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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梅定妒,菊应羞
年节虽过,宫中彩饰却未裁撤。道上躬身行礼的内侍都穿的是今年新制的冬衣,皇后娘娘体恤,给每个宫人都赏了俩套厚厚的棉衣。年节赏赐也颇多,除了宫中三位顶顶尊贵的主子有赏,各宫主位亦有赏赐。是以,阖宫上下皆喜气洋洋,连负责洒扫的宫人眉眼亦是不见郁色。
宁敏幽也沉浸在周围的喜庆中,偶一抬眼,瞧见不远处的重华宫格外寂寥,不免心中一坠。她转头与敬嬷嬷对视一眼,俩人皆加快脚步。
路面湿滑,也不妨碍宁敏幽走得急,敬嬷嬷怕人摔倒,紧紧搀扶着。
好不容易到了重华宫,不等青黛通传,宁敏幽就大踏步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瞧见慕华淑撑着头,抚着小腹,怔怔地看着墙角处的梅花。冬装厚实,更衬得人清瘦,袖管空荡荡,露出的手指节枯瘦,白色毛绒领显得面色蜡黄,下巴瘦成尖儿,原本略显富态的脸颊上只余高耸的颧骨,不见往日风采神韵。
“慕姐姐!”宁敏幽心神巨震,快步上前握住慕华淑的手,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眼神震颤,嘴唇张合几次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几日不见人就变得这般憔悴消瘦,握在手里的手指跟细竹枝一样。
“面色瞧着怎么这般憔悴?人也清减了许多,太医可来看过了?”
溢于言表的关切让慕华淑没由来的有些不敢面对,她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嘴角强扯出一抹笑容,道:“你来了。太医瞧过了,说是没事,正常害喜而已。”
“要不要多请几个太医瞧瞧呢?姐姐瘦太多了,可千万别亏损了身子。”宁敏幽蹙着眉头,脑子里回想有哪些补气血的药材可用,“回头我给姐姐送些东阿阿胶和人参来,有什么缺的,姐姐尽管告诉我,即便我没有,也会想法子讨来,给姐姐安胎。”
慕华淑细细观察眼前人的神情,关切之意不似作假,缩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攥紧。为什么就不嫉恨呢?当真一丝一毫的妒意都没有吗?
攥紧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心,刺痛的掌心让慕华淑越发清醒,试探的话在喉咙间滚了几遍,终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听说宫里多了一位妹妹。”
话音刚落,似乎殿内安静了一瞬间。
宁敏幽心思转圜,好端端地提起这事,以为是慕华淑因为自己有孕期间皇上宠幸新人而伤神。面上很快展开一抹笑,安慰道:“姐姐出身书香名门,又怀有龙裔在身,即便宫中晋再多的嫔妃,也比不了姐姐身份尊贵。姐姐不必因为一位选侍伤神,安心养胎,为皇上诞下白白胖胖的皇儿才是第一要紧事。”
不在意却又理所应当的语气,不负世家贵女的教养。倒是自己善妒,有损妇德。手指越攥越紧,慕华淑低下头,掩盖眼眸深处的痛苦与挣扎,苦笑道:“是我想岔了,不如妹妹聪慧,看得透彻。愧对妹妹这声姐姐了。”
“在我心里,慕姐姐当得起这声姐姐。”宁敏幽抬手想握住慕华淑的手,顿了顿,握住了慕华淑的手臂,神色认真道,“姐姐莫要为这些事情伤神,就算为了腹中皇嗣,姐姐也要打起精神来。人心难测,宫中多险恶,已有了焦娇妹妹作为前车之鉴,姐姐切勿掉以轻心,给有心之人可趁之机。”
“是是,谨遵妹妹教诲。”慕华淑收好所有情绪,对上宁敏幽的视线,勉强展开笑颜,一边回握住她的手,一边给青黛使眼色,道,“你一来就费心我的事,也没给你奉上一杯热茶,倒显得我招待不周了。”
“哪里就缺口茶了?”宁敏幽嗔怪道,回身准备取茶,却发现托盘呈上来的是一柄玉如意。
宁敏幽惊讶朝慕华淑望去。
“还未恭贺妹妹晋升之喜,这柄如意就当做赔罪了。”慕华淑笑道,眼眸深处藏着难以让人发现的审视。
宁敏幽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入手温润,白玉无瑕,这得是整块和田玉雕刻而成。”
慕华淑点点头道:“太后娘娘赏的,我借花献佛了。”
“太贵重了,我不要。”宁敏幽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将其放回。
“那以后你也莫要送东西过来了,我也不要。”慕华淑直接耍赖。
宁敏幽瞪眼,点点慕华淑的肚子,嗔道:“当着小皇子面这般耍赖,也不怕他日后学了去。”
“不见得就是皇子,我倒盼是个粉雕玉琢的公主。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好。”慕华淑面露温柔,低头抚摸还未显怀的小腹。
若是皇子,不知道又要惹多少人眼红,扯出多少纷争。后宫多得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这会儿她是真心想要个公主相伴。
“公主也好,皇子也罢,总归是姐姐的孩子,庭院深深,有个孩子相伴,总归是件乐事。”宁敏幽语气感慨,略有些艳羡。
“妹妹圣眷正浓,何愁不会有孩子?”慕华淑笑着打趣,心中却是难掩妒意。虽然宁敏幽祖父军中威望甚高,但靖国侯府后继无人,也无兵权在手。皇上完全可以无视靖国侯府的颜面,就如当初只给了才人位分一样。几月过去,皇上却对她宠爱有加,赐“懿”作为封号。“懿”字很少作为封号,本朝历代以“懿”作为封号的妃嫔,最后身份无不显贵。此次晋封怕不仅是为弥补靖国侯府的颜面,也是因为皇上对她这个人青睐有加。
宁敏幽摇头,压下心中几番思虑,最后只是笑道:“许是我的缘法未到,不如姐姐福泽深厚。”
“快摸摸木头,不许胡说,妹妹有皇上庇护,定是福泽深厚之人。”慕华淑示意宁敏幽去摸黄花梨木的案几。
宁敏幽调侃慕华淑迷信,偏不去摸,心中却存了疑。
回去的路上,宁敏幽扶着敬嬷嬷,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了过去,敬嬷嬷也稳如磐石,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丝毫不妨碍她细细回想慕华淑的一言一行,心中渐渐明朗,先前的猜测成了真——慕华淑动了真情!
第二十六章 输梅一段香
雪后初霁,太后心情好,便叫着各宫嫔妃一起游园赏梅。
一群身着各色宫装的莺莺燕燕点缀着银装素裹的御花园。
太后由皇后扶着走在最前端,俩人时不时说笑,任谁瞅着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到了梅园,说是赏梅,其实就是跟在太后后面四处溜达。溜达完再去早已备好的宴席,接着上演其乐融融的景象。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只是寻常应付的“合家欢”场面时,谁知太后突然发问:“新晋选侍何在?”
一时之间,殿内针落可闻,皆屏息看去末尾座席。
只见那身着烟粉色对襟绣襦裙的貌美女子袅袅婷婷起身,即使穿着厚衫也不见臃肿,仪态大方,垂眉低首地去殿前俯身行礼。
“选侍玉氏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姿态任宫中最严格的管教嬷嬷来都挑不出错来。
大殿中安静到能听见玉氏的回音。
“是个可心人儿。”太后收起脸上肃穆的神情,笑容慈祥,“宫中大家闺秀多了,难免沉闷,多了个能歌善舞的,哀家瞧着也活络些,也难怪皇上喜欢。”
一通明褒暗贬,众人脸色各异,有好事者已经在悄悄掐自己大腿了,唯恐自己幸灾乐祸直接乐出声来。
“谢太后娘娘谬赞,嫔妾蒲柳之姿,不敢与各宫娘娘相提并论。承蒙上天眷顾,皇上偶尔能记起嫔妾,已是嫔妾三世修来的福分。”玉选侍仍保持着跪拜姿势一动不动,因面朝地板,传出来声音略显沉闷。
太后呷了一口茶,并不作理会。她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周,将众人反应皆纳入眼底,随后道:“后宫向来是个是非之地,但哀家希望嫔妃都能恪守本分,以皇后为尊,不得争风吃醋,更不得使狐媚子手段迷惑皇上,需尽心尽力地伺候皇上,为皇上开枝散叶。”
众人皆起身拜礼,齐声应是。这下大家都明白了,是有人见不得玉选侍独占恩宠,背地里告状去了,明面上太后是邀众人赏梅游园,实际上是冲着玉选侍来的,顺便敲打一下其他嫔妃。
早就妒忌玉选侍的人,恨不得太后能乘胜追击,直接给她安上一个狐媚惑主的名头,乱棍打死才好。
可惜有这想法的人注定落空。
只见那娇俏可人的玉选侍再次跪拜,“因嫔妾近日身子不适,恐服侍不周,还请太后娘娘撤了嫔妾的绿头牌。”
这下连宁敏幽都惊了,想不到这位玉选侍竟然自请撤绿头牌!现在她是盛宠在身,但满宫的莺莺燕燕,她要如何保证皇上在一个月后还能想起她?是有恃无恐,还是怕太后出手,所以先下手为强?
堂下鸦雀无声,心思各异。
大多数嫔妃可乐坏了,她们才不会去想玉选侍这是走得什么棋,毕竟有能力挣得恩宠,膝下再养个一儿半女才是真本事,没了最得宠的那位,剩下的就要各凭本事了。能诞下一位皇子,即便不去想那泼天的尊荣,有子嗣傍身也能在这后宫中安稳度过余生。
有人心中暗暗祈求玉选侍的绿头牌最好是永远都撤了,再也摆不上皇上跟前才好。
就在众人等太后反应的这短短的一瞬间,连宁敏幽与慕华淑都免不了暗中对视一眼,就这一眼,俩人皆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玉选侍主动退让,太后不可能不顾忌皇上的喜好,所以这个撤绿头牌的期限,既要平息近日后宫怨怼,又要顾忌皇上心情,时间绝不会太长,但也不会太短。
“是个知进退的,皇上没白疼你。起来吧。”太后这次的笑容比上次略显真心,随手指了桌上放远的点心让人赏了一块给她。
“传哀家口谕,玉选侍,因身子不适,自请撤绿头牌一个月。为嘉奖其勤勉柔顺,克娴内则,率礼不越,着晋为贵人,特赐封号──柔。”
玉选侍因祸得福,承宠不到一个月,又封了贵人,还得了封号,众人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好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位柔贵人不能侍奉皇上,只要抓住这个时机,能让皇上直接忘了她便又少了一个竞争。
这段时间里,皇上独宠玉选侍,后宫怨气横生,眼红不说,又不敢去皇上跟前邀宠,便只能去找皇后。顶着鹅毛般的大雪也有嫔妃去未央宫,明里暗里哭诉玉选侍椒房独宠,恳求皇后规劝皇上雨露均沾。
未央宫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皇后心知皇上还在兴头上,不想自己触了皇上霉头,于是便去搬救兵,去找了太后。
谁知太后更是老奸巨猾,没去劝诫皇上,寥寥几句话敲打而已,那位恩宠如日中天的玉选侍竟然直接自请撤绿头牌!还晋了位分!
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第二十七章 翠减红衰愁煞人
“唉~眼见着一月之期都快到了,皇上这个月都没进后宫。”头顶亭台上醋意漫延。
“另一位嫔妃搭腔道,“本以为没了那狐媚子,咱们就都有机会了,谁知北地闹起了雪灾,皇上为了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进后宫。”
“真是便宜了她!”
亭台四周挂着厚厚的帘子,俩人围着火炉,披着新制的兔毛大氅,倒是一点也未见得冷。
“走吧。”本以为假山背面的石洞是处清静地,却忘了假山上的亭台向来受各宫嫔妃欢迎,连她们嗑瓜子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惹得人心中厌烦。
青黛心中叹气,连忙上前伸出手,扶着慕华淑起身。心想,也不知下次还能不能将人哄出门了。
眼前湖水澄澈,倒映着昏沉沉的天色,与湖中树影连成一片,好似天地一体。树枝上还坠着零星积雪,景色颇为萧条,却空旷深远,独有一番美感。可惜了,雀喧鸠聚,扰乱一番美景。让慕华淑本就烦躁的心情更上一层。慕华淑皱着眉,扶人转身就要往重华宫的方向走。
“哈嗯~”
慕华淑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黏腻湿润的娇喘声从假山的缝隙中滑了出来,已有身孕的她自然知晓这是什么声音。即使是未经人事的青黛也羞红了脸,对石洞中进行的事情有几分了然。
她扭过头,回看侧手边的洞口。石洞背阴,虽然还远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往里望去,却不见人影。
慕华淑有心不理,正打算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直接走人,刚一抬脚,又是几声破碎的、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间溢出来的吟哦,声音难掩媚意,不难想象里面是怎样欲仙欲死的场景。细软娇媚的呻吟宛若茧丝,缠住慕华淑的脚,将她一层层包裹起来,裹得透不过气来。
扶着青黛的那只手忍不住收紧,指甲都深深嵌入青黛的手臂,慕华淑心中情绪翻涌,抑制不住地恶心。
青黛脸色羞红,压低了声音说:“天子庭院,竟也有人如此放肆!奴婢去叫人来,捉了这对不知廉耻的东西!”
说完,青黛气冲冲地就要走。
“慢着!”慕华淑拉住青黛的手,轻摇着头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青黛看了一眼慕华淑的肚子,脑门儿顿时一凉,胸腔里的怒气也散了,“是。奴婢该死,本想挑个清净地方让主子散散心,却碰见这样的腌臢事,扰了主子兴致。”
慕华淑指指旁边的紫竹林,扶着青黛的手,缓步走了出去。“也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让我多出来走动走动。碰见这样的事,也是意外。”
“等会儿你去未央宫请皇后娘娘。”
青黛不解,“主子这是……?”
“这事轮不到咱们管,该由皇后娘娘亲自撞见,亲自处罚。”
先朝有一宠妃独爱紫竹,于是便有了这片紫竹林。林中置有石凳石桌,此处往前不远便是瑶光池,再往前就是听箫馆。
走过来的路上,慕华淑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转头对青黛吩咐道:“你去未央宫请皇后娘娘,说我见御花园中景色秀美,不忍独享,冒昧请皇后娘娘与我共赏。回的路上,走听箫馆那条路,若皇后娘娘问起,你就顺势去请宁……不,懿婕妤。”
“若皇后娘娘没问呢?”
“那便不请。”慕华淑内心挣扎,明知如果有宁敏幽在,事情能更顺遂。那妮子聪慧,又对她十分了解,只需一个眼神,俩人就能在皇后面前配合得天衣无缝,让皇后亲自去撞破那对行苟且之事的野鸳鸯。即便皇后知晓是诱她撞破奸情,也会为了后宫安宁顺意去做。只是到底算计了皇后,难免皇后不痛快。
再者,她也不愿算计宁敏幽。慕华淑看着青黛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宁敏幽猜到自己对皇上生了情意,近日里,宁敏幽总是借口为即将出生的皇嗣祈福,要她陪着抄佛经,其中又以《妙色王求法偈》居多。若真是为了祈福,怎么会抄这本佛经,慕华淑心中明白宁敏幽的用意。只是,她怕是会辜负了。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守着重华宫等待皇帝临幸的夜里,想的是皇上伏在她身上挺动,随着他鬓角滴落在她胸口上的汗珠,烫得她发颤。
自那场梦起,她总害怕自己被妒忌蒙蔽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她遏制不了对皇帝的爱意,于是选择了远离。世上的感情淡着淡着便没了,无论曾经多深厚的情谊,长时间不来往,日子久了,结识了新人,便也就淡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恩宠是这样,后宫中的友情也一样。
但宁敏幽偏偏时不时地出现一下,送来的奇珍异宝、描的花样子、名家书贴等,总有法子推脱,送几本棋谱孤本……她是真忍不住啊!也不知道那妮子哪里来的这么多孤本,送了这么久还能拿出新的来!
一来二去,狠不下心,情谊不仅是断不了,甚至,慕华淑更感念宁敏幽这段日子里的好。
慕华淑心中又酸又无奈,索性在绑着厚垫子的石凳上坐下,不再去想。盯了一会儿,听见声响的石洞里倒是没人出来,亭台里几位嚼舌根的妃嫔倒是出来了。
慕华淑有心想避开,但是被服侍的婢女看见了。只见那名婢女对妃嫔耳语几句,妃嫔扭头就看见孤身一人坐在那的慕华淑。
俩位妃嫔扶着人浩浩荡荡地过来,又是避不了的一场寒暄。慕华淑怕石洞里的人趁此机会逃脱,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强牵起笑脸,迎上去寒暄。
那两人看慕华淑孤身一人,也不敢多待,生怕有个什么意外,就赖在她俩头上了,故作关心地问候几句就赶紧走了,对慕华淑是避之不及。
也好在是走了,再多寒暄几句,慕华淑担心山洞里的野鸳鸯会趁机逃走。她四处看了看,未见人影,想着那对野鸳鸯应该还没走,便又放下心来,安心坐着等。
第二十八章 青荷盖芙蓉
慕华淑哪里知道,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那对野鸳鸯真的就逃走了。
或许不应该说“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皇上来御花园也是逛的自家园子,只是,做的事……不太见得光。
那对被慕华淑惦念着要抓住惩治的“野鸳鸯”正是皇上和柔贵人。正如那俩位路人嫔妃所说,穆成礼最近因为北边雪灾闹得焦头烂额。难的地方不在于雪灾,而在于官员贪污。起初,穆成礼从国库拨了二十万两赈灾,但之后传来的文书依旧是饿殍遍野,更严重的北边村子每日冻死的人都是一车一车地送去焚烧。
雪灾年年都有,最开始灾情并不如现在这么严重,穆成礼仍拨了巨款去赈灾,就是考虑到官员贪污问题。腐败问题各朝各代都有,但水至清则无鱼,若要这些人办事总要给他们些好处。目前国库充盈,穆成礼乐意给这些人一些好处,但是这些人未免太猖狂,从户部派下去的赈灾银两,一层一层剥下去,真正用到灾民身上的银两竟然所剩无几。
灾情最严重的苍平镇距离京城近两千里路,即便是用最好的马匹,日夜兼程,也是需要几日光景才能将消息传递至京城。一来一回耽搁数日不说,灾情却一天比一天严重。眼见着底下官员穿着厚厚的棉衣,各个面色红润,互相推脱罪责,穆成礼终于怒了。
北地远比京城寒苦,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别说这样厚实的棉衣,就连没有补丁的新衣裳都拿不出来一件。一群尸位素餐的狗官还要贪污灾银,视百姓性命于无物,每日锦衣玉食,饮酒作乐!
穆成礼震怒之下直接指派新科进士李响作为钦差,赐金牌一枚,从京城和附近富饶地区调粮筹款前去赈灾。
下朝以后,穆成礼单独召见李响,许他先斩后奏之权,并命其暗中调查北地官员贪污事项,事后又挑了数名暗卫保他周全。
一番折腾,等收到李响的奏报时,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狗皇帝没看错人,李响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北地灾民安置已有好转。待晚上翻牌时,经卫德庸提醒才知道玉锦的牌子被撤了,并且由太后口谕升了位分。
穆成礼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脑袋瓜,当下这个状态,他不想花费多余的心思,只想要一个操起来无所顾忌的人。沉思片刻便决定去“偷个香”。
当天夜里,穆成礼换身深色常服,踩着轻功,轻松便翻进了揽云轩。随手点了守夜丫头的睡穴,侧翻上前,大手张开,捂住玉锦的嘴,止住她还未发出声的尖叫。
“嘘……”
玉锦惊醒,抬头撞上穆成礼如墨如画的双眼,往常气势凌厉的凤眼,此刻掬着一捧笑意紧紧盯着她瞧。
“皇上?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玉锦瞧着屋里的灯没点,外面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样子,不敢相信皇上竟然会如浪荡子一般夜探闺房。
穆成礼收回手,按在玉锦身侧,强势地将人罩在怀里,目光顺着她微敞的衣领往下,意有所指地说:“玉选侍的牌子撤了,朕只能来找柔贵人伺候了。”
说完,穆成礼重新锁住玉锦的目光,不容她丝毫躲闪,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话。
面对穆成礼不加掩饰的试探,玉锦放柔了语气,眼里盛着水光,娇娇柔柔地道:“妾连日受皇上雨露恩泽,心中虽然感念皇上疼惜,却也晓得身为嫔妃应当劝诫皇上雨露均沾。那日太后问话,妾不忍皇上为了妾一人破坏宫中礼法,便主动撤了牌子,希望宫中姐妹都能得到皇上润泽。太后也许是觉得妾是个明事理的人,就升了妾位分。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妾不敢独占。”
一番话说完,穆成礼神色未动,却也没有要继续问责的意思。玉锦想到皇上今晚的举动,大着胆子,一边将脚悄悄挪过去,一边说道:“连日见不到皇上,妾早已后悔,日日盼着皇上,想着皇上。”
莹白的脚触碰到了渐渐苏醒的巨物,玉锦眼中的媚色更浓,撑起身子,慢慢靠近穆成礼,丰润的嘴唇微张,呵气如兰,“皇上,今晚便容妾伺候可好?”
穆成礼突然捉住她的脚踝,一个用力,将人拉倒跟前来,漆黑的凤目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眼睛,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侧,滑下,从侧脖颈处顺着敞开的衣领探入,指腹的薄茧触碰到她的锁骨,若即若离地往下移动,拨开的衣襟中露出光洁的肩膀,“柔贵人食言而肥,你说,朕该怎么惩罚?”
低哑的声音如窗外跳动的烛火,能扰乱人的心跳。周身的温度不断上升,升腾的欲望蠢蠢欲动。
横跨在穆成礼腰侧的脚点点已经苏醒的巨物,玉锦妖妖娆娆地起身,解了中衣,只余一件桃粉的肚兜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接着俯身塌腰,将披散的秀发拨至一侧,解开穆成礼的亵裤,双眼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低头张嘴含住那粗硬冒着精液的物什。
灵活的舌头绕过柱身,上下吞吐,但穆成礼天赋异禀,即便戳到了喉咙,却还有一截没有照顾到。玉锦无奈用手轻抚套弄,另一只空的手去勾弄底下的肉球。
周围流淌的情欲泡软了玉锦的腰,玉锦抬起双眼,双目荡漾,面若桃花。又低下头去含弄,舌尖有力地滑过顶端沟壑,牙齿故意刮擦过顶端小孔,又带着安抚意味一顿舔舐。激得穆成礼小腹都绷紧了,汗液打湿了鬓角,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角滑下。
穆成礼没想到玉锦这张嘴竟也这般厉害,抬手褪了她裤子,手抚上她翘起的臀部一顿揉捏,另一只手轻轻摁住她的脑袋,胸膛上下起伏,气息不匀地喘出声。
玉锦见他难耐地喘出声,吞吐得更加卖力,手指勾住底下饱满的肉球揉捏,最后缩着腮帮子对着小孔用力吮吸。
穆成礼的手指寻了汩汩冒水的秘处,奖励般地轻轻戳刺。在玉锦的吮吸下,腰胯一阵疯狂挺动,最后低吼着一记深顶,一股接一股地射进玉锦的嘴巴。
来不及吞咽的精液顺着嘴角下滑,玉锦抬起头,柔媚的双眼看着穆成礼,在他的注视下,用手勾着唇边溢出的乳白色液体,舌尖一卷,便舔了干净。
刚刚释放过的穆成礼看着她这副勾人样儿,身上又热了起来。
抬手将人抱到身前,再次肿胀起来的粗物挤进水声黏腻的缝隙中。又粗又硬的物什刚进去,就被蜜穴紧紧含住,寸步难行。穆成礼闷哼一声,掐着玉锦的腰,低头隔着肚兜含住顶端娇嫩的蓓蕾。
玉锦的手顺势搭上穆成礼的肩膀,双眼迷蒙,小声呻吟,摆弄着纤细的腰肢,用身下的小嘴一上一下嘬吸着,水声从一开始便就没停过。胸前更是晕湿了一片水渍,另一侧被冷落的蓓蕾也挺立起来。
平日里柔软舒服的肚兜,此刻偏就觉得上面的刺绣十分刺挠,挺立的蓓蕾不断地被肚兜上的刺绣蹭到,隐秘的快感似乎是打开了身体内部的水源,甬道里不断分泌出湿热的液体,顺着滚烫的柱身流下,连带着俩个肉球上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穆成礼已经没有耐心等她适应了,直接抓住她的腰将人往下摁,急不可耐地一个挺身,便将分身挤进温暖潮湿的穴内。身下突然地饱胀感差点让玉锦没收住声。
“爱妃可要小声点,不然旁人可不知道是朕夜探揽云轩的事,到时候满宫上下都会传柔贵人不守妇德,桃红鸳鸯肚兜不知挂在哪个狂徒的腰带上了。”穆成礼搂着人,腰胯耸动不停,湿热的气息打在玉锦耳畔。
穴肉紧紧包裹住炙热的硬物,内里层层迭迭的褶皱一圈圈箍住肉棒前身,穆成礼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一副忍耐到极限的样子。腰臀上的肌肉绷紧,抱着人一下一下地用力凿。
玉锦有心嗔怪,但逐渐聚集的快感让她脑袋一团浆糊。双手无力地攀附着,压抑的呻吟到嘴边只余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呼出的热气喷湿了穆成礼胸前的衣衫。
这样抱着人顶弄使不上全劲,穆成礼刚刚释放过一次,不着急再射一次,于是绕过修长的玉腿,手托在她后背处,站了起来。
失重的情况下,那硬邦邦的物什又进去一截,顶端戳刺到内里更深处的小口。
升腾的快感戛然而止,玉锦不满足地扭扭腰,湿漉漉的眼睫半抬起,不满娇嗔道:“妾身想要~~~”
“嗯~”
穆成礼将人抵在衣柜上,蓄力一记重顶。玉锦闷声娇吟。
“够不够?”穆成礼咬着玉锦的耳垂道。
见她不出声,将分身抽出,只余头部在穴口戳刺,等玉锦不满哼哼,再用力挺身,重重凿入最深处。
几番动作下来,玉锦快到高潮的临界点,偏偏狗皇帝却不给她痛快。
搂住狗皇帝的脖颈的手悄悄滑下,探入他的衣襟内,也学着狗皇帝对她那样揉捏打转,时不时用指甲轻蹭过去。
狗皇帝停了动作,玉锦便扭着腰自己主动套弄,仰着头,眉目含春地盯着穆成礼娇声吟哦,动作大胆放荡,小舌头时不时舔过朱红的嘴唇。
穆成礼双目赤红,狠狠掐着她的腰,低吼着疯狂挺身入穴,蜜穴里分泌出的体液被退出去的伞状头部刮出去,又被凿进来的粗大挤出去,体液飞溅,在地上留下一滩星星点点的水痕,连距离稍远的梳妆台上也不能幸免于难。
快感不断聚集,翘起的脚趾紧绷,甬道阵阵收缩,接着一股暖流冲刷而下,淋在硕大的伞头上,穆成礼咬牙挺身做最后的冲刺,最后抵在她颈侧一声闷哼,一股一股热流喷射在肉壁上。玉锦抱着皇上一阵颤栗,高潮本就紧缩的甬道,将穆成礼软下的分身咬在穴口处。穆成礼拍拍玉锦的小屁股,抽出分身,蜜穴内堵住的液体尽数流下,混着乳白色的精液留下二人荒唐的证据。
“司乐真是替朕寻了个宝啊~”穆成礼一手托住玉锦,另一只手捉住玉锦下颌,语含深意。
却不等玉锦回答,偏头咬住她的侧颈,细细舔咬下去,她身上被扯乱的肚兜歪歪扭扭堪堪遮住胸前一半的娇嫩,转眼就被穆成礼扯下,很快,疲软的分身又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来了。
玉锦香汗淋淋,腰肢酸软无力,无处可逃,穴口无意识地吐出一泡蜜液,滚落至穆成礼的手掌心。
穆成礼轻笑出声,轻车熟路地将分身抵在穴口,“等不及了?”
“妾谢过皇上恩典~”粗壮的硬物重新挤进甬道,玉锦满足喟叹。
穆成礼抱着玉锦,手臂用力将人抛起,脚步一转,开始在屋内走动。汗湿的鬓发粘在她脸侧,双眼都要睁不开了,身体却还在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动作摇摆,甬道内一下一下收缩。紧致的穴壁不断挑战着穆成礼的极限,额角跳动的青筋彰显着其疯狂。
绕过昏睡的侍女,双腿晃动的影子打在她的脸上,留下一室的暧昧春光。穆成礼将人折腾了足足俩个时辰,才缓解了连日的躁动,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一地欢爱痕迹,可怜玉锦强撑着身体,在爬上床之前,紧急擦了干净,沾着俩人恩爱体液的衣物被她团在一边,准备明日叫贴身侍女悄无声息地烧了去。
第二日上早朝时,文武百官见到神采奕奕的狗皇帝,不禁内心哀嚎,皇上啊!别再逮着我们骂了,能不能多近女色,多宠爱后妃去!有后宫佳丽三千不宠,偏要来折磨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哪里比得上您年轻力壮!
玉锦:?昨日抱着她疯狂挺动的皇上凭啥精神焕发?怎么躺着承欢的人却双腿无力,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去皇后宫中请安?
第二十九章 蜻蜓飞上玉搔头
玉锦没想到的是,狗皇帝并不是偶然兴起才借着夜色掩护来揽云轩宠幸她的。但是玉锦猜不透,不知道狗皇帝是不满自己撤牌的举动,还是不满太后干涉后宫之事。
她只知道,若是有人发现了自己此刻正与狗皇帝躲在石洞中颠鸾倒凤,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哪怕此事非她所愿。她本来在寝宫睡得好好的,谁知皇上会悄无声息地摸过来,还掳走了她。一路上,皇上轻松躲过太监宫女,直奔石洞就来了。
洞中角落里摆放着一面切口平滑的大石头,心思昭然若揭,可见皇上蓄谋已久。
玉锦衣衫凌乱地躺在那张姑且能称之为石床的地方上,又娇又羞地哼道:“皇上这样轻车熟路,恐怕是经常带了别的姐姐来吧?”
穆成礼没说话,起身撩开袍子,将身下的巨物释放出来,双手大大分开她修长纤细的腿,强硬地将人拉至身前,腿部肌肉鼓起,缩着臀,不用分说地撞进那张汩汩流水的小嘴。玉锦吃痛哼出声,也不敢反抗。
穆成礼全程目光邪肆地盯着她,盯得玉锦心里直发毛,只好认错道:“妾说错话了,请皇上责罚。”
听到人主动认错,穆成礼这才俯身,掐着她下巴,轻声说道:“争风吃醋是后宫大忌,明白了吗?”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记重顶。
玉锦咬着唇,没敢呻吟出声,包着眼泪委屈地应下,“妾知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请皇上忘了刚刚的话吧~”
娇声软语的道歉也不过换来狗皇帝敷衍的一声回应:“乖。”
这个时候玉锦才恍惚明白“伴君如伴虎”是什么意思。一句无心之语就惹得皇上不高兴,这次能轻轻放过,下次呢?下下次呢?在这之前,玉锦也憧憬过自己对皇上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以为皇上独宠她一人便是对她上了心。现在才恍惚明白,皇上或许只是将自己视作玩物。若换了其他出身官宦的妃嫔,皇上还会在青天白日里,掳了人在御花园的石洞中寻欢作爱吗?
玉锦心中伤神,敏感多汁的穴肉却还因为狗皇帝的动作不停分泌这汁液。
粗壮硬挺的巨物在热乎乎的甬道里强势进出,勾出的体液打湿了二人的衣裳。狗皇帝用力将人翻了个身,伞状的头部抵住穴内的嫩肉也转了一圈,酥麻的快感从穴内积攒直冲脑门,湮没了玉锦的理智,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忘乎所以的呻吟溢出,传出石洞,落入慕华淑的耳中。
听到洞口动静的穆成礼将人抱起,闪身到最里边的角落里,还不忘告知玉锦:“嘘,有人。”
这下玉锦真慌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穴肉无意识地收紧,将巨物紧紧绞住,进退不得。
穆成礼咬牙,强忍住射意,喘息声变得更加粗重,却仍不肯放过玉锦。
他抬起玉锦的一条腿搭在自己的臂弯,面色潮红的玉锦含泪转头,用眼神恳求,穆成礼不为所动,另一只手摁下玉锦的腰肢,蓄力深顶。
紧张的环境刺激着甬道不断收缩,淫水不间断地流出,任何一丝细微的感受都被放大。巨物带着势不可当的气势破开绞住的肉壁,深处层层迭迭的肉褶刮过铃口,水声激荡,难言的极致快感自尾椎升腾而起。
低沉沙哑的男性喘声从玉锦的背后传来,似火一般燎热,她的胸口都被烫得颤了一下。
穆成礼常年习武,听觉灵敏,远非常人能比。他分辨出是慕华淑的声音,也听见了她与侍女的对话,知晓她此时已经走远,准备守株待兔,将自己捉拿归案,但伏在石壁上的玉锦却不知道。
修长的手指绕过玉锦身前,找到隐藏在蚌肉缝隙中的肉芽,那只手的手臂上甚至还挂着玉锦的腿。另一只手跟随冲撞的节奏不断按压她的小腹。
被调教过的玉锦身体异常敏感,压根受不住穆成礼富有技巧的挑逗,不断聚集的快感撕碎了她的理智,圆润挺翘的小屁股主动迎合着身后的冲撞,源源不断的蜜汁从穴口溢出,顺着巨物根部流到饱满的肉球上,再从肉球底端被甩飞出去。石洞中回荡着有节奏的“啪啪”声,其中夹杂着可疑的水声。
汗湿的衣衫粘在身上,映出明显的肌肉轮廓,墨蓝色长袍下是鼓胀的大腿肌肉,腰身挺动的动作快出残影。浓稠发白的精液随着一声低吼,有力地击打在肉壁上,尽数射入玉锦体内。
“十六。”餍足的狗皇帝整理好衣袍,唤出暗卫。
一抹比寻常暗卫略显瘦削的身影闪现出来。“属下在。”
“将人送去沐浴更衣,该清理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吩咐完,狗皇帝就没了身影。
高潮过后的余韵尚在,玉锦人有些晕乎,以为皇上是叫了侍卫来,本能地将衣衫拉拢,尽可能地遮住自己,心中有种被羞辱的愤懑。
然后……玉锦与蒙着面的十六对视上了,玉锦怔愣,是个女子?
十六把人抱到一间宫殿,是玉锦没来过的地方。没来得及参观,就被催着去殿内的汤泉中沐浴。
温热的水从池边铜首注入,雾气升腾。玉锦捧了水淋在肩头,冲洗身上的疲乏,闭目靠在池边泡了会,待腿间不适散去,利落起身擦干。
换上干净衣服前,玉锦侧身,临水自照,水中影子四肢修长纤细,腰臀曲线凹凸诱人。她低头摸上自己的皮肤,滑嫩如新,加上常年练舞,皮肤紧致,胸前娇嫩虽然略显扁平,但触感极佳。再想到皇上略带薄茧的手一碰到自己,身下便不由自主吐水的体质,玉锦脸颊泛红。自己刻苦练舞,忍着羞耻接受调教,为的就是今日的荣华富贵。不论皇上如何看待自己,只要有宠幸,来日未必不能封妃。
屏风外,十六催促。玉锦换完衣服,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与十六在石洞中见到的模样判若俩人。
十六捧着一碗汤药上前来,“还请贵人服下。”
玉锦在十六的注视下果断喝下,含笑将碗递回去,“放心,我们同为女子,定不会让你为难。”
第三十章 牡丹金菊斗
与此同时,慕华淑也等来了皇后……和宁敏幽,三人有说有笑地去了亭台,服侍的宫人也早有准备,在三人落座之前摆好了茶水和吃食。
慕华淑见时机差不多了,一边倒茶一边状似无意开口道:“看风景的时候不觉得坐在四面不透风的亭子里有什么好,现在坐这了,才发现与皇后娘娘和宁妹妹喝茶闲聊打发时间,也是美事一桩。”
皇后笑着打趣道:“这冻死人的天,除了慕婕妤,旁人哪里有兴致出来赏景?”鮜续zhang擳噈至リ:rou shuw u2.c om“皇后娘娘取笑了,刚刚嫔妾在下面等的时候,还听到亭台中有人说今年的门帘要比往常厚实很多。”慕华淑不动声色,奉承道,“我也是粗心,不是听见她们说,还真没发现。瞧瞧这四周挡风的帘子,明明今年比往常更冷些,但咱们在亭子里竟一点也不觉得冷。”说完,慕华淑看了宁敏幽一眼。
好在宁敏幽与慕华淑相处时间长,对她有几分了解,接到慕华淑递过来的眼神,心中虽然疑惑,却也按照她的意思,立马接着慕华淑的话,又提了一遍她口中的人,说道:“我原以为慕姐姐是个心思细腻的,原来还有人比慕姐姐还要细心,连挡风帘子厚实了几分都能瞧出来,当真是心细如发。”
在两人接连暗示下,皇后也明白了,她们这是在说隔墙有耳,于是便借着低头品茗的功夫给一旁侍候的璟雯递了个眼风。其余侍女也随着璟雯悄声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年前命内务府给后宫侍候的宫人都裁制了新棉衣,路上瞧见那些宫女小太监个个都眉开眼笑,甚至嫔妾宫中的一位小太监为了感谢娘娘,天天为娘娘磕头祈福。这帘子难道……也是娘娘的旨意?”宁敏幽故做疑惑,接着补充道。
皇后笑着将茶杯放下,用保养得当的手指隔空点点二人,“你们俩个,一唱一和的,就会挑好听的说。当初命六宫缩减用度的时候,本宫可没少听六宫抱怨。”
语中饱含深意,显然不止在说俩人拍马屁的事。
“娘娘节省开支是为了杜绝奢靡之风,更何况节省下来的银两最后又用回后宫众人身上。娘娘这般用心良苦,嫔妾愚钝,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只知道娘娘旨意必有深意,嫔妾等只管听从便是。”慕华淑这一番话让皇后听得内心熨帖,脸上的笑意也比刚才要真心许多。
“皇后娘娘细致周到,做的都是细微却实实在在的好事,即便当初有人不理解,如今后宫众人可都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娘娘一番苦心。嫔妾第一次不在家中过年,但同样在宫中感受到了家的味道。”宁敏幽言辞恳切,一番恭维的话仿佛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宫中大多数嫔妃都是第一年入宫,进了宫墙,便都是姐妹,本宫年长你们几岁,总要多照顾着些。”皇后摇摇头,脸上的笑意略微收敛,“后宫嫔妃若能都像慕婕妤这般有福气,为皇上绵延子嗣,也是成全了本宫的一番心思。”
“说起来,懿婕妤平日里也要多注意调养身体,每个月的平安脉定不能少。皇上对妹妹疼爱有加,若是能为皇上添个皇子,皇上会更加高兴。”
皇后这一番话有些像在挑拨离间。
宁敏幽心中一凛,慕华淑近日什么状态,她是最清楚不过,生怕慕华淑会因为皇后的话又再多想。她暗中瞥了一眼慕华淑,见她虽然嘴角含笑,但眼中笑意锐减,不免暗叹。她这胎怀得相当不易,再多忧多思,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腹中皇儿都是不好。于是将矛头调转,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许是嫔妾不如慕姐姐有福,儿女的缘分还未到。皇后娘娘风华正茂,又有上苍庇佑,嫔妾愿日日为娘娘诵经祈福,愿娘娘早日为皇上生个嫡子,安社稷之心,固国之根本。”
皇后眉峰微挑,视线转向宁敏幽,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儿,有些诧异其言辞犀利暗指自己至今无子一事。皇后低头理了理袖袍,拂去压根不存在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皇上受封东宫之前,本宫小产过,亏损了身子。”
皇后没说不能生育,只说亏损了身子,意思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二人都听懂了皇后的言外之意,虽然不知皇后为何告知此等秘事,但该说的好话还是要说。
“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有太医为娘娘调养身体,娘娘定能为皇上生个聪明伶俐的嫡子。”慕华淑宽慰道。
“但愿吧。”皇后语气平淡,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恰好此刻璟雯进来向她回禀,于是话题又转向起初慕华淑对她的暗示。
“看来今日是无缘见到那位比慕婕妤还要细心的妹妹了。”皇后含笑看了一眼慕华淑,眼神稍显凌厉。
“嫔妾见她身影一闪,便进了石洞中,谁知她脚程这般快,已经不在这里了。劳烦娘娘身边的璟雯姑娘白跑一趟,嫔妾该死。”慕华淑心中思索片刻便知,唯有她被那俩位碎嘴嫔妃拦住寒暄的时候最有可能,那对白日宣淫的野鸳鸯一定是趁此机会溜走的。没能抓到那胆大包天的俩人,慕华淑对此很是懊恼。
“也许是慕婕妤看错了,底下假山里的石洞只有一个入口,并没有出口。”皇后暗忖她在打什么哑谜,但是也不想探究,“本宫也乏了。今日见你们姐妹二人感情深厚,本宫深感欣慰,若后宫人人都能像你们二人一样,安守本分,尽心伺候皇上,为皇上开枝散叶,本宫何愁后宫不能和睦。”
皇后站起身,握住慕华淑的手,体贴道:“这段时间就好好安胎,为皇上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儿才是最紧要的。有什么缺的,就尽管差人来告知本宫。太医院那边,本宫已经下了旨意,珍贵的药材都紧着你先。”
“谢皇后娘娘关怀。有娘娘为嫔妾事事周全,嫔妾自然是放心的。”慕华淑俯身行礼。
回去的路上,璟雯见身后的宫人都离得远远的,才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娘娘之前对懿婕妤和慕婕妤青睐有加,怎么今日反而……”
“你没发现今日她们叫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吗?”皇后扶着璟雯的手不紧不慢地走着,耐着性子,点拨道。
璟雯眉头紧锁,前后串起来仔细想了想,突然顿悟,“她们想借娘娘的手找人!”
皇后偏过头对璟雯一笑,那神情分明在说“孺子可教”,“坐下没多久就开始暗示本宫周围有旁人在,撺掇着本宫去找人。”
说着说着,皇后嘲讽般冷笑一声,“想拿本宫当枪使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两个的,仗着自己怀着龙裔和皇上的宠爱,竟然敢算计到娘娘身上了。”璟雯义愤填膺,为皇后抱着不平,“慕婕妤也就算了,懿婕妤难道忘了当初她身陷囹圄,娘娘是怎么帮她的吗?真是枉费娘娘的一番心意了。”
“罢了。”皇后叹息一声,半分惋惜,半分释怀,“她们二人是宫中少有的聪明人,年纪小却知进退,处事不卑不亢,本宫在她们这个年纪都没有这样的心性。提携她们,也好过提携一个只知道争风吃醋的蠢妇。”
“可是,她们今日敢算计娘娘,难保来日不会起了别的心思。”璟雯皱着眉,依旧对皇后的做法表示不解。
“如果现在未央宫缺了个掌事宫女,现在由你来挑选,一个聪明机灵,但是可能会分了本宫对你的宠信,一个做事笨手笨脚的,你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因她而不稳固。你会选谁?”
皇后换了一种璟雯熟悉的方式去帮她理解,温和且有耐心,并没有因为璟雯不断的提问而感到分毫的不满。
璟雯拧着眉毛纠结了一会,最后诚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了。”
“在这两个人中,奴婢会选择更聪明的那名宫女。”璟雯继续用掌事宫女的例子说明,“虽然她可能会分走娘娘对奴婢的宠信,但是娘娘贵为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就如同娘娘的左膀右臂。所以只要她能帮到娘娘,在是非不断的后宫中护住娘娘,奴婢失去什么都会替娘娘感到开心。”
“现在可明白了本宫的用意?”皇后有心考校,原先身边陪嫁的几个丫头就剩年纪最小的璟雯了。璟雯虽然有几分机灵劲儿,但是性子太过急躁,本来母亲挑了她,也是看中她样貌身段,为了给她孕中固宠用的。
谁知皇上一跃成了皇上,中间种种凶险,连父亲给的暗卫都折了进去,如今还留着一个璟雯已是万幸,皇后不愿再回想。
好在璟雯在她的教导下,也有了几分掌事宫女的样子,只是这性子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一番思索后,璟雯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慕婕妤父亲在朝中举重若轻,现在又有了身孕,来日的身份必定贵重。不过慕太傅总归是文臣,又如何能比得过国公爷。懿婕妤深得皇上宠爱,即便不侍寝,皇上也会召她陪侍,而且皇上还特地赐了封号,日后难保不会越过仪昭容。但她是太后姑亲,皇上宠幸归宠幸,却不会信任她。”
“相较于仪昭容而言,她二人更守规矩,对娘娘也更为敬重。宫中缺少高位嫔妃,日后也总有人会替上去。既然如此,不如挑个不会惹是生非的人。”璟雯抬头觑了皇后的脸色,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继续分析道,“懿婕妤与慕婕妤此时交好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若日后懿婕妤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会为了自己的孩子筹谋,那时二人便会生了嫌隙。”
“娘娘始终是皇后,即便她二人日后位分再高,生了几个皇子,也比不过娘娘的孩子。所以,如果娘娘需要,她们可以是娘娘制衡后宫的良将,肃清宫中风气;如果她们心有不轨,娘娘也丝毫不惧。”
皇后轻点头,没说对,也没说错,只满意地“嗯”了一声,“书没白抄,长进了些。既如此,便再抄一篇《宝历通典》罢。”
璟雯欲讨价还价,但看了看皇后脸色,只能俯首乖乖应下。
另一厢,被璟雯判词“难保不会生嫌隙”的二人还在亭中。
此刻的慕华淑正惴惴不安,虽然她有心想宁敏幽离自己远一点,但若是宁敏幽真因此远离了她,她反而感到不安。
“慕姐姐今日似乎有些奇怪。”宁敏幽指尖划过杯盏上的青花图样,“想阴炽盛,想相追求,而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诸苦。我虽理解慕姐姐深陷苦痛之中,有心劝解却见不了慕姐姐一面。那么姐姐今日相邀是借着赏景见我一面,还是另有目的?比如,在皇后面前配合,帮姐姐抓个人?”
慕华淑长叹一口气,“就知道瞒不过你。也没打算瞒你,只是人没抓到,还连累你与皇后对上。是我的不是,但我不是有心算计你。”
慕华淑有心辩解,却发现压根辩解不了,她对青黛的嘱托确实是想到了皇后会邀请她同来,根本就是算计了她。她终究还是个卑劣的人。慕华淑想说,能不能原谅我这次,发现自己却张不开口,有什么脸面在算计别人被发现时,还要求别人原谅自己呢?
“我……今天都是我的不是,你……”慕华淑目光恳切地看向她,几番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但我真的不是有心的,相信我一次好吗?”
“我不是想害你,我正是因为不想害你,才要远离你,我……”
泪水模糊了视线,慕华淑闭眼,终于承认了不敢面对的现实。“我怕……我其实是怕自己因为嫉妒你,会做出一些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情。我不是有心害你,我不想割舍咱们之间的姐妹情谊。你送来的佛经我都有看,都有摘抄,可是我还是遏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第三十一章 裳裳华者,我心写兮
“自出生起,我娘就按照世家贵女的标准对我严格要求,琴棋书画、礼仪规矩都请了最好的女先生来家中教导,每月考校,若是我娘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就得去祠堂抄写《闺中诫》,从小到大抄写的宣纸都攒了满满一柜子。巨族勋戚,姬妾多繁。量宏意美,原宥海涵。刻毒嫉妒,吵闹难堪。暗中唾骂,自觉汗颜。居稠处众,静穆醇良1。我娘从小就教我,若为世家主母,须得将自己视为丈夫的谋士,对外结交权贵夫人,为丈夫寻找助力;对内要守住后宅安宁,不得与妾争风吃醋。若为高门妾,则得尊敬主母,为丈夫开枝散叶,不得狐媚邀宠,不得妒忌生事。这些教导我早已烂熟于心,但是这些规矩劝诫我压根做不到!”慕华淑痛哭流涕,难掩心中悲痛。
往日压抑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我无法抑制内心的嫉妒滋生,我嫉妒每个接近皇上的嫔妃,包括你!我真的害怕自己会变成心狠手辣的妒妇。”
“他是天下最尊贵的天子,是我后半生的倚靠,是我腹中孩儿的爹,却也是世上最不能动心之人,是唯独不会对妻妾用情之人,这些我明明都知道。”慕华淑痛苦掩面,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顺着指缝流出。
“我也不想的。”慕华淑求助般地看着宁敏幽,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宁敏幽的手,“我真的不想这样,可是我情不自禁,情难自已。”
“只要一坐下,寝殿中的任何物什都能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案上摆的白玉瓷瓶是他赏的,妆奁里的鎏金簪子是他赏的,手上的翡翠镯子也是他赏的,桩桩件件都是他赏的。”慕华淑痛苦地闭上眼,脸上的脂粉都哭花了,往日里的端庄不见,只余苦楚,“每每看到那些东西,我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皇上赏赐这些东西时的神态,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刻画入骨,教我如何不想,如何去忘。”
“如果我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该有多好。即便穷苦度日,我也甘之如饴。”
宁敏幽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口气。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2 起身走近,将痛哭的慕华淑抱进怀里,“自古‘情’最难解,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说断即断。既是俗人,又怎能做到断情绝爱?动情便动情了,不是你的错,不要苛责自己。”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妒,不爱,无忧亦无怖。”慕华淑苦笑着说,“你送我的经文,我都抄写了百遍,却不晓得如何做到。”
“他是你孩子的亲爹,对孩子他爹动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宁敏幽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哄道,“对皇上不能用情,那便只当作是孩子的爹。”
“往后漫漫长夜有孩子陪着你,无论是男是女,他都是你在宫中最亲近的人。当然也还有我、有焦娇、有尉迟琳嘉在,我们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宁敏幽耐心哄了好久,慕华淑终于止住了哭声,一双眼睛都哭得红肿起来。
“那……那你不怕我日后真会对你动手吗?”慕华淑抽噎着问道。
“不怕”宁敏幽弯腰与她平视,“我明白你所有的纠结痛苦都源于你不会对我下手。我很高兴,慕姐姐。在你心里,我与你之间的友情和你对皇上的爱是同等重要的。”
“多思无意。”宁敏幽抱住慕华淑,轻轻地说,“慕姐姐,往后漫漫长夜,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慕华淑点点头,等平复了心情,整理好了仪容,二人才相携走出亭台。
今日一番痛哭,纾解了慕华淑郁结于心的苦闷,却也被守在阴影处的暗卫一字不漏地记录在册。
是夜,穆成礼处理完公文,抬手揉揉僵硬的脖颈,“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了。”一旁侍候的卫德庸连忙答道,“皇上可要安排人侍寝?”
见皇上不语,卫德庸垂首,又把自己当成木桩,守在一旁,等皇上吩咐。
穆成礼半睁开眼,视线落在书案一角,后宫动态向来是由暗卫整理放在那儿的。此刻闲下来,穆成礼起了几分兴致,伸手拿起,开始翻看。
记录在案的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穆成礼没耐心细看,只看一眼便翻页,很快就翻到了今日下午关于宁敏幽三人的奏报。
由暗卫记载的奏报通常都会很详细,详细到她们说话时的神情仪态都会一一刻画。穆成礼略过后面关于慕华淑哭诉的部分,指尖停留在对皇后的记录上。
半晌,穆成礼才开口吩咐道:“摆驾未央宫。”
突兀的一句话差点让卫德庸反应不过来,连忙长声吩咐下去。
一路上,穆成礼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皇后提起自己身子亏损时的落寞神情。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久到他都快忘了这件事。那时他陪皇上去江南视察,由二皇子监国处理朝政。二皇子借机官员调派,将他在户部吏部安排的人手尽数撤离,顺便还在刑部安插了人手,若不是皇后暗中派人告知,等他回来便一切都晚了。
皇后却也因此小产,亏损了身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未出生便夭折了。这么多年,皇后身子还没调养好,他还亏欠她一个嫡子。
皇后向来是个礼仪周全之人,皇上的圣驾还未到,便早早在宫门前等着了。
“臣妾参见皇上。”
穆成礼止住皇后行礼的动作,握住她的手将人扶起来,发现她手冻得冰凉,“夜里凉,在殿内等也无妨。”
“臣妾想早一步见到皇上。”皇后低头笑言。
身后的宫人极有眼色地止住脚步,后退几步将殿门关上,给皇上皇后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第三十二章 稠花乱蕊畏江滨
谁也没想到柔贵人未侍寝的这一个月,最后赢家却是皇后娘娘,众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即便是大臣也不能站在朝堂上理直气壮地指责皇上与皇后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不过让众嫔妃心里舒坦的是,过了那一月之期,柔贵人再没侍寝过,皇上竟然真的就像忘了她人一样。虽说开春以后,皇上每日忙于政务,但也不是完全不进后宫,只是最多去的是皇后宫中。谁还能跟皇后争宠不是?有人愁得脸上都长了好几颗痘。
可惜没人发现的是,柔贵人的皮肤越发水灵。后来有嫔妃发现,晌午过后,在各色花卉开得最艳的时候,总能在园林中碰见艳若桃花的柔贵人。于是宫中传言,柔贵人保养的秘诀是用当季各种颜色的鲜花泡澡泡出来的。
宫中不乏爱美的嫔妃与宫女,一时之间,也没人去求证传言真假,纷纷盲目效仿,妄求与柔贵人那般瑰姿艳逸的好颜色。殊不知,柔贵人哪里是用鲜花泡澡,明明是有雨露恩泽浇灌。
穆成礼本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便踩着轻功躲避宫中侍卫,带着玉锦于隐蔽处白日宣淫。有皇上隔三差五地勉力耕耘,柔贵人自然是面赛芙蓉、光艳逼人。
众人不知内情,一昧地摘花。明明是花团锦簇的季节,御花园中的花却只剩了零星几朵。好在皇后不忍浪费了工匠辛苦培育出的名贵花卉,下旨禁止各宫采摘,这才平息了摘花风波。
已进入七月中旬,天气逐渐闷热,顶着正午的日头出门无异于架在碳上烘烤,汗一层一层浸透衣衫,无风的日子里只觉得黏腻,无端的叫人心烦意乱。
宁敏幽一进屋,顿时觉得凉爽许多。因慕华淑有孕,皇后特地开恩,早早地吩咐给重华殿里布置了冰块。宁敏幽进屋的时候,慕华淑挺着孕肚正坐在榻上看书,一旁的青黛站得远远的,给她缓缓摇着扇子。
轻柔的凉风拂过慕华淑的发丝,扬起的发梢掠过她白皙透嫩的侧脸,炙热的日光透过窗纱打在她裸露的脖颈上,其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孕中的慕华淑较原先丰满了不少,新制的襦裙裹不住胸前鼓鼓囊囊的一团,一小截娇嫩的胸乳都袒露在外,乳间深深的沟壑似乎带着能将人溺死的引诱,葱绿色的披帛绕过双臂,垂在一旁。
眼角的余光见宁敏幽走近,手指勾起书页一角,用书签夹住。原先瘦可见骨的手指,现在嫩如水葱,指根上还均匀分布着四个窝窝。
“你来了。”慕华淑抬头,眼眸含笑看向来人。
又连忙吩咐道:“快上茶。这么热的天,难为你还来看我。”
看过来的眼神莹润有光,透着一股孕中独有的母性光辉,既温柔又撩人。纵使宁敏幽经常来看她,此刻也不免被惊艳。
“眼看着你快要临盆了,宫中虽然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为你打点妥当,但是不过来看看你,总是放不下心。”宁敏幽笑着说道,“眼瞧着也就你自己最宽心了。”
“有你们为我操心,我也就躲躲懒了。”慕华淑扶着孕肚,艰难挪着身子,想要侧过身与宁敏幽面对面说话。
“慢点慢点”宁敏幽急忙止住她动作,“何苦你侧过来,叫青黛再拿个凳子过来,我坐到你面前就是。”
青黛连忙使唤人拿了凳过来,服侍宁敏幽坐下。
“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愈发不稳重?”宁敏幽握住慕华淑的手嗔道,“若是磕着碰着我的干儿子,唯你是问。”
说着,手中忍不住捏了几下,长了肉的手捏起来柔若无骨,绵软光滑,手感好到有些让人上瘾。
慕华淑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咬牙小声说道:“怎地就是儿子,若是女孩你就不认了?哪有你这般当干娘的?”
“我倒觉得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公主。”慕华淑低头扶着孕肚说道,神色亦喜亦嗔。
“都认都认。”宁敏幽好笑道,“礼物都准备好了,哪有不认的道理。怪我多想了,总觉得若是个儿子,兴许姐姐能过得轻松些。”
“哪里会轻松?”慕华淑一脸不赞同地说道,用眼神示意青黛将人都带下去。
等屋内只余她二人才继续说道:“我问你,皇上现在有几个儿子?”
宁敏幽张口欲答,话到嘴边才幡然醒悟。
是了,若是儿子,这将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日后,多少双眼睛都将会放在她们母子二人身上,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放大仔细研究。若是找不到毛病,就会有人诱导着犯错,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宁敏幽轻叹一声,沉默不语。
见宁敏幽明白过来,慕华淑也不再多言,只低头抚摸着孕肚,“所以我更期盼,甚至可以说是祈求生个女儿。”
屋内一时之间静了下来,树上的知了日夜叫着不停,一声声吵得让人心烦。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吵闹起来,慕华淑扬声问道什么事,就见青黛神色匆匆地进来俯首行礼,语速极快地说道:“不好了,昌河水患,皇上要亲自去赈灾,现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赶往御书房,想要劝解皇上呢!”
“什么?”慕华淑大惊,直接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宁敏幽顾不得旁的,连忙上前去扶人,待她稳住身形才扭头,面色不善地看向青黛,“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缓缓说,你家主子眼看就要临盆,哪里经得住你这么一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青黛跪地磕头认错。
慕华淑却没管她,而是捉住宁敏幽的手,“宁妹妹,这可怎么办?太后和皇后能劝住皇上吗?不说旁的,若灾民暴动,那些侍卫能抵挡得住那么多灾民吗?”
“更有甚者,若有人心怀不轨,伪装成灾民,对皇上图谋不轨可如何是好?”慕华淑紧紧抓住宁敏幽的手,眼含热泪地问道。
第三十三章 红衣落尽渚莲愁
“你先别急,冷静下来。”宁敏幽劝慰道,“我等会儿回去打探消息,你先安心等着。皇上这会儿还没去,只是有这个想法在,兴许皇上会听从太后和皇后的劝诫,歇了这个心思呢?先不要自己吓自己。”
安抚好慕华淑,宁敏幽又赶忙往回赶。
烈日灼灼,宁敏幽一路边走边跑,脸蛋都热得通红,“等会儿你去找人打探消息,慕姐姐那也派人看着,就派怜冬1去吧,她比较机灵,让她守在重华宫附近,拦住一切可疑的宫人,尤其是眼生的或者是仪昭容宫中的人。”
敬嬷嬷此时也分不出心思去顾及宁敏幽此刻的仪态,俩人都急匆匆地赶回听箫馆。
此时此刻,宫中宛如一口热锅,所有处在皇宫中的人都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每个人都很焦急,焦急地四处打探,焦急地传递信息,焦急地安排事宜,但顶头的主子没个定论,余下的人只能悬着心捏着汗等。
往常宁敏幽回宫第一件事便要沐浴净身,此刻浑身黏腻也顾不上叫水,将敬嬷嬷和怜冬派出去后,对其余宫人约束几句,便坐回榻上,手中磋磨着杯盏,心中一团乱麻,她竭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现在还不是慌乱的时候,必须要想想皇上如果不在宫中,如何能在后宫中保全慕华淑。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换作是她,她也会选在这个时候趁乱下手。可是,敌在暗,我在明。皇上赈灾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几个月,对方会在什么时机下手、如何下手全然不知,怎么样才能保全她母子二人平安?
御书房外暗中聚集了一双双眼睛,时刻紧盯着,生怕错过丝毫动向,但守在殿外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垂首静候,如若一具具石雕。
等了许久,太后和皇后先后扶着人出来,面上看不出神情。直至皇上下旨,命惇亲王监国,众人才知晓皇上真的准备亲自去昌河赈灾。顿时,朝野震动,前朝后宫心思各异。
敢于上谏的文官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地,但皇上的心意已定,任何人劝谏都不起作用。
傍晚时分,皇后宣各宫嫔妃觐见。
品阶略高的端坐上方,品阶低的全站在后方。连久病不露面的贤妃都到场了。
在酷热的暑天,贤妃却穿得厚实,瘦弱的身子掩在素色衣裙之下,更显得衣裙宽大,头上的钗环也不是时兴的样式,为人很是低调,若不是坐在前方,很难想象她就是贤妃。宁敏幽等新入宫的妃嫔都没见过贤妃,有好奇不懂事的妃嫔盯着她瞧了好久,也不见她恼,更不见她摆什么架子。只是偶尔低咳几声,确实像是重病在身的样子。
皇后身着正红色宫服端坐副首,正首坐着太后,此刻正闭目礼佛。
皇后环视一周,待众人皆垂首安静下来,才开口说话,“想必各位妹妹都知道了,皇上即将启程前往灾区赈灾,此次昌河水患,沿河诸地皆不能幸免于难,灾民数以万计。自皇上继位以来,修缮河堤,修改河道,倾力解救百姓不受水患之苦。可不想,天不遂人愿,昌河水患重演,皇上夙夜心忡,忧百姓之生计。本宫与诸位妹妹虽是女流之辈,亦要为皇上分忧,为社稷分忧。从今日起,除重华宫和长寿殿外,其余各宫节俭开支,为灾民筹款。另外,皇上不在宫中时,宫中诸事皆有本宫掌管,各宫需得约束下人,安分守己,惹是生非者,不论是谁,一律押送暴室处置。都听明白了吗?”
皇后有意施威,脸上厉色尽显,待听到令她满意的回答才收了浑身气势,神色放缓,转头看向慕华淑,“慕婕妤就搬到长寿殿偏殿去住,太后娘娘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
慕华淑有意推辞,没等皇后劝解,倒是太后止了手中捻佛珠的动作,先开口道:“哀家也是为了皇嗣着想。”
太后俯视着众嫔妃,太后已然年老,却威势不减。众人皆垂首,不敢与她的眼神对上,“后宫诸事皆有皇后在,哀家既没心思也没力气去管,但若有人妄想趁皇上不在宫中,起了腌臜心思,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别怪哀家心狠手辣。”
“进了宫,身后站着的就是自家母族,行事之前,要好好想想家中父母兄弟能不能承担你做事的后果。你们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一季花开一季花落,御花园里没有四季都开的花,也没有四季都不开的花。宫中有普天之下最精通花艺的花匠,即便是枯萎的树枝,在花匠的静心照顾下,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花香四溢。”
一番敲打结束,众人心思各异。太后的暗示众人不是听不懂,只是,无心者不用听,有心者听不听得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焦娇有心想找宁敏幽说说话,却被慕华淑不动声色地拦下,眼下风声鹤唳,还是小心为上。四人眼神交汇,互相安抚,才扶着婢女的手回了各自寝殿。
晚风习习,却抚不平众人心中的躁动,没人有心思在此刻享受凉爽的晚风。谁知道,接下来的时日会发生什么?皇上去赈灾是隐患重重,后宫也是一样。
最让人担心的便是慕华淑了,还有半月就要临盆,这期间若是有人“不下心”发生点什么事,那就是一尸两命的事了。但好在有太后亲自看着,宁敏幽只能期望没有人敢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生事了,不然,慕华淑一出事,太后连带着靖国公府都要出事。
这个时候,宁敏幽无法规劝自己不要多想,只是越想越心惊,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连晚饭也是没用几口就命人撤下去了。
是夜,偌大的皇宫鸦默雀静,往来巡查的侍卫、守夜的太监宫女皆闭口不言,只安静做好分内的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三十四章 蕊寒香冷蝶难来
皇上自出了京城,便没了消息,这已经是第十一日了。前朝为此吵得不可开交,一派担心皇上安危,主张派人去找,另一派说皇上自有安排,贸然行事可能会打乱皇上布局。这可把身负监国重任的惇亲王架在火上烤,不找可能会被怀疑有不轨之心,找——可能会打乱皇上谋划,那皇上回来还不扒了他的皮?惇亲王一筹莫展,索性每日在朝堂上和稀泥,看着两派人士争执。
但这样的烦恼没多久就被更大的烦恼替代了,京中竟有人趁机闹起来了。起初是因为米铺抬价,百姓虽然不满,但是价格涨幅不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接受了,接着不知道从哪传出的流言,说皇上遭遇不测,要起战乱,一时之间都开始哄抢米粮油盐,等京兆府尹赶去的时候已经有人重伤致死了。听说现场十分混乱,京兆府尹喊破了嗓子也没能阻止,最后还是羽林军赶到,才平息了这场混乱。
京中尚且如此,遑论其他州府,惇亲王为此焦头烂额。
相较于前朝,后宫中却一反常态,嫔妃相处看起来竟比往日更加和睦。平日里去未央宫请安,大多数嫔妃恨不得转身就走,如今却是总要拉着皇后话起家常,连绣什么花样都要请其他嫔妃共同商议出个主意。不到快用午饭的时辰绝不走,得亏皇后是个有耐心的。
眼看慕华淑即将临盆,接生的稳婆和奶娘早早就备下了。这些时日宁敏幽没少往长寿殿跑,少则一趟,多则三四趟。连太后都嫌她烦了,令她一日只许来一次。于是宁敏幽每日用过午饭就去长寿殿,待到晚膳时间再走,太后简直对她没了脾气。
这期间,宁敏幽暗中让敬嬷嬷查看慕华淑用的香料器具,皆没发现什么异常,比慕华淑这个要当娘的都紧张。慕华淑一开始还安慰她,让她不要多想,后来就随她去了。
直到慕华淑临盆,宁敏幽在长寿殿偏殿守了整整一天一夜,在慕华淑的痛呼声中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才真正放下心来。
稳婆兴高采烈地前来报喜,慕华淑生了个小皇子。太后上了年纪,熬不住,早早地便睡了,留了福嬷嬷照看。只有皇后和宁敏幽守在这,第一时间听到了这个消息。皇后倦意一扫而空,接连说了三声“好”,命璟雯打赏稳婆。之后便扶着璟雯回宫歇息了。
宁敏幽见稳婆只说小皇子如何如何,急切地问道:“慕婕妤可还好?”
“回懿婕妤的话,慕婕妤昏睡过去了。”稳婆见宁敏幽脸色一变,急忙安慰道,“婕妤不必担忧,女人生产就是这样的,明日醒了便好。”
宁敏幽皱眉不悦,转头看向敬嬷嬷,见她也认同地点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想进去看看慕华淑,也被拦下,说是产房不吉利。宁敏幽无奈,只好回去休息,明日再来。
翌日,太后一早便得知慕华淑诞下皇子,连忙要召见。孩子生得健壮,两条小腿蹬个不停,哭声也格外响亮,太后高兴地合不拢嘴,心中几番琢磨,便赐了小字——元熹,希望这个孩子能给前去赈灾的皇上带来好运。
一时之间,来长寿殿为慕华淑庆贺的人络绎不绝,太后以慕华淑刚生产完,需要静养为由,将人都拦在殿外。送过来的贺礼也是经过几名太医的查验才送进去。
也真是巧了,没过几日,皇上出现在粟州的消息就传来了。原来皇上并没有直接去灾区,随皇上去的人马分为两拨,一队人马暗中潜入灾区探查,另一队随皇上绕道先去了粟州调集赈灾用的粮草。粟州素来就有“天下粮仓”之美称,皇上出现在那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据说昌河水患反复的根源在于处事的官员,若是个清官,昌河百姓才能免受水患之苦,只可惜,这次上任的官员是个大贪官,不仅搜刮民脂民膏,还伙同当地乡绅将朝廷派去整修河堤水道的银钱都瓜分了。去年和前年都相安无事,还多亏上一任官员是个能干事的,也正因如此,这位贪到极点的蠹虫继续放任,直到昌河决堤,良田被淹,房屋被冲垮,那位大人还在家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一番行径惹得皇上震怒,听说是直接就被押入大牢,等待赈灾结束再行清算。时至今日,已有不少贪污腐败的官员落马,换上来的是一批能干事实的好官,赈灾事宜很快就顺利解决。百姓无不拍手称赞,磕头高喊“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然而突如其来的瘟疫却打破了欢庆祥和的局面。拜那位蠹虫所赐,灾情早期尸体全都胡乱堆放,没有进行焚烧处理,现下疫情突发,皇上只好下令封城。为做表率,皇上暂缓回京事宜,留在粟州。
奈何前朝大臣都急得跳脚,却也知晓,为了安抚数以万计的百姓,皇上留守粟州才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众人只能祈求皇上有上天庇佑,能够龙体康健,不受邪毒侵扰。
宫中太医全都被召集回来,驻守太医院找药方,连翰林院的学士都被拉着翻看史书典籍,期盼找到前人留下的药方参照一二。
瘟疫来得迅猛,尽管应对及时,但周边城池亦有殃及。又过十日,连京城周边都出现感染瘟疫的人了。
尽管京中早早就开始用苍术、艾叶等物薰烟,但还是闹得人心惶惶。宫门早已封锁,只余一扇小门运输食材和夜香。
太医院根据古方制了辟瘟囊,都先紧着长寿殿送去,再给其余妃嫔送去。后来皇后下令,命太医院将辟瘟囊的方子抄写一份张贴到皇榜上去,供城中百姓使用,又命太医院加紧制作一批药囊供各宫宫人取用。谁知皇后一片好心,又引得城中百姓哄抢药材,差点造成死伤,惇亲王无奈命羽林军派人驻守于药铺前。
第三十五章 雨荒深院菊
但最后城中药材耗尽,也不够全城百姓使用。经前朝商议决定派出两支羽林军小队,一队前往粟州,将药方交给皇上;另一队则去购买药材,并与周围州府公开药方。
“公公,求您行行好,帮我把这些银两带出宫吧。我可以再给您加钱。”一名宫女苦苦哀求道。
“不是咱家不帮你,如今全城戒严,你这银两就咱家帮你送出宫,也送不出城门啊!”公公将被她拽在手里的衣袖扯出。
“不是说有羽林军出城采买药材吗?公公您神通广大,一定有法子帮我的。求求您了,公公。我再给您加一倍的价钱。”小宫女被推开也不放弃,直接跪倒在地,膝行几步,紧紧抓着内侍的衣袍不放。
内侍耷拉着眼,即使多加一倍银两也不为所动,“实话跟你说了吧,现在这关头有的是人要求咱家帮忙,但能带出去的位置有限,自然是谁出的价钱高,谁就有机会。你这点钱……”
“若是平时,咱家能帮你,自然是帮的,但现在嘛……价钱已经涨出几十倍了。”内侍踹了几脚,也没将腿抽出来,直接恼怒,将人推开,压根都没正眼瞧那些碎银。
“公公,求求您了,谁不知道羽林军将领是您干儿……”
话音未落,小宫女的嘴就被堵住了,内侍目露凶光,“小丫头的嘴最好还是严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宫里这么久了还没学会吗?就凭这点银两,还指望咱家帮你?跟你说了不送就是不送,你若再纠缠下去……”
“宫中多得是不明不白的冤魂,明白了吗?”内侍恶狠狠地威胁道。
小宫女不断磕头哀求着,额头一片血迹。贤妃已经不忍再看了,扶着贴身服侍的宫女,逐渐走远,“宫闱之中竟……咳咳……这般放肆!”
一旁的侍女不断为她顺着气,虚弱的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宫中向来如此,娘娘何必为这些奴才动气。”扶着她的宫女劝解道。
“罢了,本宫人微言轻,这些事自有皇后娘娘伤神。”贤妃一边说着,一边咳嗽,一句话要说上半天才能说完。
“娘娘哪里的话,这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就数您最尊贵了。各宫嫔妃都是将您放心底里尊着敬着,只是娘娘诵经念佛,不将这些凡尘俗事放在眼里罢了。”宫女哄人的功夫很是熟稔。
这话听得贤妃心里熨帖,面色也舒缓了许多,“只是可怜那丫头一片孝心了,想送点银两回家去,磕破头了……咳咳,也不见贪财的老刁奴松口。”
贤妃说了一长串的话,咳嗽愈发不停,一手捂着胸口,靠在宫女身上缓半天才好。
“奴婢知晓娘娘心善,可您也得多心疼些自个儿身子啊!太医刚说您身子有所好转,得安心静养才能痊愈得更快。您若是放心不下,奴婢替您走一遭便是。”绿晴一手扶着贤妃,一手帮她顺着气。
“罢了,交给你这急性子还不将事情搅得天翻地覆?叫绿枝去罢。”
“是,奴婢回去就交代绿枝去办。日头太烈,奴婢扶您回去?”
贤妃所住的万福殿乃是由前朝宠妃的住所——栖凤阁改缮而来,可谓是冬暖夏凉,且离皇上的紫宸殿不远,是皇后娘娘特地为贤妃挑选的好住处。
贤妃不喜奢华,院中栽种的绿植花卉都是些寻常品种,殿内摆设也很简单,除了几个符合品阶的瓷瓶便没有了。屋内最亮眼的便是用来隔开暖阁和正殿的屏风,色彩瑰丽,绣工精致,就连宫中最好的绣娘见到也得叹一声自愧不如。
潜邸时的老人都知道贤妃一手绣工天下无双,当初修缮万福殿时,皇后也是特意嘱咐工匠将偏殿改成绣房。只是贤妃身体不好,绣几针就得歇歇,现下已经很少动手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身边的丫头绣,偶尔指点几句。
贤妃刚回来,就有人通报仪昭容来了,贤妃捂嘴低声咳嗽几声,面色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只摇摇头推拒说不见。
“仪昭容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来咱们万福殿?之前也不见她来拜访娘娘。”绿晴奇怪道。
“就推说本宫身子不适,已经服药睡下了就是。态度恭敬点。”贤妃不放心地叮嘱道。
“谨听娘娘教诲~”绿晴拿腔拿调地拖长尾音,随后正色道,“娘娘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瞧着绿晴转身出去打发仪昭容,贤妃也顺势收回视线。
……
瘟疫远比预想中的猛烈,即便全京城的人都佩戴上了辟瘟囊,但京中仍然是很快就有了第一个感染者。接着便有第二、第三个,直至宫内也出现了感染者。
宫内第一个感染的是负责每日食材运输的小太监。虽然皇后早有准备,发现有人感染后,立马就将人关进早就准备好的空屋子里,阖宫上下也用三角布巾蒙盖住口鼻,但是慕华淑母子还是不幸中招。
现下最好的做法就是将长寿殿都封守,但是考虑到太后,只能先将太后迁出再封守。皇后私心里是不想自己去跟太后说这事的,这时候若是有宁敏幽在,有她劝说太后,总会比她这个不顺眼的皇后说来得好。
说曹操曹操到。
“懿婕妤这是?”皇后见到来人,眉尾一挑,语焉不详地问道。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眼下瘟疫蔓延,不应该闭门不出吗?而且她是近日接触慕华淑最多,最有可能感染瘟疫的妃嫔,这时候出来乱跑不是添乱吗?还是……真如她心中所想?
皇后越想越觉得宁敏幽猜中了她的心思,不然没有理由现在出现在这。她越发觉得宁敏幽的想法她猜不透了。
宁敏幽戴着面巾,远远就站定,朝皇后行大礼,提高音量说道:“嫔妾近日频繁进出长寿殿,未免惊扰娘娘凤体,请娘娘恕罪。”
接着继续说道:“嫔妾知晓娘娘现下所忧之事,特地前来为娘娘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