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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冰舞
林儿和几个女子告别了檀羽等人,便一路拉着手往城外走。身后面,班孟一直小心地跟着她们,却并不阻止。看起来,他也未必真听步六孤丽的话。
寻阳得了林儿的意思,便过去和班孟搭话。当初汉中太守案发后,班孟和檀羽、寻阳、卢遐等人,曾在三少主的住所住了不短的时间。那时候寻阳跟着檀羽,也算是搭救卢遐诸人于危难中,算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此时,班孟双手一合什,对寻阳非常的恭敬,“小道当年与师叔落难,承蒙公主施以援手,如此大恩,一直未曾当面道谢。今日得此良机,正要道声谢谢。”
寻阳摆摆手道:“师兄多礼了,那都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师兄之前一直在保护卢公,怎么后来却又换成去保护那步六孤丽了呢?”
“小道几年前就离开师门、到了司徒崔浩的门下。后来卢师叔去汉中,小道便一路跟随保护。此后汉中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后来回了京城,小道又回静轮宫修炼了一段时间。几个月前,小道接到卢师叔传信,让我和许迈师叔前去河西保护步六孤丽。步六孤丽的父亲步六孤俟和崔司徒在北朝官场中是一派的,这一点黄龙公子也应该知道。所以我们接到信后,马上就赶赴了西北军中,也就与檀小姑她们在北凉战场见过一面。”
“嗯,个中关节也不难猜测。不过我看师兄你好像对保护步六孤丽并不十分用心?”
“步六孤丽毕竟不是卢师叔,总是隔着一层关系,何况他的性格远没有卢师叔和蔼,所以小道也不太情愿在这里做事。正好各位来,把黄龙公子接出去,省得小道再盯着。反正他也不能怪小道不用心,毕竟小道的武功,比起这位木兰女侠,还是逊色得多。”
“师兄真是厚道人,那步六孤丽做事不够光明磊落,师兄不如和卢公说说,别再跟着步六孤丽了。”
“承蒙公主提醒,小道知道。”
两人在后面说话,前面林儿诸女已经走出了嵩阳县城北门。一出城便是一片偌大的湖泊,此时正值冬月,北风萧瑟,一派严寒景象,这水泊已经封了冻,就有行人直接从冰面上穿过。
林儿看着白茫茫的湖面,忽然心念一动,道:“玉娘可曾在这冰面上舞蹈过吗?”仙姬笑道:“小姑说的是笑话。我从西北的山里来,那里气候干燥,一年能见几回雪就不错了,可从来没有遇到河面结冰的时候。”林儿道:“那何不试试看,在这冰上跳舞,和在平时有什么不同么?”仙姬见林儿兴致很高,便欣然答应,当先走到了冰面上去。
冰上跳舞自与平地不同,仙姬刚走上去,还不适应冰上的光滑,连连几个趔趄。不过,她的平衡性是与生俱来的,很快便适应过来。然后,便见她伸展自己修长的双臂,开始尽情在冰上舞了起来。林儿诸女见状,也就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欣赏这位冰上舞者绮丽的表演。
初起时,她的动作很平缓,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杜鹃花,青葱绿叶中带着一点红色,在这白皑皑一片中,犹显得清丽动人。目视之下,便让人心旷神怡、悠然自得。这时候,她的情绪已经放开,身段已然舒展,花朵的羞怯已被抛在身后,她在阳光的滋养下,渐渐地打开了她的容颜,也打开了她的心扉。要是有几滴小雨,那就更好了。雨后的花蕊,会更加的娇艳。若你再凑近些看,花瓣上的点滴雨露,是否会让你怦然心动:这世上最美的物事,便在眼前了吧。大雨的话,就不太妙了,可她是杜鹃呢。雨中的她,身姿更加有力、张扬而外放,毫无畏惧,只有尽情绽放,绽放自己最美的一切。大雨的浇灌,只会让她长得更好,让这漫山遍野,全部,全部变成红色的海洋,变成她挥洒美丽的舞台!
“呯!”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痴迷。
“哗!”林儿和寻阳被飞身而来的双妹扑倒。
“啊!”这是仙姬的声音,她在被木兰扑倒的时候,同时发出一声嘤咛。
变起突然,等反应过来时,袭击之人已被班孟制伏。其人也是在一瞬间,咬破口中早已备下的毒药,死亡!
这是怎么一回事?林儿的脑中开始回放刚才的画面。
她们正看得最高兴时,却从一个冰洞里跳出来一个人,手中拿的是一把火弩,没有给她们任何反应的时间,提弩便射向了林儿。好在木兰一直留着心眼,这里是江湖地盘,鱼龙混杂,所以并没有放松警惕。当弩箭射来时,她和双妹便分别扑向了仙姬和林儿。袭击过后,那人见一击未中,立即咬毒赴死。看来,这些人都是专门用来对付自己的死士。
林儿第一反应,是过去检视仙姬的伤。那一箭本是冲她自己来的,但因为木兰和双妹的动作,弩箭最后是擦到了仙姬身上。林儿仔细检查了仙姬受伤的小腿,虽被箭矢带到,流出几滴血来,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敷些疮药就可好转。
林儿打理完伤口,这才问道:“痛吗?”仙姬又是呻吟了半声,方道:“有一点,不过还好。”林儿黯然道:“唉,为什么每次都是玉娘替我受伤呢?我真是丧门星。”仙姬忙道:“小姑别这样说,就是擦破点皮而已,以前在家割麦子时也经常这样的,没什么。”
另一边,木兰小心翼翼地过去察看那袭击者。看起来,这人应当是一路尾随她们来到嵩阳县城,然后就在这冰上凿了个洞,躲在里面等待袭击。木兰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那人骨骼并不奇异,应该不是武功高强之辈,想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暗杀者。
三少主则在检查那人使用的火弩,“这个火弩,好像和上次居延县时宇宙帮用的一样,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是宇宙帮的人?”
林儿听着二女的分析,皱眉道:“看来我们的行踪一直在宇宙帮的监视之下。这倒奇怪,我们从南朝一路北来,并未耽搁,宇宙帮怎么会一下子就掌握了我们的动向?”
寻阳道:“林儿你忘了,荀万秋和司马飞龙都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两个人和谁都有勾连,宇宙帮在北凉的行动说不定也和司马飞龙有关系。如果说是司马飞龙将我们的行踪告诉宇宙帮,让他们派人来暗杀林儿,算时间也是刚刚好的呀。”
林儿担忧道:“这么一说倒确实这样。走陆路的确比走水路要凶险得多,他们可能在任何地方伏击,当真是防不胜防啊。这可怎么办?这次虽然逃过一劫,难保下次还会这样走运。木兰阿姊她们再强,可我们不会武的人太多,如果他们看这回不成功,下次便逐个击破,这又如何是好?”
她如此一说,众人方觉事态的严重。就算保护得再严,始终禁不住恶人的惦记。俗语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些人今天可能在冰上打洞,明天就可能在地里凿坑,这天上地下、一年三百多天,如何才能防患于未然呢?
木兰想了想,便道:“主母这样说,我就更觉得必须赶紧把殷绍请出山来。他学的是奇门遁甲之术,正好用在这种全面的防守上。而且据说成公兴还制造过各种奇怪的防具。所以只有殷绍在,我们才能确保每个人的安全啊。”
林儿点点头,道:“嗯,那等阿兄他们出来,我们马上就去汝南。”
第六回 决心
聚义厅内,步六孤丽还在游说吕罗汉,希望他能出面解决宛城乱军:“吕盟主武功盖世,乃是侠义辈中的领袖。现在乱军的贼首全都躲在了宛城里,大军攻城几个月,所耗钱粮无数,可就是无法拿下。若是吕盟主能进城将其贼首直接解决,我们自然可以不战而胜。如此忠义之事,还望吕盟主能倾力相助。”
吕罗汉道:“从乙浑率军平乱到现在,已经两年多,这一仗老夫一直看着的,打得确实艰苦。据说宛城乱军有南朝人支持,钱粮不缺,所以才能坚持与官军抗争。可是,如今他们的地盘已被限制在宛城这座弹丸之城,怎么官军却始终拿他们不下,却要我们江湖中人来出力?”
他说这话时,把“江湖中人”做了特别的强调,意在告诉步六孤丽,江湖中人这些年很少参与朝廷的事,尤其是涉及战争之事。因为十几年前那几场大乱之后,鲜卑朝廷明令废武。这些年来,如若江湖中人过多参与战争,难免不被朝廷盯上。而荒土盟能在大乱后依旧不断壮大,也正是因为吕罗汉和朝廷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从不去打破这样的平衡。
步六孤丽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继续劝道:“不瞒盟主,乙浑之于平定宛城之乱,已经想了各种办法。据说前几日,他们还用投石车往那城内抛了许多纸团,意在告诉其城内百姓速速开城投降,否则王师进城之日,便是屠城之时。可是各种办法想尽,就是没有任何的效用。现在平乱的官军粮草又缺,时值严冬,各地催缴的军粮补给也是有限,要再攻城便是难上加难。若非苦无良策,朝廷也断不会派在下来与盟主商讨此一对策。”
吕罗汉沉吟片刻,又转头问檀羽:“小兄弟,你觉得他这提议如何?”
檀羽道:“不知宛城里的布防情况怎样?既然我们能想到派人去行刺,他们又岂会没有事先防备吗?”
步六孤丽听他说话,忙反驳道:“你这人未免太小看吕盟主了。吕盟主的武功独步天下,从未逢敌手,他要想取谁的命,那人还能活下去吗?”
吕罗汉一挥手,止住他道:“话不能这么说,老夫可不是催命的阎王爷。若论天下武功,强中自有强中手,谁敢轻言自己便是独步天下。不说远了,那宛城中的卢水胡人刘超,号称卢水圣手,以一只铁手闻名江湖。乱军有他坐镇,再在城中设下多处机关,辅以霸道的暗器,老夫要想轻易得手,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不知道,他在江湖上被称为武魂,这岂是一个胡人的实力所能相匹。他这样说,摆明了就是要婉言谢绝步六孤丽的提议。步六孤丽听到他这样的话,便知他的心意已决,再无劝动的可能,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旁边檀羽见他模样,心想,步六孤丽那时候说服李宝,应该比现在要容易得多吧?他今天也似乎并未展现他应有的舌战之力,从刚一见面时,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似乎就先已输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样的表现倒也合理。因为眼下不同于林儿她们在关中军见他时的情况,始兴王已经离开南朝,他和他父亲不得不为之做事的人不存在了,自然地,他也就想尽快洗清与始兴王的关系。很显然,最了解始兴王的人是自己,是自己送始兴王离开,当然就有可能掌握着始兴王留下的关于他们的把柄。所以,这时候他不敢得罪自己和林儿,也不敢在吕罗汉面前过于暴露自己的辩才。
檀羽正想着,忽见双妹从外面进来,急匆匆地报告说:“先生、师叔,小姑她们遇袭了,玉娘受了轻伤。”
此言一出,厅内诸人刷地全站了起来。檀羽忙问:“她们现在哪?”双妹道:“已经回城里来了。”檀羽当即便冲出厅去,身后一众人也随他快步出来。
这时,林儿和木兰正扶着仙姬走进北城门,檀羽便跑了过去,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儿黯然道:“是宇宙帮,一路尾随我们来到嵩阳县,在冰里挖了个坑藏起来。刚刚玉娘在跳舞时,那人突然跳出来用火弩打伤了玉娘。”
檀羽还未回答,后面吕罗汉双目圆睁,满怒容地高声问道:“宇宙帮!竟敢到我荒土盟总舵来撒野,莫不是欺我盟中无人吗?是可忍孰不可忍!那袭击者何在?”
林儿答道:“他看一击不中,便服毒自尽了,只留下一柄火弩。这火弩我们在北凉时见过,正是宇宙帮所有,所以才知道是宇宙帮的人袭击了我们。”
“不是有人拿了宇宙帮的火弩来诬陷他们?”吕罗汉还在确认。
林儿道:“我们的仇家虽然很多,但像这样一路追杀过来、不惜在荒土盟的地盘动手的,应该不多。想来想去,也只有宇宙帮而已。当年宇宙帮在汉中经过了精心的布置,想要占领汉中,却被我们破坏了此一计划,从那以后他们就怀恨在心。上回在北凉,他们就差点要了三少主的命。也正因如此,我们此次回北朝,本来是要从水路走,就是想避开他们的追杀,可因为中途一些变故,我们几个被迫走了陆路。想来,他们是得到了奸细密报,知道我们的行踪,所以才伏下这一路袭击的。”
吕罗汉听她说得如此确切,当即将眼中怒气全部化作了战意。只见他全身凝起一股紫气,这是在木兰和念双身上也不曾见过的,乃是武功臻于化境方有的表现。
这时,便听他沉声说道:“宇宙帮在丁零奴役乡民、鱼肉百姓,大违侠义道本分。丁零族的宝珠公主,曾数次发英雄帖到中原各大门派,请求为剿灭宇宙帮出力。各门派也一直有志于联合力量北上,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可是,那宇宙帮所在的龙空山,地处阴山深处,陷阱、毒物无处不有,这一战实在不容易打,故而大家都没有下定决心。不过,这回宇宙帮竟然胆敢派人欺到我帮总舵来,这是全不把我中原门派放在眼里。如此蕞尔小帮,誓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老夫这就广发英雄帖,聚集天下豪杰,前往剿灭宇宙帮!”
林儿听他这样说,亦是义愤填膺,当即斩钉截铁地道:“吕盟主能做这样一件大事,自是丁零受奴役的百姓之福了。阿兄和我,我们这些人虽然能力有限,但如若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请盟主到时一定知会一声。”檀羽也道:“林儿说的对,除强扶弱,一定要算我们一份。我们离开此地,不久后可能也会去丁零,到时再与天下的英雄相会。”
说罢,他又与吕罗汉拱手一礼,双方互相道别,檀羽便与识乐斋诸人离了嵩阳县往汝南去。唯有步六孤丽看着他将黄龙带走,却又不敢出言阻止,只好在后面干瞪着眼着急。吕罗汉在这时候要北上剿灭宇宙帮,自然是婉拒了刺杀宛城贼首的计划,步六孤丽的心思得好好想想怎么回去交差,自然顾不上黄龙了。
第七回 河图
从嵩阳县往南,不过几十里路,就是汝南,因在汝水以南而得名。
在汝南郡的西北,汝水别支出一条支脉,又屈东转南,形若垂瓠。在这里有一座城池,名曰悬瓠城。东晋义熙年间,汝南迁治于此。
这悬瓠城是建在方圆十余里的护城河中央,那护城河引汝水而成,较之一般护城河,更宽且深,远远地看,仿佛一个大圆的湖泊,而方形的城池也就像是飘在湖中心一般,形成了特殊的天圆地方结构。
整个城池的设计亦很特别。城中央是城内最高的中心建筑余木楼。楼的格局是以河图洛书为基本,暗含阴阳易数。由此余木楼向四围看开去,便是四条主干道,分别联结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四座城门形状各异,其中南门形似凤头,北门似凤尾,东西两门为翼,故而整个城池也有一个别称,叫做“凤凰城”。
然而由于汝南地位特殊,多年以来一直处于南北朝的争夺之下而时常易主。第一次元嘉北伐后,鲜卑人屠戮了众多中原城池,汝南也未能幸免。时至今日,汝南虽名义上被南朝控制,但实际居住于此的人并不多,城池周遭一片荒野。
识乐斋诸人到得汝南悬瓠城,走过护城河吊桥,还未进城,便见城门处有两个童子,正往诸人过来,像是来迎接他们。
诸人见状,慌忙下车下马。那成公兴便住在这悬瓠城内,想来不多时即可得见。这时,那两个童子迎上前来,躬身一礼,道:“红玉先生与水心仙子大驾光临,师兄请诸位先莫进城,且到西城门相见。”
檀羽大奇:“你们说的师兄是殷绍吗?他怎知我们来此?”童子道:“正是殷师兄。师尊昨夜观天象,说今日将有贵客来访。今晨师兄命人一打听,便知是诸位已到了嵩阳县,不需多时即可前来,故而命我们在此专候。”
檀羽赞道:“令师自有前代管辂之风,果然不世出的高人啊,我们这便随二位前往。”说罢,诸人便随了二童子,重又回到护城河外,往西城门走。
一路走,林儿忍不住小声问檀羽:“阿兄,这个成公兴太神了吧,怎么就知道我们会来此?我才不相信什么夜观天象的鬼话呢。”
檀羽笑答道:“这就是为什么我管殷绍叫殷神棍的原因呢。殷神棍说过,成公兴最擅长的是管辂射覆的本事。《三国志》记载,别人把一个随便什么东西用布盖住,管辂起一卦,从卦象中一看,就知道这个被盖住的东西是什么。人家故意刁难管辂,弄什么山鸡、燕子蛋、蜘蛛之类的让他猜,结果他总是一猜即中,还每次都能说出一大堆道道来。从我肤浅的猜测,这些神棍们是通过各种信息综合判断的结果。就像我们此次在南朝闹得沸沸扬扬,全天下都知道了,再加上我们一路并无耽搁,那么路上需要走多久,这就是可以计算的。如果再配合别的我们并不了解的信息,要判断我们的行程倒也并非不可能。不过,这个判断还是需要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神秘技巧,想想的确很神奇。”
林儿听他这般分析,倒也觉得在理,便不再多说。
沿着护城河,众人很快便到了西城门。之前两名童子将众人送到后,立即返回了南城门。识乐斋诸人再次顺着护城河吊桥走近西城门。刚一走到,就发现这里已站了四名童子。
有了刚才的经验,檀羽立即上前与童子见礼:“你们好,我是殷绍的儿时伙伴檀羽,特来汝南求见成公兴。刚刚在南城门,那里的童子让我们来这里。你们可以带我去进见吗?”
四童子闻言,便异口同声地答:“贵客请沿此道进城,到府城中央的余木楼自有见解。”
檀羽点点头,便领着诸人从西城门进城,沿着西大街往城中央走。
悬瓠城虽然不大,但其城格局却不小。进了西城门,先是一个足以容纳千人的瓮城。进了瓮城,便远远望见一座极高的楼,那就是余木楼。“余木”者,据说是当年修建城池时,省下了许多木头无处可用,便建起了这座高楼。楼高九丈九,其下方是一个青砖垒就的底层,三四丈高,其上则是四层的木制阁楼。这座楼,战时可用于军事指挥,平时亦可登高遥望,将城中的繁忙景象尽收眼底。
沿着西大街一路往前,穿过十几间平房,就来到余木楼下。一面走,眼尖的念双便提醒道:“这楼的南面有五个童子,北面也有五个童子,加起来一共十个。”檀羽心中一阵纳闷,这殷神棍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让这么多童子来迎接他们?便叫念双上前去询问童子具体情况。
念双上去如之前檀羽的话向童子说了一遍,童子当即道:“师兄让你们辛苦一趟,再去一次北城门。”
念双听到童子的话,第一个忍不住了,“殷神棍这是在搞什么鬼啊?我们几个兄弟来此,他不到十里之外迎接也就算了,这倒好,还叫些童子领着我们在这城里城外到处乱转,这却是要做什么?”他是个粗人,对殷绍这样神秘的阴阳易数并不以为意。
林儿忙安慰他道:“阿双别这样,殷绍让我们这样走一圈,必有他的深意,你就当是游览这汝南的胜景嘛?你看这座楼这样高峻,全天下也没几座这样的楼,平生能见识一次,不是很有趣的经历吗?”
檀羽笑道:“林儿的心态真是越来越好了。说的是啊,这汝南本是三国时袁术在此经营的一座名城,只因其特殊的城池结构,一直吸引着许多文人骚客前来游览。我们能借着殷神棍的向导,围着这城走一圈,倒也未必是坏事呢。走吧,再去北城门。”说罢便拉着林儿的手,当先往前走。
刚走出没几步,却见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林儿忙问怎么了,檀羽似恍然大悟地突然道:“林儿,我有点明白了。殷神棍这是给我们布置了一个河图的走向呢?”
“河图?我听过这名字,但了解得不多。”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这是《周易·系辞上》里的话,也是最早的关于河图与洛书的记载。所谓河图,就是将十以内的十个数,分成五个奇数、五个偶数,奇数为天数,偶数为地数,分别将之分配到东、南、西、北、中的五个方位上,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这五生数、五成数的顺序排列,这便是河图。在河图中,数字二是在正南方,四是在正西方,十是在正中央,这恰和殷神棍派出的童子数目相一致。所以我猜,殷绍是给我们布置了一个河图。”
“阿兄说得我头都晕了,”林儿抱怨道,“好歹我也是学医出身,巫医本是一家,可你这样一说,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别说你了,我也曾深研过这周易象数之学,可对于河图的了解,仍然浅薄得很,这里面涉及许多难以言清的东西。子云对奇门之术比我精通,或许他会有不一样的见解吧?”
说着话时,他二人都回头去看陈庆之。却见陈庆之正在暗自嘀咕着什么,檀羽忙问究竟。陈庆之摇摇头,道:“好像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让我再想想。”
檀羽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领着诸人继续按殷绍的指向,往北城门去。
第八回 方程
一路走到北城门外,可这一回,却并不如檀羽的预期,童子数量不是六个,却变成了九个,且是在护城河的外面,而非如刚才一样,在城门之下。
檀羽大奇,还不等童子们过来答话,便即说道:“不对不对。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这正北方属水,数字要么为一,要么为六,绝不可能为九。这不是按河图的结构排的。”
林儿道:“阿兄,我觉得这才对呢,如果这个布置那么简单,又如何体现成公兴非凡的才能。”
“你说的没错,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果继续按童子们指引的方向走,我们恐怕会越走越乱吧?”
“阿兄你还记得我们在摄欲之阵中的情况吗?”
“记得啊,一开始阿双通过一番侦察,查清了敌军的分布。可是当我们真正去闯阵的时候,却又变成了另一个局面。”
“对啊,上次你就说,好的阵法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既然如此,说不定我们前面走过的几个点也都变了呢。要不我们反着刚才的方向走,看看童子的数量发生了什么变化?”
“林儿这个主意好,我们往回走。”檀羽拍了拍手,诸人也不等童子上前,便都退回了北大街,重向余木楼去。
一到余木楼,诸人便都傻了眼,刚刚还有十个童子分列楼的前后,此时就只剩了一个。待诸人走到之时,那童子还在诧异:“你们怎么回来了?”
檀羽见状,也不多言,立刻唤道:“再去西城门。”诸人便又跟着他返回了西城门,这一回来,竟然发现,西城门竟是空空如也,一个童子都没了!诸人也不耽搁,又回到南城门,这里,竟比刚来时多了一倍,变成了四个童子,而且不再是在城门下,却来到了护城河外。
诸人这才明白,殷绍给他们出的这题,比他们想像中要复杂得多。檀羽无奈地摇摇头,对林儿道:“我又没办法了,对于象数学,我本来了解的东西就有限,再面对个中高手,我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啊。”林儿道:“阿兄别着急,要不我们先歇会儿吧?走了这许多路,着实有些乏了。”檀羽点点头,便和她一道,在这护城河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念双却是个急性子,对羽、林二人道:“阿羽,你这个文人还是太优柔寡断,要我说,这汝南不过弹丸之地,进去一家一家搜,也能把成公兴和殷神棍给找出来,哪像你这样麻烦。”
檀羽似笑非笑地道:“阿双你觉得真能在不理解他出的题目的基础上,把殷神棍找出来?”
念双有些不解道:“那当然,让我和丫头、小瘪猴一起行动,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入地三尺、不让我们找到?”
檀羽当然明白,其实他这话已经相当保守了。按他以前目空一切的性格,肯定会说就凭他一个人就能找出殷绍。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奇人异事之后,他才终于有些松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个进步吧。于是檀羽道:“那你们就去试试吧,快去快回。”
念双听得他言,当即和双妹、韩均安排了一番,三个人各自寻觅一个区域。商议一定,三个轻功高手便轻身一跃,立即不见了踪影。
这边,檀羽一回头,又见陈庆之正用手指在三少主的手心里写着什么,打趣他道:“子云不厚道,我们这里正着急呢,你们两个还在说悄悄话,也不让我们知道。”可是陈庆之却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写,只三少主用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檀羽“哦”了一声,便仔细去瞧他写的什么。
不多时,却见念双三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林儿慌忙去拉双妹的手,询问情况,双妹摇头道:“这个城里的房子很奇怪,全都用木梯连着,上面有阁楼,下面有地道,往来勾连、四通八达,我们想要侦察,却根本无从下手。师叔站到那个最高的余木楼上去观察,才发现城内有几十个人一直在不停地移动,看样子,是有人在指挥着他们与我们捉迷藏。”
林儿点头道:“我猜也是这样。阿兄说,很多将军想请成公兴出山,可却连他的面也见不着。要说,将军的手下多,奇人异士也多,而这汝南不过弹丸之城,怎么却在这一个小城找一个人而不可得呢,想必就是这城中特别的结构所决定的。看起来,我们还是得先破解殷神棍为我们设计的这个数字的谜题。只有解开了,才能见到他。阿兄,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刚一说完,檀羽便拉住了她的手,让她看向陈庆之。林儿依言看过去,见陈庆之仍在三少主的手上不停地写,便奇怪地用眼神询问檀羽。檀羽小声道:“我在仔细观察他写的东西,其中是各种复杂的算术。如果我猜的没错,子云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我们且等他写完。”
于是,诸人的眼神都看向了三少主怀中的陈庆之。陈庆之将头倚在三少主怀中,时而书写,时而皱眉细想,时而又抬头向三少主傻傻地笑笑。但大家都知道,他这是在忘我地思考殷绍设置的谜题,大家也就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毕竟,他在兵阵上的天赋早为大家熟知,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解出谜题的人。
三少主也就用另一只手,小心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眼神中饱含着无尽的温柔。自从与刘英媚的一番纠葛后,三少主已经完全懂得了怀里这个男人,她终于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交给了他。这份爱已经变得如此简单而纯粹,没有任何的波澜,就像她现在看他的眼神一样。
也不知等了多久,陈庆之突然一声惊呼:“原来这样简单!我怎么这么笨啊!”诸人听他这样一说,便知他已经解开了谜团,无不兴奋地期待。
檀羽代表诸人去询问谜题的答案。陈庆之这才眉飞色舞地解释道:“这是一个方程术。”
“方程术?”檀羽一脸的诧异。 陈庆之却微微一笑,“《九章算术》中的方程术,是在中心写下一个数,代表天元,然后从中心向外扩展,写下不同的数字,分别代表一次幂、二次幂。东南西北不同的方位,则代表不同的‘物不知数’。在这个城里,中央的余木楼就是天元,城门下代表一次幂,护城河外代表二次幂,依此类推。刚才北城门护城河外是数字九、南城门护城河外是数字四、余木楼下是数字一,把这几个数字写成一个方程,这就正是一个日月运转的轨道啊!”
檀羽听他这般解释,立即明白过来,不住地点头道:“我以前听何承天何西席与我解释过日躔月离,他根据其祖辈多年的观测,认为日月运行是不均匀的,不能以一个正圆来对待,这也是他造《元嘉历》的主要依据。这个城中看上去是用河图结构来设计,但由于考虑了日月运行的不均匀性,所以各方数字一直在变化,这才组成了一个方程术。果然,听子云你这样一说,一切都合理了!那么你觉得殷神棍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陈庆之略想了想,便即说道:“以浑天说的视角,日月五星俱在天地之间,日月运行虽不均匀,然而‘天’与‘地’却有固定位置。如果放在这城中来看,‘地’便应处在南北中轴线上。我们甫一到时,殷绍是按河图中地数的顺序在引导我们,如果不出意外,他这是想暗示我们,他正处于‘地’这个点上。天为阳地为阴,他应该就在阴面上等我们吧。”
檀羽听他分析完,心中略一计算,便知他说的‘地’应该处在城中的什么位置。于是一声呼唤:“我们走吧,见殷神棍去。”就当先拉着林儿、寻阳,重又走进南城门,来到南大街上一座普通民房的外面。这里,就是他按陈庆之的提示,计算出的所在。
檀羽在门外站定,向内朗声一声呼唤:“神棍兄,这么多老友来访,你不把茶水糕点准备好迎接我们,却让我们在外面喝冷风,可不厚道哦?”
刚一说完,就听见那民房中传来一阵大笑,伴随而来的是一番人声:“哈哈哈,阿羽又长进了嘛,这么难的题都能解开。木兰阿姊、二郎、小熙,小弟奉师命考验阿羽,劳你们在外面受冷,小弟在此先赔不是了。”
说这话的人,语调虽成熟了,但儿时的语气却丝毫没变,他就是殷绍!
(注:本回书中的方程术,部分运用了宋以后的天元术。)
第九回 神棍
随着人声,走出来一个身着白绸长衫、头戴酱色幞头、手持奇楠折扇的文士。他一出门,诸人便有飘然如仙之感,没曾想这一个市井之中,竟真就遇着神仙了吗?
殷绍随成公兴经年学艺,早成长为其门内最具才学的弟子。成公兴这一门,修的是五行易数、奇门遁甲之学,于世间人看来,这便是神仙的学问了。其人经这神仙学之浸淫,自也练出了一身仙风鹤骨。此时诸人得见,又是因着深厚的儿时情谊,殷绍有意穿着隆重。如此这般,方显出殷绍非是凡尘中人。
韩均最是机敏,他也不管殷绍变成了怎样的神仙,上去便给了殷绍肩头一拳,道:“神棍你可真是,害我们好找。”殷绍连忙赔笑道:“师尊之命,定要你们自己依着提示来到此处,我若帮了你们一点,便是有违师命,实在无可奈何啊。”木兰过去拉住韩均,道:“殷绍的本事哪是你这蠢人能想得清的,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几个时常跑江湖,风餐露宿惯了,倒没什么,只是苦了主母、公主、黄龙、玉娘她们这些闺门中人,殷绍你该要向她们赔罪才是。”
殷绍听得她言,便径直走到林儿面前,躬身一礼,唤声:“主母”。
林儿奇道:“你认得我?”
殷绍直起身来,一面摇着折扇,一面神秘一笑道:“清雅脱俗、宛若仙子,这不是水心仙子,还有别人吗?师尊说我此生将要‘遇林而起’,想来此时就是我出山的时候了。”
林儿听他言语,想起以前曾闻,殷绍恃才傲物,却不想竟是如此随和、甚至还带些世俗气息,这与他神仙打扮的模样实在不怎么相称。念及此处,林儿颇有些惊异,只得答道:“殷绍之名听到了许多次,今天一见,果然非比寻常。小妹乡野村姑,实在当不起你的谬赞啊。”
殷绍道:“主母这话不妥当。我们当年这些兄弟,个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拥你为主,自是敬你的气质。你又是阿羽的妹子,我阿文兄弟还要娶你为妻。你说的话,自是要代表这些兄弟们的风度,你可千万别太谦虚了。”
林儿听他这一番话,才终于明白他还真的不是凡人,心中自视甚高。不过因为他是来自槐沙集,与儿时的兄弟们情谊分外的好,所以才会显得容易接近。于是她回道:“殷绍说得对,是我妄自菲薄。我们识乐斋能人异士多,大家团结在一起,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就像今天,对于殷绍这个谜题,我和阿兄都没有主意,可子云却破解了这一道难题。”说着,她又将陈庆之及其余诸人介绍给殷绍。
殷绍便向陈庆之一礼,道:“先时还道是阿羽破了我的谜题,却不想他有高人相助。久闻仇池侯家堡的少堡主天赋异禀,创造了许多新奇阵法,今日得见,果然不是凡人。”
陈庆之道:“承蒙殷兄看得起,实不相瞒,今天在下来此,还是想来拜师学艺的。上回在南朝,我的阵法轻易就遭人破解,害我们险些丧命。归根结底,还是在下只知道创造新阵法,却对传统阵法不甚了解之故。长乐仙人成公兴为当世奇人,在下想向他讨教一番,不知当如何才能见到他老人家?”
殷绍微微一笑,道:“师尊年事已高,不会再收徒弟。兄台如果不介意,小弟亦可和你讨教一二。大家别站着了,随我进屋吧。”说罢,他便当先回身,退进他刚才所在的那间平房。其余诸人以檀羽为首,俱都跟了进去。
走进屋中,才知里面别有洞天。穿过一间门房,便是一个小的花园。再往前走,方进入了房的正厅。这个厅又比门房宽敞了许多,其中摆满了各色的武器之类。成公兴这一门,专攻兵家之事,自然也对这武器之道,相当精熟。
殷绍一进门,便走到一面墙边,将一根绳索拉了几下,诸人面前,便出现了一张极大的布帘。大家定睛去看,才见那布帘上密密麻麻画着的,都是各种象数奇门的图画符号。诸人看着这上面“鬼画桃符”般的奇异图案,无不啧啧称奇。
殷绍见众人表情,不无得意地道:“这上面所记录的,便是我这些年随师学艺的所有笔记心得,我门中的精要,基本都在这上面了。你们可有兴趣听我讲解一二么?”
他这一问,自然令檀羽、陈庆之兴奋不已,便急着请他指点。可林儿却嘟着嘴道:“这么复杂的东西,看一看都要头晕,要是再听你讲,肯定就如在梦游了。你能不能挑里面最简单的讲?至于其它的,阿兄、子云要是有兴趣,你们以后再单独交流嘛。”
殷绍笑道:“主母说的是。”便又回头去到那布帘上寻找,似乎在寻找林儿说的最简单的东西。可找了半天又不可得,显然他门中的学问,对于常人来说,都太难了。
林儿见他为难,莞尔一笑,道:“殷绍的学问太难,想来我刚才那话是难为你了。要不这样,刚刚阿兄给我讲河图,讲了半天我还是一头雾水,殷绍可否用简单的语言再为我讲讲这河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殷绍听她此说,立时脸显兴奋神色,回道:“河洛之学么?不瞒各位,在下最擅长的,便是河洛。你们来看这里,”说着他举起折扇,向着布帘上的两个图案指了指。诸人顺着他手看过去,原来那是一个圆形和一个方形。殷绍续道:“这便是河洛了。”
诸人一听,无不傻了。虽说大家都没有在这方面有多高造诣,可谁不知道河图、洛书乃是先圣传承最重要的奥秘,是华夏文明最核心的符纹。怎么这河、洛到了殷绍眼中,就变成了一个圆形、一个方形?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又如何能被称作文明?
殷绍当然明白他们的不解,又换了个地方,将折扇指向另外两个图案,说道:“你们一定想说,河图、洛书不是这个吗,怎么会是刚才那个?”他这时手指的方向,正是大家都见过的那个河洛图案。众人见他这一指,便不住地点头。殷绍又是一笑,续问道:“那你们看,这两边的图案可有什么区别吗?”
众人经他提醒,这才仔细去比较。河图因是依八卦方位排列,从中央之土向四周延伸,某种意义上,这倒的确像是一个圆形。与之相反,洛书便是一个标准的九宫格,九宫格当然是方形的。这样一比较,好像确如殷绍所说,河图就是一个圆,洛书就是一个方吧?
木兰是个直肠子,见殷绍不住地卖关子,急道:“以前读书的时候,也读到过‘圆者,河图之数,方者,洛书之文’这样的句子,说明这二者确实有相通之处,可那毕竟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实在没有太多的体会。阿绍赶紧说说,它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吧?”她说这话时,寻阳也不住点头。当初在上邽县学中,每涉及这类问题,作为教授杂学的夫子,寻阳总是没法尽述其详。
殷绍见众人都是急切想知道内里奥秘,又是一阵得意,方才说道:“要不,我还是先从我自己的学习经历说起吧。”
第十回 闯关
“阿羽你还记得吗?以前每次我回槐沙集,都会专门和你探讨圆形、方形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嗯,当然记得。”檀羽点头道:“每次你回家,我们都要讨论很多东西,我所了解的关于兵阵的知识,多是出自这些讨论。当时我还问你怎么会对这东西感兴趣,你却不肯说。”
“呵呵,那是因为那时候我对洛书还不十分了解之故。后来经与你一番探讨,我就终于明白了,洛书实际上就是定义了一个方!你们看,洛书上这九个数字,每一条边加起来的和都是一样的,不仅如此,两条对角线的和,也是一样的。这不正和正方形的定义方式类似吗?所以直观上,洛书就是给出了方形在术数上的定义!但是你马上一定会问,方形的对角线长并不等于边长啊?所以洛书所给出的,实际上是两个方,将所有奇数和所有偶数分别按大小连起来,就形成了两个拆开的方。你再去检查,就发现四条边依然相等,两条对角线则变成了按减法相等。”
“殷绍的意思是,洛书其实就是用数字的方式来解释图形?这倒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檀羽和陈庆之听到他的讲解,都开始深深地思索起来。这样的理论,对他们来说,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殷绍则继续着他的理论,“把这个想清楚之后,河图也就简单了。河图不同方位的两个数字相减,恰恰等于中央的那个数字,这就和圆形的定义方式完全一致。不仅如此,河图还定义了旋转的方向。从一开始,延着数字大的方向旋转,碰到内圈变外圈、或外圈变内圈时,就用中间那个‘十’进行判定。这样,这个圆就变成一个有方向性的圆了,这也是为什么行星运转都是有方向的。”
他讲完这些,檀羽、陈庆之还没反应过来,尚在仔细思考他说的话,并将其和自己已有的经学知识联系起来。只有木兰在一旁不住地称赞:“阿绍你真厉害,这么复杂的东西,也能研究得这样透彻。”
称赞一番后,木兰见其余诸人并没有多少疑问,便又将嵩阳县遇袭的事与殷绍讲了。殷绍沉吟片刻,便走到另一边,从武器堆里拿起一副铠甲,对众人道:“这副纸甲,是师尊的得意之作,不仅轻便,而且弓矢、鸟铳均难穿透,阿羽、主母和各位小姑都贴身穿戴一套,可保生命无虞。我再设计一套步行时的阵法,让有武功和没武功的人配合行动,自然就万无一失了。”
诸人听得他言,又想起前日宇宙帮的袭击,这才总算将悬着的心略放了下来。林儿忍不住赞道:“阿兄的兄弟,个个都是及时雨。有殷绍帮忙,我也终于不必担忧了。”
“可是……”殷绍却突然显出了一丝难言的神色来,“师尊说,我要想离开汝南去帮你们,除非你们能通过他设下的任务考验。”
“任务考验?”众人一阵好奇,原来刚才他们在城中转悠了一大圈还只是热身,根本不是真正的考验呢。这成公兴果然是世间奇人,要过他这一关真是不容易。
“嗯,师尊的任务,比我出的谜题可难多了。你们刚刚经过那个余木楼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那余木楼有四个门,师尊规定,你们要每两个人依次从四个门进去,并同时到达顶层,在顶层的大鼓上敲三下,这个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不过,每个门的人选必须各不相同,而且一旦进了门,在敲鼓之前,就不能由别人做任何的帮忙,否则整个任务就失败了。”殷绍解释着。
林儿奇道:“里面的任务都有些什么可以透露吗?我们应该如何分配人员呢?”
殷绍道:“老实说,任务是什么师尊并没有告诉我。不过你们可以放心,里面没有任何对你们的生命有威胁的东西,只要你们自己小心些,怎样进去,一定能怎样出来。至于人员分配,按道理我也可以参与其中来帮你们,不过这些任务都是难得的体验机会,旁人想经历尚不可得,你们还是自己进去尝试吧。我看你们中不是刚好有四对情侣吗?要不然这四对情侣每一对负责一个门好了。”
他说的四对情侣,自然是指檀羽和寻阳、陈庆之和三少主、韩均和木兰、念双和双妹。
林儿闻言,拍手道:“嘻嘻,神棍兄这个安排好,我可以坐壁上观,不用去累一回。”
可黄龙却有些不满地道:“不要不要,这个安排一点都不好。那么有趣的任务,黄龙也想去呢。以前在葭萌关寻找费氏夫人、在洗罪城夺宝,这两次冒险闯关,黄龙都没赶上。这回好不容易赶上了,却又不能去,多遗憾。”说着她连连叹气。
殷绍笑道:“张小姑想进去试试,和谁换一下不就好了?”
黄龙想了想,便央求林儿道:“师叔,我们两个组一队,去替换木兰师叔和韩师叔,好不?他们一个参加过葭萌关的行动,一个参加过洗罪城的行动,这次就不去了嘛。”林儿见她急切的表情,只得说道:“黄龙想去,那我当然陪你啦。只是不知道木兰阿姊同不同意。”黄龙和木兰曾一起在武当山待了近一个月,两人自然是格外的相熟,此时黄龙听得林儿之言,便过去拉着木兰求情。木兰见她模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人选确定,一行人便随着殷绍,风风火火再度来到余木楼下。
殷绍指着楼下四门,说道:“南北西东四门,按照我对师尊的了解,这四个门应当分属乾、坤、坎、离四象。其中,东门少阳,属离火,为初升之象,小熙、双妹武艺最高,最适合此门;南门太阳,属乾天,为动极之象,主母、张小姑健行天下,最适合此门;西门少阴,属坎水,为沉降之象,陈公子、三少主沉静多智,最适合此门;北门太阴,属坤地,为静极之象,阿羽、公主君子之德,最适合此门。”
他刚一说好,性子最急的念双也不等诸人同意,便即拉了双妹,走进东门。
余木楼闯关任务,开启!
第十一回 青龙
念双二人走进门内,才发现其中竟是空空如也。四围墙壁像是纯钢打造,一直延伸到十丈高的楼顶层。顶层是一个圆形的小洞,从洞里透下来一些微弱光线,可以稍微看清其上应是一个平台,亦即大鼓所在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这楼的四道门都通向同一个顶层同一面鼓,只是个中的机关不同罢了。
两人看清顶层的形式,再去瞧四周墙壁,才见壁面纯青,平滑如镜,其上唯一可攀手处,是几条蟠在墙上的巨龙。
双妹在念双身后,怯生生地唤了声“师叔”,声音便在这空旷的楼里反复传播,也令二人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两人手拉着手,左右上下看了半天,才由双妹说道:“好像这一关的考验,就是如何能在这空旷的楼里,攀到那最顶层的大鼓旁边吧?我们两个还可凭轻功上去,可小姑她们却怎么办?这一关怕是很难啊?”念双握着她的手,笑道:“丫头就是善良,自己这一关怎么过还没想好,就先关心别人。其余那六个人可比我们俩聪明,他们自有办法上去。咱们还是先顾自己吧。”
双妹听他话,似乎有些不解,忙问:“我以为,这高度不过十丈,我们借着那几条龙做支撑,凭借轻功,应该不难爬上去吧?”
念双听她这话,微微一笑,也不答她,只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小布条,然后纵身一跃,到了巨龙旁边,将那小布条在龙身上搓了两下,再回到双妹身边。他将小布条给双妹看,双妹这才大惊失色:原来小布条竟像是被烧灼一般,变成了黑灰色。
“原来这竟是一条条的火龙!”双妹讶道。
念双道:“丫头你仔细看那龙身上的颜色,和其余地方略有不同,那上面,分明是抹了奇怪的巨毒之物。如果我们贸然将手在那上面借力,只会被烧成灰烬。看样子,这一关怕是不太好过。”
双妹点点头,便拉了念双坐下,然后道:“师叔别着急,我们坐着慢慢想办法。”念双依她言坐下,两人就依偎在一处,思考着如何才能攀上这楼、完成成公兴的任务。
双妹看着头上顶层处透进的光线,喃喃地道:“那里有一根横梁,如果能用绳索什么的套在上面,咱们都能上去了。可是进来之前也不知是这情况,没有准备绳索。要不我们将衣服撕破做成绳索如何?”
念双想了想,道:“似乎可以,且让我先试一试。”便从腰间取下承影剑,将剑柄系上一根布条,然后对准顶层那根横梁猛的一扔,布条便随着承影绕横梁扫过一圈,重又落到念双手上。念双一看布条,顿时摇摇头,原来布条同样变了色,横梁上也抹了毒。
念双恨恨地道:“这成公兴可真够狠的,就是不给我们借力的空间。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思考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念双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找边角上一点狭窄的地方,左右借力往上攀登。可双妹却反对道:“这个墙壁这样滑溜,稍一失足便要掉下来。就算一路小心翼翼,也难免到最后会气力不足。”念双想想也是,又只好去想别的办法。
等了许久,双妹忽然说道:“师叔,你把我当成你的承影好不好?”念双奇道:“把你当成承影?”双妹却兴奋起来:“对呀,把我当承影,抛上去。”
念双听她如此提议,便知她是想靠轻功、再加自己的帮助直接飞上去。可念双还是不无担忧:“万一我的力气不足,你没能倚住上面的支点掉下来……”
还未说完,就被双妹挡住了嘴,柔声道:“如果掉下来,师叔也一定能接住我的,对不对?丫头就是你腰间的承影,天天贴着你,你一定知道怎么把我抛上去的,对不对?”
念双见她这般坚定的表情,思索片刻,便即说道:“好!就这么办,豁出去手断了,我也不会叫你有事。”
于是念双便脱下自己的外衣,撕成一条一条,互相连接起来,形成一条十余丈的长绳,让双妹拿着一头,然后道:“丫头,准备好了吗?”双妹便微笑着点头。
念双当即一声大叫:“起!”
双妹闻言,双脚点地,便腾空飞起丈余。就在她上升之力将止之时,念双也飞了起来,然后奋起身上所有的真气,在双妹双脚上猛的一推。双妹得此凭借,立即窜升上去,飞快地接近高楼顶层。
可是,还差那么一点啊!
虽然双妹身子轻,但比起承影自是重得太多。念双力气再大,要将她推上十丈高楼,还是显得力气不足。
双妹见上升之势即将停滞,急切之间高叫道:“师叔,承影!”
地面上的念双得她提醒,瞬间反应,便将承影的剑柄向上,照着她的脚底掷了上去。承影剑击中双妹,双妹得此凭借,再次上升少许。只这一点,已让她的手攀上了那顶层的平台。
有了手的支撑,双妹轻身一跃,就上了顶层。甫一上来时,她还格外小心地用布条绑住了手脚,但那显然多余了,高台之上,是没有抹毒的。
于是,双妹将事先早已备好的长绳找了个结实的地方牢牢绑住,又将另一头扔下去。底下的念双有了绳索的帮助,要攀上顶层也就毫无困难,只三下两下,就见他如山中的灵猴一般上了高台。
两人站在高台上,兴奋地拥抱欢呼。
自上次对战李宝时,他们达到了真正的融合,从此后,二人的身心聚到了一处,一个眼神、一个语气,便都能让对方领悟。今天,也正是这样完美的心神交融,才让这个任务的完成,变得容易。
两人又腻味了一阵,才由念双过去,举起大棰,重重地在顶层的大鼓上敲了三下。
第十二回 朱雀
两人敲完鼓,就从顶层的窗台一跃而出,来到地面。念双正要向其余诸人叙述楼内的情景,殷绍慌忙止道:“小熙,千万别说出来。接下来的每一关,都不相同,你说出的话,反而会影响他们闯关的进程。”念双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黄龙却在旁跃跃欲试地道:“阿双叔可别和我们说里面的情况,省得我们被说是作弊。我跟林儿师叔一定和阿双叔他们一样,顺利地完成任务。”林儿忙拉住她:“张小美不要大意哦,这个任务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去做。”黄龙点点头,道声“知道啦”,便拉着林儿走进南门。
南门内的情况,与之前念双二人所见并不相同。虽然楼内依旧空旷、四壁依旧平滑,可并不如之前的纯青色,而是通体的赤红色。没有四壁的火龙蟠着,只有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正蹲在一个角落处打盹儿。
黄龙站在场中,头朝上,向四周看了半天,这才奇怪地道:“师叔,这楼里怎么连楼梯都没有?那我们可怎么上到顶层敲鼓呀?”林儿却笑道:“我猜就是这样。刚刚你没发现,阿双的外衣不见了,显然他们是用外衣制成了长绳从那上面吊下来。可殷绍不让他说出来,我猜是因为知道我们即便有长绳,也是无法上去的。”
黄龙嘟着小嘴,沉吟道:“唔,原来是这样。那我们怎么才能上去呢?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边那只奇怪的鸟儿,难道我们只有靠那只鸟儿把我们驮上去?我先试试看。”
说着,她便跑到了角落处,蹲下来小心看了看那只鸟。这鸟儿体型大致和黄龙娇小的身驱相仿佛,不过喙很长,显是飞禽中的猎食者。黄龙看了一阵那鸟,就用手轻轻去触摸它的羽毛。刚一伸手,就见那鸟忽地一抖,吓得黄龙连退了两步,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鸟儿展开翅膀、站起身来,才感觉它的身型又大了一圈。一对羽翼足可将林儿、黄龙二女全都包裹其中,它的高度,亦有两人左右。
黄龙一脸兴奋地对林儿道:“师叔,这么大只鸟,把我们两个都驮上去也一定没问题的。咱们这一关简单,不用脱衣服,嘻嘻。”
林儿看了看她可爱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鸟儿如何才肯听我们的驮我们上去呢?”黄龙经她提醒,不住地挠头:“对啊,鸟儿又不是人,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呀,这可怎么办?”
说话时,她的脚步却并未停。她的想法是往鸟儿的身后走,然后趁鸟不注意,试着爬到它的背上去。谁知那鸟儿颇有些灵性,对黄龙“暗度陈仓”的计策像心知肚明一般。黄龙一边说一边走,它也跟着黄龙旋转着身子,就是始终不让黄龙到它的身后。黄龙两句话说完,就已经围着它转了半圈,仍是正对着它的鸟头。
黄龙抿抿嘴,仍是不肯服输,便加紧脚步绕着鸟儿转圈。可是,她毕竟转的是外圈,哪有鸟儿速度快,不论怎么转,她就是怎么也躲不开鸟头去。
林儿远远地看着她和鸟儿戏耍,其中充满了童趣,忍不住便大笑出声来:“老鹰捉小鸡,这游戏好多年没玩儿过了,嘻嘻,有趣有趣。”一边笑,她又一边出言提醒黄龙:“你别光绕一个方向跑,左右动动,鸟儿毕竟笨,跟不上你的。”
黄龙哪会想不到她这一招,只是刚才和鸟儿赌气,这才总绕一个方向走。听了林儿的话,她便来回地和鸟儿兜圈子,不多时,便绕乱了鸟儿的脚步,终于触到了它的尾毛。
黄龙一旦成功,哪肯放手,当即用小孩爬树的动作,飞快地冲上了鸟儿的背,然后便在鸟儿背上,发出胜利者的欢呼。
那鸟见自己最终被黄龙的脚步骗了,似乎很生气,将头死命地抖了几下,然后竟如最开始一般,直接蹲了下来,两侧羽翼也缩到一处,再不肯起来。
黄龙刚刚还在大笑,见鸟儿这般动作,当即愣住了,迭声哀求道:“鸟儿鸟儿,你怎么下来了啊,我还要你带我上楼去呢。”可是说了半天,鸟儿再无半点反应,竟是直接将眼紧闭,继续打起盹来。
黄龙见状,半带哭腔地对远处的林儿道:“师叔,这可怎么办啊?”
林儿刚刚见黄龙得意和失落的表情迅速转换,满是少年心性,早笑了个前仰后翻,这时听黄龙问,这才略止住笑,温言道:“别急啦,你先下来,我们坐着慢慢想办法。”黄龙听得她意,悻悻地又瞄了鸟儿一眼,这才不舍地离开鸟背,来到林儿身边。
于是二女便找了个角落处坐下,眼看着那只怪鸟,心中开始思索对策。
识乐斋人有个习惯,每当思考问题时,便要坐下来静静地想。这个习惯,最早就是从林儿开始的。遇到任何大事,只有先让自己冷静,才有可能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这一习惯,也使得识乐斋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黄龙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道:“陶家阿兄的口技什么都能模仿,肯定能和这鸟儿沟通的,师叔你会不?”林儿却直摇头:“师弟那本事还真是独门秘技,我是学不来的。要是带着我的宝琴,兴许还能和鸟儿说几句话。”黄龙“啊”了一声,瘪着嘴道:“那可怎么办啊?”
林儿微微一笑,道:“我在想,这个鸟似乎很通人性,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黄龙听她作如此想,不由得一愣,道:“这鸟儿肯定是有人驯过的吧?否则怎么这么聪明。”林儿道:“有人驯过这个是很自然的啦。可鸟儿毕竟不是猴儿、狗儿,它对人应该有天生的敌意。可这只鸟却和生人如此玩耍,要训练到这个程度,怕是需要一些非常手段的。”
“师叔的意思是?”
“我曾听说,草原人驯养苍鹰有一个老话叫‘熬鹰’,意思是说,在驯鹰期间不能让鹰睡觉,要困着它、累着它,让它饥饿难耐、对人再无敌意时,再由驯养人给它喂食,这样鹰就能被训练成捕猎的帮手。这只怪鸟虽和苍鹰有所不同,但我看它一直这样嗜睡,说不定当初被驯化时也是采用了类似熬鹰的办法。”
“哦!我懂了,师叔的意思是,我们也让那鸟儿睡不着觉,它无可奈何,就只好带我们飞上顶层了。”
黄龙如同顿悟了一般,兴奋地就跑到那鸟儿跟前去,双手双脚并用,去推搡那鸟儿,口中则时而唱歌、时而尖叫。她的声线本来就细,尖叫起来的声音连林儿都受不了,何况是熟睡中的鸟儿呢。鸟儿被她这样一弄,就开始有些烦躁起来。
黄龙见有了效果,更加兴奋地去“打搅”鸟儿的美梦。她是一个很有专劲的人,就这样一刻不停地动作。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她的声音却不见一点嘶哑,反是鸟儿终于受不了了,终于站起身来,展开它的双翼,将它的侧身对准了黄龙。
黄龙见它动作,便知它终于被自己弄服气了,不由得哈哈笑了几声,然后过去拉过林儿来,道声:“师叔快上。”二女便上了鸟背,紧紧地将羽毛抓住。
那鸟儿见二女坐稳,将翅膀一阵扑打,登时便一飞而起,来到楼的顶层,将二女稳稳地放了下来。
黄龙一落实地,当即过去举棰敲鼓三声响。于是二女又由鸟儿接上,下得地来,重返楼外。
第十三回 白虎
楼外,陈庆之和三少主早已准备妥当了。见林儿二女出来,陈庆之立即朗声说道:“主母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我和娥儿也不甘落后,一定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务,各位请看好了。”说罢,他便拉了三少主,走进西门。
西门之内,是一条一人高的长长甬道。两人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穿过甬道。一路走,陈庆之还不时地用手去触碰两边的墙壁。
三少主奇道:“夫君看出什么名堂了吗?”陈庆之道:“你摸摸看?”三少主依言去仔细触摸那墙壁,只觉手感粗糙,绝不是什么好的木料,便诧异地回头说道:“这木头颜色泛白、质感很差,不像原木,倒像下脚料。”陈庆之道:“嗯,说得不错,不过还不够,再想想?”三少主不知他是何意,低头想了半天也没个主意,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陈庆之见她表情,朗声一笑,也不多作解释,只是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了约摸一二丈远,甬道就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只能站一个人左右的天井。光线仍从顶层的小圆洞里透下来,令这地方显得格外狭窄。
陈庆之走在前面,当先进了天井,三少主要再进来,两人就得紧紧贴住。陈庆之见此,便尝试着撑住墙壁向上攀爬,可是刚爬了几下,他就感到了不对。这楼有十丈高,要想就这样爬上去,他自己的体力能不能支持且不论,三少主是一定不行的。如果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那就麻烦大了。
三少主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连忙拉住陈庆之的脚,说道:“夫君快下来,我爬不了那么高的。”陈庆之听她这般说,便一撤力,落到了实地。两个人再次紧贴在一处。
陈庆之还未及思索,先感受到了三少主身体的温度,心中不由得一荡,奸诈地笑道:“哎呀,这大冬天的,衣服穿太多,咱俩都挤不下了,这可怎么是好。要不我们都把衣服脱了吧?省得碍事。”惹得三少主连声啐他:“要脱也是晚上脱,哪有光天化日脱衣服的,被人看见还不羞死了?”陈庆之则哈哈大笑:“是了是了,那今天晚上可要脱了让我看哦,嘻嘻。”这话又是让三少主一阵脸红。
于是,两人就这样互相紧紧抱着站在这天井之中。因为离得太近,呼吸都混到了一起,陈庆之只觉三少主口中呼出的一股暖气轻轻打在自己鼻尖,他心中又是一荡,哪里还忍得住,便一凑嘴,紧贴在了三少主红润的香唇上。
两人就这样热情地拥吻,四目紧闭,舌尖交汇,全身心去感受彼此浓浓的爱意。此刻,陈庆之只感到三少主胸前正自起伏,她的心在激荡。此刻,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这一吻,便是大半个时辰,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三少主擂起粉拳在陈庆之肩头连捶几下,埋怨道:“夫君真讨厌,不想着完成任务,却来这里干这羞人的事。”陈庆之却轻轻托起她的粉颊,一脸痴迷地道:“谁叫你这么美,让我欲罢不能。”三少主连忙阻止他道:“好啦,出去再让你亲个够嘛,赶紧想办法上楼去敲鼓呀。你刚才和他们说要尽快完成任务的。”陈庆之听她提醒,这才抬起头来,向着顶层的方向仔细察看情况。
片刻之后,他忽然说道:“刚才问你墙壁除了是下脚料制成,还有什么问题。现在这里,看得最是清楚。这里往上,有十丈高,如果全是下脚料,质量软脆,如何能支撑得住这样的重量?”“夫君是说,这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没错,要不我们来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吧。”
说着,他的单掌变爪,在一侧墙体上重重地扎了进去。那墙是用极差的木料做成,以陈庆之的功力,亦能轻易将墙体击碎。待墙体露出一个洞出来,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墙面里面是厚厚的金属骨架。正是这个骨架,支撑着整个墙体的重量。外面的下脚料,不过是贴上去的。
三少主见此发现,颇有些兴奋地道:“夫君真聪明,你又想对了。”而陈庆之却犹豫起来:“虽然如此,可我们怎样才能到达顶层呢?难道说,非得一点一点把这些木料击碎才能上去?”三少主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我也可以帮你的。”说着,她也奋起自己的手上真气,击碎了一处的木墙。
陈庆之还在迟疑,“这办法未免太笨了吧?要把墙面全部击碎,得花很长时间呢。”三少主却不等他想出更好办法,就开始不停地向木墙动起手来,不多时,已有半人高的一整块墙面掉落下来。
随着掉下来的木屑越来越多,两人的脚都已经陷在了厚厚的木屑堆里。
陈庆之赶紧将脚从木屑里拿了出来,使劲抖了抖。然后他就忽然发现,自己站得竟比三少主高出了不少。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了然,原来,把所有木头全部击碎,那就相当于把他们脚下垫高。随着木屑越多,他们也就能逐渐接近楼的顶层。
陈庆之想明白这一点,立即根据木墙的深度,在心中核算了所有木料的大致体积、以及将能垫高的高度。对他来说,这当然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算术题,很快的,他就得知了他们将能依靠木屑的逐渐增厚,到达整个高度的五分之四。如若他们能达到那样的高度,那么剩余的两丈左右,凭他和三少主并不算好的轻功,应该也能轻易地跃上去了。
想通这一点,陈庆之也就开始和三少主一起干活。三少主见状,笑道:“夫君想通了?”陈庆之道:“嗯,想通了。我们进的是西方坎门,坎为水,正是说要利用水涨船高的原理。同时,西方白虎,这一关的用意,想来就是要我们像饿虎扑食一样,用利爪凿开一条通路,送我们上去。”
于是,两人便齐心协力,奋力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开出一片天地来。然而,这一招却并不容易,他二人毕竟武功有限,击打一阵,真气便难以为继,要歇息好一会,才能继续。并且,击碎木墙产生的木屑飘在狭窄的空间里,也呛得两人十分难受,他们必须要小心翼翼地等尘埃落地再继续工作。两方面的原因,使得作业进度十分缓慢。直待从顶层透下来的光越来越弱,天已经逐渐黑下来,他们还没有到达一半的地方。
这时候,陈庆之趁回复真气的当口,苦中作乐地向三少主开玩笑:“娥儿,你刚刚说好的哦,今晚上要让我看个够。”三少主一面喘着气,一面哂道:“夫君就是不正经,这时候还说这个。”陈庆之却色迷迷地真个过去要脱三少主的衣服,引得三少主连连后退。
原来,经过漫长的作业,他们已将原本狭窄的空间,扩开了不少呢。
就这样时作时停。越到后面,他们越是累得不行,休息的时间也就越长。一直到天井中重又亮起光来,一个夜晚过去,他们才最终将大部分的木墙击碎,露出了后面真正的金属墙壁。而在他们脚下,已经堆起了厚厚的木屑,将二人抬高了七八丈。
这时候,木墙被击碎后,只剩下顶层一点他们够不到的地方。也因此,那里刚好露出开始那个恰能过一人的小洞,清晨的阳光从那个洞中透过来,让他们精神也为之一振。
陈庆之问道:“娥儿,现在上面那个洞还有一丈多高,你应该能攀上去了吧?”三少主点头道:“嗯,奋起最后一股劲,也一定要上去!”说罢,她便当先一纵身,跃上了那个小洞,然后手脚并用,将最后一点精力全部用出来,迅速地向上爬升。
陈庆之就在她的身下,也随着她往上爬,每逢三少主快撑不住时,他就在她的屁股上猛推一把,助她上去。两人经过一个晚上的辛苦,早已累得精疲力竭,但眼看成功就要到来,胸中提着的一口真气哪里还肯放松,就这样爬上了一丈多的小洞。
陈庆之一声长啸,也不知哪里来的最后一点力气,就飞奔过去,将顶层的鼓重重地敲了三下。
第十四回 玄武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两人经一夜辛苦,早把身下的去路封死,他们只能像念双、双妹二人一样,从楼外飞掠下去。若在平时,以他们的武功,借着层层的飞檐,要跃下楼去并不困难,可此时他们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要想再往下跳,危险性实在太大。
急切之中,陈庆之只得向下面高声求援。因为按照规定,只要两人都到了顶层、且敲响大鼓,任务即告完成,那么之后由楼外之人接出,应当不算违规。楼下之人刚才也听到了鼓声响起,此时听他们呼唤,韩均和双妹当即一纵身就上到顶层来,将两人背负着带回了楼下。
楼下诸人,全都是漏夜守候在楼外,等他二人出来。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任何动静,这可真是急煞了诸人。木兰几次提出要到顶层上去看看楼内的情况,都被林儿止住。毕竟,既然这个任务是一定要由陈庆之和三少主两个去完成,其他人帮忙就算是违规,到时徒增许多变数。
这时,见二人终于完成任务出来,不住打着哈欠的黄龙取笑他们道:“嘻嘻,你们两个人在里面一个晚上,肯定做了那个事的,对不对?”木兰则在一边埋怨:“要做也不挑个时间,让大家好等。”
陈庆之连连向诸人赔礼,可三少主听到木兰的抱怨,却有些委屈似的,竟直接掉下泪来。
林儿连忙过去扶住三少主,抬头向黄龙、木兰大喝道:“你们两个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人,你们看她的手!”说着,她便将三少主的手抬起来让诸人看。诸人这才发现,她的手指因为昨夜不停地击打木墙,已经肿成了萝卜一样,好几个地方擦破了皮,在淌血水。
木兰见状,连忙向三少主深深一躬,道声抱歉。而黄龙则跑过去紧紧搂住她,迭声道:“李阿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状况,我以为你们那个门里也是只怪鸟,多叫几声就可以了。你们昨天晚上一定很辛苦的,对不对?你打我几下出出气,好不好?”三少主见她一脸歉然的表情,心中又是一阵温暖,这才止住泪水,略作一笑,道:“没什么,是我们自己动作太慢了。”
林儿两手分别拍了拍二女,说道:“大家互相体谅就行了,我相信子云和三少主绝不会因小失大,他们一定经历了我们无法想像的艰难。接下来,就看阿兄的了。”
刚说完,就听殷绍在一旁不住地拍手,一脸信服地道:“早知水心仙子以德服众,我还始终不信,今日见此,才明白为什么木兰阿姊、大眼、杨师弟、小熙他们都能唯你之命是从。小弟从今天起,也为主母马首是瞻!”
林儿道:“我们还有一关的任务没完成呢,神棍兄这么着急作甚。”殷绍笑道:“阿羽要是敢完不成这任务,看兄弟们怎么笑话他。”
旁边檀羽在三门任务皆完成后,已经拉住了寻阳的手,做好准备。此时听到殷绍的话,他立即坚定地道:“大家放心,我和公主一定不辱使命。”说罢,他便与寻阳携手走进了北门。
一边走,檀羽就感受到了寻阳的呼吸正起伏不定,他忙回头问道:“公主怎么了?”寻阳一阵犹豫,道:“羽郎,我有些紧张。”“紧张什么呢?”“我人笨,文武都不通,每次都是拖大家后腿的,我怕我不行。”
檀羽见她一副没信心的模样,心中不自觉地一番怜惜,便轻轻将她搂住,然后小声为她鼓劲:“公主你一定行的。想想看,你曾经为了到上邽找我、为了从秘密山路潜去汉中、为了到北凉给林儿送信,经历多少行旅的艰难,这些都是你处于闺门中从所未想过的事吧?可是这些你都做到了啊,说明你一定行的,只要你愿意全身心去做这件事。”
寻阳听到他的话,便用两只手紧挽住他的胳膊,道:“有羽郎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就像在金山寺陪你去死人堆里查案一样。嗯,寻阳一定行的!”她的声音很轻柔,为自己鼓劲也显得有气无力,可檀羽见她腮帮红扑扑的,其中有说不出的可爱,便非常鼓励地对她点头认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楼来。北门内的情形,较之前面三门,显得尤其简单。四周空旷的楼内,是一根一直延伸到顶层的乌黑色钢架。钢架上,是各种形状的横竖格子。格子看起来有些凌乱,但很显然,这一关的任务,就是要让羽、寻二人,沿着这些格子,像蛇一样,爬上这十丈高的钢架。
这个任务,若是换成识乐斋中几个会武之人来,怕是想也不想,几个纵跃就能腾身上去。可对于羽、寻这两个文弱之人,这就变得有些困难了。
寻阳抬眼看着高耸的钢架,不由心中一阵胆寒,喃喃地道:“殷绍还说是在帮我们,分明是要为难我们。这个任务若换成木兰阿姊、二郎来,那不就信手拈来了吗?”檀羽笑道:“我相信殷绍不会害我们的,他也未必知道他师父会用什么办法来为难我们。这个任务虽然有些难,但在四个门中,相信它是最适合我们的,因为至少我们可以循着道路上去。若是换了必须借助轻功上去的任务,那才是真正为难我们呢。”
“可是羽郎,”寻阳还是一脸的畏怯,“这么高的架子,万一失手掉下来,那我们还不粉身碎骨呀?”
檀羽当然也明白她的所想,他自己自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攀到高层时不会手脚发软,他必须要想到合适的办法避免危机。
他一面思考良策,一面走过去仔细观察那钢架上的格子形状。格子乱得很,有的地方是封闭的,有的地方则是分着叉儿,很难寻觅出其中固定的规律来。按理说,北方玄武,玄武者,龟蛇而已。龟背的纹路,一般都颇有规律,可这里的格子,却要比龟背还要复杂得多。檀羽心中纳闷,这却是什么道理呢?
他就这样不停地想着,却始终没有找到好的办法,心思也越来越远。
寻阳见檀羽一直看着钢架发呆,心知他是遇到了困难,便走到他的身边,小声问道:“羽郎是在想什么?小妹能帮你么?”
“想什么?”檀羽经她一问,不禁一愣,反问寻阳道:“你问我在想什么?对啊,我都忘了我在想什么了。刚刚好像思维想叉了路,有些混乱。公主帮我理一理思绪吧?”
寻阳没想到他这样说,沉吟片刻,弱弱地答道:“羽郎要想的,应该是如何在爬上去的同时,又避免失足掉下来?”
“对啊!”檀羽听她提醒,一拍脑袋,大声道:“我刚刚想得太远,想到了什么玄武、什么龟背之类,其实是偏离了方向。还是公主的心思最细,总能抓住事情的主线。如果说要避免失足,最佳的办法,当然是将我们两个连起来,这样一个人失足,另一个人就能很快抓住。”
正说着,他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拉住寻阳的手,绕着钢架转了一圈,然后兴奋地道:“我明白了!公主你看,这些格子虽然乱,但仔细分辨,就能发现,它中间是断开的,这根本是两个钢架靠在一起的。”
寻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接过他的话来,续道:“羽郎的意思是,我们用一根绳子穿过这个钢架,我们两个分别在钢架的两边向上爬。绳子顺着格子的缝隙随我们向上移动,我们自己攀爬时,绳子就放进格子里。如果有人失足,另一个人就会被卡在钢架上,这样也能保证两个人都安全。”
“没错,就是这意思!”檀羽一拍手,“动手吧!”
第十五回 完成
檀羽脱下自己的长衫,揉成一根长绳,穿过钢架,紧紧拴在了寻阳的腰间,两人也就被一根绳连在一起。
檀羽道:“我们先试试看衫子牢不牢吧?”两人就将长衫架在一个格子里,悬空吊在钢架上。索性,两人都是身体瘦小,并不十分重,一件长衫反复绕几圈便足以将两人支撑住了。确认没问题后,两人也就开始缓缓地攀登钢架。
檀羽从小半耕半读,农家活一应俱会,爬坡上坎也是常有之事,攀爬这钢架,倒并非多么为难。至于寻阳,正如檀羽之言,这几年来,她走遍中原,早从娇弱的公主,蜕变成一个坚强的奇女子。所以至少一开始,他们的攀爬还算得力。
可是,随着高度的增加,两人体力上的不足便显现出来。他们毕竟不是练武之人,无法和念双他们相比,爬个两三丈,就已经累得手脚发软了。此时,寻阳只要向下看,就会被所处的高度吓得掉去半个魂,几次险些失足。好在檀羽一直和她相互鼓劲,叫她只看着自己,不要向下看。寻阳当然是极听檀羽话的,虽然已经累得无以为继,可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就是支撑着她一路向上走。
每爬个一二丈,两人便要停下来歇小半个时辰,中间两人还用随身携带的干粮补充了些许体力。如此反复,直到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两人这才奋起最后的力气,攀上了楼的顶层。
此时,两人已经累得只能趴在平台上,手脚不住地打颤,连丝毫动弹一下都是难上加难,两人只能像两只懒猫一样瘫软着。他们互相望着对方,不约而同地都会心笑了出来。
微笑之间,檀羽看到了一张天下绝美的笑脸。檀羽不自觉地,心思就想到了他和寻阳的婚事上。他们此去颖川,最重要的就是向乙浑说明婚事。可是在这之前,他们又一次证明了双方的默契。这次的闯关任务正是要证明,他们的感情是不能被分开的。
想到此处,檀羽不无感慨地道:“当初在长安的船上,林儿劝我娶公主,可我却犹豫不决,怕自己没有足够的爱给你,会让你受委屈。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傻。一直以来,我都把什么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爱,也全揽在自己身上,仿佛什么都为你想到、什么都为你做到,这就是爱。可就像今天爬这钢架子,我自己的力气,只够支撑自己,公主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爬上来。正因着这样同心协力的过程,我才感到了和公主在一起的快乐和温暖。爱,不正应该是这样吗?”
寻阳温暖地一笑,回应道:“谢谢林儿、谢谢阿姊,她们都对我太好太好了,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那时候我不顾一切来到羽郎身边,厚脸皮留下来,我以为这就足够了。可我那时候并不真的开心,因为我不知道哪天就会失去你。是林儿和阿姊给了我追求幸福的勇气,所以我今天才能爬上这样的高楼。从这里向下看,我会感到害怕,可害怕却无法阻止我和羽郎一起爬上来。爬上来的感觉这样美好,让人流连忘返。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羽郎跳舞,想嫁给你,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你。”
檀羽听她说出如此袒露心怀的话,不自禁地眼眶都快湿了。一向含蓄内敛的寻阳,却会这样热情,那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把全身心交给自己了啊。这样的幸福,他能承受得起吗?
于是,他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公主放心,再硬的筋骨,也会因你而变软,我一定让自己学会最美的舞蹈,用最隆重的方式来接受你的爱。”
说完这话,檀羽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从地上翻身起来,跑过去抡起大棰,重重地敲鼓三响,然后又来到窗边,对着远方大声吼道:“我们赢了!”
楼下的识乐斋诸人听到檀羽敲击的鼓声、和他的狂吼,全都兴奋地随他欢呼雀跃。韩均和双妹则再次登楼,将已经脱了力的羽、寻二人带回到楼下。
余木楼闯关任务,完成!
二人刚一落地,就见不远处跑来一个小童,将一封信和一本书交到殷绍手上。殷绍展开信来看了一遍,当即展颜对诸人道:“谢谢你们,谢谢大家,师尊已经同意我离开汝南加入识乐斋了。这一本书,就是我师门中的不传之秘《玄易真经》,谁得了它,便是我门中的下一代继承者。师尊一直在考察几个师兄弟,今天终于将它交在我手,这说明,他已经完全认可了我。再次谢谢你们,是你们使我获得了这些,从今后,我便和诸位同进同退,永不分离。”
诸人听他这话,纷纷向他道贺。林儿道:“神棍兄别这样说,大家走到一起来,本就应该互相帮助。你能得到这本秘笈,想来也是令师多年的考验和信任,我们只是从旁协助罢了。你能加入我们,自然是如虎添翼。阿兄,你不说两句?”她说完话,回头去看檀羽,才发现他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便轻轻一笑,道声:“刚才他在楼上那声大吼,倒是英雄得很,怎么一下来就成这样了。看来,所有四关中,还是我和黄龙的最容易。”
于是,诸人这才各自将自己所经历的任务和别人说了。相较之下,最困难的还是陈庆之和三少主,他们真的是用自己的血和汗,完成了其中最关键的任务。
陈庆之此时方道:“此行是我提出来的,没想到吃苦最多也是我和娥儿。不过最可惜的还是,想拜师学艺却没有成。”念双道:“这还不简单,反正现在殷神棍已经是成公兴的继承人了,按江湖上的规矩,他完全可以代师收徒的,让你做他的师弟不就行了?”林儿道:“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要交流阵法之事还不容易么?子云何苦纠结于拜师的事?”殷绍道:“就是就是,有主母这话,以后子云兄若有什么想要探讨的,小弟随时奉陪。”
又说了一阵话,檀羽才渐渐醒转过来,寻阳也恢复了少许体力。于是便由殷绍安排,诸人就在这悬瓠城住了一宿。次日一早,诸人睡了个大懒觉,然后才慢慢悠悠,返回颖川。
到颖川时,已是下午时分。刚一进驿馆,众人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那是龙行屋。自从南朝一别,檀羽、林儿率诸人乘凤行屋走陆路,而龙行屋则是随其余诸人从水上走。此时,龙行屋出现在颖川的驿馆,只说明一个问题。
识乐斋其他人,已经来到颖川。
檀羽第一个跳下马车,冲进驿馆后院,便大声喊道:“英姊,英姊,是你们来了吗?”
随着他的喊,便从一间客房中走出几个女子来,为首的,不是兰英是谁。檀羽见是来人,一瞬间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再不松手。
第十六回 重聚
随檀羽之后,寻阳也来到兰英身边。兰英便将寻阳也拉到了一起。二女再一见面,都情不自禁流下激动的泪来。兰英道:“听说你们在南朝出了好多事,担心死我了,这些天都没睡着一个觉。”寻阳则道:“是啊,每遇到困难时,总会想起阿姊。特别是在那荀万秋和司马飞龙出现时,如果有阿姊在,说不定他们也不敢那样嚣张。”
这边三人一叙相思之苦,那边仙姬则回到了陶贞宝和令晖身边,两人对她都是好一番的怜惜。南朝之险,众人都听说了,陶贞宝和令晖自然对仙姬这个纯情女子格外的担心,索性现在一见,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殷绍加入队伍,还没与之见过的綦毋、大眼、杨懿三人,自然都要好生叙叙旧。
当年韩均生拉硬扯征来了七个兵,就驻扎在槐沙集。七个人中除了檀羽,其他六人和韩均一起给自己起了个“北斗七侠”的名号,当时不过是句小孩的玩乐之语。可是,他们经过这十余年的奋斗,都已在各自领域成长为响当当的人物。此时,他们重聚在一起,围绕在红玉先生和水心仙子的周围,把他们每人的才华最大程度发挥,其将要释放的能量,在不久后就可让世人为之一震。
此时,林儿却在诸人中寻找,该在的人并不都在,少了两个重要的人:高长恭和漂女。
令晖一直在关注着林儿,见她诧异的眼神,便即唤她道:“林儿是在寻人?”林儿道:“兰陵和美女呢?”令晖道:“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讲吧?”林儿点点头,便去问驿丞借了个大的客堂,然后招呼所有人到客堂中聊天叙旧。
林儿倚坐到令晖的行椅边上,令晖这才说道:“到了义阳之后,黄龙也离开了队伍。我和韩阿姊商量,也应该让高先生和美女的感情有个着落了,就去和美女说。美女经我们一劝,就打定主意去和高先生说出心里的想法。可是,高先生却说他另有喜欢的人,不能和美女在一起。”
“另有喜欢的人?”林儿一阵诧异,“他喜欢谁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她这一问,让令晖突然犹豫了起来,回头去向兰英寻求帮助。兰英也有些迟疑,愣了半天,这才过来在林儿耳边小声说道:“高先生说,他喜欢的人是林儿。”
“什么?”林儿听得她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只是一颤,便呆呆地杵在了那里。
令晖见她模样,小心地补充道:“高先生对美女说,既然林儿已经决定嫁给綦毋公子,他这一生便不会再娶。他知道美女一直对他好,可感情的事强求不得,他心中除了林儿,再装不下别的女子,也只好对不起美女了。”
林儿听完令晖的话,脑中嗡嗡地响。她这才明白,高长恭一直以来对自己唯命是从,原来竟是因着这样奇怪的感情。她的脑中开始快速地回忆起以前和高长恭相处的片段,从长安的突然现身,到上邽围城时及时送来的粮食,再到北凉闯洗罪城时的自告奋勇,一路以来,高长恭有如自己的左傍右臂,一直非常忠诚地为自己分忧解难。可是,自己竟然一直茫然不知,他所做的一切,却是因为他将珍贵的感情完全放在了自己身上。这份感情,竟已是如此之深,让他再容不下哪怕像美女这样绝佳的女子。
她正在回想着一切,就听旁边传来了几声怪异的叹息之声:“可怜可怜,一切堕入红尘中的,都是可怜人啊。”说话的,自然是高长恭的挚友和其奴了。
陶贞宝听他阴阳怪气的说,连忙过去小声阻止他道:“小点声,你没看师姊正不知所措嘛,这时候还出来添乱。”和其奴却无奈地道:“怪我怪我,这事都怪我,当初是我得了檀小君的吩咐,撮合主母和阿文主公。可我哪里想到,这却会让兰陵失意。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如何是好啊。”他说的撮合,自然是指识乐斋第一次过年的行令时,他帮助綦毋作弊的事。
兰英听到他的话,感叹道:“如果人人都能像和夫子这样洒脱,那倒好了。可感情的事,又哪是说洒脱就能洒脱的。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是难为情。羽弟,你说呢?”
其实,为难的还不光是林儿,同样包括檀羽。檀羽对林儿的感情本就复杂,加之高长恭又是他的弟子,这个事情就变得难以理清。此时,陷入了迷茫的檀羽,并没有回答兰英的话,只是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林儿。林儿,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复杂而错乱的感情,便在相对的眼神中反复碰撞着。当然,有一样感情却并没有变,那就是他们之间那坚定的兄妹之情。
这时候,最清楚整个局面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正坐在旁边和三少主说着悄悄话的陈庆之。他清楚所有的身份和感情,他站在局外,可以冷眼旁观,他是檀羽最好的兄弟,愿意为他的利益贡献一切,所以这时候,只有他才能解决众人的尴尬。
他知道,这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便朗声道:“高兰陵这厮有趣得紧,喜欢主母就光明正大地喜欢嘛,干吗要玩失踪呢?还和美女一起失踪,这可不厚道。”
兰英听他说话,知他要出来解围,便回应道:“子云别误会,兰陵是提前去丁零了。丁零有宇宙帮盘踞其间,若我们就这样过去,恐怕会有不测。所以他就提前去那边探好路,这样我们大队人马过去时,也会方便些。至于美女,则是被兰陵气走的。临走时,她哭得好厉害,问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留下了一包草药给阿文。”
“一包草药?”陈庆之闻言,诧异地回头看向綦毋。
綦毋这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摊在一张桌上让众人看清。林儿当先过去检视,一看之下,她更加好奇地看着綦毋,问道:“这不是四物汤吗?阿文兄,你有血虚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