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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飞升
三少主和陶贞宝,早知道自己是这场斗争的牺牲品,可他们仍然没想到,自己是在离间计、春药的催发下而出生的。这样的失落,让他们的情绪都跌入了谷底。
沮渠冬神见他二人都低垂着头,三少主还险些要落下泪来,便道:“玉奴的女儿,李祖娥?你出生的时候,你的二叔把为你接生的乳医、照顾你阿娘的酒保,都杀了个干净,现在想想,一切都充满了罪孽啊。”
三少主皱着眉,眼色彷徨地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出生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我本不应来到这个世上?”
沮渠冬神看着三少主,看着她美丽又执着的双眼,忽然就大笑起来,口道:“和她还真是像啊,难怪都这样惹人怜爱。如果可以,我倒真想和她互换,至少,她得到了陶医师,这不就够了?”
三少主奇道:“你是说,后来玉奴真的和陶师傅在一起了?”
沮渠冬神抬头想了半天,这才说道:“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办法?陶医师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利用玉奴来实施离间计,他和她有了鱼水之欢,若不在一起,陶医师的心中如何自安。只是可怜了玉奴,柔然人不肯放过她,不停地给她下春药,她没法待在陶医师身边,只能到白马城的欢乐坊去。偏生她又太美,谁叫她是凉州的头号大美人呢,连彭城的公子都会来买她的笑。唉,红颜薄命、红颜薄命啊。”
“天呐,你说玉奴最后做了女乐?”三少主和陶贞宝满腔的痛楚几乎要爆发出来。
“最后?你是说最后吗?最后是什么样,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上天开了眼吧,她最后真的渡劫飞升了。”
“渡劫飞升?”这回轮到林儿好奇了。
“其实玉奴真的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女人,她一生都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她一直吃斋念佛,即使进了乐户,也没有丝毫改变。也许是老天看到了她的真诚吧,所以为她开了一道飞升之门,让她去了天国。”
“飞升之门?大姑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这是真事,白马城的许多人都看到了。当时玉奴在济水边对天祷告,突然就出现了一道黑光组成的门,玉奴就这样走了进去,从此便再没有谁见过她。这不是飞升是什么?不过陶医师却不肯信,她说玉奴一定去了什么地方,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因为在玉奴走后,柔然的十八部族突然停止了针对中原的行动。陶医师说,这一定是玉奴用她的生命,换来了两国的和平。”
沮渠冬神边说边摇头,对于黑色光晕组成的奇异之门,想来她也疑惑过许久,却没有任何结论。她只能相信那是上天赐下的光明之门,接引可怜的玉奴去了另一个世界安享极乐。
而林儿,却感到了一丝异样。她拉着三少主和陶贞宝出了草庐,来到玉奴的墓前。她忽然有一种预感,奇怪的预感。她觉得,那道奇异的飞升之门,会再度打开。打开之日,就是天下太平到来的时刻。
而三少主则更加坚定地挽住了林儿的手,她相信,自己那位可怜的母亲,一定是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完成了自我的救赎,完成了伟大的牺牲。她要和林儿一道,找到自己的母亲,而不是眼前这个没有任何来历的墓冢。
三人就在这墓前畅想了很久,方才缓缓地下了山,回到病坊。沮渠冬神唤了她的徒弟夏神为林儿诸人安排休息的地方。那夏神是个六岁的西域小女,长相大气又可爱,很听沮渠冬神的话,林儿也就跟着夏神到了病舍里休息,同时将今天的遭遇和漂女她们说了。
过了两天,就见刘英媚引着刘义康来了。林儿早已和夏神说过,待刘义康来时,就为她们准备一个专门的房间来诊病。夏神倒是乖巧,将一应的诊疗器材都准备妥当。林儿、漂女、三少主便在房中,等刘义康进来。
不多时,刘英媚领着刘义康走进了诊室。
三少主对刘义康的情感最为特殊,此时知道了他还间接害过自己的生母,虽然罪魁是柔然人,可她还是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只能弱弱地问了句:“大将军,听说你得了怪病?”
可是,再仔细观瞧,却见刘义康脸色红润、笑容可掬,哪像是得了病的人。三少主不禁好奇,又问:“你这是?”
刘义康微作一笑,道:“我这个怪病,不是怪在身子上,而是怪在心里。”
“心里?”三少主更加好奇起来。
那边林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对三少主道:“大将军怕是有很多话要说吧,三少主快请大将军过来坐着,别着急。”
三少主点点头,将刘义康请到了上首,这才又问了一遍:“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义康却仍是微笑,又回头看了看刘英媚,方才开言道:“自从王道长被你们擒住之后,我这心里就没着没落的。你们也知道,我以前很信任王道长,时常听他传道。可是这一回,着实是伤着心了。记得先帝那时劳心费力,却没讨到什么好,朝中大臣们各自为政,谁也不肯服谁。待先帝驾崩,我就一直在想,自衣冠南渡以来,臣民缺乏信仰,应该给他们立一个精神上的皇帝,也就是道德的约束。于是我就效仿当年的汉武帝,把王道长引进了朝中,给他官位,让他为大臣们立道。结果这么多年过去,道是立起来了,大宋却越发的混乱。我很好奇,檀小君也没见你立什么道,怎么鲜卑人都这么听你的话,原本一盘散沙的鲜卑人,现在都变得这样团结。所以这回我来,就是想向檀小君请教的。”
林儿这才明白,这哪里是来医病,原来是来取经的。她一阵无奈地道:“大将军一生,把天下人都算在了你的棋盘之间。而我刚刚才得知,我的师父和师娘当年也是被你所害。如今你却要来向我问天下之计,老实说,若是真总结了什么经验,我倒乐得与大将军分享。可这么突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来说。”
刘义康一阵苦笑,又长叹一口气,方道:“刚听说你让我来这里时,我就猜到了这里一定与当年的许多旧事有关。如今时过境迁,我已不再是南朝的什么大将军,当年的故人也已各自散去,再想起往事,也不过一片浮云而已。而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平定天下的抱负,究竟输在哪里?檀小君若不肯说,那就问问你身边的人好了。徐漂女小姑,你和檀小君是最要好的。你是怎么看她的?”
漂女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嘟着嘴想了半天,这才说道:“我觉得仙姑最好的地方,是对每个人都一样平等。在我们识乐斋里,既有宝珠公主、陈公子、小美女这些来自官家的,也有双妹、姓和的、司马大侠这些来自民间的,他们在我们家都是一样的平等。而在识乐斋以外,既有朝廷大员、也有贩夫走卒,仙姑都能和他们交朋友,而且一视同仁、不分贵贱,正是这样的礼贤下士,所以仙姑才是一个好的主子呀。”
刘义康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嗯,平等。我的确是缺少这一点,皇族里待久了,总会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祖娥,你觉得呢?”
漂女总结时,三少主也在想。此时听得问,她便回道:“我觉得,之所以能做到平等,是因为在林儿主母看来,每个人的身份、地位虽有差别,可是爱和快乐,却是没有区分的。她要让每个人都感到无差别的爱和快乐,需要巨大的包容心。当初我刚进识乐斋时,我很任性地提出要在战事最关键的居延县宗祠举行婚礼,若是换了其他主子,必会以大局为重,劝我放弃这念头。即使我自己做主子,也一定会劝自己放弃。可是主母却毫不犹豫就答应我的要求,这让我从此对她死心塌地。也许包容,才是主母最大的好处吧。”
刘义康继续应承道:“包容,这个说来容易,做起来的确是太难了。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他的问回到了林儿这里,让此时正自陷入深思的林儿给出了她的答案:“如果说一定要找到一个秘诀的话,我想应该是‘倾听’吧?”
第六回 倾听
刘义康奇道:“倾听?这是什么意思?”
林儿沉吟片刻,方道:“我记得阿兄曾对北朝老皇帝说过,当今这个天下,总是说的人多、做的人少。在我看来,不光是做的人少,听的人也少。我们好像都特别习惯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忘记了聆听他人的想法。我们忘记了,做一个倾听者,比做一个文论者,其实更加重要。倾听,不是单纯地说‘对对对’、‘好好好’,也不是模棱两可地‘嗯嗯啊啊’,倾听的时候,要尊重对方,要提出自己的看法,要在适当的时候赞扬、批评、信任、怀疑。归根结底,你要真正理解对方想要和你说些什么。俗话说,兼听则明,只有做成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只有理解对方的想法,一切才会变得容易。如果说我有什么秘诀,这大概就是最大的秘诀了。”
林儿毫无保留地阐释着她这一路走来的全部经验。其实这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所以当刘义康脸上满现疑惑神色时,林儿只能再补充一句:“其实我还是要感谢我身边的这些亲友们。感谢阿兄、感谢阿姊、感谢美女,感谢每一个人,若不是他们每一个人都这样杰出,我也不可能得到更多。这些东西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不是什么经验的总结。所以我能告诉大将军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刘义康听她说到这个程度,也只好点头道谢。今天他不怕麻烦地跑这一趟,也算是解了自己多年以来的一个心病吧。至于他是否真的理解平等、包容、倾听这些看上去很简单的道理,则只是一个未知数了。
刘义康一行,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毕竟他的身份太特殊,虽说两国交战不杀来使,可这里是北朝的境界,待久了始终不利。相见没到一个时辰,他便带人离开了。
林儿诸人收拾东西也准备回河东去,突见一个异族打扮的人来到病坊前,单膝向林儿跪倒,口道:“小人木林森,受我家主人之命,来投靠主母。主母不论敌我之分,为敌军刘义康医病,足见已领悟大医之德,完成了心蛊仁之任务,小人便是任务奖赏。同时,心蛊的五项任务皆已完成,主母可以开启更新的终极任务了。”
林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倒是最后一个完成心蛊任务的。自从葭萌关接下这五个任务,她和木兰、兰英、令华、寻阳五人,真可谓经历了人生的巨大转变,才将这些任务一一完成。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回首看去,不禁让人唏嘘。
林儿沉默了半天,这才问道:“那个终极任务又是什么?怎样才能开启?”
木林森道:“终极任务就是心蛊五行之任务。这个任务的核心,就是找到紫金五行仪。紫金五行仪是秦时传下来的一个神器,因为被不知名的力量拆解成了五个部件,分别散落在当今天下的五个国家中。魏、宋、柔然、突厥和西域,分别对应五行的五个方位,那五个部件每个国家都有一个。主母只要寻到这五个部件,将其重新拼成,五行任务就算完成。”
林儿闻言,讶然道:“天下这么大,我哪知道这几个部件在哪?我连它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个任务未免太难了吧?”
木林森道:“有一年我家夫人到北朝重镇彭城,曾在一个叫平和堂的医馆中发现过其踪迹。不过,具体情况就不清楚了,还得靠主母自己去搜索。”
林儿犯起难来,抱怨道:“你家夫人倒真是不客气,把这样难的任务推到我身上。那她有没有说,这一回的任务奖励是什么?”
木林森道:“夫人说,只要主母找到了五行仪,那五行仪就是你的了,这就是任务奖励。”
“啊!你家夫人怎么这么抠门啊,一个破什么仪,她也好意思拿来当任务奖励?怎么说也应该再送个什么五十大匠手给我吧?”
“主母你说笑了。不瞒你说,这紫金五行仪是和《诸神名剑谱》并列于世的上古神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有受上天眷顾之人,才能得到。”
“《诸神名剑谱》?”林儿又是一阵讶然,“上次眭夫子和我阿兄说,如果阿兄想要完成‘匡正中原乱局’的任务,就一定要找到《诸神名剑谱》,难道就是和你说的同样的东西?”
“正是。所以主母的这个五行任务,和檀先生的任务,应该是相关联的。”
林儿无奈地摇摇头,道:“好吧,反正你家夫人是算准了吃定我。既然是和阿兄一起完成任务,那这个任务我就接了。下次有机会去彭城,再去找那个什么平和堂吧。也不知那是一个什么地方,你们谁知道?”
“我知道。”沮渠冬神忽然从后面走过来,面容凝重地答道。
“大姑?快说说。”
“平和堂是一个叫平准的人开的。这个人当年在彭城很有名,因为他是医神雷学文的徒弟。林儿应该还和他打过交道吧,因为她和陆修静关系很好,在建康曾难为过你们。”
“哦,那应该就是华林园之辩前,陆修静用烟尘来让阿兄犯咳喘病的事了。当时我还怀疑,陆修静不懂医术,哪会想到这样高深的办法,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有人帮忙啊。说起来,这个平准倒是当初阿兄离开赵郡准备去寻医的那个医师啦?没想到这个人隐藏倒是很深,一直都没露过面。”
“他当然不会露面,因为他是柔然人派到北朝的奸细总头目。这个人生性隐忍不发,若非南朝人北伐,他还要继续隐藏呢。不过,林儿也别抱太大期望,南朝北伐后,平准就回了柔然,相信他那医馆的东西也应该都带回柔然去了。”
林儿点点头,她当然不会期待一下子就把五行仪找出来,这一定是比之前的仁之任务还要更加艰难的任务,她要做长期的准备。
于是林儿又问沮渠冬神以后如何打算,沮渠冬神说她打算回一趟西域去,然后再去找陶隆。林儿明白,现在天下正处乱世,还没有到安享太平的时候,所以只和大姑相聚了几天,就又要分开。林儿拉着沮渠冬神又说了许多话,这才与其余诸人一道,返回河东。
此时,一群人正在商量下一步战斗的计划。令晖的策略很明确,要想破敌,先要断其耳目。现在大军两面围城,可那城池就是难破,原因就是南朝人有强大的通信系统支持,能够快速准确地调兵。所以只有打掉了这些传信的飞鸽,才能真正实施攻城。
根据上次檀羽在彭城的遭遇,那徐、江兄弟在彭城开的典质行,买卖不怎么样,占的面积却着实不小,而且其中还有许多神秘的小房间,这实在有些不太寻常。那徐、江兄弟本是刘义隆的心腹,如果所料不错,刘义隆很可能就是把他的飞鸽驯养中心设置在了典质行里。
年前的时候,林儿就已经派了几支侦察小分队,深入彭城了解情况。根据檀羽的猜测,由司马灵寿领衔,重点调查了典质行的情况。果不其然,其中设着一个复杂的指挥中心,专门负责接收、处理、传送各地的传信。有了这个结果,所以令晖才力主派人端掉这个窝点。
林儿对此当然没有意见,恰巧的是,她派的人还可以顺便去趟平和堂,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陈庆之从西线调来木兰夫妇,率领着百多个江湖好手,秘密地摸到了彭城。
第七回 大捷
永平元年的这个新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二月了。去彭城执行任务的木兰一行,用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从计划到实施破坏,一气呵成。整个彭城的典质行被毁,要重新建立,就不知道要再花多少时间了。
不过正如沮渠冬神说的,平准已经离开了彭城,所以在他的医馆里什么也没找到,那里早就成了一片废墟。林儿也就不再多想,还是顺其自然吧。
南朝人最倚重的飞鸽传信优势没了,弘农也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城。再没有外援,只有死守。
守城的是建威将军沈庆之,他出征前向刘义隆立了军令状,誓死守住弘农。檀羽和兰英看在过去有些交情的份上,曾写信送到弘农,希望他能退出弘农,好保住自己的晚节。可沈庆之却完全没有领情的意思,将信撕得粉碎。檀羽也明白,沈庆之这回是该为他在南东海郡犯下的罪孽偿命了。
于是,陈庆之回到西线后,与宝珠大军配合,开始了全面的攻城战。宝珠和慕聩的人马一路打到石城,没有遇到太大阻力。毕竟,失去了信息优势后,宋军现在的实力,及不上久经战阵的丁零军。
与此同时,念双和刘乙、陈季等十几人,早将飞鸟训练熟悉,又在飞鸟上安装了由宇宙帮开发的烈性火药。他们从函谷关最高的地方飞掠而下,乘着飞鸟滑翔到了弘农上空,向那城中投掷火药和石炮,然后再在由宝珠大军控制的石城地区着陆。
基本上,十几架飞鸟,每两三天就能对那城中狂轰乱炸一回。一开始城内还能忍受,可是个把月过去,城中被炸得再无一处完好的房屋。在这个年代,能够采用立体作战的方式,这显然是无法填平的技术鸿沟,就算宋军再顽强,他们也已心力交瘁、再无法抵御这样摧残的战斗方式。
于是,四月开始,沈庆之连续几天带兵出战。他的目标是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陈庆之或宝珠擒住,那他还有转败为胜的机会。可是,这两位谁不是战功赫赫,哪是轻易就会上当的。沈庆之带着他的侄子沈攸之,和他的一干家将们,一次次试图向义军冲阵,一次次地徒劳无功。直到他的家将一个个战死,他的侄子战死,他自己也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杨大眼第一个率人冲进了弘农。弘农历经一年多的生死鏖战,早已被打得面目全非,城中再没有一个百姓。至于城中唯一还剩下的,除了沈庆之残余的人马,就是秘密将弘农卖给南朝人的尔朱氏父子。这二人自然没有逃脱绑缚平城、被活剐的命运。
弘农大捷,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了平城。士民们欢声雷动,整个京城都进入了狂欢当中。收复弘农,不仅稳固住了关中的安全,也打通了东西的交通,让仍在北朝手中的中原地区暂时安全起来。
受此鼓舞,东线战事也纷纷告捷。淮河下游的诸多城池得以收复,彭城也在以陇西帮为首的义军攻势下,最终回归到北朝的控制。经过一年多的战争,北朝人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来。至少他们稳定住了自己的战线,平定天下似乎已经指日可待了。
这几座重要城池收复后,自然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防守住南朝人可能的还击。首当其冲的就是彭城和弘农太守的人选问题。
谁来接任新的彭城太守呢?这个人要绝对的忠诚,同时由于毗邻前线,这个人还要肩负城防和工事的修筑,以及必要时对百姓的动员。甚至于,他最好是经历过战争的、同时还得是一名文官。满朝文武想破了脑袋,最终只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当年的上邽县令苻达。苻达在上邽任上,经历了吐谷浑和仇池之战,对战争的理解自然非其它内地州县的官员可比。同时他又和檀羽共事多年,是忠纯之士,也有一定的治境能力。于是,一道圣旨传到了苻达的家乡,正在家中休养的苻达,就这样官升数级,到彭城这座天下大邑上了任。
彭城还好办一些,弘农就更加麻烦了。弘农位置紧要,可战争中的破坏却更加严重。新任太守不仅要守住这座战争要塞,还要尽可能地恢复民生、发展建设,这个太守必须要有足够的魄力才行。檀羽和林儿商量了许久,这才想到保举任朏升任弘农太守。任朏在上邽早已证明自己有非凡的治境之才,只有他能让弘农以最快速度恢复元气。朝廷见是羽、林二人联名保荐,自然没有太多异议,很快便核准了。
与此同时,原来的洛阳商人们也在考虑重回洛阳做买卖。自南朝北伐后,刘宝这些洛阳商人,都将买卖提前迁到了长安等地。这时候弘农收复,林儿便去信请他们迁一些买卖回来。令晖的兄长鲍照主动请缨,愿在洛阳重开邸舍。鲍照当年在汉中虽是奸细,可做买卖的确是把好手,由他来主持百业的恢复,林儿自然是放心的。令晖见自己的兄长到老时才终于找到自己的价值,也着力相帮,就把她原来在长安开的胭脂铺也迁到了洛阳,交由她兄长打理。檀羽又上书,请朝廷主持,迁内地的百姓到洛阳等地生活。如此一来,整个河洛地区的恢复才进入了日程。
此后,洛阳经数年恢复,终于还原其千年帝都的本来样貌,也让鲜卑皇族最终下定决心,从平城迁都洛阳,成就了其中原正统皇朝的最终形态。
至于军队这边,弘农之战后,陈庆之部和宝珠、慕聩部合兵到一处,仍在河东一带驻扎,休整人马,准备新的征程。
淮河一线全面收复,拓跋余少不得论功行赏。林儿这大元帅,领天下兵马,功莫大焉,封一品赵国夫人。领兵的陈庆之等诸将俱有嘉奖,识乐十二钗俱都晋为命妇,宝珠公主的丁零族也得了隆厚的封赏。除识乐斋外,天下诸侯无不有赏,领兵参加义军的陇西帮帮主李璨受了东路军统帅之职,算得是陇西帮内有史以来职位最高的人了。同时这也意味着,陇西帮这个原本为赵郡李氏看家护院的坞堡,终于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了朝廷的承认。
这个夏天,原本已经风雨飘摇的鲜卑朝廷,让它的臣民看到了希望。
第八回 鹊桥
林儿在河东屯兵一个多月。七夕节的晚上,诸人正在城中观赏牛郎织女相会,却从军中传来一个消息,说刚刚有一小队宋军士兵,乔装进了北朝境内,正在向平城方向渗透,请林儿拿主意。
林儿奇道:“若是斥候兵,抓了就是,这事也来报告,你们军士长不懂规矩么?”
那传信的人道:“这一队不是斥候兵,倒像是以前和我们打过硬仗的,我们军中有人见过。军士长觉得奇怪,南朝人这时候派这样一队人过来,他担心可能是来者不善,所以来请示大帅。”
林儿沉吟片刻,便唤念双:“带几个人去把那个小队长抓了过来,我亲自问话。”念双当即领命而去。
不多时,就见念双领着几个宋军士走了过来。林儿便唤司马灵寿:“问他叫什么名字,来我们这边做什么。”
司马灵寿正要询问那群军士,谁知那军士中一个为首的倒是胆大,直接指着林儿的鼻子道:“只准你们在此赏牛郎织女,却叫别家天人永隔,狠毒的妇人。要杀要剐赶紧动手,爷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
林儿听那头儿说话颇有些趣味,一时来了兴趣,侧头问道:“这倒是奇怪,明明是你这南朝人跑到北朝的国土上,反倒说是我叫你们天人永隔,好叫是强词夺理了吧?”
那头儿也不示弱,仍是驳道:“别人家我管不着,反正我家全都是你们害的!”
林儿见他眼神中对己方诸人俱都有怨怼之色,更加好奇了,续问道:“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何来害你家之说?”
头儿一脸不忿地道:“我就是个无名小卒,名字说出来也是污了你这仙子的耳。反正我家就是你害的,你赶紧杀了我,好让我下鬼门关咒你全家。”
林儿见他死活不肯说出实情,便叫念双:“替我搜他的身,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那头儿听说要搜身,当即就挣扎起来。可念双只手上稍一用劲,头儿立时便难再动弹。念双在他身边摸索一阵,竟从他的怀里摸出一只玉镯子来,交到林儿手上。
林儿接过镯子来仔细辩认,发现玉质普通,市面上到处都是,没什么特别,一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交给身后的姊妹们去看。直传到兰英和寻阳手上,那二女才当即一番讶然。
林儿见她们表情,忙问:“你们认得?”二女齐道:“嗯,这镯子我们见过,是在长江边的苏家儿媳苏小小拿给我们看的。当时本有一对,现在却只有一只,不知道另一只在哪里。”
林儿倒也知道苏家的情况,听二女如此说,忽然就反应过来,道:“他拿着苏小小的镯子,又说我们自己赏牛郎织女,却叫他们天人永隔,难道他就是苏小小的夫君?听你们说,苏家的儿子是在南朝当兵的,莫非眼前就是此人?”
兰英走过去又仔细看了看那头儿,便道:“看他眉目,和苏家大叔真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应该就是他了。记得萧斌屠胡时,苏家大叔说他老伴已被杀害、儿媳不知去向,难道说,苏家儿子此番不顾凶险来我们这边,又怀揣着这个镯子,就是为了苏小小?”
林儿闻言,忙又去问苏家儿子,可他却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林儿无奈,便叫念双去撬开旁边军士的口,这才得到确切答案:原来苏小小自南朝动乱后,就被人抢了出来,卖到白马城做了乐妓。前几天她把这镯子寄到宋军营,苏家儿子才得到自家妇人的消息,所以就奋不顾身来到北朝,想救自己的小君脱离苦海。
识乐斋诸人得到这消息,无不黯然。一来可怜苏小小不幸的遭遇,二来也敬佩苏家儿子为自己的爱妻不顾一切的态度。寻阳小声道:“在南朝时,我们就知道苏家儿子对他媳妇非常好。他们两个好可怜,林儿,我们帮帮他们吧?”
听到这样有情有义的事,林儿一向不会袖手旁观,还不用寻阳开口,她就已经下定决心。只听她道:“这位阿兄,你的故事把我们这些姊妹们都感动了。今晚是七夕,你放心,我保你一场真实的鹊桥会。我现在就放你回去,你把玉镯留在我这儿,我立刻命人去白马城,帮你救你小君出苦海,让她回南朝和你团聚。”
那苏家儿子听到林儿这样说,一时有些傻了眼,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林儿却没有再给他反应的机会,就叫念双带他们出去,找了船将他们送回淮河南岸。
这一边,兰英则主动请缨道:“让我去白马城吧?我认得苏小小长什么模样。”檀羽也道:“我和公主也去,我们三个都认得。当初是我们害了苏氏一门家破人亡,没想到苏家阿嫂竟会遭遇这样的厄运,我们三个一起去,顺便看看还能有什么帮她一下。”
于是,羽、英、寻三人,带着念双夫妇和几个随从,夤夜前往白马城。
今夜是七夕女儿节,白马城城门还没有关,一群少女少妇,正在城西的济水边乞巧祈福。寻阳道:“苏小小会不会也在乞巧的人群中?”诸人便不进城,就在济水边寻找。人很多,找起来也不容易。檀羽三人就一路按着苏小小的长相问过来。
忽听有一个人道:“你是说藏娇阁的桂儿吗?她一般都跪在那边祈天。听她们藏娇阁的妹儿们说,桂儿想效仿当年的玉奴仙子,渡劫飞升,所以没事就到这济水边祈祷。你说这都进了风尘地了,还有什么解脱不解脱的。”
三人道声谢,便沿着那人的指点去寻找苏小小。一路走,兰英却小声问檀羽:“上次林儿也说起玉奴渡劫飞升的事,羽弟,这到底是真的假的?”
檀羽摇摇头,道:“我也说不准。虽说谣传中多有神秘的成分,但也保不齐玉奴身上真发生过什么难以言喻的事情。等一会儿见了苏小小,再问问看她吧。”
说话时,诸人已来到指定地点。果然见不远处有一个倩影,正跪地虔诚地祷告。其人清丽千眠、楚楚可怜,檀羽三人都认得,正是苏小小。
兰英和寻阳连忙跑过去,小声唤她的名字。苏小小回过身来,才见到了这两个她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兰英忙去扶住她,再看她的脸颊,比起之前在长江边上的模样,虽然更加红润美艳了,却也多了许多风霜。兰英迭声道:“阿嫂,对不起,是我们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苏小小还有些哑然,只是喃喃地道:“你们……”
兰英道:“是你的夫君来找到我们,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不幸让阿嫂流落了风尘。你的夫君现下正在南朝等你,你这就跟我们走吧。”说着,她又唤念双,“去藏娇阁替阿嫂交赎身钱吧。”
他们来之前,高长恭便早备了为苏小小赎身的钱给念双。念双拿了去藏娇阁替苏小小赎身,那户头一开始还扭扭捏捏,听说桂儿是水心仙子的朋友,当时就吓得险些尿了,钱也不敢要,就把念双乖乖地奉承回来。
兰英将替苏小小准备好的衣物盘缠一一交给她,又问到关于渡劫飞升的事。苏小小想了一阵,方才说道:“都是院里的阿姊们说的。她们说我们院里有个密室,据说是当年玉奴留下的,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指头粗的小孔,没人知道做什么用。可她们又说,当年玉奴就是在那里面做礼拜、感动了上天,才让她渡劫飞升的。”
兰英闻言,抿着嘴想了半天,方道:“密室?看来玄机就在这密室中了。阿嫂,那我们就不耽搁你和夫君鹊桥相会了。你跟我身后这几个军士走吧,他们会带你去见夫君的。”
苏小小连声道谢,就拿了盘缠,回南朝去了。
第九回 离去
待苏小小走后,兰英便和檀羽商量道:“说不准这个藏娇阁的密室中真藏着什么不一样的秘密,羽弟,要不我们明天去现场看看吧?”檀羽点头同意,于是诸人先在白马城中找个客栈住下。
次日,由念双当先开路,重回到藏娇阁,告诉那户头有神秘人物来,专要当年玉奴住过的房间,还不得有人打扰。户头哪敢得罪,只能一一允诺。
檀羽诸人身披斗篷,小心翼翼进了藏娇阁,来到玉奴的房间。房间经多年风雨,却没有人动过,想来玉奴飞升的传闻,至今仍影响着这里的许多人,她们都当玉奴是被上天接去。风尘中人,当然个个都希望自己也能如她一样,可惜的是,这样的好事却再没有发生过。
念双和双妹使动轻功,在院中侦察了半天,这才终于找到苏小小说的那个密室。好在此时是白天,院中人不多,檀羽三人也就随念双来到密室。
果如传言所说,密室中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四围墙壁也是普通泥糊的,看不出任何异样。唯有西面墙上有一个小孔,是这密室中唯一的存在。
檀羽走过去,用手在小孔上比划了一下,小孔大致和一指的宽度相仿佛,像是谁用手抠出来的。可是他伸手进去抠了抠,发现里面竟是金属材质,冰冷异常。他使劲抠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反应,想来已经不止一个人试过这个洞了,一定都没有任何收获。
檀羽回头让英、寻二女也试了试,然后问道:“你们觉得这会是什么东西?”
兰英上前寻摸了半天,这才疑惑地道:“像是一个钥匙孔。可能玉奴手上有这把钥匙,所以打开了这个门,而其他人没钥匙,自然就打不开了。”
“那你估计,钥匙会在哪里呢?”
“天下之大,这一把小小的钥匙,却又如何能知道它的去向。”兰英有些无奈地摇头。
可是寻阳却突然一颤,连声唤道:“羽郎、阿姊,我好像知道钥匙在哪?”
这句话才是非同小可,惊得羽、英二人连忙抱住了她,急问道:“你知道?在哪里?”
寻阳则弱弱地回道:“林儿在伊吾城里不是得到了一个像手指一样的东西吗?我记忆中,那个东西好像就和这个孔洞的形状十分吻合。”
“对呀!”檀羽和兰英虽然没有经历伊吾城的事情,可后来他们还是从木头那里拿金手指来看过,所以对其形状并不陌生。
经寻阳提醒,檀羽又去那洞口处比划了半天,这才终于确认:“没错,就是那个金手指的大小。我印象很深刻,那个金手指有个指节略有些突出,而这个孔洞就刚好和那突出匹配,这绝对不是偶然,说明那金手指就是用来开启这个洞的钥匙。你们想,玉奴本是伊吾城的人,而且很可能就参与过当初李宝对金手指的寻宝行动。虽然装金手指的盒子是阿文打开的,可保不齐寻宝过程中还遇到过别的什么东西。换句话说,玉奴藏着一些秘密是李宝所不知道的,直到她发现了这个洞,并且打开了它。”
他的分析很严密,英、寻二女自然没有异议。可兰英却担忧地道:“那这个洞若是打开会意味着什么呢?真的是通往天堂的道路吗?”
檀羽道:“我从来不相信有那样的道路,这一定是以前的某位能工巧匠制造的,在它背后,或许是一个我们想像不到的全新世界呢。英姊、公主,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说话间,檀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英、寻二女忙问:“什么想法?”
“上次林儿不是说想找一个隐居的地方而不可得吗?玉奴打开了这个洞,从此就消失不见,再没在这世上出现过。我敢打赌,她一定是通过这个门,去了什么地方隐居。我们何不也用金手指打开这个洞,然后就可以去隐居了啊。”檀羽越说越兴奋,似乎美好的生活已经在前方向他招手。
可二女仍旧担忧地道:“我们对这个洞完全不了解,万一里面是万丈深渊之类的……”
檀羽道:“万丈深渊都是骗小孩的,如果真的出现意外,我们也一定能重新回来。听说玉奴是从济水上一个黑色的门消失,那如果有深渊,也会掉进济水才对。我这旱鸭子都不怕,二位贤妻也不用担心啦。”
二女见檀羽淡定的表情,一股天然的依赖自然地升起,也就展开眉头,不再忧虑。
于是檀羽道:“回去和林儿商量一下这事儿吧,看看大家的意见怎么样。”
三人又和念双夫妇快马返回河东,将白马城之行的发现告诉了识乐斋诸人。檀羽将他的想法向大家陈述之后,林儿第一个表达了赞同。弘农之战后,她就早有隐居的打算,只是她们现在身份太特殊,走到哪里都没法真正清静下来。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她当然乐得去尝试一番。至于识乐斋其余诸人,大多也已对战争厌倦,有了解甲归田的想法。所以檀羽的提议,并没有遭遇太多的反对。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识乐斋诸人便各自将离开后的事情小心交待给相关的人。林儿的军权转交给了二坞主慕聩,李峻法师则继续担任其参赞。宝珠公主扶李文通做了丁零之主,军政大权都交到了其手上。陈庆之的侯家堡、仙姬的吐谷浑军,都交给了相应的人。交待的过程几乎是秘密的,只几个机要的人知道。诸人要远行海外了,身边的朋友们想阻拦却也没有办法,他们早知道,识乐斋人一向任性惯了。
一切交待完毕,诸人这才分批分次到了白马城,来到济水边上、传说中当年玉奴飞升的地点。林儿便嘱咐綦毋怀文去那藏娇阁密室中,将金手指置于孔洞之上。
金手指果然是个神奇的物事,刚一进入孔洞,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天地间忽然暗淡下来,济水上浓云密布,眼看着就要降下暴风雨来。与此同时,河上的水汽被龙卷风不断吸引,一阵一阵往天上卷。卷到半空中却又突然停止,于是就这样聚在半空,停滞不前。雨云越聚越深,将整个天光完全覆盖,天地一片漆黑。风也越来越大,吹得诸人都似站不稳了一般。这时,忽从那团雨云中开了一扇门,一道金光从门中透射过来,仿佛真是天堂照向人间的光明,让这混沌的黑夜瞬间变得明亮,也让人的心情陡然提升。
光亮越离越近,最终来到了诸人的面前,形成一个像阶梯一样的光道。林儿见状大喜,便过去拉住檀羽,问道:“阿兄,进吗?”
檀羽看她兴奋的表情,亦作一笑,坚定地道一声:“进!”
两人便带着身后的识乐斋诸人一起,缓缓走上了这条光之道路,没进了那雨云形成的黑暗之中。
突然,耳边响起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奇怪声音:“欢迎进入钨金之门。请选择您要回到的时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