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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再次大逆转
叶小天悠然道:“我是来帮你解围的!我能保全你们的性命和家族,保证你依旧可以继承知府之位!这……值不值得你们放弃旧怨,与我合作呢?”
张雨桐心口怦怦乱跳,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要帮我,你能怎么帮我?”
叶小天道:“有什么不可能呢?我为什么要临阵倒戈,这与你们无关。你们只需知道,格哚佬部和凉月谷出兵不是因为于监州,而是因为我叶小天,这就够了!”
张雨桐目芒一缩:“你是说,格哚佬部和凉月谷受你驱策?”
叶小天笑道:“差不多吧!现在,格哚佬部和凉月谷负责后门和西门的防务及接下来的进攻,而城中防务也大半由他们负责。如果他们此时站在你这一边,你说结果会怎样?”
张绎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什么仇怨都已被他抛到了爪哇国去,看着叶小天,他就像一个溺水待毙的人突然发现了一截救命的木头。
但是,叶小天为什么要帮他们,需要他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张绎心中忐忑,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想怎么做?你想要什么?你要我们怎么做?”
叶小天就像一个老奸巨猾的商人,笑容可掬地道:“看!这就是我们真正要谈的问题了。各位稍安勿躁,坐下来,我们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我想要的,其实比于家想要的只少不多。所以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答应的!”
申时,于珺婷站在正门外,沉声吩咐道:“还有两刻钟,大家做好准备,准时发动进攻!”手下兵将轰然称喏,掩体之后的士兵开始进入进攻准备。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申时二刻,于珺婷长长吸口气,将手向前用力一挥,喝道:“进攻!”
呐喊声轰然响起,士兵们蜂涌上前,一架架梯子搭在墙头,一辆辆撞车推出小巷。然而,战斗进行得异常顺利,前衙的防御虚弱到了极点,几乎是转瞬间就被他们撕开了好几道口子,紧跟着整道防线彻底崩溃,守军开始仓惶后退。
于珺婷先是有些意外,随即恍然大悟,脱口道:“他们这是要龟缩到内宅去集中防御,追上去,不要给他们喘息之机!”说罢大步向前赶去。
于珺婷急匆匆赶到二进院落与三进院落相连的那道门户,一见大门洞开,不禁冷笑道:“想玩空城计吗?可惜你不是诸葛亮,我也不是司马懿!杀进去!”
没有阻挡、没有埋伏,于珺婷不由得愣在那里,至此依旧没有抵挡,张雨桐难道要束手就擒?
这时候,她终于意识到情形有些不对,可是……能出什么问题?能有什么问题?于珺婷脸色微变,刚要喝令全军撤出,就听后方传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张雨桐红着眼睛,披头散发,手执宝剑,率领士卒冲锋陷阵,迅速截断了于珺婷的后路,那些推着小车向前方运送柴木稻草的人也都被他的人马迅速截获。
“怎么回事?”于珺婷满脸惶惑地四顾。于海龙提着刀,飞也似地冲到她的面前,又惊又怒地道:“后宅里空无一人,我追到后门,却被格哚佬部乱箭射了回来!”
于海龙话音刚落,文傲也冲了过来,急声道:“土司,咱们的后路被人截断了,领兵的居然是张雨桐,他利用咱们原先设下的障碍物,把咱们堵在府衙里了!”
于珺婷的心刹那间就沉到了谷底,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但她很清楚,出现这一幕可能是格哚佬部和凉月谷与张家沆瀣一气了。换言之,叶小天……站到了张雨桐一边,否则原本插翅难飞的张雨桐等人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于珺婷紧紧咬着下唇,突然疾步向西门赶去。外面是扇形防御工事,工事后面可以看见凉月谷的人马正持箭执弓,冷冷戒备着。
于珺婷坦然走出西门,向前走出约两三丈的距离,工事后面的士卒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张弓搭箭瞄准了她。只要这些人一松弓弦,于珺婷就算武功再高明,也会立刻被射成刺猬。
于珺婷夷然不惧,稳稳地站在那里,沉声喝道:“叶小天呢?我要见他!”
对方阵营中人头攒动,有一行人向前方走来,忽地弓箭手左右一分,让出了一条道路,就见两个身材魁梧的佩刀大汉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于珺婷一见这两人,登时手脚冰凉。那两个大汉站住脚步,高声大笑道:
“好侄女儿,叶大人正忙着。你有什么事,不妨先和叔父说说?”
秋风乍起,丹桂飘香,吹落黄花满地。于珺婷静静地站在园中,被满地的黄花簇拥着,容颜说不出的憔悴,但她依旧努力挺直了身子,不愿展现自己的狼狈。
这满园黄花是她种下的,而后就随着这处宅子一并换了主人。而今,这园子的旧主人就站在这里,正静静地等候着这处园子的新主人的裁决。
文傲和于海龙等人都反对于珺婷来见叶小天,但是守在府衙中只有死路一条,就连可以把他们和整座府衙付之一炬的引火之物都是他们自己准备好的。
于珺婷绝不怀疑,如果他们一味死守,张雨桐会毫不犹豫地把柴丢进院子,并亲手点燃,得意地看着他们和自己的家烧成灰烬。
于珺婷想不通,叶小天为何突然站到了张雨桐一边,难道他本来就是张家安排的内奸?
根本说不通,若没有叶小天的帮助,至少这一回她不可能把张家逼入死地。
况且,在她对付张家之时,叶小天也切切实实地从中获取了好处,格哚佬部所拥有的领地就是从张家的领地中划割出来的,张家对此不可能没有芥蒂。
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格哚佬部和凉月谷出兵,她纵有戴同知和死士为内应,也未必就能如此容易地制服张雨桐。为什么叶小天突然会转换阵营呢?
于珺婷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她必须要弄明白。如果这一切都是出于叶小天的谋划,正如她自置死地,从而引诱叶小天出兵,那么此人心机之深沉、行事之狠辣,真令她不寒而栗了。
“于监州!”李秋池一副笑得很欠揍的表情,对于珺婷道:“我家大人正在等你,请吧!”
那是一间浴室,李秋池促狭地笑笑,转身离开了。于珺婷知道那是一间浴室,当她还是此间主人时,这里是她的专属浴室。她清楚,叶小天之所以要在这里见她,就是存心羞辱她。
于珺婷情知事已至此,几无反转的可能,她执意要见叶小天,只是想弄明白这一切是否出自叶小天本来的策划。如果真的已别无选择,那她只有死,但她在临死之前,一定会拉上叶小天同归于尽。于珺婷自信在叶小天毫无防范之下,她一定能拉上叶小天一起死。
然而,叶小天“浴房相见”,却令已萌死志的于珺婷忽然又产生了一丝希望。
她觉得,叶小天这不可思议的变化,似乎有她所不知的原因,弄明白这个原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门开了,于珺婷站在门口,一股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很浓郁的药香味儿,并非叶小天在疗伤,这只是药浴,水里加了追风藤、半边枫、血藤、狗舌藤、节节草、何首乌等。
于珺婷也喜欢药浴,而且沐浴之后她还会做精心的保养,所以她的肌肤如雪之白、如月之皎、如缎之滑,吹弹得破,娇嫩异常,只是始终“藏在深闺无人识”
罢了。
房间里传出叶小天懒洋洋的声音:“你不知道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么?门开着,冷!”
听到这个声音,于珺婷的双腿突然绷紧了一下,如果不是理智控制着她,她已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那个男人可恶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于珺婷慢慢走进房间,把门关上。房中亮着灯,坐屏后面是一具原木的大浴桶,叶小天躺在桶里,头枕在桶沿的大毛巾上,右手一只水晶杯,盛着猩红的葡萄酒,很装逼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于珺婷强作镇定,想让自己显得更坚强,可这句话问出口,还是很没出息地哽咽起来。泪水迅速溢满她的眼眸,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那样的无助,她的武功、地位、权势、军队,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已无济于事,她从不曾像现在一样软弱……
叶小天蓦地坐直了身子,他的面孔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却掩饰不住眼神中的那种愤怒:“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正想知道,略施小技就把我这个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戏弄于股掌之上的你,接下来还想利用我、利用那些纯朴的山民,为你做些什么?”
于珺婷娇躯一震,骇然道:“你说什么?”
叶小天冷笑道:“你还记得曾告诉过我,如何识别你建造的秘道机关以及如何使用它吧?不巧得很,今早我去见你,在你书房中就发现了一处,想不到竟然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于珺婷的脸色骤然变得一片苍白,她这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原来……
竟是她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口出狂言,却恰巧被叶小天听到了,而他……竟是马上就还以颜色!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于珺婷急了,有些难堪地解释:“难道你就没有在自己的亲信面前吹过牛的时候?我只是……我不是真的那个意思,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一向镇定自若的于大姑娘手足无措,很软弱地向叶小天解释着……但是被她的诡计骗得团团转的叶小天此时正在气头上,又如何听得下去?
叶小天冷笑道:“于大人,你就不要再演戏了。你的软弱、可怜,全都是装的。我想,我当初在水银山第一次见到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嚣张、跋扈、狡狯、恶毒……”
于珺婷怔怔望着他,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叶小天冷笑一声,忽然又紧盯着她的眼睛,有些疑惑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于珺婷心里一转,依旧没有说出杨应龙来,若是被叶小天知道她还有所隐瞒,恐怕又是一波无名火。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苦衷,她是一族领袖,这是高于一切的责任,不能说的终究还是不能说。
于珺婷绞尽脑汁地编织着说辞,从叶小天身边的山苗死士,到他去格哚佬部调停的异常顺利……说到这里,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得知你的真实身分,我才动了借你势力的念头。但是……我是利用了你,可我并没有害你之心。我所做的一切固然是为了于氏,但对你也有益无害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心,夺走我的一切!”
叶小天冷笑:“好像你还有理了?我就活该被你戏弄?如果不是我恰巧发现了你的秘密,你敢保证今后需要大量牺牲的时候,你不会因为爱惜于家子弟,便设计我的人去为你挡灾?
没错,你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也正是我所需要的,但这不是我活该被你欺骗利用的理由!既然是被你利用,我就有权选择不再被利用!我既然知道你别有居心,当然要马上拉拢张家为我所用,否则我可镇不住你这条成了精的地头蛇!“
于珺婷终于明白了,正如她机缘巧合间获悉了叶小天的秘密,叶小天也是偶然间知道了她的秘密。没有人喜欢被别人利用,哪怕对自己无害,尤其是像他这样一个少年得志的人,获悉真相后自然更加恼火。
想通这个道理,于珺婷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在想,如果在她获悉叶小天的秘密身份后,开诚布公地与他谈一谈,双方携手合作,是不是会比现在要好太多?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于珺婷只能硬着头皮,讷讷地道:“那你现在想对我怎么样?”
叶小天冷冷地道:“我想要的一切,张雨桐都会乖乖向我奉上,我又何必继续傻乎乎地被你于大将军利用呢?我并不想把你怎么样,现在决定你生死的,是张雨桐。”
于珺婷透过水上的雾气凝视着叶小天,神色更加无助、更加凄凉。但是她刚刚走进这间屋子时,因为心如死灰,眸子是黯淡无光的,而此刻,那双眸子已经渐渐重新焕发了神采。
叶小天说得很冷酷、很绝情,可他方才那番话里,已经透露出太多含义,别人感觉不出,聪慧如于大将军,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只可惜,正闭着眼睛装腔作势的叶大老爷并没看见这一幕,他正小心眼地想:
“求我啊!求我啊!快跪下求我啊!当初在水银山你逼我下跪,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吧?”
叶小天先是听到一阵粗重的呼吸声,不禁暗自得意,于珺婷果然被他激怒了。
但是……怒有何用?现在能救于家的只有他,这个女人能不屈服?
粗重的呼吸只持续了片刻,于珺婷的呼吸声就重新变得轻柔如猫了,她的自控力,的确非常强。然后,叶小天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的眉毛动了动,强忍着没有睁开眼睛,反而放松了身体,更加慵懒地靠在桶沿上。随即,一双柔荑轻轻搭上了他赤裸的肩头。
叶小天的身子下意识地一紧,随即便继续保持泰然姿势,依旧闭着双眼,大剌剌地躺在水里。药浴的水不是太清晰,但依旧可以看清他的身体。
于珺婷向荡漾的水面飞快地瞟了一眼,似乎看清了,又似乎没看清,只是隐隐瞥见一点男人命根子轮廓的于珺婷晕着脸儿急急挪开目光,心慌慌的……她再大胆,本能的羞涩终究还是难免。
于珺婷鼓起勇气,一双柔滑娇嫩的小手轻轻抚上了叶小天的脸庞,然后慢慢滑下去,在触及他颈部的时候,双手下意识地有了一种扣紧的冲动,但是随即一块毛巾却搭在了叶小天肩上,轻轻擦拭起来。
于珺婷伏在叶小天耳边,低声下气地道:“教主大人,你真舍得把我交给张雨桐处置吗?你明知道只要把我交给他,我就唯有一死,你就这么狠心?”
叶小天虽然扮出一副很冷酷、很无情的模样,殊不知他的这番表现看在于珺婷眼中,却只是一个恼羞成怒的傲娇大男孩在发脾气,令她又好气又好笑。
如果真心憎恶了一个人,有心置其于死地,绝不会像叶小天这样在浴室中接见以示羞辱,手持水晶杯故作雍容,还和她啰嗦这么多废话。
若非不管如何,于珺婷唾手可得的一切终究还是化为了泡影,令她心情沮丧之极,对于叶小天这么拙劣的表演,她真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于珺婷很清楚,从叶小天偷听到她的谈话,二人就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前的那种默契。但是叶小天既然没有杀她的心思,她至少可以竭力争取,让自己的损失减至最低。
眼看叶小天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于珺婷恨得牙根痒痒,她强忍扭断叶小天脖子的冲动,继续诱惑他:“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可人家只是一时糊涂嘛。
再说,人家想利用你的时候,彼此又没有什么交情。再再说,人家虽然利用了你,可所作所为对你也是有利的啊。再再再说,人家……”
叶小天冷哼道:“如果你不能好好说话,现在就出去!”
“喔!”于珺婷马上乖巧地答应一声,继续道:“是,人家活该受罚!可你要知道,张家纵然迫于形势答应你的种种条件,并不代表他们就不恨你。你说,于家由我三叔和四叔把持和掌握在我手中,哪个对你更有利?”
于珺婷说着,一双手已经向他胸前滑去。
“还别说,蛮结实的啊,看着精瘦的一个人,还挺有肉的!”抚着那两块结实的胸肌,于珺婷情不自禁地想,随即便觉得面红耳赤,悄悄啐了自己一口:
“胡思乱想什么?你现在可是在为你、为你的家族争取一线生机啊!”
可话是这么说,在她已经明白叶小天虽然动怒,却并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后,危机感消失,她的心情放松下来,又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
她一贯的直接和大胆,只是缘于她一向的强势和习惯以男人风格行事,可她终究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女,如今和一个赤裸裸的男人做出如此亲密的接触,心中岂能不生波澜?
叶小天被她在耳边柔声呢喃着,妙手撩拨着,早已一柱擎天了,弄得叶小天很窘,可是在水中偏偏无所遮掩。他忽然有些后悔选择在这里接见于珺婷了,偏偏又已是骑虎难下。
叶小天的脸红了,已经扮不出冷酷的模样,只好用冷酷的声音道:“你还想甜言蜜语地来骗我?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你以为没有你,于家就会和张家沆瀣一气?你三叔四叔的野心丝毫不比你小,他们一样可以为我起到制衡张家的作用。”
于珺婷昵声道:“张雨桐现在就已如此果断、狠辣、有心机。假以时日,让他多些历练,必是一方人杰。那时候,以我三叔四叔的本事能和他抗衡么?如此一来,可不成了养虎为患?而我则不然,纵不能胜他,我和他也是半斤八两啊!”
叶小天冷笑道:“你为了自保,倒是挺抬举他啊!”
于珺婷讨好地道:“这可都是人家的肺腑之言!君王能威服天下,靠的从来就不是忠心。帝王心术,只在一个平衡。所以,你需要我,需要用张家来制衡我,也需要用我来制衡张家。你说是不是?我的王!”
于珺婷说着,手已滑到叶小天的腹部。毛巾早已不知沉到了哪里,于珺婷壮着胆子抚了一下叶小天的鸡巴,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冷静,其实脸蛋儿已经热得可以煎鸡蛋。
她自以为很有技巧地抚摸着叶小天,虽然实际上手法很拙劣,却也刺激得叶小天绷紧了身子,身上起了一阵阵的战栗。叶小天突然伸出手,攥住了于珺婷的小手,制止了她的蠢动。
叶小天道:“你是说,在我被你欺骗、利用之后,你软语央求一番,我就应该放过你?”
于珺婷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道:“那你还想怎么样呢?我的成功本已唾手可得,现在都被你毁了,这个惩罚还不够么?”
叶小天冷冷道:“当然不够!这一切本就是我给你的,我拿回来,天经地义。
你欠我的,可还没有还上!”
叶小天并不想要于珺婷死,张家和于扑满、于家海迫于形势屈服于他,来日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扑上来狠狠咬他一口。相对而言,反而是于珺婷更可信任,但是他必须给她足够的教训,她对自己或许没有张雨桐或于扑满、于家海那样狠毒,可她狡黠如狐,太难掌握。
于珺婷凝视着他,眸中忽然露出掩饰不住的羞意:“那,再搭上我,够了么?”
叶小天有些吃惊地道:“你?”
“不错!”于珺婷勇敢地挺起胸膛,厚着脸皮道:“我把自己交给你,做你的女奴!当然,只能……只能是私下的。在公开场合,你……你还要给我留几分面子,我毕竟是一方土司。”
叶小天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其实他只是想再逼迫一下,让她跪地求饶、让她虔诚忏悔、让她痛哭流涕……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于珺婷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犹豫,善于捕捉机会的她,马上嫣然一笑,缓缓站起身子,风情万种地绕到叶小天的正面,拔下了簪发的玉簪。
秀发马上泼墨般倾泻而下,一张精致、秀美的小脸掩映在秀发间,眉梢眼角顿时流露出柔媚的味道,那双动人的大眼睛有些羞涩与紧张,反而更加撩起了男人征服的欲望。
“美丽的女人,你唾手可得。美丽的处子,你也一样招之即来!但是,四品广威将军、一府通判、一族土司,同时还是一个美丽的处女,你找遍天下,也只有这一个了!”于珺婷的眸子像黑宝石似的熠熠放光,用最诱惑的声音呢喃:
“这样的我,值不值得让你消气儿呢,我的主人!”
从我的王,到我的主人,于珺婷的身份也从一个乞降的敌酋变成了一个小女奴,这样的温言软语,这样的可怜兮兮,这样令人想入非非的暗示……叶小天有点醉了。
“也许……把她变成我的女奴,真是个不赖的主意吧。”叶小天有些意动了。
在没有约束的环境下,人的欲望总会比较放纵。叶小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像一个恶棍似的发号施令:“女奴么?那么一个女奴,现在该怎么侍奉她的主人呢?”
于珺婷轻轻咬了咬花瓣般鲜艳性感的唇,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腰带上。一袭青玉色的男装,但腰身极细,于珺婷用微微颤抖的手指解开腰带,双臂一张,袍子便贴着削肩滑落下去。
内里是一身银白色的丝绸内衣,柔滑贴身,所以外袍滑落毫无挂碍。
于珺婷穿着一身雪白的小衣,披散着长发,可神情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她一直在撩拨叶小天,更早之前她还曾佯醉而主动献身,但是胆量和勇气并不等于经验,她现在已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叶小天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一个万恶的土司老爷,可那种感觉真的令人迷醉啊!放纵就放纵一回吧,这是自己被利用应得的补偿,于是,叶大老爷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侍浴!”
于珺婷一双星眸有些迷离地望着他,鼓足勇气抬起纤手,轻轻捏住了小衣的衣带,微微侧过身,含羞带怯地解脱了浑身衣物。于是,一具完美、迷人、令人目眩神驰的晶莹玉体便呈现在他面前。
虽是侧面,可那跌宕起伏的曲线显得更加曼妙清晰,椒乳耸挺,蛮腰纤细,浑圆紧凑、翘挺滑润的臀球在灯下映出媚惑的光韵,粉嫩柔滑的大腿紧并,似一双雪玉铸就的柱子,大腿根部阴阜鼓凸肥厚,淡墨色的阴毛如破土的春草……
叶小天举起了水晶杯,慢慢倾倒,可惜没有对准他的嘴,一杯冰镇的葡萄美酒都洒在了他的胸上,但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凉意,他的体温此刻比浴桶里的水还要热,兽血沸腾……
一丝不挂的于珺婷姗姗走到浴桶边,低眉顺眼,不知所措,身子簌簌颤抖。
叶小天喘着粗气,双眼喷着欲火,伸出手臂一抱一拉……于珺婷啊的一声惊叫,就跌落桶中。
大浴桶足够容纳两人,叶小天抱住于珺婷,一手摸到胸前,拢住一只嫩乳揉搓,另只手便探到她胯间,抹开阴缝儿,手指就探进了窍内。
于珺婷身子瘫软无力,左支右绌,疲于应付。一声惊叫还未发出,便被叶小天吻住了嘴唇,舌头探入口中,于珺婷霎时便晕了……
见怀里的女人不再反抗,叶小天暗自得意,悄悄分开于珺婷的双腿,手握粗硬滚烫的阴茎,对准女人的阴窍缓缓推进,冲破一层阻隔后长驱直入,直抵花心。
于珺婷一声闷哼,睁开迷蒙的双眼,却被叶小天抱得死紧,挣扎不得。叶小天深情地吻住了她的双唇,于珺婷认命地闭上了双眸,那种晕陶陶的感觉又来了。
水波荡漾得越来越急,终于波翻浪涌,叶小天的攻势稳扎稳打,势如破竹。
于是,宽大的浴桶内,一对交颈鸳鸯贴身厮磨;雪白乳峰上两粒红葚濯于清涟中,顽皮地起伏着,若蜻蜓点水;娇花终究难禁蜂蝶之狂,到最后便柔若无骨,随波逐流,却被小叶教主急水撑篙,恰如中流砥柱;水中的于珺婷便在欲海中浮浮沉沉,宛如一枝出淤泥而不染的水中青莲。
女土司的花间芳径多少年来野渡无人舟自横,此时如一管竹节通了窍,便成了一管玉箫,只能呜呜咽咽地随人吟哦,奏出一曲房中天籁。
想当初于将军曾想利用叶小天做两件事,一是利用他的势力对付张家,另一件就是利用他为自己的土司之位留一个继承人。现如今第一件事虽功败垂成,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此说来,他们之间的这场较量,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帘幕疏疏,药香阵阵,浴室内水雾蒸腾。一具凹凸有致的曼妙女体,静静地躺在清波中,柔腴粉嫩的肌肤,透露出十足的女人味儿。粉靥如花,朱颜真真,楚楚动人的眼波流转着,闪烁着动人的神采。于珺婷抬手撩起一注水流洒在自己的香肩上,任那水流顺着圆润光滑的肩头滑落,一对白嫩丰挺的玉梨因之而无声跌宕,煞是诱人。
女子初破瓜时与男子初尝禁果大不相同,对男人来说,很难从生理上看出有什么不同,甚至心理上,很多人也不会因此一下子变得成熟起来,而对女子则不然。
于珺婷自幼秘密习武,锻筋炼骨,再加上刻意模仿男人,虽然天生丽质,可久而久之,容颜气质上,总是给人一种隐隐的霸道强硬的感觉。可是如今却不同了,尝过雨露甘霖之后,血脉通达,神采焕发于脸上,泛出美丽的光泽,充满了生命活力,眸光也比以前的凌厉多了几分柔润,这是无法掩饰的。
于珺婷叹了口气,轻轻滑下水去,将整个身子埋在荡漾的花瓣之下。胯间还隐隐作痛,奶白色精液混杂着处女血染成淡粉色,从胀卜卜的阴户中如丝如缕般悄悄泌出。雾气氤氲中,于珺婷心潮翻涌,酥胸起伏荡漾,一瓣红花贴在雪嫩的颊上,透出惊艳的美。
知府衙门是张家的,现在住的却是于家人,所以张家的人只好住到于府了。
而东山叶府,现在则取代了府衙,成为铜仁政治舞台的中心,这几天,叶府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直到此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主导铜仁政局戏剧性变化的,不是狡智如狐的于监州,也不是隐忍如狼的张家少爷,而是被人笑称为“黔之驴”的叶推官。
没人知道这样一个无根无底的流官,有什么本事左右铜仁政局的发展,但是不争的事实却是:格哚佬部和凉月谷,都唯叶推官马首是瞻。
同时,人们还注意到,张家和于家现在都看叶推官的脸色行事,于是叶府立即成了铜仁士绅们的朝圣胜地,各方宾客纷至沓来,一向清幽的东山脚下热闹非凡。
毛问智坐在门房里,眉飞色舞地向客人吹嘘着他大哥的英雄事迹。自告奋勇充当门房的苏循天则运笔如飞,埋头苦记客人的名字、身份以及送来的礼物。
叶府的家人如若晓生等人腿快跑细了,他们从门房往后宅搬运、细分、储放礼物的速度,竟然赶不上客人送礼的速度。
叶府客厅内,上首主位就是叶小天叶推官,在他身边站着李秋池。下面右首上位坐的是于珺婷,次一位是戴同知,再接下来是于扑满、于家海、于海龙等于氏派系的人。
于珺婷一袭雪白的公子袍,头戴公子巾,唇红齿白,肤似润玉,男装女相,异常明媚。
戴崇华坐在她下首,眼神儿不断地往这位于土司脸上瞟,甚显狐疑。这位女土司肤质本就极好,吹弹得破,美白如玉,一丝瑕疵都没有,但是这两天更加出奇的好。
以戴老爷御女无数的经验,那分明是初经雨露灌溉,身心舒畅、气血充盈才有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的艳光。通常只有房事极和谐的新婚妇人,才会出现这般的鲜亮,而于土司……
为什么于家已陷入绝地,叶小天却无视张家的强力反对和央求,定要他们双方各让一步,从而保全了于家?为什么于珺婷孤身入叶府求见叶小天,一夜未归,次日格哚佬部和凉月谷便撤走了围困府衙的兵马?
戴同知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既大胆也合理的推测,只是……这个猜测他绝对不会说出来,他可不想被恼羞成怒的于监州一脚踢成太监。
对面上首坐的是张雨桐,接着是张绎、御龙、张雨寒、项父、吴父等人。
叶小天跟双方私下里百般调停斡旋,有些事情已经达成共识,这才有了今天的三方会谈。
叶小天道:“双方就此罢战。张家少爷上书朝廷,继承令尊的世袭知府官职,于监州则继续为本府监州。本府一切政令、军令、税赋、徭役等重大决策,必须由知府大人与监州大人共同商议、联名签署,缺少任何一方署名,即为无效!”
这句话,基本就为铜仁府今后的政局设定了一个基调:“共治!”即可使他们相互制衡,又能使双方在一定程度上妥协合作,而不至像现在一样水火不容。
叶小天看了看于珺婷和张雨桐,道:“对这一点,两位没有异议吧?”
张雨桐现在知道了叶小天的另一层身份:蛊教教主。于是,这一切就被他解读为叶小天早就开始实施的一个险恶计划了:叶小天利用于家打击张家,在张家陷入死地,不得不向他屈服的时候,又出面挽救张家,反击于家,从而造成张家和于家两败俱伤,不得不依赖于他。
这令张雨桐对叶小天莫测高深的城府和谋略深感畏惧,听叶小天这么一说,马上点头道:“我明白,一切依叶大人的意见便是!”
叶小天又看向于珺婷,于珺婷板着俏脸道:“基本上我没有意见!”
叶小天皱了皱眉,沉下脸道:“‘基本上’是什么意思?”
于珺婷道:“雍尼和阿加赤尔被杀,还没一个交待。这两位土司的家族,会善罢甘休么?”
叶小天道:“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我和张家少爷详细磋商了一番,张家少爷同意割让土地、子民给雍尼和阿加赤尔的部落,以金代罪!”
张雨桐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说上次被格哚佬部割走提溪一块领地,仅仅是让张家感到肉痛的话,这一次所要割让的领地和子民,可真的是伤筋动骨了。
他保住了知府之位,但实力大损,此次分割之后,于家所拥有的土地将超过张家。
张家已不再是当初的张家,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他只能向于家妥协并严重依赖叶小天。
“以金代罪?”于珺婷冷笑道:“叶大人,我还记得你当初怒斩五位权贵子弟,为民妇伸张正义,现在怎么妥协求全了?”
叶小天怒道:“于监州,你不要无理取闹,这两件事完全不同!这两位土司是死于权利之争,从他们跟随你于家和张氏为敌开始,就该考虑到一切可能的后果!”
于珺婷见叶小天真的有点恼了,心里微微生起些怯意,她哼了一声,负气地扭过头去,大声道:“就怕雍尼和阿加赤尔的亲族未必肯答应!”
叶小天咳嗽一声:“不错!所以我决定,这件事由你出面帮助调停,说服他们!”
于珺婷慢慢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道:“让我帮忙?好啊,那……我有什么好处?”
叶小天脸色一沉:“放过你,就已经是给你的最大好处了!你不要忘记,如果谈判不成,本官和张家少爷,还有你的三叔、四叔联手,照样可以再度把你置于死地!”
于珺婷瞪着一双大眼睛瞅着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可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却似说了好多好多,只是旁人谁也读不出她对叶小天究竟说了什么。
叶小天当然读懂了,他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不能让步!这个女人,你让一步她就进十步!她的可怜都是装的,不能被小狐狸给骗了!”
第七十五章 新土司出炉
于珺婷固执地道:“若要让我出面,就要给我好处!张家既然可以分割领地给雍尼和阿加赤尔的家族,以平息事端,那么也要划割一块领地给我于家。”
张雨桐勃然大怒,跳起来道:“你做梦!想都别想!”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啦!”叶小天大感头痛,平衡的确是驾驭别人的最好办法,可与此同时,你也得是一个称职的调停人才行。
叶小天无奈地道:“于监州,你应该明白,张家已经元气大伤,绝不可能再划割领地给你!”
于珺婷理直气壮地道:“雍尼和阿加赤尔本来和我是盟友,我不能为他们报仇也就罢了,还要说服他们的亲族放弃复仇,岂不遭致其他土司们鄙视?人望的损失,是金钱都难以衡量的,难道我不该索要补偿?”
于珺婷气愤地瞪着叶小天:只要叶小天出面,背后站着山苗这个庞然大物,那两个家族固然气忿于家主被杀,却也很难做到为了复仇便不惜葬送整个家族。
可是叶小天偏偏要她出面游说,为什么?因为现在铜仁各地土司几乎全与于家关系密切,只要她答应去做说客,必定招致其中一些土司的反感和鄙视,叶小天这是在削她的根基。
于珺婷瞪着叶小天,恨得牙根痒痒: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是一个如此没良心的家伙呢!晚上榨人家,白天还要榨人家,非要把人家榨干了他才甘心是不是?“叶小天沉吟了一下,转向张雨桐道:“张家少爷,于监州所言,也未尝没有道理。你看……能否略作补偿?”
张雨桐断然道:“要我割地让民,绝对不行!”他顿了一顿,又忍痛道:
“罢了!我给你赤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彩缎一千匹,牛一千五百头。再多一毫,我也不干!”
叶小天又看向于珺婷,加重语气道:“于、监、州!你看如何啊?”
本来气势汹汹的于珺婷搂了搂袍袂,轻轻巧巧地坐下,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叶小天松了口气,这桩大事解决,铜仁基本上就算是安定下来了,外界那些蠢蠢欲动的大势力也失去了插手的理由。叶小天道:“好了!接下来,就该谈谈本官想要的条件了……”
艰难的谈判在不断争吵、锱铢必较中终于结束,随后各方已经可以同步开始善后行动了。
张雨桐等人匆匆离开,于珺婷却没走,追着叶小天到了小客厅。丫环奉了茶刚刚退下去,坐在主位上笑容可掬的叶小天和坐在客位上温文尔雅的于珺婷便把茶盏一顿,同时跳了起来。
“臭丫头,昨儿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又临场变卦提条件!”
“姓叶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昨天你可没说要让我去做说客!还有,我三叔四叔如今也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你让我以后如何服众?”
两人同时抢白了一句,又各自一怔。
叶小天马上抢着辩白道:“叫你去做说客,不也是为了尽快平息纷争嘛,这还用我提前说给你听?你和雍尼家族以及阿加赤尔家族关系那么密切,你不去谈谁去谈?”
于珺婷愤愤道:“你就是不想看我好!没良心的,这么欺负自己的女人,你还是男人吗?还有,我三叔四叔是怎么回事儿?我已经贬他们为庶民了,你把他们找来做什么?你这不是存心拆我的台吗?”
叶小天冷冷一笑,直截了当地道:“没错!我就是要他们拽着你,绊着你,盯着你!你不是说王者之道在于制衡么?你太狡猾,我信不过你,用他们牵制着你,你才不会乱动脑筋!”
于珺婷大怒:“好啊你,姓叶的,你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呐!我……本姑娘我跟你拼了!”
于珺婷挥手就打,被叶小天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还敢跟我动手?你的心机智谋都到哪儿去了?现在要尽快平息风波,不宜节外生枝。等我的身份得到朝廷确认后,我帮你对付那两个老家伙成了吧?”
“不行!我明明已处置了他们,你却把他们放出来……你现在就去给我解决!”
叶小天攥着她手腕的手一提一拧,把她的手臂背到了身后,向下一压,于珺婷就俯在了桌子上。叶小天抬手在她结实翘挺的臀部上“啪啪啪”地打了几巴掌,打得那叫一个瓷实。
于珺婷愤怒地叫道:“你干嘛打我?”
叶小天板着脸道:“谁让你跟我说话这么不客气!私下场合,你是女奴的身份,忘记了?”
于珺婷的屁股被他打得火辣辣、麻酥酥的,她用力挣开,面红耳赤逃到一边,捂着臀儿气急败坏地道:“你龌龊、下流、无耻、恶心……我还有事……”于珺婷撒腿就跑,叶小天哈哈大笑。
于珺婷逃到廊下,见叶小天没追出来,这才又气又羞地跺了跺脚,愤愤然道:
“姓叶的,你这般欺我辱我,来日我必千百倍地报复在你儿子身上,不打得他屁股开花,我跟你姓儿!”
一个惊人的消息在铜仁府迅速传开,这个消息马上解开了叶推官何以有能力左右张、于两家之争。据说,格哚佬部和陆续将向山外迁徙的另外四个部落感于山外世界不及山中单纯,而叶推官一直大力扶持他们,这五个部落的山民受其感召,决定奉其为共主,编为二十八旗。
土司制度是军政合一的制度,在土司辖内,各大小土官不仅是地方上的最高行政长官,也是最高军事长官,各自拥有数量不等的军队,俗称为“土兵”,其编制包括营和旗两种。
营是土司正规部队的编制,旗则类似“民兵”。目前还无法确定拥叶小天为主的一共有多少人,但无论如何,叶小天有其民、拥其地,已具备成为土司的条件。而新皇登基,生苗出山,这在朝廷来说是教化有成、新帝贤德的吉兆,可以预见,朝廷肯定乐见其成。
尤其叶小天本来是来自京城的底细,这时也被挖了出来。试想,这位生苗领袖居然还是京城百姓,这是不是会让皇帝和朝廷更觉得亲近一些,更觉得他会比其他土司心向朝廷?
张雨桐为父亲举办了盛大的葬礼,随即就上书朝廷,请求敕封他为土司,继任铜仁知府。
与此同时,张家少爷还联名监州于珺婷以及铜仁众多土司,上书向朝廷阐明生苗出山、奉叶推官为主的经过,一致赞成敕封叶小天为土司,使其成为铜仁土司俱乐部的新成员。
寄宿于大悲寺的田彬霏听到这个消息后愕然半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见小妹田妙雯进门。田彬霏更加愕然:“你不是前往山中调查蛊教教主底细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田妙雯有些疲惫地说道:“还去山里做什么呢?蛊教教主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田彬霏失声道:“是了!叶小天就是那位新任教主!”
田妙雯道:“谁是教主,本来并不重要。但是他现在带着生苗出山了!所以……”
田彬霏的眉头马上蹙了起来:“五部二十八旗?那一共是多少人马?他们在提溪获得的封地够不够用?如果不够,他们还要往哪里去抢地盘?贵州已沉寂了上千年,任凭中原天下巨浪滔天,始终静若死水,难道如今要被这条泥鳅搅个天昏地暗?”
田妙雯强调道:“现在他还是一条小泥鳅,可如果放任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长成了一头恶蛟,来日化龙也未尝不能!”
说到这里,田妙雯忽然想起当初她微服前往葫县时与叶小天的一番交集,顿时臀上那种久违的麻酥酥的感觉又涌上来,那可是她生平头一次被一个男人如此羞辱。
那时只当他是个痞赖无行的臭小子,谁能想到,他现在竟拥有令自己也眼热不已的力量。
不过,站在多高的位置,就有多高的眼界,常常游走在顶层土司圈子的田妙雯,视界要比于珺婷还要高上一筹。
如果生苗大举出山,他们需要的领地就太庞大了,外界所有的土地都已有主,势必引起所有土司的集体戒备。如果叶小天这位蛊教教主在铜仁稍有得意便狂妄自大,很可能会遭受当头一棒,铩羽而归,龟缩回山里,不休养个几十年再难出来。
不过……叶小天并不公开他的真正身份,而是玩了一个受五部落拥戴的借口,意图改头换面,以一方土司的身份融入山外世界,显然他也清楚可能会遭受的阻力。
然而,这能瞒得住一些小土司,瞒得住朝廷,不可能瞒得住那些天王、金刚级的大土司!他们会不会未雨绸缪,主动出手,把这个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呢?
田妙雯脑海中一瞬间考虑了许多,缓缓说道:“哥,此人无论是敌是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我们田家复起的计划!所以,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接近他!”
田彬霏眉头一皱,将妹妹搂在怀中,关切地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好随便去接近一个男子?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田妙雯凝视着田彬霏,柔声说道:“这个叶小天和凝儿、莹莹都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而我和莹莹、凝儿是金兰姐妹,你确定你比我更适合出面吗?”
田彬霏心中愈发紧张,冷哼道:“你不要以为结交了蛊教教主,就有能力摆脱我,你是痴心妄想!”这句话一出口田彬霏就心中大恐,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有些畸形?但是他什么都能控制,唯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因为无法控制,所以他把妹子视为禁脔,谁敢试图染指,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因为知道自己这种感情不正常,所以他竭力地隐藏,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然而现在,他竟说破了。
田妙雯从小跟哥哥相依为命,私下关系十分亲密。但自从她从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长成楚楚动人的少女,就慢慢发现了异常:哥哥对她的疼爱远超兄妹之情,不但想尽一切办法跟她形影不离,而且看她的眼神中分明闪烁着情欲……有一次她熟睡中竟然发现哥哥在偷偷抚摸她,还深情地注视她良久,甚至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当时她心中惊骇,却只能装睡,担心哥哥知道她已醒转,今后两人无法自处。
田妙雯从小把复兴田家当作己任,并为此殚精竭虑。她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对别的男人从来不假辞色。但是现在她面对的是自己亲哥哥,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英俊潇洒、文武双全,是她最尊敬和崇拜的人,她该如何面对这份孽情?
田妙雯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轻轻挣出哥哥的怀抱,叹息道:“你……终于承认了!”
田彬霏大恐,失措地解释道:“不!不是的!小妹,你听我说,我……我不是畜牲,我没想过要害你,我也希望你过得幸福,我只是……我只是……”
田彬霏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低声嘶吼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男人对你好,也受不了你对男人好!你向他们笑一笑,我都会发疯!我真的受不了,我控制不了啊……”
田妙雯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她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哥哥,转身走了出去。
“韧针……”田彬霏绝望地唤着她的小字,眼中泪花闪烁。
叶小天向安公子身后看看,没人,不死心地再往远处看看,还是没人。安大公子揶揄道:“行啦,你不用看啦,就我一个人,表妹没来。你若有暇,不妨去看看她。”
叶小天苦笑一声:“难!我现在实在抽不开身。”
安公子深以为然:“也是,你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拥有二十八旗的一方霸主,新官上任,自然忙一些。”
叶小天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二十八旗还是八旗,现在还很难说呢。”
安公子恍然大悟:所谓五个部落共二十八旗人马,包括那含糊不清的人数,都是叶小天放出的风声。他要试探来自外界的反应,看看会遭受到多么大的阻力。
格哚佬部出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而且已经得到各界的承认,现在就看他追加的那四个部落究竟会引起各界多大的反应了。如果反应过度强烈,那么五个部落可能就会变成三个、两个!在博弈的过程中,叶小天就可以根据时势的变化,随时调整此次出山的部落人马数量,直至达到各路大土司可以接受的底线。
叶小天把安公子让进小书房,安公子拿出一封书信,递与叶小天,原本时常玩世不恭的笑脸严肃了些:“这是家祖给你的书信!”
叶小天吃了一惊:“安老爷子给我的书信?”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安老爷子在贵州尊贵不亚于万历天子,接到他的亲笔书信,和接到一份圣旨也差不多了。
安老爷子的这封信很长,先对他选择成为一方土司大加赞许,然后提醒叶小天耐心一些,不要期望毕全功于一役,采取缓步推进的方式,给外界一个接受、容纳的过程。
叶小天是京城人氏,这一点贵州土司们并不在乎,因为他们这些大土司,祖上同样不是土生土长的黔地人。他们的祖上都是大汉、大唐乃至大宋时期由朝廷委任于此的封疆大吏,在中原王朝发生动荡的时候,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从而据地自守,世世代代传承下来。
叶小天一个年轻后生,不像在权力场中浸淫了一辈子的安老爷子一样目光老辣,分析得如此鞭辟入里。安老爷子的这封信,为他照亮了前行的路。只是……老爷子如此苦心栽培,难道就没有意图?叶小天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儿。
果然,安公子接下来对他所说的话,让叶小天极为震撼,内心大起波澜。
他在铜仁府如今已经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可在整个贵州,依旧不会放在四大天王、八大金刚级别的大土司们眼中。他还在铜仁为了一城一地之得失而绞尽脑汁时,有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人正藏于九天之上,悄悄俯瞰着大地,着眼点却是气运、江山和天下!
叶小天把安老爷子的亲笔信当着安公子的面付之一炬,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老人家……觉得我可以在此事中发挥作用?”
安公子道:“实不相瞒,家祖下的棋,可不仅在铜仁一处。足下其实是属于意外的变数,家祖如今并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之后还要看你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叶小天哈哈一笑,起身道:“好!请你回复安老爷子,晚辈求封土司一事,还请老爷子多多帮忙!叶某会力争成为黔东之龙,否则也不配为土司王所用了!”
安公子也随之站起,含笑拱手道:“家祖很看好你!若不是器重于你,也不会派我前来和你说这番话。实际上,作为安氏长孙,眼看家祖对你如此青睐,我都眼热得很呢!”
土司需要敕封,朝廷对重要的土司还要委任一个朝廷命官的官职,此次叶小天和果基土司就由张雨桐、于珺婷及其他众土司保举了官职。
而土司的朝官身份有两种:文职和武职。文职有土知府、土知县、土同知、土吏目等。武职主要是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长官司等。
像安老爷子这等身份,那就是最高一级的宣慰司了,其他三大天王也是。而八大金刚则宣抚司、安抚司均有。叶小天只暴露了部分实力,这次最多会被委任为招讨司,最大的可能是成为长官司。
文傲和于海龙一左一右陪着于珺婷进了叶府,她要往雍尼家族和阿加赤尔家族做说客,来向叶小天辞行。
此行根本不是为了表示对叶小天的敬重,而是她借机有事要谈。此事不宜宣诸公堂,可于珺婷又怕私室密谈,叶小天就要自己履行诺言扮小女奴。
小女奴怎么跟自己主人谈交易?一边伏在榻上,娇嫩嫩软弹弹的香臀被打得猴腚儿似的,一边娇喘吁吁地谈公事?想想就寒。
桃四娘引路,陪笑道:“监州大人见谅,我家老爷正在会客。您是贵客,先请花厅就座。”
叶小天送走安公子,回到花厅就看见于珺婷、文傲和于海龙三人坐在厅中,不由得讶然道:“于监州、文先生、于头人,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桃四娘上前道:“老爷,于大人到了有一阵儿了,因老爷正会晤贵客,奴家不敢打扰。”
叶小天扫了一眼文傲和于海龙,对于珺婷彬彬有礼地道:“监州大人,请小书房叙话!”
“我……”于珺婷“不”字还没出口,叶小天已经当先向小书房走去,把个于珺婷气得牙根痒痒,偏又发作不得。
于珺婷的酥胸急剧地起伏了几下,强忍着怒气站起来,大步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面,叶小天翘着二郎腿正喝茶,看见于珺婷进来了,叶小天也不说话,只用手中的茶盖向下点了点。
于珺婷咬了咬银牙,气鼓鼓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一双手捏成小拳头,在他大腿上轻轻捶了起来。
叶小天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仰靠在椅子上。于珺婷伸出食中二指,做剪刀状,在叶小天大腿根儿处恨恨地剪了两下。叶小天一睁眼,于珺婷的两根手指迅速变成了抹眼泪的动作。
叶小天忍不住道:“你干什么?”
于珺婷委屈地道:“人家有事要跟你商量,偏偏你一见了人家,就知道欺负人家……”说着,泪花儿就在她的眸里荡漾起来。
饶是叶小天素知此女千变万化,最擅伪装,此举有八成是在做戏,还是心肠一软,叹了口气道:“成!那你说吧!”
于珺婷马上破涕为笑,喜滋滋地给他捶着大腿:“人家就要去雍尼和阿加赤尔的部落了,可人家实在放心不下三叔和四叔,你真放心把两匹恶狼放在我的身边?”
叶小天想了想,颔首道:“好吧,这两个人,我另外安排,不再留在你的部落里就是!”
“你真好!”于珺婷大喜,站起身来,喜滋滋地给了叶小天一个香吻。
叶小天飘飘然起来:“你看,谁说要谈公事,就非得一本正经?这么谈,不是很愉快么,一样谈成了。”
“大人让我们去格哚佬的山寨?”于扑满和于家海茫然地看着叶小天。
叶小天道:“不错!你们两位虽然只是于氏土舍,可是你们的能力毋庸置疑,于珺婷的气度格局怎能和你们两位相比?可是,于土司如今已经臣服于叶某,你们两位留在于氏部落不但不会被重用,我担心她会对你们暗下毒手啊!”
叶小天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样,道:“格哚佬部的战力很是不错,可是这些山里人,论起权谋智慧哪比得了山外人?我想请你们两位去格哚佬的山寨,帮助他们尽力扩张地盘,还得巧算妙用,不能落人口实。来日叶某若成为四大天王那样的人物,你们两位就是有功之臣!”
于扑满和于家海面面相觑,叶小天为他们所描绘的美好蓝图,真的打动了他们。一方面他们觉得山里人悍不畏死、野蛮难缠,同时又觉得山里人愚昧单纯,很容易被人耍得团团转。如果真的去格哚佬部并且发挥了大作用,来日叶小天成为天王级的土司,他们作为替叶小天打江山的急先锋,就算不能成为八大金刚级的人物,做一个小土司总可以吧?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啊!
叶小天亲自把他二人送到府门口,眼见二人上马而去,李秋池站在叶小天身后轻笑道:“这两个人有野心,人又卑鄙,让他们去帮格哚佬的忙,正是用得其所,东翁高明!不过,这两只老鬼会不会打格哚佬山寨的主意?”
叶小天微笑道:“我若把你派去张家,你有本事让张家的人奉你为主么?所以他们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全心全意帮我打江山,离了我,他们什么都不是!”
提溪这边,于家海和于扑满这对阴谋家一到卧牛山,工作热情极其高涨,没一件事他们不想插手。还别说,他们毕竟是一方土舍,曾经拥有自己的土民和领地,治理经验相当丰富。
而格哚佬部原本住在深山里,出山后不仅仅是拥有一块土地就能适应山外生活的。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要有一系列相应的调整相配合,有这两个人相助,格哚佬部的建设和重组才迅速发展成熟起来。
于家海和于扑满刚为下山务农的族人分配完土地、耕牛,按照农耕特点为他们划建村庄,建立好比较合理的村级管理制度,回来后就找到了格哚佬,热血沸腾地煽动起来。
“寨主,我打听过了,沿山脊往西,水银山以南那片峡谷,是无主之地啊!
因为山谷里不宜居,也不宜耕种,所以一直没有明确指定过它归谁,咱们得去占喽!”
“是啊寨主,这么一来,咱们距水银山就更近了。听说那水银山出矿产,挖出来就是钱。咱们要是和于家、果基家联手,把杨家赶走,应该也能分润两成吧?
嘿、嘿嘿……”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是为遵义。遵义乃播州之中心,北依大娄山,南临乌江,是由黔入川的咽喉之地,黔北第一重镇,也是杨应龙的根基之地。
因为播州距川蜀更近些,所以杨应龙这位坐拥超过贵州五分之一土地的播州王,与四川方面的大员们关系更亲密些,反倒是和贵州方面的朝廷大员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杨土司的府邸规模宏大,尤胜于一般藩王。议事大厅富丽堂皇仿佛一座宫殿,举架极高,大柱藻井,门楣上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上写的是“据德堂”三个字。
此时,杨应龙身着一袭月白道袍,斜卧在一具龙床般的罗汉榻上,微闭双目,正倾听着下属向他禀报着事情,旁边有两个蝉鬓蛾眉、俏靥如花的小丫环为他轻轻捶着腿。
一位青衫文士打扮的人正向他禀报铜仁这段时间的变化,他是杨应龙手下的一位土司,名叫陈萧,原本担任家政一职,赵文远的父亲死后,他顺位晋升,成了播州宣慰司杨应龙的“总理”,即大阿牧。
赵文远坐在他下首,他伪造父亲遗命,返回播州争夺家产。以杨应龙的精明,未必真的相信他所伪造的遗嘱。不过,支持赵文远获得家族之中富庶的领地,弱化赵氏家主的力量,有利于更好控制赵家,杨应龙当然认可了这份“遗嘱”。在他的支持下,赵氏长子不敢反对,赵文远成功分得了一大份家产,也就此成了杨应龙的忠实追随者。
杨应龙懒洋洋地坐了起来,两个小丫环连忙跪下,拿过两只蒲草的软底鞋,给他穿上,又叩一个头,悄悄退到罗汉榻两端侍立。
杨应龙听完后说道:“嗯……于监州正是看了我的那封信,知道了叶小天的真正身份,觉得奇货可居,这才改变了主意!嘿!也背叛了我!”
于珺婷和杨应龙虽然没有三媒六证正式婚约,但这两人是什么身份?密唔时的一个口头约定,其效力并不亚于官方承认的婚书。如今显而易见,这位准新娘在获悉叶小天真实身份后,果断地把可怜的杨土司给甩了,杨天王头上此刻正稳稳当当地戴着一顶碧绿的帽子……
“哈哈哈哈……”爽朗的大笑声在大殿中回荡,杨应龙负着双手,愉快地踱起了步子:“想当初,我就觉得这个女子拿得起、放得下,由帼不让须眉,不似寻常女子般忸忸怩怩的惹人憎厌,果然没有看错人啊!此等佳妇奇女,唯有我杨应龙才配拥有啊,哈哈……”
陈萧和赵文远相顾愕然,不管于珺婷是以准新娘的身份,还以是盟友的身份背叛了他,咱们土司大人都该羞愤交加吧?那于监州跟叶小天恐怕没羞没臊的事儿都已经做了无数回,虽说土司大人喜好妇人,毕竟不曾有过把不贞妇人娶回家的先例,难道他竟一点不在乎么?
杨应龙站定身子,笑容可掬地道:“生苗出山,和于家秘密缔结盟约,叶小天隐藏尊者身份,意图成为一方土司,哈哈……好啊!这些事,我本想让格格沃去做,可惜他死得太早,枉费了我的一番苦心。没想到如今不用本官操心,叶小天就替我做了,而且还做得很好……他想做土司,好啊!这件事,我得帮帮忙。”
杨应龙又转向赵文远:“你在葫县与叶小天共事经年,对他的脾气秉性应该很了解吧?那么你这两天就留在宣慰司吧,把你对他的了解,详细说与本官知道!”
能有机会和杨天王密切接触,赵文远的骨头都轻了三分,欢喜不禁地道:
“属下遵命!”
叶小天的文校和武院在一连串的风雨后,此时已经开始正式运作,从格哚佬山寨选择的适龄儿童包括铜仁城内自愿入学的孩子已经按照他们的意愿进入文校和武院。
叶小天已经规定山中各部从明年起都要择选族酋部领们的子弟出山,入文校武院学习。他分别任命毛问智和华云飞为文校和武院的学监,华云飞同时担任武院和文校的箭术教习。
叶小天在铜仁培养自己的“天子门生”时,紫禁城中万历皇帝正在金銮殿处理国家大事。
申时行取出奏章:“陛下,臣这里还有一本。贵州山中自古便有山民栖居。
而今,却有山民陆续出山,铜仁知府张铎曾派推官叶小天前往安抚,出山的五部山民便推其为五部共主。这叶小天乃京城人氏,铜仁流官,竟受山民拥戴,愿奉其为土司。以叶员之出身,若为土司,必心向朝廷,感念陛下。”
“哦?”万历皇帝想了想,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陕西道巡按御史李博贤出班奏道:“臣以为,土司一旦敕封,便世袭罔替。
这个叶小天究竟品性如何、能力如何,尚不得而知,不宜贸然敕封。”
申时行道:“该员曾任葫县典史、县丞,在葫县任上曾解决大旱,剿灭盘踞该地多年的山贼,接连破获官员贩私、贪腐等案件,堪称干吏。任铜仁推官后,又与当地贤良士绅一起,开义校、设武院,乃教化之道也。因此,臣以为,应予敕封,免伤忠臣之心!”
申首辅地位高,说的话又具有说服力,李博贤微微一笑,不再反驳,便退回了班内。
万历见其他官员再无异议,便道:“既如此,召该员赴京面君吧,奏对之后,敕封土司!”
天子亲召,再予敕封,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天子门生了。
叶小天接旨后赶赴京城,四十辆大车,一百二十名随从,美服壮马,华车似锦,那威风派头,较之封疆大吏回京也不遑稍让,区别在于沿途没有地方官员出城远迎、接风饯行。
叶小天从家里的来信中得知,他离开京城不到十个月,大嫂生下一个女儿,起名叫叶灵。叶父日夜在粮油店操劳,本就身体虚弱的他两年前一场大病撒手人寰。虽然不是生身父亲,但将他抚养成人,恩情却不能忘,叶小天也黯然伤心,更惦念壮年守寡的母亲。叶父去世后,粮油店就盘给了别人,家里经济来源只有哥哥当狱卒的薪俸,生活艰难,更让他归心似箭。这次回家,他一定要带母亲和哥嫂、灵儿回铜仁,从此一家人欢聚一堂,共享富贵。
苏循天说道:“大人您这谱儿,摆得也未免太大了些。打尖时我听说广西布政大人前天刚刚回京,走的就是这条路,轻车简从,只有十余随从。咱们这么张扬,会不会太令人侧目?”
叶小天一身锦衣,仰靠在华盖曲辕的敞篷马车上,得意洋洋地道:“我要是一方布政使,也得低调。可我现在不是流官,而是土官!土官,在朝廷眼里,就是一些没什么见识的乡下暴发户,你若不是这副模样,他们才真的担心呢。衣锦还乡你懂不懂?我要在街坊面前显摆显摆,他们见了不大吃一惊才怪,哈哈哈哈……”
叶小天笑得好不小人得志,李秋池看在眼里,忍不住也笑了。他扶保的这个人,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传统官吏们的确大不相同,有些时候他会做出很俗气的事来,可是……特别的真,并不叫人厌烦,反而心生喜爱。
哚妮坐在叶小天身旁,穿着彩衣短裙,浑身银饰,俏媚明丽得不可方物。哚妮低头看看自己裸露在外、浑圆曼妙、充满青春活力的一双大腿,担心地对叶小天道:“小天哥,北方那么冷,我这身衣服是不是也不能穿了?”
叶小天特意让哚妮这么打扮,家里人见多了寻常汉装女子,这种苗族姑娘的装束新鲜,看在眼里尤其俏媚。他想借此让哚妮给婆婆留下深刻的好印象,尤其是要和自己大嫂别别苗头。大嫂在整条胡同的媳妇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俏,叶小天可不想让自己的女人落了下风。
可他却忘了贵州与京城的天气实有天壤之别。叶小天看看哚妮俏媚的模样,饱满的酥胸,一双粉光致致的大腿,实在舍不得把这美丽的春光藏进一套肥大臃肿的冬服里。
叶小天发狠道:“你不晓得咱北方人御寒的手段,冬天在北方比在南方还舒坦呢。哪怕外面滴水成冰,你待的地方也会温暖如春。就这身儿衣裳,咱不换,该烧包时要烧包!”
叶小天捏了捏哚妮的粉腮,得意洋洋:“咱的漂亮媳妇儿,必须一出场把他们都给镇喽!”
徐伯夷被景鹏的军队当做山贼俘虏后阉割递解入京,一路艰难跋涉竟然大难不死,进宫成了低级宦官。二十四监衙门,从掌管批阅奏章的司礼监,到负责园艺的司苑局,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每一项都有专门的太监管理。最倒霉、最苦逼的就是直殿监,徐伯夷现在就是直殿监的一员。
因为徐伯夷还是朝廷通缉的逃官要犯,他把姓名拆字,化名余白弓!
两个太监从他身前走过,边走边聊:“听说此番进京受封的土司原本是个流官?”
“不只是流官,还是咱京城人氏呢,叫什么来着?对了,叶小天!啧啧啧,祖坟冒了青烟呐,一眨眼,人家就成了世袭罔替的土司老爷!”
“吧嗒!”徐伯夷手中的扫帚失手落地,忽然间,他心中的仇恨如火山般喷发出来。
曾经,他是一个前程远大的生员,被叶小天毁了;后来,他成为葫县县丞,一个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又被叶小天毁了!
他成了逃犯!他被山贼强暴!他被阉了送进宫中成了一名火者,睡在昏暗拥挤的通铺房,吃师傅的残羹剩饭,挨打受骂,干着苦力,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和能力。
这一切,统统拜叶小天所赐。而叶小天,却成了土司,居然成了土皇帝!
“我要报仇!你让我失去了一切,我就夺走你的一切!”
徐伯夷脸色狰狞,低声咒骂,却被凑巧经过的李国舅瞧见。他曾在葫县跟徐伯夷交往颇深,感觉这个人身影很眼熟,好奇地近前打量。待认出果然是徐伯夷,李玄成也是大吃一惊。
李玄成并不关心徐伯夷为何变成现在这样,他只知道徐伯夷愿意为了搞死叶小天而竭尽所能,于是他把徐伯夷荐入司礼监。
两人狼狈为奸,缔结了复仇者联盟,目标正是叶小天。
第七十六章 衣锦还乡
叶小安回到自家巷口,疲惫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迈步进了家门。
妻子柳敏白了他一眼,母亲窦氏对他也是不冷不热,就连女儿叶灵都没多看他一眼。
叶小安木讷窝囊没什么本事,只是一个普通的狱卒,因为不会帮牢里犯人们跑腿办事,只有狱卒那点可怜的薪俸,所以家里生计艰难。虽然他现在也算得上是家里的顶梁柱,可是就连家里人也都看不起他。叶小安也习惯了,讪讪地凑到桌子边,闷头吃饭。
明天就是小年了,北京城居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熊伟敞着胸怀,迎着漫天大雪叉腰向天一望,便走出了院门儿。他有世袭的仵作身份,同时自己家里还开着肉铺。
熊伟站在门口往远处瞅着,就见巷口忽地出现一大片人影,看服色,都是些杂役力工,这些人居然是扫雪的。随着走近,更可以看到每隔五六步,路边就会相对站定两人,这两人系着披风,腰胯长刀,熊伟不禁有些吃惊。天子脚下,世面见得多,熊老汉就见过一位皇妃回家省亲时貌似就是这般排场,有侍卫武士关防戒备。
这巷子里都是老邻居,谁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哪有谁家祖坟冒了青烟,出过皇妃娘娘?没有啊!这可是天子脚下,就是大学士们也不可能这么摆谱,一乘轿子,十余随从,那排场就够大了,更不要说还得清扫街道、安排防务,真是莫名其妙。
一排华丽阔绰、珠光宝气的大车驶进巷子,两旁是高头大马的武士护拥,前方还有劲装佩刃的武士开路。熊老汉正瞅着,就见一辆车子掀起了帘儿,探出一张面孔来,一个女娃儿穿着奇异的服饰,颈上头上俱都是银光闪闪的饰品。要说银饰远不如金钗耳珠项链显得尊荣,可也不知这位姑娘是怎么搭配的,清一色的银饰,却衬得那张面孔娇媚俏美,不可方物。
如此一张宜喜宜嗔的俏美面孔乍现于漫天大雪之中,把见多识广的熊老汉也给震住了:“仙妃!仙妃啊!这样俊俏的闺女,除了皇爷,还有谁有资格享受?
我的老天,莫非咱们这巷子里真有谁成了皇亲?”
熊老汉瞪大一双牛眼,正无比艳羡地想着,眼神儿直勾勾地追着那位姑娘俏美的模样。面前忽地又行过一辆车子,熊老汉又想:“俺滴个娘唷!也不知道是谁发了大财,不是捡到了沈万三的聚宝盆吧?怎么就这么大的排场……”
车子在熊老汉家的院墙边停住了,因为旁边就是叶家。院门前都清扫完毕,雇来的杂役力工们已经退到一边领工钱,十几个魁伟有力的大汉按着刀,顶着鹅毛大雪站在四周。
一个眉目如画的小丫环掀开轿帘,那个浑身银饰、俏美无双的姑娘就轻轻巧巧地从车里跃出来,小丫环马上转身取过一身白色狐裘为她披上。仙妃般的美人儿扭过头,快活地叫:“小天哥,这就是咱家?”
“小天哥?叶小天?原来是叶小二捡到了聚宝盆!”熊老汉的嘴张得老大,惊愕地看着叶小天从车里走出来。没有脚踏,就见一个按刀大汉走上两步,双膝跪地,双手撑雪,极其虔诚恭敬。叶小天足尖在他背上稳稳地一踏,便走到了地上,旁边马上有人凑上去,将一袭银光闪闪的皮袍披在他的肩上。
叶小天披着皮袍,目光一转,看到熊老汉,马上笑着打声招呼:“熊大爷,好久不见啊!”
“啊~~~啊~~~”熊老汉发出的声音就像叶小天的回音似的,可怜的熊老汉不管是杀猪宰羊还是验看何等恐怖的尸体,从不曾如此手足无措,如今却被叶小天这派头给震住了。
叶小天亲亲热热地冲他叫着熊大爷,他却有种双膝发软、跪下冲叶小天叫大爷的冲动。
叶小天笑嘻嘻地向他走过来,握住了他尚未洗净,还带着血腥的粗糙大手:
“熊大爷,我是小天呐,我回京了!”
“啊~~~啊!你……你回来了啊!”
叶小天笑道:“是啊!几年不见,熊大爷一点儿都不显老。哈哈哈……先不多说了啊,小侄才回来,急着去拜见娘亲,回头再去熊大爷家拜年!”
熊伟机械地点头:“喔,好,好好好!回头聊,回头聊!”
叶小天转身向那娉娉婷婷、俏立雪中的小美人儿走去。熊伟这才发现,叶小天披的一袭皮裘是黑色的,黑得发亮,可刚刚看明明是白的……熊老汉突然明白过来,人家穿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海龙银针”呐!
海龙皮做的皮袍本就价值连城,海龙银针质料更是海龙皮中的上上品,从不同的角度看,这种皮袍可以在银白色、银黑色和银灰色之间不断变幻。老天爷,光这一件袍子就得多少钱?
眼看着叶小天挽住那仙妃般的小美人儿走进了邻家,熊大爷如梦方醒,跌跌撞撞地就往院子里跑:“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看小天!快出来啊!”
熊大娘拎着一截晃晃悠悠的猪大肠从后边跑了出来,纳罕地道:“老头子,你说啥?”
熊大爷指着院子外头,吭哧半天,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小天拉着哚妮温热的小手,一推院门儿,便踏进了院子。
叶小安瞧着桌上饭菜,不高兴地道:“马上过年了,还吃这样的饭菜,就不能多点荤腥?”
窦氏不满地道:“明儿就是小年,有好东西不得攒着明儿吃?现在就靠你那点薪水,还能天天胡吃海塞不成?”
柳敏冷嗤一声:“你弟弟当初才多大,就混到牢头了,那钱挣得少吗?你没那本事挣钱,还有脸说三道四!”
灵儿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家里拌嘴的事儿已经见多不怪了,忽一抬头,就见院门一开,呼啦啦进来一大帮人。
小女孩马上扯开嗓子叫起来:“奶奶,娘,你们俩别吵啦,咱家来客人啦!”
窦氏和柳敏扭头一瞧,就见院中站着五六个汉子,中间一双璧人,男的华裘罩体,气度雍容;女的足蹬鹿皮小靴,身披雪狐皮裘,头戴秋板貂的昭君暖套,肌肤润玉,俏美无双。
窦氏颤抖着嘴唇走向门口,院里的男子身影熟悉又陌生:他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是跟她有过一夕之欢的男人,是自己女儿的生身父亲,她每天都惦念他……
她还没说出话来,院中那身披华裘的青年已经大步迎了上来,眼含热泪,“卟嗵”一声跪倒在地,颤声叫道:“娘!不孝儿小天,回来啦!”
大雪纷纷扬扬,一家人坐在堂屋里亲热地聊着天,各种礼物堆满了屋子,院子里众侍卫肃然而立,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个雪人。
叶小安抬头看见,颇为不安,赶紧起身道:“哎呀!院里还站了这么多人,这房子小,可怎么招待得下?可是这么大的雪……”
叶小天笑着拉他坐下:“哥,我的人可不只院子里这一点儿,外边还有一百多号人呢,房子再大个十倍,也未必装得下。我手底下有人给我们安排住处,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窦氏多想把儿子抱在怀里,甚至还想今晚就钻进一个被窝,闻听此言不悦道:
“儿啊,你走这几年,可知娘有多想念你。你这才刚回来,就不在家住?虽然家里穷破了些,可你那西屋一直给你留着呢……”
叶小天赶紧道:“嗳!娘,你这么说,儿子心里可不安了。不是儿子不想在家住,实在是这西屋长久不住人,缺东少西的。你看你这娇滴滴的儿媳妇,你舍得让她挨冻?”
叶小天这样一说,哚妮的俏脸顿时红了,羞答答地低下头不说话。
窦氏可是稀罕极了这位天仙般的儿媳妇:“说的也是。这么娇滴滴的儿媳妇,我哪舍得她遭罪?只是,你去客栈里住,可不能走太早了。明儿一早,还得回来!”
柳敏看到小叔子也很激动,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两人做过多日地下夫妻,叶小天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此时面对英俊挺拔、气度不凡的小叔子,柳敏心潮澎湃,她端了茶水过来,殷勤地递给叶小天,道:
“二叔喝茶,不是啥好茶叶,你可别嫌弃!”
叶小天双手接杯,笑道:“大嫂,见外了不是?我可打小儿就生活在这儿。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看我这么摆气派,那不是替咱叶家长脸么!进了家门还摆谱,那算什么东西?”
叶小天这么一说,一家人都笑起来。
柳敏凑到哚妮身边坐下,羡慕地看着她娇美无俦的模样,道:“哚妮呀,你生得可真俊!瞧这小模样儿,多招人疼。以后啊,咱们就是妯娌俩,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哚妮飞快地瞟了叶小天一眼,羞涩地说道:“大嫂,您可别这么说,人家…
…人家只是小天哥哥的妾室,不敢跟您称妯娌呢。”
柳敏大吃一惊:“什么?你……”
窦氏对儿子嗔道:“你小子,真长本事了啊!这么俊的闺女,你还只当妾。
看把你拽的,人家还不配做你媳妇咋的?”
叶小天还没说话,哚妮已抢着道:“婆婆,不怪小天哥的,人家……人家心甘情愿跟着小天哥,什么名分都无所谓。再说,小天哥已经有未过门的妻子了呢,不但身份高贵,而且模样比我要美上十倍呢。”
窦氏一听哚妮说小天要娶的媳妇出身高贵,不禁忐忑起来:“小天啊,那闺女是谁家的孩子啊,莫非是什么大官家的姑娘?咱们叶家,能配得上人家吗?可别……”
叶小天还没说话,一旁苏循天开口了:“老夫人,您别担心。你那儿媳妇,天仙一般的人物,俊着呢,而且温柔贤淑,特别听叶大人的话!至于说出身,嘿嘿,本来呢,咱叶大人就算是一府推官,那也是配不上人家的。可是咱叶大人,现在成了土司老爷,不是官了!”
窦氏从未听说过土司这个称呼,她还以为相当于员外老爷,所以登时急了:
“这话怎么说的?我家小二被朝廷免了官了?”
叶小天哭笑不得,道:“娘,不是免了官,我是做了另一种官,一种更大的官……”
窦氏听得两眼放光,忙道:“有多大?不会有知府那么大吧?”
苏循天把嘴一撇:“知府?比不了!”
窦氏放了心,笑道:“我就说呢,小二再本事,还能蹿上天?这要是比知府老爷官还大,简直是不像话!”
哚妮“噗嗤”一声笑了,赶紧掩住小嘴,灵动的眼神儿往婆婆一瞅,瞧她没生气,这才解释道:“婆婆,苏先生说的比不了,是说知府老爷比不了小天哥。”
她这么一说,就连柳敏都呆住了。眼见小叔子这么有本事,整个叶家都要鸡犬升天,柳敏不知何等开心,毕竟叶小天跟她不是普通的叔嫂。
此刻一听小叔子比知府老爷还厉害,柳敏都快坐不住了,总觉得要起身肃立一边,心里才踏实。她瞪圆了杏眼,惊讶地道:“比知府老爷还厉害?”
也许血缘使然,灵儿天生就对叶小天打心眼里亲近,再加上这位二叔又带来这么多好吃的、漂亮的礼物,她就更欢喜了。只是叶小天久居高位,气度自然养成,虽然在自己家人面前他没有摆架子的意思,可那不怒自威的领袖气质却是自然而发,小孩子直觉强烈,就有些敬畏。现在听到这里,好奇心起,终于忍不住问道:“叔……叔父,那你究竟是多大的官儿啊,比八府巡按还厉害吗?”
叶小天听她连官职里本来没有、只在戏曲中出现过的八府巡按也搬了出来,不禁失笑,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笑道:“那哪儿比得了?人家可是有尚方宝剑,是钦差大臣呢。”
苏循天道:“小丫头,你这叔父,可是比八府巡按还要厉害!我就这么说吧,就是当朝首辅宰相老爷,皇上的亲兄、亲弟那些王爷,都比不了你叔父!”
此言一出,叶小安和窦氏,还有柳敏全都惊呆了。窦氏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会吧?苏先生,你别哄我。这个……我们家小天,怎么可能当这么大的官儿,不可能、不可能啊……”
叶小天笑着摆手,想要谦逊几句,苏循天已抢着道:“老夫人,您有所不知。
要说呢,这首辅大臣确是厉害,帮皇上管着整个天下呢,这个呢,叶大人是比不了。要说那些王爷们,皇亲贵戚,论身份之贵重,叶大人也确是比不了,可我为什么说叶大人比他们都要厉害呢?”
苏循天说得兴起,把板凳搬近些,道:“咱叶大人管的人不及首辅大学士多、管的地盘不及首辅大学士大。可咱叶大人当了土司,那就是世袭罔替,父传子、子传孙,代代传承,千秋万载,大学士比得了?
再说那亲王。王爷就藩,有封国、有子民,可他管得了吗?他们连自己居住的城池都不敢踏出一步,唯恐被人说他有谋反之意。地方上的大臣们对他们也是敬而远之,要避嫌嘛!天天只困在自己王府里的王爷,有多大的权利?
可叶大人,跟他们一样世袭罔替,但是在他的领地之内,那就是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啊,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那些王爷敢这么霸道?出点小错,都得防着有人到皇上那儿弹劾他。可土司老爷,那是皇帝都允许的特权,你说比王爷厉害不?“
苏循天压低嗓门道:“这里没外人,我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贵州那儿的土司老爷们,一个个都是传承了五六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人家,最久远的要从汉朝算起。明白了吧?皇帝可以换人,天下可以换人,可土司人家,千百年也难得一换,比当皇帝坐江山还要稳当呢!”
苏循天说到这里,叶小安和窦氏已经惊得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敏惊羡地望着这个曾跟她有过数次鱼水之欢的小叔子,心里欢喜得要爆炸了。
自从嫁到老叶家,她一直觉得委屈了自己,可是成亲那么久,也只能认命,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前世也不知积了多少德才能嫁到老叶家。看着叶小天帅气十足的英俊模样,她心中也不无遗憾:人家再有本事,终究是自己小叔子,比不得是自己男人……
叶小天直至傍晚时分才离开西曲子胡同,冬天黑得早,他离开的时辰不算太晚,但外面已是漆黑一片。百余人灯笼火把,护着车队长龙招摇过市,那场面当真既壮观又震撼。
京城自有金吾卫巡城,不过他们老远看见这等嚣张的场面,只道是哪位极贵重的王公出行。虽说既未见到官幡,也未见灯笼上标明何方姓氏,可时辰本就未到宵禁,却也不敢上前拦住询问自找没趣,竟容他一路张扬地到了客栈。
李秋池包下了距叶家极近的一整座高档大客栈,又亲自去礼部递帖子确定东翁前往报到的时间。一切安顿妥当后,叶小天一行人正好赶到。
“大人,这可是天子脚下。咱们如此张扬,会不会太过了?”苏循天有些忐忑。
叶小天微笑着低声道:“你以为作为一方诸侯,我进了京,皇上只会等我觐见?锦衣卫的密探、东厂的番子,只怕早就盯上我了,一举一动都要报到皇上面前。”
苏循天一惊:“那咱们不是更应该……”
叶小天意味深长地道:“我所做的,正是皇上希望看到的呢。”
……
叶小天走后,叶家人聚在油灯下,召开了家庭会议。
叶小安兴冲冲地道:“娘,你一直担心老二在外面混得并不如意,只是拿好听的话回来叫你安心,现在你相信了吧?老二在铜仁,那可是一方土皇帝呢!”
抚着绫罗绸缎、两眼放光的柳敏恋恋不舍地回身走过来,亲昵地对窦氏道:
“小安说的是呢。娘,您就别犹豫了,咱们就跟二叔去铜仁吧!”
以前一家人都有些犹豫:窦氏担心儿子其实混得没那么好,信上的话夸大其词。叶小安是听信了别人谣言,真以为铜仁是穷乡僻壤、不毛之地。至于柳敏,不晓得二叔那里究竟情况如何,又舍不得离娘家太远,所以也不大同意。
如今见了叶小天的气派威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窦氏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不是凡种,却也没想到短短几年竟然一飞冲天,不由得欣然道:“小天说过也不止一回了,方才还又跟我提起呢。咱老叶家,祖宗保佑出了头啊!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铜仁吧。”
窦氏抬头对柳敏道:“你捡些娘家好用的礼物,明儿就和小安回去一趟,跟你爹娘说说咱们一家人的意思。”
柳敏一听,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
李国舅府上,李玄成拥着波斯国的金丝绒毯,懒洋洋地坐在红泥小焙炉旁,慢条斯理地道:“刚才,叶小天已经回京了!你应该明白,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如果不能置他于死地,一旦放虎归山,以后天高皇帝远,可就难办了。”
徐伯夷身子一震,瞿然看向李玄成。
李玄成微微抬起双眼,冷冷地盯向徐伯夷:“你好好想一个计策,务必一击中的。”
徐伯夷擦着额头冷汗,陪笑道:“是是是,奴婢想想,好好想想……”
徐伯夷垂首想了许久,慢慢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副诡谲的笑容:“国舅,我有一计,不只可令叶小天死,而且可以让他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
叶小天一大早便送哚妮去陪老娘,日上三竿时分才去了礼部。
礼部清吏司主事陶希熙一见叶小天便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他昨天被李国舅深夜召见,面授机宜,此时的任务就是跟叶小天拉近关系,方便之后依计行事。
叶小天没想到这位陶主事竟如此客气,弯腰刚要行礼,就被陶主事搀起来了。
寒暄过后,叶小天随口提起林侍郎,陶主事便领他去了侍郎的签押房。
叶小天见林侍郎,是有意重续旧谊。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贵州但凡数得上字号的大土司,在朝里其实都有关系。不要小瞧这份关系,关键时刻就能起大作用。叶小天现在也有心培养自己在朝中的关系,要说是利益代言人现在还言之过早,不过只要对他有些好感,适当的时候肯为他说句好话,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林侍郎正站在案后挥毫泼墨,叶小天向前三步,就欲拜倒,双臂正好被从案后绕过来的林侍郎架住:“免礼,哈哈,叶推官,你我葫县一别,好像也没多长时间呀。想不到你步步高升,顺达如此,我看用不了几年,本官要向你参拜啦!”
陶主事在门外无所事事,便倚着红漆廊柱想起了心事。李国舅交待给他的任务,说起来确实并不难办,而得到的回报却是成为主客司郎中……这个险,值得冒啊!
签押房内,宾主尽欢。想跟人家攀交情,有些话有些事也得点到为止。若是赖着不走,没完没了的,惹人心生憎恶,那就起反效果了。
叶小天起身告辞,只走出两步,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拍额头,回身道:
“大人虽然正当壮年,还是应该多多保重身体呀。下官这儿有对玩物,送与大人,闲暇盘玩,有益身体。”
叶小天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对核桃,林侍郎一瞧这对核桃呈朱红色,晶莹剔透,是个稀罕物件儿,便笑吟吟地接过来。那对核桃入手颇沉,清凉沁骨,触之光润如玉,果然是盘玩出来的上等文玩。叶小天又向林侍郎拱一拱手,这才告退。
林侍郎揉着核桃回到案后坐下,目光一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急忙把那对核桃凑近了看,登时大吃一惊:这哪里是盘玩出来的核桃,分明是真正的红玉雕刻而成啊!
常言道:“玉石挂红,价值连城!”这对红玉核桃何止是挂红,根本就是艳若鸡冠,油脂光泽,细腻温润之极。自古玉石分五色,以红为最上等,盖因品相最好的红玉世间难觅。
这一对玉核桃……林侍郎掂了掂那对核桃,迅速估出了它的价值:在达官贵人云集、寸土寸金的西城,可购五进院落的豪宅一幢,同时买美婢俏童百人,另还可在京郊购良田千亩。
林侍郎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位未来的土司老爷,出手忒也豪绰了!
林侍郎赶紧回身从书架上翻出一只盒子,把里边的名贵砚台往桌上一倒,管它是否碰坏,马上扯过那张宣纸,把一对核桃裹得严严实实,塞进匣子,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来。
“这个叶小天,真是有心了……”林侍郎抚着匣盖,微微笑了起来。
叶小天在礼部三天,认真学习觐见天子时的礼仪和应用敬语,举凡接受敕封、参加国宴、见到其他朝廷重臣,应该是什么礼节、如何称呼交谈,陶主事都事无巨细,悉心教导。亏得叶小天脑瓜灵活,领会极快。
三天下来,叶小天和陶主事也成了关系极密切的朋友。
叶小天自幼在京城长大,但皇宫什么样儿,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叶小天被一
个太监引着,经过重重宫阙、道道门户,最后来到了御书房。
万历有些好奇地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年轻人,这个人的岁数与他相当,眉眼很是周正。
那年青推官撩袍跪倒,重重一顿首,撅着屁股伏在那儿不动了。
万历扭头看看自己的伴当太监,一脸诧异,伴当太监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引着叶小天进来的那个小太监紧张地往叶小天身边凑了凑,低声道:“说话啊!
叩头啊!你别不动啊!”
“啊?”叶小天恍然大悟,急忙拜了三拜,挺起身子,用铿锵有力的声音道:
“臣,铜仁府推官叶小天见驾!”
“不,不对!你先唱名,再行礼!”旁边那小太监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伴当太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万历皇帝也有些忍俊不禁,嘴角抽了抽,忍笑道:“免了,平身吧!”
“是!谢皇上!”叶小天如释重负地从地上爬起来,臊眉耷眼地冲皇上解释:
“臣其实是记熟了礼节的,只是臣第一次拜见天子,呃……皇上龙威莫测,小臣战战兢兢……”
叶小天失仪,万历皇帝也看出他是头一回见皇帝,吓的,所以心中也不免有些小小虚荣,并未生气。待见叶小天起身,居然像唠家常似的跟他解释,万历皇帝就觉得有些好笑了。
宫里生活枯燥,正当青壮年的他,爱情本是枯燥生活中极好的调味品,但宫廷里的女人又大多不合乎他的心意。宫女和后妃的选择,美丽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标准,她们普遍来自北京和周边省份,首要的是出身平民,家世清白,有教养,相貌端正,牙齿整齐、身无疤痕……
过于苛刻且统一的标准,使得皇宫大内所充斥的女人,大多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个说美也不美说丑也不丑、规规矩矩形同木偶且容貌相仿的女人,把万历皇帝的激情也消磨殆尽了。
在他年青的生命中,有趣的事儿实在不多,除了看戏时能找到一些快乐。此时见到这个明明有点笨拙,偏还卖弄小聪明的叶小天,也算是给他枯燥的生活提供了一点乐趣。
万历皇帝龙颜大悦,笑吟吟地吩咐道:“来啊,赐座!”
叶小天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至关重要的第一关在自己的装憨卖傻中已经算是通过了。
万历道:“你本流官,缘何会得到山中野民推崇呢?朕甚是好奇啊!”
叶小天便捡那迎合圣意地话,添油加醋地编排了一番。
万历皇帝饶有兴致地听了半晌,说道:“贵州地方,由土司们分别据地守土,为国治民。山中百姓出山,势必需要从他们掌握的领地中分割,贵州地方的土司们愿意么?”
叶小天有些不服气地道:“臣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区区夜郎之地,何能例外?只是黔地山高路险,管治不便,所以天子委之于地方,可这并不代表黔地便可独断专行,不受天子管辖啊!”
年轻的万历天子听了这话圣心大悦,这叶小天不愧是从京城走出去的人呐,看看这觉悟,就是比地方上那些传承了千百年的土司们高啊!把他封为土司,那就是给那些听调不听宣的土司群里扔进一根搅屎棍,好事!
叶小天先展露了自己粗鄙的一面,又稍露了狡黠的一面。毕竟他也清楚,皇帝不希望他野心勃勃,可也不希望他愚蠢无能。
万历沉吟良久,这才向叶小天微微一笑:“过了大年,朕才会升殿上朝呢。
你的家就在京里吧?那你就留在京城过大年吧。初二晚上,到宫里来,陪朕看戏!”
皇帝家过年,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看戏,而有幸被邀请入宫看戏的臣子,那就是莫大的荣耀。参加皇室“春晚”呐!这等一票难求的情况下,叶小天居然顺利拿到了一张!
大年初二晚,叶小天赶到宫门外,发现竟然有许多大臣已经先于他赶到了。
叶小天一身推官袍服,站在尽着朱紫的大员堆里显得特别扎眼,谁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个官怎么也来了。
林侍郎其实已经看到他了,不过并没有招手把他唤进自己的阵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隐秘一些好,没必要宣扬得天下尽知。
到了皇家戏园子,叶小天没有认识的人,独自干坐了小半个时辰,御驾才真正赶来。叶小天翘首瞧了瞧,见主看台上只有皇帝却没有皇后,心中便想:“帝后之间恐怕不甚和谐啊!”
这种场合,其实皇帝应该把皇后带来,与众皇亲国戚、勋卿大臣们观戏共乐。
当今皇后王喜姐,长相一般,也没给明神宗诞下皇子,给万历皇帝生下庶长子的是恭妃王淑蓉。
王淑蓉原本是万历皇帝的母亲李彩凤宫中的一个宫娥。
万历皇帝十八岁那年,一时动了性,把她给临幸了,那年她十六岁。
万历皇帝只是临时起性拿她舒解一下欲望,对她并无情意。
谁料王宫娥争气得很,就这么金风玉露一相逢,她便珠胎暗结了。过了几个月渐渐显怀,被李太后问出了缘由。李太后也是宫娥出身,对王淑蓉自然心生同情,而且她正想抱孙子呢,所以马上把儿子找了来。
万历一开始还不肯认帐,可李太后把《内起居注》调来一查,上边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临幸王宫娥的时间和地点。万历实在无法否认了,这才捏着鼻子认下了王淑蓉,封她为恭妃。
万历十年八月,很争气的王恭妃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就是后来的明朝第十四位皇帝,明光宗朱常洛。
朱翊钧对正宫皇后王喜姐的感情实在一般,对诞下长子的王恭妃更是心生厌恶,外臣们对此也有所耳闻,因此见只有皇帝出现也不惊讶。
皇帝一到,便开锣唱戏了。叶小天坐在人堆里发现皇帝兴致勃勃地看着戏,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自我感觉实在是太过于良好了。
戏台上咿咿呀呀一番唱,万历皇帝听得很高兴,待一段戏唱完,便朗声道:
“今日朕与众卿同乐,不知哪位爱卿擅于歌舞的,当众展示一番如何?”
万历见自己一句话落了地,竟然没有人接,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叶小天一瞧大喜,机会终于来了啊!
他此番回京,是为了争取合法的土司职位。一旦土司之位到手,他回去就可大展身手了!到时候很难说一点风声都不会传到皇帝耳中,这时候皇帝对他的观感好坏,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皇帝未来将对他采取的态度。
讨好皇帝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叶小天马上离席而起,向前迅速地冲出两步,高声叫道:“臣平日里好唱唱曲儿,今日陛下与众大臣共庆新岁,臣愿唱上一段,博陛下与诸位大人一个乐呵!”
有人解围,万历皇帝自然高兴,见是叶小天,欣然道:“不错!叶推官,你既会唱曲儿,那就上台去,唱一段儿给大家听听。”
叶小天领旨去后台化妆,万历便也沉下了心思,耐心地等着。
又过片刻,台角有人打了个手势,万历知道叶小天就要出场,他不知叶小天要扮什么,心中好奇,不禁微微地倾了倾身子。
台侧一阵梆子响,一个丽人姗姗上场。叶小天一开口,全场官员、国戚、太监集体恶寒,冷飕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知他是一个男人,偏偏眉眼风情这般妖娆,声音更是娇声沥沥,实在是要人命啊!
叶小天扮的人物叫陈子高,这出戏叫《男王后》,是依据部分史实加工后虚构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叫陈子高的男人,容貌艳丽如美妇人,被陈文帝深深爱慕,最后居然以男儿身,成为王后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十几年前一个叫王骥德的文人所写,名气虽不及据说是当代名士王世贞披了马甲所写的《金瓶梅》,却也是轰动一时。在场的许多官员,包括其中一些道貌岸然、言必称礼的君子,私底下都把这本书翻烂了,可现在有人当着皇帝的面唱出来,还是把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翰林院一位老御史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大声道:“这个人竟敢对天子大不敬,唱出此等淫秽下流的曲儿来,臣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有人牵头,登时站起一批人,众大臣你一言我一语,把叶小天喷了个狗血淋头。
李玄成见此情景,不由有些愕然:“什么情况?叶小天这是要作死?是不是不用我施展手段,他就要完蛋了?”
叶小天此时已经唱完了,他站在台上,笑眯眯看着众文官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很高兴。
演戏的变成了看戏的,叶小天扮着戏装,站在台上看得津津有味儿。最早跳出来的那位老翰林眼见皇帝微微冷笑,就是不接话碴儿,便转身把炮火对准了叶小天。
老翰林戟指一点,大喝道:“奸佞!媚君谄上,祸乱朝纲,把你千刀万剐也难赎罪过!”
叶小天眨眨眼,忽然一提丹田气,漫声吟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喧嚣的现场顿时变得一片寂静。叶小天吟的这段是《离骚》,屈原先生的大作,雅不雅?登不登得大雅之堂?只是众人都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吟咏楚辞,因此都有些愕然。
叶小天吟完了这段辞,向台下一揖,肃然道:“请教老大人,这段辞中,娥眉指何人?”
老翰林怔了怔,道:“自然是指屈原自己!”
叶小天讶然道:“这首辞不是说一位深闺女子遭群美所嫉,失去丈夫宠爱么?
怎么会指他自己,难道……啊!”
那老翰林没明白他是在下套,大声呵斥道:“混账东西,你以为屈原和楚王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吗?古人常以男女之情比喻君臣之义,用夫妻关系比喻君臣关系,懂吗?如曹植的《闺情》:‘忧戚与君并,佳人在远道。’白居易的‘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都是以女子自比,冀得明君相知,得君行道……“
“啪啪啪!”叶小天不紧不慢地鼓起掌来,慢条斯理地反问道:“屈原、曹植、白居易,他们都可以用女子自喻,表达对君主的忠诚,下官就不可以了?”
第七十七章 遭人陷害
万历天子当着这么多臣工的面,实在不好放声大笑,低着头,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今天这出戏,实在是精彩,这个年,他过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快活!
可是那些文官们却不干了,对叶小天的辱骂斥责愈加严厉。叶小天站在台上甘之若饴,脸上含笑,心中冷笑:“骂吧!继续骂!骂得越狠越好!将来有人进我谗言,皇帝必会记起今日一幕,认定了是你们容不得我,至少可为我挡去五六成的灾祸!”
万历皇帝“啪”地在御案上拍了一掌,喝道:“够了!今日朕与众卿同乐,叶爱卿上台唱首曲儿,不过是奉朕的旨意,就算曲儿选得不甚妥当又有什么打紧?”
万历给这件事定了调子,百官继续不依不饶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弄不好还会有御史追究他们的君前失仪之罪。万历皇帝看向叶小天,满面春风地道:“叶卿唱功了得,忠心亦可嘉,朕心甚慰。来人啊,赏!”
叶小天此番进京有两项任务:一是顺利取得土司身份,二是从皇帝那儿争取政治资源。什么是政治资源?家天下、君主制的情况下,一切能拿来狐假虎威的东西都是资源。
叶小天眼珠一转,忽地拜倒在地,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道:“谢陛下隆恩!
臣出身卑微,今蒙陛下如此厚爱,纵粉身碎骨,亦难报答万一也!臣本不敢再得寸进尺,实因面谒天颜的机会不多,所以厚颜想向陛下讨个赏赐,时刻陪伴在身,以沐浴圣恩,还乞陛下恩准。”
万历一听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这位皇帝有点小家子气,让他大把银子的给出赏赐,他是真不舍得。不过叶小天前两天给他进贡的礼物非常贵重,今儿话又说得很客气,还给他出了一口恶气,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万历想了想,犹疑地道:
“呃……不知叶爱卿想讨些什么赏呢?”
叶小天顿首道:“臣起于微末,今已及冠,犹未有字,想请陛下赐臣一个表字。臣从今往后,每每思及自己的表字是陛下所赐,便如父母之恩记在心头!”
万历皇帝一听,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跟他要钱就好,赐个字嘛,这还不简单?
万历皇帝摸着微髭的下巴,沉吟片刻,便道:“小天,晓天,拂晓之天。嗯,那么朕就赐你一个表字‘沐晨’,你看如何?”
拂晓的时候,沐浴的晨光可不就是阳光?臣子沐浴君恩,这君恩就是阳光,皇帝自然就是太阳了。叶小天大喜,马上顿首道:“叶沐晨叩谢陛下!”
万历皇帝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轻轻点点头,心道:此子不贪,很好打发呀!
叶小天也是由衷的欢喜:皇帝高居九重宫阙之内,不通世故,很好忽悠啊!
皇帝要是赐点别的,他只能供在家里,来了客人显摆显摆,除此之外别无大用。但如今讨来一个表字,但凡见了地位高于他的人,他一定会介绍自己的表字。
到时顺口提一句这是皇上亲口所赐,地方大员们哪知道这表字的由来,哪知道此人和皇帝的关系究竟有多密切。
万历哪知他心中打算,只道这厮公然讨表字的行为是再度拍马屁,虽然谄媚得有些肉麻,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员们却可爱了几分。
万历皇帝对叶小天谈不上有多喜欢,但是为了和大臣们怄气,却刻意地想表现出自己对叶小天的青睐,于是微笑道:“爱卿平身!三日后宫中大放焰火,爱卿可入宫观赏!”
李国舅一旁看着,暗暗冷笑,他就知道叶小天上台扮小丑,必然早预备了后手应付百官,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李国舅暗想:“且让你再猖狂一时,待我使出绝杀计,看你还如何应对!”
当晚,司礼监“手巾”徐伯夷像只地老鼠似的悄然钻进国舅府。李国舅自袖中摸出一个纸包递过去:“这是我炼丹时炼出的一种药物,无色无味,不伤人命,却能令人如患重疾。”
徐伯夷顺手接过,两人又密议一番。
皇上说的三日后,已经是破五这天了。叶小天这是新年期间第二次入宫见驾,所以不用像上次一样身着官袍那么正式,于是他很烧包地把自己的海龙银针又穿上了。
宫中放焰火的位置设在乾清宫中,受邀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乃至外宾使节都有固定的位置。乾清宫门前是一座大露台,两侧各有一座石台,石台上的鎏金铜亭称为“江山社稷亭”,宫里的人称其为金亭子。
叶小天的品级最低,所以他站在最外侧,左手边恰恰挨着一座金亭子。
吃罢饺子,杯盘一撤,万历天子笑吟吟道:“众爱卿,与朕一起到丹墀之上,共赏焰火!”
躲在蟠龙柱后的徐伯夷悄悄探了探头,向陪在万历身边的李国舅递个眼色,轻轻一点头。李国舅见了,唇角不禁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他知道,大事成矣!
一个大太监走到万历皇帝面前,低声请示了几句,转身一摆手。突然之间大家眼前一亮,殿前空地上千树万树烟花盛开,噼啪爆响着把一团团焰火送上了天空。
叶小天正仰头看着焰火,忽然感觉旁边一阵骚动,扭头一看,就见众官员已不再看焰火,而是纷纷向丹墀正中的位置跑去。那儿本该站着皇帝,但皇帝已经不见了。
叶小天冲到里边一看,就见万历皇帝双目紧闭,脸色铁青,正被他的伴当太监抱在膝上,带着哭音儿慌张大叫:“皇爷!您醒醒,您可不要吓奴婢啊!”
“快!快叫御医!”有个大太监慌张地向外跑,众官员赶紧让开。
叶小天抬头看去,就见分向左右闪开道路的皇亲国戚中恰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倏然闪现。
叶小天顿时一怔:“李玄成?”
见李国舅的眼神似乎在刻意躲避他,叶小天心中不禁生起一抹奇怪的感觉。
皇帝突发怪疾,这焰火自然观赏不下去了,众大臣呆呆地站在乾清宫前等候皇帝的消息。叶小天穿着上好的皮袍,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夷然不惧,其他官员不一会儿就冻得瑟瑟发抖。
众人等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大太监匆匆赶来,说是陛下已经苏醒,叫众官员安心出宫。
叶小天出了宫门乘上自己的车子,赶回客栈,洗漱烫脚上了榻。已经把被窝暖得香喷喷、热烘烘的哚妮轻轻揽着他,给他暖着身子,柔声问道:“小天哥,宫里的焰火放得好看么?”
叶小天抚摸着她翘挺圆润的臀丘,答非所问地叹了口气:“但愿皇帝老爷安然无恙吧,否则咱们这次京城之行,恐怕就不会那么顺利了啊。”
淑妃宫中戒备森严,首辅申时行和李太后坐在殿内,一脸忧色,气氛压抑至极。
这时,国舅李玄成匆匆走进殿内,对李太后道:“姐姐,皇帝情形如何了?”
太后道:“三弟,皇上昨日回宫后迄今未醒,御医束手无策。皇上病得太过蹊跷,姐姐记得你自幼学道,精通一些江湖奇术,说不定会有办法,所以让你来看看。”
李玄成故作吃惊地道:“皇上还未醒么?姐姐快带我去!”
李太后引着李玄成进了寝宫,李玄成向淑妃娘娘点点头,赶过去坐到榻前,装模作样地望闻一番,又拿过万历的手腕,假意号脉。
太后和淑妃满面殷切地望着他,就见李玄成为皇帝切了脉,又屈指演算一番,忽地一脸吃惊、愤怒地道:“太后,淑妃娘娘,皇上并非生病,也非中毒,这是中了魇术妖法啊!”
李太后不禁大吃一惊,对于自己胞弟的话,她当然深信不疑。
淑妃吓得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问道:“国舅,皇上……还有救么?”
李玄成安慰道:“太后,淑妃娘娘,你们不必担心。陛下乃天之子,有真龙之气护体,不会有性命之忧。待我施法救回陛下,马上就可康健如昔。”
听说皇帝性命无碍,申时行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就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中:
自古以来,以魇偶术法诅咒君主的例子着实不少,一旦暴露,莫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李玄成自幼学道,擅长于炼丹,对于符箓、道法方面并不精通,但是做做样子唬唬外行还是绰绰有余。他打散了头发,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在寝宫中装模作样地作了一番法,将符箓烧成纸灰放进一碗清水,叫淑妃服侍皇帝服下。
李玄成在那碗水中已经放了解毒的药物,万历皇帝服下这碗水,不一会儿便悠悠醒来。
万历皇帝头脑昏沉,听说有人用魇偶术诅咒他,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查!
马上给我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欲加害朕!”
陶主事听说叶小天来访,不禁有些愕然。今日,李国舅的心腹忽然扮成管家来到他府上,告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正要去见叶小天,伺机完成李国舅交待的任务,却不想叶小天竟主动找上门来。陶主事轻吁一口气,带着这位“管家”
迎出门去。
叶小天一见陶主事亲自出迎,赶紧上前,正要拱手行礼,看清陶主事身上装束,居然是一身孝服,腰系孝带,不由得一愣,愕然问道:“陶兄,你这是……”
陶希熙黯然叹了口气,一脸悲戚、声音沙哑地说道:“为兄刚刚收到老家送来的消息,说是老父亲突发重疾,医治无效,竟尔过世了。”说着便抬起衣袖,轻轻擦了擦眼角。
其实他父亲在四年前就过世了,正是因为丁忧三年,回京后原本的实缺已经被别人顶了,这才走了李国舅的门路“重新上岗”。
陶主事唏嘘一阵,从腰间解下一方佩玉,对叶小天道:“贤弟不日就将成为一方土司,为兄就把这块玉赠给贤弟吧!它陪伴我已多年,聊作为兄的期望与祝福,盼见玉如唔啊!”
叶小天深为感动,连忙双手接过来。礼尚往来,叶小天摘下佩刀,郑重地对陶主事道:“这口宝刀亦陪伴小弟多年,如今赠与兄长。兄长见此刀,便如见到小弟当面了!”
陶主事忙也郑重地双手接过,心中狂喜:“事谐矣!”
宫里面,太监宫娥们里里外外翻遍也没有找到东西,李太后心中甚是恼怒,她见胞弟还坐在一旁,便抱着万一的希望对李玄成道:“三弟,你可有办法帮皇帝找到那只魇偶么?”
李玄成故作神秘地掐指默算一阵,开口道:“陛下发作之际,正在乾清宫前的丹墀之上,不出我所料的话,那只魇偶应该就在乾清宫!”
万历皇帝此时头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位年轻的舅父,说道:“那么就有劳国舅走一遭,一定要为朕找出罪证!”
李玄成赶到乾清宫,一群太监按他的要求细细翻检。地面、殿里、石栏、石阶,石龟、石鹤都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李玄成向左右的金亭子指了指:
“那里边都搜过了?”
那大太监听了,便派了两个年纪小的宦官,钻进了金亭子。
很快,就见一个小太监举着一只布偶欢喜地从金亭子里爬了出来……
万历皇帝紧握着手中那只写着他的生辰八字,头顶插了一根银针的布偶,阴沉着脸色,对李玄成道:“国舅,这只布偶,是在金亭子之中发现的?”
李玄成颔首道:“是!小太监钻进去后,初时四下搜索并无发现。后来偶然抬头,发现在内壁顶上,悬挂着这只布偶。将它摘下来还发现,它是被人粘在上面的。”
万历皇帝点点头,微微眯起了眼睛,道:“趁宫中放焰火,在乾清宫下手。
这么说来,意图对朕不利的应该是外臣了!”
万历皇帝马上传唤昨夜乾清宫的当值太监进来问话,那太监捧着记录册子,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婢查了记载,昨夜……站在金亭子旁边的,是铜仁府推官叶小天。”
万历皇帝阴沉着脸默坐良久,召来锦衣卫指挥使宇无过,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你去,立即把叶小天抓起来,审出他的幕后黑手!”
叶小天策马行走于长街,却被几个路人做局纠缠,脱身不得。紧接着,捕快赶到,将叶小天和几个“碰瓷”的地痞带到了顺天府衙门。
这都是李玄成提前安排,陷害叶小天的关键环节。
叶小天这边被困住,那边陶主事便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那个“管家”急忙赶到三宝客栈。
李秋池急忙把陶主事迎进来,陶主事拿出叶小天赠予的那把佩刀,说昨夜皇帝召众文武入宫观赏焰火,却中了魇偶之术!如今查到了叶小天身上,皇上已经命锦衣卫把他抓起来了。然后诈称叶小天被抓走前,让陶主事以此刀为信物,传话给他们。
苏循天赶紧问道:“我家大人怎么说?”
陶主事道:“叶贤弟说,他是冤枉的,但此番被抓,后果难料。他叫我告诉你们,速去接了他的家人,暂且避出京城,如果他能洗脱罪名,自会与你们相聚。
如果他不幸……还请你们妥善安置他的家人,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们……”
送走陶主事,众人紧急商议。
苏循天要接叶小天的家人出城逃命,哚妮和侍卫统领干脆打算冒险劫狱。
李秋池沉吟半晌,喃喃自语道:“不对!如果有人想谋害皇帝,怎会牵累到东翁?他在京城并无派系,除非……有意陷害!”
李秋池继续分析道:“若果真有人要陷害东翁,仅凭一只魇偶估计不够吧?
恐怕,叫我们自乱阵脚,就是其中一环!只要我们一乱,不管是逃命还是悍然劫狱,都会坐实了东翁的罪名,那时他才是百口莫辩了!”
乾清宫内,宇无过垂首向天子禀报:“叶小天束手就擒,现被押入天牢待审。
他的家人乃至客栈中的部属俱被拿下,关入了大牢!”
万历皇帝屈指轻叩御案,沉吟道:“你去抓人时,看他家人与部属可有什么异动?”
宇无过禀道:“客栈那边未见什么异动。臣的手下特意查过,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聊天,连包裹都未打……”
申时行受过土司王安家不少孝敬,所以在叶小天受封土司一事上大力支持。
如今莫名其妙搞出一桩魇偶案,申时行也是心惊肉跳,可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叶小天有理由这么做。
此时听宇无过一说,申时行马上道:“皇上,依臣看来,叶小天实无理由对圣上不利。再者说,圣上的生辰八字叶小天如何得知?且事发之后,他居然还因纵马惊了路人而被逮去顺天府受询,家人和随从也没有丝毫戒备……从这种种迹象来看,恐怕他是冤枉的。”
李玄成道:“首辅大人此言差矣!这叶小天一向厮混于南蛮之地,认识许多擅长蛊术与巫法的山中异士。至于他和家人、随从毫无异状,未必不是疑兵之计;
又或者自认手段高明,不会被人疑心到他的头上!”
申时行反问道:“那么动机呢?叶小天能否成为土司,全系于陛下一念之间,他有什么理由谋害陛下?”
李玄成道:“动机?那要看宇大人怎么审了,本国舅也不好妄加猜测。只是魇偶一事,叶小天的嫌疑最大,岂能轻易开脱?”
申时行不悦地道:“没有充足的理由,凶手就不可能是他!如果一个受归附山民拥戴的人进京面圣,却被糊里糊涂地砍了头,贵州地方大大小小百余位土司会怎么想?”
万历皇帝轻咳一声,道:“此番多亏国舅救驾,朕才化险为夷。然而外戚不宜干涉国政,朕亦不敢违背祖训,接下来的事,国舅就不必参与了。”
李玄成欠身告辞,他退到门口转身之际,就听后面传来万历皇帝的声音:
“宇无过,你好好查一查叶小天谋害朕的目的以及有哪些同党。如果不招,大刑伺候!”
李玄成听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倏然划过唇角……
宇无过回到诏狱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两个小校打着灯笼,引着宇无过直接去了大牢。
叶小天立即扑了过去,双手抓着栅栏,大声叫道:“宇指挥,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宇无过冷冷地看着他,凝注良久,从叶小天的神情变化上看不出异常,这才缓缓答道:“昨日,陛下与百官赏焰火,有人用魇偶施术,令陛下昏迷。今日陛下被救醒后,宫中大肆搜检,结果在金亭子里边,发现写了陛下生辰八字的魇偶一枚。叶小天,昨夜观赏焰火时,最靠近金亭子的人,就是你吧?”
叶小天这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呆了半晌,才大声叫道:“不是我!
我没有干过!我有什么理由谋害陛下?我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宇无过淡淡地道:“不用喊了!当时靠近金亭子,有机会藏魇偶于其内的,只有你!你在南疆多年,有大把机会从山中异士手中学得巫蛊之术,此案中,你的嫌疑最大!如果本官查不到其他线索,这件事你绝难脱罪!”
宇无过转身走去,声音越来越远:“今日天色已晚,你好好想一想吧,明日一早本官就来提审你。若你坚持不招,最好考虑一下我锦衣卫诏狱的‘十八般武艺’,就算你是铁打的金刚,能不能受得了?”
叶小天抓着栏杆,慢慢滑下去,跪坐在地上:“有人用魇偶术咒杀皇帝?世上真有这般奇异的术法?可是,怎么就算到了我的头上,是巧合,还是……”
忽然,叶小天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闪,突然浮现出一张诡异的面孔——李国舅!昨日在皇帝晕厥的现场,刻意躲避他目光的李国舅!现在叶小天终于明白李国舅当时为什么要躲避他了,几乎不用再考虑,他就认定了真凶!
李国舅这是要借皇帝的刀置他于死地呀!叶小天根本想不通,李国舅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他追求莹莹未遂便迁恨至此?至于这么大的仇?
其实有些人、有些事,本没有道理可讲。
叶小天认定了李国舅就是陷害他的幕后黑手,一时却想不出揭穿真相的办法。
正自愁肠百结,忽地牢房铁门又是当啷啷一阵响,三个裹了黑色“一口钟”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狱卒苟飞翔守在叶小天牢房外,忽闻动静,厉声吆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来人止步!”他握紧了腰刀,举步迎了上去。
一个黑衣人举起一块牌子,杵到了他的鼻子底下。老苟探头看了看,迟疑地道:“这……这是?”他伸手要摸,那黑衣人已经收回牌子,一副厌恶的语气道:
“滚开!”
叶小天缓缓站起,抓紧手腕之间的铁镣,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中间那个黑衣人缓缓抬起头,向叶小天粲然一笑,灯光下,只见一口耀眼的牙齿。
……
锦衣百户王海滨笑嘻嘻地向天牢狱头儿打了声招呼,一头钻进了诏狱。
王海滨闲逛到东侧牢房时,刚到甬道口儿,就被两个狱卒给拦住了:“哎哟,王百户,真是对不住,今儿这东牢可是不能进!”
东牢里边,一声声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回荡着飘进了王海滨的耳朵。
王海滨笑道:“这诏狱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是老苟动的刑?”
一个狱卒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这家伙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敢对皇上……”
惨叫声渐渐寂然,然后传出苟飞翔的一声吆喝:“把他泼醒!”
王百户听在耳中,向两个狱卒笑嘻嘻地点点头:“得嘞,老苟正忙着,我也就不打扰了。两位兄弟,回见了。”
一个时辰之后,王百户便出现在同福客栈内。
一个商贾打扮的人正坐在客栈大堂一角,王百户走过去,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那商贾飞快地扫了一眼大堂,若无其事地问道:“查到了?”
王百户从桌侧伸出一只手,对面那人微微一扬手,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便落到他的掌心。王百户迅速一缩手,手再放到桌上时,那锭银子已经不见了。
王百户小声道:“很惨!动刑的是老苟,牢里的第一把好手,我看……那人撑不了多久。”
乾清宫西暖阁内,宇无过躬着身,对万历皇帝轻声禀报着。
“你说,他抵死不招,嗯?”万历皇帝没抬头,只管低头批阅着奏章。这是一批司礼监刚送来的急件,送奏章进来的徐伯夷正垂手站在案旁,等着皇帝批复,再立即转回司礼监。
宇无过道:“是!从始至终,他就是大呼冤枉。臣等把刑都用遍了,叶犯浑身烂肉,已不成人形,却依旧没有别的供词。臣现在已不敢用刑,不然,只怕他撑不住了……微臣无能!”
徐伯夷听在耳中,眼底掠过一丝快意的喜悦。
万历皇帝朱笔一停,想了想,说道:“此事,不宜张扬,就由你们锦衣卫送他上路吧。对贵州地方,就说他暴病身亡,谅也无人敢来质问朕!”
宇无过顿首道:“是!那……他的家人……”
万历皇帝朱笔在一份奏章上狠狠地画了一个圈,沉声道:“籍没,发为官奴!”
一摞奏章批罢,徐伯夷捧着奏章退了出去,到了殿外一转身,就见天空湛蓝、白雪堆满宫墙之下,视线所及,一片明媚。徐伯夷长长地吸了口气,他从未觉得,日子是如此美好!
李国舅的府邸,派去收买王百户的人给李玄成送回了一个好消息,紧接着徐伯夷又送来一条更好的消息,国舅心中当真快意无比。
他此刻最大的遗憾,就是皇帝不想声张遇害的事儿。否则把叶小天公开处斩,让他亲眼看着钢刀挥过,把叶小天的项上人头砍下来,那一腔子血冲上天空的时候,一定很美很美,比乾清宫前那一夜的烟花更加绚丽!
徐伯夷陪笑道:“恭喜国舅,贺喜国舅,叶小天授首,得遂国舅所愿。”
李国舅哈哈大笑,忽又一敛笑容,对徐伯夷道:“你说叶小天的家人已尽数发为官奴?”
徐伯夷忙道:“是!籍没其家,从此生生世世,都是贱奴!”
陶主事兴冲冲地赶到国舅府,被管事引入大厅,见到李国舅,赶紧上前施礼:
“下官陶希熙,见过国舅!”
李国舅道:“这幢宅子,是太后去年刚刚赐下来的,仆佣少了点儿,需要增加人手啊。教坊司是归你礼部管着呢,等这批官奴发付到教坊司,拨些人来到本国舅府上侍候吧。”
陶主事暗想:“国舅这是向我要叶小天的家眷啊!我说国舅高高在上,为何与远在贵州的叶小天结仇,别是他看上了人家的女眷吧?”
李国舅瞟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别的人都可以不要,但叶小天有一个兄长,名叫叶小安,这个人,一定要拨到我的府上来!”
陶主事只听得目瞪口呆:“难道国舅爷喜欢的是男人?”
李国舅自然不知陶主事心中的龌蹉念头,叶小天已经死了,但是叶小天还有一个哥哥。他要把这个人弄进他的府邸,还要把他阉了,为奴为婢,日日折磨,方才快意!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从大牢到教坊司,再到国舅府,叶小安遭受百般折磨,精神恍惚,仿佛已经痴傻了。
看着跪在眼前一脸惶恐的叶小安,李玄成只觉人生的快意,莫过于此。
一再让他吃瘪的叶小天死了,他又花了笔钱,叫王百户去诏狱里看过:叶小天被处死的时候已是浑身烂肉,仅能从身体轮廓和粘在模糊的血肉上的布条,勉强推断出这是一个人。
没亲眼看到那一幕,实在令人遗憾,但仅从手下转达王百户的描述,就让李玄成激动得浑身发抖。现在叶小天的兄长神情呆滞地跪在面前,李国舅就像看到了叶小天向他低头臣服。
“该怎么摆布他才好呢?”李国舅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儿,微微一笑,道:“叶小安,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小安好像丢了魂儿,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李国舅启齿一笑,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要到我的府里吗?”
叶小安小时候受过一次惊吓,坐下了病根,这些年没再受过刺激,所以平时除了木讷些也没什么异常。但几天前锦衣卫如凶神恶煞般将他披枷带锁抓进天牢,叶小安再次受到强烈的惊吓,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起来。
李国舅疯狂地笑了起来:“谁叫你是叶小天的哥哥呢,你就做他的替身,永远在我身边为奴为婢吧!我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叶小安的脸色越来越胀红,那恶毒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魔咒,让他的脑袋炸裂般疼,简直痛不欲生。
李玄成以为叶小安装傻充愣,心里恼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手中白玉杯往地上狠狠一掼,“啪”地一声,玉杯炸碎,叶小安吓得急忙一抱头。
李国舅一步步向叶小安逼近,连连冷笑着弯下腰来,一把揪起叶小安的衣领。
叶小安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李玄成咬牙切齿地吼道:“本国舅身为国戚,有太后宠爱,向来予取予求,谁曾拂逆?唯有你那二弟,不把本国舅放在眼里,还设计坑害于我,坏我名声!
本国舅本已看淡红尘,唯独对莹莹姑娘一见钟情,谁料却被你二弟横刀夺爱。若非你二弟在葫县为官,本国舅岂会千里迢迢远赴那里。若不是去了那里,又岂会身染怪疾,以致……”
李玄成越说越生气,用力向前一搡,把体若筛糠的叶小安猛然推倒在地。他又弯下腰,抓住叶小安的衣领,把他薅到面前,冷笑道:“你一家是不是觉得很冤枉?哼哼,若非我是皇帝的舅父,又岂能轻易给皇帝下药?也亏得本国舅自幼炼丹,才发现这种致人昏睡的奇药!银针测之不出,试毒太监吃上两口也只会觉得有点儿倦意,又岂会疑心到有毒?你那兄弟,真是愚不可及,他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对付我?哼!本国舅略施小计,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李玄成英俊的面孔扭曲狰狞,向叶小安狂声大笑。叶小安脸色由红转白,眼中满是惊惧、绝望,忽然双眼一翻,身子一挺,仰面倒下了。
房门嘭的一声被撞开,宇无过带着一群锦衣卫闯了进来。
李玄成怔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眼神中难掩惊恐。
宇无过看到叶小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是吃惊不小,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锦衣卫上前查看一番,站起身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大人,不必施救了,此人已经气绝身亡。”
宇无过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双手向前一挥,两名锦衣卫扑过去将李玄成绑了起来。
李玄成没有反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乾清宫内,一身素衣的叶小天和宇无过并肩站在大殿上。
万历随意地翻着一卷书,信口问道:“只是因为和你的私仇?这仇缘何而起呀?”
叶小天强忍丧兄之痛,恭声禀道:“回皇上,臣任葫县典史时曾遭人弹劾,暂时离任,居于南京驿馆待参,在那期间结交了一班朋友。当时正值江南大雨,洪水泛滥,有灾民流入城中,那班朋友便想办法募款购粮赈济灾民,臣曾帮他们出过些主意……”
万历皇帝颔首道:“你以待参之身,自身尚且难保,还能如此忧国忧民,朕甚嘉许!”
叶小天顿首道:“谢陛下!臣那班朋友多是南京官宦子弟,而另有一班贵戚子弟,虽也商量募款赈灾,却纯是为了与臣这班朋友争风,期间双方发生了些不甚愉快的事情。国舅爷当时正在南京,与那班贵戚交情深厚,国舅帮着贵戚,臣帮着那些官宦子弟,结果最后募款筹粮上面,我们胜出,令国舅大失颜面,所以就此与臣结下了过节。”
万历皇帝淡淡一笑,贵戚集团与文官集团本来就是格格不入,他们的子弟当然也是泾渭分明。叶小天虽只是寥寥数语,他已经可以想见当时是个什么局面。
叶小天又道:“之后,国舅爷担任钦差,前往葫县公干,偏袒信任县丞徐伯夷,欲治臣之罪。不料徐伯夷事败,弃官逃之夭夭了。国舅爷颜面扫地,又把这桩罪过算到了微臣头上。臣此番赴京见驾,国舅记起旧恨,这才……”
万历皇帝轻轻摇了摇头,道:“好一个国舅!就为了这等小恩怨,就甘冒天下之大讳,以朕为刀,他的胆子真是太大了!亏得他自幼学道,自诩恬淡,人皆赞之有君子之风,不想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叶小天字斟句酌地道:“臣以为,有的时候,有些人,只是习惯了严以待人,宽于律己。别人对他了解不深,就以为他对自己也是这般的严苛。其实真金还须火炼,日久才见人心!”
万历皇帝突然想起了张居正,他身为皇帝,要两个宫娥为他歌舞一曲,便被张太岳严词呵责,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时辰为君之道;可是张首辅自己呢,却是无美不欢。张居正要求别人廉洁奉公,可是却利用权力,安排他的儿子中进士。
万历皇帝登时大起共鸣之意,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出来。
叶小天和宇无过垂首静候天子训示,但万历皇帝半晌不语,似乎……他在等待什么。
过了许久,一个内宫太监蹑手蹑脚地进来,细声道:“奴婢叩见皇爷,太后有请陛下!”
万历皇帝呵呵一笑,对叶小天道:“你且回去,待朕临朝之际,你的敕封便会下来!”
叶小天离开皇宫,登上座车,把海龙银针的皮裘裹紧了些,靠在座位上,长长吁了口气,发生在锦衣卫诏狱中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中间那个黑衣人缓缓抬起头,向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叶小天脱口惊呼道:“怎么是你?”
一句话出口,叶小天便知失仪,连忙拜见天子:“罪臣叶小天,见过陛下!”
“呵呵……”万历皇帝浅浅一笑:“你承认自己有罪了?”
叶小天一惊,急忙否认:“不是!臣冤枉,臣只是……”
万历皇帝声音带着笑意:“你说你有罪,朕不见得认为你有罪。你说无罪,朕也不见得就认为你无罪!有罪无罪,朕有眼睛,会自己看!朕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谋害朕……”
万历皇帝摘下风帽,在栅栏外悠然踱步。不远处的老苟趴伏于地,体若筛糠,不敢抬头。
万历皇帝道:“如果说,贵州那边有些不安份的土司意图对朕不利,可你土司之位尚未到手,凭什么为他们卖命?朕跟你又没仇!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贵州方面,那就出在朝廷里。可你与朝臣素无往来,又怎会与他们有勾连?这件事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朕很好奇。”
叶小天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皇帝实在聪明绝顶。那些自幼长于宫廷,由妇人阉人抚养长大的皇子们,大多囿于环境,不复他们开国先祖的英明神武。
叶小天正因为相信万历天子只是豢养于深宫的一位龙子,很容易欺骗,所以才投其所好扮土豪装土包子。却不想这位年轻的天子竟然城府深不可测,真不愧是张太岳苦心调教出来的弟子,说不定自己的伪装也早被这位睿智天子看破,一直当戏看呢。
第七十八章 国舅末日
看来,万历皇帝并不相信自己意图弑君,叶小天立即拜倒叩谢:“皇上圣明!”
万历皇帝道:“可是这人究竟是谁,究竟有何打算,朕始终想不出。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朕,而是你,已经确定无疑。也许,你死了,朕才能发现他们的真正目的!”
叶小天又吃一惊,失声道:“皇上……”
万历皇帝站在栅栏前,微笑道:“朕闲来无事时,最喜欢看戏,还曾亲手写过几个本子,叫人演给朕看呢。你的戏演得不错,不如就陪朕唱上一出,如何?”
一场君臣配合的大戏演下来,不出万历天子所料,幕后黑手果然是想借皇帝的刀来杀他!
如今,真相已经大白,皇帝为何按兵不动?就算有皇帝生母为胞弟李国舅求情,但……抢在太后求情之前便下旨惩办,太后又能如何?皇帝的态度如此暧昧,究竟有什么打算?
乾清宫内,李太后低声下气道:“皇儿,念在你舅父只是一时糊涂,你就饶过了他吧。”
万历皇帝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李太后道:“皇儿,玄成是国舅,他怎么可能伤害你?如果真有人想伤害你,国舅还会不惜一切保护你呢。他的所作所为固然不对,可终究对你没有恶意啊!”
万历皇帝冷漠地道:“所以,舅父就可以给朕下药?就可以利用朕,来解决他的私仇?”
李太后道:“你舅父固然犯了错,可他的行为,与那些谄言媚君、设计中伤构陷政敌的大臣们也无甚区别。朝廷有朝廷的制度规矩,娘也不是想要你赦免了他,只要留他一命……”
说到这里,李太后的泪花儿便在眼中荡漾起来。
说起来,这位李太后可是集聪明、美丽与一身的一个奇女子。她本是一个匠人的女儿,自幼在陈家做丫环,陈家姑娘后来嫁给了裕王,李太后便也陪嫁到了裕王府。
因为她年轻貌美,被裕王看中收了房,结果竟给裕王生了个儿子。等裕王做了皇帝,她也就母凭子贵,成了贵妃。由于陈后一直无子,由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她便升格成了太后。
这位李太后内事不决问双林(冯保),外事不决问太岳(张居正),三个人成了铁三角,牢牢把持着朝政。万历这个小皇帝当年对母亲畏之如虎,却不想今日反要低声下气地求他,李太后思及往日,岂能不为之神伤。
万历看见母亲目中含泪,心里一软,但他随即就硬起心肠,强迫自己强硬下去:“母后,舅父犯下这样的大罪,儿子若不严惩舅父,何以服众?今日放过舅父,安知来日没有人效仿?纵然朕不会因此丧命,难道就该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
万历把“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这句话咬得特别重,李太后聪明绝顶,顿时恍然。
昔日,李太后独掌朝纲,不亚于垂帘听政,内有冯保,外有张居正,皇帝也是想立就立,想废就废。毕竟她有两个儿子,有的选择。其实呢,她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担心主少国疑,江山不稳,可儿子显然不这么想啊。
如今张居正已经倒了,皇帝已经清算了两年多。冯保倒了,可是太后系的大太监却还是太多,司礼监提督、掌印、秉笔、随堂四大太监,有三个是她的心腹,皇上这是要收权呐!
然而,李太后能拒绝吗?她本就没有攫夺皇权的野心,即便有,自从张居正和冯保倒台,她也孤掌难鸣了。如今皇儿以胞弟的性命相要挟,她能拒绝?去年父亲过世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她照顾好幼弟,长姐亦如母呀!
李太后想到这里,抬起衣袖轻轻拭去腮边的泪水,对万历道:“儿啊,你已长大成人,娘也可以放心了。只要你能饶过你舅父一命,娘愿从此青灯古佛为他赎罪,再不过问世事了!”
万历皇帝拢在龙袍之下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后党,不复存在矣!”
当万历走出慈宁宫的时候,一身轻松。人人都以为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拥有整个天下,予取予求,无所不能。可是有谁知道,一个皇帝,背负的有多少,牵绊的有多少?
万历的身上原本压着三座大山,左肩是张太岳,右肩是冯双林,头顶是他的母亲李太后。现在,左肩那座山已灰飞烟灭,右肩那座山已迁去金陵养老,就只剩下头顶这座山了。
其实卸去两肩的大山后,万历皇帝已经轻松了许多,太后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每天凌晨就赶到他的寝宫督促他起床,犯一点小错就令他长跪检讨。但他心中的压力却始终不曾稍减,囿于孝道,他不能对母后有所违逆。内廷四大太监,有三个是太后心腹,这也令他如芒在背。现在,终于彻底地解脱了。
夜深人静,国舅府里,松绑后的李玄成被软禁在一间屋内。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叶小天的人就不反不逃,为什么皇帝却会相信他?
他更加没想到,骗局早就开始了,他最不该的是在自认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当着叶小天的兄长说出了全盘计划,虽然意外地吓死了叶小安,但他也作茧自缚了。
李玄成再不甘心也知道,自己又败了,败得一塌涂地。
门开了,夜风裹着雪花扑进屋子,李玄成怵然一惊,就见一人背对门口,正一步步向他走来,走到他身边,慢悠悠绕到对面坐下。李玄成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锦衣卫指挥使宇无过。
李玄成心头顿时掠过一丝寒意,心中还带着一丝侥幸:“我是皇帝的舅父,我的姐姐是皇帝的生身母亲,我根本就没有弑君的意思,皇帝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姐姐更不会坐视不理!”
李玄成强作镇定,道:“皇帝……想怎么处置我?”
宇无过轻轻叹了口气,将腰间的绣春刀连鞘摘了下来,轻轻放桌上一放。
“嗒”地一声轻响,在李玄成心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震得他的身子猛地一颤:
“皇上……皇上要我死?”
李玄成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外冲:“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太后从此潜心向佛,不问外事,你见不到了!”宇无过的一句话,就像一枚钉子,把李玄成狠狠地钉在了地上。他慢慢转过身,绝望地看着宇无过,就像看着勾魂的死神!
宇无过看看差不多了,便又慢吞吞地探手入怀,取出一份名单,仔细地打开,铺在桌上,向李玄成的座位那面轻轻一推。李玄成颤声道:“这是什么?”
宇无过微笑道:“这是一份名单!按照国舅的所作所为,虽为天子至亲长辈,也是难逃国法制裁的。不过呢……只要国舅承认与这份名单上的人交结朋党,勾连内侍,干涉立储,紊乱朝政。皇上就会开恩,赦免你的死罪,而且……不会拘你坐监!”
李玄成默默念着皇帝为他精心选择的罪名,忽地恍然大悟:皇帝是要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把后党和当下反对易储的文官中的中坚力量一网打尽啊!
“国本之争”持续多年,万历皇帝看不上母亲出身低贱的皇长子朱常洛,想立他最宠爱的郑贵妃所生的三皇子为太子,而百官却坚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现在万历是想借此铲除文官中那些反对易储的急先锋啊。
……
丙戌年正月,皇帝临朝,监察御史李博贤弹劾国舅李玄成交结朋党、勾连内侍,还意图干涉立储。李国舅伏殿谢罪,肆后,又亲口招认一众同党。工部侍郎马骧腾贬为州判,兵部主事沈剑煜罢官,户科给事中李政爱、吏部员外郎李夏阳等一干人等流放……
外廷大肆清洗,内廷也彻底大换血。原东宫听差的太监纷纷上位,后党如秋风落叶一般被扫荡出局,司礼监三位大太监发配南京种菜,二十四监过半的掌事太监换了人。
李玄成被削爵抄家,由于太后求情,皇上仁孝,免予追究三国舅结党营私之罪。但国舅自请发落,要往湖北武当山入道修行,皇帝挽留不得,只好照准。
叶小天操持完兄长的丧事,便和母亲商量南归事宜,主要是大嫂的去留问题。
新寡的柳敏尚是年轻妇人,娘家就在京城,若她有意再嫁,自然不会随叶家前往贵州。叶灵是叶家血脉,何去何从也要问柳敏的意见。
窦氏将柳敏叫到一旁,窃窃私语一番,回来对叶小天说,柳敏主意已定,愿随叶家南迁,终生不再嫁,为夫守节,抚养叶灵长大。
叶小天大为感动,大嫂和兄长感情一向不好,没想到竟如此贞烈!这次遭人构陷,叶家本应有惊无险,孰能料到叶小安惊吓过度命赴黄泉!叶小天与兄长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性格迥异,平时并不亲密,但骤失至亲,叶小天心中的悲痛无法言说。
叶小天百感交集,向大嫂深鞠一躬,眼泪夺眶而出。柳敏俏脸一红,赶紧还礼。
婆婆刚才与她商议时,柳敏几乎不假思索就做出了决定。她跟小叔子有夫妻之实,名下的女儿其实是他的骨血,这是公爹死后婆婆跟她说悄悄话时无意中说漏了嘴。其实这几年,她跟婆婆的关系胜似亲母女,经常在一个被窝里做些没羞没臊的事互相慰藉……
这次叶小天衣锦还乡,柳敏在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对这个叱咤风云的奇男子欣羡崇拜。丈夫亡故,她心中虽有悲痛,也有一种解脱,今后就跟着这个小叔子,开始新生活吧。
叶小天的车队风风光光返回贵州了,他已经被万历皇帝敕封为土司,此行虽波折凶险,好在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徐伯夷前不久刚刚进司礼监,身份只是一个杂役。这么卑微的身份,万历皇帝并未把他看成后党中人,见他识文断字,恰巧内廷大量职位出缺,就委了他一个内官监典薄的职位。
徐太监新官上任,工作热情极度高涨。国舅府被抄没,他负责记录册簿,为了表现自己,他把国舅府充入宫中的宝物做了一份详细的名册呈于御前,只为找个理由在御前露一小脸。
万历见册簿上有一行字,便问道:“五尺高白玉美人一尊!五尺高的白玉,质地如何啊?”
徐太监见皇上还跟他说话了,心中非常高兴,连忙欠身答道:“回皇上,奴婢不曾见过这尊宝物。不过听奉循官说,这块美玉通体洁白,毫无瑕疵,可谓价值连城!”
万历皇帝刚刚扫荡了内廷和朝堂,心情正无比愉快,一想到那块高有五尺的无瑕美玉,不禁心痒难搔,便站起身道:“走,带朕去瞧一瞧,这方美玉究竟如何!”
万历皇帝步入藏宝阁,转过三排博古架,就看见一个房门大小的格子架,里边杵着一件东西,上面蒙了一大块黑布。内官监奉御太监“刷”地一下扯下了黑布,对万历皇帝欠身道:“陛下,这就是国舅府上抄没的那尊白玉美人儿了。”
“好!好啊……”万历贪婪的目光一寸寸从那玉像上移过,那是一个极尽妍态的美人儿,她一手轻抚着肩头,长发在握,似乎刚刚沐浴出水,发丝上还缀着晶莹的水珠似的。
万历皇帝越看越爱,只觉这美人儿满面儿堆着俏,雪团团一身娇,细细打量,竟是周身上下无处不媚;可她脸蛋上又是一种娇羞无邪、纯真稚美的感觉,真是叫人一见便又怜又爱。
万历皇帝赞叹道:“国舅雕功实在了得,这方美玉正该如此雕刻才不算糟蹋了。只是……可惜呀,此女只应天上有,终究不过是国舅臆想出来的罢了……”
徐伯夷见到这尊玉像,终于明白李玄成为何对叶小天恨之入骨了,原来两人之间的仇恨,竟是因这个女人而起。徐伯夷看到万历皇帝痴迷惋惜的脸色,心中突地一动,他马上意识到:复仇的机会来了!
徐伯夷立即躬身上前:“皇上,奴婢认得玉像上的这位女子,她不是国舅臆想出来的,而是实有其人。”
万历皇帝狂喜道:“此话当真?你认得她么,她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你快说!”
堂堂天子,号称坐拥整个天下,其实很多东西都是他无法掌握的。他吃的菜不是最好的,喝的茶不是最好的,就连女人也不是最好的……就跟天子听的宫廷音乐讲究中正平和一样,身边的人为他安排任何事,都会首先考虑节制,以免天子沉迷其中。
就拿宫里的女人来说,是否八辈子家世清白就刷掉了一大票美女,负责挑选女人的太监和女官又以近乎病态的标准,从肤色、谈吐、步态、毛发颜色、有无疤痕等林林总总的方面挑剔一番,又刷掉了一大票美女。
绝色美女本就是万里挑一的,还得符合这么多的规矩,那简直百万人中难得挑出一个。如此一来,最后留给皇帝的还能有真正的人间绝色吗?中庸,中庸而已。
夏莹莹本就是绝世尤物,万历皇帝又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宅男”,如今一见还能不魂飞天外、惊为天人?
徐伯夷咽了口唾沫,垂首道:“回皇上,这个女子名叫夏莹莹,乃是贵阳红枫湖人氏,她的父亲乃是当地夏氏土司。”
“贵阳红枫湖,夏莹莹!”万历皇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放光的双眼突地黯淡了下去,道:“国舅应该是两年前去贵州公干时见过这位姑娘吧,如今此女想必已嫁作人妇……”
徐伯夷垂着头,唇角诡谲地翘了起来:“回皇上,红枫湖夏家男丁甚多,却只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为她择选夫婿时真是千挑万选,难有合意者。两年前这位姑娘年方二八,如今尚未及二九,对豪门女子来说,还是宜嫁之龄,所以……未必嫁了呢。”
“是这样么?”万历皇帝黯淡的目光复又明亮起来,他欢喜地看着那尊抚发嫣然、俏丽无双的玉美人目光炯炯,一颗宅男的心滚烫滚烫的……
曹土司,名凝,字瑞希。其实整座石阡府都在曹土司的治下,这片土地上的统治法则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者。曹土司从朝廷赋予的官职级别上只与提溪张家的土司同级,却可以与知府张胖子平起平坐。
糯米酒的香气,弥漫了整座肥鹅岭,这里正在举办石阡长官司长官曹土司的大婚之礼。
曹土司大婚,各地贺客云集,最远的来自云、缅等地。如今婚礼已持续了一个月零七天,曹瑞希作为新郎官当然不会等这么漫长的婚礼完全结束,他在成亲的第一天晚上就洞房了。
这位新娘子不是土司人家的女儿,但她的家族控制着石阡府七成以上的水路交通资源。直到目前为止,水路还是石阡府同外界交通的唯一渠道,所以这次联姻对曹家的助益极大。
作为一方诸侯,掌握着当地百姓生杀大权的土司,曹瑞希自幼有个习惯,出门不骑马,不乘车,而是骑人。在他府上,特意养了几十个胖大有力的妇人,专门充作他的坐骑。
长官司的司署坐南朝北,建在半山腰之上,砖砌的院墙,一座外宽内窄的八字形龙门。府邸的范围也着实地大了些,曹凝送石阡杨家土舍杨羡敏离开时步行,回来时就懒得走路,便骑上了一个“坐骑”的脖子。好在他精瘦如猴,身子灵巧,上下自如,并不会叫人太吃力。
一个胖大的妇人,脖子上骑着曹土司,迈步进了龙门。曹土司自幼骑人,技术极其熟练,哪怕那胖大妇人迈过门槛儿,也是稳稳地坐在上面,纹丝不动。
穿过天井,就是钱粮房、马厩、听差房,继续往后,才是曹凝与家眷所居的曹家大院了。
来到了门前,那胖大妇人蹲下,双手撑地。曹凝从她身上下来,迈步进了大门,赵文远立即从里边迎了出来。
叶小天在铜仁已成气候,尤其是那里还有一个深知播州底细、却又背叛了杨天王、转投叶小天怀抱的于珺婷,不宜布局于此,所以杨应龙把地点选在了与铜仁毗邻的石阡。
石阡有实力的大土司中,第一个当然就是长官司曹凝,第二个是副长官司童家,第三个是展伯雄展家,第四个就是杨羡达杨家了。可是在石阡四大土司中,童家的地盘位于西面,最靠近播州,杨应龙一旦起事,就会以泰山压卵之势率先吞并,没必要打他的主意。
剩下的三位土司中,对展家定下的策略是拉拢,其余两家则要以驱虎吞狼之计挑拨他们之间的争斗,这两家就是曹家和石阡杨家。于是赵文远就像一只夜猫子,来到了肥鹅岭曹家。
曹凝看起来貌不惊人,却是个罕见的狠角色。他的野心比豺狼更凶残,他的胃口比饕餮更贪婪,给他一点助力,他绝对可以成为搅乱石阡的关键人物。
曹瑞希有位堂兄,拥有三旗之地。他这个堂兄前几年就病逝了,侄儿年幼,由掌印夫人控制三旗。曹瑞希就想把这个嫂子纳为自己的妾室,从而占有堂兄名下的领地与土民。
嫂子不从,曹瑞希就买通了嫂子的贴身丫环,在茶水中下药。趁嫂子骨软筋酥之际,他霸王硬上弓奸污了嫂子。本以为嫂子失身于他,便会委曲求全,没想到碰上了硬茬。
药劲儿过去的时候,曹瑞希正趴在嫂子身上,耸着屁股快活地抽插。快感很强烈,就快到顶点了,他揉着嫂子一对大肥奶,兴奋地把舌头伸到嫂子的樱桃小嘴里搅动,等待射精的那一刻。
没想到嫂子突然恢复了体力,差点咬掉他的舌头,还把他抓了个满脸花,然后怒声叱骂。
曹瑞希没有如愿以偿地痛快发泄,被迫拔出因箭在弦上不得发而憋得胀硬的鸡巴,恼羞成怒,当场翻脸。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嫂子用腰带活活勒死,弃尸江中。
不久,他那小侄子也离奇暴毙,曹瑞希就把堂兄的领地和子民纳入了自己囊中。其实他堂兄那一房还另有继承人,问题是面对如此凶残贪婪的曹土司,谁敢提出异议呢?
还有一次,曹瑞希手下两个山寨的吏目发生了纠纷。曹瑞希借其中一位寨主找他告状的机会,立即出面,他并没有调停,而是直接把理亏的一方吏目斩首,霸占了他的寨子。
如此一来,曹土司治下的各村、寨、堡、镇,变成了整个贵州最和谐的地方。
若是两寨百姓稍起纠纷,双方寨主就会立即出面平息,唯恐事情闹大,土司大人会跑来做“裁判”。
曹凝一有机会就想方设法地兼并吞没自己手下的小头人、小吏目甚至曹氏宗族其他人的土地和财产,但对于其他土司,他却只能虎视眈眈而不能有所行动。
这时候,赵文远出现了。
赵文远告诉他,石阡杨氏受曹长官管辖,现在杨家内讧,曹长官出面“调停”
合情合理。同时,作为石阡杨氏的宗房,播州杨氏也会站出来支持他。而且,杨天王还会和展家结亲,将展家拉进他们的阵营。
曹瑞希本就是野心勃勃,如今有了杨天王的支持,有了这么多的理由,虽然依旧不排除其他土司干预的可能,但是他的野心已经足以战胜他的理智。
曹凝与赵文远一拍即合。赵文远次日一早就离开了曹家,直奔展家堡去了。
赵文远想到叶小天从京城回来,兴冲冲地要以土司身份去向展家求亲,结果却愕然发现他的女人已经被展氏家主许配给杨天王做二夫人,不禁微笑起来。
于家海和于扑满是一对天生的阴谋家,在格家寨卖力打拼,赢得了格哚佬和全寨百姓的信任与支持后,便游说格哚佬,要开疆拓土了。
格哚佬最终还是被他们说服了,拨了近千名壮士给他们,去开拓水银山以南那片无人谷。这片峡谷本没有名字,于家海给它起了个名字:老骥,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意思。
老骥谷原本是无主之地,可格家寨的人占了这片山谷,就引起了周边部落的警惕。不过,果基家现在和格哚佬穿一条裤子,派人问了问就没动静了。于珺婷和叶小天更加亲密,见了面根本连裤子也不穿的,所以于家寨的人也派人问了问,再回禀于珺婷一声,便没下文了。
至于张家,首先他们不挨着水银山,中间还隔着一个于家寨呢。另一方面格家寨驻足于无人谷,目标显然是石阡府,张雨桐巴不得把“精力旺盛”的格家寨引向邻府,也装聋作哑。
水银山那边最近的两个部落是展家和杨家。杨家两兄弟对格家寨的动作当然有所警惕,但是两兄弟现在冲突很激烈,根本无暇他顾。
于家两兄弟在老骥谷割草为榻,伐木为屋,利用那里险峻的地势建了个山寨。
一千本就亦民亦兵的壮士变成了农垦兵团,建山寨,种草药,养山羊、雉鸡、肥猪,忙得不可开交。等到他们终于站稳了脚跟,便跃跃欲试地盯上了水银山。
但他们出师无名。不过,对于阴谋家而言这是问题么?没有理由可以创造理由,对于家两兄弟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于珺婷现在的心情很好,叶小天离开后,于大姑娘便放眼铜仁只能高呼“独孤求败”了。她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密切了与其他土司们的关系,巩固了于家的势力。
不过,于珺婷并不甘心屈居自己的男人之下。这不,她刚刚心情愉快地走到校武场边上,于海龙就向她报告了一个既让她开心又让她不开心的消息:“叶小天回来了,明日就到铜仁。”
于珺婷微微一怔,笑容顿时消失。其实乍一听说叶小天回来,她由衷地感到欢喜,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欢喜,一刹那间便似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让她有种战栗的感觉。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叶小天占有了她的清白之身,也同时掳获了她的芳心。
叶小天离开铜仁的这些日子,她就像一个盼归的深闺怨妇,不知几度午夜梦回,希望叶小天能将她压在身下,“利剑”插入她的身体要害部位,尽情地蹂躏她熟透的娇躯。
然而,她和叶小天分属不同的势力,有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这两股势力既是合作关系,又是相互防范与竞争的关系,她有自己的立场。
……
叶小天一行人终于抵达铜仁,前来迎接的人有张雨桐、戴同知、御龙等官员以及铜仁府士绅,以致拥塞了整条街道。
本来张雨桐至少在名义上,官职地位高于叶小天,哪怕是叶小天受封为土司并且得到了一个长官司长官的职位,依旧要屈居于张雨桐之下。但叶小天拳头硬,这里恰恰是讲实力的地方。而且叶小天的母亲来了铜仁,张雨桐以迎接同僚长辈的名义出面,却也不算跌份了。
但是有一个最该来的人却没有来,只是派了她的大头人于海龙代她前来,那就是于珺婷。从公的方面来说,于家现在还要大力借助叶小天的势力,从私的角度来说……
“这小妮子,想趁机显摆你与众不同是吧?好象整个铜仁府就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似的,婆婆来了你都不出面迎接,等见了面,看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叶小天刚刚回来,又带着家人,所以前来迎接的人并未多做打扰。待把叶小天一家人送到东山,约定明日为叶小天接风,众人便纷纷散去了。
叶小天挽着母亲,兴冲冲地道:“娘,看到了吧?这就是咱们家的宅子!”
“哎呀!这么大的宅子!比咱们胡同最有钱的常员外家的宅子还大许多呢。”
窦氏惊叹。
柳敏欣羡地道:“门前还有旗杆儿,还有拴马桩。看这青砖铺的,还有照壁呢!二叔,你这宅子,着实华丽。”
叶小天笑道:“这幢宅子也不算什么,咱们家在葫县还有一幢更大的宅子,有这座宅子四倍大小。”
这时若晓生已经大开门户,桃四娘率领阖府丫环奴仆恭列两侧,看见叶小天一家进了门,齐刷刷地施礼道:“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娘、小小姐。”
叶倩走上来,向窦氏等人福了一礼,弯下腰,对刚刚费劲地爬过门槛的灵儿笑眯眯地道:“小小姐,前边还有好多道门槛呢。来,奴家抱着你吧。”
叶小娘子生得俊俏,笑容可亲,灵儿对她颇有好感,便乖乖地张开了双臂,被叶小娘子抱了起来。
此时华云飞走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对母亲笑道:“管家叫桃四娘,与我云飞兄弟已经有了婚约,抱着灵儿的那位叶小娘子马上就要嫁给老毛了。我打算尽快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她们就要相夫教子去了,咱们家里这管事,还得另选一个,娘有那看着顺眼的,记得跟儿子说一声。”
这一说,桃四娘和叶小娘子都红了脸,其他的家仆下人却是人人挺起胸膛,精神抖擞,只希望入了老夫人的法眼,能一步登天,做个管事。
有两个机灵的丫环早已抢步上来,接替叶小天,搀住了窦氏。窦氏常年干家务活,身子骨硬朗得很,现在被人搀着,倒是很有些不自在,连步子都有些不会走了。
叶小天带着一家人把整个庄园看了一遍,桃四娘已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这才分别入住,沐浴更衣,准备参加晚上的家宴。
柳敏和灵儿被分配了一处独门独院儿的院落,院子里花草树木、池鱼假山,错落而置,幽静雅致。柳敏穿花蝴蝶一般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眉开眼笑地回到堂屋,欢喜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心道:“女儿啊,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多么好的爹?娘以后还要沾你的光呢!”
夜色深深,书房中,叶小天捧着一杯香茗出神。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房门打开,叶小天微闭着眼睛,轻哼一声道:“白天不舍得露面,现在来做什么?”
于珺婷站在屏风边,也是一声冷哼:“非得铜仁上下一体迎接,让你摆足了谱儿是不是?”
叶小天张开眼睛,把茶杯往桌上一顿,环顾左右道:“这屋里好象没有别人啊,某人可别忘了对老天爷许下的誓言,神鬼不可欺呀。”
于珺婷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凶狠”地瞪了叶小天一眼,“这个坏人,刚一回来就欺侮我!”不过,她今夜主动送货上门,本来就是想让他“欺负”的…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尝到甜头的于大姑娘心里也很想念叶小天。
于珺婷换了一副讨好的笑模样,凑过去绕到叶小天背后,为他松着肩。
叶小天舒服地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道:“你不露面,是想让那些土司们觉得,铜仁唯有你,有胆量、有能力跟我分庭抗礼吧?”
“没有啦!”于珺婷芳心一跳,赶紧柔声解释:“人家是想,那时若去了,定要穿男装的,怎好意思去见令堂老大人嘛?所以,一定要挑个黄道吉日,好好打扮一番,才好去见她们啊。”
叶小天攥住她柔软的小手一扯,于珺婷就哎哟一声跌入他的怀中。叶小天揽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了她丰盈的乳峰:“当真?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在铜仁这段时间你搞的那些小动作。你可别太过火,要是太过份了,我是不会因为你就手下留情的。”
于珺婷被他揉得娇喘吁吁、两颊飞红。叶小天的动作有些粗暴,让她微生痛意,但身子却像着火似的迅速变得滚烫,一对丰腴的乳房也变得涨硬,就连胯间都变得湿润了。
于珺婷媚眼如丝地睇着叶小天,昵声道:“老爷饶命,疼……”
这一声“疼”是用鼻音哼出来的,再加上媚眼如丝,一下子点燃了叶小天的欲火。
叶小天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小妖精!”
案上的东西被拂到了地上,于珺婷哎哟一声,被叶小天按得伏在桌上,小腹被桌沿一硌,臀部高高地翘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混蛋!”于珺婷羞骂,但她那双可以扭断人脖子的手臂此时却似撑不住了似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叶小天粗暴地撩起她的衣袍下摆,刺啦一声褪下她的裤子,将亵裤往下一扯,白得耀眼的粉臀颤巍巍地露了出来。叶小天狠狠地一巴掌扇了上去,啪的一声脆响,于珺婷身子一颤,两条大腿顺势分开。
叶小天将自己裤子往下一褪,手握胀硬的大鸡巴顺着臀缝儿往里就插。女人的花径恰如刚下过一场春雨,湿滑泥泞,硕大的肉枪如同丈八蛇矛,顺畅地扎了进去。
“嗯……”于珺婷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头……
驴子……”可是随着叶小天的冲撞,于珺婷洁白的牙齿悄然错开,咬住了那花瓣似的唇,圆睁的杏目也微微地眯了起来,湿媚得仿佛要漾出水来。
“驴子”还是那头“驴子”,“磨”却已磨作一盘春泥了……
“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张原本极结实的书案,发出细微的吱嘎声……许久许久,云收雨歇,叶小天却不许于珺婷整理,霸道地将衣不蔽体的她揽在怀里,楚腰在握,掌中怜爱。
于珺婷像只猫儿似的偎在他怀里,细细喘息良久,恨恨地打了一下他在衣内犹自抚弄的魔掌,娇嗔道:“你这坏人,每次私底下见了我,不是脱衣就是穿衣,你还能干点别的么?”
叶小天在她身后吃吃地闷笑:“那你还主动送上门来?”
于珺婷大羞,扭了扭小蛮腰,嗔道:“你还取笑我!”
本是故作娇羞,可这句话出口,不知触动了什么情绪,一种莫名的委屈忽地涌上心头,突然间便泪流满面,忍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叶小天见了,不由得大起怜意,他把脸颊在于珺婷柔顺的发丝上轻轻摩挲着,低声道:“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
于珺婷听了这句诗,忽然便软在了他的怀里。“妾在舂陵东,君居汉江岛。
一日望花光,往来成白道。一为云雨别,此地生秋草。秋草秋蛾飞,相思愁落晖。
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
于珺婷痴痴地思想良久,忍不住扭转娇躯捧住叶小天的脸儿,秀发披散着,双眸如醉,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记,柔柔地道:“不许骗我,你赴京这段日子,真的有想我么?”
叶小天也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记,柔声道:“怎么会不想?尤其是回来的时候,一进城,我便想,可以见到婷婷了。谁料一眼望去,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全是胡子拉碴的,哪有那位玉面珠唇、明眸善睐的美少女?”
于珺婷“噗嗤”一声笑,颊上犹有泪光。叶小天捏了捏她光滑的下巴,道:
“我便又想,婷婷一定是因为我娘来了铜仁,心里有些发慌,不知该以什么身份面对,所以才躲了起来。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我又不是铁打的人,身子也是乏了。
可是用过家宴,见过几位朋友之后,我却不曾去睡下。你道我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是为了等着婷婷来。”
于珺婷只在幼年被她的爹娘叫过“婷婷”,此后一场瘟疫,爹娘染病故去,她小小年纪成了土司,再不曾有人这么唤过她。如今被叶小天左一句婷婷右一句婷婷,叫得心都要化了。
第七十九章 剑指石阡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弃械投降’了。我是于家土司,可不能被他收了。”于珺婷心中警铃大作,她强迫自己硬起那颗已经柔软的心,但扭着腰儿面对叶小天时,眸中却是更加的柔情款款:“也不知你用这样的话儿哄过多少姑娘,可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人家……人家就是开心……”
于珺婷垂下头,轻声道:“我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一个人,只想着壮大我于家的势力,谁知偏偏却遇上了你,也是前世的冤孽。反正,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便是再要强,也没想过要高你一头,便助你成为铜仁第一人好了。只是到了那时,你莫委屈了人家才好。”
于珺婷时不时地向叶小天一瞥,那缠绵的情意、灼热的眼神儿,当真是百炼钢也能被她化成绕指柔。叶小天轻笑道:“你呀!”在于珺婷的鼻头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由于方才的激烈运动,她的两颊热热的,鼻尖上还有细腻的汗水。
叶小天的笑容渐渐敛去,神情严肃起来:“你不用拐弯抹角试探我的心意。
铜仁第一人,永远不会是我!相比于张家,我当然更信任于家,所以你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止。但是,你只能做曹操!明白么?”
长着一颗玲珑心的于珺婷当然明白叶小天的意思,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就是事实上的天子,但是直到死,他也没有称帝,那个傀儡皇帝始终顶着皇帝的名份。
叶小天这是想让张家保留知府的官职,而把实权分给于家。他是要职、权分离,搞平衡?又或者,不希望她取而代之,以免引起其他地方土司的敌意?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于珺婷心中最大的威胁,不是张家而是叶小天。叶小天不与她争锋,看来他的志向果然更加高远,而不是局限于铜仁一地,这令于珺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于珺婷不禁撒娇道:“给张家保留一个名份,又有什么意义?徒使张家不甘,多生事端!不如彻底易位,叫张家死了这份心,人家也好更专心地做你的‘贤内助’嘛。”
叶小天微笑摇头:“不……可……以……”
语气很轻松,笑容也很轻松,于珺婷却能从中感觉到叶小天的坚持。
“这个混蛋……”于珺婷暗暗叹息了一声,忽地心头一动。她一直拧着腰儿说话,实也有些吃力,这时干脆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跨骑在叶小天的腿上,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你说的,我可以做曹操?”
叶小天双手兜住她的屁股蛋儿,叹息道:“当然是真的!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帮你帮谁?”
于珺婷笑了,笑得很妩媚的样子,瞟着叶小天的眼神儿有种奸计得逞的得意,就像一只成功偷走了鸡崽的小狐狸:“成!我听你的!我做曹操,那我儿子就是曹丕了,对不对?”
叶小天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于珺婷用纤纤笋指点着他的嘴唇,得意地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反悔哟!”
叶小天忍不住妒意深深地道:“曹丕?你要跟谁生曹丕?”
于珺婷媚笑:“跟你喽,我是卞夫人。不过呢……你要是不肯卖力气,我也不介意去找别人。反正,我要生儿子,一定要尽快生儿子!”
叶小天双腿一弹,于珺婷轻盈的身子就被弹了起来,复又被他摁在了桌上。
于珺婷只道他要“兽性大发”,欲怕又想地正要再受一枪,却听见清清脆脆“啪”
地一声响,臀尖儿上麻辣辣的,却是挨了好响亮的一记巴掌。
“这个混蛋,当真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的叶小天终于进化成了禽兽,到底是年轻人,这一番歇息,他已恢复了元气。
再度勃起的大屌又捅进了于珺婷的嫩屄中,叶小天一边大力地抽插,一边拍打着肥滚滚的大白屁股,嘴里恶狠狠地叫道:“还敢去找别人,想给我戴绿帽子不成?我肏死你这个小浪屄,你这个小骚货!”
于珺婷痛并快乐着,嘴里哀哀地叫唤:“奴家不敢了,妹妹的小屄只给你浪,我这个小骚货也只属于你。好哥哥,往我肚子里撒种吧,我要给你生孩子……”
第二次盘肠大战,叶小天已不像首战那么急躁,他三浅一深,下插上挑,细细品味着于珺婷的妩媚风情。两人你来我往地打起了持久战,谁也不肯率先认输,直到叶小天的一泡精液再度喷洒到于珺婷的花心深处,女人身体僵直,双双达到性爱的高潮。
梅开二度后,叶小天和于珺婷不顾形象地挤坐在椅中,袍隙间隐露一条粉光致致的大腿。明明出力的是叶小天,可于珺婷好象比他还要累。她身子似乎要散了架似的腻在叶小天身上,懒洋洋的话也不愿说,只是扬起湿润的眸子,妩媚地看着心爱的小情郎。
水银山上,已经插上了老骥谷的大旗,旗上一匹黑马,扬蹄奋鬃,栩栩如生。
杨土司一听老骥谷的人夺了他的水银山,感觉不亚于被抢走了心头肉。杨羡达立即命人敲响阁楼中的大铜钟,召集全寨壮勇,怒气冲冲杀奔水银山。
此时,杨羡敏在曹瑞希怂恿下,与曹家兵马合兵一道,也气势汹汹直奔水银山而来。
杨羡达的队伍正巧半路上碰上杨羡敏的人马。事情太也凑巧了,杨羡达认定老骥谷的人是收了杨羡敏的好处,替他夺水银山来了。老骥谷出兵夺水银山,杨羡敏出兵阻截他的援兵,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啊!
两兄弟各自猜忌,当场大打出手。谁料杨羡敏一方居然还有曹瑞希带来的兵马,杨羡达不敌,退守杨家堡。杨羡敏和曹瑞希因有杨羡达牵制,也无法奇袭水银山,双方暂时对峙。
……
叶小天正和全家人乘船游玩锦江,得知于家海和于扑满占领了水银山,叶小天怔愕地站在甲板上。
铜仁他不可能再占有更多土地了,否则必会成为铜仁公敌。他本就想以大万山为中心点,向四下扩张,石阡府自然也是他的目标,但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却是要让格哚佬部站住脚。
叶小天负着手踱了一阵,暗想:播州杨家既然敢怂恿曹瑞希出头,支持杨羡敏夺权,应该会做出了一些准备。那么杨羡达现在一定进退维谷,绝望至极。所以,机缘到了的时候,计划……是可以改变的!
水银山上,杨羡达派来的大管家钱大有正和于氏兄弟严正交涉着。
老骥谷的壮丁从矿洞里挖出几件古物,其中有一把刀鞘都已锈蚀的佩刀。
于扑满指着刀上的纹刻激动地大叫道:“看呐!看呐!这纹路,与格家寨旗帜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这就是祖山!祖山,我们找到了!”
钱大有目瞪口呆地看着于扑满,一万头草泥马在他心头呼啸而过:无耻!真是无耻啊!原来一个人可以不要脸到如此地步,真是难以想象!
于扑满装模作样欢呼了几声,又瞪起眼睛对钱大有道:“你看到了?现在从山上挖出了属于我们格家寨的东西,从这些东西绣蚀的程度看,起码埋了有一千年了,所以这座水银山就是我们格家寨的祖山!被你们杨家挖掘了这么多年,也不知挖走了我们多少宝贝。不过呢,三爷我大人大量,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钱大有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红如鸡冠,正要跟眼前这个无赖据理力争,于家海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哈哈,我三哥跟你开玩笑罢了,杨管事,请不要介怀。我们立刻就撤兵,这水银山,还给你们。”
于扑满急了,说道:“我说老四,你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这水银山……”
于家海扭头向他递了个眼色,于扑满愤懑地闭上了嘴巴。他的头脑不及老四,多年配合下来,已经习惯了由老四动脑,他来动手,所以虽然想不通,还是暂且忍下。
杨管事站在山头,眼看着于家兄弟带着人撤离,一时竟有种做梦的感觉。不管是派他来的杨羡达还是他自己,都未曾料想过事情能得到如此解决。
刚一离开山头,于扑满就忍不住对于家海道:“我说老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咱们准备了那么久,就这么放弃了?”
于家海笑吟吟地道:“本来是不该放弃的,可是当时我们没料到曹家已经联手杨羡敏,也在图谋杨羡达不是?既然有人出了手,我们又何必在其中搅和呢?
这块骨头叼在谁嘴里,谁就会受到攻击。咱们现在丢下骨头走掉了,他们怎么办?
只能抢,必须抢,一定要抢!”
于家海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信。于扑满接过一看,吃惊地道:“他已经知道了?原来是他下的令……难怪!那么,他想怎么做?”
于家海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老三啊,咱们败给他,真是一点不冤!这小子,可比咱们两个老家伙阴险多了!”
叶小天在第三天就匆匆赶到了老骥谷,格哚佬也陪着他一同赶了来。叶小天虽然已先行派人嘱咐了于家海,终究还是不放心,担心于家海阳奉阴违。
叶小天的脸色很严肃:“我希望,以后你们再也不要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
这一次若非曹瑞希突如其来,我们就要被动了,你以为你们炮制出来的那些假证据站得住脚么?”
于家海讪讪地道:“大人,这是属下的错,我两兄弟太过急功近利了。那咱们现在……”
叶小天道:“现在有曹家帮忙,杨羡达必定屈居下风。当他连土司地位都保不住的时候,一座水银山又算什么?他会主动把水银山送给咱们以期祸水东引,又或……与咱们联盟!”
叶小天抬起头,环顾众人一眼,微笑道:“人家送的,咱们拿了,结果一样,名义不同。咱们手里有金矿、银矿,区区一座水银山对咱们来说很重要么?这只是咱们插手石阡的一个契机罢了。这道门一旦打开,他们就再也没有理由不带咱们一起玩了!”
……
对于曹家插手杨氏兄弟之争,展伯雄一直警惕关注着。依他的本意,他也希望杨氏内乱,以便从中渔利。但当曹家插手后,展伯雄就不希望杨氏继续乱下去了。如果让曹瑞希左右了杨家,那么近在咫尺的展家又将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这时候,赵文远来到展家堡,声称杨应龙希望能够迎娶展凝儿为妻,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展伯雄一时竟呆住了,杨应龙已经有妻子了,这一点展伯雄知道。可土司不同于普通人,普通人正妻之外都是妾,而皇帝正宫之外却是妃,所享有的身份地位自然大不同。土司就是小一号的皇帝,做他的侧室,不丢人。
展家嫁女给杨天王本人,成为播州海龙屯的二号女主人,蕴含的政治意义就太强烈了,放眼整个石阡,以后还有谁敢小觑展家?
可惜,凝儿终究是侄女,比亲生女儿差了一层,展伯雄倾了倾身子,试探地道:“展某有六女,适婚未嫁者尚有两人,姿容之美丝毫不逊于凝儿,不知杨天王……”
赵文远听了心头一声冷笑,若非为了刺激叶小天,促使他更加热衷于权利,不择手段地扩张势力,把山中生苗尽快带出山来,杨天王会来展家说亲?若是展家随便嫁个女儿过去,与叶小天有个屁的关系,能起到刺激叶小天的作用吗?
赵文远微微一笑,道:“其实,在水西的时候,天王是见过凝儿姑娘的。”
赵文远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杨天王就是看上展凝儿了,你当是买卖东西,还能讨价还价么?
田妙雯一直关注着叶小天的消息,听说叶小天得到敕封,并已开始返程,她就抢先一步来展家拜访。展凝儿对她的到来自然极为欢迎,却不知道这位金兰姐妹另有目的。
室外春寒料峭,室内温暖宜人。田妙雯一袭轻衣,折腰而坐,障子门忽然重重地拉开了,展凝儿一身劲装,手提一口宝剑大步走进来,忿然坐下,硬梆梆地道:“我伯父要我嫁人!”
“嫁人?恭喜呀!想不到我这次来,还能吃你的喜酒!”田妙雯先是一怔,随即眉眼中就溢满了笑意。
展凝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伯父要我嫁给杨应龙!”
田妙雯笑容一僵:“杨应龙?”
展凝儿愤愤地道:“那个专好人妇的不要脸家伙,吃错药了么,怎么就突然跑到我家里求亲来了?我大伯简直疯了心,前次要把我嫁到凉月谷去,跟我说果基格龙是铜仁第一勇士。现在又要把我嫁到海龙屯去,对我说杨应龙是黔地第一豪杰。哈!接下来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把我嫁给皇帝?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人啊!”
田妙雯没有理会展凝儿的揶揄,而是急急思索着杨应龙的用意。
纵然是狡智如狐的田妙雯,匆匆思虑一番,却也不得要领,见展凝儿懊恼气愤的样子,便道:“现在怎么样了,你伯父不会已经答应了吧?”
展凝儿忿然道:“能抱上杨应龙的大腿,叫他把自己女儿送去,只怕他也求之不得!我娘一向没主意的,大伯跟她一说,她就同意了。你的主意一向多,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田妙雯无奈地道:“人家是来娶亲,又不是来抢亲,况且你大伯和你娘亲都答应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你天天都要骂几声才舒服的那个死没良心的,不该想想办法么?”
展凝儿的心腹只有父亲留给她的贴身侍卫九高和九当。展伯雄唯恐和杨天王联姻的大事出了纰漏,不但派了大批高手看住展凝儿,还特意找了个理由把九高和九当调开了。如此一来,展凝儿想向叶小天求援,就只好向田妙雯求助。
于是,田妙雯就把党延明派了出来。
……
论实力,杨羡达作为土司比弟弟杨羡敏略胜一筹,但加上曹家,他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老骥谷把水银山还给了他,但是在老骥谷的人离开后,曹瑞希和杨羡敏悍然出兵夺取了水银山。杨羡达三次率兵攻打,都只是徒耗兵力,他只能闭门不出,高挂免战牌。
这时,李秋池代表老骥谷悄悄来到杨家堡,在杨羡达面前巧舌如簧,一番旁敲侧击。
城堡被围困,堡中百姓生计无着,杨羡达正走投无路。想到水银山现在已经落入杨羡敏之手,如果格家寨不肯帮忙,他能夺回水银山吗?别说水银山了,现在外有强敌,内部人心不稳,眼看这土司之位也将不保……
于是,杨羡达下定决心,说道:“如果贵寨肯出兵助我解围,杨某愿以水银山作为酬谢,你看这样可以吗?”
叶小天收到李秋池送回来的消息后十分高兴,格家寨和老骥谷便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翌日,格哚佬悄然潜往杨家堡,双方歃血为盟,立下契约,签字画押。
双方约定次日巳时三刻,由格家寨攻打水银山,吸引曹瑞希和杨羡敏主力。
杨羡达出兵截断曹瑞希和杨羡敏的退路,双方夹攻,生擒或斩杀曹瑞希和杨羡敏,毕全功于一役!
老骥谷中,叶小天听党延明说清来由,思索片刻,问道:“展杨两家已经订亲了?”
党延明道:“是!赵文远已经带了展姑娘的庚帖返回杨家了。”
叶小天有些牙疼地吸了口冷气,感到问题棘手了。如果双方还未订亲,他能采取的手段还多一些。既已订亲,难道他还能从杨应龙手中抢亲不成?
格哚佬忽然急急走进大厅,对他说道:“尊……大人,六大长老出山,现已到了山下!”
六副滑竿,抬着六个满面皱纹的老人,后边还跟着他们的徒子徒孙以及几个部落的首领,加上格家寨赶来的引勾佬,七位长老一起上了山,在于家海的大客厅中落座。
叶小天沉住气,道:“不知道教中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各位长老齐聚于此?”
格彩佬大声道:“我等现依八老议事之祖例,恭请尊者立即放弃俗世的一切,返回神殿!”
叶小天暗暗叫苦:“原来蛊教中还有这么一条挟制尊者的规矩?糟糕了!我当初就不该仓促出山,应该先整合蛊教内部,做到政令统一,言出法随,然后再向外扩张。”
叶小天急急思索着,道:“八老议事?貌似耶佬还没来啊。”
格德瓦微笑道:“耶佬很快就到!尊者不会以为,耶佬会站在尊者一边吧?”
这时候,耶佬一袭黑袍,脚步沉重地走过来,神情肃穆。
叶小天一见耶佬的表情,心中便“咯噔”一下。他一看就知道,耶佬对今日要议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这说明格彩佬等人事先已经和他通过气,自己先机已失了。
格彩佬说道:“八位长老已经到齐了。老身的意思是,鉴于尊者红尘历练时涉入太深,不利于本教,所以恭请尊者立即回山。不知各位长老对此有何意见?”
格德瓦率先表态支持,其他几位刚从山中出来的长老相继应和。耶佬和引勾佬的神色很痛苦,心中挣扎得厉害,但是他们本就属于长老会的一员,辈份又比其他六位师长级的长老低一辈儿,挣扎半晌后,还是低沉地答应了一声。
叶小天状似老僧入定一般,但眼角余光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众人的动静。格彩佬、格德瓦、格欧佬、格益佬、格旎佬、格波佬、耶佬、引勾佬,每个人的神态变化他都不放过。
他早就明白,集结力量以下犯上才叫逼宫,要逼宫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掌握绝对性的力量,如此才能控制事态,否则很容易就被人反手碾压。所以,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底牌前,他越是愤怒越要冷静,而且他要看清楚每一个长老的神态,判断他们真正的立场,这将是他来日翻盘的关键。
格彩佬得意地看向叶小天,道:“八大长老已经一致同意,尊者还有什么话说?”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既然八大长老都要求本尊回山,本尊也不会拂却大家的意见。不过,格哚佬部已然出山,要回去也不能说走就走。现在寨中勇士又正在水银山与石阡府的曹瑞希和杨羡敏在交战,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善后。”
格彩佬深沉地一笑,说道:“老身已经命人去水银山收兵了。那些土司们打打杀杀的,关我们蛊教什么事?尊者不必为此操心了!既然尊者已经同意回山,那么这就请吧!”
“什么?”叶小天霍然看向格彩佬,怒火如炽!
格彩佬却夷然不惧,很淡定地迎视着他。这老妇人带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大部落首领来,已经收服了外面的山寨勇士,随即就派人去水银山了。
“忍!一定要忍!此时发作,我一定会追悔莫及!”叶小天紧紧攥着拳头,看到格彩佬目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后,他立即强压住心头怒火,神情渐渐沮丧起来。
格彩佬虽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很紧张。眼见叶小天目光凌厉如刀,她的手指立即屈了起来。尊者万蛊不侵,却做不到万毒不侵,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为了蛊教,她只能用毒把叶小天变成一个永远的活死人,不言、不动,终身躺在床上。
直到叶小天目中的怒意渐渐变成沮丧与软弱,格彩佬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非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动用极端手段。有些场合还需要尊者出面来维系人心,一个活的傀儡要比一个“死”掉的尊者更方便他们实施统治。
“那便依各位长老,咱们回山吧!”叶小天有些木然的声音完全掩盖了他心头的杀气。
善不从政,慈不掌兵,这个道理,他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花晴风,也不是张胖子,他是叶小天!这笔帐,他会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午时三刻,三声号角望空狂嗥,杨家堡精锐尽出,直扑水银山。
杨羡敏的探马一见杨家堡倾巢出动,不由大骇,立即飞也似地向水银山奔去报信。
杨羡敏和曹瑞希在拉锯似的争夺战中,刚刚被于家海和于扑满再次从山头赶下来,正在半山腰处组织反扑,听说杨羡达出兵的消息,两人大惊失色。
老骥谷的人太能打了,如果再来个腹背受敌,结果可想而知。曹瑞希和杨羡敏立即决定:“马上收兵,撤回杨家寨!”
于扑满哈哈大笑:“兄弟们,杨家堡出兵了!咱们杀下山去,活捉曹瑞希,生擒杨羡敏!”
于扑满刚要率人冲下山,背后就响起了“咣咣咣”的铜锣声。于扑满勃然大怒,冲过去飞起一脚,把那敲锣的踢了个滚地葫芦:“你奶奶的,现在应该擂鼓!
谁让你敲锣的?”
“是我!”一个年约四旬、身材魁伟,穿着一身生苗服饰的中年人负着双手缓缓走过来,在他背后还紧紧地跟着一队剽悍的武士。
于扑满惊讶地看了看他,问道:“你是谁?”
格家寨那两千战士的带队统领急急赶过来,对于扑满道:“于三爷,这位是和罗大人!是我们山中极强大的一个部落族长,我们格哚佬大人也是极尊重他的。”
于扑满依旧满腹疑惑,问道:“他来干什么?为什么要鸣金收兵?”
和罗淡淡地道:“这种事你不需要问,马上收兵!”
带队统领并不清楚老骥谷里现在的情形,以为是格哚佬的命令,赶紧鸣锣收兵。
于扑满急了,刚要扑上去,从远处赶到的于家海眉头紧锁,向他摇了摇头。
“咣咣咣”的铜锣声再度响起,那些勇士虽然杀得性起,却也不敢违拗,纷纷撤了回来。
曹瑞希和杨羡敏刚刚逃到山下,杨羡达就率人赶到了。一见他们仓惶下山,杨羡达一声狞笑:“你们今天来了就别想走了!儿郎们,给我杀,把他们全歼于此!”
曹瑞希和杨羡敏根本无心恋战,只想突围,虽然人数上占优,却落了下风。
可是打了半天,他们预料之中的虎狼之师并没有从山顶上扑下来。
后方来报,老骥谷的人已经撤走,杨羡敏一听不禁狂喜:“快!把所有人都调过来,灭了杨羡达,老子就是杨土司,哈哈哈……”
“尊者回山,身边无人侍奉,各寨各峒的首领们都希望尊者尽快从各部落中选纳神妃。”神殿侍卫长宝翁毕恭毕敬地对叶小天说。
叶小天坐在殿顶花园里,仔细想了想,道:“嗯,好啊!我不喜欢下巴尖尖的狐媚子,我喜欢面如满月有福相的,眼睛如月牙儿不笑也似笑着,瞧着极甜美的姑娘。”
宝翁赶紧认真记着,叶小天又道:“年纪不要太大,我喜欢幼嫩的,超过十五岁就不要选了。皮肤呢,一定要白白嫩嫩,我不喜欢黑不溜秋的。还有,胸要大,腰要细,腿要长,屁股要结实紧绷,形状像水蜜桃儿似的……这种丰乳肥臀的女子宜于生养。”
宝翁听到这里眉头一跳,讪讪地道:“尊者,格彩佬大人正为您重配绝嗣汤,这个……体态是否宜于生养,对尊者您……没什么用啊。”
叶小天瞪着眼道:“我喜欢!看着养眼!”
宝翁面有难色:“尊者可否把年龄放宽到十八岁?若是稚龄少女,容颜娇美者倒是好找,可是要做到胸大臀肥,着实不易。”
叶小天恍然道:“啊!我倒是忘了,那么……就放宽到十八岁,你叫各寨去选吧。”
……
通判签押房内,于珺婷鼙着眉尖儿:“那个混蛋,一向无法无天、无人能制,就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怎么就被八大长老抓回山给镇压起来了呢?你一定要出来,一定不可以叫我失望!不然,我打你儿子屁股的时候,你怎么看得见?”
于珺婷轻轻抚着肚腹,她的小腹还很平坦,但一个小生命,已在其中悄然孕育。
文师爷过来请示:“大人,格家寨突然迁回了深山,大片土地也失去了主人。
提溪掌印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占,恐怕很快就会被张家占了,所以……是否该先下手为强?”
“不可以!”于珺婷毫不思索,几乎本能地就下了决定。如果叶小天真的一去再不复返,她也不想掠夺叶小天的财产。更何况,她不相信叶小天会束手待毙。
张雨寒找到张雨桐,兴奋地叫道:“叶小天与格家寨回转深山,咱们正该趁机拿回咱们在提溪的土地啊!格家寨、老骥谷那两座山寨完全就是一座兵寨,咱们也可以占了。哈哈,铜仁,依旧还是咱们张家的天下!”
张雨桐瞪着这个愚蠢的堂兄,冷声道:“咱们张家已元气大伤,现在论实力远不及于家,全靠叶小天在头上镇着,咱们才能和于家保持平衡。我现在只担心叶小天一走,那个贱女人利欲熏心,对我张家发难,你居然还要去主动授人口实?
我已命令提溪司,对格家寨遗弃的寨子和领地,不管、不占、不问,谁想拿尽管拿去。我们张家现在要蛰伏!要休养生息!”
格家寨退兵,杨羡达军心涣散,他在逃回杨家堡的路上被杀,杨家堡就此沦陷。
杨羡敏对曹瑞希道:“曹兄,格家寨退回深山了,在老骥谷和卧牛山各自遗下山寨一座,现为无主之物。另外,他们此前曾从铜仁张家夺得一片领地,现已被他们辟为良田。你看……”
曹瑞希正气凛然地道:“此番是格家寨挑衅在先,占了你杨家的水银山。如今他们战败,由胜利者占有失败者的财产,也是应该的,我支持你!”
……
冬天卖相不好,但面冷心热。叶小天一见冬天,不禁有些激动,冬天也露出欢喜的模样。叶小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如今本尊大难临头,只有靠冬长老才能护法。”
叶小天向冬长老问明了第十七任尊者代卡为何制定了信众不得出山的决定后,沉声道:“冬长老,堵不如疏啊!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为山中部落找一条新路!”
冬天对叶小天道:“弟子愿意为尊者效命。只是,弟子还没有成为神殿长老,而这神殿中所有的武士,又都在八大长老控制之下,弟子能做什么呢?”
叶小天一听有门,心中暗喜,赶紧上前一步道:“首先我要知道,有谁能帮助我。”
冬天翻着眼睛,努力地想:“嗯……我想,格哚佬是应该会站在尊者一边的,他们整个部落对于迁回深山都很不满,牢骚怨言不断。耶佬和引勾佬对此也很是懊恼……”
叶小天打断他的话:“我需要的帮手不一定是已经忠于我的人,而是所有对六位长老不满的人!我教传承千年,又辖制着这么多的部落,它始终是铁板一块?”
冬天恍然大悟:“这样啊!弟子明白了,这样的人倒是有,而且还不少。其中有和前任尊者争位失败的前神殿长老,有与神殿长老矛盾较深被贬谪放逐的部落长老和族长……按照本教一向的传统,这些‘罪人’都会被全家发配到金沙谷。”
叶小天闻言大喜,这些人当年能竞争尊者之位,肯定是拥有极大势力且不太安份的主儿。这些人一旦掌握在手,将成为他“革命”的资本啊!
金沙谷是他就任尊者之位后,除了神殿唯一去视察过的地方。谷中的人一个个衣衫褴褛,他们住在洞穴中,每日挖矿、淘沙,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听冬天说金沙谷里那些矿工家族、地底洞穴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叶小天几乎要以为这是前任尊者特意为他留下的班底了。
叶小天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八大长老经营神殿多年,谁知道神殿内有多少他们的耳目?所以他要做什么必须慎之又慎,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要么不动手,动手就要迅若雷霆,一旦给那些长老喘息之机,他必死无疑。
格哚佬寨中的百姓怨声载道,连续的搬迁很伤元气,而且回到山里之后,他们才发现,曾经住得很习惯的低矮的草棚木屋,如今看来是那么的简陋艰苦。而且神殿又重新为格哚佬划定了一块地方,限他七天内举族搬迁过去。神殿还为格哚佬部指定了两位弟子做族中巫师,用神权限制他的统治权,这既是不信任的表现,同时也代表着格哚佬部地位的降低。
神殿花园内,李秋池道:“云飞和老毛这一回总算学聪明了,不等东翁下令,他们就把文校武院的学生全都遣返了回来。这些孩子,要么是旗主、峒主之子,要么是部落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家的孩子。这些孩子见识了山外的繁华后,向他们的家中长辈大发牢骚……长老们现在对此很是头痛呢。”
叶小天笑了笑道:“这些现在还指望不上。我们可等不及,目前需要主动去做点什么……”
李秋池目光微微一闪:“大人是说……赦免金沙谷中的那些囚犯?但是以什么理由赦免他们呢?长老们现在不愿意让东翁接触下边的信众,法旨不出神殿,能怎么办?如果是皇帝,想走出皇宫与臣民直接见面,那通常是国战大捷、盛大节日。作为尊者,有这样的机会吗?”
叶小天道:“除非出现一桩长老们瞒都瞒不住的重大神迹,我才有机会直接召集各部落首领和大量信众,从而当众发布神谕,令长老们无法阻止。”
这时,远处那雷神禁地又轰隆隆地传来一阵雷声,苏循天道:“这雷神禁地也真邪门儿,居然天天打雷。如果老天帮忙,突然让他停了雷声,那大人就可以趁机宣布是神迹了。”
李秋池听了苏循天这句话,却是双目一亮,道:“停住雷声?说不定真的可以办到!”
……华云飞找到一条隐秘险僻的山路,可以在不惊动山中部落的情况下悄然潜入,直抵雷神禁地。毛问智将硫磺还有各种的驱虫药粉撒遍整个禁地,大亨亲自带人进山造雷公柱,等整根引雷的铁柱装配完毕,竖着安进挖出的深洞,它的高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山巅。
雷神禁地里传出的雷击声迅速减少了。雷神是生苗古老的信仰,比蛊教还要早几千年,即便是成为蛊神的信徒后,他们也没有放弃对雷神的敬畏。
就在各个部落惴惴不安的时候,冬天率先作出了结论:此为大吉之兆,乃是一桩神迹!山民应举行隆重仪式,请尊者带领大家,感谢雷神赐下福祉。
这个说法迅速得到格哚佬等几位族酋的认可和赞成,这几位大族酋都是受格哚佬相邀,出山见识过新格家寨的大族族长。
随后更多的部落酋长、长老纷纷采信了冬天的这一说法,他们家族的继承人都曾出山在文校、武院中受过“洗脑”,这些孩子回山之后,又影响了他们的家族。
耶佬见此情形果断找到引勾佬,两人密议了半天,最后一起找到了冬天。
第二天一早,引勾佬和耶佬也公开发表谈话,认可了冬天的结论,他们两人是神殿长老,可以代表神殿表态!至此,整个事态走向,已经完全脱离了格彩佬等人的掌控。
第八十章 重整蛊教
“一定是他搞的鬼,一定是!”空旷的神殿大厅中,格彩佬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厉。
格益佬淡淡地道:“我觉得,如果说尊者试图带领信众出山是违背了前辈尊者的命令,是大逆不道的话……那么我们幽禁尊者,试图以尊者为傀儡,就更是十恶不赦了。”
格益佬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众人半晌作声不得。耶佬和引勾佬显然已经归顺了尊者,现在格益佬又抱着两不相帮的中立态度,厅堂之内只剩下五个人了。
格彩佬和格德瓦互相递了个探询的眼神儿,正想说点什么,神殿武士的侍卫长宝翁悄然出现在门口:“诸位长老,又有四峒峒主和五寨寨主赶来神殿,求见尊者。”
格旎佬马上道:“你们先商议,我去见见几位寨主、峒主,安抚一番!”
格旎佬说完就溜之大吉了。叶小天把八大长老的至亲眷属都接出了山,他们在红尘里刚打了一个滚儿就被叫回了山,那心已经野了。至亲之人的态度,影响了格益佬和格旎佬。
格彩佬在八大长老中最为年长、德高望重,格德瓦虽是名义上的八大长老之首,也轻易不敢违逆格彩佬的意见。而现在她显得那般无助,这一幕看在格欧佬和格波佬的眼里,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格彩佬近五十年都龟缩在深山里的神殿,勾心斗角方面比起外界实在小儿科,现在直接把她的绝望和沮丧暴露在斗志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同伴面前,岂能不失军心?
直到大殿上只剩下她和格德瓦两人,格彩佬像只受困的老虎,在殿中徐徐地踱了一阵,咬牙道:“不如索性送他归西!如果让他重新掌权,别人或可放过,你我却一定要完蛋!”
格德瓦心中天人交战,挣扎良久,终于横下了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格彩佬旋开拐杖的把手,取出一只黑色的小瓶,便向叶小天的膳房走去。
令她意外的是,本该在膳房用餐的叶小天失踪了。
格德瓦沮丧地道:“神殿内的秘道在哪,如何开启,通向哪里,只有尊者才知道!看来,叶小天果真是上任尊者选定的继承人,否则他不可能知道这些。”
叶小天刚才正在膳房里对着满桌的珍馐美味视而不见,独自嚼着牛肉干,喝着花瓶水。忽然秘道一开,李秋池和苏循天走了进来,叶小天一听八大长老之间裂痕已生,同时又有部落首领赶来参见,再听了李秋池做出的分析,马上决定:
立即脱困。
此时,神殿一楼大厅的巨大殿堂里,四峒峒主、五寨寨主一共九人,正想恭请尊者率众前往雷神禁地献祭,以谢神恩。格旎佬从侧方一扇大门外走进来,刚想摆出神殿长老的架子呵斥众人一番,就听“轧轧轧”一阵机括声响,众人顿时愣住,一起扭头看去。
叶小天自神座前升起,正襟危坐,道:“你们今日来,可是为了前往雷神禁地祭祀一事?”
一位首领躬身道:“是!长老们说,这是我山中大吉之兆,所以想请尊者率领我等前往禁地拜祭。只是先前已有多位首领赶来,却无缘拜见尊者……”
叶小天“啪”地打了个响指,起身往外就走,道:“走吧!”
格旎佬手足无措,呆呆地问道:“尊者……要去哪里?”
紧随叶小天身后的李秋池拿折扇往他胸口一点,淡淡地道:“尊者要去见见候在寨中尚未蒙一见的诸位首领,以示神恩眷顾。怎么,这位长老有意见么?”
“我……没……”格旎佬吭哧地说着,就见叶小天已经大摇大摆走到了大厅门口,九位首领众星捧月一般随在他的身后,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样子,情急之下,忙也追了上去。
格彩佬和格德瓦赶到神殿门口,就见格欧佬站在那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格彩佬和格德瓦往远处看去,就见神湖之畔有数具竹筏,叶小天和九位部落首领正分别登上竹筏。
格德瓦怒声道:“格欧佬,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为什么?”
格欧佬冷冷地道:“格旎佬跟下去了,要拦也该是他拦着。”
格旎佬站在叶小天身后,时而偷窥一眼叶小天的背影,心中挣扎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拦阻不得,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上了竹筏。此时他愿或不愿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硬着头皮,与叶小天同乘这一条“船”了。
格哚佬的寨子距神殿给出的搬迁之期已经只剩下一天了,但是寨子里的人们一如既往,看不出一点要搬家的紧张忙碌感。叶小天一进入寨子,百姓们立即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起来。
神殿里,格彩佬像只愤怒的女暴龙,在大厅中来来回回地走了半晌,忽地站住,用拐杖重重地一顿巨石的地面,喝道:“走,我们去看看,他究竟要捣什么鬼!”
跟在她后面的格德瓦满脸苦笑,这个老婆子,比起阴险的格峁佬、油滑的格格沃来差得太远,或许自己当初就不该和她一起对抗尊者,然而时至今日后悔也来不及了。
……
格家寨里大排酒筵,叶小天坐在最上首,长老们和部落首领们分属教权系列和政权系列,应该分别坐在叶小天的右手边和左手边。依照资历深浅,同为神殿长老的格益佬本应该坐在叶小天右手边首位,其次是格旎佬,再次耶佬,然后是引勾佬,接下来才是准长老冬天。
可是,此刻的排位却是冬天居首,耶佬居次,引勾佬再次,接着才是格益佬和格旎佬。冬天是追随叶小天最久的人,而且在这次长老团和教尊对立的危局中,坚定地站在教尊一边。耶佬和引勾佬赞成叶小天出山之策,而且是八大长老中最先归附的两个人。
叶小天借此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凡拥护我的、信仰我的,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即便你本来的地位很低,我也可以把你提拔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反之亦然。
而对面的二十多位部落首领,不但见证、而且认可了这种安排。传承了近千年的蛊教,由这一任尊者叶小天亲手发动的一次政变,就在这样微妙的态势中缓缓拉开了序幕。
格彩佬和格德瓦还有格欧佬、格波佬急匆匆地赶到了格哚佬的山寨,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叶小天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格彩佬等人,微笑道:“各位长老来了啊,本尊与各位长老、各位山寨首领相聚正欢,几位长老何不入席,一同饮上几杯呢?”说着,他往长老席末端的空座处指了指,这是他最后一次招安,也是他给长老们最后一次机会……
第一次为人所趁,是他警觉心不够,如果再给敌人第二次反扑的机会,那就是他愚蠢了。这个错他不会再犯!欲革新,必用铁腕手段,他已磨刀霍霍,现在只看对方如何选择了!
格彩佬把老脸一沉,道:“尊者,教中尚有大量事务不曾处理。尊者怎么能荒驰教务,来此饮酒呢?弟子恭请尊者回神殿主持大局。”
“啪!”叶小天把酒碗向桌上重重一顿,不悦地道:“格彩佬,本尊离山数载,山中安然无恙。怎么本尊刚刚回山,便有诸多教务非本尊不得处理?格彩佬,你不许本尊与诸部首领会晤,究竟是何居心?莫非你想软禁本尊,‘挟天子以令诸侯’?”
格彩佬气得脸都白了,可眼下叶小天比她占据优势,直接翻脸对她绝无好处。
格彩佬情知是没办法把他带回去了,脸色铁青地转身就走。格德瓦默然转身,一言不发。
格欧佬和格波佬惶惶然地跟在他们后面,叶小天忽然道:“格欧佬、格波佬,两位长老想来是有空闲的,何不留下小酌几杯?”
叶小天这是公开拉拢了,格波佬迟疑着看看叶小天,有些犹疑不定。正坐末席的格旎佬见状,情知这是自己表现的绝好机会,反正他既然坐在这儿,就已为格彩佬所不容。
格旎佬立即说道:“两位长老,尊者相邀,还不就席,那可是大不敬了。咱们老兄弟也很长时间没有一起饮酒了,何如坐下,共乐一番?”
格欧佬顺势下台阶,满脸堆笑道:“格旎佬所言甚是。格波佬,咱们陪尊者吃几杯酒吧。”他既已做了选择,却也不肯独自反水,马上一扯格波佬,便在格旎佬下首坐了下来。
格彩佬把拐杖用力一顿,恨然离去。
神殿内,格彩佬躬着背,静静地坐在桌旁。格德瓦坐在对面用黯哑的声音道:
“六个长老站到了他那一边,又有神迹撑腰,本就信奉蛊神的各大部落现在对尊者更是俯首帖耳。我们下毒没机会,行刺不可能,还能怎么办?”
格彩佬眯起眼睛,眼神中闪烁着凶狠的光:“也未必就没有机会,这般情况下,我们还是可以行险一击!事不宜迟,就近调动武装,就说格家寨拒不执行神殿安排,不肯搬迁,且对神殿多有怨尤,意图造反,令所调兵马趁夜袭击格家寨,纵火焚之!”
……
格哚佬的客厅里,叶小天在一张羊皮纸上写完赦令,盖好印章。怀揣尊者法旨的塔特部长老德旺,带领本族一千二百名骁勇善战的武士兵分四路,悄然赶到了金沙谷。
金沙谷是神殿最大的财源,大工头儿是格彩佬的人,对叶小天的手谕拒不执行,被德旺猝杀。四路伏兵扑向金沙谷,解除了护矿队的武装并集中看管。
那些矿工们和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妇人和孩子被顺利解救。
格德瓦赶来法卢寨,对首领林侍提谎称格家寨悍然出兵包围了神殿,意图对尊者不利,命他立即带兵救驾。林寨主还以为格德瓦是要他带兵杀上神殿为尊者解围,因此二话不说,带领部落的兵马跟格德瓦杀奔神殿。
这个夜晚,双方都在紧张地忙碌着,争分夺秒抢占先机。
午夜时分,神殿附近。格德瓦对林侍提道:“情况有变,我们直接攻击格哚佬的寨子。派人去北面和西面纵火,阻其逃逸,我们从南面攻过去,不教他们逃脱一个!”
这是要屠灭全族啊!林侍提想要抗辩,又不敢得罪了这位神殿长老,只能从命。
寂静的深夜,火光突起。叶小天正站在远处一座山峰上,俯瞰着谷中那座山寨。格哚佬站在他旁边,浑身发抖:“畜牲!畜牲啊!他们居然下此毒手!”
前方一块突起的岩石上,苏循天心有余悸地道:“幸亏大人防了一手,趁夜把人撤上了山。这两个老不死的,心真够狠!要我说昨天就该趁他们来寨子里时一刀把他们剁了。”
李秋池道:“昨日格彩佬和格德瓦来寨子里,能不能杀?当然能!可是那样一来,首先就出师无名。在反迹未显时全凭一张嘴说下的罪名杀了格彩佬和格德瓦,也绝对没理由继续清洗其余党,彻底铲除后患。我觉得,就算他们不来放火,东翁没准会自己放上一把……”
李秋池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咳,扭头一看,就见叶小天臭着脸道:
“我看起来真的那么阴险吗?”
……
山下,丛林中呐喊声起,有人用苗语大声鼓噪:“格彩佬、格德瓦背叛神教,意图谋害尊者!尊者有令,见者诛之!”
号令声一起,黑漆漆的丛林中亮起无数火把。格德瓦顿时面如土色,这时他已经明白,对手早已算准了一切啊!格德瓦的斗志登时崩溃,悲怆地一笑,当场横刀自刎。林侍提见状呆若木鸡,他如何还不明白自己是被格德瓦利用了,外边的伏兵真的是奉尊者令谕而来。
在获悉格德瓦自尽,林侍提投降后,格彩佬把她用来杀死叶小天的那枚剧毒药丸吞进了自己的肚子。神殿自她死去的那一刻迎来了它独一无二的主人:叶小天。
出于安全考虑,叶小天更换了一批格家寨的人作为神殿侍卫。此时,站在神殿第九重,威严如帝王的叶小天,真正的大权在握,再无人能掣肘他了。
叶小天站在高高的拱顶窗台旁,从侧面悄悄窥视着下面。他不敢露面,下面人山人海,他一露面,势必引起膜拜者的骚动。叶小天扭过头,对哚妮招招手,笑道:“来!你看看。”
哚妮连忙摇头:“那可不成!人家哪能和尊者站在一起,接受他们膜拜?”
叶小天笑道:“咱们还恩恩爱爱腻在一起呢,有本事他们也来看看呐!”
哚妮被叶小天的荤话逗得俏脸又红了起来,此时阳光从窗口斜照进来,把她的皮肤映得仿佛透明,那身衣衫也似翠羽霓裳一般,明丽不可方物,叶小天不禁怦然心动。
权力会刺激人的欲望,而年青力壮的叶小天更是旷得久了。这大殿很安静,没叶小天的允许绝不会再有一个黑巫婆似的人拄着拐杖走进来,叶小天心中浮起一个阴暗的念头。
他转身走过去,在哚妮还不明所以的时候,一把揽住了她的纤腰。哚妮讶然仰起脸儿,叶小天就霸道地吻了上去。哚妮轻吟一声,双臂柔柔地缠上他的脖子,踮起了脚尖儿……
哚妮软软地依偎在叶小天的胸口,忽然发觉,她一边被吻着,一边被轻轻地推着,竟已靠到了窗前,只要一探头就能看到神殿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
叶小天把哚妮的削肩轻轻一扳,让她转身面朝拱顶石窗,然后轻轻一推一压。
哚妮身子向下一伏,臀儿后翘,双手下意识地撑在了窗台上,然后就觉裙子被撩了起来……
“啊!不成!”哚妮顿时大窘,用力挣脱叶小天,红着脸儿逃开了。
眼见叶小天意犹不甘地迫近,哚妮合什求饶:“小天哥,好哥哥,你饶了哚妮吧。大白天的,下边又有那么多人看着,人家真的做不来……”
叶小天忽起邪意,想找点心理上的刺激,可眼见哚妮窘得满脸通红,也只得作罢,说道:“逗逗你的,紧张什么?”
这时,神殿之下忽然传出一阵号啕大哭,一群人哭得声嘶力竭、悲怆入骨、震耳欲聋。叶小天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自语道:“好端端的这是谁在号丧?”
叶小天一开始还以为是格彩佬或格德瓦的俗家亲人,不禁暗自佩服他们的胆量。尊者在山民心中较皇帝在臣民之中还要神圣,你见过哪个钦命的反贼被斩,家眷还敢跑去哭宫的?
外面的哭喊声传进了叶小天的耳朵:“尊者是我等再生父母,我等愿为尊者鞍前马后、报效至死……”
叶小天恍然:“我知道了,是流放于金沙谷的那批人到了吧?谢恩就谢恩,这劲儿哭的,好象我驾崩了似的。”
哚妮“噗哧”一声笑,赶紧又掩住嘴巴,偷偷瞟一眼叶小天,见他并未理睬自己的窃笑,不禁有些幽怨:“小天哥嘴上说着不怪,其实心里还是怪了人家不肯顺从他么?可……伏在窗台上被那么多人看着,真是羞死人了。人家一个女孩儿,又不像你是男人,可以那么不要脸皮……”
想到这里,哚妮眼珠忽然灵动地一转,闪过一抹狡黠之意。她踮着脚尖儿像只猫儿似的走过去,袅袅娜娜地走到叶小天身边,红唇轻启,娇滴滴地唤道:
“小天哥……”
叶小天正看着广场上号啕大哭的矿工们,未及回答,哚妮已经红着脸儿蹲下去……然后只觉肥大的黑袍被人一掀,那只俏媚动人的小猫儿就钻了进去。
哚妮摸索着解开他的裤子,掏出那根坚挺的玉杵,爱恋地轻抚几下,檀口一张便吮住了那肥硕壮实的大肉菇。叶小天只觉火热湿润紧凑柔滑之中一股强大的吸力几乎把他的魂儿都一口吸走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啊!”叶小天的身子猛地一僵,轻搭在窗台上的双手用力扣紧了,无意识的一个动作,他便正式出现在了窗口。神殿广场前的信众忽然看见尊者响应他们的跪拜,顿时疯狂起来。
躲在黑袍下的哚妮没了顾忌,大口吞吐吸吮着叶小天的大肉屌,柔滑香软的巧舌撩拨、缠绕着别别直跳的粗壮阳具,小手摸揉把玩着鼓囊囊的卵袋,手指灵巧地抚弄着他的屁眼儿……快感是如此强烈,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中,叶小天身体僵硬,微微发颤。
面对神殿前黑压压的虔诚信众,叶小天抿着嘴唇,脸上慢慢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他一寸一寸地、缓缓地举起一条手臂。就在这时,叶小天憋忍已久的精液在哚妮的樱桃小口中如火山般喷发了,他那条有些僵硬的手臂忽然抽筋似的抽搐了几下。广场上的信众一见,以为是尊者向他们招手,欢呼声更是山呼海啸一般响了起来……
叶小天原本宣布七天之后前往雷神禁地祭祀雷神,这一天还是如期举行了。
许多远道赶来的部落首领到来后,惊讶地发现:尊者还是那个尊者,八大长老已经换了人。
现在的神殿第一长老是冬天,从后备长老一步登天成为首席长老,但其他人心服口服。就凭他在尊者被幽禁时果断站在叶小天一边,内外联络,为尊者的反击立下大功,这份忠心、这份功劳,首席长老非他莫属。
第二长老是耶佬,耶佬比引勾佬追随叶小天时间更久,而且一直住在叶府,所谓“潜邸旧臣”,其意义大抵如此。如此一来,引勾佬就做了第三长老。
叶小天这个“新内阁”不仅年轻化,更易接受新鲜事务,而且绝对的拥戴他。
金沙谷被释放的那些部落首领、部落长老以及神殿中有职司的高阶人员全都官复原职。叶小天借助这次危机,把有异心的旧派系势力一网打尽,全部换上了忠于他的人。
重整蛊教之后,叶小天还有一件大事要做,他的凝儿快被别人娶走做新娘了,绿帽加冕在即,他没功夫在山里头穷耽搁啊!
卧牛山上格家寨现在已经属于杨家了,杨羡敏象征性地驻扎了一百多土民壮丁。这些人每日里无所事事,三个饱一个倒儿,过得倒也逍遥。这一日,日上三竿时,王留川才懒洋洋的起床,昨夜赌钱睡得太晚,直到这时才睡到自然醒。
王留川打着哈欠走出去,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寨子中人来人往,个个眼生,王留川看看他们的模样,再看看他们的服色,忽然一阵寒意直上心头,身子一哆嗦,就尿了裤子。
一队执戈巡弋的士兵走到他面前,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讥诮地对他笑道:
“我说你们还真能睡啊,我还以为回来就要打一场恶仗,谁想杨家堡就派来这么一群玩意儿,嘁!”
王留川提着裤子仓惶退了两步,急一转身,就见一个青衫年轻人,背负双手悠然走来,周围有十几个长老、酋领模样的人簇拥着他……王留川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
王留川又是一个哆嗦,手一松,裤子一滑,便对叶小天来了一个“君子坦蛋蛋”。
叶小天从王海川的面前飘然而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不是叶小天有意忽略,而是今时今日地位如他,本就不可能注意到一只蝼蚁的存在。
王海川双膝一软,一下子萎顿在地。他们当初占领格家寨之时是如何的容易,今日失去格家寨就是如何的轻松。
眼看卷土重来的格家寨兵强马壮,一个个仿佛凶神恶煞一般,王海川又不免暗自庆幸:幸亏兄弟们昨夜昏睡不起,被人家轻而易举地夺了寨子。如果当时有人警觉,真的打将起来,就他们这一百多条性命,恐怕都不够人家塞牙缝儿的。
叶小天带着那些长老和部落首领们,边走边布署安排着什么。李秋池远远看着叶小天,感慨地说道:“此人是天生王者啊。我只是看东翁如今种种举动,愈发觉得东翁智慧如海,绝非池中之物了。”
站在他身旁的苏循天道:“这话怎么说?”
李秋池道:“你注意到没有?这一次被东翁带出山来的部落首领,大多都是那些更换了首领的部落的新旧两派,东翁为什么刻意挑选他们出来?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那些人心中有怨气、有仇恨,但又不能任由他们对失势的一派进行血腥屠杀,挑起内乱,那该怎么办呢?”
李秋池说得眉飞色舞,继续道:“他们是被东翁解救出来的,心中对东翁存有感恩之心,又因经受的折磨太多太久,心中杀意郁积,正好适合去战场上冲锋陷阵,做一个悍不畏死的猛将。而那些受这次政变牵连而被免职的人呢,他们心中惶恐不安,唯恐东翁找他们的旧帐,又怕东山再起的那些老首领一旦腾出手来就会寻他们晦气,就更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苏循天击掌赞道:“妙啊!大人果然了得。难怪他能短短几年功夫就拥有今日之地位,这一石二鸟之术,运用得当真是炉火纯青。”
李秋池仰天打个哈哈:“非也,这可不是一石二鸟之术,而是一石三鸟。新旧两派现在都被大人带出来了,他们都会全力以赴以求建功立业,战场上自然勠力同心。几场大仗下来,就算不会化敌为友,就凭这份袍泽之情,也不会再置对方于死地吧?这份恩怨不就解了么!”
占领格家寨对叶小天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处,但想拿下老骥谷就困难了。
于家两兄弟把老骥谷这座兵寨打造得牢固无比,它又位居老骥谷险要崇峻之处,强攻势必代价极大。
如今生苗再度出山,正是锐气如虹的时候,应该再巩固一下他们不可战胜的强大形象,所以这种需要付出重大牺牲才能取得的且无关全局而只是一地一隅的胜利决不可取。
叶小天心头忽地灵光一闪:“对啊!老骥寨既不能硬攻,何如智取呢?杨羡敏也是一个颇有小聪明的人呢!”
叶小天就住在格家寨里,一面派人去铜仁通知张雨桐和于珺婷,一面去邀请果基格龙,同时又派华云飞前往展家堡,伺机接近展凝儿,先向她通报一下自己这里的情形,叫她安心。
铜仁于府,于珺婷扶着栏杆,吐得一塌糊涂,懊恼地对侍女道:“把鱼统统撤走,以后我的饭桌上不许再有一点腥味儿。”
那侍女不敢多言,按于珺婷的要求换上一席清淡菜肴。
这时文傲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自从有了身孕,于珺婷已经把她和叶小天的事告诉了文傲,这是她的师傅,也是她的第一智囊,是于珺婷最信得过的人。
于家有了继承人,文傲当然高兴。他照看于珺婷长大,对她有种亦徒亦女的感觉,等那侍女走开了,微笑道:“土司怀了孩子,应该多吃些好的,如此娃儿出生,才能更加健壮。”
于珺婷苦恼地道:“我家四嫂比我早一个月有的身孕,我看她能吃能睡,活蹦乱跳的。为什么偏偏到了我这里,嗅见一点腥膻味儿就受不了,明明我比四嫂身子健壮得多。”
文傲哑然失笑道:“土司,这可与身子强壮与否无关。有些女子,妊娠反应重些,有些女子却百无禁忌,这个……大概与个人体质有关吧。”
于珺婷恨恨道:“说到底,还是这娃儿顽劣,都是他折腾我,跟他爹一个德性。那无情无义的坏东西,说走就走,出山则为土司,入山则为尊者。哼!恐怕他现在千娇百媚的神妃都不知纳了多少个,逍遥快活地做他的山中皇帝,早把人家忘了。”
文傲又是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过去,道:“那可不见得,土司请看,这是什么?”
于珺婷目光往文傲手中信上一落,瞧见那落款,登时露出惊喜之色:“叶小天?”哪还顾得痛骂那无情无义的负心人,急急一把抢过书信,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红枫湖畔,庄前停着一排华丽的大车,旁边还有精壮勇武的百十名侍卫。这可是进京见皇帝,夏家自然要拿出最气派的一面,免得被人看轻了。
夏老爹和夏夫人正在厅上悄悄叙话。夏夫人面有忧色地道:“你也知道,咱那女儿一门心思要跟了叶小天,可是蛊教内部偏偏出了岔子,把他带回了山里。
女儿对此还一无所知,来日知道只怕又要寻死觅活……”
夏老爹懊恼地道:“当初听说他做了土司,成了卧牛长官司长官。我就想,这也算勉强配得上我的爱女了,正等他上门提亲,谁知道会出这么一档子事呢?
所以这一遭你受封诰命,叫女儿陪你进京面圣谢恩,可以暂且让她避开。唉,拖得一日算一日吧,说不定等你们回来,叶小天已经解决了山中之事。嗨!女儿不叫人省心,这女婿也不叫人省心。”
万历天子自从见到莹莹的玉像,登时惊为天人,如此娇俏美丽的女子,他以九五至尊、当今天子,竟是从不曾见过。再有徐伯夷一旁煽动,不禁起了纳她为妃的心思。这心思不动还罢,一旦动了,那情思欲潮竟是再也不可遏止。
皇帝选纳妃子有正规程序,而且朱元璋规定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皇后娘娘须出自民间,以防大臣本就根基雄厚,再利用女儿的后宫之主身份,反过来威慑皇权。对皇妃本没有这么严苛的要求,可你架不住言官大臣们借题发挥啊。莹莹的父亲是受到排斥和戒备的地方自治势力集团的一员,如果他公开下旨纳夏莹莹为妃,恐怕夏莹莹还没进京,他已经被那些唾腺过于发达的文官们用唾沫星子活活给淹死了。
结果又是徐伯夷给他出了好主意,利用去年夏家曾进贡皇室大木和山珍为由予以嘉奖,但夏老爹前两年刚刚提了指挥使,不宜频繁升迁,加恩给他的夫人,封为诰命。
这样一来,夏夫人就要进京谢恩。父若远行,儿当侍奉膝下,母若远行,女当侍奉膝下,这是子女孝道的一部分。可以预料,那位夏莹莹姑娘有九成九的可能要陪伴母亲入京。
到时,一道中旨把她宣进宫,待生米煮成熟饭,百官知道也晚了,难道还能逼迫皇帝把一个已经破了身的女子赶出宫去?这也太欺负朕了。
万历皇帝一听大喜,马上按照徐伯夷的办法,给夏家下了一道圣旨。
“你是说,不需要凉月谷出兵,只是要我带着人出去转转,做做样子?”果基格龙按着膝盖,大马金刀地坐着,因为个头儿太高,即便坐着也要赶上叶小天站着了。
果基格龙仰天大笑:“你们听到了?这可是叶小天亲口求我的,哈哈哈!罢了,看在你低三下四求我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一下好了!”他站起来,洋洋得意地走了出去。
叶小天失笑道:“咱们还是按原计划,等格龙那边一有动作,曹瑞希中计,咱们就动手!”
大厅门口,于珺婷一袭青袍,鲜丽出挑的感觉,就像雪山顶上透出的第一抹新绿。
人常说少女如水,妇人如泥,似乎一旦有了男人,沾了污浊气,就不复原来的清丽脱俗。这一点在于珺婷身上完全体现不出来,如果说她原本如同玉树琼枝,有种卓尔不群的清丽,现在的她只是稍稍多了那么一丝娇艳妩媚,反而愈增颜色。
“啊,我本来只是派人去传讯,并未指望你会过来,你怎么……”叶小天边说边迎上去。
于珺婷深深地吸了口气,淡淡地埋怨道:“你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不负责任的走掉之后,我和张雨桐互相戒备、互相提防,整日里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能够维持到等他出山而铜仁不乱,于珺婷一定付出良多,叶小天很是内疚。
他还不知道于珺婷已有身孕,否则更不知该有多么心疼了。叶小天歉疚地道:
“实在对不住,事起突然,我也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若失言,任你处置好了!”
于珺婷乜着他,冷冷地说道:“你这话说得好没诚意!任我处置?我能把你怎么样呢?不如你再好好想想,发一个更毒的誓。”
叶小天想了想道:“那么我若失言,就让你给我戴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这样够不够毒?”
于珺婷绽颜道:“这样还行!你要是再这样不负责任,我就移情别恋,喜欢另一个男人,甚至……是另一个女人!”
说到这里,于珺婷忍不住又是“噗哧”一笑,忽然张开双臂,忘情地扑进叶小天的怀抱,紧紧抱住他,生怕他再次消失。当叶小天低下头来时,她忽地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忍了很久的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打湿了他的肩头。
曹瑞希帮着杨羡敏一鼓作气拿下了水银山、老骥谷和格家寨,然后就催杨羡敏交割事先许诺给他的一湖两山之地。杨羡敏本以为要夺取这三块地方需付出极大代价,所以才主动以割让他的领地为代价,以便换取曹瑞希的帮助。谁料他根本就是兵不血刃地顺利接管……
如果他占领这几处地方后,会有张家、于家势力出来阻挠,那么割地勉强也算物有所值,他心里还能好受一些,谁料张家和于家却也是全无动作。
这一日,在曹瑞希的再三催捉下,杨羡敏实在拖延不下去了,只好取出地契,硬着头皮准备和他签署过户文书。
曹瑞希贪婪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曹某新婚燕尔之际,抛弃娇妻为你助拳。如今你土司也做了,水银山也夺回来了,还占了铜仁府那么大一块地方,总不会食言而肥吧?”
杨羡敏勉强笑道:“当然不会,瑞希兄你多虑了。”他百般不舍地正要在契约书上画押,一个家丁忽然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土司老爷,大事不好,格家寨人马重新出山了,他们已占领了格家寨,老骥谷紧急求援!”
杨羡敏一听大喜过望,欣然问道:“格家寨的人回来了?”
看到曹瑞希怪异的目光,杨羡敏赶紧又换上一副惊怒的表情:“格家寨的人回来了?”
水银山风云再起,石阡展家却是披红挂彩,一派喜庆气氛。因为今天是播州杨家到展家下聘的好日子。杨家统治播州近千年,家底殷实无比,家主既然要纳二夫人,这方面自然也不会寒酸了,聘礼足足装满了两条大船,依旧让赵文远担任下聘使。
展家嫁女,置办的嫁妆自然是全厅面。“全厅面”指的是女子一生中所需要的全部东西,小至马桶、针线,大至田契、房契,甚至还有棺材和寿衣,这叫“生死不求人”!
田妙雯依旧住在展府,珠帘外面,党延明正向田妙雯低声禀报着最新的消息。
“这个叶小天还真是有一身古怪本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这么快就收服了那些长老为他所用。这一次出山与前次不同,那时他只能小心利用手中掌握的几个部落的力量。而这一次,只要他愿意,山中生苗可以源源不断为其所用,此人再不可小觑了。”
田妙雯慢慢坐直身子,若有所思:“由此可看出,此人一心想出山,而且现在蛊教内部对他再也没有任何掣肘,这人对我将有极大的用处。他要打下一片天地,我要匡复一片天地,如果他都不是我的合作人选,本姑娘还能去与何人合作呢?”
田妙雯目中微微露出黯然神色,低喟道:“凝儿,姐姐对不住你!”
第八十一章 处女香臀
展凝儿听说叶小天已经重新出山,喜悦地叫道:“他出来了?真好!我这些天好担心他,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他重新出山就好,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田妙雯听得一呆,她还以为凝儿是因为有了主心骨撑腰所以才这般高兴,却不想她竟是因为叶小天处境安全而开心。田妙雯自幼就被家族长辈不断树立重振田家的信念,直到如今她都没有品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也不理解那种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男女之情。
田妙雯看着展凝儿眸中露出的欢喜、安心与欣慰,她完全不能理解,却莫名地感到有些羡慕,甚至……嫉妒。她平息了一下心情,道:“你千万不要闹事,免得他们对你看得更紧。不如就由我替你跑一趟,去找叶小天,把你的困境告诉他,让他来救你!”
“辛苦姐姐了……”展凝儿握住田妙雯的手,感激地道:“你我还有莹莹,咱们三人虽义结金兰,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和莹莹更亲近些。不是姐姐不好,只是总觉得在你面前,我和莹莹就像不懂事的小孩子。”
望着凝儿真诚的目光,田妙雯为自己的卑鄙感到无地自容:“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
叶小天夺回格家寨,剑指老骥谷,杨羡敏登时紧张起来,可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有了这个由头,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绝马上交割一湖两山之地了。
曹瑞希虽然懊恼,也知道叶小天来者不善,与杨羡敏计议一番。杨羡敏马上增兵老骥谷,而曹瑞希则派兵增援水银山。
这时候,凉月谷突然有了动静。果基格龙率领凉月谷精锐倾巢而出,刀枪闪亮甲胄齐全,总不可能是踏青游玩去吧?再说他是铜仁府的人,带了这么多人跑到石阡府做什么?杨羡敏和曹瑞希一头雾水,赶紧派人盯住果基格龙。
初时他们还以为果基格龙是要对杨家不利,谁料果基格龙根本没往杨家堡方向走,而是一路向西走下去了。向西再向西,那可就是曹瑞希的老巢了。
叶小天的计划是:请格龙出兵,制造声势引曹瑞希率兵返回;再由于家寨陈兵水银山下,牵制杨羡敏;同时命华云飞、毛问智在谷外丛林设下疑兵埋伏,阻止老骥谷的杨家兵马蠢动。最后等他赶到,就可以慢条斯理地吃掉水银山的守军。
第一步进行得很顺利,曹瑞希唯恐老巢有失,急匆匆带着人马追着果基格龙的屁股去了。
奈何叶小天对于珺婷姑娘的调教太不彻底,这位于姑娘在床榻之上倒是对他千依百顺,什么花样儿都肯陪他尝试,偶尔故作拒绝,半推半就一番,再羞羞答答地从了他,倒也是种闺房情趣。
现在这位于姑娘擅自改变计划,变佯攻为实攻。叶小天气得牙根痒痒,在心头暗暗发誓:“这个于家妮子,等此间事了,我决不饶你!不打得你屁股开花,你不晓得我叶大爷三条腿!”
杨羡敏见于家寨陈兵于山下,料定他们不会攻山,而是会等待叶小天的大军赶到,所以当机立断,让他堂弟率众守山,自己则亲自带人赶往老骥谷,接应老骥谷守军增援水银山。谁料他刚刚赶到一半,水银山这边就发生了战斗,战况一起异常激烈,哪有一点佯攻的意思?杨羡敏的堂弟杨羡诚紧急求援,杨羡敏只能中途折返急赴水银山救援。
叶小天赶到水银山下,只见半山腰上鏖战正酣,于家士卒正和杨家守山士卒战作一团,远处山脊上杨羡敏带大队人马正从老骥谷方向朝水银山急急赶来。
苏循天马上命人吹起号角,叶字大旗望空摇动三匝,又向那处山脊一指。前方于扑满、于家海两兄弟见状,立即嚎叫道:“杀!杀向那片山脊,杀他个片甲不留!”
杨羡诚看了看于家寨那边,乌泱乌泱的于家大军漫山遍野,已破两道防线;
扭头看了看山脊那边,杨羡敏临时设置的防线已经被满怀宗教狂热的山民们淹没,双方正呈犬牙交错状激战;杨羡诚再扭头看了看叶小天的中军方向,那儿还有密密匝匝的后备军队不曾投入战斗。
杨羡诚立即大喝道:“撤!撤回杨家堡。”
这边一逃,杨羡敏立即兵败如山倒,向山脊下丛林中逃去。
倒霉的是,杨羡敏在丛林中遭遇眼镜蛇,汗毛都竖了起来。幸好他对蛇的习性有些了解,知道它对人一样畏惧,只要你不继续接近,它感觉不到威胁,就会原地不动,目送你离开。
杨羡敏轻轻吸了口气,慢慢抬起一只脚,正要向后退去,一个逃兵突然跑来,一头撞在杨羡敏的后腰上。
“我日……”杨羡敏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只骂出半句话,就见那毒蛇之王呼啸一声,蛇口大张,獠牙锋利,向着他的面门猛扑过来……
于扑满拖着杨羡敏的尸首来到叶小天面前,叶小天吩咐先盛棺装敛。毕竟是一位土司,还是要给予相应礼遇的。叶小天又叮嘱于家海好生善待降卒,争取靠他们劝降杨家堡的人,兵不血刃地拿下杨家!
于珺婷走到叶小天面前,笑吟吟地道:“叶大人,于某助你拿下了水银山,你怎么谢我?”
叶小天心里有气,但也知道这一战于家死伤无数,损失不小。
如何分赃,两人争执好久。当于珺婷说出她已经怀上叶小天的骨肉时,叶小天大喜若狂,马上做了让步。
结果,于珺婷占了水银山八成利润,却把于家变成了叶小天的一股生力军。
至于叶小天获得了更多的地盘和百姓,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兵员和税赋,可以安置更多的蛊教教徒,这些都被她忽略了。
有李大状跟着,于家兄弟不敢捣鬼,把俘虏押到了杨家堡下,喝令堡里的人投降。堡里许多人的父兄就在堡外,而且重要人物已经被人家一勺烩了,堡里的人哪还有自己的主张?听李大状替叶小天保证一定会善待他们,终于打开堡门投降了。
占据一位朝廷敕命的土司的地盘,将一家朝廷认可的世袭土司就此抹去,这是大忌。但这个问题对叶小天来说却并不难解决,反正不怎么要脸的他都快变成二皮脸了。
……
杨家十几个孩子像歌厅待选的小姐站在了叶小天的面前,叶小天突然伸手一指,对其中一个小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杨羡敏的什么人?”
那女孩大概六七岁年纪,怯生生地答道:“我……我叫杨蓉,土司……是我二叔。”
原来这女孩儿是杨羡达的女儿。杨羡敏利用曹瑞希把他大哥杀了,夺了大哥的土司之位。大哥这一房所有的男丁全宰了,女子得以活命,但都贬为奴婢了。
叶小天恍然,对杨蓉点点头:“成!就是你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杨家的土司大人!”
叶小天对李秋池笑道:“你带这位小土司去换身衣裳,再替她写封奏章,请朝廷敕封!”
李秋池走过去摸摸那小女孩的头,温和地道:“走吧,从现在起,你就是杨氏之主了!”
于珺婷睨着叶小天:“干嘛选个女土司?女人想做事,比男人背负更重,太难了。”
叶小天微微一笑:“那倒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打算让她真的管理此处。我会把引勾佬留下来,还有于家满和于扑海,让他们辅佐她。”
于珺婷“嗤”了一声道:“辅佐?是控制吧!这孩子也真可怜,你打算将来把她怎么办?”
叶小天若有所悟地微笑起来:“这个小杨蓉,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等来日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让她过太平日子。对了,于家寨的虎子土司怎么样?我看他们俩就挺般配的。”
于珺婷哭笑不得:“现在你连媒人都想做了,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想做的?
你想的倒是如意,就不怕她长大成人后和我一样?那时就让你头疼了。”
叶小天笑道:“不会的!像你这么阴险狡猾、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要凝聚天地精华,几千年才出一个。”
于珺婷得意洋洋地仰起了下巴:“算你会说话。”
刚刚送于珺婷离开,果基格龙就迈着一双大长腿晃进了大厅。叶小天笑道:
“格龙兄,辛苦,辛苦啊!”
格龙悻悻地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可是我亏啊,我这回可亏大了。我的腿都跑细了,只让你搭了我一个人情,结果你却捞了这么多好处。”
叶小天心想:果基家这次出了力,不如给他些好处,把他们绑紧一些,免得凉月谷跟我离心离德。再说,于珺婷贪吃多占惯了,我这两成早晚被她榨个精尽人亡,不如拿去做人情。
叶小天笑道:“我哪能让格龙兄你平白奔波呢?水银山上两成的矿产,归你啦!”
格龙乜眼看着他道:“还真大方,就这么点儿?”
叶小天道:“实不相瞒,水银山是于监州打下来的,我和她撕扯一下午,也只要来两成,这两成我全送给格龙兄你了。”
果基格龙听了深为感动,忽然觉得叶小天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他是个直爽汉子,摸着后脑勺哈哈一笑:“对了,堡门外有位姑娘想要见你,是那种一看就媚到骨子里的女人。”
……
一群人站在大厅门口,抻长了脖子等着那位据说是媚到了骨子里的姑娘。叶小天避嫌地坐在厅里,看着堵在门口的一群老少爷们,暗生感慨:“大家都很无聊啊……”
忽然,堵在门口的人慢慢退进来,闪向两边,露出一个鹅黄衫子的丽人,她的那种妩媚,当真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难怪格龙那大老粗也要说一声“媚到了骨子里”。她只往那一站,那弱不胜衣的身段儿,那盈盈一握的纤腰,那细细弯弯的柳眉,那楚楚可怜的神韵,便给人一种又怜又爱的感觉,可与此同时,又会有一种想撕去她的衣衫,粗暴蹂躏她的欲望。
黄衫女郎一双秋波直接投注在叶小天身上,先是向他嫣然一笑,接着便向他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她只一笑,仿佛整个厅堂都亮了一下,刹那芳华,不可方物。
叶小天瞧着她猫儿般行进的柔媚步伐,也不由得心中暗叹:论美貌,或许莹莹强她一分,但是这种女人味儿,莹莹那种天真烂漫的女子是学不来的。
至于凝儿……叶小天只一想就直接否定了,凝儿姑娘龙行虎步,英姿飒爽,和这样一位柔似春水,媚若猫妖,既美丽又危险的生物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也许,与他几度缱绻的于姑娘在风情上面还可和这位姑娘较量一番,但于姑娘常扮男装,这等柔媚风情只能在私房卧榻上才可以欣赏得到,而且于姑娘是与他鱼水之欢成为妇人后,才渐渐散发出这种迷人的味道。
而眼前这黄衫女子,眉锁腰直、颈细背挺,虽是万种风情尤胜于妇人,但眸中自有一股清气,分明还是处子。这等尤物一旦破瓜又该是何等迷人,那真是难以想象了。
黄衫女子步步生莲地走到叶小天面前,浅浅一笑道:“叶大人!”
叶小天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微微一闪,忽地打了个哈哈,对她笑道:“原来是田状师,好久不见啊!却不知令舅王老大人,如今可安好么?”
门楣下的老少爷们悄悄退开了,虎子跟着他们退出去,到了外边摸摸脑袋,纳罕地问道:“她哪媚到骨子里了?怎么就媚到骨子里了?我还以为长得像妖怪,怎么一点看不出来?”
毛问智弹了他一个脑锛儿:“你毛还没长齐,懂个屁啊?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啦,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是妖怪!”
“她会腾云驾雾吗?”
“她能让男人腾云驾雾!”
“她会法术吗?”
“刚才她就施展了一回了,只是你看不出来罢了。”
“她会变身吗?”
“当然!她一变身,就开始妖精打架了。”
“为什么是妖精打架?如果是神和妖精打架,应该叫神妖打架;如果是人和妖精打架,应该叫人妖打架。难道叶土司也是妖怪?”
“去去去,你看杨家的小土司换了身衣裳多漂亮,去陪她玩儿去,别缠着老子。”
“屁!你是谁老子?我才不跟丫头一起玩,好无聊的,我去打猎。”
毛问智和虎子土司斗着嘴走开了。客厅里面,田妙雯淡淡一笑:“王宁?他不是我舅舅。你能走到今天,也算一代人杰,不会到现在还猜不出我的身份吧?”
叶小天微笑道:“我当然已经猜到你是田家的人,但田家偌大门庭,却不知姑娘你是……”
田妙雯乜着他,淡淡地道:“凝儿和莹莹,没跟你提起过我?”
叶小天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由心头一跳:这就是那个命格太硬,还没过门就克死三个有艳福没命享的丈夫的“白虎”田妙雯?
等田妙雯斯斯文文地落坐,叶小天便开门见山地道:“不知田姑娘今日造访,所为何来?”
田妙雯道:“我受凝儿所托来见你。播州杨天王已然下聘,与展家约定明年成亲,凝儿现在无助得很。你要打天下,却也不该辜负了美人恩吧?”
叶小天道:“凝儿没和展伯雄说起她已与我两情相悦?”
田妙雯淡淡一笑,秋水般澄澈的眸子睇着叶小天:“凝儿自然是说过的。可对展家来说,一个女孩儿心意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场婚姻能给展家带来多大的好处!”
田妙雯凝视着叶小天:“坦率地说,你很不错!但,还不够!不要以为你控制了铜仁,打败了杨家,挫了曹瑞希的锐气,就很了不起了。比起播州杨氏,现在的你,还不够看!”
叶小天眸中有了怒意,道:“凝儿不是想让你告诉我,她无可奈何,只能屈服吧?”
田妙雯冷冷地道:“你不能指望一个有亲情、有家族羁绊的女子,毫不留情地抛弃父母养育之恩,抛弃家族给予她的一切,不管不顾地逃到你身边为你生儿育女!要解决这件事,你要么让杨应龙缩回魔爪,要么让利欲熏心的展伯雄回心转意,从谁那里下手,由你来定,你得拿出一个男人的担当!”
叶小天缓缓站起,沉声道:“那我就去会一会展伯雄这位好邻居!”
……
书房里,于家海、于扑满、李秋池、苏循天、格哚佬、华云飞等人都在座,叶小天看了他们一眼:“展伯雄是展家的主人,凝儿的父亲已逝,他这个大伯就做得了凝儿的主。他要把凝儿许配给杨应龙,坦白讲,合情合理,我根本无从置喙。如果展家不肯答应我的求亲,难道我还能从展家硬把人抢回来?如果展伯雄此人真的利令智昏,意图对我不利,那么……”
李秋池目光一闪,脱口道:“我们就有了理由找他麻烦,直到他肯答应我们的条件!”
叶小天微笑道:“展伯雄未必有杀我之心,现在倒是我想主动挑衅,引诱他来杀我了。如果你是展伯雄,动了杀心,那么你是在展家堡里杀我呢,还是先让我离开再半路袭杀?”
只要叶小天没有准备,两种方法他都是必死无疑。但第一种方法,展伯雄就算浑身是嘴,也无法推卸责任。第二种方法,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就是他杀的,他一样可以抵赖……
叶小天出发了,一共百余随从,清一色的山苗猎装,非常易于在山中行走。
展伯雄一听叶小天来访,马上一口回绝。
随行的田妙雯眸波一闪,对叶小天道:“你等着,我去见他!”
“田姑娘,您就不要替叶小天做说客了吧。”展伯雄迎了田妙雯进入客厅,满面苦笑。
田妙雯莞尔摇头:“叶小天的势力自然不如杨天王,可现在也不能等闲视之。
况且,他现在与你又是近邻,你何苦得罪他?你若让他吃一碗闭门羹,羞辱了他,他挥军来战,总是一场麻烦,何如当场说开呢?纵然他为此心中不满,大不了与你展家从此不相往来,总不会为此发生争斗吧?”
展伯雄思索片刻,点头道:“成!老夫卖你面子,那就见他一见。”
田妙雯回到客房,待侍候的人退下,便唤党延明进来,吩咐道:“做好准备,等叶小天离开的时候……”说着,并掌如刀,斜斜向颈间一削。
党延明虽然有些意外,但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田妙雯叮嘱道:
“切记两点:一是动手的人身上不得有任何标记可以证明是我田家的人,二是只许失败,不许成功!”
田妙雯唇角慢慢逸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不管叶小天和展伯雄谈判成败与否,只要有人刺杀叶小天,唯一的嫌疑人一定是展伯雄。叶小天与展家一旦成为敌人,石阡局势将会进一步动荡。因为杨应龙横刀夺爱,叶小天也会与之势不两立,田家就可以趁火打劫,从中渔利了。
“我展家已和播州杨天王订下婚约,明年此时,只怕凝儿都已怀了杨家的后代。叶土司,你年轻有为,何愁没有佳人相伴?凝儿没有那个福气,你请回吧!”
叶小天道:“杨应龙久蓄反意,恐怕朝廷亦有所觉察。我没记错的话,播州之地,正是古夜郎国的王都所在,夜郎自大用来形容今日之杨应龙,一点也不为过。展前辈与之为伍,到时难免也受牵连,您可要谨慎从事啊。”
展伯雄怒道:“住口!杨天王乃封疆大吏,素受朝廷信赖!你竟敢口出妄言,一旦传扬出去,你吃罪得起吗?”
叶小天仍做努力:“展前辈,你想壮大展家,成!可你应该知道,石阡杨家现在已经姓叶了,你我两家现在是近邻。如果你我两家成就秦晋之好,岂不好过那远在播州的杨应龙?”
展伯雄放声大笑,指着叶小天骂道:“狂妄小子,就凭你也配与老夫平起平坐地说话,也配与播州杨家相比?惹怒杨天王,只怕你要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叶小天恨恨地瞪着展伯雄:“好!我今日先礼后兵,是你展伯雄不识抬举!
展凝儿就算名花有主,我也会用手中刀,把她硬生生地抢过来。你记住我这句话,告辞!”
叶小天大步流星往外走,华云飞迎上来,叶小天低声道:“求亲不成,准备第二计划!”
庭堂上,展伯雄听到叶小天摞下的这句狠话,顿时蹙起了眉头。
“前些日子,他突然缩回山中,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引诱杨家侵占他的寨子和田地,为他反攻杨家制造口实。如今他已占了石阡杨家,可他的胃口仅止于此吗?
这个叶小天只怕真会为了凝儿对展家动武,抢不走凝儿,也会趁机掠夺我展家的土地,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啊!”
一念及此,展伯雄杀心顿起:“石阡杨家落入外人之手控制,杨天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如抢先下手!杨天王定会分我些好处,我展家领地可是已有数百年不曾扩张了啊……”
田妙霁觉得愧对展凝儿,不想再面对她。虽然她没有杀害叶小天的意思,但此招一出,叶小天和展凝儿更无可能,这桩姻缘等于坏在了她的手里,于是田妙雯也借机离开了展家堡。
叶小天率队前行,田妙雯远辍于后,没过多久,展家堡中又冲出一哨人马,斜刺里杀去。
叶小天缓缓行进,等展家的追兵赶来刺杀,那时他就可稍作抵抗,随即逃向自己的地盘。而他早已派于扑满和于家海带了伏兵在前边接应,到时人赃俱获,他就有理由为难展伯雄了。可他走出好远,还不见展家堡有人追出,大失所望之际,远处忽然出现急急驰骋的一路骑兵。
护卫们马上持刀列阵,叶小天也抓紧了刀柄,虽然他只擅长挨打。
眼看那一路轻骑溅起滚滚烟尘,距他们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华云飞突然一呆,失声道:“大哥,好像不对啊!”
叶小天这时候也看清了,顿时怔在那儿:这位姑娘披头散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偷汉子被她男人抓个正着似的,竟是田家大小姐?
田妙雯自以为是黄雀,实际上却成了那只“自鸣得意”的蝉。展伯雄素有雄心壮志,可他并不愿意就这么跟山苗蛊教硬生生地对抗。所以,他别出心裁地想出个好主意:他要辣手摧花,杀了田妙雯,嫁祸给叶小天。
只要他做点手脚,把嫌疑人引向叶小天,叶小天就百口莫辩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杀死一个美到可以让行将就木的老男人也为之动心的尤物,还需要理由么?
那时候,田家的力量就会为其所用,共同对付叶小天。他既利用了田家,取悦了杨家,又能让展家得到最大的实惠,何乐而不为?于是,展伯雄派出一队心腹,出堡快马绕了半圈,在一处密林里匆匆换装做好掩饰,便斜刺里杀奔田妙雯了。
田妙雯身边只有十几个人,她根本没想到会祸从天降,展伯雄派来的足足有三百多人。
田妙雯当机立断,马上向前狂奔而去。她的人马正埋伏在前面,叶小天那一百多人也在前面,不管是追上叶小天还是赶到她的部下那边,她都有了一线生机。
田妙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侍卫随从拼了命地保护她。田大小姐虽不会武,马术功夫却是不赖。可惜,箭从天上来,划着一道弧线,好死不死正中她的屁股。
田妙雯咬牙硬撑着,挥鞭如雨,一路逃来,终于见到叶小天,田大小姐大喜,马上大呼道:“救我!”
田妙雯全凭一口气撑着,此时开口呼救,气息一窒,惊呼一声便摔进了草丛。
叶小天几乎在看清田妙雯模样的同时,就大喝一声“救人”,立即策马冲了出来,丝毫没犹豫。田妙雯是凝儿的金兰之交,今日又是为他和凝儿奔走,他没有任何理由坐视不救!
“杀!”一百余骑快马和三百余骑快马绞杀在了一起。
叶小天冲到田妙雯身边,一瞧她的模样儿,登时惊呆了。田大小姐伏在地上已然晕厥,如瀑的秀发中露出半张惨白的小脸,她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可屁股上……
“这可咋整?”叶小天有点手足无措了。
华云飞连声催促:“大哥!要快!要快啊!”
“哦!哦哦!”叶小天这才惊醒过来,忙不迭上前搭起田妙雯的胳膊,把她背到身上。这是他第二次背起田妙雯了,两次相见,都是正处在危难之中。上一次是她被“山贼”追杀崴了脚,这一次是她被杀手追杀伤了屁股,下一次还不知会怎么样……
华云飞和几名近身侍卫保护,叶小天托着田妙雯的大腿,发力向山坡上狂奔。
虽然说背负美人儿,大腿浑圆,胸部柔软,伏在背上呵气如兰,但是背着美人儿上山,实在是个苦差使。待叶小天爬到山上丛林间,已是步履维艰,他蹙着眉头,唤过华云飞说道:“咱们这么走不是办法。我还是就近找一处地方隐藏,你先赶回去,带救兵来!”
华云飞有些迟疑,叶小天道:“别婆婆妈妈的,你越快把消息送到,我就越安全!快去!”
华云飞咬牙道:“成!那……我就去了!”
田妙雯已经醒来,叶小天把她放在草地上,对一路劈荆斩棘的几名手下道:
“不用开路了,都歇歇。”
叶小天看看田妙雯,鹅黄衫子淡绿裙,后裙上杵着箭杆儿,因为箭不曾拔下来,渗出的血迹倒不多。他对田妙雯说道:“箭头留在肉里,总是不妥。何况,我们现在要等救兵,要躲追兵,难免还要奔波,你这样子可不行啊!”
田大小姐懊恼地道:“偏偏就伤了……那里,那你说怎么办?”
叶小天搓了搓手,道:“拔箭,裹伤!”
田大小姐脸色一变,勃然道:“不行!”
田大小姐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旁边还有好几个大男人呢,这要是让她当众露臀裹伤,她不如现在就自尽算了。叶小天什么脾气,哪还理会她说什么,只对几名手下吩咐道:“去!都钻到那边林子里去,我不叫你们,不许回来!”
几名手下吐着舌头呼呼喘气,正等着欣赏香艳的一幕,却不想艳福没了。奈何这命令是尊者下的,几人连个屁也不敢放,赶紧爬起来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叶小天伸手去掀田妙雯的裙子,田妙雯虽见只剩下叶小天一个男人,不似方才那般窘迫,可依旧接受不了。两人撕扯一阵,叶小天发起性儿,往地上一坐,一把抱起田妙雯,就把她搭在了自己腿上,用左臂手肘将她的背死死压住。
叶小天掀开田妙雯的裙儿露出亵裤,从腰间嗖地一下拔出了一柄小刀儿。这是蛊教流传下来的一件宝贝,叶小天带在身上是想着大宴群豪的时候,切切牛羊肉什么的,也可表现得豪爽一些,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实现。
没想到此刀今日初开张,要切的就是这么一只粉粉嫩嫩的小白羊儿。
“不要动,否则屁股划个稀烂,那就更难看了!”叶小天威胁一声,锋利的刀尖一挑,便把亵裤挑开一个豁口。露出的处女香臀粉润白嫩,光滑紧致,颤巍巍的似一枚新煮的鸡蛋剥了壳儿,可惜上边插了一枝箭,破坏了它的完美。
亵裤一被撕开,田妙雯全部的矜持、尊严,仿佛见了火的雪狮子,登时化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腹的羞愤委屈。田妙雯伏在叶小天的腿上,热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叶小天举刀欲切,想了一想,又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递到田妙雯面前。
田妙雯哽咽地道:“你……你毁我清白,我绝不饶你,我……”正要说狠话,面前突然多出一方雪白的手帕,田妙雯呆了一呆,嘴硬道:“我没哭!”
叶小天道:“不是要你用来擦泪的,咬住,会痛一些,一会儿就好。”
田妙雯冷哼一声,噙着两行清泪接过手帕,用两排银牙紧紧咬住。
叶小天长吸一口气,对田妙雯道:“我动手了!”说罢不等她回答,便是一刀刺下,顺着三棱箭刃的方向连划三刀,感觉刀尖触及了箭刃,便道:“忍住!”
突然一按田妙雯的后腰,右手用力一拔。田妙雯娇躯一颤,疼得粉脸煞白,那蛋清般白嫩的臀股上本来只有殷殷一道血痕,这时却被鲜血涂满了。
叶小天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服为她裹扎绑紧,放下裙子,对田妙雯道:“好了!”
田妙雯静静地趴在他的腿上,一声不吭,也不挣扎反抗。叶小天吓了一跳,莫非叫我给治死了?他赶紧一挺腰,急唤道:“田姑娘,你……”
田妙雯扭头看向他,叶小天说了一半的话登时咽了回去。田姑娘紧紧咬着下唇,俏脸上泪痕未干,泪眼中满是羞怒不忿,瞪着叶小天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叶小天顿时松了口气,只要没死就好。至于名节,不就是看了一下你的屁股嘛,小姨子有姐夫的半拉屁股,大姨子应该也差不多,我还真就只看了半拉,天地可鉴!
田妙雯虽知叶小天是善意,可胸乳抵在他腿上感觉得到的是赤裸裸的侵犯性的压迫感,而光溜溜的屁股上更有一种被视奸的感觉,这让她的脸火辣辣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
女人是水做的,渴望山一样的男人,这是造物主的设定。越强势的女人,也就越渴望有一个强硬的男人来征服她,田妙雯同样违背不了这样的自然规律。
迷糊的脑海,躁动的芳心,让她一时之间心思恍惚,倒是减轻了伤口的痛楚。
叶小天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误会了:“哎!女人就是爱美!不过也是,那么完美的屁股,水蜜桃儿似的,愣是……”
叶小天很认真地想了想,苦口婆心地劝道:“田姑娘,你不用过于担心,身上留下疤痕,确实叫人心痛。不过,你可以在后面纹一片牡丹,高贵美艳,国色天香,找个最高明的刺青师傅,把那伤口正好纹在花芯处,就能掩饰过去,而且会让牡丹更显逼真。”
田妙雯终于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叶小天,忽然一把抓起叶小天的手,住自己樱唇边一递,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叶小天仿佛一个被强暴的小妇人,发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远在七八丈外等候的侍卫们闻声大惊,也顾不得枝条抽打脸面,急急向这边奔来。
这时候,远处传来追兵的声音:“那边有声音,快!他们就在那边!”
叶小天暗叫一声苦也,也顾不得责怪田妙霁,一搭她的手臂,背起来就跑。
叶小天等人正走着,身后数十丈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惨叫声很悠长,渐去渐远。
叶小天停住脚步,幸灾乐祸地道:“哈!掉到悬崖下面了。”
田妙雯在他耳畔骂道:“蠢货,快追上来了!”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她对一个男人说话百无禁忌,能够直率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措词也不再修饰、不加掩饰的时候,同时也就意味着她对这个男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然而,女人的那层外壳再坚硬,一旦被敲碎,可不就是个软体动物?
他们艰难地向前行进了一段,田妙霁道:“原路退回去,我们刚才走过的路上有个洞穴,看样子很深,足可藏人。”
几人往回走了六七丈,就看到了先前被他们忽略了的那个洞口。几人钻进洞穴,侍卫把草木往洞口拨弄,想让洞口显得更不起眼。叶小天把田妙雯放下,她半边臀部有伤,只能侧卧着,叶小天看见她头发上沾了一抹蛛丝,便伸出手去。
叶小天一伸手,田妙雯的眼睛就瞪了起来,可她瞪了几眼,却什么都没说,乖乖地任由叶小天替她摘去了蛛丝。
叶小天捻了捻手中蛛丝,突然若有所悟,指挥几个随从把蜘蛛布在洞口,那些蜘蛛马上布起丝来。叶小天退到田妙霁身旁,笑吟吟道:“成了,让蜘蛛布网吧,咱们再往深处躲躲。相信他们就是发现了这处洞穴,也是绝不会往里边搜了。”
田妙雯道:“你好聪明!”
被美人儿称赞,叶小天自然欢喜,喜滋滋地道:“比姑娘你如何?”
田妙雯向他俏巧地翻了个白眼儿道:“我聪明么?”
叶小天只知道田妙雯是凝儿和莹莹的义姐,还知道她八字太硬,许了三门亲,克死三个未婚夫,从此再无豪门世家敢登门攀亲,所以至今待字闺中。
叶小天想了想,道:“说的也是,你这种大户人家小姐,诗词歌赋、针织女红那才拿手。不过也不全是……有些大户人家小姐,却是智慧谋略不让须眉。”
田妙雯见他露出真心钦佩的神色,心中妒意陡起,脱口问道:“谁?”
叶小天道:“铜仁于氏家族的女土司,于珺婷!”
“她?”田大姑娘撇了撇小嘴。
叶小天笑道:“你不服气?”
“哼!”田大姑娘又撇了撇小嘴。
一群展家堡的人用树枝木棍拨一下草丛、点一点地面,向这边走过来。自从一个兄弟冒冒失失地掉下悬崖,他们走路就小心了许多。
“这边有个洞窟!……奶奶的,这么多蛛网。走了走了,这儿没人!”几个展家堡的人随手拨弄了两下,就悻悻地退了回去。洞口的蛛网横七竖八的,怎么可能有人钻进去?这洞乌漆抹黑的,万一蹿出条毒蛇,上哪儿救治去?所以几个人又原路退回了。
第八十二章 寡嫂柳敏
洞穴深处,叶小天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田妙雯紧张之下,竟然攥住了他的衣角。
田妙雯一手撑地,侧坐着身子,久了便觉酸乏,向前一挪,便把身子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在田妙雯潜意识中想来,最不可见人的地方都被他看光了,靠靠他肩膀有什么了不起?
她没话找话道:“你瞧这些蜘蛛,有的蜘蛛在林中结网,蛛网易遭损坏,经常要修补,但它能吃到蜻蜓、知了、天牛等美味。有的蜘蛛在屋檐下结网,不会受到狂风暴雨的破坏,相对安全,但它只能捕获飞蛾、苍蝇等昆虫。有的蜘蛛在房中结网,除了一年一度的大清扫,基本不会受到破坏,最是安逸,可它只能吃到小小的蚊子。”
叶小天赞同地道:“不错!人生亦如是,不肯经历任何风险磨难的人,虽然平安,却也难有大成就。常常置身于危险之中的人,一旦有所成就,收获也是巨大,与蜘蛛并无两样!”
田妙雯轻轻颌首:“这就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当年刘邦举义旗造反,本朝太祖参加红巾军,如果失败,则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一旦成功,则称霸天下,开创万世基业……”
叶小天扭过头,田妙雯那张颠倒众生的美丽面庞近在咫尺,可叶小天此刻感受到的却是田妙雯内心的智慧聪颖。两人相视一笑,竟尔生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田姑娘,是谁追杀你?”
“你觉得,在这个地方,还有第二只蜘蛛能布得下网?”田妙雯忿然,屁股又觉得痛了。痛也就罢了,问题是伤好后一定会留疤痕,纵然田家有名医,还有滋养修补肌肤伤疮的秘方,也不可能让她吹弹得破的娇嫩肌肤复原如初,岂能不恼?
“要不然……照他说的,纹上一枝牡丹……呸呸呸!”田大姑娘越想越气。
叶小天莫名其妙:是展伯雄追杀你啊,你这么愤怒地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他儿子!
“我知道了!”田妙雯眸波一闪,再度计上心来!
叶小天急忙问道:“你知道了?他为何要杀你?”
田妙雯瞪着叶小天道:“因为你!我和展家无缘无仇,他为何要杀我?你不觉得他最想除掉的大麻烦应该是你?”
叶小天道:“没错!可问题是,他派人追杀的是你,不是我!”
田妙雯道:“如果杀你,谁还不知道是他动的手,你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岂会善罢甘休?展伯雄那只老狐狸,舍得拿出他的老本和你的部属拼命?可他杀了我,却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杀我。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一定还有后手,可以栽赃给你!”
叶小天叫起了撞天屈:“这叫什么话,难道我就有理由要杀你了?”
田妙雯冷哼一声:“你年少风流,夏家、展家两位大家闺秀都和你纠缠不清,在葫县时你和花知县的夫人也有风流韵事流传出来。你要杀我,还需要找理由么?”
田妙雯只是挑唆叶小天和展伯雄对立失败,情急智生,再度制造叶小天与展伯雄敌对的理由罢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急急编排出的这个理由竟然不幸言中,恰是展伯雄的真实意图。
眼见叶小天入彀,田妙雯不禁暗自得意,她想了一想,对叶小天道:“莫如,你我两家,合作如何?”
“合作?”叶小天的神色马上就变了,就像是一个听闻有大买卖临门,既欢喜又警觉的滑头老掌柜,叫田妙雯看了好生不舒服。
田妙霁说道:“合作,分两方面,一方面是关于展家的。展伯雄铁了心要巴结杨应龙,而凝儿就会是他的‘投名状’!你想让展伯雄回心转意,只有打疼、打怕了他,所以你需要一个动手的理由,很充分的理由。”
叶小天道:“姑娘你,当然就是那个很充分的理由了。”
田妙雯悠然道:“不错!只要我这个当事人一口咬定就是他想杀我,是他对我起了歹意,事败想杀人灭口,他百口莫辩!让你出马的理由就好找了,来,咱们先看看什么理由更妥当?第一个理由,你叶大人为了红颜知己,一怒发兵,血流飘橹。”
叶小天揉了揉鼻子,道:“那叶某好色之名岂非要传遍贵州了?”
田妙雯道:“那么还有第二个法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叶大英雄救下小女子,获悉真相后,愤而发兵为小女子讨还公道,侠义美名天下传扬,你看这个怎么样?”
叶小天干笑两声:“如此抬举我,以后叶某跟人打交道的时候,还怎么拉下面子做小人?不妥!况且,这么说别人就不会以为我是见色起义,为了取悦你这个大美人儿了么?”
“原来这人不是瞎子!”田妙雯闻言芳心大悦,忽然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便笑吟吟道:“那么还有第三个法子。我田家如今无权无势,可是还有钱,我以重金请你发兵。你正因为展伯雄拒绝了你的婚事而气恼,顺理成章地就答应了。
这个理由怎么样?”
叶小天歪着头想了想,赞道:“甚好!那你说的第二方面合作又指什么?”
田妙雯道:“杨应龙!展家和杨家已经订亲,如果你打得展伯雄被迫与你和亲,杨应龙一代枭雄,不会在乎儿女私情,可他要在乎面子、名声,你以为他对你就不会有所‘表示’?再者,你现在控制了石阡杨家,这可是杨应龙看中的一块肥肉,所以你和杨应龙是夙命对头。”
叶小天皮笑肉不笑地道:“所以呢,你田家无权无势,就是有钱。你再次用钱收买了我,让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子去挑战杨应龙?”
田妙雯乜着他道:“你肯答应吗?”
叶小天反问道:“你觉得我有那么蠢么?”
田妙雯白了他一眼,道:“这一回,当然就是很平等的合作了。我拿出我藏起的本钱,你也要拿出你全部的本钱,咱们联手对抗杨应龙。”
叶小天上上下下看她几眼,道:“你还有本钱?”
田妙雯狡黠一笑:“我的本钱,现在不能全部暴露给你。不过,我可以拿出足够的诚意,向你证明,我有本钱。”
叶小天道:“比如说?”
田妙雯道:“要是让你对付展家,你有多大把握?”
叶小天蹙起眉头,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胜算不大!”
田妙雯微微露出赞许之色,这人还不算狂妄。
田妙雯道:“原因呢?”
叶小天道:“展家没有兄弟相残自损实力。展家是八大金刚之一,不容小觑。
还有就是,曹家被我摆了一道,决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曹家和展家现在都亲近播州杨家,他们很可能会联起手来。我的实力还做不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田妙雯得意地一笑,道:“那么,再加上石阡副长官司童家呢?”
叶小天身子猛地一震,惊骇地看向田妙雯:童家是田家的人?从田妙雯的语气中还可以感觉到,这不是田家实力的全部,究竟还有几家土司依旧是在田家秘密控制之下?
看到叶小天震惊的神色,田妙雯稍稍感到一丝满足。天知道,田家延续至今,为了保持这些力量,耗费了多少心血?田妙雯矜持地道:“叶大人,若再加上童家,结果如何?”
叶小天慢慢扬起了眉:“再加上一个童家,就算明刀明枪地干,叶某也不惧曹展联军。何况童家一直置身事外,可起到奇兵之效!不过,你如此大动干戈,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出口恶气吧,你们田家究竟想要什么?”
田妙雯明亮的目光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瞳孔里仿佛有两簇火苗在闪烁:
“我想要田家重新雄起于西南!哪怕只有一线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叶小天反问道:“可是机会在哪里呢?”
田妙雯一字一顿地道:“杨应龙!此人胸怀大志,久蓄反心,相信你已有所察觉。如果杨应龙起事的时候,我等效忠朝廷,配合朝廷大军平叛,以此大功能不能实现你我的愿望?就算不能完全实现,宰了这口大肥猪,咱也能过个好年吧!”
田妙雯捶了捶后腰,懊恼地道:“若是伤了别处也还罢了,偏偏……如今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这么一会儿,腰杆儿都要酸折了。”
叶小天拍拍大腿,开玩笑地道:“那借双腿给姑娘一用,如何?”
田妙雯展颜笑道:“我房中有张美人榻,平日本就习惯于榻上侧卧。罢了,今日就拿你做张美人榻吧。”说完心安理得地侧躺下来,枕到了叶小天的腿上。
她这姿势着实暧昧了,繁星满天,夜风徐徐,一个美丽的女子枕在一个男人双腿之上,若是正在说些风花雪月的话儿倒也应景儿,可两人聊的话题偏偏与此风马牛不相及。
田妙雯枕在他腿上,心中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可她现在身体受伤坐不久,总不能趴着跟他聊天吧?那样子还不如现在这样来得体面。
田大姑娘借夜色遮了羞面,清咳一声,说起了正事:“年初,杨应龙奉献皇帝大木良材,受到朝廷嘉奖。可与此同时,朝廷调叶梦熊入黔为巡抚了。这个叶梦熊文武全才,忠勇过人,朝廷调他入黔,所为何来?杨应龙与四川众官员交往密切尤胜于贵州,于是朝廷又把李化龙调到四川任巡抚去了。如果说这都不是朝廷对杨应龙有了防范之心,打死我都不信!”
叶小天“嗯”了一声,忽然觉得枕在他腿上的是一个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千娇百媚大美人儿,胯下那个小畜牲有跃跃欲举之势。没办法啊,田妙雯天生尤物,生就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娆相,偏又枕在他大腿上,距那私处咫尺之遥,他就是百岁老僧,也难保不生遐想啊。
田妙雯哪知他心里转着什么龌龊念头,檀口轻张,红唇翕动,继续道:“这是朝廷方面的防范,而在黔地呢,各方势力却也是犬牙交错,互相制衡。如今杨应龙正要打破这种平衡,你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和大土司们很希望重新打造一股势力,用以平衡么?”
叶小天腿被枕得有点麻,稍稍挪动了一下姿势,原本被衣袍巧妙压住的某一件物事突然揭竿而起,臊得叶小天无地自容,只能结结巴巴地道:“是……是的,田家一定会雄起,我……我也一定会雄起!”
田妙雯瞪着叶小天,脸上的神气实在是……无法形容。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这种时候他居然……”田妙雯感觉自己脸蛋发烫,若是换一个男人,在另一种处境下,早被她先阉后杀了,此刻面对那处高高隆起的帐篷,她除了又羞又愤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一口咬掉它泄愤吧?
叶小天红着脸说道:“你……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就这么干吧!不管是为了生苗出山后能站稳脚跟,还是跟杨应龙必然会成为对头,与你合作对我而言都有百利而无一害!那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可不想七老八十的时候,对自己的儿孙们说,老夫这一辈子,拿得起放得下的只有筷子!”
田妙雯被他这句俏皮话儿逗得“噗嗤”一笑,随即便晕着脸儿道:“扶我起来!”
叶小天赶紧把田妙雯扶起来。田妙雯扭过脸儿去,想要嗔骂他一句这等丑样子太不像话,可话到嘴边儿终究无法出口,干脆“难得糊涂”了。
“什么人?”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草丛中有人影晃动。
叶小天还没看清状况,来人已欢喜地叫道:“大哥,你果然吉人天相!”
叶小天闻声大喜,道:“哈哈,云飞!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找来!”
杨家堡内,田妙雯此时正趴在榻上,臀股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了。杨家堡别的没有,上好的金疮药倒是不少,还从堡里找了个稳婆帮着田大姑娘包扎了。
叶小天道:“田姑娘,你大哥来了,我去迎一迎他,姑娘请稍候。”
叶小天转身退了出去,田妙雯忽地脸色一变:“糟糕!如果大哥知道是他为我裹的伤,那他哪里还有命在?”
田妙雯急急爬起身,可叶小天早已走得不见踪影了,田妙雯呼之不及,只好忐忑地暗想:“他再蠢,也不会把这事对我哥和盘托出吧。”
……
“田兄,你放心,令妹没有大碍,只是皮肉伤。哎呀,真的没有大碍,我亲手裹的伤,我还不知道嘛,哈哈哈哈……”叶小天把田彬霏带到田妙雯的住处,便离开客房。
“这个混蛋!我要把他千刀万剐,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客房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田家大郎咬牙切齿地说。田妙雯是他看着长大的,畸恋的情感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如今骤然听说就连他也只能偷偷揩油的妹子,竟然被人窥见了隐私部位,一时妒火中烧,不免摞出了狠话。
田妙雯脸色一寒,把事情经过和她的猜测说完,冷冷地看着他:“祖宗的心血不能挥霍,但是展家的伤害我们也不能忍气吞声。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不仅可以为我报一箭之仇,还可以为我田家拉来一个强大的臂助。”
田彬霏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叶小天?”
田妙雯点头道:“不错!今时今日的叶小天,已经有资格成为我田家的盟友!”
田彬霏忍不住问道:“韧针,你有如此打算,一切都是为了田家?”
“当然!”田妙雯理所当然地答了一句,这句话出口才若有所悟,不禁柳眉一剔,怒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了什么?”
田彬霏冷笑道:“他能一路向西,向杨应龙发起挑战?”
田妙雯道:“不能!可若没有他,童家的处境岂不更加艰难?童家的领地可就挨着播州!”
童家内有曹家倾轧,外有播州欺压,若能够与叶小天联手,那么石阡这盘棋就能做活了。
田妙雯见他脸色如此难看,不禁暗暗忐忑起来:“兄长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会昏了头,还是想杀叶小天吧?”想到胞兄那神鬼莫测的本领,想到曾不幸与她有过婚约而离奇暴毙的三个未婚夫,田妙雯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这时,叶小天忽然笑吟吟地进来:“啊哈,贤兄妹还在聊天啊。眼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不妨边吃边聊如何?”
田妙雯看着叶小天,仿佛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心里忽然就揪紧起来:
“他要是死了,还能笑得这么可恶么?”
叶小天与田彬霏相谈甚欢,畅谈合作远景。田妙雯看在眼里,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样子她是白担心了。可怜她吃得小肚溜圆,酒喝得太多,已经有些醺醺然的俏脸泛桃花了。
很少有人知道,田彬霏会用蛊且擅长使毒,下毒时无声无息毫无征兆,所以她吃过的菜隔段时间就得再吃几口,让兄长有所忌惮。如此一来,自然就喝高了,吃撑了。
叶府后宅,窦氏和柳敏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这个院落位于后宅最深处,窦氏住堂屋,柳敏和叶灵住东厢房,都有丫环仆从伺候。但柳敏总喜欢带着叶灵和窦氏凑作一处,院子很幽静,三人颇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叶灵睡得正香,窦氏搂着柳敏悄声说道:“娘知道,这些年苦了你啦。尤其是来到这穷山恶水的贵州,你是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困在这个小院子里,每日陪着我这个孤老婆子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的……”
柳敏也有些伤感,婆婆的话正说到她的痛处,本以为跟着小叔子来到贵州,比在京城时会过得舒心、快活。可如今虽然锦衣玉食,却孤单冷清,心中的郁闷也是无法排解。
“娘呀,你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儿子近在咫尺,可除了偶尔过来问安之外,也很难见到他的身影……”
窦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当初在京城时,虽然家境贫寒,但儿子每天跟她厮守在一起,母子的感情好得蜜里调油……现如今儿子有了出息,身边美女如云,跟她的感情便疏远了。
窦氏心里暗暗有了计较,便把嘴凑到儿媳耳边说道:“想让小天经常过来陪咱们娘儿俩其实也不难,我想把灵儿的身世告诉他。本来他以为灵儿只是他的侄女,所以不怎么放在心上;如果他知道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你想他会不会经常过来探望?”
柳敏心里一惊,讷讷地说道:“这……行吗?灵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跟他说?”
窦氏想了想,说道:“这件事得慢慢来,先说灵儿是你的女儿。嗯……就跟他说,因为小安不能生育,娘做主让你借的他的种。”
柳敏暗暗思忖,觉得可行,便说道:“一切但凭娘做主吧。”
窦氏又道:“单是一个灵儿,恐怕还是栓不在这小子的心。小敏,你实话告诉我,你对小天……有没有那种心思?”
柳敏的俏脸腾的红了,忸怩道:“哪种心思呀,娘?”
窦氏轻笑:“跟娘还害的哪门子羞?你这么年轻就守寡,娘也是女人,知道没有男人疼的滋味,你就不想跟小天再续前缘?”
柳敏羞得双手捂住涨红的面皮,又羞又臊地低叫:“哎呀,娘,那……怎么好意思嘛?”
窦氏小声说道:“娘来贵州这些日子,跟这些下人们聊天,知道贵州这地方民风非常开放,像这种叔嫂通奸的事多了去啦。咱住的这地方又僻静,没外人来,你要有这个心,娘帮你撮合。咱关起门来做什么事,也没别人知晓,不丢人……”
柳敏脸如火烧,扭扭捏捏地小声说道:“儿媳听婆母的安排……”
窦氏觉得柳敏的身子越来越烫,促狭地摸了一把儿媳的奶子,取笑她道:
“说起让小天肏你,瞧把你兴奋的,奶子都挺起来啦。这奶头胀得像一颗金丝小枣,让娘吃两口。”
说着,窦氏往下缩身,低头含住儿媳的奶子,吸吮起来。其实自从叶父死后,柳敏因为不喜叶小安,在京城时就经常和婆母一起睡。两个女人一个守寡,一个守活寡,都没有男人疼爱,便时常在被窝里互相取乐,早就不是单纯的婆媳关系了。
柳敏一边让婆母吃奶,一边将手伸下去揉摸窦氏的大奶子,赞叹道:“娘的奶子真大,又暄腾又软和……哪天让你儿子玩一玩,他肯定喜欢。”
“先别说我,还是先把你的事办成再说吧。”窦氏含着儿媳的奶头,含含糊糊地说道,“要想让小天喜欢你,你要会穿衣打扮,还要把身子洗得白白净净…
…”
“娘,不用你说,儿媳天天都沐浴。”
“是么?娘检查一下,你下边洗干净没有?”说着,窦氏调转身子,扒开儿媳的大腿,借着屋里的灯光,仔细观瞧儿媳的外阴。
柳敏胯间湿漉漉一片,泛着水光。窦氏笑道:“小天还没肏你,流这么多水儿干嘛?多浪费!娘正好口渴,让我吃两口吧。”
窦氏嘬住儿媳两片阴唇,吸溜吸溜地舔吮起来。柳敏只觉得阴内奇痒,忍不住绞紧了一双大腿,哼哼唧唧地说道:“娘啊,你舔得儿媳好想要啊……”
“唉,你再想要,娘也没长大鸡巴,还是等小天肏你吧。”
叶小天在石阡府开疆拓土,虽迭遭凶险、险死还生,却意外获得田家这个强力外援,发展前景一片大好,不由得心怀大畅。
回到铜仁,到内宅母亲房中问安,叶小天闲聊几句,便想起身告辞。
窦氏说道:“你先去忙,晚上过来,娘有事跟你说。”
叶小天吃完晚饭,便一个人去了后院。
进屋后,窦氏摒退丫环仆妇,和儿子坐在床边,说起了悄悄话。
“儿啊,娘知道你忙,可娘每天都想你,想跟你说说话。”
叶小天心里歉然,轻轻揽住母亲,说道:“是儿子的不是,以后我会多来看望母亲。”
窦氏瞟了儿子一眼,轻声笑道:“你现在身边的美女多了,再也不黏着娘了。”
叶小天心里一动,想起年少时在京城的家中跟母亲的暧昧关系,再看看母亲如今华服盛妆,风韵尤胜当年,不由得揽紧了母亲的娇躯,调笑道:“儿子身边的女人再多,可亲娘只有一个,娘在儿子心里的地位永远不会变。”
窦氏偎依在儿子怀里,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胆子也大了起来,随口说道:
“嘴上说得好听,可你跟娘多久没亲近了?”
叶小天怦然心动,忍不住在母亲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嘴里轻佻地说道:“娘想让儿子怎么亲近?”
窦氏脸泛红霞,睨了儿子一眼,说道:“今晚,你能不能不走,就住在娘这儿?”
叶小天一怔,难道母亲想把当年没做完的事情继续进行下去?
看到儿子的犹豫,窦氏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没见过女人的懵懂少年了,心里有点失落,马上转换口气说道:“娘想告诉你一件事。”
窦氏把当年借种的事缓缓道来,说柳敏在叶小天离开后发现身怀有孕,后来生下了叶灵。
叶小天目瞪口呆:“灵儿是我的女儿?怪不得我看见她觉得特别亲切……”
窦氏叹息:“这就是父女天性了。你知道小敏为什么不远千里跟你来贵州吗?
就是因为心里有你,忘不了那段情缘。可你呢,对她不闻不问,让她一个年轻的寡妇独守空房,徒耗青春……”
“其实嫂子年轻貌美,我每次见她也有些心动。只是她毕竟是哥哥的遗孀,我不敢有所表示,这才尽量不跟她面对。”
“唉,儿啊,其实你嫂子跟你哥的感情一直不好,她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啊。这些年她一门心思地抚养你的女儿长大,你就不想去安慰安慰她吗?”
“这……”
“娘问过她,她愿意跟你好。现在她就在自己的房间,娘陪你过去看看她,怎么样?”
“好吧。”叶小天心里一阵阵的兴奋。想起嫂子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当年曾几度春宵,那滋味至今还萦绕心头。现在寡嫂居然倾心于自己,本就艳丽的少妇加上特殊的身份,对叶小天的诱惑自然不小。
母子俩来到东厢房,推门进去。柳敏坐在床头正和叶灵玩耍,看见叶小天和婆母一起进来,心便发慌,脸一下子红了。
叶小天看见灵儿,感觉也是大不相同,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是自己第一个孩子,是叶家的长女,自己的亲骨肉……他上前抱起灵儿,忍不住亲吻了一下小女孩的脸蛋儿。
叶灵跟叶小天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咯咯笑着也在他的脸上叭地亲了一口,甜甜地叫道:“叔父……”
窦氏上前从叶小天怀里接过灵儿,笑眯眯地说道:“灵儿啊,今天晚上跟奶奶睡好不好?”
叶灵已经八岁了,她狐疑地看了看娘亲,懂事地答道:“哦……好吧。”
窦氏欢喜地抱着灵儿走了,房里只剩下叶小天和柳敏叔嫂二人。
柳敏坐在床边,低着头,脸上红通通的,身子微微颤抖。
叶小天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声叫道:“嫂子……”
柳敏身子一颤,低声道:“别……别叫嫂子……”
叶小天会心地一笑,轻轻揽住柳敏的香肩,故意问道:“哦?这是为何……
难道你不想当我的嫂子,以后想做我的女人?”
柳敏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她拱进叶小天的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又羞又窘地娇嗔:“你……明知故问。”
“呵呵……”叶小天笑得很开心,低头在柳敏耳边追问:“不叫嫂子,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随你……”
“小敏?敏儿妹妹?”
“讨厌,人家可比你大……”
“哪里大?”叶小天的手倏然伸出,在柳敏的胸前摸了两把,“这里么?”
柳敏娇喘吁吁:“坏人……就会欺负我。”
叶小天轻轻摸揉着柳敏胸前的两座乳峰,调笑道:“那你喜不喜欢被我欺负呢?”
“嗯。”柳敏不易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比蚊子还小。
叶小天伸手勾起柳敏的下巴,让她仰起脸看着他。
柳敏看了他一眼,脸更红了,羞不可抑地闭上了一双美眸。
怀里的女人软玉温香,粉面含羞,春潮涌动,分外迷人。叶小天想起当年的旖旎春光,更是情动不已,他低下头,深情地吻住了女人的双唇。
柳敏比他还要激动,咿唔一声就轻启双唇,接纳了叶小天的舌头,随即一条柔滑的香舌欢快地迎了上来,缠绕追逐着……
这个吻时隔多年更加甜蜜,柳敏深深地沉醉,根本没察觉出叶小天此时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衫,一只魔爪已经伸进去亵玩着她的乳肉,捏揉她的乳头。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深情的长吻,叶小天在柳敏耳边腻声道:“我以后就叫你敏儿妹妹,好不好?”
柳敏点点头,小声答应:“好。”
“那你该叫我什么?”
“哥……亲哥哥……”
“乖!想哥哥了么?”
“想……”
“哥也想你。”
“骗人!想我怎么不常来看我?”
叶小天叹了口气,说道:“以前只当你是嫂子,今天娘才告诉我实情,我这不就巴巴地过来了……”
柳敏深情地看着叶小天,轻声说道:“敏儿没有怪哥哥。以后,忘了我是你的嫂子,就把我当成你的女人,时常过来看我就好啦。”
叶小天抱着柳敏滚落床上,为她解脱衣衫,屋中灯光如豆,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柳敏此时也不再矜持,精赤着白白嫩嫩的身子主动为叶小天宽衣解带。
天气微凉,可脱光了衣服的两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柳敏痴痴地看着叶小天胯间的凶器,多久没见男人的这根宝贝了?柳敏已经记不起来,她只觉得阴户一下子就湿了。
“摸摸它,是不是比当年大了许多?”叶小天自豪地说道。
柳敏伸出纤纤玉手,爱恋地摸着,眼见那根鸡巴越来越胀大,不由得芳心剧跳。
当初两人虽然多次共度春宵,玩过那么多花样,却都是在黑暗之中。今天才得见真容,柳敏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她忍不住俯身过去,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硕圆的龟头。
“跟它打声招呼吧。”叶小天促狭地笑道。
“小哥哥……”柳敏痴痴地叫了一声,张嘴将它含入口中。
“别,哥今天还没洗澡,有点脏。”
“敏儿不嫌……”柳敏觉得鸡巴特别好吃,吃得那叫一个热情。
“屁股挪过来,岔开腿,让我看看你的小妹妹。”
柳敏浑圆的大屁股移到叶小天面前,湿漉漉的阴户泛着水光。
闻着那热烘烘的骚气,看着那沾着露珠的花瓣,叶小天感叹:“虽是多年前的旧相识,今日方见到它的真容。”
柳敏动情地呻吟道:“从今日开始,它就专属于你,希望你能怜惜它……”
叶小天淫心上遏,抱住肥美的大屁股,张嘴就含住了柔嫩的阴户。
“呀!我的爷……”柳敏没想到高高在上、叱咤风云的叶大土司居然会用嘴亲她这样一个卑贱民妇的排泄器官,惶恐地叫了起来。
好在,今天早有准备,洗澡时特意将下身洗得干干净净。柳敏羞涩地呢喃道:
“哥,你来之前,敏儿洗过屁股,那里……不臭吧?”
“不臭,妹妹的小屄香得很!”叶小天觉得寡嫂的水蜜桃儿很是美味,吸溜吸溜地舔吮得很尽兴,还用舌尖往骚洞深处钻探。
柳敏感觉自己的阴户在男人嘴里都要化了,一阵阵的骚痒难耐,淫水一股股地往外冒,腿软得支撑不住,屁股都哆嗦起来,忍不住吐出鸡巴,叫道:“别舔了……快……快点进来。”
叶小天也觉得鸡巴被嫂子舔得油光水亮,淫兴勃发,起身掀翻柳敏,扑到了她的身上。
柳敏的大腿劈叉一般分开,摆出一副“欢迎光临”的姿态,眼神热切地看着男人。
叶小天挺肉矛就扎,“扑哧”一下伴着水声就捅进了销魂洞窟里……柳敏马上八爪鱼一般缠住了身上的男人,嘴里浪叫道:“哥呀,快活死奴家了……快,肏我……”
女人的阴腔滚热发烫,湿软的腻肉蠕动缠绕,挟裹着阴茎密不透风,深处仿佛有一股吸力,让男人不由自主地直捣黄龙,抵住了花心。
柳敏感慨地叹息道:“哦……妹妹今天真开心,我等了多少年,终于能做你的女人了。”
虽然相隔多年,但两人这次的相交却并没有什么生疏感,彼此的性器也像“他乡遇故知”一般显得十分亲热。叶小天这些年也算是在脂粉堆里打过滚的人了,比当初全凭一股虎劲的热血少年明显功力见长;柳敏久旷的妇人,身体里的欲火如同火山喷发,相较当年也是欲壑难填。这一场肉搏战,真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窦氏将叶灵哄睡后,来到窗外偷听,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那床架摇动声、啪啪肉击声和扑哧的水声,夹杂着男人的嘶吼和女人的娇喘,让窦氏脑海里幻化出一幅幅画面,勾引得窦氏淫心翻腾、骨软筋酥。
屋里折腾到后半夜才没了动静,屋外的窦氏却一点都不困。回到堂屋,窦氏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羡慕儿媳,又自怜自艾,直到天亮才迷瞪了一会儿。
天亮了,东厢房一声轻响,房门打开,叶小天探头张望了一下,迅速离开了。
虽然响动不大,但窦氏却惊醒了。她从窗户看见儿子离开,迅速穿衣下床,扭头看灵儿还在酣睡,便蹑手蹑脚地来到儿媳的房间。
虽然开门的声音很轻微,还是惊动了正海棠春睡的柳敏,见是婆母进来,粉脸顿时羞得通红,忸怩道:“娘……”
窦氏不由分说,上床脱了衣服钻进儿媳的被窝,将赤条条的柳敏搂在怀里,贴着她耳朵问道:“告诉娘,夜里快活么?”
“快活死了。”柳敏的身体娇软如酥,还荡漾着性爱的余波。
看儿媳粉面含春,窦氏也是情动,吻住了儿媳的樱唇,婆媳俩便深吻起来。
“小天亲你的嘴没有?”
“嗯,亲了。”
怪不得好像有儿子的味道,窦氏有些吃醋,狠狠地摸了两把儿媳的奶子,问道:“摸没摸这里,吃没吃你的奶子?”
“摸过,也吃过。娘,不瞒您说,他还舔了儿媳的屄……”
“你这小骚货,可真会享福!”窦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继续问道:“小天肏了你多久,流了几回?”
“哎呀,娘,这哪记得请?反正,儿媳下面都被他灌满了……”
“是吗?让娘看看。”窦氏说着,情急难耐地凑到儿媳胯间。
天光已亮,柳敏胯间一片狼藉,像是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小花园。窦氏只看了一眼,就惊呼道:“哎呀!你的屄都让小天肏肿了。这坏小子,怎么还跟当年一样,不懂得怜香惜玉。说不得,娘再给你消消肿吧。”
“是吗?可我没觉得疼啊。”柳敏看到婆婆贪婪地给她舔屄,忽然想起什么,惊叫道:“娘,儿媳还没清理下边,屄里都是你儿子流出来的精液……”
“我儿子身体里的东西,娘当然不嫌弃。唔……好吃,娘喜欢这味道。”窦氏不嫌污秽,仔细将儿媳阴户内外舔舐得干干净净,仍意犹未尽。
柳敏看着在她胯间忙活的婆母,同情之心顿起:自己重拾旧欢,可婆母呢,还在忍受性欲的煎熬,这让同是女人的她于心何忍?
第八十三章 白泥雌凤
田氏兄妹回到贵阳,马上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宣传攻势。田彬霏利用各种场合,愤懑不平甚至喋喋不休地大讲妹子在展家堡遇到了何等凶险,展伯雄如何的人面兽心,仿佛全然不知“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的存在。
田家的遭遇向人们印证了一件事,田家真的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被一个二三流的土司欺侮,他们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声讨、不断的声讨。弱者总是受人同情的,田家以前最在乎脸面,脸面攒久了也是一份本钱。现在他们不在乎脸面了,这就成了一股强大的“势!”
田家兄妹把声势营造得十足。接下来,只需要等着这条消息持续发酵,直到时机成熟,让它真正发挥作用。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只欠一股东风而已。这股东风,就是叶小天。
自从叶小天被任命为卧牛长官司长官,成为世袭土司,他的根基就已经定在了卧牛山,铜仁府的推官一职已经自动取消。他来铜仁,与家人小聚期间,为华云飞和毛问智操办了盛大的婚礼后,便开始筹备贵阳之行。
叶氏势力必须要扩张,他还要阻止凝儿嫁去播州,要与田家达成公开的联盟,要完成他生苗出山的大计……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此次贵阳之行开始,叶小天岂能不予慎重?
此去贵阳,作为新晋土司,要同各方势力接触、交流,尤其是要获得与播州杨家齐名的其他几大家族一定的支持,否则他拿什么去对抗杨应龙?仅凭一个过气的田家远远不够!
叶小天要出发了,李秋池是他的智囊,他本就是贵阳人,熟悉当地情形,此人自然要带。苏循天就留在卧牛岭看家,新婚不久的华云飞和毛问智随行,还有一队神殿武士做随从。
于珺婷把文傲“借给”了叶小天,还很紧张地嘱咐:“人家只是把文先生临时借给你的,等你回来可要马上把人还给我!”
李大状产生了强烈的职业危机感,于珺婷把她的师爷借给叶小天,这不是抢他生意吗?
于珺婷瞟见他的模样,不由失笑:“我把文先生借与叶大人,是给叶大人做贴身保镖的。”
“做保镖?”叶小天和李大状同时瞪起了眼睛:“文先生怎么做保镖?难道他靠一张嘴,就能把人活活说死?”
文傲见叶小天等人面露疑色,不禁微微一笑,他往身边石栏上轻轻一扣,五指倏地一收,那坚硬的汉白玉石栏被他硬生生抓下一块来。文傲手掌一团,那石头便化成了一堆粉末。
叶小天和李秋池顿时目瞪口呆。
叶小天一行人到了贵阳,在初遇莹莹的农舍中住了下来。安顿下来之后,便让华云飞去夏家在本地的大宅处打听消息。华云飞去得快,回来也快,对叶小天回禀道:“大哥,莹莹姑娘的母亲被朝廷敕封为诰命夫人,进京谢恩去了。莹莹陪伴母亲同行,如今不在红枫湖。”
叶小天悠悠一声长叹,他本打算赴红枫湖提亲,只好作罢。
李大状自告奋勇打探消息去了,他在贵阳人脉甚广,要打听重要人物的动态自然不难。
叶小天来到贵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田妙雯的耳朵里。
田妙雯本来正在弹曲儿,一曲“汉宫秋月”铮铮咚咚如流泉飞溅。弹得正起性儿,忽听叶小天到了贵阳,那流畅跌宕的琴曲就变成了弹棉花:“嘣~~嘣~~嘣~~~”
党延明耐心地听大小姐“调拭琴音”,过了半晌才道:“姑娘如果想见见他,属下可以……”
“不必了!”田妙雯从案边拿过一份帖子,递给党延明:“他现在也是土司中的一员了,只是还不得门径而入,你把这份帖子送给他。”
安家大公子在别院召开了一次盛会,受邀的人里有土司,但更多的是现任土司的继承人,反正统一标准是——要年轻!这是年轻人的聚会。田氏兄妹也在受邀之列,而田妙雯现在把这份请柬让党延明转交叶小天,显然是希望叶小天也能参加。
党延明双手接过请柬,对田妙雯道:“姑娘还有什么话对他说么?”
“嘣~~嘣~~嘣~~~”
党延明躬身退下。
……
“昆仑雅集!”叶小天看着请柬,泥金的帖子式样古朴,还有淡淡馨香。措辞很优雅,抬头却没有署名,所以田妙雯把它转交叶小天,叶小天完全可以凭此入场。
李大状问道:“大人要去吗?”
叶小天道:“去!当然要去!醉翁之意不在酒,雅集之会不在雅,而在乎合纵之间也。我来贵阳,不就是为了在众权贵面前露露脸儿嘛?”
李秋池欣然道:“成!那学生这就去准备。”
叶小天道:“先生就不用去了,我此去是想利用这个公开场合,制造与田家结交的机会,免得叫人识破我们双方结盟的真正目的,我带文先生和云飞去就好了。”
李大状一听心中很受伤,此前的担心果然不假:叶小天麾下本有文武两班,文傲一来,自己这文班之首的宝座就不稳了。
李大状马上正色道:“大人此言差矣!大人只是预料,毕竟不曾参与其会,怎知其中就没有博学之士?万一需要斗诗拼赋,有学生助阵,大人才有机会名垂千古啊。”
叶小天知错就改,马上说道:“那先生就去好好准备吧,替我炮制几首诗词歌赋出来。到时我背熟了,万一用到就当众吟咏,也是一桩雅事,哈哈哈……”
叶小天选择了一身儒衫,腰间还佩了一把装饰性的长剑。文傲和李秋池各穿一袭曳撒,戴网巾。至于华云飞,则是一身青衣短打、同样戴网巾。这三个人从服饰上便主从分明。
叶小天乘车,三人乘马,赶到了昆仑园。叶小天下车和文傲、李秋池、华云飞步行上山。
眼看将到山庄门口,前方忽然从侧边路上绕出一行人来,叶小天不禁多看了几眼。
两个青衣丫环后边,有一位妇人,高挽发髻,衣衫服饰毫不张扬。但你看到她就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就像一个玉匠,突然从一块石胚里打磨出了一方润泽剔透的美玉。
那种美和莹莹不一样,莹莹的美就似看到一轮红日跃腾出海平线,让你刹那间热血沸腾。而她就像一轮明月,不及红日那般惊艳,你可以不断地看,品味、咀嚼出不同的感觉:醇酒般的味道、诗一般的韵味、谜一般的风情……
这种味道,叶小天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一个是于珺婷,原本是淡淡的,现在越来越有风情万种的味道,那是他一手开发出来的,叶小天看在眼里,颇有一种成就感。
另一个是田妙雯,田妙雯身上这种特别的风韵尤其浓郁,即便是于珺婷和眼前这位风情万种的女子同样要逊她一筹。
而田妙雯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就已经具备这种颠倒众生的味道,这等天命尤物一旦成为人妇,又该是何等风情?着实令人期待啊!
眼前的女子款款而行,步态身姿透着优美,以至于叶小天忽略了她身后陪同的两个士人。
走近了,蒙在她风情上的“面纱”便清浅了许多,叶小天也能看得更清楚了。
这个女人应该有二十五六岁,这个年纪的女子早该嫁人生子了,从她的发髻看,显然也是做妇人打扮。
这个妇人也注意到了叶小天一行人的注目礼,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像她这样的美人儿,见过了太多男人蕴含欲望的目光,早已见惯不怪。
“啊哈!田夫人,您也来赴安公子之会啊!”另一侧有人看见那女子,急忙抱拳施礼。
叶小天忍不住又瞟了她一眼,这才举步向大门口走去。刚行没两步,便有一个年轻公子带着几个仆从傲然越过了他,大步向门口走去。
叶小天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计较,只是向旁边让了一让,转身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退一扭身,腰间的长剑先是一拨裙儿,接着一递,巧之又巧地插进了那位田夫人的臀缝儿。
“哎哟!”田夫人正仪态万千地和熟人打招呼,忽然感觉裙子被人拨弄了一下,还未及反应,剑鞘就插进了双腿之间。田夫人羞叫一声,急忙向前抢出一步,愤愤地扭头回望。
田夫人还真没想到竟敢有人轻薄她,尤其是在安府门前,出入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算是纨绔浪荡子也得收敛着些,谁敢做这种事?
扭头一看,正是刚才色眯眯地向她行注目礼的那个年轻人,田夫人登时柳眉一竖。
叶小天这时也知道碰到了人家,至于是怎么碰到了、碰到了哪里他却不知道,因为他也才转过身来。
叶小天赶紧施礼道:“田夫人,实在抱歉,在下方才为了避让那位……”
叶小天扭头看了一眼,他娘的,走得这么快?门口只站着安家的迎宾,那个牛气烘烘的公子哥儿已经不见了。
叶小天干笑一声,道:“方才有位公子抢先入门,在下退让了一下,又未习惯佩戴仪剑,所以……”
那位田夫人一双妙目往他脸上盈盈一转,淡淡地道:“你认识我?”
叶小天赶紧道:“不认识。不过方才这位先生称呼夫人时,在下听到了。”
田夫人恍然,眼神妩媚而冰冷:原来如此,如果他真认识自己,想必也不敢做登徒子了。不过,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田夫人淡淡地吩咐道:“这是安家的地方,给安家个面子,不要见血了。折断他的手脚,弄口瓮装进去,再灌以百虫,三日不死,就饶他性命!”
田夫人这句狠毒之极的话,说得再自然不过,她身后跟随的两个士子模样的人答应一声,身形左右一闪,竟是奇快无比,显然是身具武功。
而田夫人吩咐完,向那个熟人浅浅一点头,便娉娉婷婷地向大门口走去。晚风轻拂裙袂,显出她优美婀娜的曲线,穿裙竟然可以凸显出夸张的腰臀曲线,那身材一定火辣到极点了。
叶小天皱了皱眉,对这形神气质上佳的女子生起了厌恶感:“田夫人,我本是无心之失,也已向你郑重地道过歉了,不必动用如此手段吧?”
田夫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直向门口走去。迎宾微笑着迎上来,对于门外发生的一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进了这道门就是安家的地盘,谁要在那儿闹事,不管你理由如何充分,那都是拂了安家的面子。但是还没进这道门,却不必妄自出面,得罪这位一贯强势的田夫人。
文傲不经意地向前站了站,已经站在叶小天身侧,以一敌二,这位铜仁第一内家高手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赢。
一个中年文士向叶小天胸口拍出一掌,文傲伸掌相接,两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雷般爆响。二人衣袖顿时炸成一片碎帛,纷飞如蝴蝶。另一个中年文士身形一转,出现在叶小天另一侧,五指如爪,向他头顶抓去。
华云飞不及文傲的眼力,看不出这两人功夫深浅,但他反应却奇快,在另一个中年文士旋转如鬼魅的时候,华云飞已霍然拔刀!刀在空中掠过,锋利的刀刃就已砍中了中年文士的手臂。一刀落下,对方竟然用血肉之躯挡住了他的钢刀。
文傲沉声道:“掌心雷、麒麟臂!你们是江西龙虎山的人?大人快走,属下挡他一挡!”
叶小天能往哪儿走?文傲能否撑到他下山上马,逃之夭夭?他要逃走,恐怕要以华云飞和文傲的性命为代价!叶小天猛地后退了三步,握住了那口金柄银质的圆月小勾刀。
文傲大急:“大人快走,这两人我们挡不……”他刚说到这里,两个中年文士长笑一声又扑了上来。文傲哪里还有闲暇说话,立即五指箕张,毅然决然地迎了上去。
那位田夫人对两个随从完成她的命令似乎极具信心,她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上一眼,正要迈步进门,忽然看见那位迎宾面露惊讶之色。
田夫人一怔,刚想回头,一柄冰凉的圆月型小刀已经架在了她白皙如玉、优雅似天鹅的秀颈上,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臂膀便箍住了她的身子。
“叫你的人,马上停手!”身后传来的声音一片肃杀。田夫人听到这个声音,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不答应,身后这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一刀割断她的喉管。
“你好大的胆子,敢挟持我!”田夫人脸上有股子好笑的神气,她从来不曾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她也绝不相信对方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后还敢动手,所以又好气又好笑。
“我知道,你是田家的人!”叶小天刀子一横,在田夫人娇嫩如玉的颊上“啪啪”拍了几下。那刀锋利无比,那脸吹弹得破,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破了她的相,叶小天竟满不在乎。
两个中年文士吓得脸都黑了,田夫人的脸却吓白了。她终于明白,这个年青人是当真的!就算她权倾天下,就算她是九五至尊,此时此刻也得受制于一个匹夫!
至于利用她的权力把人家锉骨扬灰,甚至满门屠灭,那只能是后来人去替她做了。如果人家横了一条心,杀她真的像是杀鸡屠狗一般容易。
眼见如此一幕,四下已有许多人围拢过来,这种事本就不常见,何况是发生在安家门前。
“放开我!”被叶小天挟持的美妇虽然俏脸发白,但依旧很镇静。
叶小天爽快地答道:“成!这场过节一笔揭开,谁也不许找后账!”
田夫人冷笑:“想得美!你立即自杀,我就放过你的家人!”
叶小天冷诮地笑了:“夫人,你被惯坏了!”
田夫人眉梢妩媚地一挑:“那又怎样?你敢动我试试!”
叶小天驴性吧唧地答了一句:“动就动!试便试!”
叶小天横在田夫人颈间的手忽地一扬,再一沉,刀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两个中年文士的惊呼声中,“噗”地一声刺进了田夫人的大腿。
围观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阵“咔咔”声响,不只一人因为惊讶而下巴脱臼:
“老天!他……他竟然真的敢下手?那可是杨天王的三夫人!”
滴着血的圆月弯刀重新架到了田夫人脖颈上,叶小天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地消失,变得十分冷肃。他向众人冷冷一扫,嘴巴慢慢凑到了田夫人那小巧玲珑的耳垂处:“要么,你先死!要么,就答应我的条件!田夫人,你决定吧!”
说着,叶小天手上的刀子又一紧。
田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一向自视甚高,嫁人后身份更加高贵,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可是碰上这样一个人,她能怎么办呢?秦王睥睨六国,碰上蔺相如跟他耍流氓不也没辙么。
田夫人紧紧咬着下唇,饱满耸挺的胸口用力起伏了几下,才压住她暴怒的心情:“好!我答应你,今日这场过节,就此罢休,事后我也决不会寻你的麻烦!”
“呵呵,你看,这样子不是很好嘛,大家一团和气……”叶小天刚刚眼神还凶得吓人,看起来像一头嗜血的独狼,就这片刻功夫脸上就已笑容可掬,天官赐福似的。
他很痛快地挪开刀,对田夫人道:“我相信以夫人的身份,一个承诺比一条腿更有价值!”叶小天方才挟持田夫人,唯恐她的保镖动手,所以全神贯注,并未听到田夫人的真正身份。
但田夫人显然不这么想,她以为叶小天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却依旧能如此镇定,倒是暗暗钦佩:“这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个人不怕死,什么都吓不倒他。”
田夫人性情凶狠起来却是不让须眉,面对大腿上殷殷血迹和刺骨疼痛,她丝毫不加理会,就这么昂然向昆仑园中走去,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叶小天耍了两下小刀,奈何他的水平有限,耍得实在不够潇洒,便摸出来手帕擦了擦刀,重新插回腰间:“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打女人吗?在下叶小天,卧牛长官司第一任长官。本人一向的为人原则就是:只问是非,不问身份、性别、地位!”
叶小天一边说,一边向安家大门走去,他居然没有逃走,他居然还敢进门。
事到如今,叶小天也别无他法。本来他就是个浑不吝的性子,今天被人逼到这份儿上了,斯文绅士是扮不成了,那就干脆展现流氓本色吧。不管如何,要想给人留下一个深刻印象,就得有你的特色,如果太中庸,哪边都靠不上,那也就泯然众人了……
迎宾从叶小天手里接过请柬后仔细看了看,便微笑着往旁边一让。就在安府门前发生了那样血腥的一幕,但这位迎宾先生却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是安家的人,若无必要,哪怕就是一个乞丐,他也没理由为了别的土司家族而去得罪,何况眼前这位看着就很年轻的爷还是最近刚刚受敕成为世袭土司一员的宦场新贵。
旁观叶小天走进庄园的客人们大多没有这么想,在他们看来,叶小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此时,庄园里已有不少人知道了方才发生在外面的事情,叶小天一走进来,他们就明白,就是此人得罪了杨应龙的三夫人田雌凤,因为跟着他走进来的其他客人,都像躲瘟神似的。
叶小天环顾四方,但见人们大多都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不禁得意地对李秋池笑道:“还不错,才一进门,我就把名声打得响亮。明日贵阳城里,只怕就要天下无人不识君了。”
李秋池干笑道:“大人的胆色,确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杨应龙的三夫人,你说捅就捅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敢不佩服大人!”
叶小天听了大吃一惊:“杨应龙的三夫人?谁?在哪儿呢?”
李秋池顿时也愣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叶小天,道:“刚刚……被大人你捅了一刀的那位田夫人,就是……就是杨应龙的三夫人呐!”
“啊?”这回换叶小天发愣了。李秋池这才明白,感情这位爷方才根本没听见人群中的惊呼。叶小天道:“杨应龙的三夫人?怎么可以随意抛头露面,还参加今晚之会?”
一架小桥凌驾水上,一个仙风道骨、步姿飘逸的道士在几个权贵子弟的簇拥下缓步走来,面上微带矜持之色,语气却很冷淡,显然对于给人卜算前程赚取卦金一类的事儿毫无兴趣。
他一抬头,忽然看见灯下站立的叶小天,那道士吓了一跳,急忙身形一转就要溜走。
“嗨!长风老道,原来是你,过来过来!”叶小天眼尖,马上叫住了他。
长风道人暗叫一声苦也,急忙扭过头,换作一脸惊喜,大步迎上来,向叶小天连连稽首,陪同他走过来的几位权贵子弟见状一时面面相觑。
这位长风真人据说是在茅山深处修行了三百年的一位活神仙,道行极其高深。
就连播州杨家真正掌握家政大权的那位三夫人田雌凤,到了贵阳拜晤这位活神仙后,都对他敬若神明,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这个年轻人是谁?竟敢对长风仙人呼来喝去的毫无礼貌。
更叫人难以理解的是,一向超然物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假辞色的长风真人,居然对他点头哈腰,陪笑施礼,这……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长风道人一见叶小天顿时局促不安起来,叶小天瞧他神情心里便明白了,忍不住促狭地笑道:“当日你在铜仁做的那些事儿,我心里都有数,本想找你算账来着,没想到你溜得比谁都快。哈哈,没成想你到了贵阳,居然比在铜仁混得还好,莫非此地人傻钱多,更好糊弄?”
长风道人向他连连打躬作揖告饶,叶小天忽然问道:“播州杨应龙有位三夫人,姓田,你可了解此人?”
说起来杨应龙雄霸一方,田雌凤也是女中豪杰,能被一个神棍忽悠,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田雌凤跟丈夫一样痴迷道术,田雌凤前不久才拜在长风道人门下为记名女弟子,长风道人当然知道她。一听叶小天问起,长风道人登时露出了暧昧的神色:“贫道自然了解的。不过,她可是杨天王的女人啊!叶大人,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杨家这口刀尤其厉害,你……”
叶小天瞪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出家人,想到哪儿去了?我与此人有些梁子,总要知己知彼才好应付啊。你既了解此人情况,快快说与我知道。家世、来历,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叶小天从长风道人口中得知:田雌凤是余庆白泥这一支的人,虽是田氏族人,和田妙雯这一支并没什么走动。田雌凤自幼芳名远播,杨应龙便纳了她做三夫人。
这田雌凤颇有心计,甚得杨应龙欢心,正妻张氏争不了宠,又不愿见她得意,干脆迁居别院,不与他们往来了。
田雌凤专宠于后宅,又把她的两个哥哥田一鹏、田飞鹏都引荐给杨应龙做了杨家的两路兵马大总管,各娶了杨应龙的一个妹妹为妻,她这两个哥哥有了女儿后又嫁给杨应龙的儿子。如此一来,白泥田氏已经独立于思州田氏之外,成了播州杨氏麾下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了。
叶小天眉头不觉又皱了起来:如果这田雌凤只是杨应龙众多夫人中寻常的一个,问题还不大,就算和杨家交恶又怎么样?他早晚要对付杨家,反正杨应龙也不会因此就兴兵卧牛山。
可是,这个田雌凤现在居然取代了杨家掌印夫人的位置,成了执掌杨氏王朝内政的人,那她的份量和能量就不同了,她若想报复,可以调动的资源就多了。
田彬霏和田妙雯各乘一辆牛车赶往昆仑园,路上就得知刚才发生的一幕。
什么人最可恨?不是敌人,而是本该是你的同伴,却背叛了你,投靠你的敌人为虎作伥!田氏兄妹眼见白泥田氏成为播州杨氏旗下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后,不是不曾想过感召她重归田氏怀抱,成为田氏复兴的力量,只是被田雌凤无情地拒绝了。
如今田雌凤吃瘪,在那么多豪门权贵面前给白泥田氏和播州杨氏丢了脸,田彬霏重重地一拍车辕扶手,大笑道:“哈哈哈,走快些,我倒要瞧瞧,她白泥雌凤现在是何等的狼狈!”
安家之筵不在厅中而在林里,叶小天带着华云飞、文傲和李大状悠游其间,见安公子还未露面,便想找些人攀谈一番,他此来贵阳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向各地权贵正式介绍自己嘛。
结果众人避之如虎,叶小天苦笑道:“我不曾踏进这个圈子,先得罪了这圈子里的风头人物,此番贵阳之行,只怕要不那么顺利了。”
文傲微笑道:“任何一个圈子里面,有拉帮结派的,就一定有与之对立的。
就算安家也做不到所有土司人家齐齐拥戴,何况是到处树敌的杨家,大人不必气馁。”
叶小天几人只得独坐,眼见席上空空,叶小天见不远处树上挂着一串式样各异的彩灯,灯下站着一个绿裳丫头,头梳双髻,明眸皓齿,便对她招了招手道:
“姑娘,你过来一下!”
“我?”绿裳丫头正在东张西望,忽然看见叶小天向她招手,不禁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指指自己的鼻子尖儿,蠢萌蠢萌的。
叶小天好笑地点点头。
那绿裳丫头就犹犹豫豫地靠过来,一脸戒备地道:“公子……唤人家做什么?”
叶小天一抬手,那绿裳丫头立即尖叫一声,双手抱头,连声叫道:“别打我,别打我,公子饶命。”
叶小天郁闷地道:“谁要打你了?我是想让你给我们这一席送些酒水、烤肉来。”
绿裳丫头放下双手,怀疑地看着叶小天,脚后跟踮起来,一副随时准备逃命的样子,怯生生地道:“公子真……真的不是要打我么?”
叶小天无奈地道:“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打你?”
绿裳丫头眨眨眼睛,回答道:“人家刚刚听说,公子你特别喜欢打女人,不但喜欢打,还喜欢拿刀子捅,刚刚在大门口就把一个女人捅得血刺呼啦的,人家……人家有点儿害怕……”
叶小天大窘:“我刚才动武是有原因的。你看我这副样貌多么和气,像穷凶极恶之辈么?”
绿裳丫头天真地道:“人不可貌相啊。公子你看我清纯伶俐,眉眼如画,像小丫环么?公子你看着不像坏人,不代表你真的不是坏人……”
叶小天郁闷地道:“你这丫头,简直跟大亨一样不着调。你快去吧,我懒得跟你斗嘴。”
绿裳丫头“喔”了一声,举步要走,忽又停住,怯怯地问叶小天:“那公子还要不要酒水和吃的呢?”
叶小天无奈地道:“如果有,当然最好。如果没有,其实我也不太饿。”
绿裳丫头松了口气,嫣然道:“公子这么好说话,一点都不凶。”
叶小天开心了:“是吧,你终于知道我是好人了。”
绿裳丫头用力摇摇头:“不是啊,人家只是说公子你好说话,看着一点儿都不凶。有个吃人心肝的土司,绰号还叫活菩萨呢。”
叶小天瞪着她,实在是说不出话了。
绿裳丫头被他一瞪,又害怕起来,急忙退了两步,怯怯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叶小天恨恨地道:“我正琢磨,把你烤熟了,从哪一块开始吃!”
绿裳丫头吓得尖叫一声,撒腿就跑。她一转身,正好撞进一个人怀里,那人吃她一撞,居然稳稳地站在那儿一动没动,倒是大手一抬,按在她的削肩之上,帮她稳住了身子。
绿裳丫头连忙向那人打躬作揖:“实在对不住,踩痛了你没有?人家身子好轻好轻的,应该没有。”
叶小天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安家这个小俏婢,还真是个活宝,这边向人道歉,紧接着就把自己的责任摘清了。
被踩了一脚的那个男子身材颀长,年纪只有二十五六,显得既年轻又剽悍。
他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除了衣衫质料明显不俗。他瞪了小丫环两眼,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转向刚刚笑出声来的叶小天,看了看他,不甚确定地道:
“叶小天?”
叶小天颔首道:“正是在下!”
那人又道:“卧牛司长官叶小天?”
叶小天笑了:“贵阳难道还有第二个叶小天?”
绿裳丫头忍不住插嘴道:“那可不一定,同名同姓的人总是有的。叶小天这个名字又不是多么的别致罕见,挺一般的嘛。”
“快去取酒肉来!”叶小天和那青年人忍不住了,异口同声地对她吼道。只是这小丫环虽没眼力见儿,说话也蠢蠢的,长相却实在是甜美清纯,两人语气虽重,却不至于恶语相向。
绿裳丫头吓了一跳,赶紧慌慌张张地逃开了。
青年人转向叶小天,哈哈一笑,拱手道:“在下水东宋天刀!”
叶小天之前做的功课总算是派上了用场,一听宋天刀之名,顿时一惊:宋氏长房嫡子,未来的继承人?叶小天赶紧起身,向他抱拳还礼:“原来是水东宋兄,久仰,久仰。”
宋天刀哈哈一笑,走过来抓住叶小天的手臂用力摇了摇,瞟了文傲和李秋池等人一眼,说道:“若是几位不嫌打扰的话,可否让宋某同席呢?”
叶小天喜道:“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幕僚从属,不碍的,天刀兄请坐。”
周围的人见他居然主动攀交那个有今日没明天的卧牛司长官,待得知他是宋天刀,众人便释然了。宋家正跟杨家死磕,叶小天捅了杨应龙的三夫人,宋家心里自然高兴得很。
宋天刀是个爽朗汉子,又因叶小天整治了杨应龙的三夫人田雌凤,宋天刀对他更增好感。两人坐下相谈甚欢,席上不时传出宋天刀爽朗的大笑声。
忽然间,林中一下子安静起来。宋天刀抬头一看,正有一行人姗姗行来,与沿途所遇各席上的宾客们一一打着招呼。笑吟吟地拱手施礼者乃是安大公子,傍在他旁边的却正是那只杨家媚狐田雌凤!难怪林中忽然静了,仇人相遇,只怕又要出事。大家都……好期待啊……
此时田雌凤应该静养伤势,继续出来走动对伤口愈合显然没有好处,但她依然在人前露面了,并且努力维持着她的高傲与美艳,步伐虽慢,却连蹒跚的感觉都不明显。
为了迎接新任巡抚叶梦熊,各地权贵纷纷赶赴贵阳。杨应龙胸怀大志,田雌凤一清二楚,为了帮助丈夫完成大业,她此来贵阳,负有交接各地豪强的重要使命,当然不会就此消失。
安公子择席让田雌凤落座后,徐徐转身,看向叶小天。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这里是安家,田雌凤是安家的贵客,叶小天在安家门口伤了田雌凤,安公子必然很不悦。
宋天刀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踏前一步,沉声道:“安兄,叶小天是我的朋友!”
宋家长公子现在要替叶小天撑腰,对阵杨家三夫人,安家就该头痛了。可惜正牌田家还没露面,也不知田家是会偏帮自己的支房子弟,还是站在叶小天一边。
如果安宋田杨四大家凑在一块儿,这戏就好看了。
人群中,石阡司长官曹瑞希和展家大首领展伯雄又是仇恨又是欢喜地看着叶小天。对于叶小天,他们又恨又怕。但现在叶小天不开眼,竟然触怒了田夫人,这就让他们大为欢喜了。
安公子没有理会宋天刀,大步走向叶小天。众看客精神一振,正要看安公子如何出手,就见他突然换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对叶小天道:“我说小天贤弟,你这既驴且疯的性子,就不能改改吗?”
一句话出口,众人登时跌落了一地的眼珠子,这神情、这口吻、这等的幽怨,这是谴责吗?
安公子说着,取过两杯酒,一杯端在手里,一杯递与叶小天,道:“本公子做个中人,给我个面子,你向田夫人道个歉吧。”
叶小天道:“该赔的礼我已经赔过,不该赔的礼我是不会赔的。”
田夫人也冷冷道:“此事已经了结,我也不会再追究,公子就不必强出头了,他肯赔礼我也不受的!”作为最亲密的枕边人,田夫人知道杨应龙纵容叶小天壮大,然后把他的势力攫为己有的计划,所以在弄清楚叶小天的身份后,她虽恨之入骨,也暂时压下了报复的念头。
叶小天摊手道:“你看,小弟其实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一向以德服人……”
藏在人后的曹瑞希此时不禁有点着急了,意料中的大冲突没有爆发,必须得添一把柴、加一瓢油!曹瑞希和展伯雄对视一眼,心意相通,曹瑞希立即朗声一笑,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曹瑞希击掌道:“田夫人宽宏大量,曹某人却要抱打不平了!你叶小天硬生生抢了铜仁张氏的地盘,立足未稳就越过水银山,吞并了石阡杨氏!你扶立一个小丫头为土司,谁还不明白你的狼子野心?”
展伯雄紧跟着跳出来,怒气冲冲地吼叫道:“你叶小天以德服人?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对田夫人你竟悍然下此毒手,由此便可见你的凶残!”
叶小天见他们出现,先是有点儿意外,但随即也就明白了:这两人现在的境况都不怎么样,有这样一个交结其他权贵兼且巴结新任巡抚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来?
第八十四章 血染花溪
叶小天讥笑道:“你这老匹夫,前番对田家姑娘意图不轨,追杀途中又想杀了叶某灭口。恐怕是担心惹怒田家,又得罪了我叶小天,早晚招来报复,所以才趁机替杨家出头,拖杨家下水,替你挡刀消灾……是么?”
展伯雄恼羞成怒:“你这小畜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对田家姑娘意图不轨?你中伤老夫,老夫与你誓不罢……”
这时,先前那个绿裳丫头端着一盘子烤肉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展伯雄狠话还没摞完,叶小天从盘子里抽出一只烤羊腿,狠狠地捅进了展伯雄大张的嘴巴,紧跟着一记冲天炮,正打在他的下巴上。
展伯雄一身武功,可惜他没料到自称斯文知礼、向来以德服人的叶小天突然就动了手,这一记重拳打得他仰面摔了出去。
叶小天紧跟着就扑向曹瑞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抡,竟然把他瘦削的身子抡了起来:“姓曹的,你前番帮助杨羡敏占我土地、毁我庄稼、坑我子民,老子还没找你算帐。今天你来得正好,新账老账,咱们一起算!”
叶小天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初到贵阳,本打算扮成一个斯文有礼的文明人,作为一个外来户,一个新晋的贵族,却是这样无害的一个乖宝宝,更容易让土司圈子里的人们接受他。
可惜天不从人愿,只是赴场宴会,莫名其妙地就招惹了杨应龙家那只妖气冲天的狐狸精,再加上曹瑞希和展伯雄这对货色出来搅局,叶小天只好把心一横:
既然大家都认为不开化的山民是野蛮人,那我就扮个野蛮人的样子给你们看看。
野蛮人该是什么样子?性情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喜欢动用武力,不喜欢动脑……
这好办啊,杨天王最宠的三夫人已经被我捅了,够冲动,够不考虑后果了吧?
现在我在安公子面前,出手殴打展土司和曹土司,这明显是个不喜欢动脑子的暴力男嘛。
叶小天到贵阳的第二件事是制造和田家结盟的机会。田氏兄妹在贵阳都已经“哭诉”了大半个月了,谁不知道田家和展伯雄有仇,而且田家无力报复?现在他和展老头儿大打出手,只要田氏兄妹不太蠢,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向他示好,双方顺理成章地就结成盟友了。
安公子在一旁目瞪口呆。绿裳丫头站在安公子旁边,看得眉开眼笑,这样好玩的事儿,她可是不常遇到的。
叶小天把曹瑞希“呼”地一下扔了出去,曹瑞希只觉天旋地转,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展伯雄倒在一旁,正从嘴里拔出烤羊腿,不断地干呕。
宋天刀都看呆了,喃喃自语道:“难怪是莹莹妹子看中的男人,这性格,真他娘的驴啊!”
安公子嘴角抽动了两下:“何止,展家凝儿,也喜欢他。”
宋天刀一听,眉毛不禁动弹了两下:“那……他光性子驴还不行,身子也得够驴才行啊。”
这厮看着一脸正气,想不到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个闷骚货。
展伯雄终于停止了干呕,他猛地跳起来,一个弓步冲拳,狠狠击向叶小天的胸口。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横掌挡在他的拳头上,展伯雄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一跤扑在曹瑞希身上。
文傲及时出现在叶小天身边,和展伯雄斗在一起。
张雨桐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刚刚继任土司之位没有多久,也需要这样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可是贵阳之行,密会了几方权贵,张雨桐却一无所获。
在铜仁,张家现在不但被于家篡夺了“王位”,头顶上还压了一个“太上皇”
叶小天,张雨桐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卑躬屈膝,苟延残喘。但是现在,他忽然看到了希望!
“杀!给我杀了他!”曹瑞希终于清醒过来。他的两个贴身侍卫马上和华云飞厮杀起来。
田夫人端然而坐,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叶小天目光一转,径向她这边走来,居然与她同席而坐。田雌凤本来独据一桌,看见叶小天坐在对面,微微有些意外。
叶小天微笑道:“方才在外面,并不清楚夫人的身份,迫不得已动刀,实是为了自保。否则以夫人如此绝色,叶某怜香惜玉还来不及,又岂忍下手?”
田雌凤似笑非笑地看了叶小天一眼,风情万种地道:“叶大人所言都有道理,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根本不需要讲道理的。人家可是既受了伤、又流了血,你说罢休就罢休?”
叶小天叹道:“到了你我这种身份地位,可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了。夫人你不妨好生斟酌一下,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哇。”
这时,田彬霏和田妙雯兄妹联袂赶到了。土司们心照不宣地让路,行注目礼,这出场的排头,一时间竟盖过了安公子。
田彬霏和田妙雯终于看到了叶小天。以田妙雯的精明,很容易就看出谈笑风生的二人间实际上暗藏着戒备、警惕、试探与敌意。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看田雌凤与叶小天谈笑盈盈,她心里就冒出了一股醋意。
田彬霏此时已经意识到“机会来了”,一声怒笑,朗声道:“展伯雄,你这老匹夫,居然还敢来贵阳露面,去死罢!”
田大公子倒真是全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谋略智慧、打理家族样样出类拔萃,武功居然也极高。他一出手,本就在文傲掌下左支右绌的展伯雄更加狼狈了。
文傲立即收手,退到了叶小天身边。
曹瑞希武功还不错,但他虽然从不在乎别人的命,却很爱惜自己的命。他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马猴一般在两个手下身后跳来跳去,吆喝他们杀敌。其中一个手下的刀被磕飞,曹瑞希马上把自己的刀递给了他,继续跳来跳去……
田妙雯疾行几步,快到叶小天席前时又放慢了脚步,很矜持很优雅地敛一敛裙袂,款款落坐。田雌凤向她嫣然一笑:“数年不见,妙雯出落得愈发美丽了。”
田妙雯眸波流转,笑靥如花:“堂姐这可不是心里话呢,人家哪比得了堂姐的风情万种?凤姐姐的妩媚妖娆,女人见了都要心动,何况是男人呢?”说到这里,她瞟了叶小天一眼,一副很温柔、很理解、很明白的模样。
叶小天暗暗汗了一把:“什么情况?怎么有种幽会情人,突然被老婆捉奸在床的感觉?”
田雌凤掩口轻笑:“堂妹是在笑话人家老了么?其实啊,一个女人,就算是朵再美的花,也要嫁了人,有了男人的宠爱,雨露滋润之后才能艳丽无双。以你的姿色,一旦嫁作人妇,那种风情滋味,只怕人家就要望尘莫及了。”
叶小天继续汗:什么东东?什么男人!什么雨露灌溉!你们两个女人,要是说私房话,怎么说都成,在我面前这么说,要不要这么泼辣?当我是死人么!
叶小天突然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他眼珠滴溜溜乱转,很明智地打算开溜。
叶大老爷刚抬起屁股,田妙雯的双眸就定在了他的身上,娇滴滴地道:“叶长官~~~”
叶小天就像中了“定身法儿”,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啊!田……田姑娘…
…”
田妙雯嫣然一笑:“人家可不是甜甜姑娘,人家就是田姑娘。”
田雌凤看了看田妙雯,又看看叶小天,莞尔道:“两位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啊。”
田妙雯听了嫩脸不由一热,这哪是在跟田雌凤争风,分明是看见自己的情郎对别的美貌女子大献殷勤生了醋意。
叶小天正了正身子,对田雌凤道:“叶某有两位红颜知己,与田姑娘相交莫逆,这就缘份不浅了。前些天展伯雄意图对田姑娘不轨,事败后想杀人灭口,又是叶某适逢其变出面搭救,因此,算是很相熟了。”
田雌凤挑了挑柳叶眉:“你是说,妙雯是你红颜知己的红颜知己,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喽?”
田雌凤故意强调这两点,本想激起心高气傲的田妙雯的不悦,但田妙雯却温柔地应承道:“是啊,以前就听莹莹和凝儿提起过叶长官,却不想初相识时,便蒙他救命之恩。叶长官,多谢了。”
叶小天爽朗地一笑:“你是莹莹和凝儿的义姐,不算外人,客气什么?”
田妙雯笑得更甜了:“不是外人,却也不算内人。救命之恩,还是要谢的。”
厚脸皮的叶大老爷又开始脸红了,他忽然发现,两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开始撕逼的时候,原本温柔的小猫儿也能亮出利爪獠牙,那种泼辣,他一个大男人也吃不消。什么外人内人的玩笑话,叶长官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调戏自己大姨子吧?
这时安府大管家终于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出现,一场混乱终于结束。田彬霏大骂展伯雄,叶小天和曹瑞希对骂,展伯雄又大骂叶小天。
走马灯的混乱骂战中,展伯雄心想:“田家执意找我麻烦,叶小天也是个不安份的主儿。我看叶小天和田妙雯眉来眼去,恐怕早他娘的勾搭成奸了。找个他们在一起的机会一并除去,嫁祸给田夫人,我就解脱了。”
曹瑞希被叶小天骂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想:“杀了叶小天,嫁祸田夫人。
有杨天王顶缸,曹某泄了心头大恨,还不必承担任何后果,大妙!”
张雨桐一直躲在阴暗处,悄然露出狰狞的獠牙:“干掉叶小天,嫁祸展、曹两家,我再对付于珺婷,夺回铜仁之主的地位,大有可期啊!”
……
昆仑雅集草草结束,叶小天等人离开后挥鞭如雨,疾驰如飞,在贵阳城里兜了几个圈子,摆脱明里暗里几支追踪的队伍,回到了他的住所。他今天得罪的人太多,不能不小心啊!
次日,叶小天去拜访石阡童家。童家听说卧牛长官司的叶长官登门拜访,立即大开中门,由童氏家主童云携童家在贵阳的所有重要人物一起相迎。
童家久受播州杨氏觊觎,作为石阡副长官又饱受曹家打压,内忧外患,早就不堪承受。现在展家又和曹家做了同路,童家必须得另找帮手,而且不能鞭长莫及。
如此一来,叶小天受到童家的重视就不足为奇了。更何况童家依旧在田家秘密控制之下,田家已经授意他们要寻找机会和叶小天结盟,双方的会晤自然水到渠成。
叶小天上午登门,直至傍晚才离开,等他离开时,双方已经仿佛交往多年的腻友。
叶小天回到府中,收到一张拜帖,打开一看,泥金的拜帖,内贴的却是一张桃红色的小笺,这是薛涛笺,又名“浣花笺”,打开,笺上便有淡淡幽香扑入鼻端。
“诚邀叶君于明日巳时末刻,花溪小聚。宋!”
叶小天一瞧那个宋字,马上就想到了伟岸俊朗的宋天刀。
宋家毫无疑问是叶小天此行贵阳最想结识的人家之一,也是四大家中最佳的合作选择。此次贵阳之行,就是他走出铜仁,走向更高目标的第一步。田家已成为他的合作对象,如果能够再搭上宋家这条线,对他的发展尤为有利!宋家在水东,又是实打实的天王级大土司,远交强国,近攻弱邻,他才能趁势做大。
……
次日一早,叶小天只带了毛问智和华云飞还有一队随从武士,潇潇洒洒地直奔花溪。
花溪位于贵阳南郊,叶小天曾在此和果基格龙决斗。
湖心岛上小亭中,此时只有一人独立,白衫如雪,负手远眺。
叶小天暗赞:“不愧出身豪门,真能装逼!”
亭中那人蓦一回身,眉目如画,巧笑倩兮。叶小天刚刚还在遗憾如此美景,却要和一个糙汉子约会,如今真的如他所愿,来了个香扇坠儿般娇小可爱的小美人儿,他却像是见了鬼。
眼前这明眸皓齿的小美人正是前日在安家“昆仑雅集”遇见的那位绿裳丫头,叶小天吃惊地道:“咦?是你!你家公子呢,安公子也来了?”
叶小天伸着脖子左看右看,这巴掌大的一个小岛,哪有地方藏得下安公子?
那小姑娘顿足道:“你这个白痴,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安家的小丫环了?前日我穿条裙子,居然与安府丫环同款同色,心里已经很郁闷了,你还取笑人家!”
叶小天目瞪口呆:“那你是谁?”
小姑娘双手一背,傲娇地扬起下巴:“水东宋晓语,你有没有听说过?”
叶小天很诚实地答道:“真没有!”
宋晓语姑娘听了叶小天的话不禁气结,脸颊可爱地鼓起来,像只可口的红苹果。
叶小天忍不住笑道:“你是宋天刀的妹妹?”
宋晓语翻了个白眼儿:“本姑娘就是宋晓语,为什么非得说是我哥的妹妹,他很有名么?”
美女是有特权的,而且……貌似她说的也确实很有道理,叶小天只好点点头:
“原来是宋家大小姐晓语姑娘,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前日宋氏兄妹赴昆仑雅集,叶小天误以为宋晓语是安家丫环。宋晓语玩心顿起,将错就错,卖傻装萌,宋天刀对这个小妹子宠溺异常,也不戳穿,才导致这场误会。
宋晓语笑逐颜开:“这还差不多。我都等你好久了,你为什么这时才到?”
叶小天一边往亭里走,一边道:“可是根据我们约定的时间,我来的只早不晚啊。”
宋晓语气鼓鼓地道:“可我到了你还没到,害我等了好久好久,这难道不是你的错?”
叶小天用力点了点头:“是!漂亮姑娘,可以任性的。”
宋晓语笑靥如花:“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很漂亮吗?”
“当然是真的!”叶小天一脸认真:“这还用问么?就算是瞎子看不到,只听你那黄莺般悦耳的声音,都能知道你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美人儿!”
宋晓语开心极了,往石桌旁一坐,双臂撑在石桌上,手掌像两片叶子似的托住花朵般的脸蛋,笑眯眯地看着叶小天:“不错,不错,你果然是个好人。”
叶小天有点好笑地在对面坐下,心中微微有点失望,他以为是宋天刀有意结纳,没想到却碰上这样一个天真的小丫头,很显然自己会错情了。
叶小天清咳两声问道:“不知宋小妹邀我今日前来,有何打算?”
“我对你很好奇,所以想见见你。”宋小妹笑眯眯地看着叶小天,有点含情脉脉的味道:“见了你之后,果然没让我失望,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
“喜欢我?”叶小天微微挺起了胸,男人嘛,被美女喜欢,总会从心里感到得意与满足。虽然瞧这姑娘可爱得一塌糊涂,天真率直得一塌糊涂,叶小天还是正气凛然道:“姑娘很漂亮也很可爱,叶某也很喜欢。不过我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姑娘这番美意,叶某只好心领了。”
宋小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蓦然瞪大了,她吃惊地瞪了叶小天片刻,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好玩了!我就喜欢你这个臭美的劲儿,拿自己当块宝,也不管人家稀不稀罕。我现在知道莹莹姐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你这人……真好玩儿!”
叶小天听了大为泄气,敢情今儿是便宜小姨子相姐夫?还大老远的挑了花溪这个地方。哥起个大早出门,很容易么?这种闲极无聊、精力过盛的女孩子啊…
…
前日在安家“昆仑雅集”,叶小天误以为宋晓语是安府小丫环,加上当时林中灯光昏暗,他并未仔细打量这位豪门小姐的长相。此时天色晴好、风景宜人,宋晓语为赴约还精心打扮过,叶小天也不由得为这个俏丽的少女那光彩夺目的风姿所倾倒。
眼前的少女正值及笄之年,比“豆蔻梢头二月初”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明媚和俏皮。豪门世家的出身,不仅腹有诗书气自华,而且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牛奶般白皙幼滑。
宋晓语身材娇小,却比例甚好、身姿挺拔。尤其是裁剪合体的衣衫柔滑贴身,胸前两座峰峦如花蕾初绽,杨柳枝般细腰下傲然凸显浑圆饱满的臀部曲线,从侧面看,曼妙的S 型身体曲线分外诱人。鸭蛋型的脸蛋儿上,细长的柳叶眉,一双凤眼笑起来如弯月,透着俏皮可爱。挺直的琼瑶鼻,花骨朵般娇艳的樱桃小口,洁白的贝齿,说起话来如黄鹂娇啼,仙乐般动听。
女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当得知叶小天是夏莹莹的心上人,宋晓语就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今天她精心打扮,主动邀约,虽然说出的话对叶小天连讥讽带嘲弄,其实芳心可可,对叶小天这个传奇英雄也有倾慕结交之意。
在贵州这种少数民族聚居、民风开放之地,女子在未嫁之时,与别的男子发生点小暧昧,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是豪门贵女,婚姻掺杂了太多其他因素,更是难以自主,自然特别珍惜当姑娘时的自由时光。
今日风和日丽、景色迷人,叶小天年轻英俊、风趣洒脱,很讨女人喜欢,宋晓语兴致勃勃:“今天你陪我游花溪好不好?”
这时,就见一具竹筏自上游悠然而下,竹筏上一个女子娉娉婷婷地站着,风姿曼妙,仿佛摇曳的花枝,荡漾出万种风情。叶小天目芒一缩,神情凝重地道:
“田夫人!”
这时宋晓语也看清了那筏上的美人儿,叶小天和田雌凤之间的恩怨她当然清楚,本能地以为田雌凤是来寻仇的了。
田雌凤很喜欢花溪的景致,倒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叶小天。她虽满腔恨意,但是想到杨应龙的谋划,又消弥了杀机。眼见叶小天拉着那位姑娘向石阶桥跑去,倒是有些好笑起来。
竹筏加快速度,追上了叶小天,田雌凤微笑着揶揄道:“叶长官,何故仓惶似丧家之犬?”
叶小天扭过身去,讶然道:“啊!田夫人,幸会,幸会!在下和宋姑娘本来是比赛谁先赶到岸边的,不曾看到夫人驾到,失礼失礼。”
叶小天见已被追上,情知田雌凤如果要杀人,只需一声令下,在那两个龙虎山高手面前,自己绝对逃不掉,所以干脆放弃逃跑,说出宋晓语的身份正是为了拖延时间。
田雌凤果然把注意力转向了宋晓语,恍然道:“原来你就是西望山上一晓语的宋姑娘,不错不错,如此人品,倒真配得上他!”
叶小天赶紧摆手道:“夫人误会了,在下和晓语姑娘,其实只是初相识……”
宋晓语打断叶小天的话:“夫人前日受了重伤,这么快就好了?今日居然有雅兴游花溪。”
叶小天额头冒汗: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轻重,如果把她刺激得发怒,真要下杀手怎么办?
幸好此时华云飞、毛问智等人和宋家的侍卫已冲到面前,如临大敌地盯着田雌凤一行人,叶小天心中才稍稍安稳了些。
田雌凤冷冷地对宋晓语道:“蚊子叮一口也算伤么?啊!我倒是忘了宋姑娘身娇肉贵。”
宋晓语道:“那倒是,本姑娘如果腿上挨了重重一刀,是绝不会没两天就跑到花溪卖弄,怎么也得静养个十天半月才成啊,比不得夫人如此剽悍!”
叶小天已经快急出了汗,不停地向宋晓语挤眉弄眼。
宋晓语气呼呼地说罢,瞪了叶小天一眼:“你老人家中风了啊,嘴歪眼斜的做什么?”
叶小天登时嘴歪眼斜,啊啊地说不出话来了。
宋晓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还真装傻啊,有人信么?”
叶小天失声叫道:“田姑娘!”
田雌凤盈盈地瞟他一眼,抿嘴笑道:“你也不必奉迎,我说过既往不咎,就不会再追究。妾身早已嫁人,连女儿都生了,叫声姑娘可嫌有些晚。”
“他叫的是我,可不是你,堂姐大人!”田雌凤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田雌凤霍然扭头,就见又一道竹筏飘然而至,一位佳人俏立船头,正是田妙雯。
田妙雯并非偶然巧遇,却是追叶小天而来,目的是趁热打铁,制造两家公开合作的契机。
田雌凤脸色微冷:“原来是妙雯堂妹!”
宋晓语却很开心地向田妙雯招了招手:“未来小姑,还不快来拜见未来大嫂。”
田妙雯的嘴角抽了抽,板着脸道:“宋姑娘好!”
宋晓语嘟起嘴儿自语道:“哼!现在不肯叫,早晚还不是要叫?比你小,我也是嫂子!”沾沾自喜的模样颇显得意。
叶小天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知道这位宋家大小姐竟然与田彬霏订了亲。
丛林之中一处酒家,曹瑞希和展伯雄靠窗坐着,竹帘儿半卷半垂,遮住了阳光。
“老展,你说怎么办?田夫人也在当场,此时出手,谁还相信是田夫人下手?
你我昨日可与叶小天大打出手过,那时必然要疑心到你我头上。”
展伯雄眉头紧蹙:“此时下手确实不妥,不如暂且撤兵,反正他在贵阳会停留一段时间,我们总能找到机会下手。”
山林的另一侧,一队杀手整装待命,腰间无鞘的佩刀,身上青色的劲装、倒卷千层浪的绑腿,干净利落。张雨桐负手而立,静静地听人禀报着。
一个青衣首领悄然靠近,低声道:“大人,如果此时不宜下手,我们不妨另找机会。”
张雨桐的眼睛微微眯起:“叶小天与田夫人有仇,田夫人与田姑娘不谐,田杨两家有怨,叶小天要和田家、宋家结盟。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正适合乱中取利!”
张雨桐微微昂起了头:“田夫人在场,就能证明不是她主使?越聪明的人越不会这么想,何况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替我背黑锅!把他们干掉,能干掉哪个就干掉哪个。动手!”
数十个青衣人像群狼一般,从丛林中杀将出来……
叶小天等人大惊,眼见事变仓促,田雌凤在两个龙虎山高手的护卫下,迅速撤往湖心亭。叶小天拉着宋晓语一路急奔,田妙雯的竹筏紧紧跟随,所有人都撤到了湖心亭。他们带来的护卫也一边撤退,一边阻挡杀手。
曹瑞希和展伯雄正欲带人离开,忽又得到消息,二人不由面面相觑:“大批杀手?这是谁派的人?”
曹瑞希阴笑道:“被刺杀的人敌我混杂,如果杀人的人也是来路众多,谁还有本事理顺这团乱麻?你我各出一支人马,分别加入战团,让他们乱上加乱!如果能杀得了叶小天最好,如果杀不了……宋家、田家、杨家,四大天王卷进了三家,这局势想不出乱都不成。到时候,他们互相猜忌,什么旧账都会翻出来,你我二人正可从中取利。”
展伯雄兴奋地道:“不错!他们互相征伐,必定元气大伤,你我说不定有机会更进一步!”
二人对望一眼,眸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忽然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杀手们抢的是一个先机,其实不管是田妙雯、宋晓语,还是叶小天和田雌凤,携带着的侍卫都不少。他们在亭中坚守了小半个时辰,四周水中已然尽皆浮尸,水色泛红。
宋晓语捂着眼睛钻进田妙雯的怀里:“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田妙雯被她在胸口挤来挤去,没好气地嗔道:“离我远些!”
宋晓语一转身,又钻进了叶小天的怀里:“太残忍了,看得人家心尖儿直颤……”
田妙雯没好气地又道:“你还是靠着我吧!”
死守湖心亭总不是长久之计,一行人从亭里突围后冲向岸边。
忽然,郁郁葱葱的丛林中就发一声喊,又有无数的黑衣杀手举着长刀蜂拥而来。曹瑞希的这路杀手奇兵突出,正在湖中激战的侍卫们见了顿时一呆。张家的杀手也是一呆,不过他们很快就弄清了敌我,幸好大家衣衫颜色分明,否则想不乱套都难。
众人狼奔豕突之际,又杀出一队黄衫的杀手,这是展伯雄派来的人马,径直扑向叶小天。
此时叶小天身边断后的几名侍卫正与追上来的杀手纠缠,叶小天又是赤手空拳,不由倏然变色。危急关头,毛问智突然大吼一声,抡起钢刀扑了上去。
叶小天喊道:“老毛,快回来!”
“大哥快走!”毛问智匆忙间扭头大叫,一边喊,一边拼尽全力挥舞着手中刀。
叶小天被田妙雯和宋晓语拉拽着逃命。毛问智毕竟不会武功,全凭一股蛮力阻敌,很快,他的刀被磕飞,众杀手蜂拥而上……
“老毛啊!”叶小天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只觉心尖儿顿时一痛。
一名杀手冲近了,一刀向田妙雯当头劈去。叶小天赶紧伸手,把田妙雯拽到了自己身边。
杀手一刀劈空,大喝一声,刀光又匹练般倒卷回来。田妙雯并不懂武功,躲过了第一刀,第二刀是万万躲不过了。生死关头,不知怎的,她竟没有去看那拦腰挥来的一刀,反而扭头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迎上了她的目光,田妙雯向他粲然一笑。许多话已来不及说,也不必说了,原本有些朦胧的心思,突然被死亡之光照得透彻无比,她用力握紧了叶小天的手。
“铿!”一串火花在田妙雯腰畔炸起,那个杀手踉跄后退,一只兰花般美丽的小手握着一泓秋水般的长剑,挡下了这致命一击。随即那持剑的人就飞掠而出,左一剑、右一剑,身法似鬼魅般一沾就走,每一出剑,必中一人咽喉。
叶小天站在那儿看得心惊胆战:“你小心点儿啊,你不要乱跳啊,你不要硬碰硬啊……”
众杀手扑向那身形如鬼魅的女子,那女子剑幻霞光,赫然正是于珺婷,她已有了身孕,这么上蹿下跳的,难怪叶小天看了要提心吊胆了。
于珺婷赶回他身边时,飞快地瞄了一眼叶小天紧握的田妙雯的小手,心里登时泛起了酸气,本来担心得要死,却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为何不带文傲同来?”
于珺婷本来留守铜仁,忽听张雨桐秘密去了贵阳,便急急赶来。到贵阳当然先要去见见她的小情人,得知叶小天去了花溪,于姑娘就酸溜溜地赶了来,结果恰好救下了这几人。
叶小天听她一问,神色顿时一黯,还是大意了,如果真把文傲带在身边,老毛也未必就会丧命。
这时众杀手又锲而不舍地冲上来,于珺婷护着叶小天斜刺里冲去,至于田姑娘和宋姑娘,自求多福吧,死了最好,如果不死,被人一刀破了相,那也是极好的。
于珺婷带的侍卫们此时赶到了,护着叶小天等人且战且退,到了林外一处草坡上。
草坡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表也看不出有多豪绰,但是车厢极为宽阔,这可是于珺婷一路赶来贵阳的坐车,起卧方便都在其中。如今塞进田妙雯、宋晓语和叶小天,其实也不算太挤,只不过叶小天的左腿叠着田妙雯的大腿,右腿贴着宋晓语的大腿,两手没地方放罢了。
“火速回城!”于珺婷吩咐了一句,回身一看……
叶小天马上站了起来:“你坐,你坐!”
于珺婷哼了一声,心道:“算你识相!”
于珺婷走过去在田妙雯和宋晓语中间坐了,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顿时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左边这个狐媚子,一看就是祸水;右边这女子仿佛酸酸甜甜的青苹果,姣好的体态、俊俏的面孔、清纯的稚气,那是另外一种诱人的味道。
叶小天这个王八蛋哪来的这种齐人之福,到贵阳才几天,就有这样两位人间绝色为伴?
“等我回去,一定要找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于姑娘正发着狠,宋晓语向她甜甜一笑,伸出手来,道:“我叫宋晓语,姑娘是?”
田妙雯向她微微颔首,矜持地道:“我是田妙雯,姑娘是?”
姓宋?姓田?
于珺婷忽然发现比姓氏自己也比不过人家,顿时有些英雄气短了:“回去之后,还是不要欺负他了。男人啊,有时是要当小孩子哄的……”
叶小天看到追兵越来越远,危险已经解除,可心头的悲哀却越来越重。他从不相信老毛能有什么用,最初他只是出于怜悯,收留了这个浑浑噩噩一辈子的浑人。再后来相处日久,便有了一份兄弟感情,但叶小天依旧认为这位仁兄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插科打诨,给大家带来一些笑料外,简直毫无可取之处。
然而,危急关头却是毛问智救了他的命,这对叶小天触动极大。他心里越是不曾重视过毛问智,这时就越加的难过。
进城后,马车直奔叶小天的住所。众人下了车,走进院子,叶小天也不进屋,就在院中一只石辗子上坐了下来,看向于珺婷,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于珺婷见他眼睛发红,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害怕,怯怯地道:
“我收到消息,说张雨桐秘密来了贵阳,担心他有什么打算,所以我就……”
“张雨桐?”叶小天目芒收缩了一下,扭头对李秋池道:“查查他今天在哪里,不管他去了哪里,只要不是公开场合,没有可靠的人证,那他就有重大嫌疑!
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一个个的给我查!”
李秋池见叶小天终于有些振作起来,忙道:“是,卑职这就去查!”
叶小天就那么定定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人喊马嘶,叶小天听见声音,立即站了起来,疾步抢出院子。
华云飞迎上来,悲声道:“大哥,老毛他……”
看到华云飞眼中的泪光,叶小天心中一沉,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叶小天的拳头慢慢攥了起来,攥得紧紧的,半晌才悲笑一声道:“云飞,你说咱们兄弟,从葫县开始,左一次右一次的被人坑,为什么?”
华云飞嗫嚅着没说话,他本想说“向来只有大哥你坑人,何曾被人坑过?”
可仔细一想,虽然最后想坑叶小天的都挖坑把自己埋了,但哪一回是叶小天主动
惹事?
叶小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人不狠,立不稳呐!”
黄昏,夕阳洒下余晖,张雨桐一身猎装,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马股上搭着好多猎物,兔子、獾子、野鸭,甚至还有一头小黄羊,看来是郊行游猎满载而归。
张雨桐没有赶回他的住处,他一早就派人下贴,约了几位朋友今晚到“鸿雁楼”饮酒,如今这个时辰正好直接去鸿雁楼。
鸿雁楼今天已被他包了,受邀而来的客人都是与张家有故旧交情的土司权贵子弟,如今已经有几家的少爷先到了,正散坐在楼上喝茶闲扯。
张雨桐迈步上楼,在席上坐了,与众人强颜欢笑地等候其他宾客。
张雨桐在获悉行刺叶小天失败的消息之后,立即离开花溪,从南面绕到了西面的山野中,当真打猎去了。这场酒宴是他一早就与人约好的,如果行刺失败,这就是他遮掩行踪的理由;如果成功,这就是他的庆功宴。
如今事败,张雨桐心中有些忐忑。在铜仁时,他已经被叶小天层出不穷的手段搞得有点患了“恐叶症”,此时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勇气,悍然下令动用死士。
第八十五章 冷血复仇
两个青衣小帽、系着蓝布碎花围裙的伙计抬着一架井字型的大型食具走上来,食具上摆着一头全羊,羊肉烤得一片金黄,让人一见便食指大动。
两个小二把烤全羊抬到张雨桐面前。张雨桐自案后探出身子抓向羊角,笑道:
“这就是小弟今日所猎的那头黄羊了,来来来,趁热分了。小弟把这羊头切下来,献给陆兄品尝。”
站在左边的伙计拿起了解骨尖刀,右边的小二伸出双手,倏然揪住张雨桐的头顶发髻,用力向下一摁,重重地磕在井字状食具的沿上,“砰”地一声响,众宾客都看呆了。
左边的小二随即就扬起了解骨刀,刀尖正对着张雨桐的后脑。“噗!”地一声,干净利落,张雨桐没有任何反应,就已一命呜呼。
一方土司,当着这么多的人,死得如此简单。而杀人的人,居然如此冷静,如此干脆,如此肆无忌惮,一时间众少爷都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小二站起来,看看呆若木鸡的众人,忽然呲牙一笑,其中一人用有些生硬的汉话道:“我家主人问各位少爷好!”
另一人道:“如果打搅了各位的酒兴,那实在抱歉得很。我家主人说,报仇,能不过夜就不过夜,如此,亡去的人,才好闭眼。”
众少爷醒过神来,有的吃惊,有的愤怒,还有的拍案而起。两个小二向他们从容微笑,笑容里看不到一丝畏惧,完全漠视了生死,眼神里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狂热,仿佛殉道者。
他们已经走向楼梯,只要众少爷们一声大喊,楼下的武士们就能冲上来把这两个小伙计生擒活捉,任由他们处治,但是所有的少爷都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两个小二站住了,其中一人道:“我们的主人,姓叶!”
另一个小二很好心地提醒:“贵阳最近会比较乱,各位少爷最好少出门。”
张雨桐死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还不到第二天中午,整个贵阳城就都在谈论这件事了。
达官贵人们最在意的有两件事:一是杀人者必是叶小天无疑。但,叶小天何来这么可怕的手下?经过当时在场的权贵子弟们绘声绘色兼添油加醋的描述,每个人都知道了叶小天的部下是如何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在他的人动手之前,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你对任何人都深怀戒心小心提防,不用别人来杀你,只消三个月,你就崩溃而死了。 可你要是不提防,随时就会有一个路人、一个小二、一个仆役,很平静地掏出刀子,很冷静地把你捅死,然后很坦然地被你的人剁成肉酱,想想都能让人疯掉。
第二点,就是叶小天的人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最近贵阳城会比较乱。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比较乱?花溪那场混乱的刺杀经过当然也很快就被他们掌握了。
于是,他们就明白了张雨桐的死因。很显然,叶小天怀疑张雨桐就是花溪行刺的凶手之一。因为当时的刺客显然不只来自一处,幕后真凶自然也不只一人。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叶小天显然不可能查得那么清楚,不能确定张雨桐就是凶手。可他还没确定,就已动手杀人……大家都是很霸道、很嚣张的人,可是,霸道、嚣张到叶小天这种地步,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仅仅因为怀疑,没有任何证据,他就动手了!
疯子!一个可怕的疯子,领着一群从深山里钻出来的疯子,这种人真是太可怕了。
最害怕的人就是展伯雄和曹瑞希。叶小天的手段他们领教过,可也没想过叶小天能变得这么凶狠,狠到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地步。张雨桐有什么嫌疑?嫌疑比起他们俩要小得多!
张雨桐死了,那么他们呢?贵阳最近比较乱,因何而乱?因为还要对他们下手?
展伯雄闭门不出。曹瑞希瘦驴拉硬屎,倒是硬撑着偏在这风口浪尖上出门晃悠了几圈,可是尽管身材高大的侍卫们环卫四周,他心里还是时刻提心吊胆。这样下去不用人家动手,他自己就会把自己活活吓死。
于是,老曹也开始学老展,把自己的住处打造得如龙潭虎穴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扮起了羞答答的大家闺秀。
这时,老展却“静极思动”了,在大票侍卫的保护下,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曹瑞希的住处。看那阵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来找曹瑞希决斗。
老曹做得也绝,大开中门,请展大土司进去,但他自己不来亲迎。同时,老展的部下随从,一个都不许进府,老曹同学现在不允许任何一个生面孔进他的府邸。
展伯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老曹这么小心,倒让他觉得至少在曹府内是绝对安全的。展伯雄一进去,大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展伯雄在曹府的客厅落座,对曹瑞希道:“贵阳是谁的地盘?是安家的,也是朝廷的。叶小天如此胡作非为,我们应该促使安老爷子和提刑按察使司陈洪岳立即出手!”
曹瑞希焦躁不安地道:“你究竟有什么好主意?你倒是快点说啊!”
展伯雄这才不卖关子,道:“我今日来见你,结果却遭到不明势力袭击,你说安家和提刑司还能按兵不动么?这可不比张雨桐在酒楼中被两名刺客猝杀,而是光天化日之下火拼!嘿嘿,佛也会发火的!”
曹瑞希的眼睛放光:“主动造势?”
展伯雄成竹在胸地端起杯来,呷了一口茶,脸上露出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
展家的百余名侍卫肃立在曹府门前,并没有散乱走动或交头接耳,他们都是展伯雄的心腹侍卫,待遇远超普通展家兵丁,训练和军纪自然也不相同。
突然,对面街上那高低不平的一排墙壁后面,冒出无数人手持猎弓,箭发连珠,攒矢如瓢泼大雨般向展家侍卫射来。惨叫声此起彼伏,展家侍卫们躲无处躲,逃无处逃。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门口……门口展家的侍卫遇袭。”
曹瑞希听人禀报,惊得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但一看展伯雄安然而坐,面含微笑,不禁若有所悟,又慢慢坐了下来:“是你自己的人干的?为什么不在回程时动手?在我门前动手,我究竟要不要派人相助?如果我不出面,岂非显得很没面子?”
展伯雄笑道:“回程时动手,万一叶小天真派了人暗中盯着,趁乱下手怎么办?现在才是最好的机会,一则给安家和提刑司制造诘难叶小天的口实,二则叶小天既无必要也无胆量跑来向你我两家同时开战!”
“报~~报告老爷,大事不好,展……展家一百多号侍卫……都死光了!”
曹瑞希一听,不禁翘起大拇指,真心钦佩地道:“人家都道我曹瑞希心狠手辣,可如今和展大人一比,实在是……你这招毒计当真狠辣,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男人,曹某自愧不如。”
展伯雄端坐椅上,手中端着茶杯,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他已经石化了……
曹门血案,震惊了整个贵阳。在贵阳城里动用弓矢,一举击杀百余人,这可不亚于一场战争了。而且这场战争就发生在城里,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瞎子也无法装作不知道了。
“明明死的都是展家的人,为什么要说是曹门血案?我曹家死人了么,真是岂有此理!”曹瑞希拍案大骂,但他瘦削黧黑的小脸此时一片煞白,他被吓到了,真的吓到了。叶小天的决绝,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想到此前他居然还壮起胆子出去晃悠过,居然以为有几十个保镖凭高大的身体做肉盾就能护住他,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提刑司的陈洪岳愤怒了:“巡抚大人就快到了,如果此案在他到来之际还不能破获,陈某何颜面对叶抚台?”
展伯雄还躲在曹府,和曹瑞希商量后,派出信使回石阡调兵。
田家消息最是灵通,曹门血案自然马上就知道了。
田彬霏皱眉道:“一下子结了张家、曹家、展家三个大敌,又把官府和各方土司推到了敌人一边,这么做,实在太冲动了!如果是我,一定会谋而后动!如果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我宁可等上十年甚至二十年,也不会如此不计后果……”
田妙雯道:“这一关,他是自置死地!闯得过去,他不仅是生,而且将振翅千里;闯不过去,他就死定了!”
李秋池也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叶小天:小不忍则乱大谋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啦……
叶小天斩钉截铁地道:“我从来就不是君子!展伯雄和曹瑞希当日也无人可以证明他们的去处,这个理由就够了。本来他们就不是什么无辜的好人,宁杀错,勿放过!”
叶小天的疯狂举动把各地权贵们都吓到了,他们中大多数人并不清楚毛问智的事,在他们眼里少有异姓兄弟,不都是下人么?所以,他们都把叶小天的疯狂举动当成了他在花溪遇险后的疯狂报复。如此不计后果、不讲策略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谁敢保证自己将来与他就绝对不会发生冲突?他不按道上的规矩来,那就是圈子里的害群之马,容不得!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安家。谁叫你是土司王来着,作为黔地大大小小百余位土司的王,你享受了相应的尊重和礼遇,那么出了事,也只能由你来解决。
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控诉渐渐结束了,高亢激昂的喧哗声渐渐变成了嗡嗡的低语,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落在了那位犹自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盹的老人身上,气氛异常压抑,就是坐在下首的安老爹和安大公子都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许久许久,安老爷子慢慢张开眼睛,对安公子缓缓地道:“你去叫叶小天来一趟。”
众土司登时露出兴奋的神情,土司王出面,就算他叶小天是大闹天宫的猴子,也得被这位老佛爷压在五指山下……
“田姑娘此来,是为了劝我收手?同展家做对,不是你我本就商定的策略么?”
田妙雯道:“但是,本来的计划是只对展家下手,逐步进逼,征服展家之后再向曹家挑战;如果曹家主动插手,则出动童家进行牵制。而现在又多了一个铜仁张家,实际上还远远不止,你的行为已经犯了重怒,众矢之的,后果堪忧。”
叶小天笑了笑:“除非我兄弟能复活,否则,展伯雄和曹瑞希必须死!”
“这头犟驴子!”田姑娘黛眉一蹙,还待再说,叶小天一字一顿地又道:
“如果担心我会牵累你们田家,幸好你我两家目前尚未正式结盟,田家可以就此收手,你我两家之前的密议,作废就是!”
田妙雯看着叶小天认真的眼神,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平时可能很油滑、很狡狯,懂得变通和隐忍,而且有种小市民的习气,但是当他犟起来,九牛不回!
……
一队武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长街上,中间护着一辆马车。这支人马正是叶小天的亲随,护送他前往安家。前方经过一个路口,错落高低的宅墙后面,突然之间跃出许多人,利箭向叶小天的随从队伍毫不犹豫地射了过去。
这路杀手正是展伯雄和曹瑞希用他们残存的死士杀手拼凑起来的一支刺客队伍,他们的弓箭很有限,所以理所当然地采取了“斩首行动”,将所有箭矢集中射向了叶小天的马车。
谁料叶小天已有所防备,马车上居然加了硬木板一类的东西,根本钉不进去。
如此一来,要想杀掉叶小天就只有冲开他的侍卫防线,直取马车,把他剁成肉泥。
曹展两家的死士这一回接到的是死命令:要么叶小天死,要么他们死,他们已没有退路,只能红着眼睛扑上去。双方杀在一起,长街大乱,百姓们纷纷惊呼走避,一时鸡飞狗跳。
安府门前,一队车马在门前照壁处缓缓停住,叶小天先下了车,田妙雯提着裙裾随后掀起轿帘。叶小天很绅士地走到车边,田姑娘落落大方地把小手搭在他的手上,姗姗地下了车。
安家管事认识田妙雯,瞧见她从车中出来,顿时明白了叶小天是搭了田家的车子前来,心头不由一动:“明知叶小天已经犯了众怒,田家还这么做,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骑飞来,快步赶到叶小天身边,对他附耳低语,叶小天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田妙雯忍不住问道:“当真遇袭了?”
叶小天点点头,沉默片刻,忽又微微一笑:“他们的阵脚已经乱了!”
这句话换一个人未必听得懂,但田妙雯当然听得懂。
展伯雄和曹瑞希可以反击,但是此时反击,时间和时机的选择都不好。上一次在花溪,他们准备那么充分,人数占优,还让叶小天逃了,他们就该对这些生苗勇士的战斗力和视死如归的勇气有一个比较准确的评价。如今在叶小天已有了戒备的情况下,集结一群残兵袭击,由于是在城中还必须得速战速决,成功的把握能有几分呢?
再从时机上说,众土司正对叶小天的霸道手段深感不安,正合力促请安老爷子出面施压,他们如今仓促出手,那些土司就无法在道义上对叶小天展开狂轰滥炸了。
“有请卧牛长官司叶大人!”安家大厅前面一声唱名还没结束,叶小天就走进了大厅。今天在这间大厅中,出现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叶小天”,每个人对这个名字都已很熟悉了,但是其中大部分人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叶小天的真面目。
叶小天一进正厅,目光就集中在了坐在最上首的那个老人身上,厅中来宾云集,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大人物,但是全都被他当成了空气。
“卧牛长官司叶小天,见过安老爷子!”叶小天站定身子,向安老爷子抱拳施礼。
众土司议论纷纷,安老爷子充耳不闻,只对叶小天道:“请坐!”
“谢老爷子!”叶小天坦然入座。
安老爷子道:“老夫听说,你和铜仁张氏、石阡曹氏、展氏之间,有点小小过节啊?”
叶小天道:“老爷子,晚辈和张、曹、展三家,不是有点小小过节,而是不死不休之仇!”
安老爷子微笑道:“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如果一直纠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大家都是一方土司,岂可凭一己好恶快意恩仇?老夫有意做个中人,让你们双方俱都罢手,如何?”
叶小天道:“老爷子,此事与安家并没任何关系,老爷子又何必强出头呢?
不瞒老爷子,我的一位结义兄弟,在花溪遇刺时,为了救我而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安老爷子怔住了,完全没有想到叶小天油盐不进,态度居然会这么强硬。
安老爷子轻咳一声,道:“叶小天,你可知道,如果事态被你闹得太大,朝廷就一定会出面干预?而朝廷一旦出面,事情恐怕就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变化!”
叶小天沉声道:“所以,老爷子和在座的诸位更应该好生想想怎么应付上边!
叶某这边你们放心,我要对付的是张雨桐、曹瑞希、展伯雄这三个人,并非针对他们的整个家族!”
叶小天站了起来:“张雨桐已经死了,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刚刚在来安家的路上,叶某再度遇袭,幸而不死!回去的路上,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死。只要我不死,叶某和曹瑞希、展伯雄就会死磕到底!”
叶小天向安老爷子长揖一礼:“多谢老爷子为叶某斡旋的一番美意,晚辈这就告辞了!”
叶小天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田妙雯目泛奇光,定定地看着叶小天的背影,她真的没想到,叶小天可以来得如此从容,走得如此潇洒。
堂上各路诸侯眼睁睁地看着叶小天出去,直到叶小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厅门口,大厅中才像沸油里泼了一瓢水,顿时炸了锅!
安老爷子的一双老眼慢慢落在田妙雯身上,安详地问道:“韧针啊,这件事你怎么看?”
田妙雯紧紧地咬着下唇,突然觉得叶小天这只大鹏鸟未必就会折了翅,万一他成了……田妙雯心中天人交战,正纠结得不行,安老爷子这一问,反而促使她做出了决定。
田妙雯盈盈地站了起来,在满堂诸侯中间,就像一朵粉红娇艳的莲花,从一团淤泥中冉冉而出,花瓣上还沾着清澈的泉水,娇艳欲滴!
田妙雯道:“田家的大事小情向来由家兄来决定,但是……展伯雄对小女子有不轨之心,事情败露后恼羞成怒,又想杀人灭口!这件事,大家都是清楚的!”
不错,大家当然清楚,在叶小天来到贵阳,搅风搅雨地迅速抢走了全部关注度之前,展伯雄意图老牛嚼嫩草的花边新闻可是贵阳府的大热话题之一。
田妙雯黯然道:“可惜,田家衰微,竟是根本奈何不了他!奴家一介弱女子,此仇此恨,当然希望有英雄出面主持公道!只要叶小天能杀了展伯雄,妙雯无以为报,情愿以身相许!”
……
叶小天回到住处,在房间里慢慢地踱了一阵,忽然站住脚步,招手把李秋池唤到身边,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李秋池脸色一变,咬了咬牙,顿足道:“是!
学生这就去安排!”
华云飞急匆匆进来,对叶小天说道:“大哥离开安家之后,可知田家大小姐当众宣布,只要大哥你杀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
叶小天呆了一呆,突然一跃而起,怪叫道:“这也太能算计了!如果我没杀得了展伯雄,反而被人给杀了,她什么损失都没有!如果我和展伯雄同归于尽,她什么都不用付出;如果我杀了展伯雄,也不过就搭上了她一个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又不会牵累到田家。田妙雯,哼!不如改叫田算盘得了!”
叶小天刚说到这里,就有侍卫进来禀报:“大人,那位田姑娘又来了。”
叶小天没好气地吩咐道:“去,有请田算盘!”
那侍卫急急赶到院外,高声道:“大人吩咐,有请田算盘!”
“田算盘?”田妙雯微微一愣,忽然笑了。
田妙雯款款地走进客堂,叶小天正在气头上,一见她就没好气地道:“田姑娘,前番不是议定,我代替你们田家对付展伯雄,你以巨额财富为代价,现在怎么变成你以身相许了?”
田妙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表情:“你惹的祸太大,我哥都不敢和你联盟了,我只好以个人名义向你表示感谢了。我哪来的巨额财富?除了我自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叶小天懊恼地道:“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田妙雯气愤起来,理直气壮地道:“就算没有我,你还不是一样要对付展家?
如今搂草打兔子,你还捎带着白得了一个大美人儿,你说你亏在哪儿了?”
叶小天垂死挣扎:“大美人儿,大美人儿在哪?”
田妙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挺起了饱满的胸膛,一道靓丽的S 形曼妙地呈现在叶小天面前,那张妩媚的面孔颠倒众生。
叶小天张了张嘴巴,不说话了,就算昧着良心,他也说不出田大小姐不是大美人的话来。
送走了田妙雯,门口走进来一位妙龄妇人,这少妇叫代韵溪,是格峁佬的亲传弟子之一,蛊术出神入化。代韵溪在格峁佬反叛前就已经出嫁,但她全家还是被发配金沙谷,后被叶小天解救,她一家人对叶小天真是感激涕零。
叶小天道:“曹瑞希和展伯雄龟缩不出,你想办法尽快干掉他们,哪怕干掉一个也行!”
代韵溪领命后马上筹划,精心布置。首先,她派人去曹府四门外摆摊卖菜卖肉,然后到曹瑞希常去的酒楼打听到他喜欢吃鱼脍后,把蛊下在了活鱼身上,而且是最贵的鲈鱼。
肥美鲜活的鲈鱼被曹府买走了,第二天曹府很平静。
代韵溪心中顿时一凉,她遇到了最担心的事,曹瑞希服过避蛊药。
代韵溪低头沉思良久,抬起头来,清秀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冷笑:“你以为服过避蛊药就能逃过我蛊教的手段吗?蛊教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今天就让你瞧瞧老娘的手段!”
第二天夜里,曹瑞希死了,他的十二名贴身侍卫来到他的床前,挥刀将曹瑞希剁得稀烂后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厮杀……他们都中了蛊,毒蛊入脑,整个人已经彻底疯狂。
这蛊当然是代韵溪下的。因为曹瑞希服过避蛊药,直接下手无效,代韵溪就只能采用这种间接杀人的办法。
曹家死了几十号人,这些人的尸体现在就停在二堂。至于曹瑞希,只能把他的断骨碎肉和掺在一起无法分离的木头渣子盛在一个盒子里了。
李大状重金买通了提刑按察使陈洪岳的车夫,知道了陈臬台的许多隐秘之事。
比如说陈臬台最喜欢的并不是他的长孙,而是他的幺孙。再比如说陈臬台有个心爱的女人,那女人本来是一个女犯,陈臬台见她生得百媚千娇,帮她减刑出狱,变成了自己的外室。
李大状带人找到了陈臬台的那位外室小娘子,连哄带吓得到了口供,又叫人诱拐了臬台大人的幺孙,在陈家上下惊慌失措的时候,却又把这个小孩子送回了陈家。幺孙怀里揣着一封信,信上正是那位外室小娘子当初身犯何罪,如何被他救出大牢,收为外室的罪证。
陈洪岳先是被爱孙的失踪吓得魂飞魄散,又为外室娘子的机密被人发现而胆战心惊,这时候曹家惨案的消息也送到了他的公案之上!听兵备佥事杨健惨白着小脸把曹家血案的经过说了一遍,陈大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说了一句话:“你下去吧,不要再理会叶小天的事了!”
曹家血案再一次传遍贵阳城,本就令人惊怖的事情被添油加醋传扬成了一个十足十的恐怖故事。叶小天的大名一时间产生了小儿止啼的效果,被贵阳百姓称为叶天魔!
贵阳城陷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一直拍案叫嚣要严惩凶手的陈大人居然没有发声,本就对叶小天颇有好感的安家当然不会有所动作。但并没有人因此看轻了安老爷子,这是雄踞夜郎历千年不败的安家土司王给人的强大信心!
在这个过程中,播州杨氏当然不会被人忽略。杨天王的女人被叶天魔刺伤过,用小民的话来说,叶小天是继杨天王之后,第二个让田雌凤流血的男人。展家又将和杨家联姻、曹家则一向比较靠拢杨家……如此新仇旧恨,杨家在这个时候总该站出来了吧?
可是没有,杨家招摇于贵阳的只有一个田雌凤,而田雌凤好像完全忘记了叶小天加诸于她身上的屈辱。
暧昧的气氛弥漫了整个贵阳城。
此时,叶小天开始频频进行社交活动,由于叶小天现在凶名在外,只要不是铁了心想站在铜仁张氏和石阡曹氏、展氏一方的土司,都会给他面子应邀赴约。
叶梦熊已经快到贵州了,他的探马斥候带来了近期发生在贵阳的一系列惊人事件。叶巡抚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好得很!不破不立嘛!那么……我们就在靖州府多歇息几天吧,然后再启程入黔。慢些走,欲速则不达呀……”
现在的曹家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处境。曹家人群龙无首,展伯雄当起了曹瑞希的家,把自己的随从部下全都召集到了曹府。
这天晌午,曹家二爷曹瑞云亲自带了五百精兵赶了来,听展伯雄说大哥是被叶小天的人下蛊致死,曹瑞云手臂一振,怒吼道:“他在哪里?”
展伯雄道:“他在哪里?你想都想不到。他杀了你大哥之后,居然浑若无事,每日里招摇过市,呼朋唤友,嚣张得很,今天他又要去八仙酒楼宴客。”
曹瑞云马上就要集合全部人手,前去报仇。
展伯雄急忙劝道:“曹土舍,使不得啊。还是等我展家人马赶来,咱们方能十拿九稳。”
曹瑞云用力一挥手,道:“杀兄之仇,我一天都等不了!”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展伯雄左看看右看看,曹家的人全跟出去了,只剩下他的人还站在那儿。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此时还是跟在曹瑞云身边更安全一些。
展伯雄马上大叫一声,抬腿追了出去,正气凛然地高声叫道:“为曹大人报仇,展某义不容辞!曹土舍,你等等我!”
曹瑞云骑在马上,后边跟着大队步卒,向八仙酒楼急急而行。展伯雄手提骑盾,随时准备护住头面和胸脯,谨慎地左顾右盼。
曹瑞云咬着牙根问道:“那叶小天今日宴请何人,展大人可打听到了?”
展伯雄继续四下打量,回答道:“当然打听到了,叶小天昨日派人去田府下请柬,今日请的必是田家的长公子田彬霏。曹土舍,叶小天杀也就杀了,可田家……”
曹瑞云冷笑一声,道:“田家都发了悬赏令,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了,你还顾忌田家?”
展伯雄犹有疑虑,道:“安宋两家会不会替田家出头?”
此时,田彬霏已经来到了八仙酒楼,立刻有小二送上茶水。叶小天向他举了举杯,笑道:“有劳田兄,陈家和安家都接到帖子了?”
田彬霏道:“他们会来的。”顿了一顿,又乜着叶小天道:“为何你不亲自投贴?”
叶小天笑道:“小弟近来胡闹得很,臬台大人和安家那位老爷子心里一定不大高兴,未必肯给我这个面子。请田兄出面,他们有了台阶,若想与小弟沟通,想必就肯派人出席了。”
华云飞疾步上楼,向叶小天禀报:“大哥,臬台大人和安大公子来了!”
叶小天和田彬霏联袂下楼,一见陈洪岳,叶小天态度谦恭得有点卑微。对于安公子,叶小天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在他的背上亲热地拍了两下。
田彬霏睨着叶小天,心道:“这人要不要这么无耻?”
陈臬台走在头里,田彬霏与安公子并排走在后面,再后面是屁颠屁颠的叶小天,最后面是被叶小天抢了差使以致无所事事的酒楼掌柜……
楼上,叶小天邀请陈臬台和安公子就坐。酒菜摆上桌,刚刚寒暄几句,楼下就是一阵人喊马嘶,曹瑞云和展伯雄带兵到了。
几人急忙走到窗前向外一望,陈臬台心中嘀咕,寻仇的怎么来得这么巧,莫不是叶小天有意借我的手来对付曹家和展家?呸!老夫不找你算账,已经是高抬贵手,想让我帮你对付曹展两家,门儿都没有。
其实对于曹瑞云的突如其来,叶小天事先并不知情,但是对于突发事件,他却有足够的机智去应对。叶小天匆匆一思索,就做出了坚守的决定。
这是最明智的做法:以寡敌众,为何有坚不守?再说,安家大公子在此,提刑司也不会坐视陈臬台遇险而不救,他留守的人马闻讯也会赶来,那时再突围才最安全。
曹瑞云见叶小天要倚楼而守,不禁狞笑一声,吩咐道:“放箭!”
箭泼如雨,八仙楼的门窗立即紧闭,桌椅板凳也被拆成了盾牌。
叶小天等人受困八仙楼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安家和提刑司。安公子可是安家大力培养的第三代接班人,岂容有失?安家立即点齐兵马,扑向八仙酒楼。
提刑司也不能坐视臬台大人遇险,兵备佥事杨健一面带齐本部兵卒匆匆赶往八仙楼,又担心自己的力量不足,急急派人去向都指挥使司借兵。
李秋池自然也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大惊之下,马上就率领全部人马赶往八仙酒楼赴援。他匆匆跨过小桥,突然心中一动,急忙唤过代韵溪,小声对代夫人说了几句。
代韵溪双眸一亮,挑起大拇指赞道:“先生高明,我这就去!”
代韵溪当即点起本部人马,急急离去了。
七千多枝箭密集发射,把那酒楼钉得刺猬一般。安公子和陈臬台何曾遇过这种场面,陈臬台大怒喝道:“岂有此理!无法无天!这简直就是造反,本官绝不会放过他们!”
曹瑞云怒吼道:“给我杀进去!”
“杀!”街口一声呐喊,提刑司兵备佥事杨健率领四百多名健卒狂奔而来。
展伯雄大惊失色:“曹土舍,官府都惊动了,你这个祸可闯大了,快收手吧!”
眼见如此一幕,曹瑞云也不禁犹豫,可叶小天就在楼中,只要冲进去就能结果他的性命,这个机会他实在不想放弃啊!正犹豫,就见一骑飞驰而来,大叫道:
“土舍大人,大事不好!一队人马冲进了我们的府邸,把土司大人的尸骨抢走了!”
“啊?”曹瑞云大吃一惊。
展伯雄怒道:“一定是叶小天干的!”定了定神,又道:“一定是叶小天的人干的!”
曹瑞云气得浑身发抖,这时那报信的人又道:“小的来时见路上还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不一会儿也该到了!”
展伯雄惊道:“一定是叶小天的援兵!曹土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短时间内我们绝对冲不进楼去,还是先撤退吧!”
曹瑞云长长吸一口气,怒吼道:“我们走!”
曹瑞云快马加鞭赶回去,就见曹家老宅烟尘滚滚,烈焰焚天,眼见是已救不得了。
曹瑞云喉头一热,几乎要气得吐出血来。
展伯雄道:“不如我们现在去安家!安家是群雄公认的霸主,叶小天如此跋扈,今日又掳尸而去,如此天人共愤的恶行,难道安家还能视若罔闻?”
曹瑞云火也不救了,兜马直奔安府。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到安府,倒把安府中人吓了一跳,急忙紧闭四门,壮丁上墙。
曹瑞云倒也不敢对安家的人放肆,早早下马,高举双手道:“不要误会!我们是来求见安老爷子的!”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安府管事慢腾腾走了出来,往阶上一立:“二位大人,实在对不住,我们家老爷子说,安家长孙被一伙强人困在八仙楼,如今生死未卜。
老爷子实在没心情会客,两位请回吧!”
展伯雄和曹瑞云一听顿时呆若木鸡:“什么?”
八仙酒楼今天真算是八仙过海了,兵备佥事杨健来了,曹瑞云和展伯雄走了,安家派来了援军,叶小天的侍卫也到了。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正乱纷纷的当口,都指挥使司也派来了一支正规军队。
好一通忙碌,直到两个多时辰后,各路兵马才各自散去。
……
水东洪边十二马头,云雾山。一口四四方方的箱子放在一座新坟前,曹瑞希好不容易“从单间搬进别墅”,结果现在又被装回了箱子。
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写着一行大字:“兄毛问智之墓”,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弟叶小天谨立”。
叶小天现在已经查到了真相。代韵溪抄了曹瑞希的老宅,抢了他的尸骨,又一把火把曹家夷为了平地,当时还抓了几个留守曹家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了真相。
于是,叶小天知道,当日花溪血案正是曹瑞希和展伯雄所为,但是在他们之前还有一拨人马,连他们也不知来历。叶小天听到这里当然明白被他盯住的这三个人,一个都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