的讲武堂是一个月前刚建好的,也是内城规模最大的讲武堂。我的线人告诉我,里面有不少新导师都是花间派的弟子,因此林夏妍也有可能在那里。这地方高手如云,机关重重,为的就是盯着这些不归心的高手。」
  我疑惑地说道:「武功修行,一个轻微的差错便能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必须小心又小心。哪怕是同派的修习者也未必能在细微之处及时辨认出不对,宁王府不怕她们这些人往内容里掺沙子,练出问题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已有师门武功和军中职位,没有理由去加入讲武堂。
  但你们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安排你们进去,看看林夏妍是不是在其中。尤其是你和梁清漓已经修习了牝牡玄功,应该能很快就见到花间派的导师。」
  我感慨地拍了拍颜君泠的肩膀道:「太可靠了,君泠,太可靠了。有你这样的队友就一个感受,安心!」
  颜君泠白了我一眼道:「我够兢兢业业了吧,队长?你们俩把我晾在建宁快四个月了,如果不是有团队契约开群聊,我都得疯了。」
  我陪笑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一切罪过都在我,谭箐只是为了帮我忙而已。等咱们回到现实了你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绝无怨言哈。」
  「这话我可记住了。听谭箐说你与你媳妇摊牌了?」公事说完了,颜君泠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立马转火私事。
  我叹了口气道:「是的。我将自己的来历,将西联,将艾莉克希丝与奥丽维娅,都告诉她了。」
  颜君泠失笑道:「这么轻易地就露底了,我该说什么好呢?提起这个话题一定不容易吧?」
  我诚实地说道:「是的,那是我一生中做的最痛苦的一件事,比那些生死战斗都更艰难,更让我惧怕。但是这么做了之后,我才感到自从我们降临西联之后,第一次卸下了些许负担。」
  颜君泠看了我一阵,有些钦佩地说道:「你呀,庸人自扰,但是我竟然能够理解你的纠结。哪怕是犯错了,能够坦荡地面对自己的错误请求谅解,也需要勇气的。我若是你,也许做不到你这个地步。」
  「我是个不称职的夫君,但至少在诚实对待爱人这一点,也只有这一点,我没有对不起她,对不起自己。」
  「是的呢……」颜君泠缓缓地点了点头。
  颜君泠与我交代完注意事项之后,出门继续值班去了。我们则各自分开来有的放矢地在建宁城内试图搜集信息。樊胜没有与我们一起,而是找了家茶馆坐下,准备接触一下本地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和茶馆客人。
  由于颜君泠明日会将我们送进内城的讲武堂作为新一批的学员,我原本准备进内城提前踩点观察一下场地的,却被她告知内城的管束比外城严格许多。从我可以观察到的细节来看,建宁的外城警卫力量与燕京,汴梁等大城市相比只是少胜一筹,但据说内城是真正的铁桶,进出都要有宁王府颁发的通行证才能不被拦下驱逐。
  既然如此,我们几人便先走向外城离颜君泠家最近的讲武堂,一路上仔细观察着建宁的点点滴滴。
  哪怕是四季如春的东南,在十一月底的如今也并不温暖,因此路上的行人,商贩,均是穿了好几层衣物。让我觉得十分有意思的是,从颜君泠家的小巷来到主干道,是略微老旧的青砖路,但主干道却是宽敞平坦,明显是近几年才铺下的石板路,而不像汴梁那样,凹凸不平的小坑小槽到处可见。
  这石板路虽然整洁平坦,但也容易打滑。因此偶尔路过几辆马车和牛车,都是放缓了速度行走。如果整座城市的主干道都是这么新的石板路,那可不是小工程。
  「官家公告!本月最后一批入学的讲武堂学员三日内必须在银杏路官署登记,违者罚银钱三十两!」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热闹的集市外立着一张木制的告示板,旁边站着两个身着衙役服的男子。其中较为年轻的那个青年应有内功在身,对着来往的人呼喊官府公告内容时声音虽然无法盖过喧闹的人群,但也能令周围十丈内的行人听得清清楚楚的。
  梁清漓在我耳边悄声道:「奴家很少见过专门派人驻在告示板旁通知居民的做法呢。」
  我同样轻声回答道:「是的,但是这也是种相当有效的做法。大部分的百姓都不是识字的,哪怕贴了公告也得有人对他们读出来。现在直接派个人站在这里,如果有问题的话,也许都能直接向他们询问。」
  梁清漓看了看腰佩朴刀的两位公差,稍稍摇头道:「哪怕这是宁王府的意思,奴家也觉得不会有多少乡民们会敢向衙差问问题的。」
  唐禹仁则是评价道:「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无法歪曲宁王府的公告,确保政令会被正确地传达到下层。近些年来,朝廷也在考虑添加除了衙门和城门之外,更多能够宣传官府公告的岗位。」
  无论是废除花间派高于其他派系的地位,还是这种行政方面的小细节,都是宁王府在加强、集中自身权力的迹象。这有多少是筹谋已久,多少是受到青州战役失利的刺激而生出的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