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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猜测(修)
一碗汤圆下肚缓解了饿意,云卿拿过一旁的帕子拭唇瓣时这才发觉自个儿方才好似吃得过于急了些,以至于吃相如何也忘了。
这才起身不久便一再在云璟面前丢了脸面,若不是这处只他们二人,云卿想着,她恐怕要寻一个地缝钻进去避羞。
且……且今日她竟整整昏睡了一日,直至寅时才起身,若是在自个儿府中倒也不觉有何不对,只是昨夜是她一丝脸皮也无的勾着他做先前怎么也不愿的事……
与她不同,她瞧着他今日神清气爽的,与她交谈时那双清眸也是带着笑意的,而她却好似被人吸了元气,全身不对劲,可分明昨夜被欺负的应是他才对!
如此想着,云卿无意识的捏住了手中的帕子,心中自觉自个儿有些不对,还未来得及揣摩更深便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声响,是云璟屈指敲了敲桌面。
“怎么了?”云卿慌忙遮住眼下的慌张,应道。
“无事。”云璟倾身将她身前的瓷碗拿到自个面前,状做无意道,“不若再手谈一局?”
听着云璟提起手谈,云卿面上再次浮现些许不自然了,今日起晚便是因着昨夜与他手谈,谈着谈着头脑发热的应下他留府一宿的请求,再后来洗沐过后她似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住了,竟对他……
再不能想了!
云卿一瞬便转了思绪,无声在心中念着,今日时辰尚早,定不可再次留在他府中了。
若是一如昨日那般,两人同塌而眠……
云卿轻咬了咬下唇,继而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不住往外浮现的回忆压了下去,若是依旧同塌而眠她真真不知会发生何事…亦或是她会对他做些什么,既如此,还不如现下趁早绝了这开头。
哪晓得,云璟下一瞬吐出的话叫她失了这念头。
她听他温淡道:“今日府中无事,我便命府里下人出府休憩一日。”
云卿一怔,将他所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立时清楚了他的言下之意——便是她要与他提回府也是不能了。
只是他方才说府中今日无人侍奉,那……
云卿眼眸随之低垂,视线定到他面前早已空了的瓷碗上,眉头也轻拧了起来。
要是真依云璟所说,今日府中无人,那她方才所食出自何人之手?
舌尖还弥漫着汤圆的甜香,云卿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不敢再往下猜渡。
可除她外,这府里只余下云璟一人……
云卿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若方才所食汤圆真真出自他手,她全数吃完却未与他道上一句多谢。
再者,食人手短。
云卿不由舔了舔唇,继而压下不住翻搅的情绪,眼眸虽还是垂着的,可余光却经不住往他那处看去。
方往云璟那处瞧便对上了他的眼眸,笑意言言的,叫云卿觉得好似回到了南下游玩时日日与他手谈的日子,那时他也是这般笑的。
若二人手谈她难得赢上他一把加之恰好碰上他心绪正好时,他便搁下手中的棋子定定望着她瞧,眼眸中隐隐浮出笑意。
立时云卿心下有了定论,却倏忽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他这是何意,是在与她示好么,亦或是……其他意思。
云卿有些不敢想了,更不敢往更深处猜测他真正的意图,与此同时些许别样的情绪从心底往上涌,连带着手中绞着的帕子也彻底染了折痕。
第87章锦盒(修)
落日西垂,屋里置放着的冰鉴化了大半,氤出的凉气盈满了室内。
原先搁置瓷碗的桌几上换成了一副棋盘,两人分坐于桌侧,一来一往的对弈着,直至室内暗了下来要点上烛火时才堪堪罢休。
期间也有交谈,只是来往间不似昨夜那般畅快了。
于云卿而言是有些拘束的,稍一分神便想起昨夜她对他所做之事……
以至于室内分外凉爽面色却是绯红的,甚至额际都泛起薄薄细汗。
好容易作罢了,云卿忙将手中捻着的棋子放回棋盒中,想着寻帕子拭汗,堪堪抬眼一方素帕递便以至眼前。
而后云璟清润的嗓音荡在她耳际,“可是热了?”
若是平素里倒是听不出不对来,可云卿方才分神想着的却是不可言说之事,加之现下云璟这话一问,她心中不免心虚起来,一瞬面上热意愈显了。
敛眸遮去眼中神色后望向他手心放着的帕子,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云卿控着有些颤的指尖去接他手中那方帕子,可还未触及那好端端递在她面前的素便帕从眼前闪过。
额际在下一瞬贴上一抹轻柔的力道。
他在替她拭汗。
呼吸骤然一窒,连带着还未伸出的指尖也跟着颤了颤,垂修遮掩了才堪堪端坐住。
她微扬着下颚配合着云璟动作,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眼眸是轻瞌着的,能瞧见他袖口繁复的绣纹。
不知为何,云卿只觉那抹心虚愈发明显了。
好在将要背过气时云璟带着帕子一同离了她额际,云卿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动作便又听见云璟开口道:“方才见你未接我才……”
云璟还未将下言说全,云卿已晓得了他要解释什么,杂乱的心虚在这一刻达至顶峰,忙开口堵住他要吐出来的话:“我知道!”
再不能要他说下去了,再这么下去方拭完的汗渍又要出来了。
云璟见她这幅难得一见的模样,先前歇下的打趣心思再度浮起,逗弄一般问了句:“知道什么?”
云卿一时哑然,只得无声想着措辞,好容易响起扯开现下局面的话头,急急询问道:“可有火折子,现下屋里暗了下来,正是掌灯时分。”
云璟颔首,起身要去寻,云卿盯着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见他迈了一步便侧身转了步子,往她这处走来。
云卿心下陡增的那抹异样愈发重了,她有些耐不住,只蹙眉抵御着,而后便觉手腕一紧,一抹温热覆了上来,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走罢,同我一同去寻火折子。”
转过廊道,又行过了几道月洞门两人才罢了脚步止于一紧闭的木门前 。
云璟并未直直上前,他步履稍顿,垂首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才牵着云卿上了台阶。
他一手贴上门扉,紧闭的木门被他推了开来,立在外间看不出,云璟将这门推开了她才发觉里头不知何时点了一盏烛火,堪堪照亮了桌前那放地界。
又往前行来一步,直至立于桌前,云卿这才看清桌面上搁置的物什。
一方沉木锦盒,以金锁封缄着。
云卿只盯着看了一瞬,错目的间隙,被云璟握得有些发热的手心陡然融入一抹凉意,她感触着型制,似是一枚锁钥。
第88章赠礼(修)
云卿竟不知怎的慌乱起来,连带着握住那枚精巧锁钥的掌心都好似沁出了一层薄汗。
恰在这时,云璟清淡的音色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打开看看?”
话音方落,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分了开来,她手腕直直垂落,与此同时,那股子慌乱劲愈发重了。
云卿实是忍不住了,不由将心中疑惑吐了出来:“不是……不是说来寻火折子的么?”
说着,她抬眼看向他,却只见得他眸中晕开的星点笑意。
视线下移少顷,落至云璟唇瓣上,那处弯起一丝弧度,可他只是带着笑并未应声,只是静静站在她身侧候着。
云卿暗暗吐出一口气,稍缓心绪,继而将掌心那把锁钥捏在指尖,另一手则抬了起来去捉那枚小巧金锁,锁钥磕入内里,伴着“咯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她控着动作小心将开了一小口的锁头拿了下来搁在一旁后这才将那锦盒盒盖掀了开来,里头赫然躺着一支簪子。
与他先前所赠那支一般无二,白玉雕作的梨花簪,泛着润泽的玉色,簪头还是如先前那般尖锐。
这回倒是不如南下那回一般,打开锦盒内里一丝遮掩遮掩也无,那根玉梨簪子便直晃晃撞入云卿眼中。
立时心陡沉了下来,指腹距着梨簪不过一离却再无法往前,更不说将其拿起来。
羽睫不由轻颤起来,昭示着主人不平心绪。
他……他这是何意……
她不懂赠他与她先前喜爱,现下却无法再直视的梨簪到底是何种意思,见着这簪子起不过一瞬,心中思绪却转了不知多少回。
云卿想要收回手,还未来得及控着小臂抬起手腕,眼前便花了一瞬,迷蒙显现出那日的情景来。
血,满目的血,以及他逐渐苍白的面色。
身子一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云卿只顾竭力控着思绪,便是身子的一样也不曾察觉,更莫说分神去瞧身旁之人。
面前立着的人指尖微颤着,连带着后背都被激得拢了起来,望着几近站立不住,随时要跌到地上去。
他眸中带着的浅显兴味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暗色,缓慢晕进深处,如坠潭底,再见不得。
云璟并未立时上前拥住她,微瞌着眸子不知想着什么。
踌躇一息后也只是错开云卿的身子,抬手将锦盒之中的那枚精巧梨簪取了出来,继而微提小臂,以掌心覆上了她的后颈,轻轻柔柔的力道揉着那处的肌肤,似是安抚。
许是起身匆忙了些,她今日挽的发髻分外简单,只以一根簪子束起全数发丝,这般妆饰倒与先前南下车厢上他赠与她梨簪时肖似。
云璟控着指尖握着簪头的白玉梨瓣,力道轻缓的将簪尖送入她发间,待到缀好后他并未松手,而是侧身朝面前之人迈了半步,一手将颤着的人拥入怀中。
一声轻微的喟叹在发顶响起,云卿听见了云璟带了某种她辨识不清的情绪开口,“这回可不能随意丢弃了。”
第89章放下(修)
“这回可不能随意丢弃了。”
云璟理她很近,近到呼吸可闻,可那声音传入她耳中却是遥遥的感觉。
后颈被他掌心轻抚着,心底那股子不安的情绪似乎也被他安抚了下来,原本如坠冰窖般不住颤着的身子也渐渐热了起来。
……丢弃
……梨簪
那日他走后,梨簪被她忽略了个彻底,便是后来清理好血迹也未将其拾起。
好似……好似梨簪的的确确被她丢弃在了那座花舫之上。
“不会的……再不会丢弃了。”云卿听见自己说,出口的嗓音软绵,带着些许忍着的哭音。
是给他的承诺,也是告诫她自己。
望魁楼那夜过后,他安睡在她身旁,不带一丝防备,要她不安,要她难疚。便是之前南下经过那夜后,她拿他所赠的梨簪刺他是他也未曾怪过她分毫,只问她,她可满意。
她知道,他话里还有其他意思,他还在问她,她可消气了。
只是她当时根本无法揣度,也无心揣度。
而现下,她想与他说,消气了,其实她从未气过他,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该如何再与他相处。
花了几月的时间,消磨掉了那时的情绪,也刻意忽略了南下与他相处的记忆,并埋存至心底 。
她从未怪过他,她只是在恨她自己,她恨她自己怎的那样放心,放心到一丝戒心都不曾有,与他相处多时却从未发觉云璟竟是太子。
不仅是太子,还是是她表兄,是这世上除了父母亲外还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前几日于望魁楼醒来后,不知为何,她突然想瞧瞧他的伤口,她用那簪子刺的伤口。
好在他沉沉睡着,她得以见到了他胸口比她巴掌还要大的伤痕,新的皮肉翻起,比之他胸膛上的肌肤就好似一块上好的白玉突增污渍。
心里坠坠的疼,那时悔意交杂着心疼,一时竟未曾分出还有其他的情绪在里头。
那是对他的歉意。
分明从最开始便不是他的错,是她的,她却强加到了他身上,还在自身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变故时伤了他……
而今,他却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只是与她说再不可将他所赠的东西抛却了,好似他胸口那道疤痕不存在,他们之间从未有隔阂。
先前吊在心口的那枚重石坠地了,云卿如释重负一般,心底的郁结也散了不少,而他只说与她说了一句话。
她被他抱着,在烛火点点的这一方,很静,静得听得到衣料遮掩下他心口跳跃的细微声响。
手不知何时勾上了他的腰身,云卿再未控着自己的心思,寻到他的手,指尖插入他指缝之中,继而十指相扣。
她与他贴得紧紧的,脑袋也靠在他怀中,隔着衣料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
那处她先前以梨簪刺过,原本不敢忆起半分,可现下他不过一句话一根一般无二的梨簪,便搅得她心绪紊乱。
将心结打开了些,如今再细细想来,她对他,只余下满腔愧意。
“抱歉。”云卿道,声音埋在他衣领处显得有些囫囵,却清晰落入云璟耳中。
她感觉到云璟的手抚上她乌黑的发,一下一下的沿着发丝顺着脊背,随后听见他道:“你我之间,不必。”
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在此时终有些控不住了,打了打转憋得眼尾有些泛红后还是滑落下来,慢慢沁入他衣衫之中。
云璟由着她抱着,到后来也只是箍着她的腰身与她再次贴近了些,直至微阖着的木门再也透不入一丝光线来才罢休。
云卿离开云璟怀抱时将面上带着的泪痕全数蹭到了他衣衫上,眼前一片迷蒙,不知何时叫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抬手擦了擦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羞,她竟在他怀中哭了出来,还哭了多时,这回过后,在他面前她怕是真的再无半分脸面了。
不过现下心头倒是充实了起来,再无先前那般感觉。
那般要她十分不好受的难耐感觉。
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云卿以指腹擦了擦脸颊,复又僵硬的扯开了话题,“不是说来寻火折子么?”
话毕,腕骨被他握住,继而手中被塞入一物,摸着圆润的触感,不是火折子还能是何物。
“你骗我!”云卿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分明一开始便备着这个,还带着我来寻!”
这般说着,云卿觉着头上陡然一沉,是云璟按了按不久前他缀上的梨簪,而后云卿听见了他难得带着笑意道:“还不是为着这个。”
第90章冰果(修)
他说是为了梨簪,可她好似听出了别的意思来,梨簪只是其中一环,更多的,她心里清楚。
云卿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未曾避开他的动作,由着他一下下拂着她的乌发。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暗得厉害,桌上搁置的那星点烛火跃动着,发出的烛光只照亮着那一禹。
云卿被照得眼底有些发酸,摸索着悄然勾上了云璟的手,拽着他的手荡了一荡后小心翼翼道:“不若回去罢,眼下府中也掌灯了。”
云璟颔首,由着她勾住手,带着她侧身离开了这间屋子,只余下桌前的烛火慢慢燃着。
云卿原以为府中定是一片漆黑,却不想方跨出那横栏便见了满院的灯火,急忙忆着先前她提出要寻火折子时他的神态。
那时并未注意,可现下细细想来他好似是笑着的,仿若早早布下着这么一个圈等着她跨进来。
他早知她会如何错开话头,便是来这处也应是提前布置了的。
云卿偏头望着这满院烛火,眼底的酸意愈发明显了,她吸了一口气才一字一句道:“云璟,我今日,很欢喜。”
从起身直至现在,与他相处的每一刻在此时想起来,都令她很欢喜。
再无先前是隔阂,云卿只觉浑身畅快,以至于现下与云璟说话时眉眼都是带着笑的,连带着指腹都不自觉一下一下的勾擦着他的手背。
“我知道。”他应了她的话。
恰在此时,一阵晚风吹来,带着夏日的暑气,暖暖拂面而过,挑动了心房。
云卿拉着云璟在府中漫无目的走着,他府中从房檐到植饰全是相似的,以至于好容易寻到一处不一样的地方脚步便顿住了。
那是一座湖心亭,远远望去,亭边绕着的幔帘随风荡着,似有铃音轻响。
“可以去那处看看么?”云卿侧身问他,眼底是止不住的期待。
“嗯。”
得到首肯,云卿忙牵着云璟沿着青石径往那处行去,到了近前这才看清全貌,先前听到的铃音并非错觉,那延绕湖亭的幔帘上方缀上了清铃。
撩了幔帘往里走,正中是一方石桌并着两石凳,周遭置放了一盆冰鉴用作驱热,石桌上方则放了一叠冰果还盈着冷气,似是方从镇冰之中取出一般。
除却那叠冰果外石桌上置了一棋盘,两侧分放着棋盒,云卿正走得热了,疾步上前捻了一颗冰果送至唇畔,一气吃了下去。
热意得到了缓解云卿却起了馋意,垂首再想捻起一颗时,小盘被一只大手罩住,云璟的声音送到她耳际,好似沉了一个度:“不可多用。”
又来了,一如昨日来时那般,本是为她备着的,却不需她多用,既如此那少备些便好了,何至于现下来阻拦呢。
可云卿到底不敢将心底腹诽的这段话说出来,只是舔了舔唇瓣而后又抬眼巴巴看着云璟,那意味不言而喻。
“云璟,想吃。”她说着,将手抬至他眼前,皙白的拇指与食指张开了些,比了一个距离,“一点点,绝不多用。”
她保证着,眼眸虽是对着他的却始终不敢定定看着他,似是怕他瞧见她心底那点子小主意一般。
那他便依她的意思罢,左右倒是她反悔多用了些他也是能要她罢手的。
“吃罢。”
话音还未落,云璟便已挪开了覆在冰果盘上的手。
第91章逗弄(修)
云卿一壁执棋与云璟对弈一壁捻着冰果往唇边送,一局棋下完那小盘上盛着的冰果少了小半。
她也知见好便收,云璟已然退让了一步,她也不好再毁约。
再下一回棋需将棋面的棋子全数捡回棋盒中,云卿垂手一颗颗的捡拾着,余光瞧见也垂眸拾棋,寻到了机会另一攀在石桌边沿的手朝冰果盘摸去。
还未来得及拾起盘中冰果手腕被人一把捉住了,云卿抿了抿唇,带着心虚跟着抬眸朝云璟望去,正见他不疾不徐道:“卿卿可是片刻前才保证过的,现下这是……”
圈住手腕的那一抹触感温凉,还未来得及细细感觉便被人带着翻转了手腕,伴着一道棋子入盒的脆响,手心一疼。
云卿骤然吃疼,轻“嘶”了声,下意识的抽手却无法挣开他箍着她的手,原本摊平的五指曲着想要合拢,连带着唇瓣也微微抿住了。
他……他方才居然打了她一下!
不知怎的,虽然他那下落在掌心只是泛着疼,心下却委屈了起来。
云卿两腮鼓了起来,定定望着云璟,眸中带了控诉的意味,而后将空闲的那只手圈住了他的腕骨。
她要他放开。
云璟不以为然,当做未曾明白她眼中的意思,只是指腹一下下的轻点着她的掌心,“这回,可是你错了。”
云璟并未放手,倾身将她手边那盘子还剩大半的冰果端到自个面前,“既然不听话,那别吃了。”
直至语声彻底坠下他才放开了她的手。
云卿连忙将手收到石桌底下,揉了揉之后不服气睁大了眸子盯着云璟道:“分明……分明未用多少!”
她难得大声气的与他说话,可话里听着似乎底气不足。
云璟随手拾起一枚冰果送入唇中,甜意混着冰凉在舌腔上炸开,一时间,相对而坐之人望着他的视线灼热了些。
“很甜。”云璟道。
见云卿气鼓鼓的模样,他心绪格外好,便又补了一句:“热意驱了不少。”
他能感知到云卿的视线愈发热烈了,这翻反倒要他也跟着愈发开怀了,连带着唇角也泛起浅浅的笑意。
他接着逗弄她,语调徐徐,“一壁与你下棋一壁用这物,也不失为一乐事。”
“云璟!”
云璟便这么望着面前的人面色都泛红了,连带着那双剪水眸也愈加水润,唇畔荡起的那抹弧度一点点加深,直至素来冷淡的眉眼也隐泛笑意。
第92章小院(修)
今岁雪落得格外早,还未冬至京郊官道已覆上了厚雪,不远处葺着几家院落,砖瓦也被大雪染白。
入冬以来几乎见不着日头,这几日难得浮出阳光,将砖瓦上盖着的雪晒化了,顺着屋檐滴落到下方特意置放着的木盆里,门前的积雪也跟着化了些,弄得小院里满是水渍。
“吱呀”一声,木门从内里被拉开,横木后立着的人只着里衣,外头的寒风吹拂进来,惹得她轻轻颤栗了下。
她抬眼望了望悬在上空的日轮,有些刺眼,忙瞌下眼眸,随即回转了身子往屋内走去,再出来时单薄的身子裹上了厚厚的冬衣,还披了一件雪白的裘袍。
许是昨日汤圆用得多了些,云卿现下并不想用早膳,闷闷的扣门声传到耳际,她迈步往院门行去,扬了语声:“就来!”
“卿妹子,婶子昨日的汤圆怎么样。”
方打开了院门,一道妇人的声量传进耳中,云卿笑了笑应道:“可口得很,多谢李婶。”
“嗐。你与我客气什么,不过是邻里间相互照应。”
门外站着的妇人见着面前的人儿,心中止不住的欢喜。
小姑娘到此处五载有余,相处久了,彼此也熟了,大体知道底细。
江南那儿养出的人儿柔似水,恬恬静静的,逢人便笑,只知单名一个卿字,也不见亲眷,来到这处偏僻地与一丫鬟相依,这么些年孤身一人。
李婶在心中微叹,她曾与小姑娘介绍过自个知根知底的好儿郎,小姑娘细细与她说了好些话,她粗条,好半晌才听出人家婉言拒绝的意图。
她又旁敲侧击与小姑娘说了会儿话,这才晓得她心中早早有了人,便也消了做媒的心思。
晨起无事,李婶进到云卿小院中端了一个矮凳来帮着她摘菜,青绿的菜叶被放进菜篮中,云卿便也与她并坐下来,手中动作着。
她与李婶说着小话儿,李婶健谈,说着说着忆起今晨赶集时见着的告示,略粗的嗓门刻意压低了些,“卿妹子,明日冬至,竟又到新帝去祈仁寺的日子了。”
云卿动作一顿,李婶还在自顾自说着,“自咱们这位陛下登基起,岁岁冬至不管路途如何艰难都要往祈仁寺去上一趟,太庙分明近些,莫不是那处的佛祖更灵验?”
“卿妹子?”李婶见身旁的人不做声,不由唤了她一声。
“嗯……”云卿继续手上的动作,似乎方才的怔神只是错觉。
“陛下进香时并未设防,百姓如常进香祈拜。”李婶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摘好的青绿菜叶,面上带着些欣喜:“卿妹子,婶子我对那庙宇颇为好奇,不若你与我同去上一注香,朝佛祖祈拜祈拜。”
云卿默了一息,轻点了点头,应下了。
冬日事少,加之她瞧着这两日天晴便要梨枝去城内置办些物什,是以此刻小院里只她一人。
草草温了些粥吃下后云卿又回到房中,坐在矮榻边沿绣着荷包,绣得久了些眼眸酸涩起来,困意也随之席卷而来。
云卿脱去厚重的里衣爬上床榻,被窝里的热度早早散却,方钻进去手脚便冰凉了起来,睡意立时消了个彻底。
她再未套上外衣,只着里衣缩在被子里,今晨交谈的话语再度响彻在脑海里。
祈仁寺……
那是南下时她与他曾约定过的地方。
本该遗忘的回忆在这一刻清晰,纷攘朝她涌来。
那日落了一整日的雨,她照旧依照约定前往茶室,路上湿滑不好行走,原本热闹的街市行人少了不少,她一路上小心提着裙摆却还是粘湿了一小块。
茶馆小二已与她相熟,颔首致意后都未引路由着她自个往那间长久定下的茶室行去。
她缓了一口气这才以掌心抵上门扇推了开来,内里燃了香,也不知道燃了多时,甘凉的气息涌入鼻腔。
她径直往他那处行去,坐至他对面,随手拾起一块糕点送入唇中,还是热乎的。
桂花清香在唇腔之中爆开,云卿咽下之后才徐徐启唇问道:“你来好些时候了罢?”
“一刻。”
云卿“喔”了声,显然是不信的,又咬了一小口桂花糕后忆起一件事,便随口与他提了:“这糕点与我去寺庙祈拜时所用的俏似。”
“恰好对上胃口了?”说着,云璟将棋盘上最后一颗黑子拾起,扔进棋盒中。
“嗯……”云卿未应他那句,错开话题,“说到祈愿,我到觉着我去的比之国寺还要灵验些。”
她凑近,也未发觉云璟本来随意搁在矮几边沿的手缩紧了些。
“似是京中一夫人得偿所愿这才传扬了名声,母亲也听闻这事,来了兴致与我一同去上香祈拜。”
云卿顿了顿,接着道:“我那时在院中栽种了一棵外邦进贡的花卉,去祈拜前那花儿枝叶都泛黄了,我想着总归是祈愿,许得心愿容易些佛祖听了保不齐先帮着我了。”
“你该知道我许的什么罢,说来也怪,那花儿后来竟真被我养回来了。”
她面上满是兴味,自顾自说着,“后来我又去上一回,心愿再度实现这才信了。”
云卿见面前之人垂眸细细听着,愈发来了兴致,“那寺庙取名‘祈仁’应是作祈求仁德之意,等回转时你若得空与我一同去祈拜可好?”
“好。”
云璟应答的话过了五载好似还荡在耳畔,不曾想竟又至冬至了。
云卿想,时日过得可真是快。
原本虚攒着的指节一根根舒展,直至五指全数张开,云卿将手抬至自己面前,除却手掌之外收入眼中的还有淡色的床幔,瞧着瞧着便出了神。
一晃过了五年,明日……是云璟的生辰。
五年未见,也不知他好与不好,据传入她耳中的少之又少的传闻,她猜想他应当是过得好的罢。
不过,传闻即是传闻,还得她见过才知晓真假。
·
次日卯时。
云卿方打开木门寒风便灌了进来,吹了她满面,骤然一冷惹得她又裹了裹披在外头的狐裘。
院口停着一辆马车,是她昨日托李婶租赁来的,近来日头大,路上满是融了的雪水,若是单行至祈仁寺难免湿了鞋袜亦或是染了风寒。
山路崎岖,分外不好走,便是盛马车也只能止于山脚,而其仁寺坐落山顶,若是祈拜需一步一行以表虔诚,这是早早定下的规矩。
云卿与李婶一同往山上行去,大抵走至山腰处才罢了脚步,于一旁的角亭中稍作休息。
李婶累得不行,掏出帕子拭汗,好容易得了停顿她不由道:“这山路好生难走,想婶子我也算是手能抗肩能挑的竟也受不住了。”
云卿笑了笑,以手背拭了拭额际的细汗,也跟着一同说这山路的崎岖。
两人休息好一会,直至山间冷气散了些才起了身。
莫约小半个时辰后见着了山门,许是她们来得早了些,还见着了扫洒的小沙弥。
云卿双手合十朝小沙弥见了一礼,轻声问道:“小师父,敢问现下可有供百姓祈拜的清殿。”
“有的。”小沙弥回做一礼,将扫帚立在一旁的黄明墙壁上,“施主随小僧来。”
云卿与李婶一同上香祈拜后时辰尚早,许是晨起庙中无人加之她们来得过于早了些,小沙弥带着她们去用了斋饭。
清粥佐小菜,也算是别样的滋味。
用到一半时外间声量大了些,不时又落了下去,似是有人刻意压下了。
第93章祈拜
听到响动,云卿几乎一瞬便搁下了筷子,踌躇少顷才与一旁用清粥正用的欢快的李婶软声解释道:“方才似将荷包遗落到祈愿的殿中了,李婶且在这处稍歇片刻,阿卿将荷包找回便来寻您。”
李婶正拿着细馍在用,闻言也只是囫囵应下。
云卿起身离开了膳堂,迈步跨出时再度碰上了先前引路的小沙弥,她做了一礼,方要抬步离去,便听小沙弥顿步叮嘱她:“女施主这会若是无要事切勿往前殿去。”
云卿道了声谢,心知小沙弥这么说是为何,可她今日定是要去前殿的,哪怕远远瞧上一眼,知晓传闻的真与假她便也知足了。
她先前来过祈仁寺,只是记忆早早停留在了几年前,许是这几年云璟来得勤,寺庙修缮得频繁,竟连格局都变了好些,云卿在寺庙中兜兜转转竟找不到来时路。
消磨了好些时辰,眼见着香客都愈见多了也只瞧见了一座比之前殿矮了不止一点的清殿。
这处她看得有些眼熟,好似从前来过一般……
云卿在记忆深处细细搜寻过后,确认了,她从前到过这里,头次与母亲前来祈拜便是在这处。
模糊的记忆逐渐显露原型,出于稳妥,云卿并未直直往殿门处走,而是依照着记忆往后绕去,休憩的偏房设立在这处殿宇后,以素色布帘横隔两处。
她进到内里,香火气愈发重了,却不觉呛。
缓步走到素色布帘格挡处,指尖还未触及便颤了又颤,好容易捏住了布帘一角,原本寂静的殿宇之中响起低低交谈声,一字不落的送入云卿耳中。
“我一人在殿内便可。”一道清淡的声色在耳际响起,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是云璟。
而后,另一道男声响起,应了声“是”,不过一息门扇被阖上的细微声响传来。
云卿攥着布帘的手愈加用力了,心更是慌到不行,一时无法掀开布帘去瞧,她怕所见与所想不同,更怕……失了约。
火折子旋开的声响透过布帘传来,那一瞬云卿觉得布帘好似阻隔不了她了,燃起的香火浓香涌入鼻腔,要她鼻子一酸,眼泪随之控制不住的想要往外流。
布帘终是被云卿掀了开来,清殿中摆放饰物的缘由,所立这处殿内之人瞧不清,她却能观其全貌。
殿中置放着三块蒲团,正中那块蒲团上跪立着一人,一席玄色宽袍,以暗色金线绣着五爪金龙。
他双手执着燃起的细香,寥寥香烟飘浮也遮盖不住面上的虔诚。
云卿以掌心死死捂住唇瓣,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半分也不敢错开视线。
还是要来看上一看,如今所见与传闻大相径庭,她真切的瞧见他清减了不少,面上轮廓比之从前明显了好些,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身形也愈发削瘦。
她所冀求的,他一条也未曾办到。
——
第94章缘由
离别之际,她答应过他会好好的,可云璟呢,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眼前变得花白,脑海中缠绕裹挟着的记忆被一寸寸的剥开,神思也随之一同飘忽远去。
夏宴过后,她与他表露心意,那夜晚风吹拂,她曾一度以为那会是他们新的开始。
至少……不该如此这般。
那夜过后再晨起时,母亲与她说舅母召她进宫去,本以为会是说亲的事,去往中宫的路上她还细细思量着该如何拖延亦或是回绝这门亲事。
正如昨夜她与云璟所说,沈小将军是极好的,可她看着沈小将军远不及看他欢喜。
可事与愿违。
见到舅母之后她只是招她到身畔话家常,说着说着云卿觉着有点不对劲,分明好些话她昨日与母亲来时已然说过。
云卿心觉不对,悄然抬眼看向舅母,她神态疲惫,眉宇之中泛着忧愁。
不知为何,她的心在那一瞬提至嗓子眼,便好似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甚至,她不敢再往深处猜测。
云卿缓了声线,软声试探:“舅母可是有烦心事,不若与阿卿说上一说,兴许说出来便畅快了。”
似乎是这话打开了舅母的话匣子,云卿伴在她身畔将她吐出的话语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殿中置放着大量的冰鉴,衬得格外凉爽,可不知为何,兴许是冰置得多了些,云卿只觉原本走在宫道上泛起细汗的身子一寸寸冷了下去,到最后搁在一旁软枕上的指尖都冷得抬不起一丝力道。
若不在心口还在剧烈跳动着,她真以为……
舅母与她说,舅舅有意退位将皇位传予云璟,而新帝登基朝局不稳,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分神,哪怕露出些许破绽于他都是致命的。
破绽……
她于他,真的是破绽么?
云卿在心中问着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甚至连最后如何走出中宫都不得而知,浑浑噩噩的,便好似午时爆裂的日头要将她吞噬。
云卿清楚,且不说别的,光是这番敲打,足以得知舅母这是知道了。
其实她早早做好了准备,她本以为她是不怕的,可却想不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她与他都未曾好好相处一番时日。
可能她于他真的事累赘罢,至少,在她与他相处的有限时日里,他的心绪波动全因为她,甚至在她面前他再无传闻那般冷然,更多的是温情与眷恋。
好舍不得啊,舍不得他。
第95章离别
云卿不知道她是怎么出宫的,待到回过神来时她雇的马车已然停在了云璟府邸门前。
站在府前阶梯下时,她想,这会儿的日光可真是灼热。
府门是闭着的,如上回来时一般,无人看守。云卿上前扣了一扣,转瞬间门便被人从内里打开,映入眼帘的面庞却叫她怔愣了一番。
来人与她点头致意,随后侧开身子好叫她进府,一路无言,她被他引到云璟书院前,她这会心如火煎,等到忆起应当致谢时身畔早早没了身影。
云卿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在心底思量着待会儿该如何与他说,可终究无法静下心来,好容易想出的措辞又叫她推翻。
罢了,左右也不过是告别,至少她不该在现在拖累他,当他的累赘。
与上回来不同,他院中不知何止移栽了梨树,这会儿早不是梨花飘落的季节,上头孤零零的挂着几颗小梨子。
她这会儿提不起兴致来,只垂眸看着脚下铺就的青石小路,缓步往正阖着的书房行去。
掌心抵上门隔的那一瞬,她再未犹疑,狠下心来将其推开,入目可及的是他坐在几案前,正往桌角旁的瓷香炉里添香。
与往日不同,他今日着一席白衣,墨发无一丝束缚,顺垂在他身前。
云卿缓了一口气,顺着他的目光迎了上去,只一眼她便瞧出他今日的不同出来,便好似知晓了她会过来,早早在此处候着。
云卿跪坐在他几案旁的软垫上,方落座便去寻他的手,指尖穿过他的指腹与他十指交握,紧紧的。
而后,她倾身,覆上了云璟的唇瓣,少有的主动。
她另一手环住了他脖颈处,愈发的深入,身子紧贴着他的,感受着衣衫覆盖之下他心口的跳动。
云璟十足的耐心,任由她吻,只一手虚虚拢住她的腰身防止她跌下去,鼻腔之中,他身畔涌入的伽楠香愈发甘凉,凉得她眼眶有些发酸。
些许涩意的液体顺着两人交缠的往里深入,舌腔之中都泛着涩,终于,云卿彻底忍不住了,放开了他被她蹂躏得不成样的唇瓣,这回她几乎不敢望云璟,朝一旁偏过头去,抬手以衣袖擦拭着止不住的眼泪。
倏忽间,眼睑下方覆上了一抹微凉,轻缓的力道帮着她拭去了那处残留的泪痕。
这个动作叫云卿好容易止住的泪珠再度不受控的往外涌,她几近崩溃的扑向云璟,将脸埋在他怀中,声音乱得不成调,显得愈发闷了。
“好舍不得你。”
她能感觉到云璟在她后背轻抚的手顿了一顿,随后他听见他道:“不若卿卿留在我府中一宿?”
他是知道的,她肯定。
便是在她身畔他不知安了多少个探子,更莫说皇宫之中,怕不是她前一脚迈出中宫,下一瞬她与舅母交谈的话便撰写送至他案前。
可他为什么只字不提?
云卿伏在他怀中许久,竟将心底的疑惑自个儿解了开来。
他在等她,等她如何说,他在乎她的意愿,只要她点个头他便可不顾一切的将她护在身畔,永生永世相依。
可她呢,她不该如此贪心,知晓他心中有她足够了,诚如舅母所说,现下她不该留在他身侧,有她在他便始终存有一个顾忌,一个死穴,一个叫他无法形成铜墙铁壁的存在。
她是他的软肋。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一再下垂,现如今三伏天里,她竟觉如坠冰湖,冷得再无知觉。
“云璟。”她唤他。
“嗯。”他应她。
“撤了罢,将我身边明处暗处的护卫全数撤了,不会有事的。”
等待她的是无尽点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身畔瓷香炉中的燃香都好似燃烧殆尽她才听见他一句低沉得不行的答复,“好。”
云卿还是伏在他怀中,把玩着他腰际配饰着的弯月,指尖有意无意去触碰底下坠着的穗子,那是初见时她换上的。
本来哭哑的嗓音好似恢复了些,云卿一壁把玩着那枚弯月一壁软声细语说着:“我缝了些安神所用的荷包,坠于榻前好叫你安眠,平素政事再多也得顾忌身子,院正的叮嘱要听。”
云卿断续说了好久,似是要将她与他相识以来的话说尽。
最后,云卿瞌上眼,面上神情带了眷恋,唇瓣之中吐出的字眼卷携着浓浓的不舍:“云璟,南下的烟花真美,好想再与你一同赏上一番。”
第96章祈愿
记忆回笼,清殿之中已然静默了好些时,云璟所执燃香缓缓没落,香灰随之散落在他的衣袍之上。
将熄之时,她见他启唇:“迄今为止,娶她仍是我毕生所愿。”
清淡的语声里带着期冀和祈求,一语毕,燃香彻底没落,最后的星点火光暗淡下来。
云璟执着香尾拜了三拜后才抬眼望向殿中供放着的金尊佛身,唇瓣无声微动。
云卿在那处清殿之中立了好久,瞧着云璟跪立在蒲团上许久,无比凝望着正前方的金尊佛像,似是将心中的祈愿再度无声念了一回又一回。
佛祖会听见他心中所想么?
云卿不知,但她希望佛祖能听见,哪怕能实现他心中所想的万分之一也好。
她在隐蔽处站了许久,直至小腿肚子发麻才回过神来,再度抬眼望向清殿正中时再无那道挺拔的身躯,殿门也是紧闭着的,只余下满殿的悠悠浓香。
云卿撑着墙壁滑坐下去,殿外日头大,殿内却并未被照耀到一处,以瓷石铺就的殿地冰冷得吓人,她埋首在膝头,便这么坐了许久。
回到膳堂时,李婶正与先前引路的小沙弥说着什么,瞧见她进来立时止了话语,快步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急切道:“婶子许久未见到你,忧心得不行。”
李婶上下打量了云卿一番,见她并无什么不妥这才问道:“荷包可寻到了。”
云卿点了点头,软声道:“寻到了,午时将至,李婶与我现下回转可好?”
李婶点了点头,挽住了她的臂弯处,两人将要一同跨出膳堂时传来小沙弥的呼唤声:“两位施主留步!”
云卿侧身看去,小沙弥快步走到她们二人身前,做了一礼,“二位施主来此祈拜,小僧一时竟未曾告知,罪过罪过。这祈仁寺中有一古树,每至这般时节,以红绸书上祈愿,最是灵验。”
云卿默了一默,缓声问道,“敢问这古树在寺中何处,小师父若是空闲可否为我二人引路一番。”
于是,三人一同往古树那处行去,莫约走了一盏茶才将将显露树形。
古树极大,在万物凋敝的冬日也只是枝叶泛作金黄,如小沙弥所说,许是这般时节正是对着这棵传闻灵验的古树祈愿的好时节,树梢上挂满了红绸,以金墨书愿,日光照到这处,很是好看。
她问过李婶有何愿望,可李婶摇了摇头,对她道:“婶子只愿年年都是好时节,再无其他愿望。”
云卿只得作罢,到一旁搁置红绸的木条上取下一根,展开后行至摆放笔墨的矮案前站定,以镇纸压实红绸,取了毫笔一笔一划书写着祈愿。
一根红绸被金墨占得满实,她拿起红绸两端轻缓摆弄着,待道墨迹干了个彻底才细细端详起来。
【愿他 得偿所愿】
云卿小心捧着那段红绸,复又行至古树下,寻了一根红绸系得不算多的树梢,踮起脚尖将带着她祈愿的红绸系了上去。
她又查看了一番,确保红绸不会掉落下来后双手合十,瞌上眼眸,对着面前的古树将祈愿无声复说一次。
希望佛祖能够听到她的祈愿。
她在心底诉说着,一语毕,手上倏然缠上了一丝柔润的触感,与她所挂上去的红绸一般无二。
云卿忙垂眸望去,一根红绸恰好缠在了她的手腕处,许是祈愿之人写得诚恳认真,金墨渗透了红绸,隐隐显出字迹来。
犹疑半晌,云卿将那根红绸展露开来,字迹顺势落入眼中,是极为熟悉的,要她忘不了的。
红绸所书:
【迄今为止,娶他仍是我毕生所愿】
【云璟二十有一生辰愿】
第97章得偿
云卿一愣,捏着红绸两侧的指尖忍不住颤栗起来,几乎算不上有何重量的红绸此刻逾重千斤。
许是她在此站得久了些,一旁侯着的李嫂与小沙弥走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李嫂瞥见了她手中所执的红绸,颇有些疑惑的问她,“我先前见你将自个的红绸系了上去,那这是?”
云卿一时未语,旁侧的小沙弥却突然激动起来。
“这!这!这!”
李婶虽不知小沙弥为何突然如此,却还是问,“小师父这是?”
小沙弥低声念了一声佛号,压缓了激动的心绪将缘由徐徐道来:“据小僧所闻,在古树下接到别人的祈愿,这位女施主是第二位!”
李婶懂了小沙弥的意思,连忙追问,“所以卿妹子这是天大的机缘?”
“出家人不打诳语,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小沙弥再未多语,对着云卿作了一礼后匆忙离去,余下二人站在古树下。
云卿咬着下唇强行止住了不住翻涌的将要将她吞灭的思绪,动作极为缓慢的将那根红绸叠了起来,一如捧了珍宝般的小心翼翼。
红绸被折作两指宽,云卿将其攥在手中,死死的,用尽了力道。
她在这处缓了好些时候,李婶咋一旁陪同着,她不知云卿怎么了,但她能感觉到素来笑意言言的卿妹子情绪不对,那双她看着极为顺心的眉眼都耷拉下来。
她死死攥着那根红绸,唇瓣也被咬得泛白,面上几乎瞧不出血色。
耗费了好些时候,直至云卿缓过神来二人才一同离开了围圈那颗古树的清院中。
午时已过,也再不好往膳堂用斋饭,云卿打算着下山回到自个小院中去,祈仁寺在这个时节难得一见的清幽景色也留不住她。
她心底乱得厉害,日夜积攒的思念将要压制不住了,偏僻侧殿中的那一面,要她忍不住的想要迈步去见他,去拥抱他。
而那个冲动,在见到红绸字迹的那一瞬,冲至顶峰。
可是不行,至少此时不行。
她不能……不能毁约。
不同于先前登阶的困难,下山之路极为畅快,上山花了大半个时辰,而下山不过小半。
二人登上马车的同时,祈仁寺,一处隐僻的休憩小室中。
玄衣男子手边搁着一杯清茶,一旁的香炉泛着甘凉的迦南香,与他对坐之人着僧袍,瞧着慈眉善目。
“今日……我瞧见她了。”
“阿弥陀佛,陛下先前所求贫僧不便解答,只能大致堪破天机,所念之人定会得偿所愿。”
云璟在桌几上敲击的指节微顿,清淡的面上浮现一抹倦色,静默半晌后,他道:“多谢主持。”
若是佛祖能许她得偿所愿,那他的心愿搁置在一旁也无所谓,待佛祖几时忆起,于他助上一份力便可。
她能够心愿得偿,那他的……缓上一缓也无事。
云璟缓步出了小室,早早候在一旁的羽青靠近,随后低声道:“郡主她去了后山。”
“知道了。”
羽青停住了脚步,他知道,主子想一个人去那处,年年来此,岁岁如常。
古树与去岁无异,只是树梢上系着的红绸增了好些。
云璟走近,抬眼瞧着被阵阵寒风吹得红绸纷飞的树梢,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她今日着狐裘,他瞧着格外好看,可她好似不止清减了一点,他好容易养得圆润些的面庞再度回转。
羽青说她来过此处,大抵是来此祈拜的罢,南下游玩时她曾与他说过这处灵验,加之今日主持也说过,她定会心愿得偿。
他不信佛,但为了云卿,信一信也无妨,权当……助她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