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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去向和决意
刘青山身后的正是数周未见的薛槿乔。她穿着青色的窄袖交领裙子,扎了一个华丽的朝天髻,微施粉黛,光彩照人,对我和唐禹仁笑道:“禹仁,韩良,久等了。”
我和唐禹仁都站起身问好。唐禹仁端正地问道:“槿乔,这两位就是太清道的朋友吧?在下唐禹仁,朝廷捕快。”
我也拱手道:“在下龙头帮小卒韩良。”
薛槿乔听到我的介绍不由自主地笑了出声,让她身边的年轻女子好奇地看了一眼。
其中的陌生男子面如傅粉,剑眉星眸,身材高长,是个英俊的青年。他浅浅稽首道:“贫道太清景源,幸会幸会。”
“原来是”青云剑“当面,久仰久仰。”
景源身旁的女子矮了一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容貌清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俩,气质灵动,甚是可爱。
“我叫景珍,幸会。”
两人虽然佩剑,但却没有穿道袍,而是身着朴素的深色短打,看起来就像平常的江湖人士。
刘青山招呼众人:“大家都坐吧,我让后厨上些吃食。”
坐定之后,薛槿乔首先开口:“禹仁,韩良,景源景珍是太清道景字辈的佼佼者,景源更是我们武林白道的冉冉新星。这次下山除了历练以外也是为了助官府调查民间邪教之事,尤其是青莲教、元神教的踪迹。顺安似乎是青莲教的主要活动地区,几个月前明空前辈也来过越城调查过,不过那时他要事在身没有滞留太久。”
景源颔首道:“薛小姐过奖了。明空师叔是奉师门与朝廷之命奔走的长辈,我和景珍都是来帮他打下手的。景珍虽然武功小成,但是江湖阅历尚浅,所以还要拜托薛小姐照看一二。”
他转向刘青山说道:“刘先生,薛小姐提及了你们这几个月追踪的拐卖人口案件,似乎跟青楼有关?”
刘青山咳嗽一声说道:“确实如此。事实上,禹仁和小韩都是亲自调查此案的当事人。”
他大概描述了我们这几个月的遭遇和行动。景珍目不转睛地听完之后愤慨地说道:“若真是你们所设想的那般,这些贼人也太可恶了。薛姐姐,这次我们下山一定会为你出一口气的!”
景源严肃地说道:“清风山盗匪我也略有耳闻,但在跟薛小姐接触之前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大胆。薛小姐放心,明空师叔嫉恶如仇,必不会推脱的。”
我听着有点不对劲,连忙问道:“不好意思,薛小姐,两位道长,听你们的意思好像是准备去上山剿匪?”
薛槿乔对我露出一个冷冽的微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已经叫上了家中两位客卿和心意拳的两个朋友。知府和总兵也答应了我,会出兵五百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等明天明空前辈到了越城就出发。那一晚之仇我还记得呢,定教那清风山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龟龟,清风山这伙人打谁的主意不好,非要惹上了这个又有钱又有权还武功高强的女人。
我感叹地说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清风山在这几年的剿匪行动中都能避免灭顶之灾,希望这次薛小姐能够彻底清除它们吧。”
薛槿乔肃穆地点了点头。她沉默了数秒后,开口道:“韩良,刘叔应该已经告诉你那些青楼女子的去向了吧?景源,景珍,韩良和禹仁亲自跟随了似是犯下这些掳人案的嫌疑人,发现他们将青楼女子运到了建宁去。至于是最终目的还是中途一站,尚不清楚。”
“越城的徐富贵似乎也牵扯在其中,这方面我会让我的人关注的。他的势力颇大,但也不是什么棘手人物。要是建宁那边不顺利的话,再去找他的麻烦。”
景源皱眉说道:“建宁……宁王府世代经营的地方。说起来,明空师叔之前也去过建宁打听消息,还和王爷见过面。据说城内有黑道和邪道中人的活动,王爷拜托师叔注意可疑的事物。不过那时师叔也没有遇到黑道中人,反而是发现了一些青莲教和元神教的蛛丝马迹。”
薛槿乔点头道:“嗯,没错。我也是因为这两者刚好也出现在建宁才和你们联系的。很有可能我们所寻找的东西就在建宁。不过我们这一帮人想要过去调查的话,得跟宁王爷打个招呼,否则面子上过不去。”
看来薛槿乔准备发动自己强大的人脉网兴师动众去建宁搞人了。但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也太单薄了,就靠着这么点线索地去建宁会不会有点太急了?不过她确实已经忍了挺久的,已经三个多月了,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屈辱的千金大小姐可能已经忍耐不住了。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在此案上忙活了最久的唐禹仁,果然,他也眉头紧锁。不过这种反对意见就留给唐禹仁和刘青山来说了,我小卒子一个,乖乖地在一旁点头哈腰就是了。
吃了一顿晚饭之后,我们便各自道别,薛槿乔让刘青山给两小道士安排住处后便回家了。
我和唐禹仁留在雅间里,我看着他严肃的脸色,试探性问道:“唐兄,你是追踪此案最久的人,也可能是我们之间最了解其中来龙去脉的。我看你的表情,应该是不赞同薛小姐如此行事吧?”
唐禹仁将手交叉在脸前,闭眼说道:“确实不智。我倒不是担心会有什么危险,而是觉得很有可能会竹篮打水。建宁不是越城,这里是薛府的大本营,也是薛槿乔势力最大的地盘。除非他们能尽快揪出幕后黑手,否则这个团队最多维持一个月就要打道回府。而以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说,难。”
他有些疲惫地说道:“这种东西连你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都能看出来,槿乔却执意为之,看来也是之前过得太顺了,这次受了委屈冲动成这样。”
唐兄,这你就错了,薛槿乔确实受了天大的侮辱,不共戴天啊。这点我确实无法苛责她,以她千金之躯能忍这么久已经算是很识大体了。
“回家吧。这种话她现在听不进去的,我已经劝了好几天了。”
“最后一个问题,目前我们主要怀疑的是青莲教,对吧?他们的教义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需要掠夺女人?”
“青莲教的教义很常见,无非是尘世为淤泥,仙姑出淤泥而不染,将会带领信者超脱于凡俗的镣铐。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要掳人,这也是我们需要寻找答案的问题,一般来说他们的活动都注重于传教,聚众,和民生不安时掀起动乱,倒是没有这种腌臜的习惯。此役之后,我们得对青莲教的下限重新评估了。”
出了天涯阁之后,我想了想,往聚香苑去了。关于大燕女人,尤其是武功高强的大燕女人的心理和思维,我还是认知不够深。鉴于薛槿乔是我目前最粗也是唯一的大腿,我得思考一下后面要如何行事才能最好地处理跟她的关系,完成任务。目前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回落到大人物和被赏识的青年才俊的那种关系,不利于我更深层次地抱大腿。
“客官,我们又见面了。”今天青鸾穿着相对修身的窄袖对襟短衣,鹅黄色的上衣绣满了华丽的花纹,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呈现了出来。虽然并没有露出太多肌肤,但是相比上一次,反而让我觉得更有韵味。她本来就是一个气质绰约的女子,眼睛清澈而有神,虽然身处烟花之地却难得地没有多少风尘味,而是有一种大方的娴雅。
“当然,上一次的谈话让我意犹未尽,所以一有机会我就回来了。”
我和青鸾就着闪烁的烛光坐在一楼一个偏僻的角落。在聚香苑这种地方包雅间太贵了,我上次也是因为要请客才要了一个房间。
“嘻嘻,真的吗?那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呢。”青鸾一边为我泡茶,浅笑道。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流畅的手法和优美的姿态,赞叹道:“看了你这手泡茶的功力,就算来之前的目的不完全是为了见你,现在也必须是了。”
青鸾好奇地问道:“客官也对茶艺有所了解吗?”
我竖起手指说道:“没有人比我更懂茶道!开个玩笑,我完全不了解,只知道泡茶得用热水,其他的一律不懂。但是最基本的动作美感还是感受得到的。”
青鸾扑哧笑道:“客官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跟我知道的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样。”她为我斟上一杯茶,调皮地说道:“客官还说来苑里的目的不只是为了见我,那么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呢?”
“确实有一些东西想要向你请教。”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了,你能不能别叫我‘客官’?听起来太……别扭了。叫我韩良就行了。”
青鸾有点为难:“这个……苑里对于这些要求很严格的,奴家也不好僭越。”
我理解地点头:“啊明白明白,没关系的,这只是一个小问题而已。主要是我是小地方来的,以前也干过店家活儿,自己被那么称呼时有点不适应。”
青鸾饶有兴趣地问道:“客官在加入龙头帮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我嘴角勾起,故作神秘:“你猜?”
青鸾仔细地上下打量我几眼后,猜道:“客官是读书人?”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瞎编的背景故事,斟酌道:“年轻时候念过,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读了。这倒也没什么遗憾的,我看那些之乎者也的经书就容易头痛。”
青鸾说道:“那也很棒啊,奴家也曾经读过私塾,甚是喜爱习文题赋,现在也一直未敢放下。”
我笑道:“那还真的不错啊,你的热情比我大多了,水平估计也比我高。”
青鸾为我再上一杯茶,娴静地说道:“客官过奖了。奴家也更多是为了能在苑里不至于掉队,并不能说是有多么赤诚的热爱。还是有些庸俗了呢。”
我摇头道:“人嘛,总是在现实中生活的,现实里哪有那么黑白分明的东西。我不也是?我在天究堂做事,难道是因为我很爱看无聊的账本,做枯燥的数字计算?怎么能可能啊,都是为了生活而已,没有什么高贵或者低贱的。”
青鸾听到这句话时顿了顿,然后说道:“客官说得有道理。”
我谈兴上来了,开始吹逼:“回到我一开始的问题,其实我过去好几年一直是一个客栈的小厮,干活的一把好手。不知道你会不会惊讶?嘿嘿,虽然说也能混口饭吃,但没有太多好出路。总不能大好青年就一辈子干这个吧?当然,倒不是说那是份什么糟糕职业,只是我有其他野望而已,所以我才来越城试试运气。”
“我出身比较贫困,那是先天的,没法改变。但是靠着一些个人努力和机缘成功加入了天究堂。可以说这几个月来见到的,得到的东西都比我过去二十年多。这不,能够愉快地跟这么一位美丽的姑娘喝茶聊天,这可是几年前的我无法想象的。”
青鸾洁白的脸蛋露出了几分钦佩和向往:“客官的故事真是令人心生敬意。奴家,有时候也想象过离开聚香苑的未来,但是……。”
她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令人怜爱的迷惘和脆弱。笼中的金丝雀虽然被囚禁,但也得到了优越的生活环境。要她再回到野外觅活,怕也是已经失去了胆量吧?
沉默了片刻后,我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开口道:“有一句话叫做知识改变命运,相信你会有所共鸣。其实在大燕不只是知识,武功也同样能。甚至我个人的观感是女子若要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当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比当一个才高八斗的人更好用。”
“青鸾,我想听听你对这种武功高强的女子的想法。若是你有机会学武功,你会吗?”
青鸾认真地聆听后,缓缓地说道:“奴家觉得对于这些女子,最多的便是羡慕吧。在她们身上,好像挣脱了枷锁似的,不再是只有相夫教子一条出路。成了武林高手,便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不像奴家,便是现在看起来光彩,年老色衰之后也是要回到依附于他人,安心持家这条道上。”
她很敏锐啊,竟然能够这么清晰地分辨出自己所在的环境和武功对于女性的阶级困难起到的解放性力量。而且在封建社会的燕朝里,能清楚意识到自己身为女性的天然局限性,若有契机的话说不定她也能走上一条觉醒的道路。
青鸾对着我轻轻一笑:“若有机会的话,谁会不想像龙头帮孙副帮主那样,靠着一身高强的武功和手段坐到奴家想也不敢想的位置,决定自己的未来呢?”
孙飞霞是龙头帮副帮主,绰号“紫霞寒星”,一对长短双剑已入化境,差一点儿就能进入先天,乃是帮里前五的高手,越城有名的巾帼豪杰。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你觉得这种武功高强的女子会有什么样的思想?像我这样的人该怎么去跟她们那种人处理关系?”
我该如何做才能有效地巴结这类人?咳咳……
青鸾沉吟着答道:“奴家其实也对有武功在身的女子不熟悉,但是可以揣测一下。要说心态的话,应该更多的是类似于男子的心态吧?但是奴家又觉得很多武功高强的女子是不会喜欢他人忽略自己的女性身份,只突出武林高手的部分的……奴家也不知道其他的该怎么想。”
有道理。武功能让少数弱势的女性抹平性别上的不平等,但是她们本身终究是封建社会的一份子,而社会的意识形态注定了她们纵然能超越社会性的不平等跻身于一个精英阶级,却难以更进一步地抹除,可能也不愿太多改变这种性别上的观念差异。农业社会终究是农业社会,就算有武功这种东西也无法一下子就无视物质的基础来跨越意识形态的发展。
我口中默念了一遍,感觉有些把握了。
“客官,您为什么要这么问呢?”青鸾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奇。
我喝了口茶道:“我对于武功的存在和它对大燕的每种人的影响很感兴趣。你不觉得它很奇妙吗?像是一种上天赐予我们的工具,只要你有天赋或者奇遇,便能轻易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哪怕你是个生下来便被人告知只能服侍男人的弱女子。在大燕里,没有比个人武力更能让自己活得好的渠道了。这些改变自己命运的男子我能揣测一下心态,女子我则完全不知道思想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了。”
“我自问读过书,也有一技之长,不敢说满腹经纶,才华过人,好歹也是有点墨水的。但是我靠的是一点机缘巧合才能投身龙头帮,我本身的才干在这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反而可忽略不计。但若我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却有一身好武艺的话,我什么机缘巧合都不需要,只要拳头够重,够快,就能在这偌大越城立足,并且受到重视。”
“怎么这文和武之间,明明各有所长,一个学识丰富的儒生和一个武功娴熟的江湖人士之间,我见到的却是后者受到重视比前者容易太多了。”
虽然知识型人才对于燕朝社会来说是远远更为重要和不可或缺,但是要论变现能力,武林高手却是一路绝尘啊。而这已经是开国百年之后,尚武之风淡了许多的燕朝。
青鸾似乎被问住了,蹙眉仔细地在想我说的话。我也不着急,悠闲地喝着茶观察着这楼的活动。
良久后,青鸾悄声对我说道:“客官,您说得有道理,奴家从未这么想过,但越想越觉得确实如此。”
青鸾的大眼睛里燃着兴奋的火焰,整个人放开了不少,不断地问着我问题和说出自己的一些想法。我也乐得跟这个倩丽的女子吹吹牛,跟她讨论一些我对燕朝的观察。
“其实要是有人问我该如何选一条最好的路的话,我还是会更推荐学文,做官。毕竟这才是大燕最稳的路。走武林的路,那或多或少得做好跟刀光剑影作伴的准备,凶险多了。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啊,学武抄捷径才是实现人生展望最好的方法,哪怕得投身江湖我也认了。”
如此来看,武功是大燕的显学啊,相当于范特西码农,只不过996 的猝死危机转换为更加直接的打杀危险。
我做了最后的综合性定调:“所以说,青鸾,我还是建议你有机会学学武功。可以不涉足江湖,不,其实最好别涉足江湖,但是一个姑娘活在这个大染缸里,能有点自保能力,总不会是错的。若你恰好还是习武天才的话,还能一下子就走上与众不同的路。”
不知不觉便是大半晚过去,我站起身准备回家:“好了,青鸾,今晚我过得非常愉快,不过是时候说再见了。”
青鸾颇有几分依依不舍的样子,自然而然地揽住我的手臂,将她那份量惊人的柔软玉峰贴了上来:“客官,我送您出门。”
我在她揽过手臂时下意识地缩了一缩,看到她得逞的小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青鸾,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小瞧了呢。“
青鸾凑近我的脸,几乎是咬着耳朵,语气挑衅而娇媚:“客官不是万花丛中过的伟男子么?奴家的小伎俩岂会有所作用??”
“你这个小妖精……早晚要你好看。”
青鸾的眼睛笑成月牙儿似的,将头靠在我肩膀:“奴家很期待呢。”
第二十七章:惊变
那晚之后,薛槿乔带着武装到牙齿的一行高手和五百驻兵出发,将越城的事交给了刘青山和唐禹仁。
我则是继续在天究堂做事,坚持每天练武。虽然乾元功进度缓慢,但是沾衣十八跌和龙拳已经有模有样了。
一周后,刘青山告诉我薛槿乔那边从清风山归来的消息:清风山盗匪已经被灭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据说大当家和二当家被景源,景珍和薛槿乔三个小安一阵围攻,明空道长掠阵,最后俩人都被薛槿乔亲手击毙,让我不住地咂舌。至此,骚扰了这带山林数年的清风山一害终于被根除。便是再有人在山里落草,也只会是全新的一伙人。
而匪窝里果然发现了数十个被掳来的良家女子。其中有十数个已经受了过多摧残成了痴呆,剩下的人里大多都是被污了贞洁的,贼人们的玩物,只有一个女子没被侵害。刘青山和唐禹任猜测这是被那个“上师”选中的女子,恐怕再过几天便会被转移到新的地方。这些苦命女子都被带回越城,由薛府和官府合力安置。其中那个未被侵害的女子更是被重点关注,研究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薛槿乔一行人回到越城后则是马不停蹄地乘船前往建宁。刘青山跟我说起这件事时,他们应该已经离建宁不远了。
虽然我已没有什么正事需要去聚香苑探究,再加上唐禹仁已经在那里卧底好了,但是我仍然每周去见一次青鸾。这个大方美艳的姑娘已经对我比较跳脱的话语有了抵抗力,从容应对的同时也有自己的看法,比起跟高岩交谈更有别番乐趣。
作为一个美貌,谈吐,与情趣具备的青楼女子,若是正常消费的话,这么几趟下来我的存款早就见底了。好在她似乎挺喜欢跟我吹逼的,这几次去都没让我花多少钱。
不知不觉,我已经快在燕朝位面呆了四个月了。此时正是八月初的盛夏,饶是越城坐拥江水都热得令人发昏。
这天晚上我在聚香苑的庭院里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跟青鸾闲聊。庭院里绽放的花儿在轻柔的夜风抚摸下轻轻摇曳,周围是点亮了走道的烛火,朦胧的灯光下气氛极为慵懒惬意,只有过高的温度美中不足。
青鸾穿着轻薄的绿色半臂,之下是素色的上衣,袖子卷起到手肘露出洁白的小佰。这款上衣轻便的同时款式相对保守,我只能看见她优美的颈项和一点点锁骨间的肌肤,在这个闷热的夜晚点缀着几滴香汗,而之下的高耸胸脯则被包裹在上衣里。
她的轻轻地摇着画扇,有些无力地坐在我身旁,垂髻下的发丝略微凌乱,贴在脸侧,神态娇弱。
我擦了把汗唏嘘道:“越城近水都这么热,不敢想象要是在其他的地理不好的地方该会有多难受。”
没有空调的世界太难受了啊,连冰都只是富贵人家用得起的玩意!
我将身边一碗鹿梨水喝了几勺。这个糖水味道不错,也是聚香苑特意在夏季为了消暑准备的清润饮品,就是价格有点小贵。也不知道燕朝的制糖技术到了哪一步,可惜我对这种东西不擅长,不然能试试手推动一下技术发展。
啧,要是我在进入任务之前就完全清楚目的的话,可以准备一下什么火药啊,糖啊,肥料啊之类的适用型古代科技,轻松完成任务。失策失策,下次再有位面印记类的任务得吸取教训。
“青鸾你没事吧,看你话都不怎么说了。”
青鸾吐出香舌,一脸难受:“奴家最受不了热了,每年的八月份都是越城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我将鹿梨水递给她说道:“来来,喝几口糖水降降温。”
青鸾无神的双眼这时重新聚焦,看着我露出了促狭的笑容,撒娇道:“奴家要客官喂啦。”
我无奈地笑了笑,将一勺糖水举到她嘴前:“来,青鸾,乖乖张嘴。”
青鸾轻启樱唇连喝了四口鹿梨水后,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客官好温柔啊,奴家有些心动了呢。”
我撇嘴嘲笑道:“切,得了吧,以你的才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愿意追着献殷勤。要是这种小毖戏就能让你这种等级的女子倾心的话,我的红颜知己起码三位数了。“
青鸾黑白分明的杏眼流转着勾人的幽怨,温热的娇躯靠在我的左臂上,噘嘴道:“但他们都不是客官。唯有客官这样的奇男子才能让奴家动情。”
我和她对视了片刻后,同时捧腹大笑。
“哎哟,你这人,搁这儿骂我呢是吧?哈哈哈,还奇男子。不会真的有人吃这一套吧?”我抹了抹眼角指着她笑骂道。
青鸾抱着我的手臂笑得一抽一抽地,胸前的雄伟双峰不住地上下抖动:“哎呀,人家在其他客人面前哪有这么吃瘪,还不是客官太直白了,一点不按着常理反应。寻常男人面对奴家的奉承哪里像您这样,第一反应是质疑和讨论的?现在奴家想认真都忍俊不禁了。”
我呵呵笑道:“这不挺好的吗?起码我是宁愿撇开那些虚假的,客套的东西直接交流。就算是风月场合,我和你之间也可以不只是逢场作戏吧?”
青鸾直起身来,眼神灼灼地看着我说道:“客官的这个想法其他人也对奴家提过,但是唯有客官是让奴家真正觉得自己能够自在地畅谈呢。”
我对上她明亮的双眼,有点难以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假。但是转念想想,又何苦去耗费心思追究真伪呢。归根结底,没有读心术的话,人与人之间是无法确定双方的交往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如此,那我宁愿沉浸于这个跟青楼才女交心的故事,哪怕它可能只是个更为华丽的套路。
我正准备再接她的话题时,余光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个杂役对着我做了个手势。那正是伪装成聚香苑杂工的唐禹仁。他与我对上眼神,不露声色地将指了指一旁的侧楼,然后慢吞吞地往那边开始离去。
我领会他的意思,回过神来对着青鸾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这么认为还是只是在跟我客套。但是不论如何我都很开心,因为唯有这样你才有可能把我当朋友。”
“好啦,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这次就不用送我了,我得如厕。晚安!”
我急匆匆地应付了青鸾几句后往唐禹仁的方向快步离去,留下一个欲言又止的青鸾坐在长椅上。
我顺着这条静谧的小道饶了几个弯回到主楼旁的走廊里。这时因为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外面已经没几个人了,都回了主楼。唐禹仁在阴影中对我招了招手。我面色自然地左右打量了几眼后,走到他身旁。
“这位兄台有事吗?”
唐禹仁低声对我说道:“我发现了一些状况,跟我来,小声点。”
我精神一振,不知道唐禹仁指的是哪方面的状况,跟在他后面问道:“什么状况?是不是……那方面的?”
他脸色凝重地回应:“有可能……但我不是很确定,我们得再探探。”
我们来到侧楼外边的空地,周围种着一些花木。这里也是侧楼房间窗户开出的那一面,一排排的窗户大部分都紧紧闭着。
唐禹仁小心地来到其中一扇窗户前,探出手指将窗角的纸开了一个缝隙,向我示意,然后自己在另一角同样开了个小口子。
我好奇又紧张地上前往里一瞧,发现这是一间装修颇为华丽的闺房。中间是一张红木茶几,左侧是一座大大的妆台,上面有一些女子的脂粉之类的事物。不过我的注意力一眼就被那张豪华的大床上的男女所吸引。
准确来说,是被那个浑身赤裸,美艳动人的女子所吸引。
她身材丰腴,纤细的柳腰如水蛇般扭动着,婀娜的腰肢之上却挂着沉甸甸的两团美乳。我可以看到女子动情之下那对丰硕的乳球上鲜红的蓓蕾傲然起立,随着女子身子的摇摆上下颤抖,划出一道道淫靡的轨迹。在房间里的烛火下,那莹白的乳肉如同波浪般冲击着我的视觉。
在那纤柔的腰肢之下拿火辣的曲线却又夸张地扩开,勾勒出了在激烈的交合下的浑圆肥臀。那对臀球丰硕而柔软,仿佛是新摘的水蜜桃般鲜嫩而多汁,而两人的体液和汗水更是在那雪白的臀肉上涂了一层诱人而淫靡的反光。
女子跪坐在男子胯上,修长的玉腿折起,丰腴而紧实。她动作剧烈地骑乘着男子,挺翘的肥美臀球不断地被他猛烈地冲撞。而男子的大手深深埋入女子的滑腻的臀肉里,像是揉面团一样蹂躏着那变幻着形状的熟美果实,看得让人口干舌燥。
我甚至可以隐约看到在那白花花的臀肉之间,那神秘花园的入口,一小撮黑色之下的一片粉嫩的红,被男子粗壮的阳根撑开,强劲地进出。
女子的面容光彩艳丽,猩红的嘴唇微微张合,秀气的鼻子上可以看到滴点香汗。她黑亮的长发散开在洁白的背脊,随着两人的动作摇荡,像是一道墨色的瀑布。而她细长的美目半张,媚意毕露,享受着这淋漓,赤裸的性爱。她的樱唇时不时会流露出几声魅惑低沉的娇吟,像是电流般刺激着男子让他更卖力地抽动。
有几分浪荡的野性,又有几分少妇的风流韵味,这个女子的气质,她美艳的身段给人的观感,就像是狐狸精一样风骚而火辣。
我仅仅是在窗外看便似乎感觉到房间里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和那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我心内一股原始的欲念油然而生。至于她身下的男子,身材健壮,五官端正,倒是有点小帅,然而面容狰狞,看来是完全丧失了这场颠鸾倒凤的主动权。
我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美艳女郎有些熟悉,似乎是聚香苑里的一个姑娘。名字好像叫絮花,有时来见青鸾时会见到她。但是,我却不是很肯定这是同一个人。在印象里,那个女子虽然长相相似,也称得上可人,却毫无眼前这个美女艳光四射的风姿。
这时絮花改变了姿势,将丰润的胴体柔若无骨地弯下身去,从男子的小腹连吻带咬地慢慢升上到男子的乳头。她调皮地舔舐着男子的乳头,腰肢下的熟美圆臀却丝毫不停地上下坐动,双管齐下地冲击着男子。
男子半是呻吟半是咬牙切齿:“絮花,絮花,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絮花听了男子的话,娇俏的脸蛋红霞如潮,露出了满意之色,小口小口地从男子的胸腔咬到他的颈间,然后揽住男子的头痛快地吻了下去。只见絮花捧着男子的脸庞尽情吮吸着,两人的口舌一阵纠缠,交换着彼此的体液。而絮花更是时不时分开一点距离看着男子伸出的舌头哀求着她的临幸,逗弄着男子。
我感觉有些不对了。仅仅是看着屋内的一幕我便感觉下身充血,脑门发热,被房间内散发着无穷魅力的花絮紧紧吸引住视线,只恨屋内与她共赴巫山的不是自己。怎么说我也是生活在信息爆炸的现代人,AV也看过百八十部,又不是没见过美女,怎么反应这么不堪?
我退开一步,看了看唐禹仁。他脸色阴沉,似乎根本没有像我一样受到屋内激烈的场景所影响。唐禹仁察觉到我疑惑的目光,向我示意退后几步,我们离开了窗户来到灌木旁。
“唐兄,这个女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她好像有点太……迷人了?”我脸色阴晴不定,有点难以启齿。
唐禹仁冷笑道:“你很敏锐,不错。这个女人有问题,她在云雨时的表现和旁观者所受到的影响根本不正常。我怀疑这是花间派的人。”
“花间派?”
“花间派是一个只有女性的邪道门派。她们信奉女子天生不该被礼教束缚,不应视男女之事为洪水猛兽,而是应该解放天性迎合自身的欲望。”唐禹仁的脸色阴郁,“花间派修炼的是一种阴阳交合的双修武功,名叫”云雨花露诀“,想要精进必须和男子交合采补元阳。因此门人很多会投身青楼,或者在市井中播散魅力寻找合适的对象。”
我怔了怔,这个教义不就是性解放嘛,还挺超前的:“那,她们为什么是邪道?因为被采补的男人会受到伤害吗?”
唐禹仁点了点头,然后又缓缓摇头:“采补肯定是以一方亏损来成就另一方的。但是花间派虽然理念奇诡,行事也算不上光明正大,门人却大多低调且聪明。她们采补的对象虽然元气会有所损失,但通常算不上什么大伤。何况,”他举手往房间那边示意,“几乎所有跟她们交合的男人都心甘情愿,在花间派弟子离去之后仍然念念不忘,毫无恨意。而只有相貌堂堂,有一定武功根基的人才会被花间派,尤其是修为高深的弟子,看得上。”
“也正是因此,再加上她们踪迹难察,身份隐蔽,很少有人会主动找她们的麻烦。这种魅惑人的效果可比她们的武功杀伤力高明多了。一般人仅仅是旁观她们行功便会欲火焚身,若是真正受其正面诱惑的话,没有功底深厚的静心功诀根本无力抵抗,只能任人鱼肉。”
我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问道:“那她们算是危害性比较低的邪道喽?只是有潜力成为更大的威胁而已。”
唐禹仁点头,脸色仍然冷硬:“可以这么说。但是她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聚香苑里,我很难不怀疑她跟我们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联。”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再看看她采补完之后会怎么样,然后你我分别离去。我会继续在苑里盯紧她的。”
于是我们俩回到窗外,再次往里窥探。这时絮花和男子似乎已经到了结尾,换成了男子趴在絮花曼妙的玉体上,埋首于絮花那对圆润饱满的玉乳内,大手不断地揉捏着那两团柔软滑腻的乳肉,下身势大力沉地对着絮花的丰厚的肥臀冲刺。他们的交欢极为激烈,隐约可以看见体液和汁水从俩人连接之处不断溅出。
饶是我已经明白了这是花间派武功的效应,目睹这一幕仍然是无法控制地起了欲火,让自诩自控能力上佳的本人非常惭愧。尤其是当我转头看到石佛般挂着死人脸的唐禹仁丝毫不为其所动。
“袁郎,妾身要去了!”
絮花发出一道呻吟般的求欢声,声音有些沙哑,却也说不出的性感。她身上的袁姓男子似乎受了鼓励似的,速率不变但是加大了力度冲撞着絮花的蜜穴,每一次的抽送都让絮花挺翘的臀球波涛起伏,那白花花的肉感臀瓣无论如何蹂躏都能恢复到完美的球形,令人口干舌燥。
絮花将一对玉腿缠上男子健壮的腰上,媚眼如丝地抚摸着男子的头发。袁姓男子最后一阵抽送之后深深地捣入絮花蜜壶的最深处,像是濒死的野兽般狠狠地抓住絮花的美乳,喉咙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猛然在絮花的花径里喷射出全身的精华。
他死死抵着絮花的阴户,射了足足有三十秒,才整个人跨倒在絮花身上,不住地喘气。絮花则是香汗淋漓地昂首靠在枕头上,沉浸在欢爱的余韵中,玉足轻轻地在男子背上画圈。
我和唐禹仁却注意到花絮似乎在闭目行气运功。看来唐禹仁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这个花絮确实是借着袁姓男子来修炼某种武功。
我和唐禹仁悄然离开窗口,正欲开口时,突然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
“小老鼠……”
我大惊失色,想要转头往后看,却颈后一痛,然后便失去了意识。在一切变暗之前听到的是那个男声说的后半句话。
“……该看完戏了吧?”
第二十八章:身陷其中
我在一片昏沉中慢慢醒来,昏迷前的记忆顿时涌入脑海,让我汗毛瞬间立起,不敢动弹。
我头颅被布袋罩住,双手也被绳索缚在身前,挨着冷硬的地板,浑身僵硬。
这是哪里?刚才那是谁?我们的身份暴露了吗?我心脏狂跳,浑身不住地发抖,竭力地控制住自己呼吸的规律,聆听着四周的动静。除了旁边几道微弱的呼吸声,只有偶尔的轻声咳嗽。
周围的是谁?唐禹仁呢?我又惧又疑,被束缚的身子也酸痛难捱,却丝毫不敢动弹。冷静,冷静,现在需要确认的是我在哪里,那个神秘人将我带来的目标,和我身份或者目的泄露的风险。
我睁开双眼,却只看到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线透过头上的布袋。看来我所在之地有可能是个密室,或者现在仍然是晚上。周围除了一点馊臭的异味之外,并没有其他可以供我了解外界的痕迹。
我回想着跟唐禹仁之间的对话,稍微安心了些。嗯,还好,我们两的对话顶多是有些可疑,但是没有透露任何紧要的细节。既然花间派被归为邪道,那她们的活动应该是见不得光的。击晕我的人可能是花间派的人,也可能是掳人案那边的人,有一定概率这两者其实是同一方的人。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准备把我怎么办?杀人灭口?不,应该不会,要杀的话当时直接下手就是了。索要赎金?有一定可能。还是说,要把我也给拐了去满足某个不为人知的阴谋?……这个也有可能。
我仔细地分析了一番自己目前的境地,悄悄地运起异能将布袋掀起一道缝隙往外瞅了一眼,不行,什么都看不见。又在黑暗中等待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终于忍耐不住,将双手小心地从被异能撑开一点空间的绳索中挣脱,隐蔽地换了个稍微方便一点的姿势,然后假装自己终于苏醒。
“唔,咳咳,这……这是哪里?有人吗?”我的声音充满了惊惧。嗯,这点倒是不用装,情绪立马就上来了。
黑暗中一片沉默。我不死心地再唤了两声后,一道沉闷的男声响起:“别叫了。这里的人都跟你一样,被抓来的。”
果然如此,那么我听到的那些其他人发出的声音应该都是和我一样被抓来的。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既然要抓人,那应该不会有迫切的危险。
想到这里,我声音干涩地开口道:“这位兄台可知我们为何被抓?”
良久的沉默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了一丝莫名的惧意:“谁知道呢?”
我默然无言,只是坐起身来闭目静心等待。
这一等却长得令人几欲发疯。可能过了一晚上,或者过了三天三夜,我完全无从得知。除了中途有两次从外界的开口送了一点干粮和水之外,那些将我们抓起来的人便毫无其他动作。而我们吃喝拉撒睡都在这片狭窄的黑暗中,肮脏又恶心,很快就充斥着刺鼻的恶臭。
一开始我还思考着这投食的间隔是多久,从而推算我大概在这里呆了多久。同时,为了不让自己精神失常,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试图跟其他的囚徒交流。其中那个一开始回答我的问题的中年男子姓辛,是个商人。还有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青年姓吴,是个农夫。两人都是在越城附近被袭击然后绑来的,还有两个是来越城做生意的小贩,姓林和王。
另外两个人里,一个毫无反应,最后一个神神叨叨的,似乎精神有点异常。唐禹仁却不在这六人当中,让我有些担心。
同时我也注意到,我们这帮人都没有武功在身。
不久后,连辛姓男子和吴姓男子都不怎么说话了,偶尔应付我也只是闷哼几声。
沉闷,黑暗,恶臭,绝望。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下去的。便是有着现代的知识,玄幻的经历,在此之前我终归只是个脑子好使的学生而已,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折磨。我曾经看过一些心理学的研究,据说人在完全黑暗和孤独的环境里清醒地呆上数个小时后便会开始发幻觉,心情狂躁,情绪极端化等等。而我甚至觉得自己身陷的这个环境比单纯的孤独还要糟糕。
就算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在这种可怕的处境里可能也会崩溃吧。
果然,不久后,也或许很久后,我便开始发幻觉了。一开始是光芒蓦然从黑暗中出现,然后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和事物在视野中进进出出。
到了也许是第三天,也可能是第十三天时,我的理性再也没能绷住,无声地崩溃了。那时我蜷缩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颤抖着流泪,对着自己的幻觉无声地咒骂,渴望着能有什么东西,任何东西,让我能摆脱这该死的漆黑哪怕一分,一秒!
不止是我,其他的几人都有过突然无声抽泣,或者怒骂,或者捶打墙壁的行为,连那两个从未理会过我的人都是如此。
有数次我也想着要去疯狂地叫喊,去对着墙壁撞击,对外面的人咒骂和求饶。甚至在内心深处我想着是不是该自杀回到现实中,哪怕任务失败也比这无尽的等待好。
就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狂躁的情绪像死亡般平静了,只有幻觉依然纠缠着我。我开始麻木了,所有的惧怕,愤怒,不解,绝望,一切的一切都沉淀了下来,凝结成一股深沉的恨意。
我暗暗发誓,若能逃离这困境,一定,必须,让这个玩弄我们,把我们当成猪狗货物般的幕后黑手付出代价。这份仇恨取代了一开始的思绪和推理,几乎成为了让我继续坚持的唯一支柱。
在我猜测自己是不是已经破了现实里无间断待在绝对黑暗中没发疯的世界纪录时,门终于开了。
门,开了。
刺眼的光芒!光芒淹没了这猪圈般的密室,灼伤了我的眼睛,却点亮了我的意识。
我不顾双眼的刺痛眯着眼睛想要看清外面的情况,却只看到几道人影站在门外。其中一人淡淡地说道:“布袋自己罩上,手绑好。一刻钟后准备离开。不守规矩的,就留在这儿吧。”
然后门再次关上。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体内涌现出许久未有过的希望和力量。我欣喜地转头准备跟另外几人说话时,听到了辛姓男子的声音。
“咱们……终于可以从这里出去了?”他的声音里有着按捺不住的狂喜和疑虑。
我努力地平复着心情,低声道:“看来他们准备放我们出去了,不知道是要带我们到其他的地方还是怎么的。”
吴姓青年希冀与恐惧交杂的声音也响起:“万一他们是准备把我们带出去杀了呢?”
我和辛姓男子一时无语,我缓慢地回答道:“应该不会的,他们要是想杀我们,易如反掌,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的。应该是有什么需要用到我们的地方吧?无论如何,都比这样烂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好。”
理论上是如此,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封禁,我也无法抑制自己决堤的负面情绪,和那淹没理智的期待。哪怕是要带我们出去一刀砍了,也比留在这里好。
一刻钟后,门果然按时打开,我透着头罩一看到光亮便跃起身来。
“一个一个向前来。”
我让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先行,然后跟在辛姓男子后面。出了门后,我被粗暴地拽住,身旁的人将一匹麻布裹在我身上遮住了我的身形,亦步亦趋地走到外面。
“这是马车,上去。”
我顺从地挣扎着爬上了马车。一阵颠簸之后,又同样地被拉下车。这时似乎是晚上,我久仰地深深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被推搡着走了一段路。
“上船。”
上船?这是码头区?我心中一凛,勉强从之前的颓废和绝望脱身出来,大脑重新开始运转。难道这是徐富贵的人?唐禹仁呢?
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上了船,被赶进船舱里,身边挤着几个同样的俘虏。
很快,船便动了起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建宁吗?就在我开始思索的时候,腰间一阵麻木,忽地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时已是白天,也不知道我昏了多久,行了多远。船在继续穿行了数个小时后终于缓缓地停靠在岸边。我们被带出,就地解手,然后上了一辆马车,直到深夜之后才停了下来。
那些人让我们解手一趟,随便扔了点吃食给我们。我感觉似乎这里似乎是野外,可以听见虫鸣声,但并不闷热。
草草地结营过了一夜后,我们走到下一天的晚上时,终于停了下来。
抛开我昏迷的时段都有两天的行程,水陆两路齐走,我估摸走了至少两三百公里的路,离越城已经很远了。这到底是青莲教的人还是谁?为什么没去建宁?我脑里满是疑惑,但现在却极为疲倦,一路上虽然偶尔睡了一点,但是更多的是竭力去感知外界的行程。
这时我终于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和一些脚步声。这里有其他人,是一个基地吗?还是中站?
我们下了马车被带着前行了一段路,弯弯曲曲的,脚下松软的触感应该是野外的草地。我大概确定这是一处林子,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段路走得比我想象中还要长,要崎岖,似乎直入深山老林。有几次我听到身后有人掉队,被叫骂着逼了起来继续前行。若不是我这段时间积极习武,伙食又好,把身体养得不错,怕会一样不堪。饶是如此,几天只吃了几个馒头的我也走得气喘吁吁,头脑发昏。
过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终点。便是我身边监督着我的神秘人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黑暗中终于出现了灯亮。
一阵错综复杂的行路后,人声开始大了起来。我仔细分辨其中的声音,给了我一种回到了越城的感觉。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个颇为清凉的去处,远离了那人声,似乎这里就是目的地。
我的头罩终于被取下,看到的是一个满脸冷漠的大汉。这里似乎是个澡堂,整齐地砌着数个宽阔的池子,周围的墙壁上被点起油灯。
“清洗身子,这里有新衣物。给你们一刻钟。不需要我再告诫你们听话了吧?”
一个似乎是领头的大汉环视我们一圈,指了指浴池说道。
我们有些迟疑地走到浴池旁,开始脱下肮脏的衣服走进浴池里。没办法,都到这个地步了,明显进贼窝,任人鱼肉了,只能低调做人。何况我们几个相当于一起在自己的排泄物旁过了好几天,不仅脏,而且臭,我几乎无法忍耐自己身上那堆积的污浊脏物。
痛快地就着冷水洗了个澡之后,我和另外六人在入口两个佩刀的彪型大汉的监视下换上了一套相同款式的灰色短衣。
这次我们倒是没有再被缚起双手,也没被罩头,只是在两个大汉虎视眈眈的监视下被引出澡堂。
我震惊地走在宽敞的石板路道上,发现这竟然是个巨大的洞穴,不,可以说是座小城池了。它的顶部目测至少三四十米高,是岩石自然形成的界限。四周整齐地立着两人合抱的粗长巨柱,灰色的柱子底部雕刻着繁琐复杂的花纹。墙壁是同样的自然石面被打磨,穿通,让四面八方的通道就像越城的街道一样,蛛网般铺开在这片天地里。
而每条通道两旁都耸立着风格华美装修精致的建筑,活脱脱的一座封闭的城池。我从未听说过燕朝有这样的地方存在,也不得不为这大气的手笔赞叹。甚至在我自己的认知里,也只有奇幻作品里矮人族的地下城池或者传说中的秦始皇陵寝才有类似的奇观。
在远处我可以看见一座“连天接地”的宏伟宫殿,几乎触及到天花板那么高的建筑。远在数百米外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它在微弱灯光中雄伟的层层阁楼,楼外瓦片如同潮水般覆盖着层次分明的六层重檐,哪怕在越城也没有见过任何在高度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建筑。
在街道上看不到跟我们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不,准确来说是看不到任何人。奇怪,这是青莲教的大本营吧?之前也听到人声了,不至于在这里也躲躲藏藏的,除非他们的人都聚集在其他地方?
我们被带到一个比较空旷的区域的一间大院子里。进门之后是一片庭院,和我能所看到的,至少有五栋小楼。好家伙,这个规模的宅院,占地都得有上千平方米吧?
庭院里亮着数支火把,中间坐着数十个跟我们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在听前头一个神色和蔼的中年男人讲话。
“大燕奉水德,是以玄水为尊。那杜氏皇室的无上武学便是弱水真经。然而水衰则木生,我青莲教便是应此而来,以慈悲滋润燕朝的暴烈,以熙和调解水德之酷寒,以仁爱让世间众人都能有所归向。”
我越听越惊心,这难道是青莲教的大本营?这种大逆不道之话也只可能在这种地方宣传了。虽然我对这个年年有匪乱,数年前还有过大饥荒的王朝信心不是很足,但是就我所见,燕朝还没到造反有理的那个阶段。
“而今大燕朝廷碌碌无为,放任八府之匪乱不顾,置忠臣之谏于高阁,坐观西北饥荒而不赈济,高高在上,眼里只有武林和边境。而当今皇上欲效仿古之圣帝,巡视天下后在民生不堪之时用兵于北疆,封禅泰兴,实在是昏庸!”
中年男子的脸色一下子惋惜,一下子沉痛:“仙姑不忍世人遭此兵戈之罪,乃是下凡奉天行义,救济那贫困潦倒,颠沛流离的老百姓。诸位与我一般,都是这尘世中的兄弟,若是有心,仙姑和青莲教绝不吝于敞开胸怀欢迎你们。”
嗯,果然是被抓来洗脑了。不过若他说的是真的话,那么看来朝廷这几年内便会开始用兵了,这倒是一件大事。
接下来中年男子又是一阵怪力乱神,故弄玄虚的宣传与恐吓。什么天下大乱啊,什么罪孽深重啊,什么出淤泥而新生的极乐世界啊,跟唐禹仁之前告诉过我的情况一字不差。
最后,他才说了说我们被绑票到这里的重点。这个鬼斧神工的小城池名叫“青莲圣城”,是所谓神灵赠予我们的栖身之地,但是需要我们继续将其建设。这个我倒不怎么惊讶,这么多壮年男性被抓来,不就是为了劳动力嘛?
同时,他也宣布人人都在仙姑的仁爱下有武功可以练,这之后便会传给我们每个人一段功诀。只要勤奋修习,便能祛病延年,健身强体。而功诀有成之人将可以免于体力劳动,享受青莲教内神兵神将的席位,并且有机会跟教内的美女结成神仙眷侣,合证位业。
人人有功练倒是一句非常有吸引力的宣传言,毕竟如我之前观察到的,武功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很有意思的……等等,后来他说什么?神仙眷侣?
中年男子看到我们疑惑和狐疑的眼神,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手。一边的护卫将侧门打开,庭院里走进了一排莺莺燕燕的华衣女子。
她们身着单薄的长裙,妖娆的身段若隐若现,一点也不羞涩地大胆打量着在座的几十个男人。好家伙,还真就燕瘦环肥,各有千秋。这么个小地方哪来这么多水准之上的美女?难道都是被掳来的?
不过,这个场面若是韩二在此可能还会被糊弄一下,但这么低劣的把戏就想把这群天南地北,心思各异的陌生人调动起来,也太想当然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看着这群花红柳绿,言笑晏晏的女子们,迎接着她们勾人的视线,看着她们曼妙的曲线,却不由自主地跟旁边的几个呆愣汉子一样,被那香艳的前景深深吸引,心跳加速……
……个JB啦!我猛然警觉,心里疯狂嘀咕。刚才确实有一瞬间我被完全吸引住,连眼睛都挪不开了。但是这种超自然的魅惑力我似曾相识,不正是他妈的花间派的拿手好戏吗?
妈的,唐兄你在哪里啊?这趟水也太他娘地深了。
第二十九章:青莲圣城
我挥着手中的斧锤一下一下地凿着眼前的岩石,和几十个男子在工头的监督下艰辛地在采石场里破开周围的岩石,采集石料来建设这座所谓的“青莲圣城”。
被抓来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这段时间我吃住睡都在这个瑰奇的洞天城池里,大概摸清楚了这是个什么地方。这应该是个地下洞窟或者一个巨大的山洞。
在人工迹象浓重的“内城”里倒没有什么感觉,但越往外走便越为惊叹。这里的石柱,石幔等等的洞穴奇观琳琅满目,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道不同的的奇景。洞穴顶部有极多直通外界的缝隙,放进阳光,在白天时只要不在屋里,几乎完全用不到灯火。这些外界的光亮不仅点亮着青莲圣城,还照耀着这洞穴里离城池仅有数百米距离的大量植被和一条蜿蜒曲折的暗河。见到的越多,我越叹为观止,很难想象竟然有人能在这么个险秀之地造成了一座小城池。
如此独特的地形注定了这座城池极为依赖外界的运输。聚集在这里,就我所见过的,就有至少数百苦工。加上青莲教在这里的教众,诸多人手,所需的物资可不在小数。而通往外界的通道则不为我们这些地位低下的苦工所知。虽然当日那个叫韦大福的中年男子每天都会来给我们传教,说着一堆大家都是现世的兄弟家人之类的屁话,但是无论在哪里我们都紧紧地被无处不在的护卫和监工看守着。
我们每天除了开发这片洞天内的城池便是练功。那天韦大福带着一众美人鼓动了我们一番之后,每个人都被教导了一段内功心法。只要勤奋修炼,心诚地信奉青莲教教义,便能脱离我们目前所在的“云海区”往里搬到白莲区,享受美女富贵。而若能立功获得教内大人赏识的话,更是能任职教内的位置,迁入最深处的青莲殿被授以仙家武学,享尽荣华。不仅如此,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特意空出时间,带着几个护卫来给这段心法的修炼讲解,答疑,那热情样子让我极为怀疑。
我对这些宏大的画饼自然是嗤之以鼻,奈何在韦大福每周都会把那群美女来都转一圈的奋力宣传之下,越来越多人从坚决抗拒到将信将疑。没办法,这种封闭环境加萝卜大棒的暴力型洗脑实在是强力,人总是得有些盼头的,哪怕是明显不怀好意的宣传。便是我自己在韦大福每周一度的仙女攻势之下都会有点昏头转向。这也更让我确认这些女子至少有一部分是花间派门人,那种诱惑性的精神攻击实在是强劲。
这天吃饭时,跟我小声闲聊的是同一期被运过来,来自顺安南部的怀化青年蒋优。他个性淳朴,为人也颇为热心善良,很快便跟我混熟了。
“对了韩二,你昨晚又在做噩梦了吧?我听到你一直滚来滚去的。”
我咽下糙米,说道:“是吗?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睡得不是很好。”
确实不好。身处敌境的巨大压力和之前被封禁在不见光的密室让我有些精神衰弱,这两周几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出冷汗,令我疲惫至极。跟之前辛姓男子和吴姓青年交流过后,发现他们也是一样。可能是之前的经历让我们都受了些精神创伤。
我顿了顿,好奇地问道:“你调节得倒是很好啊,你之前被拐来时没有被关在地窖之类的地方等待运转吗?”
蒋优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我是在官道上被放倒的,醒来便在马车上了。”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你真的是逃过一劫了,被拘禁在完全黑暗的房间里……那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蒋优似懂非懂地附和了几句,我见状很快便把话题转移了。难怪他对这些青莲教的人有惧意和不满,但没有我们这些其他人眼内深处的憎恨,原来是因为还没真正地被他们折磨过。也许这也是一种幸运吧。
“韩二,你修炼得怎么样了?三号楼那个家伙昨天栽种成功,今天就已经被接到白莲区去住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确实厉害。你知道的,我不是练武的料,每天苦苦修炼也不得头绪,你呢?”
“唉,我也从来没有学习过,只能靠多练来弥补了。”
虽然我比较隐晦地向蒋优表示了我对青莲教所作所为的怀疑,尤其是这个所谓的晋身教内,和美娇娘结合的前景,但是这小子仍然忍不住羡慕那些被青莲教大肆宣传地接去白莲区的人。不得不说这个套路虽然简单,但是确实有效。虽然我们每天都会被告知在我们之前已有一堆人成功入门之后去白莲区享受人生了,但毕竟眼见为实。今天真正看见三号楼的那个据说成功练出真气的家伙得意洋洋地被青莲教众星捧月地在我们面前带走时,还是有着极大的冲击力的。
我恶意地揣测这个家伙是要被拉去给花间派当种猪了,但不妨碍今天许多人明显都对练功这件事认真了许多,其中也包括了蒋优。嗯,其实从某个角度来看,做一个一群美女御用的种猪可能还是很多男人的梦想呢。
我这段时间也认真地琢磨过这个所谓的“玉莲诀”。它的行气线路,吐纳,观想,都不是很难。按照我所掌握的武学知识来看,也似乎没有什么险恶之处,属于一部很平庸的功法。唯一让我有些猜测的就是它似乎并不完整,而是一部全套功法的阉割版。
我们所需要做的仅仅是最基本的一个入门,也就是所谓的“栽种”。能够成功栽种的人就能被接去白莲区,然后让这个真气的种子慢慢发芽茁壮。我猜测这是一个变相的资质考察,若能在一定时间内栽种成功,便会受到重视和持续培养。只是为什么青莲教会这么大费周章地要让我们学习这门内功呢?若是成功不了会有什么下场呢?我尚无头绪。
通过这段时间的摸索,我也打听到了那些有武功在身被抓来的人的去向。他们被单独安置在城西的“金湖区”,同样被传授“玉莲诀”。我猜这些人因为已经有功底了,只要不是体质特殊无法修习玉莲诀,肯定能至少成功栽种。之后的话,若要兼修多门内功,得小心考虑功法之间的属性和兼容性,否则真气一旦冲突轻则功力大损,重则瘫痪散功,甚至直接暴毙。
也许唐禹仁就在金湖区吧。他有武功在身,又是个老江湖,我倒不是特别担心他。要担心的也是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估摸这地儿离越城少说也有三百多公里的路,都可以横跨半个顺天府了,青莲教鬼鬼祟祟的做派肯定是把这个等级的据点安置在极难找到的深山老林里。再加上这洞穴不知道有多深,多复杂,就算能找准机会逃出青莲圣城想要靠着自己走出这个洞穴也是难如登天。
我估计不少同行人也是想到了这点。偶尔跟着一些混得比较熟的比我们早来的人试探一下逃出生天的可能,他们都一副认命了的样子,只望能够尽快栽种成功离开这每天做苦工的生活。至少从他们身上确认了一时半会不栽种的话是没有什么区别对待,生命危险的,我便乐得做做样子糊弄那些监工。除了干活不敢偷懒得很明显外,其他时候能怠慢就怠慢,反正他们也没有手段得知我到底是不是在认真行功。
我对青莲教那是一点都不信任,而且之前在黑暗中几乎让我发疯的折磨我还记得呢,打死也不会贸然修炼他们发下来的功法。
就这样又过了两周,我开始急躁了。
这儿可不是什么伙食优良,生活美妙的好去处,我他妈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之后得干满十二个小时的重活,然后再回到住处修炼三个小时,最后在十二点熄灯时准时上床。每隔一天韦大福或者什么其他人还会过来给我们复读教义洗脑。若不是有了吐纳功和在越城的良好生活条件打底,我怀疑我身体很快就会垮了。青莲教也借此来注重宣传玉莲功强身健体之能,逼迫我们悉心修习。
护卫在熄灯之前管得不是非常紧,只要没有明显地打扰他人或者做明显跟修炼无关的事就不怎么会搭理我们,让我好歹有点空间去放松一下。但是除了练功之外一点娱乐方式都没有,乾元功的修炼方式太明显,我不敢练,玉莲诀我更是怀疑有问题,只能每天复习龙头吐纳法。一个月下来这苦不堪言的苦牢似的生活整得我快崩溃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中产家庭出来的现代人,我当然从来没吃过这种苦,但是就连韩二以前的艰辛经历都没有这里这么摧残人,那就有点离谱了。
我和唐禹仁失踪的消息刘青山应该最迟一天后便得知了,他肯定会立刻通知薛槿乔的。之后能调查出个什么结果,追踪到什么程度,我也完全无从得知。想想也是讽刺,薛槿乔一行主角气势如虹地直奔建宁去想碰青莲教,结果是我和唐禹仁两个以为自己戏份告一段落的配角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幕后黑手的大本营玩起了卧底。
“再也不冒险搞这种以身涉险的玩意了。艹,谁乐意干卧底活谁去。”
不知不觉,我已在青莲圣城过了整整一个月。这段时间内,我们这个大院的五栋小楼里不断有人栽种成功离开。据我观察,每个院子都是按照来到青莲圣城的顺序被分配住宿。我和蒋优等十六个人住在四号楼,里面的人都是最近三个月内来的,五号楼则还空着。而成功率也不出意料地是一号楼最多,然后二三四。
以此推算,这个院子里住的大概都是过去一年被抓来的苦工,而据说在云海区还有至少三个这样的大院子,那就是至少三百劳工。
我们这个院子总共六十八个人,加起来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有十四个人栽种成功,大概五分之一成功率。看来玉莲诀的栽种需要一定的水磨工夫,但同时也有一定的天赋门槛。就是不知道最终的成功率是什么数字。假设最终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三十,那所有劳工加起来也有近百人进到了白莲区的下一阶段。这还是不算金海区的,有武功在身的人。也就是一直有新的倒霉蛋被抓进来填补劳动力才能让这诡异的流程继续下去。
然而,我目前最大的疑惑之一便是,女人在哪里?除了每周跟着教士来一次的一群已经逐渐眼熟的美女,我便没有再见过其他的女性。若那些被掳的女子最终都来到了这个地方的话,那她们是被隔绝在另外一片区域了吗?青莲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我呆在青莲圣城的时间越来越长,疑问也越来越多时,这九月初的一天,我们的院子迎来了一些小颁化。
这天,我们干完活回院之后,准时来布道的韦大福带来的却不是平时的女子,而是几个跟我们同样穿着灰色短衣的男人。
“兄弟们,过来看看。这些人是金湖区的武功高手。他们享受的是圣城里的好吃食,住的是宽敞的大屋子,无需劳作,专心修炼。然而,很可惜,这些弟兄们虽然在各自的门派武功有所成就,却迟迟未能栽种成功。”
韦大福肃穆地环视我们,说道:“因此,他们会回归于云海区的弟兄之中,就在隔壁的院子里。直到他们能再次证明自己之前,他们不再享受高于兄弟们的待遇,而是与大家一起平等劳作,挣得自己在圣城里的位置。就像仙姑所说:武功,财富,地位,在圣莲之前都不重要,只有虔诚的心才能挣脱世俗的淤泥。”
他举起了一个脸熟的青年男子的手,兴奋地宣传道:“这位大家想必不陌生,正是两周前被迎接到白莲区的郑轩!他已成功地进入了下一段的玉莲诀修行,并在昨日与一位姑娘喜结连理!”
郑轩满面红光地站了出来抱拳躬身道:“诸位兄弟们,韦主管所言字字属实,圣教的一切诺言都是真实不虚的。只要你们能做到和我一样,就能获得同样的待遇!”
我仔细地揣测着韦大福做这一场秀的目的,打量着这五个被带来云海区的武林人士。目光扫到倒数第二个人时我不由自主地虎躯一震,竭力保持着自己被郑轩的宣言惊到的表情。
而那人看到了我之后也毫不动容地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韦大福身上。没错,正是唐禹仁。
好家伙,老唐,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快打GG.
我按捺住一个月来第一次由衷喜悦的情绪,强迫自己继续观看韦大福的演讲。剩下的内容就是同样的青莲教车轱辘话,令我立刻切开注意力开始仔细考量该如何跟唐禹仁混在一起。
韦大福带着郑轩离开之后,众人便被赶着进屋开始今晚的练习。我和唐禹仁隐晦地对了个眼神之后,回到各自的楼里歇下。
第二天,果然如同韦大福所说,几个金湖区的人如同我们普通劳工一样,被催促着一起出城干活。
院子里的劳工,除了已在这里呆了近一年的一和二号楼劳工,都或多或少好奇地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其中俩人脸色冷硬,没搭理众人,剩下几个倒是相当平和地描述了一下他们的经历。
“我在金湖区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确实如韦大福所说,没有需要干活,吃住环境也颇为优越。每天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修习玉莲诀。我被告知三个月后若是不能成功栽种便要迁到云海区跟寻常劳工同住。唉,想不到我一身横铁劲小成的境界,却迟迟未能入门这玉莲诀。”
“我的铁砂掌已练到第四层也都对这玉莲诀没有作用,真是令人沮丧。”
一些好奇的普通劳工问道:“教内的大人有没有告诉你们为什么要我们练玉莲诀吗?”
“这门武功到底能做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护卫们虽然看着但也不阻止。显然我们的问题没有触及到什么敏感的地方。
金湖区的几人也说不出玉莲诀到底是个什么武功,对我们被传授这部分的心法推测也和我的想法一样,仅是个极为基础的筑基功诀而已。反正青莲教的人对它看得极重,金湖区也不断有人栽种成功后被接去白莲区。据说还有一些较为天才的武林中人已经完成了下一阶段的修习,直接被青莲教重点培养,在内城的白莲区过上了神仙日子。
几个问题下来,大伙就有点兴味索然了,这些人也没什么尤其有用的信息。很快,众人便回到了往常各自嘀嘀咕咕的干活状态。护卫们对于这几个武功在身的新劳工非常上心,特意将他们分散到各自的区域里,但却对唐禹仁不加关注,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向孤身一人的唐禹仁那边挪了挪,假意好奇道:“这位兄台,在下韩二,不知你对金湖区有什么感觉?对云海区又有什么感觉?玉莲诀很难栽种吗?”
唐禹仁瞄了我一眼,沉声道:“我姓张。没什么感觉。在那里的人要不就是成功进入白莲区,要不就是最终来了这里,只是大多人都成功了。”
“玉莲诀……不算特别难的武功吧。但是我比较倒霉,我的功法和之起了冲突,不得不散掉武功以求自保。”
什么?我瞪大眼睛,心头大震,却注意到唐禹仁半低着头的口型:“装”。我瞬间反应过来,开始演戏:“玉莲诀竟然还有这种危险?”
唐禹仁闷声哼道:“同时修习两门不同的内功心法本来就会有这方面的风险。只能说我的武功性质刚好没对上,倒了霉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早从金湖区出来?我才呆了一个月。”
原来如此,看来唐禹仁当时确实跟我分开之后被划分到有武功在身的人去了,直接去了金湖区。还好青莲教似乎没有发现他的真正身份。得知了我的身份倒没啥的,龙头帮小卒子一个,无权无势的,要是发现了唐禹仁的朝廷捕快身份那才要命。
我继续问道:“那你散功了岂不是照样危险?”
唐禹仁看了我一眼,脸色不愉:“要是我运气好的话,散功可以保下七成功力,可惜我运气实在不行,不得不将一身苦功尽数散去,从头开始。”唐禹仁在七成功力这几个字上稍微加重了语气,嗯,懂了。难怪护卫对唐禹仁毫不在意,原来是知道他是因武功被废,不得不搬出金湖区的。
我斟酌着自己了解的状况和想要问的问题,憧憬地说道:“张兄,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圣城里的姑娘们,当真是仙女下凡。小弟每次看到她们都心旌摇曳,不能自己。”
唐禹仁顿了顿,答道:“这个我倒是没有见过,可能是圣教觉得要让我们专心修炼,不欲我们分心吧?”
我叹了口气道:“可是小弟还是觉得万一能进入白莲区的话,不敢高攀那些仙女们。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娶个跟我一样的普通姑娘过平安日子,却不知在圣城里能不能找到那样的人了。”
唐禹仁耐人寻味地说道:“青莲圣城这么大,总会有适合你的对象,只要你能在玉莲诀上有所为。”
有意思,有意思。如此对了几句我们各自的经历和观察之后,我和唐禹仁心有默契地闭上嘴,默默干活。
现在有这么个强力的帮手,说不定我们真的能搞出点事情来。
所以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我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挥汗如雨的同僚们,这些人里,到底有几个能起上用处呢?
第三十章:转机
“张兄,你觉得这么大的一座城池,都是青莲教建成的吗?”我和唐禹仁在工地稍微偏僻的一角,低声交谈。
今天我们在城外的边缘,修补着一段有几个漏洞的城墙。
“不可能。这么座城市需要的人力和资源太大了,青莲教这几十年来一直跟过街老鼠似的,绝无可能干得了这个等级的工程。”唐禹仁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答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是我在金湖区时观察了一下城里城外的建筑风格,发现越往外,越简陋、粗糙。”
“我猜测是青莲教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然后占为己有,并且不断地运人进来,为了某个目的,扩大修缮这个洞穴内的城市。”
自从和唐禹仁再次汇合之后,又过了两个多星期。新的一批劳工也被运了进来,一共九个人加入了我们云海区院子的四号楼。我们也从单纯的采石工加多了任务,开始了各种各样的修缮和建筑。
也许是认为呆了近两个月,想逃离的人心思淡了,护卫倒是对我们比较松懈,注意力大多都放在管理新人和金湖区的那几个仍有武功的人身上。也因此唐禹仁得以无声无息地融入到普通劳工群体里,不再为护卫和监工所关注。
唐禹仁告诉我他散功不过是假象,实际上靠着一门秘术瞒天过海,虽然伤了元气但是仍保留了七成功力。这也是只有六扇门的精英捕快才有机会学习到的独门技术,虽然每次用了之后要重修一遍,并且自身仍然损失功力,但是在适合的场景里有奇效。而唐禹仁不惜付出这种代价也要脱身的原因,一则是想要早点来到监管环境更宽松的云海区,二则是出于对玉莲诀的忌惮。
我仍然记得唐禹仁小心告诉我这段“青莲教”秘闻时的凝重脸色:“韩二,青莲教在过去五十年里都没有做出什么大事,但是朝廷却孜孜不倦地穷追猛打,到底是为什么?不是因为青莲教的教义或者地下活动,那都是小事,而是因为他们的独门武功危险性太大了。”
“青莲教的核心传承有一门独步江湖的秘法,只有教主才能习得,名为”莲开百籽“。简单来说,这门秘术可以让人迅速地筑基练成真气然后在短短数年内获得三流武者的真气量和战斗力,形成所谓的”青莲力士“。关于它的原理朝廷从开国便一直在研究,但尚无成果。莲开百籽的成功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对象可以成功被植下真气种子。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被植下真气种子,具体门槛是什么,至今我们都不清楚,只知道习武之人会更容易成功。”
“但是可以得知的是这个门槛并不高,十个普通人里可能会有至少三四人能满足。以青莲教鼎盛期动辄上万的动员来讲,那就是轻易筹集成千上万三流好手的能力,只要资源充足。这种力量,这种潜力,太庞大了,哪怕莲开百籽有致命的缺陷,也太强了,所以朝廷绝不会容忍青莲教继续存在下去。这不是耸人听闻,太祖开国时便遭遇过乱世起势的青莲教主和他麾下足有万人的”青莲力士“之军,那是大燕拼尽全力才打败了的强敌。纵使如此,也始终未能斩草除根。”
“玉莲诀让我想起莲开百籽,不得不警惕起来。我怀疑能够成功栽种的人,便是能够被植入真气种子的人。”
我听得入神了。这种手段,已经不只是纯粹的武侠技能了,而是玄幻手段吧!要知道三流武者可不是什么大白菜,而是武林的中坚力量。一般来说,除非你是薛槿乔那样的习武天才,要达到这个层次至少需要十年苦工,甚至绝大部分的习武之人若是没有对应的资源和天赋,都无法触及这个境界。
能把这个过程缩短到五分之一的程度,那确实在这个位面里堪称仙家手段了。唐禹仁告诉我莲开百籽的最大弱点之一便是青莲力士一辈子也只能局限于三流的境界,除非推倒重来,但是显然这也远远高于任何统治阶级的容忍底线了。
“等等,张兄,你认为玉莲诀是植入真气种子的一个前提?或者考察资质的方法?”
唐禹仁点头道:“没错。莲开百籽除了速成战力之外还有一个可怕的地方,那就是借着真气种子练成武功的人,根基会受植种之人把控。而掌控者随时可以让这些力士真气错乱反噬,生不如死。若要摆脱控制只能拼着走火入魔的生命危险散功。还好你够机警,并没有修习。”
可怕,原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筑基功法背后竟然可能有这么险恶的用意。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轻松做着体力活的几个武林中人,悄声问道:“那几个从金湖区调来的人呢?你觉得他们会有逃出这里的动力吗?”
唐禹仁擦了把汗说道:“我打探过,其中有两人应该有意。他们对青莲教怨气挺大的。另外两个则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仅仅是学了些内家功夫在身而已,我试探过几次都没敢接话,不会有胆量谋事。”
“那个长脸的马腾,擅长的是追风刀,三流好手水平,应该是这群人里武功最好的,所以被看得最紧。那个小眼睛的刘石山练的是铁砂掌,四流水平。不过在没有趁手武器的情况下,杀伤力会比马腾还高许多。他们都跟我暗中交流过,有机会的话愿意出手配合。”
我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刚好那个刘石山也看到我们,表情不变地继续低下头工作。
“他们可信吗?”
“不可信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对青莲教的怨恨是真的就够了。要有机会出现的话,这些人绝不可能甘愿白白放过,留在这里做奴隶。”
我咂嘴说道:“已经一个多月了啊……你觉得我们的人有没有可能追踪到这里?”
唐禹任脸色阴沉:“薛槿乔那边应该不行。我们被袭击得太突然了,以我的身手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绝对是个高手。而青莲圣城这个地方我这段时间考察了许久,分辨不出到底是顺安哪个位置,甚至不知是不是仍在顺安境内。如今我们缺的就是这么一个外界的契机了,却是靠不上越城那边,只能指望其他方面了。”
唉,这种要靠外力介入,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安。
我们干了一上午,到中午稍作歇息时坐在地上闲聊。唉,当初哪怕是在桐城县做杂工时都有午饭可吃,虽然伙食不怎么样但好歹是一天三餐。在青莲圣城这个鬼地方则是回到了朴素的一天早晚两顿,相对于我们的劳动量来说实在是不够用。
这时,城外一个护卫匆忙地跑了过来,在监工头子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往云海区的方向奔跑而去。
我仔细地观察监工头子略微难看的脸色,揣测着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坏消息。不过他虽然神态紧绷,对我们却一切照旧,休息完后便返工,只不过从城里多唤来了几个护卫巡视工地。
这次不只是我,所有的劳工都注意到异常。心思比较浅的满脸诧异和疑惑,心思比较深沉的则都面无表情。我和唐禹仁交换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马腾和刘石山那边看去。果然,他们也注意到我们的眼神,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脸色。
待到没有再出现什么情况,周围的护卫都开始放松下来之后,唐禹任低声问道:“你怎么看?”
我摸了摸下巴,小声推测:“青莲教的烦心事有三种可能,一种是教内的目的被阻,一种是城里出了什么差错,第三种是外界有问题。刚才那个护卫从城外而来,应该是外界出了什么问题。我猜要不就是物资,人口运输被截止之类的麻烦,要不嘛,就是有他们不想见到的人接近这里了。”
“既然监工只是从城内调来了额外的护卫而不是将我们赶回城里,那意味着他们觉得我们这群人威胁不大,或者外界的问题不足以进来。张兄你觉得呢?”
唐禹仁赞同地点头道:“你想得很全面,我也如此觉得。我们这些劳工唯二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可能一则是叛乱,二则是试图逃跑,或者两者兼有。但是看来外界出现的差错不足以让他们觉得我们会掀起什么波浪……只恨我们无法得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外边没再出现什么情况,这天也正常地结束了。不过这次的小骚乱似乎给了在场的人一些小心思,接下来的几天虽然明面上我没敢去跟刘石山和马腾接触,但是唐禹任和那两人同住在隔壁院子,都有武功在身,有大把机会交流。
一日后,他便告诉我,若有真正的机会出现,马刘俩人一定会全力配合一起出逃。至于没有武功在身的普通劳工,我和唐禹任探讨了许久,觉得若是有愿意豁出去赌一把的,那可以一起行事,但是不会指望他们太多。毕竟是要命的勾当,不知道没有武功在身的普通人会不会愿意赌一把。
我挑了几个混得比较熟的,觉得信得过的同楼人暗示了一番,大部分比较含糊,却也有几个表示愿意冒险的。而我委婉地对蒋优提起这个可能性之后,他极为惶恐。纠结了许久之后,他还是决定不冒险,但是表示对我这方面的企图绝对会守口如瓶。也许这也是大部分人的心态吧,虽然我是默认了大家有机会肯定至少想离开的,但是心理上已经躺平任命,连搏一搏的心态都不敢有的人也不在少数。
那天发生的小插曲就如一颗石子投入水潭一样,打乱了许多人日渐绝望的心。工地上,挤眉弄眼,嘀嘀咕咕的小动作多了一些。相应的,监工和护卫的态度也蛮横了不少,动不动就一顿训斥加鞭挞。毕竟我们这一批人来得为时尚短,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那些数月,半年乃至一年多前便被抓来的人则毫无波动。
而我和唐禹任望穿秋水等待的转机,在一天又一天的忍耐之下,在来到青莲圣城已有整整两个月后,终于等到了。
又是一天在城外采石场的辛苦劳作,我和唐禹仁摆弄着一块岩石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鞭炮声。我正纳闷着这大燕位面是不是已经发明了火药时,却见唐禹仁脸色微变,然后他的声音悄然出现在我耳边。
“那是信号弹!外面可能出事了。”
果然,监工和护卫们的脸色巨变,拔出刀剑大声吼叫着命令我们立刻入城。
我蠢蠢欲动,不知道是不是该趁机逃走,转头看了看唐禹仁。他紧缩眉头,悄声说道:“先等等……慢慢进城,等我的信号。”
我俩磨磨蹭蹭地跟在大部队后,很快便来到了城门。青莲圣城的城墙似乎是后来建成的,只有四五米高,不少地方都有缝隙和缺口,都是这些时日来需要我们修补的部分。
我悄悄地看了看身后,四个带刀护卫焦躁地凝望着信号弹发出的方位。两边各有一个护卫,监工则走在最前头和护卫队长焦急地喝叫着让城内的人打开城门。
沉重的木门缓缓地被放下,尚未落地时,十数道青衣身影如飞鸟般腾跃而过,或从门缝或从城墙之上直奔城外。应该是青莲教派去探究信号弹的高手。
“嘭”的一声,城门被放下了,护卫们不耐地推搡着我们进去。我脸皮抽了抽,手臂在身旁有些轻微的发抖。
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过得跟奴隶一样。不仅是肉体的操劳,还有重重心事的焦虑和不安,让我的忍耐力几乎到了极限。若不是在上个月跟唐禹仁重聚让我重燃希望,怕是现在已经跟绝大部分的其他劳工一样,已经准备认命或者自暴自弃了。
我和唐禹仁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入城内,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两个护卫操作绞盘将城门关起。随着城门一点一点地升起,身旁的护卫也松了口气,我的一颗心则猛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动手!”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和动作,我立刻扑向离我最近的,右边的一个方脸护卫。也许是太久没有出事了,让他松懈了,刀虽已出鞘但只是省力地让刀刃靠在地上。而这么一点贪图轻松的距离便是生死之分。
我势如饿虎,带着这些时日的愤怒与压抑已久的恨意跃向方脸护卫,抬手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右勾拳。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左手做格挡式,右手下意识地提起刀往身前一挥,刀势带起一阵风想要将我逼退。已在脑海演练了无数遍的反应,和在越城大量对练喂出来的肌肉记忆让我立刻接上一招玉女穿梭,同时发动异能剥夺了方脸护卫右臂的大半动能。
我的左臂穿下,将方脸护卫忽然虚浮无力的右臂连刀挑开,抢步上前。右臂被挡开后变换角度,紧握的拳头附带着异能的推动从下而上凶狠地捣入方脸护卫的下巴。
我招式未老,左脚一绊让方脸护卫顺势往后跌,右拳化爪勾住他的喉咙往下压,左手狠狠一拧将他的手腕反了过来,一推一拉之下关节发出几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长刀顺势跌落在地,而方脸护卫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发出了一阵低哑的痛吟。
抬头一看,唐禹仁已将绞盘旁的两个护卫放倒在地,转身喝道:“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趁现在走!”
他的双手在胸前一翻,在我后面几步外的一名怒吼的护卫应声倒地。我顾不得其他,重重地在方脸护卫的方脸上全力踹了一脚,便往城外撒开步子逃跑。
快!再快!要跑到护卫来不及追上我们的地方!
身后传来叫骂声和哭喊声,我稍稍回头一看,发现唐禹仁紧紧地跟在我身后,之后数米外是刘石山和马腾。马腾手里多了一把长刀,而刘石山双手大了一圈,手上沾了鲜艳的血色,极为刺眼。铁砂掌果然名不虚传。
监工留在原地,气急败坏地舞着刀威胁着尚在城内蠢蠢欲动的劳工,护卫队长则脸色狰狞地奔了上来,刀下躺着一个曾对我表示愿意搏一搏的青年男子,让我心里一沉。还是出现伤亡了啊。
这时马腾和刘石山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夹击护卫队长。唐禹仁慢下脚步,双手掐着些什么东西,我见状也停了下来。
长刀在马腾手中仿佛活了起来一样,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亮银色的刀芒便如四道电光一样,从四方劈向护卫队长。刘石山则刚猛地冲步上前,青黑带红的双掌携着风雷之势扇往护卫队长的耳边和肋部。
护卫队长后发先至,长刀如入无人之境地格开马腾的刀刃然后一侧,一横,错步荡开刘石山的双掌。他刀身收回,发出一声暴喝,双手握刀奋力向前直砍,刀势如乱石狂沙,又如大漠刮风,暴烈迅猛,仿佛刀身发出酷烈的炙热似的,一下子便与马刘两人走了数回合,大有以一当二的豪壮。
唐禹仁脸色冷酷,摇了摇头:“好一手狂沙刀法。”
话语刚落,唐禹仁手腕一转,手指极为轻微地搓动,护卫队长在几乎同一时刻缩刀翻滚,却无济于事,身形僵住,被趁机而上的马刘俩人一刀一掌劈在身上,躺在地上再无动静。
我对这一手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唐兄你装逼水平高啊。
“快走!”
唐禹仁抓住我的左臂施展轻功,我们四人立刻拔足狂奔。我担忧地看了看身后,监工一个人要看住数十个人力有未逮,让数个人跑了出来,遥遥地跟在我们后面。但在轻功的奔跑下,很快这几个人影,连带着青莲圣城,都消失在视野外。
唐禹仁不断地从怀里掏出几把小石板,投掷而出钉在我们一路上走过的,被阳光照耀的地方。我们已事先与那些愿意冒险的普通劳工确认了这些闲时磨出来的小玩意,好让跟上来的劳工分辨去路。再多的,恐怕我们就做不了了,毕竟自身难保,只能生死由命。
刘石山有些钦佩又有些忌惮地看着唐禹任说道:“张兄好俊的暗器功夫。不知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离开这个洞窟?”
“过奖。我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了,若信得过我张某,跟着我就行。若相信自己的判断,张某在此谢过两位的合作,也希望后会有期。”
刘石山和马腾对视了一眼,均笑道:“我俩哪有什么头绪,既然张兄有把握,那就拜托了,反正没有回头路,赌一把生死。”
唐禹仁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带领着我们四人奔走在这光暗交叉的地下世界。我们顺着城旁的暗河一路而下,惊动了不少蝙蝠。地势迂回曲折,不断地在变幻,一路上的石花,石钟乳,石笋等千姿百态的奇景那是应有尽有,看得我和马刘俩人惊叹不已。
唐禹仁每数分钟便会停下来仔细打量四周,检查地面痕迹,然后继续前行。终于,十分钟后,我们看到前方不远处大量阳光倾斜而入。
“那是出口吗?好多阳光!张兄果然厉害!”马腾喜出望外,脱口而出。
唐禹仁放慢脚步,谨慎地说道:“诸位小心,这里应该就是出口之一了,也很接近信号弹发出的位置。”
我们小心翼翼地接近阳光的来源,发现这果然是出口,外面一片苍翠浓艳的绿色,正是一片森林。我摸索着走出洞窟,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外界的空气。那是自由的美妙气息,在两个月后,终于让我再次尝到了。
第三十一章:太屋山
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城市里呆了这么久,如今终于重见天空的我激动得恨不得狂吼几声,然而近在眉睫的危险让我只能紧紧地跟在唐禹仁身后,压抑着兴奋的心情。
出了洞窟之后,无边无尽的树海让我昏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妈的,这景色跟清风山下的树林一模一样,我是完全分辨不出天南地北。
还好,还好身边是唐禹仁这个永远可靠的猛男。我看了看神色镇定的伙伴,稍微放下心来。
「张兄,你看得出这是哪里吗?我甚至不知道这儿是不是顺安府内。」刘石山不安地四处打量,身边的马腾同样有些焦躁。
唐禹仁摇头:「我也看不出来。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片森林,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人烟。」
我紧张地不断环视着周围的景色,提防追兵。说起来,唐禹仁是怎么知道出口在哪里的?那记信号弹到底是为何而发?在这一瞬万变的情况下,我也整理不出什么有用的思绪。
就这样离开洞窟有将近大概有十分钟后,我身旁的三人忽然猛地转头,脸色剧变。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我焦急地左右眺望,却什么都没看到。
「锵!」
一道金石相击之声从不远处传来,让我心头一震。
下一瞬间,那声音便大了许多,而唐禹仁与马腾也慎重地抽刀在身前,齐齐地面对西南方。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武功的渣渣,我急得满头是汗,却仍然跟个盲人似的什么都察觉不到。
「凤阁中人在此,各位助我将此青莲教妖孽击杀,必有重赏!」一道尖锐嘹亮的声音划破了凝重的气氛,让我虎躯一震。
凤阁!传说中朝廷的精英战力!是他们让青莲教如临大敌的吗?
这时,声音的来源终于进入了我的视野。一个黑衣的矮瘦男子挥舞着双匕与一个使着长剑的青衣人激烈地交战,飞快地踩踏在泥地,枝干上朝我们而来。
青衣人看到我们,又惊又怒:「你们……好胆子!快快缴械助我杀这入侵者,否则圣教不会放过你们的!」
「桀桀桀,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这些人一看就是被你等抓来的,怎会帮你。兄弟们,不要怕,他打我不过,我们一起将他杀了然后离开这里!」
青衣人看到蠢蠢欲动的马腾和刘石山正要开口,却被黑衣男子猛地加速的剑刃逼得不得不专心御敌。
马腾按捺不住,挥刀向前,银光如扇,卷起一阵劲风劈向青衣人的必救之地,而刘石山也运起铁砂掌谨慎地在一旁掠阵。
我细声问唐禹仁道:「唐兄,怎么办,这人是凤阁的人吗?我们该怎么办?」
唐禹仁眉头紧锁,答道:「不像,但一般人也不敢冒领这个名头……静观其变。」
黑衣男子却是略有夸大,本来青衣人是略占优势的,现在加上马腾这个生力军,却形势逆转,险象环生,身上多了几道伤痕。
「噗」的一声,青衣人身形急退,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却是一旁虎视眈眈的刘石山抓住破绽一掌印在他的肋下。
青衣人怨恨地盯着我们,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圆筒,说道:「你们逃不了的。」
唐禹仁和黑衣人都脸色大变,黑衣人反手便将匕首如同箭矢般掷向青衣人,唐禹仁同时也手腕翻转,射出暗器。青衣人勉强档开匕首,却没能躲掉唐禹仁的暗器,左臂瘫软在身前。
然而已经迟了,青衣人已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护住圆筒并将其弹入空中。
「砰!」
信号弹的声音迅速地在树林中传开。黑衣人脸色难看地冲了上去,与马腾一起将勉力抵挡了几招的青衣人杀死,在他身上乱画了几道伤痕后,阴晴不定地看向我们。
「我们快走,分开行事,其他的人马上就会来了。」
刘石山略带惊慌地说道:「前辈……」
黑衣人不耐烦地挥手道:「你跟这个耍刀的是一伙吧?」
他指着我和唐禹仁:「你们两个,跟我一起,「然后指着刘石山和马腾,」咱们往两个方向走,快点,不然他们又要追上来了。
刘石山不敢有异议,只是和马腾一起对唐禹仁抱拳行了一礼:「张兄,此次恩情无以为报,唯望你我能在外界再会。保重!
我和唐禹仁回了一礼,然后两拨人便就此分别。
黑衣人看了我俩一眼,淡淡地说道:「走吧,我会尽量保你们周全的。」
我和唐禹仁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这个矮瘦的男子四十多岁的样子,脸色焦黄,鹰鼻薄唇,长眉入鬓,三角眼目光如炬,一看便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
我率先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前辈,请问这里是哪里?」
黑衣人头都不转地答道:「顺安府,太屋山。」
太屋山?我记得好像是顺安南部的一座山脉,离越城有……六百多里!我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还真的被转移到大半个省份外了。
我和唐禹仁无声地交换了眼神后,继续开口发问。
「在下两位都是被青莲教拐到这里来的,在地下有一座青莲教聚集地。敢问前辈是否因此而来的?」
这下轮到黑衣人吃惊了,他转过头来,脸色震惊:「什么?地下聚集地?」
我连忙解释道:「是的,青莲教在山内深处的地下洞穴里建了一座城池,里面都是我们一样被抓来的人,每天都要做苦工,也不知道他们图谋着什么,但是已有至少数百人这样被抓来了。」
「我们正是听到信号弹的声音,看到城内十数个青莲教高手外出才胆敢趁机逃离的。现在他们怕是已派出更多援兵了,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黑衣人焦黄的脸皮抽了抽:「胆大包天……当真是胆大包天……好,待我们出了太屋山,你们随我向官府做好登记便可离去。」
我感激地对黑衣人说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在下姓韩,唤为韩二,这是在下的朋友,张甲,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黑衣人审视地看了我片刻,然后将视线转到沉默的唐禹仁身上,说道:「老夫姓刘。你,韩二,不会武功是吧?让你朋友助你一臂之力,我们得趁追兵还未来赶紧离开。」
于是我们赶紧加快脚步,跟着明显多了几分焦急的刘姓男子穿行在太屋山的茂密林木中。
有着唐禹仁带我奔走在森林里,我倒是能闲下心来仔细思考接下来的形势。目前看来太屋山颇为广阔,虽然不知道青莲教在山内布置了多少人,但是青莲圣城的常驻护卫我倒是有个大概的推测。以日常负责监视我们的近百护卫来推算的话,圣城内的总护卫不会超过两三百。我不止一次见过一些护卫私下抱怨人手不够用,所以除非内城驻了一支完全独立的人马,那么外城两到三百人的规模应该就是上限了。那些青衣人明显是教内高手,平时从来没见过踪影。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唐禹仁提到过的「青莲力士」了。
只要不是太倒霉的话,以我们目前的速度,应该能在青莲教追上来之前离开山脉。这个刘老头看起来对这一带挺熟的,但他真的是凤阁派来的人吗?凤阁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这人刚才的反应,明显是不知道青莲教在这里的行动,难道只是巧合?
而且我早就想问了,朝廷的人是饭桶吗?青莲教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字里行间都有起兵叛逆的念头了,官方反应竟然好像还没我和唐禹仁几个边缘人物探究得深,这么一说传说中的什么燕武院,什么凤阁,其实也就那样子啊。
这时,唐禹仁忽然在我手臂上用力按了一按,无声地往身后西南方指了指,然后给我打了个手势。
啊这,后面有人?这是要乙计划的意思?妈的,我是真的不喜欢这个计策,太险了。
这时,老刘也察觉到了什么,千里传音道:「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刘前辈,后面的很有可能是追兵,你看我们不如这样……」
在老刘耳旁嘀咕了几句之后,他惊奇地转头来看了我俩几眼,点了点头。
数十秒后,两个煞气逼人的青衣人握刀持剑地出现在狼狈奔跑于树木间的我面前,喝道:「站住!」
我举起双手缓缓转身,不住地往后退,声音颤抖:「大…大人饶命!」
为首的那人锋利的长剑直指我的胸膛,目露寒光:「你是从圣城里逃出来的?好胆,真是好胆!」
我跪在地上,欲哭无泪地嚎道:「大人饶命,小的鬼迷心窍,不知好歹。是那凤阁人士以性命胁迫小的!」
持剑人惊疑不定,上前一步历喝:「凤阁?他跟你接触了?说了什么?人在哪里?」
后面那人补了一句:「乖乖如实道来还能保住小命!」
呼呼,淡定,淡定,周铭,考验你作为演员的自我修养时间到了!不得不说,如果是初入大燕位面的我,现在直面这种险恶的境地不尿裤子就不错了,救下薛槿乔的那次属于爆了种,基因锁开启,外加小宇宙爆发的特例。如今经过了大半年的磨练,我虽然依然惧怕紧张,但表面上却完美地将这份真切的情绪转化为合格的表演。
眼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青衣人刀剑离我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我鼻涕眼泪直流地哭诉:「不是小的胆敢违背大人,而是此事干系实在太大,小的怕说了出口便没了性命啊!」
持剑人焦急地凑近了一步,脸色沉郁:「快说!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发现圣城?」
我左右张望,屈下身来低声向两人说道:「那凤阁来人使着两柄匕首,甚是凶恶,小的见他三两下便将一个圣使杀死,惧怕极了。那人押着小的,说刚好抓了一个圣教的人,可以回去审问一件教内至关重要的大事,问小的有没有听闻。」
这时两人的注意力都完全被我吸引住了,为首那使剑之人急切地问道:「那人指的到底是什么大事?」
我双手举到头顶,无声地比了个手势,嘴上却对着聚精会神的两人一字一句地小声说道:「那人问的是莲开百籽、青莲力士之事!」
两人震惊不已,瞠目结舌,眼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惊惧。
握刀那人甚至退后一步,结结巴巴地说道:「凤阁果然,果然为此而来,我们得赶快……」
说时迟,那时快。我甚至没有看到,听到任何动静,面前的两人便软软地倒在地上,颈间各插着两道暗器。那不起眼的灰色铁针是唐禹仁的,另外一样却是亮银色的飞刀,想来是刘姓男子的。
两人从各自藏身的树上跃下,刘姓男子在昏迷的两人胸口补了一指。唐禹仁则上前将暗器拔下。刘姓男子起身说道:「好了,这下没事了。」
他端详了我的脸庞片刻后,沉声问道:「小伙子,很大胆。你到底说了什么,将那两人唬成这个样子?」
我打了个马虎眼说道:「也就是小的在那青莲教内听闻的一些骇人传闻而已,没想到效果那么好。前辈,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刘姓男子深深地看了我和唐禹仁一眼,说道:「好,咱们继续走。」
这次我却注意到他并没有再走在我俩身前,而是拉近到跟我们同一个身位。有意思,看来是唐禹仁的暗器功夫让他有所忌惮。话说,连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识到老唐这一手,这个家伙到底还藏了多少货?
这一次再无波折,我们一路向下,在日光快要耗尽时,终于见到地平线上出现的平原。
刘姓男子如释重负地对我俩说道:「终于快到了,待到出了这片林子,十数里外便有个小村落,那里有我的人。你们那时可以仔细跟我说说到底在青莲教里见到了些什么。」
繁茂的森林逐渐稀疏起来,随处可见的参天巨木也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矮短常见的树木。艳红色与金黄相染的橙红洒在天地之间,照出了无数千奇百怪的阴影。我终于有闲暇去欣赏一下这未被人迹过多沾染的连绵山脉和那生机勃勃的景象。不知太屋真面目,只缘人在此山中,或者说在此山下。
在夕阳只剩下个边缘套在太屋山巅时,我们也终于赶到了山脉的尽头。不远处外,便是平坦的草地与遥遥可见的农田。
就在我几乎要喜悦地握紧拳头大叫几声时,唐禹仁的声音传进耳朵:「一会儿离远点,这个刘先生有点不对劲。」
嗯?我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不是吧,又要起事了?到底能不能平安逃出这鬼地方啊?腹诽归腹诽,我还是做好准备,就等唐禹仁的信号了。
几分钟后,离森林边缘还有数百米时,唐禹仁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转过身来,摸不着头脑的刘姓男子。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问题吗?」
唐禹仁上前一步,我也早已退开好几米,紧紧地看着刘姓男子。自我们从地下洞窟出来之后,唐禹仁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刘先生,有问题的,恐怕不是我们,而是你吧?」
刘先生脸色沉了下来,看了看唐禹仁然后又看了看我,问道:「张甲是吧?你什么意思?」
唐禹仁脸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刘先生带领我们逃出太屋山,抵御青莲教的追击,在下不尽感激。不过刘先生的身份,却不是你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
刘先生眼神阴鸷,不愉地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怀疑老夫不是凤阁的人?你在质疑朝廷的权威?」
「我不是在质疑朝廷的权威,」唐禹仁摇头道,「我是在质疑你,刘先生。你的身份,你的目的,你的武功,你的表现。一切都与凤阁这个名号不符。」
刘先生眯起眼睛,不气反笑,声音尖刻:「有意思,你这个小辈,真的有意思。老夫很少见到你这么大胆的人。鸿鹄浴日,翱翔九天,小辈,你不会没听过这句话吧?凤阁之人,代天而行,若不是老夫脾气好,怕是当场便会将你这不识尊卑之人废去武功。」
唐禹仁脸上露出了嘲讽的冷笑:「你不是凤阁的人。」
「你甚至不是男人。」
什么???我惊得下巴掉了一地,这这这,这未老先衰的干瘦中年男人竟然不是男人?女扮男妆?我看着刘先生那皱纹深刻的黄脸,想象了一下女性版,觉得有点不能接受。
刘先生怔了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老夫当真是哑口无言了,看来必须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了。」
说着说着,他抽出匕首,眼神冷厉,看得我一阵紧张。不过,据我对唐禹仁的了解,他要是没有相当的把握,是不会出此惊人之语的。
唐禹仁摇了摇头,说道:「刘『先生』,不必再装了。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坦诚相见,了解一下你是谁,到底为何会出现在太屋山内。」
刘先生毫无反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唐禹仁见状,也抽出一支铁针,说道:「看来刘先生对于我的话的分量还是不够信任,那好,我显示给你看吧。」
刘先生看到唐禹仁抽出铁针,瞳孔缩小,谨慎地后退了几步。唐禹仁将铁针拈在指间,双手极为轻巧地一翻,仿佛是变戏法一样,铁针便消失了。我仔细观察了数秒都没看到唐禹仁到底将其射向何处,却听到了刘先生颤抖的声音。
「翻云手,覆海针,你是玄蛟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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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坦诚
玄蛟卫?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肯定很牛逼。
唐禹仁面无表情地说道:「没错,刘先生。你不信任区区张甲,但是玄蛟卫总得有点分量吧?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追究你领用凤阁之名这事,我只想知道之前太屋山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甚至不必显示出你的真面目,但是我希望你我能够坦诚相见。还是说,你觉得我尚不足以取信?」
刘先生脸色变了数次,缓缓地将匕首放下,别回腰间,然后将手伸到肩膀后,将一根铁针拔了出来。卧槽?这暗器竟然被唐禹仁从正面发射到刘先生身后去了?改变方向?对于这一手技术我直呼牛逼。
「覆海针果然名不虚传,防不胜防。张先生既然想要诚心对谈,那我自然不能怠慢。」
刘先生的声音却是完全变了,不再是尖锐难听的男声,而是磁性十足,带了一点沙哑的女音。而他也转过头去,在脸上摸了几下,露出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庞。
唐禹仁略带讶异的声音响起:「人皮面具?好精良的易容术。」
我则再一次被惊得口瞪目呆。眼前的「刘先生」皮肤白皙润滑,不再是之前的枯黄,双眼细长而有神,眼角上挑,睫毛又密又长,薄如蝉翼,极是漂亮,目光流转之际有一种与之前精干摄人不同的飘逸与高傲。她的轮廓分明,鼻梁高耸,红唇微抿,气质清冷而幽寂,赫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丽女子。那悠然地站在绚烂的夕阳下的身姿甚至有一些不真实感。
我滴妈呀,这易容术已经是黑科技级别的技术了,比唐禹仁展示给我看的效果还强啊。
唐禹仁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刘姑娘的配合。还请告诉我等太屋山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青莲教为何会被惊动。」
女子淡淡说道:「我姓刘,名紫荧,乃是怀化风影楼的弟子。数周前,一些外来的官府密探进入了怀化,打探青莲教的情报。我的门派有相当的生意是情报相关,所以也跟这些官府密探有了接触。」
「一般来说官差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跟风影楼没有太多交集,但是这些密探的身份非比寻常,我师门猜测他们有人来自六扇门的王牌捕快……」
「黑鸦探。」
唐禹仁接过刘紫荧的话头,眉毛深皱。又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好像很厉害的词语,让我一阵心痒。
刘紫荧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凝重的唐禹仁,继续说道:「没错。「黑鸦兆,血光摇」。黑鸦探所到之处,必有大案子。这些官差找我师门打探青莲教的活动,似乎对这里和建宁有所怀疑。我只是普通内门弟子,掌握的情报并不多,他们是直接与师门上层交流的。这些密探在城内待了数日后便开始往南下。」
「一直到两周前都还很平静,我也从未见过青莲教有在怀化内活动的踪迹。然而两周后他们又回来,并且重金聘请师门对太屋山熟悉的高手带领他们进山调查。师门便派我和一个对太屋山了解颇深的师叔带领这些官差进山。今天已经是两周内第四次进山了,也是唯一一次碰见青莲教妖孽……没想到他们的大本营竟然就在这山脉之下,当真是匪夷所思。」
我咂了咂舌,原来我们能混到这个机会逃出生天还真有几分运气,靠的是朝廷捕快的不懈努力才创造出空档的。罪过罪过,朝廷能人还是有不少的。
唐禹仁沉思了片刻后,继续问道:「这些密探人呢?还在山内吗?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刘紫荧摇头道:「我不清楚。自从上次进山之后他们便不怎么需要我和师叔的帮忙了,只是让我们在稍微往外的地段提防变故。我们约定了每次日落后出山都会在刚才所说的那个小村庄里碰头。」
有意思,有意思。我看着刘紫荧那逐渐被夜色遮掩的脸,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她似乎确实没有隐瞒,我也无法从她的话里分辨出不合理的地方。
「咳咳,张兄,我看刘姑娘确实没有隐瞒,咱们是不是按照她所说的,先去会合之地跟这些官府的人交流一下?」我看到唐禹仁沉默地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便出声说道。
「嗯,有道理。刘姑娘,多谢你的帮忙,还请带路。」
刘紫荧将人皮面具重新带上,领着我们走出林子,开始向不远处的小村落前进。
因为有刘紫荧这个外人在场,我不好跟唐禹仁闲聊 ,但对于玄蛟卫,黑鸦探这些逼格满满的名头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搞得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既在竭力分析下一步如何回到越城对付青莲教的计划,又对这个已经混得很熟却又神秘之极的搭档好奇不已。
出了太屋山的密林,很快便跨越了郊野来的一座静谧的小村落。虽然现在可能才六点多,但已经见不到村民的踪影了,连灯火也只有寥寥几家依然亮着。
刘紫荧指着村落边缘的一个小院落说道:「嗯,就是这里。」
这一天的惊险经历下来,我已又饥又渴,心神俱疲。赶紧跟在刘紫荧身后进了院子。四面围墙两米高的样子,虽然比较破旧但是却足够宽敞,毕竟这里别的不说,地儿那是绝对够多的。几步外的木屋一片漆黑,不知是故意如此还是我们先一步来了。
「看来他们还未回来。我们进去吧。」刘紫荧向唐禹仁示意,然后摸出一把钥匙开门。
我则急吼吼地冲向院子里的井口,将一旁的水桶丢了下去,准备打口水喝。
「嘭!」
木门暴力地从内被撞开,在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数道黑影分别向我,唐禹仁,和刘紫荧袭来。
艹!有埋伏!
敌人来得是如此之快,我只来得及就地打滚,并且全力开启异能,心里疯狂咒骂。
身后之人如影随形,凌厉的刀风已刮到我皮肤上,凉飕飕的,却因为我及时的一招「懒驴打滚」和力场的排斥差上那么分毫之距无法产生伤害。
我滚了五六圈之后,在地上手脚并用,狼狈地左扭右弯,躲避偷袭者那狂风骤雨般的刀势,每次想站起身对应都会被那人精准地逼着失去平衡倒在地上。若不是异能的作用打乱、分散了偷袭者的劲力,再加上我练熟了鲤鱼跃的滑溜斜劲之技,现在恐怕不只是身上多了几道血痕,而是直接扑街了。
那人似乎也对于迟迟无法拿下我这么个没有内功的小卒子颇为讶异,卯足了劲散开刀式,刀锋如同飓风一样包裹住方圆三米。携带风雷之势的锐利刀芒斩得我浑身剧痛,像是有无数刀锯在拉割着身体一样。
卧槽,快顶不住了啊!
我忍痛使出最后一招,发动异能直接剥夺了偷袭者的重力然后全力排斥,同时脚一蹬双臂护着脸翻滚起身。
偷袭者被这突兀而令人难受的转变震慑了一瞬间,让我能够顶着他的攻势勉强站起身,然后便杀气腾腾地追了过来。这一手让我头痛欲裂,难受不已。我在过往的实验中发现这种越直接,越深层的异能应用,尤其是对有武功的人运用时,越会消耗精神力。再这么来一两次我就没得玩了。
我隐约看到不远处唐禹仁与刘紫荧激烈地跟数个黑影交战,地上已经躺了两个了。好!我精神为之一振,只要能在后面这个家伙刀下再拖个半分钟可能唐刘两人就能抽出手来帮我了。
就这么得以喘息的两秒时间一过,偷袭者那要命的连环刀已经近在咫尺了,我只得撒腿往一旁的墙边跑去。那人见状,一跃而起从上而下地将长刀高高举过身,瞬间便来到我头顶,一记力大势沉的力劈华山带着万钧之力凶猛地斩下。
刀势如风,笼罩了我的前,左,右方,看来这人是完完全全地没有留任何余力了,还好我已经准备好下一步的动作。我奔腾的身形在快要撞到墙壁上前诡异地定住,仿佛时间凝固了似的,然后在下一个刹那,反常识地,没有任何借力却往身后的方向弹射而出,完美地躲开了头上那猛烈劈下的长刀。
偷袭者被我接连戏耍,怒不可遏,却因自己将用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的缘故,勉强卸掉部分力道踉跄地落在地上之后,已被我甩开数米距离,几乎已经要跑出院子外了。
如此往来的几个回合之后,在我精神力快完全枯竭,小把戏也快被偷袭者识破之时,身后终于传来唐禹仁那天籁之音。
「躲开。」
我应声顺势往左一滚,唐禹仁便悍然提刀对上偷袭者。他刀尖划着地面,由下至上,仿佛在院落里亮起一道逆行的闪电,刺痛了我的眼睛,一气呵成地格开了偷袭者的刀刃然后长驱直入,狠狠地将他捅了个透心凉。
老唐牛逼!
偷袭者立眉瞪眼,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流出满口鲜血,然后软软地倒在地上。
「呼,呼…… 你们没事吧?现在安全了吗?」
我一身灰尘血垢,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四处观察。今天真的已经受够惊喜了,求求你,让我喝口水睡个安稳觉吧……
唐禹仁似乎也有些疲惫,蹲下身来开始搜查尸体上的线索,答道:「就这些人了。大意了,青莲教果然不可小觑,竟然连这里都被他们掌握了。刘姑娘,你的师叔呢?」
刘紫荧有些担忧地说道:「我进屋看看……希望他没有出事。」
我打上一桶水,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大口之后,开始清洗身上的伤口。虽然没受大伤,但是肋下,背上,腿上,都被划出几条长长的口子,又痛又辣,让我直呲牙。
这时,刘紫荧手里拿着一盏灯缓步走了出来,脸色肃穆。
「师叔……他死了。」
我吃了一惊,迟疑了片刻后说道:「刘姑娘,节哀顺变。不知道贵师叔是因为这些人的埋伏而……
刘紫荧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是的,里面一片狼藉,师叔跟一个偷袭者同归于尽了。」
我哑然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身后的唐禹仁起身说道:「刘姑娘请节哀,我进去看一下情况,可否?」
刘紫荧默然点头。我看了看她面无表情,紧咬牙关的样子,浑身不自在,赶紧跟在唐禹仁身后进了屋子。
屋子里果然杂乱不堪,桌椅凌乱地倒在地上,中间是一具跟屋外埋伏者一模一样的尸体,旁边躺着一个双目圆瞪的中年人。他和刘紫荧一样,穿着黑衣,头发灰白,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沾血的短剑。
唐禹仁仔细地观察着尸体,时不时起身在简陋但颇为宽阔的屋子里踱步,检查周围的环境。
「应该是进屋的那一瞬便受了致命伤,不过他挺硬气的,竟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反应过来,同归于尽。」唐禹仁指了指埋伏者胸前的一把飞刀,「不仅能在生死之间发出这么狠,稳的暗器,还有余力出剑伤人,不会是一般角色。可惜了,风影楼我只是略有听闻,并不熟悉。刘紫荧的师叔的实力在这种比较小的当地势力一定是重要支柱,如今他折在这里,却是极为沉重的损伤。」
「张兄,你看这些人是青莲教的吗?」
唐禹仁点头道:「应该是的,这群人服饰跟青莲圣城出来的那批青衣人不同,应该是青莲教在山林里,山脚下布置的人手,发现朝廷来人之后便下手铲除。这个风影楼高手也是池鱼之殃。却是不知那些朝廷密探是否成功逃了出来……」
他的目光有些担忧,但旋即起身道:「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趁夜离远一点。今天你我逃出青莲教如此绝密的老巢,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要是被我们泄漏出青莲圣城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虽然对唐禹仁的决定完全赞同,但我依然欲哭无泪。都折腾了一整天了,血都没止,伤口又麻又辣痛得不行,却还得继续逃亡。青莲教我艹你妈!
唐禹仁虽然眉间有些疲惫之意,但却毫不犹豫地出了门问刘紫荧道:「刘姑娘,此地已不安全,我们得继续出逃。你是本地人,能否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完事之后必有重报。」
刘紫荧这时似乎恢复了冷静,正在院子后面挖坑。她停下来说道:「明白了,此地往北二十里外是南山县,是我入山时经常会驻足的歇脚之地。师门在那里有产业,我们可以今晚在那儿过夜。」
我和唐禹仁都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刘姑娘,这份恩情必会偿还。」
刘紫荧嘴角扯了扯,枯黄的脸色极为阴沉:「不必谢我。师叔之死,血海深仇。对付青莲教便是帮助自己,此事我风影楼绝对会追究到底,还望张兄助我门派一臂之力。」
唐禹仁肃然点头:「一定的。」
我和唐禹仁帮刘紫荧挖出一个土坑,她找来一条被褥将她师叔的尸身裹住,放入坑内,闭目默念了几句话之后,便将这个简陋的墓地盖上土。我和唐禹仁搜了一遍青莲教教众的尸体,找出几块碎银和水囊之类的小玩意,便顺手带上。
离开这个院落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我提心吊胆地跟着唐刘两人来到这个大概有数千人的小县城,偷偷摸摸地进了城外的一栋小院子。
待到刘紫荧从里面出来,给我们打了个一切安全的手势后,我才放下心来走进去。这家一进院跟之前的那个大小相仿,装修却完整多了。算不上豪华精致,但也足够干净,舒适。
「两边的厢房请随意居住,厨房里有一些干粮可以食用。明天早上我们再讨论接下来的事吧。」刘紫荧满脸疲倦,径直走进了正房。
我和唐禹仁见状,也推门走进东厢房。我迫不及待地打了桶水,哆嗦着地将身子仔细清理干净后,进了厨房拿了点吃食,然后跟一旁洗脸的唐禹仁闲聊。
「不得不说,我竟然有点想念青莲圣城的澡堂。也不知道那座成到底是谁建成的,那水利系统竟然比越城的还发达,精细。」
唐禹仁擦了擦脸答道:「金湖区的澡堂更豪华,而这仅仅是被抓来的苦工的待遇。难以想象真正的内城乃至最深处的宫殿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华丽建筑。」
我坐在椅子上啃着饼,将今天的种种惊险经历回放,然后想起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一下子坐起来,眼神炯炯地看向唐禹仁问道:「唐兄,可否给在下解释一下玄蛟卫是何方神圣?」
唐禹仁嘴角抽了抽,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我这几个月跟他混熟了,也属于是过命的交情,看他不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便赶紧继续撺掇:「唐兄,你和我好歹也是一起了件大事的同伴了,除非是什么惊天的秘闻,不能告诉我的话,其他的应该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你放心,我守口如瓶!」
唐禹仁有些好笑地摇头道:「倒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我在想该怎么形容……嗯,这么说吧,」唐禹仁顿了顿,侧耳倾听了数秒后,压低声音:「大燕的武力分两个派系,一个是军队,这个不用多说。另一个则是武林。凤阁名声远扬,属于大燕武力武林派系的『正』,所到之处以力破巧,至大至刚。刘紫荧所说的那八个字正是太祖对凤阁的钦定:鸿鹄浴日,翱翔九天。凤阁之人无不携带天子至高无上的意志,代天而行。」
「玄蛟卫则属于武林派系的『奇』,处理的是无法放到明面上来的东西。如此,一正一奇,一明一暗,形成了官府的两股极为重要的执法力量。」
我听得入神,连忙问道:「明白了明白了,你们是朝廷的秘密部队,王牌部队是吧?」
「也可以这么说吧。一切需要超乎寻常武力,也需要超乎寻常技术与资源的重要、机密任务,都是玄蛟卫的领域。很多时候我们和凤阁是相辅而行的,他们负责绝对的暴力,我们则负责准备这份武力需要施行的环境。」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唐兄你会为青莲教这个案子出现在越城。这么说,朝廷是不是已经了解到了它的严重性?」
唐禹仁脸色沉了下来,摇头道:「不,我接受这个案子时完全不知道它跟青莲教有关,仅以为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失踪人口调查,来到越城之后才察觉到不对。按照刘紫荧所说的,也许在我们之后有黑鸦探也窥探到了一些相关的线索才能追到太屋山来,但是如今他们吉凶未卜,我们必须赶快将这份情报上报官府。」
唐禹仁看向窗外被些许乌云遮蔽住的月亮,眼神似是飘到了极远的地方:「也许整个大燕里,只有你和我知道太屋山下酝酿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危机。」
第三十三章:一路向北
新的一天,从不做苦工开始!
早上六点被唐禹仁叫醒之后,我看着窗外乳白色的朝阳,感觉仿若隔世。
两个月了,足足两个月后,终于逃了出来。若是说一开始被锁在密室里等待转移的那段时间给予了我对无间地狱这四个字最深刻的理解,那么在青莲圣城的两个月则是踏踏实实地经历了在人间做奴隶的感受。
没有空闲,没有娱乐,甚至连饱餐一顿也只是数日才能有一次的奢侈,毕竟青莲圣城在偏僻之极的地底,任何补给都极为重要。
没有任何一个让正常人,哪怕是一个生长于生产力贫乏的古代社会里的人,能够获得任何程度的快乐的事与物。只有永远都做不完的苦力活和邪教洗脑的轰炸。在那样一个没有任何盼望的处境,青莲教将除了「加入」以外的所有道路和希望都封锁了,也难怪那么多呆了半年以上的劳工都麻木了,甚至大批大批地被转化成信徒。
而昨晚也是两个月以来我睡得最踏实的一次,极难得地没有被噩梦困扰。起来之后,我将身上那套被砍得遍是血污和破洞的衣衫换成了风影楼在这里留下的备用玄色短打。
「这里离怀化不远,我们若是加紧速度的话中午便能进城。我已快一周没回去过了,得向师门报道,同时我们也得向官府上报青莲教的事。」
刘紫荧倒是没再带上那人皮面具,而是素颜朝天。经过一晚的独处,她似乎已经消化了昨天那激烈的情绪,口气冷静。晨曦照在她轮廓分明的脸蛋上,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丽。
我开口问道:「这个,张兄,你觉得我们是在怀化呆久一点,配合官府行动,还是尽快回越城?」
唐禹仁却依然挂着那张已经熟悉得让我几乎忘记他原来模样的易容脸。两个月了,这家伙跟我每天共事,却没有一分一秒卸过伪装,暴露过真面目,对自己实在是太狠了。
「我已准备了一封书信,还请刘姑娘代交给怀化官府。里面有我作为玄蛟卫的认证,让六扇门的对接人来检查一遍,便可确认。我和韩二必须马上回越城,调动人马来配合调查地底的聚集地。」唐禹仁从怀里取出一封颇有分量的信,放在桌子上。
刘紫荧将信收起,点头道:「明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只要你能顺利将你所见的一切告诉官府就行了。希望他们来不及反应……青莲教这个秘密据点被发现之后必会有所行动,也许那就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契机。」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往怀化奔去,在午时便到了城外。这却是个规模颇大的城池,城墙虽然不比越城,只有六七米高的样子,但也颇为壮观。周边的村子,农地则是在数十里外边层层地围绕在怀化郊边,插满了稻穗饱满的庄稼,让我忽然意识到,原来已经快是秋收的季节了。
我向唐禹仁说道:「怀化挺大的啊,我还从来没来过越水这边。」
「嗯,怀化是建宁以南最大的城市,南下过了太屋山之后就没有太多人烟了,直到镇南府境才会热闹起来。」
我们在怀化城门外停下来,唐禹仁抱拳道:「接下来这边的事就有劳刘姑娘关照了,我们在越城处理好事务之后会尽快回来帮忙的。」
刘紫荧淡淡地笑道:「嗯,多谢张兄,韩兄。一路顺风。」
于是就此分开,刘紫荧进了南门直奔师门,我和唐禹仁则是在城门附近的小贩买了点补给。
「唐兄,咱们的钱够租马吗?」我突然想起这点,对唐禹仁问道。
唐禹仁面无表情地答道:「马匹这等贵重之物,得是有身份之人,官方背书,或者相应的财帛抵押才能租到。我们那几块碎银是没可能的。不过,朝廷在每个县以上的城池里都配有专门的情报司。无论是凤阁,玄蛟卫,还是六扇门,若有极为要紧的事务的话,可以凭此征召借用良马。」
「此事极为重要,我们必须骑马上路。你且在这儿等我一阵,我这就去取马。」
等等,唐兄,我不会骑马啊……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后,唐禹仁牵着四匹棕色的马儿走了过来。我一边打量着马鞍一边问道:「呃,唐兄,我该怎么做?」
唐禹仁为我示范了一次之后吩咐道:「你尽量坐稳就行,这些都是经验丰富的壮马,我会引导他们前行的。」
我看着马儿那高大的身子和不善的小眼睛有些头皮发麻,但是也只好摸索着马鞍爬了上去。
「记住,一定不要掉下来,否则极容易被践踏。」
这,说的比做的难啊……
还好,唐禹仁确实牵来了几匹被训练得极好的马。虽然我一个明显的初学者毛毛躁躁地坐在它身上,但身下的马儿却比我想象中耐心多了。当然,我这些月里勤奋练功小有成果的体魄也功不可没。在官道上奔驰了两个时辰之后,我终于逐渐适应了这种颠簸的感觉。
从怀化到越城实际上比我想得还要远,大概八百里,四百公里的路程,而且又不是在高速公路上跑,哪怕是大燕国力强盛,官道修得颇为发达,也不是能够以现代直来直去的标准能衡量的。唐禹仁的计划是三天内走完,一天三到四百里,在古代这可是四百里加急的速度,接近唐朝最高规格的紧急通讯要求了。事实上,就算是带了两匹替换的良马,也只是让我们多走了百里路,之后便要在官道旁的驿站不断换马。
「唐兄……唐兄我求求你了,咱们歇半个时辰吧,不多,就半个时辰……」我满脸灰尘汗迹,拉着马鞍的绳索,勉强地维持着坐姿,下半身早已失去了感觉。
这句话过去的两天半里我大概说了二十多遍,一开始唐禹仁还会出言鼓励几句或者解释一下什么时候休息,现在已经熟悉地装聋作哑,完全无视我的悲惨境地。
还好,就像太屋山下的折磨终有逃出生日的那天一样,这场跋山涉水的超级马拉松也终于要结束了。
「听到了吗?」
唐禹仁忽然拉了拉马缰,慢下速度,转头对我问道。
我累得跟死狗一样,耳朵里响起的只有耳鸣声,哪里听得到什么。
唐禹仁那张冷硬的脸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指着西北方说道:「水声。那是越水。」
越水?这意思是,我们离越城不远了?我精神一振,侧耳聆听,果然听到了稀薄的水声。
很快,我们便翻过了一个小山坡,居高临下,看到了金黄色的稻田与农田外叶色金红相映的树木,在秋季的微风下沙沙抖动,犹如暖色的海浪一样,极为壮观。而西边不远处则是一道辽阔的长江,从天边而来,浩浩荡荡地往我们来时的方向奔去。在岸边有一个颇具规模的码头,旁边泊着十数艘船。
唐禹仁似乎也因此确认了我们的进度,下到那码头找人过江。与船夫交涉了几分钟后,唐禹仁对我说道:「多出来的两匹马放这儿,船夫会帮我们送回驿站。」
过了江之后,我们又赶了两个小时的路,终于在日落之前看到了越城那巍峨的城墙。我看着这一幕感动得热泪纵横,他妈的,终于快解脱了,这段日子当真不是人过的。
临近城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唐禹仁说道:「对了唐兄,我们是不是要小心点进城?毕竟城里好像有青莲教高手,还喜欢背后敲闷棍的那种。」
「嗯,确实得小心。我们不能在外久留,直接去薛府。」
我和唐禹仁在城外十里外的驿站留下马匹,然后小心翼翼地入城。在越城住了近半年了,我只去过一次内城,其余的时候都是在外城晃悠。内城的街道规划整齐许多,建筑的风格也肉眼可见地与外城更新的建筑有所不同,应该大多都是旧朝留下来的老宅子。这就是有钱人才能居住的地方啊。
唐禹仁带我来到一家宏敞的府邸,厚重的红木门前立着两座惟妙惟肖的石狮子,门上挂着一道宽阔的匾额,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薛府。
内城这是我第二次来,但薛府绝对是第一次,我不禁有些小兴奋。唐禹仁带我来到院子后面的侧门,敲了敲门环。
门应声而开,一个中年男子探出头来问道:「是谁?有何事?」
唐禹仁上前一步说道:「我找薛小姐有要事,我姓唐。」
那男子稍微打量了风尘仆仆的我和唐禹仁几眼,说道:「先在这儿等等,我去问问。」
虽然太阳已下山,但内城灯火通明,却是人流不断。饶是我们在院子后面一个较为安静的小巷,都能看到许多行人信步在数米外的大道上行走。数月未见过这样的画面,我和唐禹仁一时都默然,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时,门猛地被拉开,里面却正是许久未见的薛槿乔。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裙,优雅且端庄,看起来一点都没变。她不可置信地上下扫视我俩,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进来。」
唐禹仁低声说道:「进去说话。」
薛府内的院子果然如我所料,极其华美。石山,池水,花丛,树木,应有尽有,虽然没有聚香苑那么精细小心的拼摆,但布局却极为雄浑大气,园子里的景色令人心怡神旷。
进到一间侧房,我关上门后薛槿乔迫不及待地问道:「好了好了,现在能告诉我了吧?你们到底去哪儿了?怎么突然消失了?我可担心了。」
唐禹仁对我使了个眼神,我便极有默契地张嘴将两月前聚香苑的那番遭遇,与之后被绑到青莲圣城之后的种种经历道来,唐禹仁时不时地在一旁添上一两句细节。
薛槿乔洁白的脸蛋神情极为丰富,期待,震惊,好奇,口瞪目呆,激动,凝重等等,让我觉得这个女子还是挺可爱的,没有太过将这个时代对大家闺秀要求的面部表情管理束缚自己。当然,这可能也是属于武林高手的特权。
讲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我呼了一口气,掏出水囊喝了几口水。
「唐兄,还有什么被我漏了吗?」
「没了,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
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薛槿乔脸色有些呆滞,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唐禹仁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数十秒后,他开口问道:「你们去建宁结果怎么样?我猜应该收获不大吧?」
薛槿乔从思绪里被惊醒,有些气恼地说道:「唉,又被你说中了。我们到了建宁之后跟宁王府打了个招呼然后直奔贫民区和青楼,却什么都没捞到。宁王虽然提起不久前有过邪道踪迹,但他那里经营得跟铁桶一样,什么妖魔鬼怪都掀不起风浪。」
她的视线转到我和唐禹仁的脸上,继续说道:「我们将城里内外都找了个遍,什么都没发现。第二周却收到了你们俩失踪的消息。明空前辈带着景源景珍留在建宁多呆了几周,现在回泰兴山了。我则赶紧回越城来,将聚香苑和整个外城都巡查了一遍,官府却告诉我没有什么线索。没想到……青莲教果然有高手潜伏在城里,我们却一无所知。」
唐禹仁皱眉问道:「你们有没有询问聚香苑的女子?那絮花极有可能是花间派弟子,我怀疑她跟青莲教在聚香苑的活动有所关系。」
「问了,都没什么嫌疑。那絮花我倒是有点印象,不过没看出她原来有武功在身。花间派我也有所耳闻,她们的武功有隐瞒自身根基的技法吗?」薛槿乔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她们向来神秘之极。不过隐匿之法数不胜数,你们若没有仔细望气探脉的话很容易忽视。」唐禹仁垂头思索了数秒后,说道:「事不宜迟,我要通知官府捕快跟我去拘拿絮花,顺便看看能不能再寻得些什么线索。不仅是聚香苑,越城的所有青楼,贫民区,码头区我都要扫荡干净。槿乔,能不能借几个人给我?虽然我不认为那个神秘高手会有胆子跟官府正面对抗,但也不得不提防。」
薛槿乔脸色凝重,起身道:「我叫上洪老,我们一起去。」
好家伙,老唐这是要搞一把大的,扫黄打黑了。
我看着两人风行雷历地准备立刻行动,连忙出声道:「这个,唐兄,薛小姐,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啊,小的我手无缚鸡之力,就先去休息了。」
薛槿乔笑出声,摇了摇头道:「看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子,肯定在回来的路上吃尽苦头了吧?你今晚先在薛府睡一晚吧,龙头帮那边我帮你打了招呼,刘青山帮你编了个借口,刚好你明天可以跟他对一下故事。」
我抱拳行礼:「多谢薛小姐帮忙,在下不胜感激。」
在露宿风餐了数天之后,我好好地享用了一把热水浴和薛府的精美食物。两个月未尝肉味之后,能饱食一顿鲜美的菜肴,那真是神仙般的享受。
第二天,我跟许久未见的刘青山交谈。
「那日你外出未归,小姐为你在帮派里搪塞过去。老夫编了个借口,便是你在老家建南的家中长辈病重垂危,需要赶紧回去主持家事。如今过去了两个多月,算起来刚好够一趟来回的时间。毕竟你被青莲教掳去的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尚不知青莲教在越城内有什么样的耳目,若是知道你从他们的聚集地逃了出来的话,可能会想要杀人灭口或者泄愤。接下来一段日子你在天究堂低调行事。」
我点头说道:「这个我明白,细节我会自己回顾一下。不过我这么不告而别,帮里不会惩罚我吗?」
刘青山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若你是个毫无背景的新帮员,那自然会有相应的责罚,但是小姐让我为你打理好了关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我感叹道:「有靠山的感觉也太好了吧。」
「哈哈哈哈,没错,而你已经充分地证明了小姐对你的帮助极有先见之明。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利用你和唐禹仁带回的宝贵情报将青莲教一网打尽。」
确实,唐禹仁不惜跋山涉水奔回越城,甚至来不及喘息便要当晚扫荡聚香苑和旧城区就是为了打这个信息差。
然而同一天下午,刘青山离开之后,就在我准备离开薛府时,满脸疲惫的唐禹仁带回来的却是令人失望的消息。
「什么?一个青莲教人物都没抓到?是因为他们识破了我们的计划还是怎么着?」
我有点难以置信,你说被主要人物逃走几个那我还能理解,但是薛家这个地头蛇,和有着第一手情报见闻的精英玄蛟卫,再加上越城当地强盛的官府,竟然几近一无所获,实在是超出了我的理解。
唐禹仁脸庞上难得地浮现了焦躁与愤怒:「不知道。这才是最令人难受的。我们已经控制住徐福贵,正在慢慢审讯。旧城区也有几个可疑人物被抓了。但是聚香苑竟然一无所获。絮花和数个聚香苑姑娘、主管在两天前突然告病离开,让我们扑了个空。既然他们能如此及时地离开,说明留下来的肯定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青莲教到底是过街老鼠还是三体人啊?这是未卜先知还是把我们给摸透了?
我眉头紧锁,仔细地回顾着过去一周发生的事,说道:「依我之见,有几种可能。」
「第一,他们的情报系统强大到出乎我们的意料。我看看,假设他们是在我们逃离那天就派人赶往越城来让教众撤离,两天前便走了,那就是两天就横跨了半个顺安,最少也是四百里加急的速度!他们哪来的快马?哪来的资源?又或者是养了信鸽?两天八百里,这,信鸽有这么强吗?」
「第二,我们在某个环节走漏了消息。嗯,不过这个可能性比较低,刘紫荧是唯一见过我们的外人,况且絮花等人两天前便离开了,那时我们还在路上,从时间上来说不对。」
「第三,他们并不是因为我们而逃离的,而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毕竟薛槿乔说过,他们自建宁回来之后巡查过一次聚香苑。这些人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因此恰好在我们赶回来之前离开。不过这个时机,有些微妙。」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不可能的,」我摊手无奈地说道,「那就是青莲教主手段通天,掐指一算就算到了有人会逃离青莲圣城,所以提前安排好让手下从容离开。不过我觉得对方不是这种神仙人物。」
如往常一样,唐禹仁无视了我最后的小幽默,而是踱步说道:「那么看来就是他们的情报系统或者教内的大变了。嗯,前段时间黑鸦探南下,寻找青莲教痕迹时,也许惊动了他们的眼线。或者如你所说,槿乔那边的行动也打草惊蛇了,不过这个时间点确实太巧合了……我已向知府申请兵马去调查人口失踪之事和太屋山下的青莲圣城,数日内便会南下,到时我会一起行动。」
啧,老唐这个家伙,标准的劳碌命,来回折腾也不带歇息的,太累了。
「死里逃生你可真就一点都不准备休息一阵么?算了,这确实是你的风格。」
眼看当下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我便准备回家了。这时,我想起一件事,向唐禹仁问道:「对了,聚香苑现在什么情况?被你们关了吗?」
「昨天确实被官府接手,关闭了一晚,但是没几个被拘拿的。姑娘们都没什么可疑之处,官府也不想为难这些人,今天已经重新开门了。」他顿了顿,问道:「你不会是要去见那个青鸾吧?」
我嘿嘿笑道:「瞒不过唐兄的眼睛啊。毕竟聚香苑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当然要求风月场所当一个良善之地本来就是痴人说梦,但是现在里面无关的人很有可能会被牵扯进青莲教这勾当,这就超过了一般烟花之地所能承载的风险了,我确实有些担心她。」
唐禹仁犹豫了一瞬,摇头道:「此事是你私事,我不好插嘴,但还是劝诫你最好不要对青楼女子轻易付以真心。」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唐兄,昨晚你应该也审问她了吧?以你玄蛟卫的眼光和手段,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当之处?」
唐禹仁摇头:「那倒没有,就是个很常见的青楼女子而已。」
我笑道:「那不就得了。既然她没有普通人之外的能耐,那我还是相信自己能把握住分寸。唐兄你奔波了一整周,快休息吧,有事的话明天再找我。」
于是我和唐禹仁就此别过。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青鸾笑靥如花的美好面容。对我而言,她是什么样的人?对她而言,我又是什么样的货色呢?
第三十四章:何以为家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逐渐开始日短夜长。我离开内城之后太阳已沉到地平线上了。聚香苑门可罗雀的院落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落寞,对于见过它往常的热闹的我,更是有些刺眼。
「韩大人,好久不见,这边请。」一个熟悉的小厮无精打采地在门旁站着,看到我上前之后精神一振。
「小赵,我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大家都还好吧?」
小赵有些苦闷地抱怨道:「唉,别说了,小的都不明白到底遭了什么灾,那官差把苑里所有人都按个儿关押在房里审问,昨晚一整晚都没得好睡。结果今天早上也没给我们个交代,转头却又把我们放回来了,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姑娘们都受惊了。」
小赵往凉亭里,走廊转角示意道:「现在还有好几个捕快在那儿虎视眈眈呢,叫我们如何做生意?听说他们要找的是前几天告病离开的絮花和杨主管,说他们跟青莲教有关!简直荒唐!」
看他的表情似无作假,那么可能青莲教在聚香苑里的行动确实够隐秘,连小赵这种老员工都对之毫无察觉。
一路上小赵喋喋不休地抱怨了一大通,倒是让我有些同情。小赵啊,我估计你很快就要失业了,这件事儿越闹越大,怕是青莲教被彻底根除之前,聚香苑和越城的其它青楼是做不了安稳生意的了。
「喏,韩大人,您找青鸾是吧?她在侧楼,您过了前厅右拐就是了。」
我道谢之后给了小赵几枚铜钱,然后往侧楼走去。正厅里虽然依然有着不少花枝招展的姑娘,但气氛却极为冷清,没几个客人。她们强颜欢笑的脸上却藏不住不知所措和不安。
来到更为清静的旁厅,我一眼便看到那熟悉的丽人。青鸾身穿浅绿色的长裙,梳着垂髻,独自一人坐在窗旁,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恬静的侧脸带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哀伤。
「青鸾?」我上前一步,轻声呼唤。
青鸾脸上的伤感仿佛被潮水洗过似的,瞬间清了干净,转过头来时脸上已挂上了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让我直呼专业:「客官好……嗯?韩大人?好久不见!」
我有些哭笑不得,坐在她旁边说道:「你还是叫我客官吧,韩大人这称呼我听着就觉着不舒服。不过确实很久没见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青鸾苦笑道:「这几天苑里不怎么太平,客官在进来的路上也看到官差了吧?」
我点头道:「看到了,你们没事吧?」
青鸾略微沉重地说道:「嗯,虽然大家都被官差一个个地拘去审问了,但是却一个都没留在衙门,折腾了大半夜之后反而告诉我们今天能回来,也没说不能继续营业,高姐儿和主管们就且开门看看了,官差也没有阻止。唉,青莲教余孽……怎会有这种事呢?」
我悄悄地往左右看了几眼,低声说道:「事实上今天我来见你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的……咱们去个清静点的地方聊吧?有空余的厢房吗?」
青鸾看着我严肃起来的脸色,似乎领会到了什么,轻声说道:「去奴家的房间吧,那里比较安静。」
她带着我出了旁厅,饶了几圈后来到姑娘们的居所。走廊外两个魁梧的女侍卫向我们微微点头后放行。据我了解,只有贵客或者有幸与姑娘们共度良宵的人才会被邀入这个苑里最为私密的地方。而如何被选中呢,两个方式:其一是以过人的才华与个人魅力赢得姑娘的青睐然后撒银子,其二是撒比第一个方式更多的银子……所以对于青鸾这么一个举动,我倒是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我也算得上个「自己人」啊。
青鸾来到其中一间房屋,轻轻地敲了敲门,说道:「小玉,是我。」
门开了,露出一个女孩儿,可能才十四五岁的年龄吧,小圆脸,大眼睛,秀气的鼻梁上点缀着几点雀斑。她带着几分谨慎地看了看我,然后对青鸾说道:「小姐,怎么这么早回来?」
青鸾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说道:「这是遇上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友人,要寻个安静点的地方叙旧。你先出去一下吧。」
「是的,小姐。」女孩儿乖巧地出门,将其小心地关上。
青鸾转过身来招呼我坐下。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和上次窥探絮花时的布置极为相似,大大的床和妆台,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一些茶碗和茶壶,角落还架着一张书架,一张琴。
青鸾熟稔地冲起了一壶茶,然后满满地为我沏上一杯:「奴家在苑里赖以为生的便是这手茶艺,所以吩咐小玉无论何时都要在闺房里准备好热水和茶叶。」
我道谢后问道:「那个女孩儿叫小玉?她是你的个人丫鬟还是服侍所有姑娘的?」
「是奴家的贴身丫鬟,她性格比较柔弱,做事也不够麻利,但却身世可怜,心地善良单纯,奴家甚是喜爱她,便求高姐儿将她留在身边。」
茶过一巡之后,青鸾便定定地看着我,问道:「客官可是有什么要事告知奴家?莫非与青莲教相干?」
我坐直身子,正色道:「正是如此。事实上过去这两个月我因为族里出了事回了一趟老家,但是我回来时通过一些关系了解到聚香苑里发生的事。官府这次的行动确实是因为抓到了青莲教中人的蛛丝马迹,而苑里的絮花便很有可能是邪教余孽。而她这次如此及时的离去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败露了!」
「青莲教乃是朝廷的一根心头刺,虽然这些年来已是过街老鼠,但不可不防其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实际上已经在卷了,而且卷的规模还贼他妈大,我在心里加了一句。
我诚恳地看着青鸾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聚香苑虽然可能只是被青莲余孽的活动波及到了,但是我觉得接下来整个越城的风月场所,灰色地带都会被官府扫荡。这次前来是特意为了劝告你离开聚香苑,因为它已经成为是非之地了。」
青鸾似乎有些被震住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我,迟迟未开口。我也乐得一口气把自己打的腹稿说完,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来有没有积蓄,能不能脱离聚香苑后正常生活,也不是很清楚你跟苑里的契约是什么样的。由于这次青莲教的活动确切地跟聚香苑的营业有关,官府的架势看起来是要将整个越城的青楼都翻个底。而那些卖身契被牢牢把握住的女子,也会有很大的机会脱离青楼的控制。」
关于官府接下来的行动,唐禹仁大概地跟我交了底。不知道青莲教的具体计划就罢了,这次我们死里逃生探得一些内幕,越城的官府应该已经转动了起来,高度警惕任何可能沾染,经手过人口贩卖,偷渡,运输等等的灰色行为。而青楼作为首要目标之一,姑娘们哪怕不离开,在这种场所的存在也会被官府紧紧地监控。
之后我又勉强说了几句劝慰的话,来稍微软化这接连的惊人信息量:「虽然你一定会对离开自己熟悉的栖身之地有些害怕,但是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离开这种称不上良善之地,脱身这种生意……咳咳,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是一种你很喜欢,很愿意投身于其中的事业,那我也支持,但是还是要先避避风头,保护好自己……」
妈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这种时候,是不是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这时,青鸾终于有了反应。她轻轻地将手放在我的手臂上,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青鸾明白了。客官,谢谢您。」
我有些不自在地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是吗?那就好了……嗯,你要是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问,我虽然了解得不多但是可以尽量帮你出出主意。」
青鸾站起身来,环视着这个颇为宽敞的房间,有些感叹地说道:「奴家自从落入聚香苑里,从未放弃过离去的念头。但也许是待得太久,忘了如何在外界自处了。一年前奴家攒够了赎身的银子时,又告诉自己要再攒能让自己生活下去的盘缠,如此一般在边缘徘徊,至今也未曾踏出那一步。客官的话,反而能让奴家做出决断了。」
她转身对我笑了笑,神情无比复杂,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彷徨惆怅。
我有些默然。对我和唐禹仁来说这次扫荡聚香苑的行动不过是对付青莲教的冰山一角,仅仅是一个开始。甚至对于青莲教本身,它在这所青楼的活动估计也不过是蛛网中的一根微不足道的线而已。但对于青鸾和无数跟她一样的人来说,这种边角料级别的局部博弈便是能决定她的命运的重大节点。
从本质上来说,我和她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纵然是携带着另一个世界的知识与眼界,也不过是让我从一个棋局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棋局而已。
「那么,你尽快跟苑里的负责人提起离开这件事吧。大胆地把官府的介入作为筹码,据我所知官府这两天便会正式向所有城里青楼发出通告,暂停一切风月场所的营业。那时候,无论是头牌还是丫鬟,只要她们愿意配合官府的条例,管你是越城豪门,府中士绅,都得放人。这些场所背后的人若是想强行留人的话,就要面对大燕官府的铁拳了。而它可不像我那么爱讲道理。」
青鸾的视线落在房间角落的一把琴上,叹道:「苑里的头牌是掌上明珠,比奴家这种半路出家的中人之姿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受尽聚香苑主人的宠爱和关注。然而在这种时候,她们也和奴家并无两样,都是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弱女子罢了。」
「客官,奴家今晚便向高姐儿提出离苑的要求。不知道您……能否助奴家一臂?」
我面对着青鸾希冀又小心翼翼的眼神重重地点头,说道:「放心,朋友一场,我肯定会帮你的。」
「嗯,首先……你有什么亲人好友吗?既然要离开聚香苑那就得搬家,期间得找个地方暂住一阵。我是住在帮派里的宿舍的,不然的话可以接济你一阵。其次是,你有没有积蓄?据我所知,城内的宅子价格可不低。之后则是再就业这件事……其实以你的资质,我完全可以为你补课一番,凭你的文字水平应该不难找到工作。」
青鸾托腮思考了一阵后答道:「奴家的亲朋好友……呵呵,可能除去客官、小玉、和苑里的几个姐妹之外,真的没几个愿意帮忙的了。不过这些年来积蓄倒是有一些,奴家也一直在打探城内外买房置地的门路,若是倾尽积蓄倒是能在外城偏僻一些的地段布置房产。」
我正欲点头赞同,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却是不久前跟唐禹仁聊过的,对于青莲教活动的担忧。
那时我想起青莲圣城韦大福每周过来对我们宣传的话,提起这件事来:「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防。陛下东巡在即,最终的目标是要北上狼首山赏军对北疆蛮族用兵是吧?我的问题是,这件事的机密级别有多高?青莲教在地下据点如此大肆宣传此事,搞得我都以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举动了。」
唐禹仁对这个问题也思考了不少,答道:「这件事说得上是半个秘密,虽然军中之人也大都收到通知了,但在明年东巡之前是不会正式宣布的。东巡是为了确保东南富庶之地的供粮和后勤没有问题,而后便要准备在夏季启程北征。」
我有些无奈地说道:「那看起来这些家伙又说对了,确实要打仗了。娘的,他们的眼线也太强了吧,潜伏得这么猥琐也能精准地掌握这些情报。可以预见,他们在朝廷用兵之后肯定会出来搞事。」
想起这件事,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虽然北疆战场远在千里之外,但太屋山可是近得多了,如果明年青莲教还未被剿灭的话,在朝廷用兵时捣乱是最有破坏性的,也有可能会波及到越城。与其让青鸾把毕生积蓄花在城内的不动产上,也许在城外买套乡村宅子,省下一笔钱,会是更好的选择?
想到此处,我便比较隐晦地向青鸾提了这个建议。当然,这种连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的推测与忌惮也无法言明,只能抛出一个思路让她自己权衡。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青鸾仅仅是思索了数秒后便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奴家听客官的。」
我不由得劝诫道:「买房这种重大决定还是要慎重一点,尤其是你多年住在城里,若要搬到城外怕是会有不少不便之处。」
青鸾温婉地笑道:「奴家明白,但是奴家所闻所见的,均被束缚在聚香苑内这一小方天地里。客官却是真正地接触到了这些可以轻易决定奴家未来的事件,听闻到了奴家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的内幕。而客官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跟奴家分享,解析这些东西的人。既然如此,那奴家愿意相信客官的判断。」
没想到青鸾那看似柔弱的身躯内还蕴藏着这种孤掷一注的决绝,让我钦佩的同时却也感觉自己承受了青鸾那清澈的目光下,某种沉甸甸的托付。
对此,我无法多言,只是坚定地对她说道:「既然你愿意如此相信我,那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助你安全脱身。」
次日早晨,我租了抬马车回到聚香苑。越城的政府机关已彻底地发动了起来,看来唐禹仁没有夸大,这确实是件上达天听的要事。聚香苑里已是官差多于侍者,没有文书的人无法进入其中。我耐心地在后街的出口,当初我和唐禹仁监控人口运输的地方,等待着青鸾出来。
不久后,青鸾推开门,身边是那个叫做小玉的少女,跟身后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说话。
「高姐儿,多谢您这些年来的帮衬。青鸾就此别过,您和姐妹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美妇人似乎有些感叹,说道:「按照目前这架势,过几天我们都得出来了。也罢,也罢。小梁你一直是个内秀的人,还在外面有朋友,但在外也得多个心眼啊。」
高姐儿言罢看了我几眼,矜持地对我点头示意,我也还以礼貌的微笑。作揖告别后,我和小玉将两人的行李放入马车。虽然比当初我一个包裹入城的事物多了些,但两个女孩儿的行李实在算不上多。
走了十几分钟后,我们在薛家开的顺风客栈停了下来,安顿好青鸾和小玉。
做好这一切之后,我往天究堂的方向走去。不告而别旷工足足两个月,若不是我上面有人估计早就被开了,是时候回去报道了。
第三十五章:失踪人口归来
有了刘青山事先帮我料理好的关系,我不告而别数月后又忽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回来上班倒是没让堂里有太大反应。毕竟帮规虽严,百年下来关系户,纨绔子弟在龙头帮里已深深地扎了根,与之相随的种种荒唐闹剧也不在小数。我这趟也顶多让几个主管想起了我当初也是个被塞进来的关系户这件事。
高岩这小子就有点过分激动了,像个猴子似的上下吵闹:「韩哥,别这么神秘嘛,我这段时间还挺担心你的,你不会真的是老家出事了吧?什么事这么急?」
这小子仗着自己跟我混熟了,对于我那极其简陋的借口完全不相信,搞得我只能稍微编了点细节糊弄一番。叶洛秋则懂事多了,虽然看向我时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好奇,但是很乖巧地并没有多问。
十一室倒是仍然只有我们三个人。日常的账本也因为秋收的原因多了许多我之前未曾见过的种类和内容。不过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核实账本而不是在野外做苦力活,已经是像在天堂般的待遇了。
「说起来,韩哥你的算学课还真的挺有效果的,张主管上周特意来告诉我们你带的第一班兄弟们在接受了你教导的内容之后确实发现自己工作的容易了些。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估计堂里会交给你更多的教学担子。」
我摸了摸下巴答道:「是吗?那还行,我就担心这么短时间内出不了什么效果。嘿嘿,这正合我意,不过希望堂里不会因此而提高咱们每天的工作量就是了。」
高岩和叶洛秋都变了脸色,确实,要是所有人都能以之前1.5倍的效率工作的话,那么这个工作量就会成为标准,而不是被额外奖励的行为。
叶洛秋嘟起嘴严肃地说道:「韩大哥,你可悠着点儿啊,我和石头都已经适应了目前这个工作量了,比起11室过往的成果已经高很多了。要是堂里习以为常,再配下更多的工作的话,那大家可都遭殃了。」
「确实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个方面……要是因此让堂里的兄弟们都工作量增加的话,那我估计就在帮里混不下去了。必须要慎重对待。」
不能做一个让天究堂内卷的罪人,所以这方面得考虑一下如何控制影响……
「对了,石头,你家是在城外的吧?我有个朋友想在城外买个好屋子,你帮我参考一下。」
高岩精神一振,说道:「你这就找对人了,我堂兄在村里是木匠,建的屋子可结实了。」
我掏出几块碎银递给高岩,说道:「我这朋友急着搬家,怕是等不了,你给我介绍一个信得过的人,或者帮我打听一下有什么人想要出手宅子。贵一点无妨,找个风水好点的地儿,最好离城里近一点。我这朋友经费宽裕,不会亏待人的。」
高岩拍胸膛保证道:「放心,咱们高家在越城这百里的村子里都排得上号的,这点小事没问题。」
于是接下来的数周都是在这片异常的宁静度过。高岩顺利地给我介绍了一个中介,推荐给青鸾几份产业之后,她在离越城数里外的小村子里买了一个院子和几亩地。
我重新回到自己金牌讲师的职位,思索着如何兜售自己的知识同时避免天究堂的整体工作量被过多增加。
其实大燕的数学相对于它的社会发展来说不算特别落后,但是确实体系不成熟。严格来说我也不是什么专业人物,所以一开始也仅仅是在技巧上把一些我自己比较熟悉的细节性内容传授给天究堂的同事们。这种东西对于工作效率的提高相对来说比较明显,所以这一次我要换一个角度来授课。
现在看来,我的「韩式记账法」迈的步子有点太大了,天究堂目前也仅有高岩一个人可以说是初步接受了其中蕴含的不同思考方式,甚至连叶洛秋也只是将其应用,而不是用它改造自己的会计思维。这一次我开始梳理大燕已有的算学理论,然后在此基础上整合出一份适合会计工作的「秘笈」。如此,既能从长远上来看提高所有人的水平,又能在短期内不至于改变工作量的标准。
我有预感,自己在青莲教一案中的参与若是发展下去,怎么也够得上「影响历史」的份儿了,但既然任务还没完成,不妨多线操作一番,尝试一下从理论、技术方面推动位面印记。
但是帮助青鸾安定下来,准备下一阶段的天究堂工作,相对来说都是次要重要的事。对我来说,最为迫切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练功!
没错,眼下唐禹仁离开了越城前往怀化帮助官府讨伐青莲教,薛槿乔忙于越城扫荡灰色地带的工作,在这一方面我暂时无所事事,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武功的事了。逃离青莲圣城时接连遭遇的战斗让我充分体会到一个没有合格武功在身的江湖人士不是江湖人士,而是炮灰。走的也不是武侠路,而是扑街的龙套路。
哪怕我有异能在身,拳脚功夫也算不上完全不通,但是任何一个入流的武林人物都能像打狗一样把我吊起来打,实在是太憋屈,太危险了。
为此我将所有琐事都解决完后,每天就开始两点一线的工作,练功,睡觉。
乾元功已有两个月未练,结印和行气都极为生疏,而恰好乾元功第一层最难的便是细心与专注的水磨工夫。但是在青莲圣城的一番遭遇磨练了我的心性,每天数小时的吐纳也彻底地巩固了我入定与观想的心境,帮我跨过静心入定的那道初学者的大关卡,算是因祸得福。也因此,我在十一月初终于迎来了进入大燕位面以来最大的个人收获。
「呼……呼……」
我坐在静室里,双手流畅地随着呼吸的节奏结成一个又一个的手印,心神却完全地沉浸在观想与行气里。经络内一道暖洋洋的真气正在不紧不慢地越过胸间膻中穴,缓缓下行,然后气归丹田,在我的感觉中逐渐「填满」了气海。至此,一趟手少阳三焦经的完整运气行功圆满收工,一时间,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一种安宁感,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活力,滋润了身体与心神。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却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乾元功第一层,完整运气循环任意一条十二正经,经过几多波折,终于成功了!从此以后,虽然仅仅是最基本的一层内功,但我周铭也可以自称是有正宗内家功夫在身的武者了!
我跳起身来,运动了一下筋骨之后,左拳搭在腰间,右拳竖在身前,手足对应,肘膝对应,肩跨对应,摆出一个正统的龙头帮标志性入门拳法,《龙拳》的「青龙出海」的架子。我仔细地按照自己在演武堂导师的指点下,雕琢出来的动作与发力方式,力从地起,一点点地从脚到腿升到腰,然后再一节一节地从脊椎传递到肩,到双臂,最后微微侧腰,右拳往后拉,将一式淋漓凶猛的「青龙出海」捣出。拳头撕裂了空气,虽然打在空处,我却感觉到,如果这一拳打在沙包上,一定能将其高高地击起。
刚才那一拳是我从方式太极馆开始,到加入龙头帮,历时近一年淬炼出来的拳脚功夫的精华。按照罗师傅的说法,若是我能在实战中每一拳都能自如地像刚才那样发力,那么我的拳法就登堂入室了。
「好,再试试内功。」
我按照《龙拳》的行气线路,粗略地摆出与刚才一样的拳架子,调动丹田内的真气,然后右拳又一次地捅出。而这一次,草草摆出拳架子,发力粗糙得肯定会让罗师傅对我饱以老拳的一式「青龙出海」却以仅逊于刚才的力道,戳开空气,狠狠地捣在空处。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难怪这个位面里,内功至上。内外三合完美结合,发力与动作都极其标准的一记拳,在地球上需要正常内家拳修习者数月乃至上年苦功才能把握的威力,竟然轻易地被一门刚入门的粗浅内功给复制了。而这种落差在我这个阶段是最小的,越往后,内功越精进,这个差距就会越大。一力降十会,在大燕位面里,真气就是这个力。
当然,两个境界相仿的高手之间,一个能像我刚才那样用到全身之力发劲的人肯定能完胜拳法没有达到这个地步的对手。但是技巧,细节这种东西,在更高境界的功力之前,实在是站不住脚啊。
难怪朝廷对青莲教余孽如此忌惮。在冷兵器时代,能够轻易培养出成千上万个三流高手的势力,简直是开了挂的存在。
不过现在暂且不用想那么多,还是享受一下这个质的突破的时刻吧。我用上真气把龙拳实战四式、练体四式都练了几遍,然后再不亦乐乎地练了大半个时辰的鲤鱼跃步法,最后真气枯竭时才收工离开。
对了,也快两周没见过青鸾了,自从帮她搬家完了之后就埋头苦练。今天既然已经完成工作,那就去见见她吧。
我顺路买了点东西,然后出城走向青鸾的屋子。越城外的耕田和城镇相当多,离城池越近则越密集,在往南和往北两个顺着越水的方向的人口尤其众多,大大小小的村、县环绕着越城,让顺安府的这一小段地坐拥近百万人口。青鸾选择的宅子则在南边大概十里外的「江口村」里。据说这是方圆二十里内四个「江口村」之一,创意之匮乏令人腹诽。
施展出轻功,虽然速度比不上奔马,但却无比稳定,轻松。鲤鱼跃不是什么高明轻功,但是在行气之间真气仿佛在我的脚下安了两个弹簧,每一次脚踏实地的借力都能让我轻易地蹦出数米的距离,比我用纯粹的肉体力量奔跑时不仅每步跨出的距离更长,所需的力气也小上数倍。难怪当初薛槿乔的续航能力那么强,以她十倍于我的功力,就算是拎着一个大活人也能以大幅度打破马拉松的世界纪录。
十数分钟后,我来到一间颇为宽敞的院落前,敲了敲大门。这时,一阵狗吠声响亮地在门后响起,不久后,我听到一阵脚步声,和小玉的声音。
「谁啊?」
我回道:「是我,韩良。」
「啊,韩大哥,您等一下。」
小玉开门后,对我笑道:「您怎么来了?」她稚气仍重的小脸上却是少了许多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戒备和怯懦,多了不少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我举起手中的糕点说道:「这不好几天没来见你们,特意上门看看你们住得怎么样了。青鸾呢?」
小玉接过食物,道谢后带我走过空荡荡的院子:「小姐在屋里,这边来!」
我左右看了看,说道:「你们住得还习惯吗?这几天应该忙着打理宅子吧?」
小玉语气愉快地说道:「嗯!虽然屋子很大,也要花很多功夫清理,但是小姐跟我说,能有这么大的一片自己的天地,实在是自在极了!」
我笑道:「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你呢?应该挺久没在这种乡村的地区住过了吧?比起聚香苑如何?」
小玉思索了片刻后,斟酌地说道:「我……也觉得小姐说得对,虽然活儿跟在苑里一样多,但是在这里总觉得好轻松呢。」
「是这样的。无论聚香苑是多么华丽,美好,那终究不属于你和她。而在这里,虽然远远不算是繁华之地,却可以做自己的主人。」
小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们来到屋内,小玉让我坐下,并为我泡了杯茶。
「小姐应该已经听到了,我这就去告诉她一声。」
我打量了几眼正厅的布置。大件的家具俩人已准备得差不多了,比起我上次帮两人搬进来时,已经有几分家的感觉。而身下的木椅与身旁的木桌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器物,却也作工精细,看来青鸾的小金库确实比较充实。
「韩大人,好久不见。多谢您的糕点。」
青鸾带着小玉从内屋快步走出,对我问好。今天她略施粉黛,皓齿娥眉,粉面洁白娇艳,许是因为在家比较随意,穿着一件白色的对襟上衣,露出了里面的米色抹胸和一截粉嫩的胸肌,那傲人的柔美曲线被一件黄色的褙子遮掩住。她婀娜的腰间扎了一根青色的腰带,下身则是蓝色的长裙,气质清雅。
我起身回了一礼后,无奈地说道:「我真是求你了,别叫我大人了。你我既然不在聚香苑,也以朋友身份相交,叫我的名字就行了。也别叫我客官!」
青鸾坦然笑道:「既然客官如此坚持,那么奴家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韩良。」
她着重咬着那两个字,让我一阵不自在,转移话题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呢。青鸾应该只是名号吧?」
青鸾有些感慨地说道:「是啊,奴家已经许多年未用自己的真正名字了。」
她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奴家姓梁,名清漓。清澈的清,淋漓的漓。」
「很漂亮的名字,」我点评道:「是因为五行缺水吗?」
青鸾,或者说梁清漓噗哧一声笑道:「据说是有那么一层考虑,但是家父的祖辈世世代代在越水旁与之共生,中年之后有一年在江口赏潮之后,家母有喜,因此而得名。客……韩良你直唤奴家之名就行了。」
我听得极有兴趣,说道:「没想到还有一个这么美好的来由,确实是个好名字。不过听起这个故事,你父亲好像也是个熟读文书的人啊,现在可还安好?又是如何进入聚香苑这一行的?」
梁清漓沉默了片刻后,怅然说道:「奴家原来家世颇为殷实,家祖家父都曾入朝做官。虽然不算有权势,但也在这越城之界颇为自在。然而,在奴家十六岁那年,家父因罪入狱,家族因此破败,奴家也被卖入聚香苑,不得不卖笑维生。」
她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而因为家父从小的教育,奴家也习得不少经书,琴棋书画略有涉猎,却是卖了个好价钱,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够带着一大笔银子脱身,也是个常人难望的结果呢。」
我听着梁清漓说起自己的身世,无言以对。虽然对她的背景有所猜测,但是没想到如此灰暗。嗯,不过也确实合理,她也说过自己是半路出家的青楼女子。相对于聚香苑的许多从小便被「培养成才」的女孩儿,比如那对花魁便是这种从小开始培训的最佳学生,梁清漓的技能都是进苑时自备的。
我虽然很好奇梁清漓的父亲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才能沦落到这个妻离子散的地步,但却明白这种话题不聊为好,便准备转向一些其他的话题,试图消除空气中那过于凝重的情绪。
这时,梁清漓继续道:「奴家经此大变之后,一生的目标便只剩两个。其一是重获自由,这个因为你实现了。谢谢你,韩良。」
说到这里,她感激地与我对视,我也不由自主地对她微笑。
「而另一个目标,便是为奴家父亲洗刷罪名。当年家父职为司仓主簿,掌管粮钱。虽然不算官府要人,但亦战战兢兢掌管越城近郊的粮仓十数年无过。然而七年前建南府大饥荒,朝廷从顺安拨粮赈灾,家父明明按时完成差事,却在后来被人污蔑以次充好,贪污钱粮。」
说到这里,梁清漓如水般的双眸染上了一层我从未见过的陌生色泽,那是仇恨的焰火:「可怜家父一生清白,数十年官职的苦工,无人听闻,无人在意,家母大病离世,家父冤死狱中,梁家破碎支离,奴家则被卖入青楼,成了最低贱的娼妓。」
我有些不自在地喝了口茶。这个外表,气质,与谈吐如此淡雅温婉的女子,竟然蕴含着如此刻骨的仇恨,让我惊讶之余,也不得不同情。
梁清漓喝了口茶后,轻拍了拍在她身后一脸担心的小玉的手,平息了情绪。她有些无力地对我说道:「但是奴家能够从聚香苑脱身已是三生有幸了,之后的事,梁家的事……奴家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背负着罪名,但一个弱女子,一个娼妓,又能如何?
我沉默了良久,举起杯子说道:「清漓,你的故事让我动容。请让我对你示以敬意。在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之后,我能看出,你依然没有放弃,也没有让挫折打败你。这种精神,是最为可贵的。我不如你。希望接下来的路,你也能继续前行。」
梁清漓温柔地看着我,说道:「谢谢你,韩良。」
这时,一个隐约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突然清晰了起来。而它所指向的可能性,虽然渺小,却充满了令人振奋的希望。
我重重地放下茶杯,对梁清漓笑了:「清漓,听你所说,你想要重振梁家,为你父亲申冤,是不?」
「那是奴家毕生所愿。」
「而以你所看,达成这个目标需要的是什么?」
梁清漓有些迷惑地说道:「需要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重审当年的案子,可这又如何能行呢?奴家如今一点人情关系都没有了。」
我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你说得对,但不全对。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无论是权势,金钱,还是武力,你就有机会重启这个案子。而你记得我当初对你所说的,大燕最大的捷径是什么吗?」
梁清漓思考了片刻后,答道:「是……武功?」
我说道:「没错,正是武功。而若一个人能在武功之上,更有文才的话,那他便会极快地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人才。」
我想起了我的老哥们唐禹仁,这个家伙虽然天生劳碌命,但不得不说,他是我知道的最厉害的一个人。这种人当上玄蛟卫,是朝廷之幸,也是青莲教之流的大不幸。
转念至此,我笑着对梁清漓说道:「而我觉得,我恰好可以帮助你成为一个这样的人才。」
第三十六章:暗流汹涌
梁清漓眨巴了眼睛,似乎有些懵了:「韩良你是说……」
「江湖补课王,九十天三科百分进步圣手,天究堂金牌讲师,正是区区在下。」
我恬不知耻地吹嘘着自己的资历。嗯,除了天究堂那段,梁清漓可能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只要她能理解那名头的响亮就行了。
女子再次迟疑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消化我的话。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是我其实是一个挺有文化的人。加入龙头帮之后也在奋力习武,最近小有成果,我觉得可以自称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了。你过去几年在聚香苑里,我猜你是专精于一套非常独特的技能,但是出了聚香苑之后这套技能的适用性怕是低不少。而我呢,刚好和你相反,我什么都不是特别擅长,但是很多东西我都懂一点。」
「而你从聚香苑出来之后,肯定是要再找份工作养活自己的。与其花大价钱去请一个前辈教导你,还不如让我为你特别辅导一阵,迅速在一个或者数个行业有一些基本的知识。你应该知道,我在龙头帮的天究堂做会计,也就是账房工作,但是除此之外我也有一些其他领域的知识,对你应该会有帮助。」
梁清漓这次听懂了,却有些迟疑:「韩良,你已经为奴家做了够多事了,再要劳烦你为奴家补课的话,实在是不知好歹了……」
小玉在她身后听见,有些着急地插口道:「小姐,韩大哥说得对啊!我能进城里做工,以您的才华也一定能找份工作糊口,但是这样只是能过日子而已,梁家的事就永远无法改变了!要是能学武功出人头地的话,说不定还能有点机会!」
梁清漓顿了顿,问道:「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要学武功出人头地?」
「哦,前阵子絮花小姐和杨主管在说话时突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既然她和韩大哥都这么认为,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听得此言,我不由得挑起眉头。有意思,絮花竟然还对小玉说过这种话……
「小玉,韩大哥确实是一片好意,但是我们不能这么无耻地一直依赖他,他已经为我们做了够多了。再过的,就越份了。」
小玉似乎有些恼怒,摇了摇梁清漓的肩膀,脱口而出地说道:「小姐,都这个地步了您还纠结个什么呢?反正承了韩大哥的恩情已经够重了,也不怕再多几分。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服侍韩大哥去就行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开口大笑。这小妮子,倒是直率单纯得很可爱,也很明理。这对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的感情着实深厚,令人羡慕。梁清漓似乎有些头痛,对我投来歉意的目光。
我打断道:「好了好了,你们别争了,这次除了想帮你们一把,我也确实有一些自己的原因在内。清漓,别跟我客气,就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学点可以货与豪门的技术?想不想有哪怕只是一点遥不可及的盼头?或者这么说吧,你的仇恨有多深,是否足以让你放下矜持和脸面,去恬不知耻地求一个朋友再三帮助自己?」
说到最后一段时,我的语调不再轻佻,而是多了几分严肃之意,定定地看着她。
面对此言,梁清漓垂下了头,让我无法看见她的脸庞。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抬起头来,似乎有些无力,但却一字一句地看着我的双眼说道:「拜托你了,韩良。」
「……虽然奴家的谢意已经很廉价了,虽然如此大恩无以为报……但,若日后有任何需要奴家的地方,在所不辞。」
我笑了笑,忽然想起初次跟她见面,她调戏我时那大胆的风采。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个热情似火的女子跟眼前如此挣扎而迷惘的梁清漓是同一个人。
不得不说,梁清漓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多年的红尘滚打能够逼她无视大燕社会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让她能在酒桌上与陌生男人自如地坐在一起陪饮,做一个「婊子「,但却似乎未能将她骨子里有关情义,有关是非的观念磨去。当然也不是说青楼女子就一定是没有道德不知对错的人,但是不可否认,这种高度注重物质,交易皮肉的场所,确实容易扭曲一个人的价值观。
所以梁清漓身上这种复杂而又矛盾的特性,实在是有些可爱呢。
「好啦好啦,咱们别这么严肃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儿画饼而已呢。我可完全无法保证到底能帮你成什么样的才,我有没有那能耐都还做另论呢。
小玉欢呼道:「好耶!谢谢韩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帮到小姐好多的。」
我看到小玉站在梁清漓身后一脸欣慰,不怀好意地问道:「小玉,你识字么?」
小玉有些迷糊地答道:「苑里和小姐都教过我一些,但是我学得不是特别好。怎么了?」
「小玉啊,你不会以为你家小姐会是我唯一的学生吧?你当然也得跟我上课啊。」
「啊??」
天究堂,十一室,又是平安无事的一天过去了。我放下手中的医经打了个哈欠:「石头,是不是该下班了?」
「还有半个时辰。」
「啊?好吧,到时叫我一声。」
「韩哥,你是多久没正经记过账本了……」
「我可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一个时辰的工作,一个时辰抵得上常人三个时辰。效率,效率。再说,我的主业现在也转移到授课方面了,花少点时间看账本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吧……」
「再说了,洛秋不也每天只上半天班?我好歹天天跟你一起出入呢。」
高岩哀嚎一声道:「人家父母是帮派长老、客卿,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啊!还好你给她教了不少算学知识,不然的话她可能那半天的工作都要扔给我了。」
我摸了摸下巴,说道:「说起这事,叶洛秋这种帮派小公主为啥要进天究堂啊?难道是为了学一门技艺?磨一磨她的心性?」
高岩趴在桌子上说道:「她说是自己性子不够稳重,所以父母特意把她塞进最枯燥最繁琐的天究堂来锻炼心性。结果遇上你,账本功夫那是蹭蹭地往上涨,根本没吃什么大苦头,一点也没被这儿的工作磨练出什么沉稳、干练……」
「……这,咳咳,我作为室长帮助同僚更好地工作算是职责,相信洛秋的父母不会来找我麻烦的。」
你言我语之中,很快便到了下班的时候。跟高岩道别了之后,我往天涯阁的方向走去。
唐禹仁离开越城已有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怀化那边如何,应该有点成果了吧?城里倒是治安明显比平常好了不少,这段时间薛槿乔忙得不可开交,街里街外的官差照看之下,根本没人敢惹事。而如我所料,整个越城所有的青楼都被关了,何时重开根本无从得知。这段时间我有些下意识地不想再往这事儿凑,没办法,每次回想到被绑去青莲圣城的那几个月我都会PTSD发作,休养了大半个月才恢复过来不少。
走进熟悉的天涯阁大堂,我跟跑堂的小刘打了个招呼:「小刘,你叔今天在吗?」
小刘是刘青山的侄子,十七八岁,高瘦高瘦的,脑袋灵活,为人也讨喜,跟我颇为熟络。他笑着对我打了个招呼后说道:「阿良你来得正好,叔叔他在楼上,正准备叫我去喊你过来见面呢。」
「那好,我这就去见他。」
上楼进了雅间之后,看见一袭灰衫的刘青山怡然自得地喝着茶。
「刘先生,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小韩你来得刚好,禹仁那边昨天刚给我捎了信。小姐在城里也有不少收获。」
「哦?那太好了,这段时间一直感觉被青莲教吊着玩似的,总算有点好消息了。」
刘青山放下茶杯,从袖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禹仁寄回来的,用密语写成,我大概为你复述一下吧。」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斟酌地说道:「太屋山如今已被怀化官府封锁,但是太屋群山是东南最广阔的山脉,蜿蜒千里,横跨顺安镇南两府。顺安十数万精兵的人力,就算全部投入这片山脉,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更何况我们要寻找的是渺无踪迹的地下洞穴。」
「当然,唐禹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竟然在短短半个月内便找到当初你们逃离出来的那个洞穴入口。可惜,青莲教已将那个入口填上了,虽然能从地面的迹象分辨出是一个洞穴,但已无济于事。」
我有些失望,但也有了心理准备:「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青莲教这种百年老教。听你的意思,唐兄是准备在那边多呆一阵了?」
刘青山点头道:「他是准备在那儿帮忙,毕竟他应该是目前官府对青莲教活动最熟悉的人了。但是要在苍茫太屋境内寻找通往地下洞穴的入口……唉,海底捞针啊。就算能找到又如何,以青莲教的老谋深算,恐怕早已散去教众,化整为零了。」
我无奈地答道:「这也是我的担忧。怀化那边大兴人马,只要青莲教不是愚蠢至极,在我和唐兄逃离之后应该就意识到他们必须打包逃跑了,尤其是我们还在山外的村子留下一地的尸体之后,傻子都猜得出我们身份并不简单。就算我们能重新回到青莲圣城,只要抓不到人,就无法真正遏止他们的行动……说起来,大伙儿对青莲教的行动有什么头绪吗?他们到底为了什么如此铤而走险,拐卖人口?」
刘青山肃穆地摇了摇头,说道:「说起这件事,刚好和我想跟你谈的东西有关。过去这大半个月越城的官府监管极严,也是多亏了小姐家族的鼎力支持,还有大燕皇廷派来的人手。但是越城本地的势力也不是好相与的,像聚香苑,潇湘馆这些大青楼背后,都是豪门巨贾等不可小觑的存在。」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当今大燕朝廷虽然仍是这片大地上说一不二的统治者,但是各府各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哪怕是有代天而行的玄蛟卫和凤阁高手在此也无法完全压住他们。这段时间的高压管控已经快要到极限了,若是再没有成果,恐怕会立刻受到反噬。」
「不过万幸,这十几天下来确实让我们找出了不少东西。首先是整个越城的黑道人口运输都被连根拔起了。当初你和禹仁探查到的徐富贵的相关生意,便是这其中之一。不仅是徐富贵,好几个越城周围的人牙子都跟这门生意有着直接的关系。他们各有接头人,每个月从城内外搜集人口,打散到各自的渠道里,无声无息地进城,交接,然后再运输出去。」
说到此处,刘青山的脸上有了些冷意:「可惜他们背后,帮助他们源源不断地提供这些良人的接洽人早已脱身而去,但是十有八九便是青莲教妖孽。徐富贵主要经手的是青楼到码头,走水路的这条线。当初你和禹仁被青莲教偷袭之后,大抵便是落入他的手中。」
「男子如同牲口一样被束缚然后运走,只要能不知不觉地拐来运去,便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女子则是有些蹊跷,入了青楼却不是为了接客,而是为了集中在一起用邪术篡改心神!这次若不是在越城聚集了太清道,五台山,和玄蛟卫的各路高人,怕也是找不到这份蛛丝马迹。上次我与你说过「锁心术」这门邪道技艺,没想到这次还真的碰上了。此术异常阴险,效果狠毒,却又极难察觉。但也因此对施术者的要求极高,通常的施术者每半个月左右便得细心重施术法,精通此道者亦得每月重复,否则便会慢慢失去效力,中术之人若没有适当的调理,会有些精神失常。」
「这次越城关闭了所有青楼,将其中所有被卖入的女子都放了出来在官府做了登记。起先官差只是查看了身体状况,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两天前忽然有数个尚在官府调养的女子行为举止异常,像是失魂了似的,才有人发现不对。请来了玄蛟卫之后,才察觉这正是锁心术重出江湖了。」
刘青山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小韩,如今官府明天便要放出公告,召集所有在青楼里就事过的女子,要检查她们是否被施加过邪术。你似乎跟聚香苑一个姑娘走得很近,我便准备告诉你一声,做好准备。」
我抱拳对刘青山行礼道:「多谢刘先生告诉我!我确实有两个朋友曾经在聚香苑就事,不知她们是否需要明天进衙门接受检查?」
刘青山抚须道:「正当如此。锁心术阴险难测,但是已被玄蛟卫,昆仑派,和诸多白道高手合力之下破解。因此解除危害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寻出受其所害的人。」
我点头沉吟,明天请半天假带梁清漓和小玉进衙门检查一下,万一她们也被洗脑了就麻烦了。
「刘先生,青莲教这么大费周章,建立了一整个黑色运输链,还把锁心术这种万人唾弃的邪术都用上了……到底是图什么?」
刘青山皱着眉头说道:「说实话,我也不懂。拐卖男人倒是好理解,无论是地下去做为劳工,像你和禹仁那样,还是地上做黑工。虽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青莲圣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是好歹能够理解。女人的话,这个规模的行动,莫不成是为了筹集钱财?若有路子,有豺狼之胆,倒是一门可以暴富的生意。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是杀头的生意,但是对青莲教这种妖孽,却是吓不倒他们。」
「唐兄跟我说过,过去几十年青莲教虽然时不时会搞出点事儿,但都不会超出正常的宗教集众,祸乱人心的伎俩,因此也一直没被朝廷全力针对。如今这件事已经属于上达天听的严重事故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胆子这么大。」
刘青山长叹道:「我也不明白。但是以我所见,越城应该没什么线索了。纵然将潜在的麻烦都铲除了,但接下来的追查,就是一件缓慢且艰难的工作了。听说朝会上诸位大人听闻顺安府的青莲教余孽如此猖狂之后,劝告陛下暂且按下东巡的计划,不要来亲身涉险。想来这几天便会有结果了。若是如此的话,小姐原来的东巡工作很可能会变成追查青莲教的工作,倒是省了一些功夫。」
我有些头痛。青莲教的实力其实在朝廷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可以说只要一露头就会遭受灭顶之灾。但是如今的大燕皇廷已不是百年前那横扫神州,风行雷历的政权,而是一个行动缓慢的庞然巨物。便是被皇帝尤其器重的玄蛟卫,凤阁也很难长期地与地方势力的重重阻力作对。而青莲教苟了百年了,潜伏能力点满,又不知道从何摸出了这套灯下黑的灰色产业链,若不是行动日渐猖獗,甚至动到了薛槿乔这种武林名门身上,怕是还能高枕无忧地再搞下去。
唐兄啊唐兄,希望远在怀化的你能给我们带来点好消息了。
第三十七章:授功
次日,我带着梁清漓和小玉进城去做了检查。由于我只是个外人,不得不在外面等她们,不过有着刘青山帮我打理好的关系,应该没什么问题。
等了半个时辰之后,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女子出来,正是我在等的人。
「嘿,还挺快的嘛,怎么样?没事吗?」
梁清漓乖巧地点头,然后转身对那个男子说道:「奴家和小玉都没事,多谢诸位大人相助。」
中年男子表情温和,对我示意道:「两位小姐都无恙,官府已经登记了她们的信息了,日后若有变化请再次来检查。」
我对他道谢之后,正要往怀里掏钱意思一下,却被他挥手止住了。
「韩良是吧?没有必要,替我向刘先生问好就行了。」
我看着他了然的笑容,交换了眼神之后,对他行礼然后带着两女离开。
转过头来,小玉的眼睛里似乎冒出了星星,梁清漓也对我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平日在两个女孩眼中凶神恶煞的官差如此礼貌和规矩,让两人都有些震撼。
「哇欧,韩大哥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好说话的官差,通常他们可凶了!」
我摸了摸小玉的头,笑道:「这就是关系的力量了。他们并不是为了我而如此礼貌,而是为了显示对我身后的人的尊敬。如果你未来无法自己成为一个能让他人敬畏的人,那至少要找一个能提供这种能量的人做靠山。如何做到这一点呢?这就是接下来我要尽量帮助你们的东西。」
「好了,咱们回去了,没事就好。今天我要正式开始教你们武功了。」
梁清漓美目一亮,上前到我身旁说道:「真的吗?这样……没关系吧?会不会有违帮规?」
我挥手道:「放心,帮规早就被我研究透了,我要传授给你们的东西跟帮里真正秘传的功夫没什么关系。但是也别担心,绝对不是什么三流货色。」
回到梁清漓的院子里,我指着角落两个木制的人偶说道:「这是我特意叫帮里朋友定制的,按照大夫的经验,以尽量精准的方式还原的一比一人形模型。左边那个注释了人身上所有的穴位,还有拳经里关于气海,丹田,经脉的结构。右边那个则是人体的每一块肌肉,骨骼,与内脏。从今天开始,到你们筑基完毕之前,每天都要细心学习经络理论,穴道学,和一些相关的医学理论。对五脏六腑,经络气血,都要有一些清晰的认知。当然,正统的拳经和武学典籍也是要掌握基础的,这样才能避免你们运功行气的时候走火入魔。」
听到这些话,原本兴奋地叽叽喳喳的两女脸垮了下来。小玉弱弱地举手问道:「韩大哥,真的要这么麻烦吗?」
我转过身来笑了笑:「放心,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不过这些理论基础确实很重要。人体是精密而复杂的系统,贸然炼气,行功,是很容易出现问题的。甚至你出了问题都无法知道哪里错了。我一开始也是抄了本秘籍就开始练,但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是极其危险的。过去这几个月我除了跟高手讨教之外,更多的是在跟城里一些大夫请教医学方面的常识,这样才能尽量把握住自己的身体情况,从而最安全,最有效地练功。」
我又指了指人偶旁的一些器械:「既然是从零开始,那么我也刚好订制了一批能帮你们最大程度打好基础的材料。想要练成上乘武功,除非你是天纵奇才,不然的话也需要按照正确的方式,内外兼修,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我从一个非常好的导师那里学来了一整套极有效的筑基锻体之法,你们可有福了。」
阿弥陀佛,罗师傅才教了我三个月不到我就转头开始全套兜售他的教程了,希望我这半桶水理论和经验不会害死人。
我合住双掌,笑吟吟地对两个明显热情不再的女孩儿说道:「好了,咱们开始吧!」
一周后,我坐在静室里的木椅上阅读拳经,时不时地往不远处静坐的梁清漓和小玉那边看看。注解了大概三十多页时,我估计时间大概差不多了,便在身边的木鱼上轻轻地敲了敲。
「好了,收功吧。」
梁清漓有些激动地睁开眼,呼道:「我感觉到了!气感!」
啊,这么快?我当初快一个月才找到感觉的,梁清漓竟然一个星期就成了?是我天资不行还是她天赋过人啊?
我走过去让梁清漓具体描述了一番,确实与我个人体验的觉醒气感时一模一样。
「你这…天赋惊人啊,我去。我一开始入定,吐纳的时候用了足足二十多天才找到气感,你竟然七天不到就成功了。不得不说,人比人,气死人啊。」
梁清漓粉嫩的脸蛋上涌起兴奋的潮红,充斥着无可抑制的喜悦。在她旁边的小玉则是很平静,虽然对梁清漓的成功很欣喜,但既没有我想象中的羡慕,也没有明显的气馁。
「小玉,没有感觉是吧?不用担心,如我所说的,我当初快一个月才找到气感,慢慢来。」
「韩大哥,不用担心我,」小玉满不在乎地说道:「小姐这么快成功一点都不奇怪,她肯定是天资很棒的!我就不行了,所以一步一步来。」
我赞扬道:「非常好,你这种平稳的心态是非常可贵的。」
「接下来清漓你要继续壮大气感,过几天等你对人体的结构和行气的理论基础搞明白之后,我就会传授给你筑基的功诀。小玉则慢慢来,先找到气感。」
「好了,接下来是每日的身体锻炼!」
两女原本精神奕奕的脸蛋瞬间焉了下去。确实,对于这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儿来说,哪怕是最轻量的基础训练都是相当艰苦的,更何况对于初学者来说要顶着肌肉的酸痛继续锻炼,实在是一种折磨。
「好了好了,去换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走出门外,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角落的人偶,嘴里念念有词地摩挲着木偶身上密密麻麻的小洞和线路。
虽然中途被青莲教抓去,耽搁了两个月时间,但是如今的我已经成功掌握了一些大燕医学的基本理论,跟我所了解的少许中医知识没有太大出入,而其中与我所认识的生物学,人体运动学知识又有所重合。这对我接下来想要修习的一门武功有相当的帮助。
「想要打人,必先挨打,这,就是武功。」
我从怀中掏出从帮派玄字楼抄录的《化气铁衣》,粗略地对比了一下其中各种身体画图和行气路线的结构与面前的木偶上印录的图案。
这是一门锻体的横练硬功,但不是纯粹的外功,而是内外兼修的一门护身功法。能在玄字楼占一席之地的功诀,无不有过人之处,当然,也会有某些不可忽视的缺憾。化气铁衣的外功部分相较于寻常横练之法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药洗,捶打,调理,磨练。但是其内功部分却比较有意思,能够在锻炼坚硬强韧的肉身之余,还编织一身真气之甲,抵御化解内家高手的真气攻击。
肉身披气衣,刚如铁甲,柔似蚕丝,两者相辅相成,结果就是抗打能力刚柔并济,极为全面。据说若能练到高深境界,则可以将隐于皮肉之下,潜于筋骨经脉之中的真气甲化形而现,大幅度增长防御力。这是创造者模拟传说中先天高手的护体罡气而来的劣化版。
化气铁衣的修习者在龙头帮里不在少数,但是大多都是为了这份真气甲的效用。硬功方面,胜过化气铁衣的横练法子就算是玄字楼也有几部,所以它的优越性主要在于它对真气攻击的抵抗力。不过,它的弱点就是相当难练,外功需要极为猛烈繁琐的捶打,内功却极其复杂细腻,不仅在修习上,连在应用上都需要悉心协调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其实外功本身就有防御真气的效用。能将皮肉筋骨练得浑圆一体的横练大家,举手投足之间就有莫大的力量,更是能单凭肉身就硬抗有着真气增幅的攻击。但是术业有专攻,横练最擅长抵御的还是物理上的力道,真气这种更近于玄学的能量,还是要以真气来对抗效果最好。
而化气铁衣的某些特性,让我对于如何将之配合自己的异能也有一些想法。超越者当时对我说过,我主要会以灵魂之旅的形式降临不同位面的。也就是说,我在大燕位面要是练功走火入魔的话,对身在地球的本体是不会有影响的。既然如此,那么也无需太拘谨,可以大胆一些地去试验,去锻炼,毕竟回到现实连实验的机会都没了。当然,我只是个过客,借用的是「他我」的身躯,也不能太缺德了,随便瞎搞一番然后留一个烂摊子给真正的韩二收拾。
「韩良,我们准备好了。嗯?你在看什么呢?」
我将手抄本塞回怀里,转身道:「在对照一部我准备开始修习的功法,你们未来也许也有机会学习……唔,这套衣服好像之前没见过?」
梁清漓换下了之前吐纳时穿的青色长裙,将头发盘起,穿上了清爽的玄色短打。布料轻便的短衣极为修身,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了出来,丰盈的胸脯之下,纤腰间扎了一条白色腰带,袖子则被捋起,露出了半截白润的藕臂。通常掩盖在长裙之下的修长双腿也一览无遗,让我惊叹于她的身材比例之优越。许是我尚未适应梁清漓这个形象吧,如此侠女风范十足,英姿飒爽的造型仍会让我眼前一亮。
胸大的人怕是练武会有额外的麻烦,我突然如此想到。不知道薛槿乔这种武功高强的侠女是怎么应对的。
我又观察了几眼。嗯,确实,这个份量……肯定会影响到锻炼的。可能要调整修改一下相应的动作和姿势。
「嘿嘿,好看吗?奴家特意订做了几套练功用的短衣,小玉可喜欢了。说是要每天都这么穿。」梁清漓颇为自得地转了一圈,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称赞了几句。这种练功服算是大燕主流衣物里最简便舒适的样式了,我自从加入帮派之后基本上没穿过其他款式的衣服,难怪小玉喜欢。
「好了,开始热身吧。」
我带着两个女孩做了几套热身、拉伸的动作,又在院子里跑了几圈之后,便让她们各自用着木头器械锻炼,时不时地指正她们的动作,顺便偷偷欣赏一下梁清漓的优美身姿。
做完今天我计划的锻炼之后,已快是饭点了。
「韩大哥不用麻烦你了,我去做饭!」
小玉因为年纪小,身体底子又比较虚弱,所以训练量颇轻,早早就做完,跑去洗澡然后准备晚饭了。这小妮子,都说了我来做饭,不知不觉又让她给揽过去了。我好不容易才琢磨出的,用各种大燕土产拼凑而成的特供版营养餐,看来也要一并传授给她了。
不过刚好我有些话想要跟梁清漓说,小玉提前离开倒是方便不少。
「清漓。」
「嗯?」
「你的进度非常棒,不止是气感这方面。无论是武学基础的理论还是医学方面的知识,你都吸收得很快。可惜你没出生在一个武学世家,说不定你还能成为一代侠女呢!」
梁清漓秀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奴家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有机会学习武功。能够有机会现在跟你修习这么多东西,奴家已经很满足了。」
她顿了顿,斟酌着继续说道:「韩良……你好像对这些知识太,太随意了?」
「有吗?还好吧?你和小玉都是跟我关系颇好,资质人品我都有所目睹,才决定分享的。」
梁清漓哑然失笑:「就是这个态度。你要知道,无论是武功,还是医学,都是寻常人要花很大代价才能有师傅提携入门的知识。奴家一开始以为你是因为有所企图才对我们这么好,但是现在看来,你好像是真的只是为了分享你的知识,帮助我们?奴家总觉得,你似乎对自己传授的东西,珍贵程度不够了解呢。」
这就是生长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的天然心态。只有最高精尖的知识才是真正珍贵的东西,其他的都已经没有实际性的门槛了。
我纳闷地说道:「你我相识也不是一两天了,对我的为人还不放心么,什么……有所企图,呸呸,我这样的正人君子,纯粹是为了传播知识,与人向好。」
梁清漓捂嘴笑道:「是么,奴家怎么记得初次见面时,你还说自己是个荒淫无度的人呢?那样的人会因为贪恋奴家的身子来卖奴家人情,岂不是理所当然?」
「啊?呃,那显然是当时随口瞎编的,别往心里去啊……看我这脸,像是那样的人么?」
我一脸正气地摆手表示自己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梁清漓则是乐不可支地笑弯了腰。
稍微打岔之后,我突然想起自己提起这个话题的原意,哎呀,接下来要聊的东西,会更尴尬了……
「咳咳,说正事哈。嗯,再过几天,等你的气感稳固下来,开始壮大之后,我就会传授与你真正的内功。
梁清漓眼神熠熠地用力点头。
我干咳一声,继续说道:「你可能听说过一些关于武林的规则,传统。其中有一条是传男不传女。这不是因为重男轻女哈,至少,不完全是。内功行功运气,外功锤炼身体,都是复杂且精细的工程。尤其是内功运行于脆弱的体内,任何差错都会导致相当可怕的后果。所以那些真正想要传授功夫,悉心教导弟子的师傅必须手把手教,每一个姿势,每一种吐纳,每一条运气线路与真气触及的穴位,都要精准地帮弟子标记出来。」
「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不仅是身体接触,还有相当隐私的地方,都必须毫无保留地开放给师傅,否则你出了什么差错,轻则伤身、功力损退,重则走火入魔全身瘫痪。呃,你懂我的意思吧,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学武功的话,必须要做好打破男女授受不亲这方面的思想。」
我真诚地看着梁清漓的双眼,说道:「龙头帮说是海纳百川,入帮者只要做出贡献便能学武,真正的,要人命的门槛却在这里。我也是把积蓄砸了大半在请教帮内武师指导才能顺利登堂入室,妈的,全身被那几个男的摸了个遍。如果你无法接受这种……嗯,冒犯个人隐私的做法,那我完全理解,也会尽量帮你筑基,以便日后找个能够更好指导你的师傅。」
寻常人是不会有我这么小心的。龙头帮里多的是烂命一条,为了搏条出路,什么也不懂,兑换出一部秘籍就硬上的帮众。虽然演武堂会有定期的武学讲解作为福利,但是这些最粗浅的东西也只能规避一些风险而已,根本算不上完善的基础。
我猜,这才是大燕绝大部分习武者的「正常」道路吧?扪心自问,我若不是携带着另一个世界的阅历与知识,还有超越空间的外挂,而仅仅是农村小子韩二,那么面对一部可以让我跨越阶级的武功秘籍时,我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在什么武学理论,什么结实基础上的。能练就任何一点成果,都算是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