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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没有能力让自己变得像她一样优秀,但我却有本事让她变得和我一样龌龊。
我要把阿谭变成我的同类,让她也体验一把当一个坏孩子的感觉,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这一次我要动真格了,我要永远拴住她。
婚姻恋爱都讲究门当户对,就让我和阿谭从今以后也门当户对吧,这就是她的报应。
既然做了,就要把事做绝。
我没有电脑,平时要上网的话一般是去仓库里用守宫的电脑。
我在分完货之后登陆了QQ,把自己的登陆状态设置成隐身,电脑卡顿了几秒钟,消息提示音马上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全是阿谭给我发来的消息。
我粗略地看了一下,一共有好几十条,有长有短,内容都大同小异。你到底去哪了,你为什么不理我,对不起,我们可以和好吗,我知道错了,你可以回复我吗……看到她给我发这么多消息,其实我的心里感觉非常爽,但如果我回复了,就达不到最完美的效果了。
我有我自己的计划。
我把我的QQ号注销掉了。
那个曾经专门用来联系她的手机号也被我销号了。
以后她没有男朋友了。再也没有人接她放学,再也没有人买礼物给她、再也没有人陪她写作业、陪她弹钢琴、陪她逛街……我这次是真的要从她的世界里永远消失了。
一切曾经美好的瞬间都只能变成她心底的回忆,那些我曾经送她的小礼物,还有我们一起拍的每一张大头贴,全都变成了定时炸弹。
她再也别想找到我。除非我去找她。
我找她和她找我,根本就不是一个难度。
她在明处,我在暗处。我有她全部的信息,我想找她随时都可以找,但她要想找我可就不容易了。
我就是要装死,我就是要急死她。
我要让她自己主动来找我,像疯了一样去找我。就算我真的失败了,我大不了再制造一次英雄救美的偶遇。
我要把她逼到完全崩溃,再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我们俩并不是第一次吵架,只不过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并且每次都是我主动去把她哄好,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去哄她,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哄她了。
我倒是想要看看,一个爱你的女人可以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和那位充满正义感的女高中生一直保持着断联的状态。也许她已经开学了。
直到有一天,我的房门口突然响起了三声清脆的敲门声。
正好三声,一声不多,一声不少。单是从一个简短的敲门声就能反映出很多东西来——敲门的人大概是一个女人,或者极度内向的男人,她,或者他——一定是用食指关节敲的、一定内心摇摆不定、一定对自己做的事情很没底气。
「谁啊?」
对面没有说话。
我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七中校服的道德小卫士。
还是齐刘海和马尾辫、还是那个粉红色的发卡、还是那套宽松的校服,她的书包上挂着一个卡通小熊的挂坠,是我之前送给她的。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就一眼,然后赶快低下了头。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像我俩刚认识的那天。
其实,我很想拥抱她。
阿谭居然回来找我了,其实我心里开心得不行,如果我是一只狗,估计现在我的小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了。
可惜我是人,一个善于伪装自己内心情感的人。
我发现人有时候就是贱,你对她好的时候她觉得理所应当,你一旦突然收手,她就会不适应,她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她会低三下四地求你原谅她。
她贱,我也贱。
我故意用一种极其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冷冰冰地对她说:「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她的口型微张,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可惜她还没出声就被我打断了。
「哦,没事吗?没事你就回去吧,我不送了。」
我正打算把门关上,她突然伸出四只手指卡在门缝里,如果我执意要关,那只会夹伤她的手。
阿谭紧张地把脖子伸到一边,想看清楚我的房间,虽然只动了很小的幅度,但这也是她付出了很大的勇气才做出的动作。
我的房间里此刻不止有我自己。
「你看什么看?」
「她是谁……」阿谭想哭。她的声音开始抖了。
「和你有关吗?」
我一句话把她所有要爆发的痛苦和委屈都噎了回去。
人在极端绝望的时候,会一动不动。她现在就是这样。
「你还不走吗?」我扭过身子,「爱走不走,那你就慢慢站在门口当门神吧。」
我走回床边,走回茉莉的身边。
「不用理她,我不认识这女的。」
我爬到床上,用手隔着茉莉的吊带裙揉捏她饱满的乳房,我把手指放在她乳头的部位轻轻抠弄,反复逆时针画着圈,把脸侧埋在枕头上亲吻她雪白的脖颈,隔着一层连衣裙和胸罩我都能感受到她的乳头已经开始发硬了。
我不知道茉莉是否会觉得这样很刺激——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调情,但至少我觉得很爽,复仇的欲望蠢蠢欲动,快要把我的身体燃烧。
我不介意当着阿谭的面和茉莉打一炮,因为我突然间想起了阿谭和她的大肉球同桌做爱的样子。那明明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但我却觉得那是阿谭给予我的痛楚。
既然如此,就让茉莉陪我演一场戏吧。
我把茉莉压在身下亲吻她,她也迎合我,两片舌头搅合在一起轻轻摩擦,银闪闪的耳坠躲藏在她的卷发里,若隐若现,像草丛里的萤火虫。她香喷喷的身体在我怀里渐渐软下去,长长的指甲轻轻摩挲着我的后脑勺,痒痒的,好舒服。
我喜欢接吻,因为我知道接吻是激情的号角,是交媾的前奏。
我的背后逐渐传来阿谭的抽泣声,她接受不了。
我曾经说我只爱她,原来全都是哄骗她的谎言,我的鸡巴会为其他女人而硬,她实在接受不了。
「俄切。」阿谭叫我。
我不止爱她,我还爱其他女人,而且茉莉是那么的漂亮,她今天穿着淡蓝色的真丝吊带裙,领口很低,挤出两个饱满的乳球,她半躺在我的床上,一只金色露趾的细高跟凉鞋轻轻挂在她涂了枣红色指甲油的脚趾上,随着她的脚丫轻轻晃动。
阿谭就像个电灯泡,一个多余的局外人。
原来受伤的只有她自己,她实在接受不了。
「俄切。」阿谭又叫我。
阿谭的性格和茉莉正好相反,我猜不透茉莉在想什么,但是阿谭却总是把自己的心事写在脸上。她的苦与乐,对我来说永远都是送分题,这是我唯一能拿满分的试卷。
她一定看了看茉莉,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校服,也许她也正透过我房间窗户的倒影,看到素面朝天的自己,此刻她一定觉得自己就像个卑微的小丑。
「俄切……」还是阿谭在叫我。
我的手指轻轻隔着茉莉的蕾丝丁字裤按摩她湿热的穴口,撩开那一小片布料,在她蜜洞的边缘抠弄了两下,刚准备伸出两根手指插进去时,茉莉突然在我的脸上掐了一下。
「你别弄我了,你快去呀,她一直在叫你呢。」茉莉朝后面抬抬下巴,示意我扭过去看看阿谭。
我把手从茉莉两腿间抽出来,扭过头面无表情地和阿谭对视,顺便把沾满茉莉淫水的中指和无名指放到嘴里嘬了一口,阿谭看到这一幕,居然哇地一声扯着嗓子大哭起来,走廊里的声控灯都跟着亮了,把我吓了一跳。
我只好赶快从床上站起来,一把拉起她的手把她拽到走廊里。
「你到底想干嘛啊?大姐?」
大姐。我第一次这样叫她,我觉得很好笑,她觉得很受伤。
这是我今天第一次认真盯着她看,她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但是又有点怪,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我能感觉到她变了,变了好多。那仿佛是一个陌生人披了一层阿谭的皮。
她扑过来要抱我,我用手推开她。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别这样好吗?」
「俄切,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开心才偷小兔子给我的,你可以不要不理我吗……」
「不是你自己说让我滚的吗?你还说你讨厌我、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既然如此,那我成全你,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再见面的必要了。可能我确实配不上你吧。」
「不是的,那是我不对,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我一直在找你……」
我当然知道她一直在找我了。
女人一旦下了决心真是可怕,她居然凭借着我编织出的谎言找到了真正的我。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有三种感情:疑惑、窃喜,还有对她的怨气。这三种情感中,疑惑最大。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找到的我,但她绝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高中生在成都找到一个毒贩,还能正好把我抓个现行,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不,这不可能是巧合,全成都那么多户人家,她总不能真的挨家挨户去敲门吧!
我换了一种语气,心平气和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的?」
她呆在原地不说话,低着头,环抱双臂,想把自己的身体缩紧,想让自己变成像蚂蚁一样小,或者把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也许这样就可以不用回答我的问题。
「说。」
「你、你朋友告诉我的……」
「我哪个朋友?」我满脸不耐烦地打断她。
「我……」
「你他妈到底说不说?」我耐心全无,没空看她在这像一个挤牙膏一样支支吾吾,「行。你不说就算了,我也没兴趣听,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拉龙告诉我的。」
「你怎么会认识他?」我扭过头,皱起眉问她,我开始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阿谭告诉我,这些日子里她去了很多地方找我,可惜她没有我的任何信息,她就像个无头苍蝇。
找我,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曾经对她说过的所有谎言她都信以为真,她永远无条件地相信我。她记得我告诉她我在KTV上班,她就真的去成都各大KTV门口等我,可她一直都没等到我,却在某一天阴差阳错地等到了我的朋友,拉龙。
「我……我对他的脸有点印象,他当时也认出我了。他说,你就是俄切的小女朋友吧?我说是的,但是我们吵架了,我联系不上俄切……我……我想请他帮忙……所以我……我……」
「你问他,他就直接告诉你了?」
以我对拉龙的了解,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帮助别人。更何况当初我们在七中后门口打架那晚,拉龙看阿谭的眼神里充满了欲望。
「我、我给了他五百块钱。」
「人家拉龙根本就不差你那五百块钱。」我点了一根烟,「谭寰煐,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没想到你撒谎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啊?拉龙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我只不过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拉龙最近也根本没联系过我,我只是在故意诈她。
听到这句话,阿谭突然倒吸了一口气,瞪着大眼睛迟疑了几秒钟,变身成一只蚊子,在我耳朵边嗡嗡。
「他……他让我……和他……睡一觉。」
「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
「所以呢?你同意了?」
「我没有其他办法……他说只要我同意他的要求,他愿意帮我挽回你……」
「钱呢?」我逼自己调整呼吸,强忍着怒气打断她,「你给他的钱,那五百块钱。」
「他没提,我不好意思问他要……他、他有点凶,对不起,我……」
我抬起右手使劲给了她一耳光。
这是我下意识的动作,没经过任何思考。
我很愤怒,我好像很久都没这么愤怒过了。这是我第一次打她,我这一巴掌打得很重,比她当初在校门口被那帮小混混们扇的巴掌要狠,我用男人打群架的力度去打一个女人。
我的怒火、她的羞耻,全都幻化成红红的掌印,那清脆的巴掌声变成了一只嫣红的大手,暂存在她雪白的脸蛋上,久久不能散去。
原来,声音可以有颜色,痛楚也可以有形状。
「我没有听错吧?!你倒贴钱让人家操你??」
我的怒吼声在空旷的楼廊里回荡。
「拉龙要操你,你他妈就让他操??他喂你喝毒药你也喝?他让你跳楼你也跳?你他妈不会拒绝别人吗?你有没有点自己的主见?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
她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一起流到了嘴里,她很美,但她哭的样子令人厌恶、令人觉得不值钱。
「拉、拉龙答应我,只要跟他睡一次,他就会把你的全部信息都告诉我,所以我才有了你的住址,不然我根本找不到你……拉龙说他愿意帮我挽回你的……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我找不到你……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你……
小熊……真的对不起,求求你,我们和好吧,我求求你了……」
「你闭嘴!!你他妈连个妓女都不如!卖逼的婊子还知道收费呢!你这样算什么东西!!」
我现在真是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谭寰煐,你真贱。」
「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俄切……原谅我。」
她哭得快要窒息了。只吸气,不出气,快要把自己噎死。
如果说我的鸡巴捅破了她身体的处女膜,那我的手掌在她脸上扇的重重的耳光则扇破了她心里的处女膜。
原来,不自爱,才是一个女人失贞的第一步。
我扭过头去,望着窗外发呆。
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无论我怎么使劲想要甩开她,她就是死不松手。
「俄切,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别再生我的气了,你看我一眼,求求你看我一眼……」
我的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当我扭过头看到我眼前的那番景象时,我手里的烟都吓掉了。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阿谭直接在走廊里掀起了自己的校服,解开了淡黄色的胸罩,漏出了白花花的乳房。
她的左胸上,也就是心脏跳动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纹身。
那纹身不大,大概长宽和一个男人的大拇指差不多,并没有非常显眼,但在她白皙乳肉的衬托下绝对很刺眼,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上爬了一只毒蝎子,说不出的拧巴。
那个纹身纹的是我的全名,阿机俄切,彝文。
一定是拉龙告诉她的。
养殖牲畜的农民会在动物身上做标记,比如给牛羊打耳孔,给老母猪盖章。
我家猪圈里的猪身上就有记号。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这就是她的「挽回」吗?
她再一次冲过来使劲抱住我,使劲了全身的力气。
这一次我没有推开她。
「求求你……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最后一次……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救了我、你保护我、你删掉我的照片、接我放学、买小礼物给我、我知道你偷小兔子是为了让我开心,你也从来没有要害我,是我错怪你了……
我不能没有你,俄切。」
我们在走廊里拥抱,准确地来说是她单方面在抱我。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像是一个正在调试中的机器人,一瞬间不知道该调动出哪种情感来应对今天发生的事。
我掏出兜里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她,「把你鼻涕擦擦。」
她哭着说,嗯。
我们和好了,也许吧。
当我们回到我的出租屋里时,房门开了一条小缝,茉莉已经走了。
我对她说,你今天晚上就住我这里吧。
听到这句话之后,阿谭就好像得到了特赦一般冲过来,她再次紧紧抱住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抽泣,再也不肯松手。
似乎哪怕她只要再迟疑一秒钟,我们的关系就再也无法破镜重圆。
「衣服脱了,上床。」
我开始命令她了。
她没有像以前一样扭扭捏捏地拒绝,反而是得到指令之后迅速开始行动。
她脱掉不显腰肢的校服、脱掉像水桶一样宽的校裤、脱掉运动鞋、脱掉身上所有的布料,直到一丝不挂。她不能立刻让自己变得性感,但至少可以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到乖巧听话。
这种幼稚的衣服,不穿也罢。
刚才没发泄出来的性欲在此刻再一次被点燃,我也三下五除二给自己脱了个精光,坐在床上岔开双腿。
「给我口交。」
阿谭刚准备说什么,我就使劲把她的脑袋按到我的裆部,用充血的肉棒戳了戳她的娃娃脸,「刚才那个姐姐你看到了吧,她就会给我口,她给我口得可舒服了,她有时候还让我射她嘴里呢。」
「好……呃——」
她的嘴刚张开一点点,我就趁机把鸡巴插进去,蹭开了她软嘟嘟的嘴唇,可惜被她的牙齿挡住了。
「张嘴,张大。」
她缓缓张开热乎乎的小嘴,慢慢把脑袋往前伸,粉嫩油亮的嘴唇划过龟头、划过冠状沟、又轻轻划过肉棒上暴起的青筋,湿滑的小粉舌绕着龟头转圈,最后刚好顶在我的马眼上。由于无法用嘴呼吸,她的鼻腔里不停呼出热气,弄得我的阴毛痒痒的。
她的口交技术很差,只含住三分之一就停在那里,无法再前进,根本就不像茉莉她们那样能一口气把我一整根肉棒都含到嘴里。
其实她这样也挺好玩的,虽然笨拙,但反而给我一种捉弄她的快感,更何况她吸着我的鸡巴头也确实挺舒服,可惜我刚爽了十几秒,她就有点撑不住了,开始频繁地用手揉腮帮子,并且总是用牙齿碰到肉棒,有点难受。
「你别用牙齿咬我好吗,含住,用嘴嘬。」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阿谭在我面前吃冰棍的样子,直接用牙齿咬她觉得太凉,所以她只能用粉粉的小嘴唇一点点嘬着冰棍头,为了防止融化的冰棍液滴在手上,她还时不时用舌尖舔舐着挂着冰霜的壁,长方形的冰棍头慢慢被她含成椭圆形,温热的小嘴吱吱作响,把冰棍头吸得亮亮的,那形状看起来真的特别像男人的龟头。
她完全意识不到这种吃法会让别人联想到某些淫靡的画面。
只可惜那根冰棍是绿豆味的,是绿色的。她吃完后,我又去给她买了一根桃子味的,粉红色,看起来更像了。
这个牌子的冰棍到底是谁设计的,尺寸和我的鸡巴好像。
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刻。
「就是像你吃冰棍时那样,你就把我的老二当成一根热冰棍吧,慢慢吸它,如果你还不习惯把一整根吞下去的话,就先用手握住根部帮我撸,同时用嘴含住龟头嘬它,舌头也别忘了多动一动。」
她逐渐心领神会,滑溜溜的小舌头频频在冠状沟那里蠕动,我也越来越舒服了。
「喜欢吗?好吃吗?」
「嗯……」她哼了一声,又一股热气吹在我的阴毛上。
她张开嘴,似乎是腮帮子太难受了,想要休息,马眼里流出的淫液挂在她的舌尖上,她本想头使劲往后一仰来把它甩掉,结果没想到越拉越长,她想用手拨开,却弄得满手都是拉出来的细丝,越弄越糟糕。
谁让你没经过我同意把鸡巴吐出来的?我本来是打算说这句话的。我本想营造一个严肃的气氛来教训她,但她这副样子让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好了,起来吧。」我轻轻用手指整理好她额前被我揉乱的刘海,拍拍她的脑袋,「后面也要。」
「什么后面……」
「就是屁眼啊,给我舔舔屁眼。你都倒贴钱让别人肏了,我让你给我舔舔后门不委屈你吧?而且我刚才洗过澡了,没让你舔刚拉完屎的就不错了,快点。」
我转了个方向,背对她。她缓缓伸出两只手轻轻捏着我的大腿两侧,也许是因为紧张和不甘,指甲陷进了肉里,她的脸应该已经凑近我的屁股了,我能感受到她口中呼出的热气,不规则、急促,那股风轻轻吹在我的肛门上。
几秒之后,有一个湿滑的小肉片轻轻扫动着我的屁眼,肉片的尖尖在屁眼周围的放射型褶皱里游走,她逐渐摸清楚了能让我舒服的点,如果她用舌尖轻轻顶住那个拉屎的小眼的话,我总是表现得更快乐一些。每当她用舌头顶我的屁眼一次,我就表扬她一次。
如果把舌头伸进去呢?我把舌头伸进去的话俄切可以原谅我吗?
我猜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因为她真这么做了。
她两只手掰着我的屁股,软软的小舌头钻进我的屁眼里轻轻蠕动,鸡巴也舒服地开始狂跳,有一股莫名的激流慢慢在小腹周围来回游走,她的舌头一会聚成一个小肉柱,一会又摊开成一个小肉饼,两片软嫩的嘴唇也轻轻贴在我的屁股周围,我真是越来越兴奋了。
我实在憋不住了,想要进行下一步,「好了,可以了……我们……」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话还没说完,她就解开自己的头发,主动躺在床上,双腿微微张开,满眼渴求地看着我。
没有了橡皮筋的束缚,她乌黑油亮的长发在我的枕头上散开,它们杂乱地散落在她的脸颊旁、耳朵边,还有脖颈上。
我后来才反应过来她为何如此着急。
枕头上有几根棕色的卷发,此刻正被她的头发压着。
女人本柔弱,但嫉妒却能让头发丝都变成杀人的针。
她想借此抹杀掉茉莉的痕迹。
「起来。」我戏虐地拍拍她的脸,「你躺着干嘛?你还要等我操你吗?你坐上来,我要歇着。」
「可是我不会那样……」
「不会就学啊,你不是好学生吗?操个逼有什么难的,我家村里那些牲口们一岁就开始自己摸索着干事了,也没人教它们呀,动物都会,就你不会……噢,对了,刚才那个姐姐,她就会很多姿势呢。如果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这不行、那不行的,那就太扫我的兴了。」
「没有,我可以……」
我故意夸赞别的女人,以此来激起她心里无穷尽的嫉妒心。
破天荒的头一次啊,在干事的时候这么听我的话。
我躺在床上,示意她双腿跨坐在我身上,扶着我的腰,用她湿漉漉的穴口对准我的鸡巴,缓缓地坐了下去。随着我的肉棒慢慢把她的蜜洞填满,她的脸越来越红,露出娇羞的神色。
她的阴道没有特别深,就算我不全插进去都能顶到头。
「接着往下坐啊,我要一整根都插进去。」
「坐……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和我做爱的时候她是不会说话的。一被鸡巴插她就会变声,变得比她平时声音更尖,而且还会发抖,我特别喜欢她这个声音。
「肯定能坐下去,女人的逼都是软的,你试试,全坐下去很爽的。」
她的身体继续下压,紧窄的阴道被撑开,彻底变成我的肉棒的形状,龟头顶在她软软的宫颈口上,睾丸和她的屁股蛋贴合,浑身的痉挛让她下意识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我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有一半原因是她掐疼我了,另一半原因是她坐到底了,真的很爽。
「对不起……」她为我道歉。
她双腿夹紧我的腰,把手按在我的胸口上,软乎乎的小肉逼夹着我的鸡巴,轻轻前后扭着腰。
其实我能感觉到她很痛苦,这不是她。
她想变得「骚」一点,但她骚得很僵硬。她扭腰的幅度并不大,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动,只能凭借着生理本能胡乱妞,湿滑的肉璧正在持续收紧,水也越拉越多了,她的小脸憋得通红。
刚才茉莉在我床上给她好好上了一课,她感受到了一种同性的压制,一种妩媚的杀伤力,她要和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竞赛,把她比下去。
床上留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那是刚才茉莉身上的香水味,随着我们身体的碰撞飘散在空气中。
我们做爱的幅度越大,那股香味就越明显,对于情绪早已快要崩到爆炸的阿谭来说,这无异于一场打破时空的挑衅。
在阿谭看来,那股香味是雌竞的味道。
她曾经觉得女上位很羞耻,因为这个姿势需要她自己动,她不能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她得放荡、她得发骚,而且我还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表情和动作。
我伸手去摸她的奶子,轻轻触碰刚纹完纹身留下的红肿疤痕,我的名字鼓起来了,这让我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它。
这是她浑身上下我最喜欢的部位,白嫩又柔软的乳房,像橡皮糖一样的粉色乳头,这是上好的艺术品。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从此之后,她这对漂亮的奶子永远都属于我了,这上面有我的名字,是我在她生命中留下的永恒印记。
这是我的「东西」,连她也是我的「东西」。
我可没有强迫她,是她自己要纹的。
「这是拉龙给你出的馊主意吗?他让你在奶子上纹我的名字?」
阿谭点点头。
「这个纹身可不好洗,就算洗掉了也是一块坏死的皮肤。」
她果断地摇摇头:「我不打算洗掉。」
「那你家里人发现怎么办?」
「我从来不穿低胸的衣服,我平时会用创可贴贴住。」
她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撒谎。很好,太好了!以后有的是谎让她撒呢!
「阿谭。」
「嗯。」
「我原谅你了。」
我突然对她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对她笑。
她居然激动地问我,真的?真的?这就像父母终于答应了一个你心心念念已久的小愿望,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你一定忍不住想问,真的?
这就像小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一块钱,就一块钱。我也问她,真的?
我看到她乌黑的眸子里开始重新闪光,原先那里只是一潭幽静的黑水。
「对,真的,但你必须听我的话。」
「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那好,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懂吗?」
她哭着点头,如捣蒜,眼泪挂在小巧的鼻尖上,随着身体的扭动又滴落在我的肚皮上。
「既然你听我的话,那我就是你的主人。」
「好……」
「摸摸我的乳头,像我以前摸你那样摸。」
她伸出手指拨弄着我小小的乳头,或者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轻轻揉搓,又或者用手指肚子在乳晕上绕着圈,奇痒无比,刚摸了几下我的乳头就硬了,一种上不去又下不来的病态爽感,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她闭着眼睛,使劲用牙齿咬着嘴唇,她的身体已经很累了,扭腰的幅度明显比刚开始要小,但她却分毫不敢停下,一会左右扭,一会前后动,或者干脆坐在我胯骨上夹着鸡巴乱磨。
她的肉穴在不断收缩,越来越紧了,就好像一张会抽气的小嘴,舒服地我不由自主浑身绷紧,如果我放松下来,那种过剩的快感仿佛就越界了。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她故意的,还是她身体控制不住导致的。
如此清纯的长相配上这样淫荡的身体反应,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把舌头吐出来。」
她伸出舌头,眼泪挂在下巴上,口水挂在舌尖上,扭着屁股的身体一晃动,就在空气中混合在一起滴落在我的小腹上。
我继续指使她,让她吐着舌头叫床,她叫得很假,或者说半真半假,有一半是她的真实反应,只不过她终于释放出来而已;另一半是专门做给我看的,有点太过刻意,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她点时间吧,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曾经在梦里梦到过她淫荡的娇喘声,没想到我终于还是听到了,那又细又骚的声音和梦里一模一样,只不过她此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梦里更加痛苦。
也许对她这种害羞的女孩来说,欲拒还迎的哼哼声更适合她。
「我是你主人,那你是什么?」
「我是你女朋友。」
我使劲在她奶子上扇了一巴掌,红红的掌印正好落在我的名字上,纹身肿起的疤痕更明显了。
「重说。」我用力捏着她的奶头,恨不得把她的奶头一下子揪下来,「你是什么?」
「啊——我是主人的……宠物。」
我摇摇头,「宠物这个词太文雅了,我不喜欢,我比较喜欢小狗,你又是个女生,你就来当我的母狗吧。」
「好的……主……人……」
她的身体加速摇动,圆润的双乳上下摇晃,羞耻的烙印也跟着一齐舞动,我的名字在幻影中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好……现在,你扭着腰的同时,一只手揉自己的阴蒂,另一只手揉自己的乳头,继续像狗一样把舌头伸出来,接着叫床给我听。」
我不断给她提出各种各样的命令,她全都一一照做。
我的心里有一种病态的快感,折磨她让我快乐。
她又被我气哭了,但是她夹着鸡巴扭屁股的频率依旧没有降低,她吐着舌头哭,像一只淋雨的狗,粉嫩的舌尖上挂着口水,淌成长长的亮丝在空中甩动。
别的女人都是骚得妩媚,而她则是骚得可怜。
和我重归于好让她快乐,但是被羞辱却让她倍感折磨。
「你别光叫呀,说两句骚话给我听听。」
「我不会……」她的头摇的像拨浪鼓。
「你是不会,还是不好意思说?把你此刻的想法实话告诉我就好。」
「我……我……」
「快点啊,快点说。」
「我现在很舒服……」
「就这啊?那看来你并不是很想和我和好啊,你根本就不听我的话,要不我们还是……」
「不要!不要……」她吓得赶紧加大了扭腰的力度,主动用手使劲揉捏着娇嫩的乳房,那对小白兔在她手里不断变换形态,「我好舒服……我好爽……我喜欢跟你做爱,我最喜欢你了,我是你的母狗,我下边好舒服,我喜欢被你……被你……」
「你喜欢被我什么?」
「我喜欢被你……肏。」
「我是你的什么?」
「你是我的主人。」
「嗯,刚才的话,连起来说。」
「我喜欢和主人做爱……我好舒服……我是主人的母狗……最喜欢主人了……
我喜欢被……主人肏……」
有一把无形的利刃驾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背叛曾经的自己。
阿谭,你确定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爱哭的女孩子让人心疼。
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在哭,她好委屈,好可怜啊,那时候我确实心疼她。可惜哭多了就没用了,我的怜悯也是有限度的。现在看到她哭,我只觉得好玩,我只会嫌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发现她其实就是个贱货。
她好爱哭啊,她今天一天流的眼泪比我一辈子流的都多,哭吧哭吧,哈哈,真好笑。
她阴户里流出的爱液越来越多,我的小腹和阴毛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她哭得越凶,扭腰的幅度就越大,阴道收缩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我们性器交合的部位不断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好啊,原来她不是性冷淡嘛!
「主人……」
「说。」
「我想尿尿……我、我去上个厕所再和主人做。」
「你该不会要喷了吧。」
「那是什么……」
「没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我让她憋着尿,不许上厕所,并命令她把跪坐的姿势改成蹲姿,两腿大张,这样我就能清晰地看到鸡巴和她的阴户的每一次抽插,她的身体每起来一下,骚屄口粉嫩的小阴唇就被带出来一点,再坐下,肉又翻进去。
蹲坐到底的时候我的阴毛总是蹭到她勃起的阴蒂,她张开的腿总是忍不住想要夹紧,她的阴蒂看起来要比平时更大,过度兴奋让它直接肿成了一个小圆疙瘩,我轻轻伸手过去拨弄了两下,又戳又捏,那手感比捏她的奶头还好玩。
没想到此刻她的小豆豆早已兴奋到极点,我只不过是摸了两下,她的十根脚趾就直接弓起来了,脚后跟也抬了起来,变成了踮脚的状态。
我曾经觉得她的那对乳房是她全身上下我最喜欢的地方,现在看来这个观点有失偏颇。
「我摸你两下你反应这么大干嘛?看来你喜欢被这样玩啊,那小母狗来自己捏吧。」
她保持着蹲姿,蜜穴里继续快速吞吐着肉棒,一只手掰开馒头状的阴唇。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捏着肿大的粉色阴蒂,她的嘴里支支吾吾不知道哼哼着什么,好像在说一句话,慢慢越来越清晰,好像是——「我不行我要尿——」我不行我要尿出来了。你是想说这句话吧,阿谭。
一股温热的水柱从她的蜜洞里泄出,晶莹的淫水不断洗刷着我的龟头,她的双手向后撑,整个身子向上弓起,喷出的爱液甚至有几滴溅在我的脸颊上。
她不再呜呜地小声呜咽,而是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羞耻心和高潮的性快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崩溃了。
可惜阴道里的潮喷液依旧不听话地往外泄,完全不受她身体的控制。
一边哭一边喷,眼泪淫液一起流,我还是第一次见。
真是开眼了。
今晚她成长了很多。好学生,学什么都快。
她学会了如何妥协、如何低头、如何抛弃自己曾经执着的道德观。
她也学会了如何做爱,如何尽心尽力地服侍一个男人,如何口交、如何伸出自己粉嘟嘟的小舌头舔屁眼、如何淫荡地娇喘、如何在做爱的时候像个妓女一样放荡。
她也终于学会了如何丢弃自己的尊严,又痛苦,又快乐。
这一切都正中我的下怀。
我不想骂她,不是我素质高,而是我骂她已经骂得嗓子疼了,她真的就是个贱货,她就是个婊子,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她还贱的女人,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贱呢?
她居然在这种纠结的情绪下达到了阴道高潮,她人生中第一次阴道高潮。
哈哈,她可真是下贱啊。
我应该感谢拉龙吗?
我们就这样做了整整一晚,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能用的姿势,我们全都用了,最后累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直接瘫倒在被汗液和淫水浸透的床上,湿漉漉的床单贴着我们黏糊糊的皮肤,可我们连眼皮子都不想动一下。
房间内的空气浑浊又难闻,有精液的腥臭味,还有淫水的咸味。唯独茉莉的味道消失了。
这是我和她迄今为止做爱做得最爽的一次。她喷了很多次,我射光了所有的弹药。
从那以后我和阿谭的关系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小熊和小兔子重归于好了,但是这段关系将完全由小熊来主导,如果小熊心情不好,或者肚子饿了,它就会把小兔子吃掉。
我在走廊里打她的那一巴掌算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我不会永远惯着她,她在这段感情里逐渐从高位降到了低位。
失而复得比正在拥有更让她珍惜。为了不和我分手,她必须无时无刻地讨好我。
她知道我是个吸毒的人,她也知道我是个毒贩,可惜她再也没有勇气像当初那样使劲把兔子玩偶摔在我胸口上,然后勇敢地离开我。
她发现自己承担不了离开我的后果。
从此以后,她爱我胜过爱她自己。
有时候被人性折磨也是一种毒瘾。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从而被人性折磨,这是一种不犯法的毒瘾。
我对她的爱对她来说就像毒品,那东西一点也不好,我这个人一点也不好,可是我最初让她尝到了恋爱的甜头,如今又让她体验了分手的痛苦,现在她已经彻底依赖我了,她再也离不开我,我的突然撤退让她乱了阵脚。和我分手,就像戒毒一样难。
我们的恋爱断供了,她开始难受了,所以她寻找我,就像我寻找海洛因。
就因为我是拯救她的那个人,我给了她光明,给了她希望,我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出现在她生命中,我曾经把她像一个稀世珍宝一样捧在手心,带她去看山峦之上最壮丽的风景。
再把她重重推下悬崖。
她在坠落的过程中挂在了一棵树上,她没死,但她也没有力气再去恨我。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是那个曾经救了她的人,所以她求我再救她一次。
只有我能救她,只有我才是她唯一的解药,殊不知这是以毒攻毒。
原来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并非高不可攀。你只需要让她中你的计。
你要让她既怕你、又恨你,并且无时无刻地离不开你,但她在特别需要你的时候还找不到你,让她和亲友们疏远,从而在社会中孤立无援,最好你的存在还能弥补她的某个弱点,走到这一步,她就非你不可了。
我曾经是除了她奶奶之外和她最亲密的人。
可是我突然消失了,我突然从她的世界里抹去了,那些甜蜜的爱恋就像海洛因的尾巴,那些幸福的泡泡,突然一连串戳破了,泡泡的肥皂水飞溅到她的眼睛里,火辣辣地疼,她好不容易缓解了不适,猛地一睁开眼!
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片抑郁的蓝,就像她刚做完眼保健操后看到的世界。
她真想和我重归于好,和我再一次吹起幸福的泡泡。哪怕是毒泡泡、吗啡泡泡、冰毒泡泡、海洛因泡泡……她都愿意。
只要这份幸福是俄切给的,就好。
她以为这代表着痛苦的结束,其实她人生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阿谭就是在2002年的夏末开始失去自我的。
遇人不淑,自断前程。
和我这样不堪的人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好呢?
可惜她已经没得选了。
我们在傍晚才醒来,起床后她带我去了她家。奶奶周末去姑妈家了,家里就她自己。
许久没去她的房间,粉色小屋看起来似乎没那么温馨了,这里弥漫着一股阴郁的气氛,我可以「看」到。
还记得那个机器猫氢气球吗?阿谭居然还留着它。
氢气球的气早就漏光了,它再也不耀武扬威,再也不能致我于死地,它从立体变成平面,泄气成了一张薄薄的塑料纸,蓝色脑袋皱皱巴巴,被阿谭像贴海报一样贴在墙上。
真可笑!你不是说好了要保护你的小主人吗?
不只是那扁平的机器猫,那些我曾经送给她的礼物,都如从前一样静静地摆放在她的课桌上。
我不在的日子里,她一定很想我吧。
她的课桌上不仅摆着那些小礼物,还有凌乱的试卷、乱涂乱画的草稿纸、没盖上笔帽的钢笔……这些都不是重点,我的注意力被她桌子上的几盒药吸引。
我走到书桌旁,看清了包装上的药名,氟西汀、盐酸舍曲林,还有一盒……
劳拉西泮?
那桌子上的其他药我不了解,但是这东西我简直太熟悉了。
劳拉西泮,也就是安定片,精神二类药品,我们黑话管它叫开心果,它本是一种起到抗焦虑作用的安眠药,但如果过量服用后强迫自己不睡觉,则会快速释放大量的血清素,带给你独一无二的欣快感,瞬间忘却所有烦恼。
「阿谭,你怎么会有这种药?哪来的?」
看到我有点惊讶的反应,她居然没有任何的遮遮掩掩,仿佛是一直在等这一刻一般,缓缓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她告诉我,她得了抑郁症,是她小姨带她去的精神科。
她似乎期待我的反应,在我得知她得了抑郁症之后的反应,我会不会对她多一点关心和爱意。我会安慰她吗?会心疼她吗?会询问她的病情吗?
事实证明人与人之间很难共情,更何况是我这种早就跳进火坑里的人。我估计我的反应让她失望了。
要我说啊,城里人花样真多,连心情不好都成病了?哪来那么多病。
我事后分析,也许她是故意把那些抗抑郁的药摆在桌子上给我看的。
她也并非把得抑郁症当成一种与众不同的荣耀,那样未免太过幼稚,但她也确实利用了自己的心理疾病,她想在我面前表现自己,从而让我怜惜她。
失恋让普通人抑郁,让本就自卑的人得抑郁症。
阿谭把桌子上的抗抑郁药递给我,告诉我这都是她每天需要按时服用的药,遵医嘱,一次一片。
「狗屁医嘱,」我打断了她,「只有傻逼才遵医嘱,你要是遵医嘱,你那抑郁症永远都好不了,你他妈活该抑郁。」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你比心理医生还懂?」
「我当然比医生懂了,我能让你的抑郁症现在就好,你信吗?」
阿谭惊讶地看着我,我知道她不信。但她也好奇,我到底会变个怎样的戏法给她。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突然从药板里抠出来一大把安定片,就着桌子上的那半杯水一口气全喝了。
「你干什么?!你会死的!快吐出来!」
阿谭吓得当场尖叫,脸都白了,一个劲地晃我,我被她晃得直咳嗽,差点没把我呛死。
「你疯了吗??你要自杀吗?快去厕所!快吐出来!」阿谭狂拍我的背。
十几秒后,我好不容易把呛着的劲头缓过来,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对她说:
「我没事啊,我好得很啊。」
「这不是开玩笑的!!你得去医院洗胃!」
阿谭的样子真的好好笑,她急得直跺脚,都快要蹦起来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真没事。这狗屁东西我都吃一年了,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吗?人的身体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又没病,干嘛吃药,还吃那么多!」
「因为会爽。」
「你……」阿谭一时语塞,「这是我治病的药,医生都是定时定量开的,被你吃了,我怎么办?」
「你个小气鬼,真抠门啊,我给你买过那么多礼物,吃你盒安眠药都不让吃,哥明天再给你买一盒新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药你可买不到,这是二类黄处方,需要拿着病例去精神科开。」
她放松了神经,企图在我面前表现自己,显示出自己的能耐和独特,可惜她又输了。
「你个傻逼,一类红处方老子都能搞到,这破玩意守宫那里多的是,我都不稀罕吃了。」
「守宫是谁?」
「就是我的老大,我的头头。」
「你的头头也是毒贩吗?为什么他那里会有很多安眠药?」
「那我只能说你在这方面还是个差生。」我把仅剩的四片安定片抠出来,抓着阿谭的手放在她掌心里,再把玻璃杯递给她,「你不是今天还没吃药吗?正好把这四片一口气吃了,你就知道他为什么要卖这东西了。」
「我……我一次只能吃一片,我没试过这样子……这……太多了!」
「你到底是听医生的,还是听我的?你信我一次,空腹吃,然后强行忍着不睡觉。」
「可是……」
「小母狗。」我捏住她的下巴,「你昨天怎么跟我保证的,你敢不听我的话了?」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几乎是用眼神强逼着她把四片安眠药送到肚子里去。
服过药后,我们一起发呆,等待魔法显现。大约二十分钟后,我问阿谭是否有感觉,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好害怕……」
「你现在有没有一种喝醉酒的感觉?有没有感觉很快乐?」
「我没喝过酒。」
「你跟我来!」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干什么呀?」
我没有回答她,拽着她冲出了家门。
夏夜的晚风热烘烘的,蚊虫也让人烦躁,但此刻我们俩沐浴在温暖的浪潮里,空气就是无形的泉水。
劳拉西泮能给人微醺感,还能打破一个人对于时间和速度的判断。我只用了小跑的力度,就能感觉自己在热浪中狂奔,粗野的风声在我耳边呼啸。
「俄切你别跑那么快……我难受!」
「难受就对了!坚持一下!」
我在她们小区的健身器材前停下,那里有一个供孩童们游乐的大转盘,只是不如游乐场里那般先进,它不通电,需要他人协助才能转动起来。
「你跳上去!」
「这是要干什么?」
「你别管啦,快上去!」
我把阿谭推了上去,她用双手抓住边缘的扶手,「你不上来吗?」
「准备好了吗?」我嘿嘿一笑。
「你干什么呀!」
「开始旋转咯!」
我抓着扶手绕圈跑,越跑越快,快到好像是我长了一双翅膀在飞翔,猛烈的热浪不断冲刷我的皮肤,黑夜开始流动,小区里的大树突然全都长了脚,变成墨绿色的残影,它们把我和阿谭围得水泄不通,再也找不到出口。
我找准时机,用手翻着栏杆猛地跳上去。
大转盘有些老旧了,下方的铁疙瘩零件轰隆作响,我们拉着手,沉默不语,明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还有手心的汗,但是却再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我们俩都变成了永不停歇的陀螺,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中渐渐消逝。
「怎么样,阿谭,好玩吗!」
「不好玩……我要吐了!我……我……」
她突然不说话了。
我看不清她,但她此刻脸上的神情,一定和她当初第一次性高潮时一模一样。
呆滞、错愕……也许这就是别样的心悦诚服吧。
「怎么样?我算是个神医吧?你现在还感觉抑郁吗?你开心吗?快乐吗?」
我没有对她说话,而是对着风声说话。
「我……感觉……非常好……」她的声音好遥远,从外太空飘来。
平日成都的夜晚只有几颗星星,难免有些寡淡,可是今天却非比寻常,一切尘埃都在风中旋舞,夜空中倾泻出一道浩瀚的银河,她从来没看过这么美的星辰。
我们本渺小,但劳拉西泮让生命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宇宙跟着我们一同旋转。
这是爱恨交加的龙卷风,我和阿谭的身影在风暴中绚烂。
我爱她,但我也想杀了她。
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这一天阿谭第一次在我的影响下滥用药物。
安定片,就是她今生接触的第一种毒品。
(未完待续)
*** *** ***
Hi朋友们,好久不见~这几章阿谭堕落得非常之快,心疼她,哈哈。
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种感觉,不是我在构思剧情,而是这些角色们在「告诉」我他们下一步准备要做什么。类似于Tulpa(幻人)的感觉。
这样说感觉听起来很扯淡……但我确实觉得他们是有自我意识的。
拿这几章来说,我猜到可能会有读者觉得进度快,突兀,但是我想说,我常常感觉我劝不动阿谭,她自己非要犯贱,我没办法。如果我强行大改,那好像就不是她了。
阿谭不是被性臣服,而是为情所困,前几章可以看出来,她觉得和男主性交很疼,毕竟她刚破处没多久,在房事方面非常放不开,她不是那种性欲强烈喜欢做爱的女人,基本上前期都是男主提出要做爱,她半推半就地答应。
她可以不做爱,但她绝对不可以失恋。她本来就没那么喜欢被操,只要能跟男主在一起,让她跟男主柏拉图都行。下贱,只是她为了讨好男主、避免被甩的下下策,不知道大家能Get到我的用意吗?当然了,如果Get不到也不是读者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男主用的这招,其实就是Pua技巧中的「反撇」,前期对你特别好,让你产生依赖,发生矛盾之后,甩锅给对方,光速撤退、人间蒸发。
还有就是跟大家说一下,这篇下次更新可能又是很久之后了,因为我想写个几万字的短篇参加征文凑凑热闹……顺便暂时换换心情,感觉悲剧写多了整个人日常生活都有点丧。
(16)
01
她的爱情回来了,用一种扭曲的方式。
我还记得那天,我第一次领她来守宫的仓库的那天。
她一直怯生生地躲在我身后,紧紧捏着我的手腕,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可以猜到她的神态,她一定低着头,紧张地望着白色的帆布鞋头上那块擦不掉的污渍。她不敢看大家,因为注视恶人,那是一种老百姓的罪过。
守宫把我喊到一边去,小声对我说,「你怎么随便把人带进来?」
我嘻嘻哈哈地回应,「她不是外人啊,她是我女朋友,她不会乱说的。」
「她是你女朋友?还在上学?」
「对啊,还在上学,七中的,好学生!」
「怎么骗到手的?」
「我没骗,她喜欢我。」
守宫很惊讶,沉默了好几秒,最后只得憋出一句,「她跟你这种人谈恋爱…
…图你什么?」
我得意地笑,「那人家就非要和我谈呢,我有什么办法?」
仓库里的伙计们一起扭头看向阿谭,我也和他们一起打量着她,就好像我从未见过她一样。
那一刻她一定害怕了,一定比刚才更害怕了,我——她最亲密的人,和在场的其他人一起,用同样的眼神望着她,我们不怀好意地笑。
她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里重新审视了我,尽管她早就挣扎了无数次。她的眼神很快就软了下来,她再一次选择了相信我。
注视老百姓,尤其当这位老百姓是一位漂亮的女学生时,这是一种恶人的凌辱。
守宫慷慨地送给阿谭了好几盒安定片,这是给她的见面礼。
她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无论我去哪里。她再也不敢放手了,似乎只要超过一段时间看不到我,我就会真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这个世界就是一面多彩的菱镜,我们总是先看到这个社会上的自己,再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到别人,所以人活着便有了千万个选择,我们会选择朋友、选择工作、选择人生。
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
当女高中生在毒贩的仓库里被大家施以善意和关怀时,她生命的镜子开始出现裂痕。
她依旧会每天早晨背著书包乖乖去上学,但她也会偷偷吃几片安眠药,托着下巴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舞动,一切美好都会在顷刻间纷至沓来。
她不再去晚自习,而是每每放学后都来仓库里待着。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小天地里,她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还有形形色色的事,比她人生前十几年见识的都要多。
她听着大伙们嘴里平平淡淡地说出那些离奇命案,就发生在成都,就发生在她身边,谁谁谁被绑架了,谁谁谁被轮奸了,谁谁谁遭人暗杀了……
她在这里领悟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与她在学校的世界正好相反。
她终于受够了平淡又枯燥的人生,被我激起了压抑多年的冒险精神,她尝到了叛逆的滋味,并且很快沉沦于此。
我们吸毒,她在一旁写作业。有时学无聊了,就磕上几片安定,趴在作业本前发呆。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表现欲,她也不例外,总是喜欢不经意间彰显自己独特的身份,所以她喜欢讲学校的事,讲那些对于我们来说遥不可及的喜怒哀乐,所有人都洗耳恭听。
大家总是一起聊天,好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每个人也都同样自私,总是想讲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喜欢打断别人说话。
她不知道一件事,也许大家并不是对她讲的内容感兴趣,这一切仅仅都是因为吸完毒的人喜欢跟人没完没了地讲话,哪怕别人在你耳边念经你也觉得好听。
爱溜冰的人话最多,能说上三天三夜。
她在这种聒噪的环境里学习,罪恶的天地里绽放洁白的花,她永远是那么恬静又乖巧。
大家会夸她可爱、夸她漂亮、关心她、捧着她,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去对待,鼓励一个自卑的人,这无疑是一剂催人奋进的春药。
很可笑吧,她的成绩居然没有下降,安定片是造梦的神,悬崖边的抱负如烈火般燃烧。
天下第一流!
「你们和电视上的坏人不太一样……和我想象中的坏人也不一样。」
「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象中的坏人的是什么样呢?」
明亮的黑眼珠转了又转,她摇摇头,无法回答,只是将天真的笑容挂在脸上。
是毒贩和妓女们治好了这位优等生的抑郁症。
「你们吸毒不要吵到别人好学生学习好不好!你不学别人还学呢,人家还要高考呢!」
飞仔这个人虽混蛋,却总是喜欢说玩笑话。
她总是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笑到晶莹的泪珠都在眼角藏不住。邪恶的知己,还有伪善的爱人。错误的友谊,但却是真正的快乐。
就连我也会沉迷于那段时光,世界被蒙上一层蓝色的雾,那是黎明前的短暂幻梦,是海洛因让我们真正团结。
从那一刻起,她再也不会戒备罪恶。
她也依旧以一种扭曲的方式保持着最初的纯真与善良,她依旧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当我站在校门口见到她时,她天真的娃娃脸上悄悄地对身边的同学露出不屑的神情,一闪而过。
我知道那种表情,我也知道那种藏不住的高傲和伪善,逃不过我的眼睛,因为我曾经就是那样,就像我第一次从成都回利姆时那样。
一年前,坐在贫瘠的土地上,吹风。我们一起抽劣质的烟草,在同一个天地,说两个世界的话,做小时候常做的事,模仿牧羊人,却好像是粗砺的废渣洗刷我的肺腑,我开始思念起大麻的味道。
他们不会说,兄弟,传一口。
她和当初的我一样缄默,开始逐渐对自己班上的同学嗤之以鼻,安眠药侵蚀女高中生的大脑,可笑又抑制不住的自负如影随形,直到她的世界观在此刻开始逐渐地发生动摇,曾经那个无比正义的她慢慢不复存在了。她融入了毒贩的大家庭。
她一定很想炫耀,自己有一帮又酷又奇怪的朋友,可是她答应过我要永远保护我们的秘密,这种优越感永远说不出口,最后只剩下眼神里无声的嘲讽。
我们会谈论梦想,没错,吸毒的人也会谈论梦想。
茉莉想开一家宠物店,小宁想成为一名医生,飞仔想当成都市市长。
阿谭也依旧记得自己的梦想,每当她吃完安定片之后,她都会毫不吝啬地把它讲给每个人听。她一直都想当个记者。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梦想,那是后来才有的事。至于我到底打算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我以后再告诉你。
我们说了很多,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梦想是去戒毒。
我还记得有一天飞仔很高兴,拿着阿谭的草稿纸乱写乱画,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做了几道算术题,最后他突然扶着她的肩膀,激动地说:「好学生,你可要答应我们,以后你当了记者,可不许举报我们!我想上电视,你带我上电视好不好?」
毒贩的仓库里编织可笑的梦,这是糜烂却梦幻的理想主义,谁也不会去打破。
成瘾是一件温柔又浪漫的事,就像孩童时代母亲的抚摸。
从她开始对安定片产生依赖的那一刻起,我就得到了对她近乎于百分之百的控制权。
我依然会对她好,依然会和她拉着手逛街,接她放学,但只有我们两个心里清楚,这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她变了,我也变了。
这姑娘表面上看起来聪明伶俐,实际上蠢得要死。一想到她为了挽回我居然毫无底线、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愿意倒贴钱让拉龙操她,我就觉得有点恶心。
也许是我上次突然发脾气打她吓到她了,她开始异常低眉顺眼。
她的情绪完全被我操控,有时我只需要对着她轻轻皱一下眉头,她就会惊慌万分,赶忙自问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她越是粘着我,我就越烦她,但我并没有打算甩掉她。
说实话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我和很多女人都有过情感关系,但是从没有哪个女的会像阿谭一样把我当祖宗供着。
我开始大肆利用她的脆弱。大多数时间冷落她,甚至有意无意地贬低她,再偶尔对她热情一下。她根本就摸不清这其中的规律,可她对我的爱却从未减过分毫。
「抑郁症是什么感觉?」
我曾这样问她。
不是痛苦,不是绝望,仅仅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看着脱落的墙皮不规则的边缘,就这样持续几个小时。感觉自己被封印。
她告诉我,抑郁是一种「空」。
有一条无形的铁链一直拴着她,一旦她想逃离,心就会被撕扯。
先痛苦、再快乐、再痛苦、开始寻找解药、再一次快乐、又痛苦、开始寻找更高级的解药……
我说的不是我吸毒的过程,我说的是阿谭是如何给自己「治疗」抑郁症的。
在这段时间,我对于她的感觉一直在变。
从最开始的厌恶,再到得意,得意的劲头过了,就变成了无所谓。
当我意识到她从今以后永远都属于我之后,她就不再神秘了,我再也无法在她身上找到那种狩猎的快感了。
阿谭对我来说不再是一个心爱的女友,而是一个好玩的玩具。
我开始不再珍惜她。
她也因此开始再一次想方设法引起我的注意。
比如开始对美丽产生怀疑。
她让茉莉陪她去商业街给自己穿了耳洞,还买了漂亮的耳环,不上学的时候,她的耳边总是挂着亮闪闪的饰品,也许是我还没看习惯,总觉得有些不和谐。
她也开始学着化妆,开始学着画眼影,开始学着涂口红,只可惜那些妆容总是浮在她的脸上,仿佛闪亮又僵硬的面具。
她总是费尽心思地打扮自己,可是她越用力,就越事与愿违。
她根本就不明白,女人的漂亮从不是装扮出来的,即使她化再浓的妆,穿再惊艳的衣服,也永远不能带给我当初在校门口初次遇见她时的感受。
她也总是主动找我求欢,曾经那个清纯又保守的她开始把自己的肉体作为展现自身价值的筹码。值得一提的是,安定片这种药物吃完女人很容易达到性高潮,经常没到几分钟她就泄了。
高潮过后的我们一起躺着,陷入沉思,但我保证沉思的内容绝不相同。
爱情从来不是讨来的,可她却再也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倘若真是如此,坐在天桥上乞讨的流浪汉才是世间最大的情圣。
没有人会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可是她不明白。
为情所困,为情犯错,为情糊涂,这就是她。
也许劳拉西泮才是唯一的解脱,这是能让她在短时间内忘却烦恼的唯一途径。她再也不会遵医嘱了,从最开始的一次一片,到一次四五片,再到一次将近十片。
对一个正常人来说,这明明是可以杀人的剂量,而她只不过是平静地度过了几个小时的虚妄。
常人对毒品总有着千百万种误解,这就是其中之一,人们总觉得一个人只要接触毒品一次就万劫不复,从此之后只要离开它就会被戒断反应折磨地痛不欲生。
其实它远远没有那么猛烈,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它总是静悄悄地,温和地可怕,许多毒品根本就不存在戒断反应,至少我的体感是如此,但我也从未真正离开过它们。
那是一种难以捉摸的「精神控制」,一种身份上的认同,一旦身体和心灵经历了那种动荡,就再也无法直视生命的平凡。
人们习惯于把它称之为心瘾。
阿谭有一个粉红色的小药盒,上边贴满了我送她的卡通贴画,药盒里装满了安眠药。
上劲之后的她常常眯着眼睛坐在那里发呆,她总是用手紧紧攥着药盒,轻轻摇晃它,让药片碰撞盒子,就能发出沙沙的响声,最好再打开盖子,仔细数一数还剩几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真挚的平静。
她再也不会对药物滥用感到恐慌,她只不过是一个抑郁症患者,她只不过是吃了医生开给她的药,这是完全合法的,从法律角度上讲她没有吸毒,她没有做错什么。
只可惜安眠药不会永远拯救她。
拥抱劳拉西泮,就意味着拥抱地西泮、拥抱三唑仑、拥抱思诺思、拥抱佐匹克隆……她用尽全力拥抱危险和错误。
过量服用安眠药可以杀死任何人,却无法杀死一个嗑药成瘾的女高中生。
我们都管安定片叫幼儿毒品,开玩笑说那是吸毒的小宝宝才吃的东西。
每到这个时候,我们总是哈哈地发出一阵怪笑,吸毒后的人总是这样,一句话,或者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都可以让他开心很久,那时候我们都在笑,笑得好开心,没人关心她真的难过。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的抑郁症再也好不了了。
幸福就像过山车。她的快乐到了顶峰,现在要下坡了。
患得患失,越害怕就越需要,她对我的态度逐渐从顺从变成了病态的依赖,甚至到了连我都有些困惑的程度。
她爱我,当然也爱毒贩的小仓库,即使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对她表现善意。
有些男人,可能是守宫的朋友,也可能是他手下某个发货的人的朋友,总之我跟他们也不是很熟,在他们无聊时,总是喜欢趁着阿谭写作业时在一旁说说笑笑,即使他们开了言语上冒犯的玩笑,甚至有些人会故意悄悄跟她制造一些肢体接触,阿谭也从未表示过她讨厌这里。
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她爱上这个地方。这就是她的第二个家,一种生命中的习惯。似乎有什么东西,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在一直勾着她。
我不知道。
02
生日蛋糕静静地立在仓库的中央的玻璃茶几上,飘来一股甜腻的味道,洁白的奶油上装点着粉红色的裱花和糖豆,裹着亮晶晶的糖浆的草莓上沾满了椰子粉,白白的,细细的,就像……
「我约好了和妈妈打电话,我忘记了!」
她望着手机上闪烁的白光,无助地看向大家。
「我现在要回家了,我可以打完马上回来的。」
「你可以直接用这里的电脑。」守宫对大家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我们都不说话。」
互联网可真是伟大的发明,它可以打破空间和昼夜,让隔了千万里的亲人在电波里团聚。
我们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再时不时互相做个鬼脸,憋笑。女儿的声音让她感到温暖,甚至是窒息的拥挤,只因那里撒满了安眠药味的谎言。
一场难得的语音通话,来自这个世界上真正无条件爱她的人,只可惜我从她的神情和语气里感到了微妙的恐慌和应付,她只想赶快挂掉电话。
女高中生是一个差强人意的小演员,扮演曾经的自己,扮演从没遇见过我的人生。我在家,刚回来,刚下晚自习,一切都好,奶奶睡了,摄像头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当嘈杂的电流音平息,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小宁说,你妈妈好爱你啊!
她却反问,难道你们的爸爸妈妈不爱你们吗?
「哈哈……」飞仔把袖子撸起来,苦笑,鼻子出气,「我妈死啦!」
「抱歉……」阿谭小声说。
「有什么抱歉的,要不是她有癌症,我上哪里搞止痛剂的处方呢?她的麻醉卡我现在还能去医院里开出东西呢!」
阿谭欲言又止,尴尬地笑。我早就习惯飞仔这样了。
蜡烛闪着红彤彤的火焰,把每个人的瞳仁都照得明亮,我们其余的人把一小块载着海洛因粉末的锡纸放在蜡烛上烤制,烧起青烟,这是我们独特的庆祝方式。
「生日快乐!」
我们一起大声叫喊,锡纸上半透明的烟雾笼罩在她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了愿望。
可是就在她睁开眼睛打算吹灭蜡烛的时候,她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惊恐,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她突然晕倒了。
我被吓到了,使劲晃她的肩膀,可她就像一个坏掉的提线木偶一样始终耷拉着脑袋,她的身体很烫,脸颊被染成桃红色。
所有人一下子都慌了神,其中最紧张的就是我。我用手托着她热乎乎的脖颈,一直喊她的名字,茉莉去卫生间拿来过了凉水的毛巾敷在她的额头,可是她的双眼紧闭,怎么都醒不过来。团结被捅了窟窿。
我的慌张并不是装出来的,我承认我很自私,我确实有担心她,但也不完全是,也许更多的是担心我自己。
一个省重点的女高中生被一群社会人员教唆吸毒,搞不好要上报纸。
「飞仔,是不是你?你是不是给她下药了?」
「你有病吧?你怀疑我做什么?你现在装起来好人了?再说老子凭什么偷偷给她下药?对我有什么好处?她给我钱了吗?」
「那她为什么晕倒?」
「我他妈哪知道?!」
是啊,飞仔一向把钱看得最重要,这不是因为他贪财,他并不爱钱,他只爱海洛因。他怎么可能把自己吸毒的钱拿来给别人下药?
我陷入沉默。
谢天谢地她很快就醒了,跳动的眼皮是生命的开关,少女做了有史以来最长的梦,婴儿般的睫毛遮挡布满血丝的双眼,我们赶忙询问她,就好像是真的心疼。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光洁的脸蛋上拧起皱纹。
「我怎么了?」
「你刚才昏过去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就是突然好晕……」
「你有乱吃什么东西吗?」
「什么?」
「就是仓库里的东西。你有吃什么吗?」
也许她想要使劲摇头,残留的眩晕感却只能支撑她晃了晃脸颊,有一种怪异的美显现在她身上,那是少女的迷惘。
海洛因篡改了我的味蕾,现在我最爱吃甜食,我喜欢吃糖、吃巧克力、吃果冻、吃奶油蛋糕,要不是有其他人在,我可以一个人把这一整个蛋糕都吃完。
当阿谭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的生日蛋糕只剩下几根烧了半截的蜡烛。
没人意识到有些东西在静悄悄地改变。
03
我们本来约好了在校门口见面,我去了,可她却不在学校。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打她电话,也是关机。
我迫不及待地回家,因为我的奖励时间要到了。
在上楼的时候我就开始急不可耐地掏钥匙,但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屋门居然是开的,根本就用不到钥匙。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确认家里是不是真进贼了,而是赶快去床头柜上瞄一眼那包锡纸还在吗?
不在了。
卫生间里有动静,门缝虚掩。
我悄悄拖动着步子挪到门口,发现马桶前跪着一个人。
是一个女孩。她梳着马尾辫,头上别着粉色发夹,穿了宽松的成套校服,裤腿和膝盖被地上的水浸湿,我听见扳动打火机的响声,她弓着背,趴在马桶盖前不知在摆弄着什么,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像一只偷油吃的大老鼠。
熟悉的背影,但我却觉得诡异又惊悚。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已经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对她感到陌生,但我能预感到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穿着校服的老鼠愣住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家,我不能来吗?」
老鼠的语气很镇定,很缓慢,好像所有情绪都被熨斗抚平,我却毛骨悚然。
「能来。但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打你电话关机,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所以呢?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上前一步,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你是不是动我东西了?」
我看到了她的脸,还有她手上的东西,她手里拿着我放在床头的打火机,还有那张锡纸,但锡纸上已经什么都没了,锡纸也糊掉了,也许是她的手法有问题。
她一脸愧疚地望着我,眼睛里挂着泪。
我惊讶地望着她针尖样的瞳孔,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当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的时候,不声不响。
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为什么她对我总是有着夸张到令人捉摸不透的依赖感,为什么总是在我烫吸的时候粘在我身边,为什么总是执着于在仓库里写作业,为什么没有我的存在会让她焦虑又烦躁。
海洛因的味道很难闻,那是泛着金属味的酸,就像浸在醋里的铁皮。
起初她无比讨厌这个味道,大概也就是不到一周的功夫,她不仅不再抱怨,还总是主动凑过来,乖乖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一起静静地看着小小的房间被升腾的银白色魂魄占领。
大概从那个时候我开始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那就是我觉得她懂我,她好像真的能捕捉到我的喜乐,甚至是毒品给予我身体的反应,我焦虑,她也焦虑,我平静,她也平静,我快乐,她也快乐。尤其是在我烫吸的时候,我们有一种可怕又难得的默契,我们的命运相连。
现在想想那绝对不是错觉。
这东西就类似于二手烟,但杀伤力无限大于后者。
她对我的爱恋浸泡在海洛因升腾的烟雾里,那些青灰色的薄纱终于成了幸福的依恋,这就是困扰了我许久的答案,我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如此害怕失去我,即使我早已不像当初那样待她。
我后来了解到一种叫做费洛蒙的东西,那都是后话了。
简单来说,如果你爱他,说明你在生理上对他的气味不排斥。
我们只是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了好久好久,宿命感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甜蜜的雨季,青春的哀痛滴答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浇湿了她的心房,曾经充满阳光的地方长出了霉菌,有一种迷雾般的罪恶在肆意生长。
少女无助的抽泣声响彻我的房间,带来湿漉漉的潮气,我们的心也跟着冷了。
「俄切……如果我变成她们那样,你会重新爱上我吗?」
04
从她的瞳孔变小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需要安定片和抑郁症处方了。
人生的灾祸就像温水煮青蛙,起初并没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甚至可以说相当不错,因为她的日子突然有了盼头。
每个开始吸毒的人其实都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完蛋了,他们唯独能在一种东西上找到人生的平衡,那就是可笑的优越感,一种无形的盾,斩断回头的路。
她沉浸在一种虚无的伟大中,一切梦想都成真了。
要知道阿片类的药物都会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那就是会身上痒痒,全身都痒。
她总是克制又矜持,除非那股奇痒席卷全身。到了那个时候,她一定会抛弃一个天真的女孩本该有的廉耻。
她会在任何场合抓痒痒,哪怕是人满为患的街道。
哪怕她穿着连衣裙,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裙摆掀到肚脐以上,露出小腹和蕾丝内裤,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雪白的皮肤抓得满是红痕。一点都不难为情。
在这种「危机关头」,她毫不在乎普通人怎样看待她,她只在乎团伙里的大家怎样看待她,尤其是我。
她最开始的量不大,甚至不需要花钱,她会像拾破烂一样把我们用掉的锡纸攒起来,用指甲一点点把锡纸缝里的粉末刮出来。她可爱的粉色药盒里不再只装着安定片,那里还有成叠的二手锡纸,还有救急用的曲马多、羟考酮、还有吗啡缓释片。
过去的她很温柔,可是现在的她时不时就会变成一只焦躁的小兽,她开始变得阴晴不定,小兽有时会夹起尾巴悄悄哭泣,有时也会露出獠牙想要咬人。
至于我为什么开始注射,还要从一场「意外」说起。
当时我正用打火机烤锡纸,阿谭在旁边催我快一点,她急得推我,东西全洒了。
我大腿上有伤,粉末混杂着汗水滴进了我的伤口,很快就顺着皮肤和血液钻进了身体内部,先是一阵剧烈的哆嗦,我疼得低头咬牙,紧接着世界就马上清澈了。
那只是一点点的量,不到我平时用量的一半!
「俄切……你还好吗??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疼吗???」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而我只是定在那里呆呆地傻笑。
「你别吓我!」
我感觉真他妈的好。
在误打误撞间,我窥探到了血与毒交融的秘密。下一次,我打算扎一针试试。
得益于贩毒之初帮人扎针的经验,我早就是找血管的专家,肘窝处那条青灰色的凸起,就是通往天堂的道路。
人人都说注射更爽,当然还有一个更实际的因素,那就是更省钱。注射只需要烫吸四分之一的量。
如果你让我用最简短的语言概括注射的感觉,我想说……
震撼。
没错,超前的震撼。无与伦比的震撼。
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它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在我真正完成第一次注射时终于感慨道——人类的想象力是十分有限的。
我曾经不懂小景、不懂僵尸男、不懂飞仔、不懂吴垠,在这一刻我终于懂他。
吴垠死得壮丽又快慰。
所以人们传递注射器,就是传递幸福,就像运动员传递奥运火炬。
我说,幸福是感觉,是心灵的感觉。
注射四号。它是宇宙中最柔软的物质,却拥有毁灭一切的能量。它起初会冲击腿腹,接着是脊背,肌肉变得像棉花,潮水在骨骼间荡漾,永远改变我的基因。
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好像是胶卷长达亿个光年的电影。
我看到我的所有人生,看到熠熠生辉的金色梦乡,看到宫阙和星宿,看到宇宙的最高峰,那里平平静静。
它是黑洞,让我进入记忆的最深处,带给我最原始的恐惧,但我绝不会反抗挣扎,我也不介意失去所有,那是一种极致的「空」,一场甜蜜的殉葬,温柔又恬静,我敢说,没人能拒绝光荣赴死,那里有我全部的幻想。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很抱歉,这世上总有东西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因为它是奥秘,让人领会它是可耻的!那是一种侮辱!
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禁毒——人们之所以禁毒,不是因为毒品太坏了,而是因为它太好了,它太他妈的好了!
所以人们都嫉妒它、诋毁它、抹黑它!
我知道成都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这是专门献给「打针仔」的。
点点滴滴在心头,一丝一毫不浪费!
05
当你知道你手头有持续的毒品供应的时候,你会有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阿谭总是感到焦虑,因为她没有一个可以养活这种可怕的需求的「工作」。
从这方面来说我比她强,但也没好到哪去,我常常还不上赊货的钱,还不上钱,我就没法拿货。我连我自己的都没搞到,我哪有空管她?
以贩养吸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我现在要一个人承担我们两个人的毒资。我很快就撑不住。
茉莉会分我一点,我都管她要过好多次了,但实际上她能给我的也就这点东西了,守宫又不会每个月给她发工资。
我身边的人也经常管我借钱,反正我从来不借,大家都一个比一个穷,我的朋友们几乎都在贩毒,但我没见过他们有谁靠贩毒发家致富的。
一个人可以靠毒品维持几年,这不好说。
我见过吸毒十年的,也见过一针就死的,它首先取决于金钱,其次取决于一个人的运气。而前者至少是实实在在的。
至于具体需要多少钱,你大约需要一座金山,一座无穷无尽的金山。它最好能比你邪恶的欲望繁殖地更快。
所以她总是准时出现在我面前,大约是下午四点,卑微得像一只流浪狗。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我,她根本活不下去。
向来都是谁出钱谁就是老大,既然是我花了钱,那肯定是先由着我来。
我确实承诺过会按时分给她,毕竟我是毒贩,而她只是个学生,可事实上我们在关于分赃的事情上吵了无数次的架,我越来越自私,越来越烦她。
她就像个吸血虫一样讨人厌,那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凭什么分给她?
揍她一顿也不能让她闭嘴,她只会没完没了地哭。
那时的我把自己扎针的行为归因于女高中生对我的拖累,而非我自己不堪的境遇。
我会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受害者,无赖地对她大喊大叫:「我扎针都是因为你!」
「你不是因为我!你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我自己??那你他妈就自己想办法!」
那天我没有分货给她,丢下她自己走了。
回到家之后我脱下外衣,距离迎接伟大只有一步之遥,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冷汗直冒。
外套口袋的拉链上方被划了一个口子,周围有不规则的烧焦的痕迹,我太熟悉这样的痕迹了,是扒手专用的能把别人衣服燎一个大洞的小刀。有人偷了我的东西。
这下天真的要塌了。
我并不是第一次被偷被抢,但是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就是接受不了。
我接受不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接受不了自己没能站在最高的山峰上,我接受不了我一个老练的扒手也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我接受不了自己住在潮湿破败的出租屋里,我接受不了我会因为洗澡水突然变凉而暴跳如雷,我接受不了自己吃辣吃多了会拉肚子,我接受不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和其他人一样普通的人,我接受不了我和其他人活在一个地球,一个国家,我接受不了和他们一样需要吃喝拉撒,我本该是个遗世独立的天才,我不想和任何人一样,我他妈的接受不了平凡,我就是接受不了!
我像疯了一样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终于在沙发脚和墙壁的缝隙里找到了两片占满灰尘的白色药片,从药片上刻的字母可以依稀辨认出,这是高纯度的奥施康定,精麻药品的天花板。
曾经我把它视为珍宝,比吗啡缓释片还让我欲罢不能,我们习惯把它掰碎了口服,或者碾成粉鼻吸,但它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淘汰品。
我把奥施康定片放在一张餐巾纸上,再拿一张餐巾纸垫在上边,用烟灰缸粗暴地把它们敲得粉碎,我怀疑这么点不够用,就从床头柜里翻出了守宫给我的玻璃碴子,这是不得已的最下策。
这东西本身是用来降纯度用的,可以让毒贩们多赚点钱,我每次都偷偷往货里掺,那些不识货的傻逼根本就辨别不了,因为碾碎的玻璃碴在注射的过程中会刺破血管,让毒品进入身体的反应更剧烈,他还觉得是自己爽了呢。
别人买到脏东西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强买强卖,可真没想到我也有把玻璃碴子往胳膊里打的一天。
起初很顺利,或者说太顺利了,我不确定到底是我扎针太快了,还是说奥施康定这东西根本就没法直接打到胳膊里,心脏部位很快就出现一种不可抑制的痉挛,我本能得想要双手抱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当时的我认为这种强烈的感受会危及我的大脑,可我发现连带着我的整条左臂都跟着麻痹了。
我突然想起吴垠。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个人不仅会死于毒品太纯,还会死于毒品太脏。
也许我已经永生了,我煎熬了好几个世纪,时光永远停留在了白昼,痛苦在无休止地流转,窗外的天空却从未黑过。
钥匙强奸锁眼,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房间的门突然开了。
我以为是警察来抓我了,或者房东来催我交租。
但我却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温柔又毫无攻击性。
我看到有个女孩站在我面前,乌黑的头发,扎马尾辫。她穿了蓝白相间的校服,淡粉色的运动鞋,白色的双肩背包,背包上挂了一个毛绒小熊的吊坠,吊坠随着她的身体轻轻摆动,晃地我眼晕。
女孩站在阴影里,我看不清她的脸,窗外的光照耀她头顶的发丝,形成一圈发蓝的光晕,像数码相机里拍出的对焦失败的照片。
这绝对算是我这辈子最孤独无助的时刻之一,也是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之一,我怕她恨我、怕她报复我、怕她在我最无力还手的时候掐死我。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温柔地对我说,俄切,你还好吗?
我当然不好,我感觉很不好。
她的手里似乎一直攥着什么东西,指缝里闪烁着璀璨的光。
「我也不想一直欠你的,这是我还给你的。」
我的眼好像快要瞎了,双手在地板上胡乱地摸,却什么也摸不到,她弯下身子,轻轻把铁勺和注射器递给我,还有那包明晃晃的小方块。
被叠成正方形的银色锡纸小包掉落在我的掌心,那是我灵魂的一部分,维持我生命的基因碎片。
我们的肌肤接触,少女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她的手好像摸起来黏糊糊的。
「你哪来的钱?」我没有说谢谢,只是质问。
「管别人借的。」
「不可能,你撒谎,没有人会借这么多钱给我们……你说实话,」我猛吸鼻涕,翻起眼皮望着她,「你到底怎么搞到的钱!」
「帮别人……」
「帮谁?」
「你不认识的人。」
「帮什么?」
「帮他用手……弄出来。」
我双手颤抖地拆开那包锡纸,我怀疑我真是眼花看错了,这量可真不少,够我扎好几天的针了!
我大叫:「你他妈开玩笑,你用手帮他撸出来就挣这么多?」
「我这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别没完没了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她赌气地把书包丢在地上,去了卫生间。
你他妈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这句话在我心里,但我并没说出口。我没有力气和她顶嘴了。
天使拯救我,用最肮脏的手段。
从那一刻我才开始真正心疼她,但我却并没打算改变什么。
别无选择,我想都没想就接受了女高中生的施舍,痛痛快快地扎了一针,她救了我的命,我重新活过来了。
我坐在房间冰冷的地板上,静静地感受体内的细胞死灰复燃,洗手间的门半开着,水池里不断传来水声,她始终低着头,用肥皂死命地清洗双手。
当她回到我身边的时候,她的双手通红。
06
女高中生告诉了我全部真相。
在她身无分文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在街边乱转,突然有一辆灰色的奔驰车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摇下,有一位老男人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说她有急事,需要一百块钱。
老男人笑笑,眼角挤出褶子,从皮质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递给她。可就在她快要拿到钱的时候,老男人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他问她,小姑娘,你确定你只需要这么多吗?一百块钱够吗?
她犹豫,却连连点头。够了,一百块够了,谢谢您,我会想办法还给您。
他把钱给她,同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少女惊恐,那只大手的力度却让她难以逃脱。
她说自己感到极度不适,仅仅是被他抚摸了手,连灵魂也跟着被猥亵。
「上车吧,我可以帮你。」
一百块当然不够。
小轿车发动,驶离了街道。
07
女高中生总是喊他叔叔。
我们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只是一个慷慨的摇钱树,只要阿谭见到他,仿佛就能感觉到阿片精灵在身体里翩翩起舞。
他愿意支付一笔不少的钱,就比如他第一次遇到她那次,仅仅是让她坐在车里给自己手淫就给了她八百块钱。结束之后,他会再开车把她送回来。
那老男人对她很包容,他对阿谭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服务的时候必须穿着校服。
从手淫到口交,再到做爱。这是她唯一能快速搞到钱的手段,她别无选择。
我也曾想过好好培养她一把,让她去偷去抢,就像茉莉当初教我那样,虽说赚得没有贩毒多,但至少能搞到点钱是一点啊。
可惜她根本就不是偷鸡摸狗的料,胆小的要死,我常常被她那该死的同理心搞得无话可说,让她去南站附近的女厕所抢包,她不敢,让她去出站口骗钱她也不敢,让她去偷她也找不准最好的时机,有一次我都把赃物交到她手上了,她居然又良心发现,追上人家说您的钱包掉了,竟然又主动还回去了。
胳膊肘往外拐,我气得想当场揍她。
我骂她活该,宁可去卖逼都不肯偷别人的东西,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08
「我坚持不住了。」
她把叼在嘴里的吸管递给我,皱着眉。
我打断她,继续把吸管插在她嘴唇上,「你举手,我就停。」
这是抽冰毒的人给同伴的惯用信号,你举手,我就停火,或者你敲桌,或者你拍拍我。
自从她从老男人那里赚到钱后,我很快就尝到了甜头,也算是体验到了被人包养的感觉,我游手好闲了好多天,不去贩毒,也不去当扒手,我要么躺在床上睡大觉,要么去仓库里看电视玩电脑,直到把她的钱花得一分不剩,我才不情不愿地去发货。
既然清醒只会让她感到扭捏和痛苦,那就让她彻底摔碎好了。
少女撩人的哼哼声从嗓子眼里挤出,每被鸡巴插一下就轻叫一声,晶莹的爱液顺着大腿内侧打湿床单,在我干她的时候,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溜完冰的人总是特别执着,我今天倒非要看看我对她的调教有没有成效。
我打电话给拉龙和所惹,让他们两个来一起操她,也算是履行了我的承诺。
射了精后我跑去一边扎针。床上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哼哼声,她始终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枕头里,雪白的屁股高高撅起,像是在憋尿一样摩擦着双腿。
我给拉龙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就懂了,脱了裤子跑到她身后,两只手扶着她的腰,用早就充血的肉棒戳了戳她的屁股。
她感到自己的肌肤被触碰,立刻把双腿叉开,黏糊糊的精液从她的蜜穴口溢出,拉龙用她脱在一旁的内裤简单擦了擦,当他们的性器对在一起时,阿谭主动把屁股向后撞,噗呲一声就把整根鸡巴吸进去了,把拉龙都吓了一跳。
不仅床技好,她的口交技术也真是越来越好了,所惹用勃起的肉棒顶住她的嘴唇,她居然直接就张嘴一口吞下,我看到所惹好像往自己的阴毛上倒了一点什么东西,弄得少女鼻子痒痒,她想要打喷嚏,嘴却被一根鸡巴死死塞住,只好耸动琼鼻嗅来嗅去,面部的肌肉频频抽动。
就这样持续了十分钟左右,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怎么动,一直是阿谭在主动夹着拉龙的鸡巴扭着屁股左右晃,交合的私处不断发出噗噗的响声,淫水混合我刚才射进去的精液,她的两腿间马上就白乎乎一片。
拉龙拍拍她的屁股,「你别光哼哼呀,像猪一样,你说句话我听听,爽不爽?」
她的嘴里正含着所惹的鸡巴,一吹一吸地快要把自己憋晕过去。
拉龙给所惹使了个眼色,让他把鸡巴从阿谭嘴里抽出来,湿漉漉的龟头戳着她的脸蛋,少女深吸一口气,却喊了我的名字。
「俄切……好舒服,好爽……」
拉龙被逗得大笑,用手粗暴地抓起她的头发,掰着她的脑袋往回看,少女的眼神迷离,柳叶一样的眉毛被紧绷的头皮牵引出更大的弧度,挂着汗珠的睫毛像是隔绝悲喜的屏障,无论这世界是怎样的风景,从此都与她无关。
「你仔细看看……看看我是谁?」
阿谭的反应让拉龙也感到惊讶,他问所惹:「你往你屌毛上涂了什么?」
所惹笑嘻嘻地回答:「智慧开悟粉!」
这是我们前段时间给K粉起的新外号,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会被吸毒者们口耳相传,从成都遍布全中国,一直存在很多年。
那是一种解离的真实,她在性爱中摇曳,反复确认着那个模糊又扭曲的人形,直到她确认那不是我,瞳孔替代嘴巴呐喊。
她看到我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清洗着注射器。
「你他妈是傻逼吗??你难道没反应过来有两个人在操你吗??」
拉龙吼她,她吓得一怔,就好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被长辈训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俄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向我道歉,扭屁股的幅度却变大了。
所惹嘲讽她:「如果你不想被操,你可以喊停的。」
「不停……不停!!」
「你说什么?」
「不停!!我说不停!!」
她使劲大叫,湿漉漉的头发丝掉进嘴里,她说我还想做爱,我想一直做爱,高亢的叫床声撞击我的耳膜。
从那时我就知道,媚态会刻在一个人的骨髓里,纯真开始变得虚假。
在我模糊的印象里,那晚她被干了很多次,从来没有求饶。
邻居砸门,在门口大声叫骂,却没人搭理。
两位顶尖大厨正在烹饪。
这是吸毒者的黑话,我们管用打火机烤勺子的行为叫「做饭」。
少女闻到了铁锈的酸味,两个瞳孔膨胀得像吸盘,像狗一样摇着屁股爬到拉龙身边,谄媚地用头在他胸口前乱拱,还探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他的乳头。
「给我一份好不好?」
「这就是给你的啊。」
她看到拉龙用注射器把铁勺里的液体抽了精光,愣住了,连连摇头,拉丝的鼻涕乱甩,挂在下巴上,眯着眼,半撒娇半求饶,「我不打针,不打针。」
「由不得你!」
拉龙并不领情,把她使劲按在床上。
「不打针的话,不够分啊!你来挑吧,你想要左胳膊,还是右胳膊?啊……
不对……」
拉龙若有所思地停顿,眼神直勾勾地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扫荡,最后把目光停在那对圆润的乳房上。
拉龙用手捏住她左边的奶子,当阿谭发现那闪着银光的针头靠近她发硬的乳头时,吓得浑身哆嗦。
「我不要……不要!别打我那里,我不要打针……不要!!」
她的额头布满汗珠,使劲用牙齿咬紧嘴唇,好像下一秒就挤出鲜血。
「快停下……停!!」
针头粗暴地刺入乳尖,大约进去了不到一厘米。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绝望的尖叫,像动物一样嘶吼,眼白上的血丝快速繁殖,一直蔓延到乌黑的眸子,少女凄惨的求饶声穿破夜空,还有娇嫩的乳头,稚嫩的血肉。
往奶头里打针不太顺利,拉龙气得抓着针头到处乱戳,所惹在一旁帮倒忙,一边抠着她的逼一边抓着那个被针头注射的奶子又捏又挤,搞得单边的乳头立刻极度充血,比另一边的大了快一倍。
「推不进去了,针头堵住了。」
「推不进去你不会使劲吗?」
「妈的,你说得简单,你来试试,再推针筒就爆了!」
两个小伙子把一个活生生的少女当作试验品,比待宰的牲口还不值钱,仅仅是好奇,为了看看这样打进去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这一针少说二百块钱呢!你这么爱你男朋友,这东西可是他辛辛苦苦发货搞来的,把好东西浪费了,你就不心疼他?」
三具赤裸的身体在床上乱成一锅粥,我赶紧过去帮忙。
「拉龙,把血抽一点出来,不然打不进去。」我提醒他。
俄切……少女喊了我的名字,用微弱的声音,我用余光看到她在看我,但我并没有看她。
她希望我像当初在校门口那样,像一个英雄一样挺身而出,把那帮坏蛋打得满脸是血,然后温柔地用纸巾擦擦她的脸,替她拉上校服外套的拉链,删除相机里的羞辱。
她希望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荒诞的梦,第二天我会准时出现在她校门口,买一个机器猫的气球,亲手系在她手腕上。
不进就退,我按住她的膝盖,骨骼咔地一声作响,她的腿抽筋了。拉龙把注射器往外抽,有一条薄纱状的丝带在针管内散开。那是美丽的红,在冷色的卧室里明亮又刺眼。
她使出全力惊叫,但很快就变成了呻吟。
惊恐终于被遏制,连时空都跟着凝固了,宇宙很寂静。
这是她的第一次注射。
「我操……这回算是打进去了吧?」拉龙擦了擦额头的汗,惬意地欣赏着自己的试验品,「你爽不爽?逼都爽麻了吧?下次直接打你逼里试试?」
两片娇嫩的阴唇早就被操到红肿外翻,汹涌的爱液咕噜咕噜地向外冒,夸张地一张一合,替女主人呼吸。
雪白的酮体瘫软到像一个没有悲喜和痛痒的植物,肌肤上布满了雨后的露珠。
少女不说话。
「我就说嘛,当初在校门口就应该轮奸她,你绕这么大弯子。」
拉龙对我戏虐地笑。
所惹抬手使劲扇她的奶子,插在奶头里的针筒像游戏厅里的摇杆一样在空中乱晃。
伟大的滋味久久不能散去,她的乳房上留着一个沾着血痕的巴掌印,拉龙把扎在她奶头里的针抽出来,在那过程中不知是不是针头里残留的溶液再度冲刷了她的伤口,她的身体不停地乱扭,嘴里嗯嗯啊啊地不知在说什么。
她侧躺身体,如襁褓中的婴儿般蜷缩,为来世的重生做准备。雪白的身体上沾满污垢的体液,却不是母体中的羊水,乳头里的血汩汩往外冒,污染本就脏的床单,拉龙双腿叉开坐在她脸边,她微微仰头,慵懒地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睾丸。
难闻的腥味灌满房间,却再也没什么东西能补缺她破碎的灵魂。
这是我能回忆起的最后一个画面。
我是第二天中午醒来的,她还在睡。
红彤彤的乳头高高肿起,清晰的针眼,乳晕外沿泛起青紫色,周围还有斑斑血迹,一直蔓延到纹着我名字的位置。
我的心中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在清醒之后才依稀感受到。
毒品总是让伤痛延迟。
09
你真的是学生吗?
总会有男人这么问她。
「她们都爱这么说……说自己是学生,实际上都是初中都没读完就出来卖逼的贱货。」
我和那些客人们拍胸脯保证,这绝对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最重要的一点,她学习成绩特别好。
她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像我一样开始打针,要么就多让别人操几次。
我相信体会过打针的人都不会拒绝前者。
她的大脑开始麻痹,唯有酸涩的液体流淌在她的血液里才能让她的灵魂感到丰沛。
从此之后她就开始了双重生活。
在守宫的仓库附近有一间单间在出租,租金低廉,从仓库走过去只要两三分钟,我租了下来,让那间屋子当她的炮房。
她在那里出卖灵与肉,换取肮脏的欲望。
她不需要自己揽客,比站街女幸福一百倍,那些客人是我帮她找的,或者小宁她们介绍给她。她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做爱。
她穿着漂亮的少女裙子,化着精致却艳俗的妆,被困在那间昏暗的小房间,就像玻璃橱窗里展示的玩偶,一个任人摆弄的芭比娃娃。
这个世界上的嫖客分为三种,值得推荐的、不怎么合适的,还有绝对不合格的。当然这种评价系统是我自己发明出来的,这关乎妓女和皮条客的利益。
其中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撑得上是绝对不合格的模板。
由于我总是宣扬她是好学生,和其他的鸡绝对不一样,有个人居然在去操她之前真的去书店买了本高考练习册,让她先做几道题看看,做不对就不给钱。
她做了,也都做对了,可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事后她把自己接客穿过的衣服全都扔掉了,这让她觉得恶心。
因为这件事我们也闹过不少矛盾,吸毒的人都是小心眼,喜欢把错误丢给别人,我们总是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对方,然后很快又和好如初。
吵架的内容分为两种(这依旧是我发明的),一种是没用的,一种是有用的。
没用的,我会变着花样侮辱她祖宗十八代,这只是单纯泄愤用的。
至于有用的,我会逼她还我钱。
她本来就欠我很多钱,她以前吃药和吸毒花的都是我的钱!是,我的钱要么是偷来的赃款,要么是贩毒赚来的毒资,但那终究是我的钱!她凭什么坐享其成?
我在小屁孩时代就是这样,你要和我绝交是吧?那好!你把我请你吃的好吃的全都吐出来!
少年的我依旧如此。
我知道这是她的弱点,别人可以亏欠她,但她绝不可以亏欠别人。
激将法对她有用,因为她真的会去。等她回来的时候,她会硬气地把一小包锡纸摔在我脸上,就像以前她用小兔子玩偶扔我,她会冲我大喊:「还给你!行了吧!」
说实话我们两个真的很幼稚,更何况我们本就是「孩子」。
我们总是很自私,总是觉得对方把自己给坑了。
海洛因就像是一种脑内的寄生虫,它最先改变的不是躯体,而是一个人的精神和灵魂。
你会变成精神分裂症,变得无比虚伪又无情,但你也会在必要的时候悔恨,做一些无济于事的功德。
所以我们总是亏欠对方,再互相用无耻的手段弥补对方,然后等待下一次的吵架和和好,恶性循环。
有时我去发货,她也会跟着我,这让她有安全感。
我才是那个唯一能保护他的人。毒品是一种材质无比坚硬的透明手铐。
她讨厌那种被所有人都盯着看的感觉,在她穿着镶嵌着蕾丝花边的幼稚少女服装的时候。
大多数小姐厌恶她,其实是害怕和嫉妒,她们害怕这位新来的女孩会抢走她们的生意。
她去买了几条镶嵌着亮片和水钻的紧身裙子,漏胸又露屁股,还有一双品红色的细跟高跟鞋,第一次照镜子时她羞红了脸。
她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稍稍动一下就哗啦啦地发出噪音,那里装着她出门要换的亮闪闪的裙子和高跟鞋,还有吸毒的工具,她会再把塑料袋外边套一个书包,平时背著书包出门,没过多久塑料袋就皱皱巴巴,像蔫巴的花骨朵。
她学会在不同的场合改变着自己的身份,僵硬的后腰就像被人拧上了发条,连路都走不稳,幼稚又可爱的脸蛋总会让人误认为是一个孩童穿着大人的衣服。
等她回家的时候,她会提前在厕所把她本来的衣服换好,好像这样就能掩饰她的所有过错。
我们总是拉着手,那感觉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在嘈杂的环境里有严重的分离焦虑,哪怕我只是去撒泡尿,她也要反复地向我确认,俄切,你到底要去哪?
如果你害怕,那就和我一起。
男厕所,女生也可以进,我这样告诉她。
厕所里的男人看她,但她闭上眼。
也许那时的她已经没有那么喜欢和我呆在一起的感觉了。她只是害怕失去我。
那种由屎尿、呕吐物还有消毒剂混合形成的臭味,她再也闻不出了。
成都七中的优等生在为毒品卖淫,听起来就像雪山上的热带鱼。
从人民南路到广和一街,窈窕的倩影穿梭在成都南站附近的歌舞厅,仿佛暗夜里的美丽昆虫,我总是一眼就能认出她。
也许冬日并不是她该生存的季节,刚刚盖住屁股的裙子,冷风吹拂带着微微细闪的薄款丝袜,皮质的高跟鞋哒哒响,匆匆忙忙地钻进充满烟酒味的温暖容器里。
天花板上悬挂的迪斯科闪光球就是舞厅里的太阳,它总是把每个人都照耀得亮堂堂,她的裙子真好看,五彩的光束照着她,比钻石还要闪耀。
卖淫女的皮囊,却是纯洁的心灵,在这种地方,她只有穿得暴露,才能真正透明。
漆黑的夜,只剩下打火机的火苗,还有银锡纸的反光。
没人愿意,或者说没有人敢,没有人敢去思考我们的未来,在你没有力气去改变它的情况下。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我和她每天都活在极端的狂喜和焦虑中,无形地加大着剂量。
我的胳膊上出现瘢痕。
10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母亲。我躲在远处悄悄地看。
阿谭的妈妈在冬天回来,并且决定不再回去了。
纸包不住火,「抑郁症」终究还是被她知道了,她决定要一直留在成都陪伴女儿。
这无疑是个噩耗。
举止优雅的中年女人,皮肤白得能看清血管。
如果我冲上前去,精准地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扎一针,她一定能洞察一切,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女儿的所有哀愁。
女人穿了一件褐色的毛呢大衣,我猜那件大衣上一定有泥土和花草的清香味,如果疏离是一种气味,那一定是这个味道。
她们拥抱了很久,无条件的爱,最亲密无间的距离,却好像隔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阿谭的泪水浸湿母亲的大衣,只有我知道她为什么哭,只有我知道女高中生的秘密。
谈论阿谭的母亲是一种禁忌。
她开始编织无限的谎言,对母亲撒谎、对医生撒谎、对老师撒谎、对班上的每一位同学撒谎。她继续按时服用着抗抑郁的药物和安眠药,早已成为一种机械的习惯,吃多吃少都无所谓,因为永远有一个伟大的东西在等待她。世界上最伟大的药物。她必须等待伟大降临。
海洛因。
过年对她来说是最难熬的,先是客人变少,接着她的行动也被受限。
吉祥的颜色装点街道,黑漆漆的夜晚轰隆隆地响,空中绽放漂亮的烟花,大多数人,我们鄙视的大多数人,在欢天喜地中团聚,那聒噪的幸福快要把每个吸毒者的神经震碎了。
母亲想要多陪伴她,她给她做好吃的、带她去商场逛街、带她去湖边划船、感受大自然,可她却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之前接客攒下来的钱很快就花完了,而现在的她却失去了自由。
是那个猥琐的老男人救了她。
她打电话求那位叔叔帮帮他,可不可以先给她一点钱,等过一段时间一定补偿他。
那老男人说给钱可以,需要拿她的内裤来换。
居民楼一楼的窗户上贴了两个血红色的窗花。
一个是脑袋着地的「福」字,另一个是一对胖娃娃,一男一女,男娃娃抱着一块元宝,女娃娃提着一盏灯笼,他们圆润的身体好像吸干了本该存在在我体内的脂肪,边上有一串空心字,像水蛭一样粘在窗花边缘,那上边写着:羊年大吉。
「羊」这个汉字,长得就像一支胖嘟嘟的注射器,那一竖就是针头,有三横,那就是两格,两格就是两毫升,两毫升就是两天,她两天的生命。
突然哗啦一声响,拉回我的思绪,是少女打开窗户,拉开窗帘,她看起来疲惫,穿着成套的带有小猫咪印花的睡衣,脸蛋白得像瓷器,眼角挂着干掉的黄色眼屎。
女孩焦急地问:「怎么样?你拿到了吗?」
我无奈地对她摇摇头,不合格,人家要的是她穿过的。
她暴跳如雷,说他是个恶心的老变态,一翻抱怨过后,她还是乖乖地扶着墙,把睡裤和内裤一起脱下。
她把带着花边的白色内裤递给我,那上边残留着少女阴部的温度,裆部有些潮湿,一小块半透明的分泌物,展开一看,内裤上面有一个卡通小熊图案的刺绣。
「你确定要送他这条?你有没有别的穿过了还没洗的?」
她却反问,那种无所谓的神态让我感到惊讶和厌恶,「这条有什么问题吗?
」
这条内裤让我想起夏天。
我想起空调吹来的凉风,想起拉龙的望远镜,想起新华字典,想起我们在她家楼梯口的第一次吻。
「你在想什么呢?俄切。」
没什么,我说。
我把回忆装进口袋,重新找到老男人,拿了钱,买了二分之一克带给她。
「太好了,太好了……」她的双眸被点亮,欣喜地朝我伸出手,「上来,俄切。」
我握住她的手,扶着窗台纵身一跃,翻进少女的房间。
在2003年的春节到来之际,我们终于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骑士翻越了城堡的高墙,带着定情信物和心爱的长发公主相见。
客厅里传来电视机里的罐头笑声,我们悄悄锁门,把自己困在装点精致的粉色房间,被机器猫守护的粉色房间,还有漂亮的大钢琴,防尘布上有一层薄薄的灰。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扎针、发呆、听自己的心跳,谁也不说话。
新华字典在贴着碎花壁纸的穹顶下旋舞,那晚我们都是水族馆里的鱼,长着漂亮的长尾巴,用腮呼吸,我们在水下拥抱。
「新年快乐!俄切。」
「新年快乐。」
我们成了一对毒鸳鸯,同病相怜的双子星。越堕落就越快乐,一直堕落就一直快乐。
她正在陪着我一起腐烂。
用脸盆里的水随意清洗注射器,来回抽个几次,把里边的污血洗干净。满墙的红红的奖状上总有干掉的血痕,那是我们随手滋上去的,但倘若你不仔细看,你一定发现不了。
再后来,那位慷慨大方的金主人间蒸发了。我们再也没能打通他的电话,也再也没能见到那辆银灰色的奔驰车。
原因很简单,他要找的是女高中生,而不是妓女。
11
「你他妈怎么才到!」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骂人。透明的鼻涕填满她人中的那道沟壑,粘稠的水滴悬挂在粉嫩的上唇珠上,她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却只是把水样的鼻涕蹭到了脸颊上。
今天我照旧是来给她送货的,母亲带她去串亲戚,大年初五,她花光了所有压岁钱,我们在一家西餐厅碰头,她紧张地环顾四周,把那包锡纸攥在手里。
「你快走吧。」她换了平和的语气,站起身,似乎是打算去卫生间过把瘾。
「妈妈马上就回来了。」
她去了卫生间,两三分钟后回来,小兽的躁动被海洛因安抚。
白皮肤的中年女人脱掉大衣,平整地叠在腿边,望着女儿,一声三叹。
我没走。我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坐在了她们后边的位置。西餐厅的沙发很宽敞,仿真的芭蕉叶摩挲我的脖颈,我一扭头就可以从缝隙里看到她们,却没人能发现我。
母女俩不咸不淡地聊,她回答得总是很敷衍,语气里满是疲惫和不安。
「妈妈觉得……你最近有些怪怪的。」
我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怪怪的?」阿谭愣了两秒钟才回答,语气紧张,摆弄汤匙的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我猜你有小秘密,对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妈妈?」
「为什么要这样说?」
「宝贝,妈妈是你最亲密的人,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的,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谈恋爱了。」阿谭突然抢先一步说。
「我知道。」她母亲的语气平静。
「你知道?」
「嗯,你的笔记本里贴了一张你们的合影。」
「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
一句带着怒气和紧张的质问,空气开始变得焦灼,有其他客人闻声扭头看她。
她意识到不妥,语气软了下来,降低音量,带着一丝委屈,「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我不喜欢别人乱动我的东西。」
「我没乱动。」她母亲解释,「我帮你收拾房间的时候,照片从本子里掉出来了。」
「以后我的房间我会自己收拾。」
「可是你已经很久没有……」
「我知道!我只是太累了……我没有时间。」
根本站不住脚的解释,她愧疚又窘迫。
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终于打破沉默。
「可以给我讲讲关于你谈朋友的事吗?」
「他对我很好,他年纪跟我一样大,他学习也很好,我们会一起考大学。」
阿谭强行挤出了笑,似乎只要乐观就能把谎言变成真的。只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她的情绪不堪一击,当母亲没有给她正向的反馈时,立刻就变成一只刺猬。
「你好像很不高兴。」
「因为我担心你。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夏天。」她抬头,「妈妈,你怕我学坏吗?」
「我当然怕。」
「煐煐……」中年女人开始紧张,「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妈妈,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不了解。」
「对,你不了解。」
「是的,我不了解你,但我更不了解你男朋友。」
她又开始拿着勺子在空荡荡的碗里戳来戳去,发出刺耳的噪音,「嗯。」
「那你能不能告诉妈妈,那个男生……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他家住在哪里?
他是哪个学校的?他的为人怎么样?」
「你在查户口吗?」阿谭的语气充满了攻击性。
「妈妈只是怕你被骗了,怕你遇到不好的人,你还太小,没有分辨的能力。
」
「可能只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我但愿如此。」母亲叹气,「那你还有什么……是没有告诉妈妈的吗?」
「有。」
中年女人屏住呼吸等待。她想知道,却害怕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和他,那个了。」
「什么?」
「就是那个,我和他,做爱了。」
母亲心中有风暴,面容却平静地像没有风的湖水,只是她的肩膀和鼻尖终于止不住地颤抖,镜子表面才终于荡漾起咸湿的波澜。
服务员打断了她们,上菜。
牛排发出滋滋的响声,稀释了哭声,母女俩把白色的方巾纸挡在脸前,隔绝了表情。
「我们戴了安全套。不会怀孕。」
她突然平静地可怕,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
「你不是总觉得我有心事,总觉得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吗?现在我告诉你了。」
少女敞开她的伊甸园,交出那个已经咬了一口的苹果,母亲只得悲哀地望着苹果上氧化发黄的果肉和牙印悲叹,殊不知苹果的背面早已腐烂,爬满了蠕动的小虫。
「煐煐……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优雅的中年女人提高音量,「你怎么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你才这么小,你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就和他……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对你?如果……如果他害了你怎么办?」
母亲想表现出长辈的威严,可潜意识里流露出的恐惧却让她的语气里带着哀求。
「和他分手,好吗?」
「为什么?」
「因为他配不上你。」母亲咬着牙,「因为他只会拖累你,你心情不好都是因为他,你得抑郁症也都是因为他,你们还都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也根本不会对你负责,再这样下去……你只会越来越……」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他真的对我很好!」
「好,就算他真的对你好,那也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好,你本来就值得别人对你好!你不能因为一个男生对你献点殷勤,就……」
「我真的……很好吗?真的很好吗?」她反复自问,终于忍不住哭,「我觉得我好糟糕,我是垃圾,我是废物,我一点都不好,没人喜欢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母亲手忙脚乱地拿起手边的餐巾纸,刀叉也跟着叮铃咣铛地乱响,纸巾摩挲少女的脸颊,却止不住泄洪的泪。
「你当然值得别人对你好!因为你善良、你温柔、你懂事、你漂亮,所以很多人都爱你,都喜欢你,在我眼里你身上有数不尽的优点!」
「是,你们爱我,但有任何人在第一时间保护我吗?如果你们做不到,又凭什么指责他?」
「保护?什么保护?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你不配知道!谁都有资格指责他,但唯独你们没有!!如果你们一直陪着我,那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煐煐,你……你不要激动,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对你的关照不够,是妈妈错怪你了,妈妈以后都会好好陪着你的,爸爸也要回来陪你了……好不……」
「我不要!」她哭着大叫,彻底失控了,「我不要你们!这都是你们的错!
你们什么都不懂!」
她把脸埋在手心,趴在桌前呜咽,散落的发丝都掉进碗里,餐厅里的眼睛都齐刷刷地望着她们,母亲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直到小兽的恐惧完全消退。
我说过,温柔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极端的东西。
「妈妈,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她母亲哭,泪里却带着笑。
「不是你的错,妈妈也对不起你。」
「你原谅我了。」
「我原谅你了。」
「答应妈妈一件事……」母亲继续说:「如果你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你会告诉我吗?」
秒针比高山更沉重,阿谭的声音突然噎住了,她突然抬头,透过芭蕉叶的缝隙看到了我,我们的眼神对视。
我们有世界上一模一样的瞳仁,缩小地像针尖一样的瞳孔,毒品的欢愉在弥漫,无知的母亲被迫夹在中间,这是她永远不会懂的震撼,无声的暗语。
她说:「我会。」
你真的会吗?
「妈妈,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爱我吗?你永远都会爱我吗?」
「我当然会。我永远都会。」
她在母亲面前伸出小拇指,对方诧异,「这是要干什么?」
「拉勾上吊。」
母亲伸出手和她勾起,她的心却在海底抛了锚。
「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我身后的母女在哭泣,声音连成片。
也许牛排已经凉了。
12
她有一件外套忘在我家,我随手翻了她的口袋。我想确认她身上有没有碰巧可以救我命的东西,这样我明天就可以少开点「工」。
锡纸被压得瘪瘪的,打开之后我无比失望,那里边什么都没有,别说让人爽了,连让人止痛的剂量都不足够。
那张皱巴巴的锡纸上只有一行工整的钢笔字,用来慰藉少女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灵。
妈妈,我永远爱你。
13
自从那次争吵之后,母亲终于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她放宽了对女儿的约束,不再要求阿谭必须做什么,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能开心一点。
她想出门就可以出门,只要她提前告诉母亲自己要去哪,去找谁,去多久,几点钟回来。
她母亲接受我的存在,不再强迫她和我分手,仅仅是出于对女儿抑郁症的一种妥协,我和她母亲从未正式见过面,我知道她也根本不想见我。
她总是重复着那个美丽的错误,独自出门几个小时,谎称散心,实则是卖淫和扎针。
抑郁症是她的挡箭牌,撒谎是她的安慰剂。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也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妈妈。
伟大的母爱,被欺骗的母爱,可笑的母爱,讽刺的母爱。
14
也许雨快要停了,我没带伞,街道散发泥土和草木的汗。从仓库走到她接客的地方。
我带了她需要的东西,屋里还没结束,从门外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他们没有做爱。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但我在门口站了好久,大约已经超出我们约好的时间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好奇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对他好像有点印象。
那男人说,我是真的很心疼你。我很想帮帮你。你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谢谢你。」阿谭说,「你已经在帮我了。」
唉,你知道我说的帮不是这个。
一阵响声。
你的手怎么了?你手上和胳膊上,这是什么?
「没什么。」
你对我还是这么戒备吗?
你给我看看。
「哎呀!真的没什么!」
你是被逼的吗?你男朋友,他是不是在逼你?他逼你出来卖吗?他给你下药了吗?
「我是自愿的。」
你怎么可能是自愿的?
我不相信!你愿意让我帮你吗?
「我……」
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怎么会有人让自己的女朋友出来卖呢?
男人越说越激动,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吗?我可以带你去报警,把他抓起来,你告诉我,除了他还有谁?
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你一直瞒着家人对不对?我们不是在短信里说得好好的吗?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救你!
你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我心里莫名不爽,直接拿钥匙开了门。屋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阿谭赶紧用被子遮住身体。
「怕什么,是我,又不是扫黄的。」
「你他妈有病吧!你搞什么!」
男人看到我闯进来,气愤地大喊,我什么都没说,直接上前一步掏出折叠刀指着他,他吓得脸都白了。
阿谭看到是我,远不如刚才那样紧张,而是满脸堆笑地对我说:「俄切……
他……他说他要包夜……」
「包你妈的夜!」
我冲上前去抓住她的手,拿起她挂在床边的大衣就把她往外拽,她跌跌撞撞地穿好透明的高跟拖鞋,就这样裸着身体在昏黄的走廊里披上了大衣,我拉着她越走越快,我抓得很紧,她挣脱不了我。
我们出了大楼,穿过巷子,来到桥边,人很少的地方,她大叫,白皙的身体在宽松的大衣里若隐若现,即使在冷灰色的夜里也显得闪亮。
「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他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打算举报我吗?看我被抓起来,你他妈就满意了??是吗?!」
「俄切……」
「你回答我!」
我使劲抓住她的手腕,「你给我记住了,这他妈都是你自己自找的,我们本来都已经分手了,是你主动回来找我的,是你主动要烫吸的,也是你主动要拉客的,更他妈是你自己主动扎针的,我逼你了吗?我他妈逼你什么了?!」
她又要哭了,鼻子发酸,「对……是我自找的,我活该。」
「把你手机给我。」
「你要干什么?」她吓得后退半步。
「你说干什么?我看看你们短信里都说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不给我看?你紧张什么?」
她不说话。
「快点,我数到三,把手机给我,别逼我跟你动手。」
她摇头,接着后退,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响,我知道是那瓶救急用的小药盒,贴着可爱的卡通贴画的小药盒。
我灵机一动,伸手把药瓶从她口袋里拿出来,戏虐地举到她眼前反复地晃,像是在逗狗一样。
「三……」
哗啦啦,哗啦啦,是命运的钟摆在催眠。黑乎乎的瞳孔越变越大,这是让她欣喜又恐惧的声音,她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永远拒绝不了。
真是太可笑了,你真的以为自己能轻易摆脱我吗?
「……二……」
电话突然响了。
「谁打的?」
她掏出手机,在另一个口袋。
「他打的。」
「接。」我命令她。
然而,就是她接下来一个微小的动作,让我的怒气在一瞬间一扫而空。
她把手机上的挂饰取下来,三分之一手掌大小的小兔子吊坠,那是在「玩偶事件」之后我送给她的,依旧是那家店,依旧是我偷来的。
她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是我送给她的东西,她都会好好珍藏的。
下一秒,她突然像疯了一样,神经质地把手机向桥下的河水里扔去,把我都吓了一跳,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光,空中有一道银色的抛物线,啪嗒一声,天使坠落了。
寂静的雨夜,白色的索尼手机在水下歌唱。
「以后我再也不会联系他!」
茉莉曾说过小小的手机里藏着每个人的秘密,现在这些秘密将永远变成被时间溶解的电子垃圾,一块永远都无法打开的废铁盒。
「现在可以了吧!现在你满意了吧?!我他妈不想活了!!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了我!」
她光着屁股跪在桥边,崩溃地胡乱抓着头发,透明的风里没有吗啡,却让边哭边吸气的她陷入谵妄,因为她本就不清醒。
也许是我理亏,由她自顾自地呜咽,大喊大叫,形象全无,但我却什么都没说,从外套里掏出汤匙和注射器,打火机的火光在风中凌乱,她屏住呼吸,身体被按下了平静的开关,准备好随时迎接最极端的震撼。
那一针打在她光洁的屁股上,推进去后她马上就安静下来。她舒服地哼哼了几声,凉风吹拂她的长外套,春光一览无余,露出她雪白却带着淤青的臀部。细细的血流挂在上面,形成一个好看的半圆。
她惬意地扭了扭屁股,放松身体,热乎乎的淡黄色液体从那条娇嫩的小肉缝里流出,顺着大腿内侧一直蔓延到膝盖,地面潮湿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泛咸的骚味。
远处有小孩子看到了这一幕,惊讶万分,他刚想张嘴说点什么,被他母亲赶快拉走了。
可是阿谭并不在乎。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出丑了。
「抱怨有用吗?」
「没用。」
「还抱怨吗?」
「不抱怨了。」
「你自己也犯法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会报警抓我吗?」
「我不会。」
「你刚才错没错?」
「我错了。」
「你错哪了?」
「我没有听你的话。」
「没有听谁的话?」
「没有听主人的话。」
「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
「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少女抬起头看着我,凌乱的乌发盖住眼眸,娃娃脸在冷风中苍白得几近透明,泛着珠光的蓝色眼影,她的双眼脱了妆,黑色的睫毛膏被泪水融化,染黑了泪痕,形成两条平行的黑色的轨道。
陌生的女孩,柔弱、悲哀、破碎,我好像回到了我们初次相遇的夜晚。
天真烂漫终于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记忆。
我弯下腰,把小拇指伸到她跟前。
「拉勾上吊。」
永远不会。两根冰凉的手指扣在一起,海洛因让我们的命运永远相连。
「拉勾上吊。」她回答我。
漆黑的夜,雨滴打湿雪白的肉,所有植物都在偷偷生长,风静静地吹,无序又洒脱,凉爽的空气中有崭新的植被味道。
春天就要来了。
第十七章
人一旦安逸一阵子,身边就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不寻常的事。
就比如说,当你几乎忘记一个人之后,她又突然出现。
小景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气色比我印象中要好,她化了精致的妆,身上的衣服和首饰都比以前要上档次,难道说她被哪个有钱人给包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产生美,今天的她比我记忆中的样子还要漂亮。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她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仍然在吸毒。
我本想和她多客套几句,可她却没领我的情,直入主题,问我有没有货。其实我也习惯了,老熟人交易,总是平淡得像常温下的白开水,只是在她把钱递给我的时候,突然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不舍得?手头紧?要不我免费送你?」我跟她开玩笑。
她尴尬地笑笑,执意要我把钱收下,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厕所扎一针,她有些抗拒,拘谨地摇头。下次吧,我有事先走了。说完遍转身离开,走进人群里,又扭过头看了一眼我。
我发呆,目送她的背影,对她的拒绝和遭遇感到疑惑和好奇。当我低头打开那几张百元大钞的时候,我不禁一个激灵,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那几张纸币的正面有三个蓝色圆珠笔画的记号,分别是一个五角星和两个圆形,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我又看了看其他的钱,每一张上都标了同样的记号。
这是暗号,不同的图案代表不同的毒品和交易形式,比如这个五角星和圆形,翻译过来就是:海洛因,面交。
我这是被警察盯上了。我听人说过这种抓人手段,没想到我自己也终于要栽在这里了。
不吸毒的人很难假装自己有毒瘾,所以便衣亲自买货总是碰一鼻子灰,后来他们都学精了,缉毒警察开始靠线人干活,从那一刻起,真正的敌人是你的同类。
一旦一个人中招,所有人都完了,再团结的团伙也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挨个倾倒。所以我们最恨线人,出卖朋友的人最她妈的该死。
我听说身份暴露的线人结局都很惨,就算他免于一死,大多也要变残,也不会再有人卖货给他。败露的他们对于警察毫无利用价值,警察会彻底抛弃他们,我们也会。毒品也会。
从此就变成了真正没人要的东西。
我又害怕又生气,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我从来没有坑过她,跟她无冤无仇,这个贱人,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环顾四周,并没看到任何警察,或者说没看到任何看起来像警察的人,小景也不知道躲哪去了,我想了又想,要不要跑?跑了,会不会看起来更明显?
我得甩掉他们。
等他们搜了我的身,拿了我的钱,只需要做个简单的对比,也许还会测指纹,就有了我贩毒的证据。
只剩最后一条危险的活路,我开始往人多的地方挤,钻到舞厅跳舞的人堆里,伺机把外套脱掉,再扔掉帽子,等我从另一个方向钻出来的时候,我上半身就只剩一件长袖了。
这钱我绝不能拿着,也不能扔了,更不能给别人,我必须立刻销毁。
我去了厕所,一头冲进隔间,锁门,一狠心,把几那张留有我犯罪证据的百元大钞撕成碎片,连着我剩的那一小包锡纸,全都丢进蹲坑,一阵带着水气的旋风卷着消毒水的味道,在我鼻腔前停留几秒后就一股脑钻进脏兮兮的黑洞里。
当隔间外传来暴力的敲门声时,我已经一点都不意外了。
我做好心理建设,把门打开了,还没看清门外的人就理直气壮地大吼:「门锁着就是里边有人,你他妈敲什么敲!」
门口站了两个便衣,约莫三十岁上下。
他们看到我,居然在一瞬间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没穿那件「灰色外套」
的原因。
「警察。」其中一个便衣掏出了警官证。
「警察怎么了!警察上厕所就不需要排队?」
「你在里边干什么呢?」
「我他妈在蹲坑里能干什么?吃饭吗?」
其中一个条子二话不说就使劲把我的双手背后,另一个搜我的身,我拼了命地反抗,嘴里大叫。
「你放开我!!你搞什么!神经病吧!
你说你是警察你就是了?谁知道是不是假冒的?
哪有一上来就搜人身的?你土匪吗?
拉完屎冲厕所也犯法吗?你告诉我我犯哪条法了!」
我的演技堪称一绝,用虚假的愤怒来掩盖紧张,在某一瞬间我好像真的被自己给感动到了,那种被冤枉的委屈、愤怒……好像我真的无辜。
外边有动静,男厕所被暂时封锁了,外面的人不让进,里面的人不让出。其他在厕所里的人也要被搜身。
有不少人都探头往我这边看,我浑身上下都被他们搜遍了,甚至连我所在隔间和旁边隔间的垃圾桶里,还有男厕所的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她给我们报错了?」
他们说的这个「她」,我猜就是小景。
高个条子的手机亮了屏幕,给同事试了个眼色。
「你看着他,我再问问。」
后来,最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警察没抓到我,却在厕所抓到了另一位发货的同行。谢天谢地,我居然虎口脱险了。
再一次遇到小景,是在当晚酒吧附近的街道上。
遭人陷害的感觉比吃了屎还恶心。那时的我心里再也没有任何重逢的惊喜,唯独剩下满满的憎恶。
她远远看到我,第一反应是想撒腿逃跑,她跑,我就追她,别看我瘦,但其实我跑步特别快,也许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抢劫和盗窃中历练出来的。
我追上她,对着她的脸用力来了一拳,捏住她的肩膀往墙上按,「我把你当朋友,你为什么举报我!」
「我……」
我掐她的脖子,「你这个臭婊子!还敢钓我的鱼!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你遭殃!」
她的脸憋得通红,本能地用双手抠住我的手腕,我感受到她手指的冰凉。
「对不起……俄切……」
「你他妈说对不起有用吗?到时候我跟警察说对不起,警察就能放了我吗??」
我他妈越想越生气,掏出手机,拨打守宫的号码,「你给我等着!」
她看到通讯录上的拨号显示,不停摇头,哀求我别告诉他,真不巧,守宫很快就接了,小景不停干咳,吐沫星子喷溅在我手臂上,她盖住我说话的声音,快要把肺都吐出来。
「你旁边什么动静?」
「我抓到她了。」
「抓到什么?」
「叛徒!我抓到叛徒了!!小景你还记得吗?你对她还有印象吗?她现在给警察当线人,我刚才上她当了,差一点就被抓了!」
「你确定是她吗?」
「我他妈当然确定了!她找我买货,钱上是做了记号的,我前脚刚卖给她,后脚就被警察找了!要不是我运气好,所有人都跟着遭抓!」我情绪很激动,把手机贴在小景脸边,「你自己跟他说!」
她只是止不住地吸鼻涕,几秒之后,守宫打破沉默。
「你自己处置,玩够了就送她上路吧,交给你了。」
「你说什么?」
我被守宫搞愣住了,刚才的怒气也在一瞬间消散,按着小景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来。
「你听不懂吗?扎金针。」
我当然听懂了。所谓「金针」,其实就是自杀针的意思,当一个吸毒者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时,会通过在颈动脉过量注射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小景听到金针两个字,流着泪摇头。
守宫的解决方式出乎我的意料,不好的回忆开始浮现在我脑海。我开始想起吴垠尸体的重量,想起在机投的那个凄凉夜晚,铁锹上的汗珠被小轿车照得像珍珠一般亮。
他跟我说这话,他想让我把小景杀了?
「你在听吗?俄切。」
「一定要她死吗?」我问守宫。
「不然呢?不然留着她吗?留着她有什么用?留着她接着回去给条子告状?
我已经很人道了好吗?」守宫的语气很冷静,「叛徒,必须死。」
叛徒必须死。这是所有毒贩都知道的规矩。可是这和让你真的亲自去杀人是两码事。也许是我这个人还没有坏透,偷拐抢骗我敢,杀人我真的不敢。
从那时起我也算是真正看清了自己,我只适合小偷小摸,根本就不是什么刀口舔血的狠角色。
「我……」
「你怎么了?」
「我下不去手,我不敢杀人。」
「你不敢?」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你知道如果刚才被抓了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犹豫?」他彻底被我的唯唯诺诺搞得无话可说,似乎有点生气了,「俄切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你要是真下不去手我就找人给你们两个都准备点……」
「唉别别别,不用其他人,我自己就可以。」
「你能搞定吗?」
我冒着冷汗,机械地回答:「能搞定能搞定。」
「好啊,你要是能处理好,我就免费给你点东西。但你要是心疼她,你他妈就跟她一起去死!」
守宫挂掉了电话,只剩忙音。
「你听到了。」
我尴尬地把手机装回口袋,点了一支烟,和小景并肩坐在墙角。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她。
她把头埋进膝盖,不回应我,鼻涕眼泪声糊成一团。
我想了又想,最后一脸无奈地对她说:「要不你自己动手?就打一针而已,很快的。」
多么愚蠢的请求,可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折中的办法了,说实话我现在确实不能百分之百相信她,我要是偷偷把她放了,她再跑回去找警察怎么办?我才不会冒这个险,到时候我可真就成全天下最大的傻逼了。
她突然激动地抓着我的手,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我求求你……俄切……你放了我好不好?你能不能救救我……我求求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保证听你的话!我保证不乱跑,保证不联系任何人,真的!我发誓!我躲起来,躲起来还不行吗?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永远都会感谢你的!」
我望着小景的脸,陷入纠结,她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很亮很亮,映着潮湿的月。今天真是糟透了。
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躲起来,并且永远不会被发现呢?
「有,还真的有。」
我自问自答。
我打算把她藏起来,藏到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暂时让她睡在我家,她对我说了无数次谢谢,卑微得像一条狗。
我并没有特意要求她做什么,但她为了伺候好我可以说是用尽了浑身解数,那张小嘴在我的胯下又吹又舔,做的时候拼了命地扭腰,好像夹得越紧我就越容易原谅她。
我洗澡的时候,她问我要不要帮忙打沐浴露。睡觉前还像个免费保姆一样主动把我家打扫得干干净净,生怕我对她有任何不满意,这感觉可真有意思,我就差直接往她嘴里撒尿了。
有吞就有吐,她也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我,就像临终的遗言。
她在将近一年前被警察抓捕,因为替人藏毒。基数太大,算作非法持有,警察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点够三个发货的就放人,否则就公事公办。
小景没得选,她妥协了。
哪怕是自己曾经跟某位毒贩结下了梁子,吸毒者也从不主动举报,因为他会担心自己涉嫌,但在警方的审讯下,他们基本都会坦白交代。
在这个过程中,警察会筛选出听话又老练的瘾君子为自己干活,他必须服从指挥、吸毒的时间够长、在圈子里有足够的人脉,小景就是最佳人选之一。
后来,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真的跟警察签了协议,成了他们的线人,她要做的就是定期交人上去,真正的合法吸毒。
最让我震惊的是,小景不仅能得到收缴上来的一部分毒品,还能有零花钱,也就是她的「业绩」。
免费毒品,免于抓捕,还有工资拿……听她说的这些,我甚至在某一瞬间羡慕着这个特殊的行业。
所以小景总是拿着做了记号的钱去买货,如果一个线人必须买毒品,不然就会犯瘾,她一定会怀着一种特殊的热情投入工作。他们永远都是最勤奋最有干劲的员工,这才是真正的为了事业「不顾一切」。
线人不仅有最诱人的奖励,同时也有最严厉的惩罚,一旦他的身份暴露,或者没有在要求的时间内点够人数,他的线人生涯就会到此为止,警察会翻脸不认人,重新检举她。
小景干得相当漂亮,有不少发货的都是因为上了她的当去坐了牢,还有几个已经被枪毙了。
我过去和她关系很不错,经常照顾她生意,有时候哪怕她来例假做不了爱,我都愿意赊货给她,那时候我手头挺充裕,也不催她还钱,就是因为这个,她一直没有点我,直到昨天,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倒霉蛋,才终于选择拿我下手。
她说她刚把钱给我就后悔了,觉得实在对不起我,甚至在心里祈祷我别被抓到。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想活命就要听我的,懂了吗?」
小景点点头。
「不该说的话别乱说,懂了吗?」
她继续点头。
阳光照耀拥挤又狭窄的矮房,早晨正是火车站附近毒品交易最活跃的时段,因为妓女和小偷都在夜晚赚钱。
拉帮结派能给人安全感,昭觉城里来的人都喜欢去北站,布托县的大多盘踞在昆明,而南站附近的诺苏大院,则是我们利姆人的地盘。
这里总是吵闹,麻袋一抖,各式各样的手机钱包噼里啪啦摔在地上,还有金灿灿的手表和翠绿的手镯在闪光,然后便开始分赃,偶尔也有几个女人混在这里,她们来成都基本都是和丈夫一起。
盗窃这种事,从来都是男人偷大,女人偷小,若是贩毒,那就是男人发大货,女人发小货,因为她们大多都胆小,心里素质太差。
我有时也会在心里暗笑他们无趣,这帮老练的扒手偷过无数的东西,可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卖掉赃物前打开陌生人的手机,瞧一瞧他人的秘密。
有时也有年纪小的孩子在这里玩耍,用艾滋宣传手册叠纸飞机和千纸鹤。没上学,偷了别人的书本,爸爸说在哪里学习都一样。
让一个衣着暴露的漂亮女人出现在这里,就好像是在荒郊野岭丢了一块滴血的肉。大伙们一个个都凑近了瞧着小景,连她脸上的小绒毛都能看清,是可以接吻的距离。那一双双眼睛里除了怜悯和善良,什么都有。
如果说这里是底层诺苏人的王国,那吉则就算是这里的土皇帝。
据说他靠贩毒在西昌买了一套大别墅,还娶了好几个小老婆。
吉则的眼睛就像鹰,瞳仁漆黑,眼白偏暗,让人看不透,深邃的眼眶里好像有云翳在浮动。他穿了一双跟他的眼珠一样黑的皮鞋,那皮革比他眼里发出的要明亮。
「这什么情况?」
吉则走到小景跟前,细细打量着这个美丽又憔悴的外族女人。他的个头很高,人形如乌云般盖在小景脸上。
我对吉则说:「送你了,这个女的。」
「送我?」
「对,送你了……她是给警察当钩子的,本来想举报我,结果被我发现了,她求了我半天,我大人有大量,免她一死可以,但她永远都别想逃跑,以后她就听你们使唤了,哦……对了,她的要求很低,每天给她扎一针,让她吃点你们的剩饭剩菜就行!」
「没搞错吧?」吉则诧异。
小景始终低着头,浑身发抖,我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你不要搞得好像是我逼你一样,你跟大家说说,你是自己自愿来的,是不是呀?」
「是的……我是自愿的。」
「好,既然是自愿的,就给大家表示表示吧!」
她跪下了,额头轻轻触碰暗灰色的土地,郑重地给吉则磕头。一下、两下、三下……本就很短的裙子让她大半个屁股都露在外边,肉色的丝袜勒进臀缝,白色的紧身蕾丝内裤包裹阴唇。
她轻声叫了一声主人,语气满是谄媚。
「真的假的?真的干什么都行?」
说这话的人是子冈。他比我小一岁,跟我认识很多年了。
子冈看看我,又看看吉则,「老大,我们能玩她吗?」
「给你们了,随便玩!」吉则慷慨地笑,「但要有分寸,别真玩死了……我留着她还有用。」
子冈试探着命令她:「站起来。」
小景立刻站起来。
「跪下!」
小景又立刻跪下。
「屁股撅起来!」
她马上用手撑着地,把屁股高高撅起,短裙顺势滑到腰间,这次连裆部的肉缝都看得清清楚楚。
「操!」子冈大叫,乐开了花,「还真是让她干什么都行!」
我还记得子冈刚来成都时的傻样,他刚到南站时就背了个破洞的书包,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我打电话让他在出站口等我,他告诉我他不认识「出站口」这三个汉字。
他很崇拜我。在他眼里我在这边混得风生水起,和他比起来,我确实算得上相当走运和富有。
那阵子他住我家里,借我的衣服穿,天天让我请他吃饭,没钱又不识字,连个刷盘子搬砖头的工作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我估计他也不想做,一直赖在我家我嫌他烦,只好教他去跟别的伙计们一起偷东西,好快点赶他走。
偷钱包、偷手机、偷独居老人家里的东西……一切都好像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死循环。
所有人都把小景当玩具。有人乱拽她的头发,有人摸她的屁股、捏她的奶子,还有人抠破她的丝袜,直到一声脆响。
「贱婊子!」
是子冈抬手在她脸上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把周围的空气都点燃了。
这可不仅仅是一耳光。这是警告,这是规矩。
小景没做任何的反抗,她没有资格。她和木偶的唯一区别就是她会呼吸。
她只是把头歪在一边,流了几滴泪,没得到他们的许可,她连抬手擦一下眼泪都不敢。
大家把小景的衣服扒了个精光,有个小子抢到了她的胸罩,乳白色的,带花边,他耸着鼻子贴在那两块洁白的布料上嗅来嗅去,兴奋地说:「好香啊!她还喷香水啦!」
子冈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拨弄着她的阴唇,发出黏糊糊的声响。
「说实话逼有点黑了,我看看她紧不紧。」
「肯定不紧啊,她看起来是那种天天挨操的女人。」旁边人插话。
「没有没有……」
他的手指在小景的肉洞里越插越快,没一会就水花泛滥,晶莹的爱液噗呲噗呲地向外冒,两片发暗的肉唇上包裹了一层滑腻的亮光,甚至有好几滴直接滴在地上,深色的小圆点像细胞一样弥散。
「水这么多!可以可以!还可以!还挺紧的!我操……她里面还吸我的手指。」
为了让小景的屁股撅得更高,子冈把她的脖子往地上按,细嫩的脸蛋摩擦地面。
抠逼抠累了,他就把手抽出来,拉着长长的丝,还凑在鼻孔前闻了闻。
「什么味?」
「就正常女人逼味……有点咸。」子冈突然想起来什么,朝着远处吆喝:
「唉!你!对,你过来!」
他这是在唤一个傻子,名叫普低。
据说普低是乱伦生下的孩子,所以智商有问题。其他人似乎很喜欢拿他取乐,尤其是子冈。
傻子被另一个小子强行拽过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子冈问他:「见过裸女没有?」
我从没听普低说过一句完整清晰的话,嘴里总是呜呜呀呀,当他看到像狗一样撅着屁股的小景时,眼睛倒蹬得很圆,惊讶地合不拢嘴。其他人推他的后背,他踉踉跄跄地朝前挪着步子。
「凑近点看啊!离那么远能看清吗?」
没等他反应,子冈就按着普低的肩膀让他跪在地上,他低着头,脸离小景的阴部好近好近,鼻孔里呼出的热气让小景的肉穴一张一合,两片肥美的阴唇轻轻颤抖,连屁眼都频频收紧。
正看得入迷,子冈突然一脸贱笑,把普低的脑袋往小景的逼上怼,「你来闻闻这母狗的骚逼什么味!」
普低整张脸都埋进小景的大白屁股里,鼻子刚好插进小景的阴户,湿热的阴唇贴着他的脸颊。
小景摇着屁股惊叫,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爽到了,蜜穴居然还夹了几下。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继续用力按着普低的脑袋在小景的屁股上来回摩擦,就这么持续了将近半分钟,当子冈把普低的头拽起来时,他的鼻子上沾满了亮晶晶的爱液,屄水糊满鼻腔,还拉出一条银色的丝线。
普低被眼前的春色震惊,痴痴地望着女人湿热的肉壶,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在身体里发芽,快要破土而出,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子冈让小景转身,「舔他的鸡巴!」
话音刚落,几个小子嬉皮笑脸地去扒普低的裤子,扶着小景的后脑勺就往他屌上按,小景的口鼻埋在杂乱的阴毛里。
普低涨红了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命根子在小景嘴里越涨越大,那张小嘴熟练地又吹又吸,整根肉棒被她灵活的小舌头舔得亮晶晶,马眼里流出的水全都被她勾进嘴里,普低浑身都在发抖,轻轻地用手掌扶住小景的脑袋,从头发摸到下巴。
没过多久他就坚持不住了,一场男子汉的旅程在戏弄中急匆匆地落幕,傻子嘴里呜呜叫了两声,口水滴在小景的鼻尖。
小景股着腮帮子,有几滴浓稠的白色汁液从唇边溢出,还没等他们发号施令,赶紧咕咚一口咽了个干净。
看到她这个贱样子,子冈噗呲一声笑出来。
「你们怎么都没人操她啊?都光在这看?害羞了吗?你们不操,我可排第一个了!」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大家,说完就脱了裤子,掏出硬梆梆的肉棒,一个小子拦住他,看了看我,「这女的是俄切带回来的,应该让俄切先操。」
「你他妈真傻,人家那是操过了才带回来的!」
我点点头,以表示默许。
他让小景坐在院子里的破木桌上,当他挺着鸡巴靠近小景的阴户时,小景主动把双腿分到最开,用两只脚勾住他的后腰,双臂环住他的肩膀,挺翘的双乳摩擦他胸口的布料,随着噗呲一声插入,小景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叫春。两人的胯间水花四溅,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就说公安局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他妈都是哪里找来的骚货,这种女人给条子当钩子,我估计警察也没少操她吧?」子冈掐她的脖子,一边插一边问她:「你说啊,警察有没有经常操你?」
真相其实并不重要,子冈怎么问,她就怎么答,小景用尽全力展示着下贱的媚态,心中的难过却根本藏不住,看向天空的眼神绝望得像是在默哀。
有人把她的衣服丢在空中,那一件件布料像旗帜一样落在高高的树枝上,随着风飘。
再后来,天空下起毛毛雨,浇在十几岁少年的欲火上,他们打算把小景带到屋里去。
她跌跌撞撞地被他们拽起来,刚才粗暴的肏干让她的双腿合不拢,大腿内侧白乎乎的一片,光着脚丫一瘸一拐地向前挪步,当她跟我擦肩而过时,她小声对我说,有空记得来看我。
雪白的肉消失在昏暗的房间里。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走的时候,雨水击打叶片,哗啦啦地响,衣服一直挂在树上。
小景在那里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她现在这个结局纯属活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每当我产生心疼她的想法,我就赶紧晃晃脑袋,算是提醒自己,这可是她自己求我这么做的。
大院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有空的话就去看看。
当我再一次到那里时,有个年轻女人正坐在洗衣桶前,双手被泡得通红,头发乱糟糟地盘成一团,身上穿着宽大的男款短袖和裤子,上衣领口太大了,有一侧肩膀露在外边,乳沟也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化妆品和时髦又暴露的卖淫女服装,她居然看起来像个淳朴的农村小妇人。
只是,农村妇女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害臊地给一个傻子舔鸡巴。
趁着普低提裤子的功夫,小景呸地一口把嘴里的精液吐出来,用手舀起另一个桶里的清水漱口,看到我来了,她狼狈地冲我憨笑。
我问她:「不会怪我吧?」
「我觉得在这待着挺好的。」
「挺好?」
小景适应新环境的能力让我惊讶,我本以为她会被这帮饿狼操得要死要活,没想到她居然一点都不抱怨,好像还挺高兴的。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尴尬地用手胡乱抹了抹嘴边的精液,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其实我一点都不傻。难道你觉得我很笨,很懦弱?」她叹了口气,「这些年,如果我蠢,我早就死了。」
她朝着那帮正在分赃的小伙子们看去,「他们就是凶了点,其实对我还挺好的……你看,我今天都有衣服穿了!」
小景强打精神,对我挺起胸脯,两个凸起的乳尖把宽松的男士短袖顶出两个小圆点。
「他们良心发现啦?」
「我自己争取来的呗。」
我被她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算是个异于常人的奇女子。
她突然一本正经地问我,俄切,你知道人怎样才能活下来吗?
「怎么样?」
「听话,听话才能活下来。」
小景又一次对我笑,用沾满洗衣粉泡沫的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你猜我为什么帮警察干活?」
「为了合法扎针。」
「那扎针又是为了什么?」她反问我。
「为了爽。」
「肤浅。」小景把手里的衣服扔在桶里,「扎针是为了活下来。」
她突然认真,「为了第二天早上能从床上爬起来所以我要扎针,为了能吃得下去饭所以我要扎针,为了能痛快地喘口气所以我要扎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来。」
「这么怕死,难不成你这样活着有什么盼头吗?」
有个男人朝这边看,打断我们的对话。
「里娓!滚过来!」
「里娓……」我自言自语。
「那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我听不懂,但是叫了,我就答应。」
说完这句她就急匆匆地赶过去,不合码数的拖鞋差点绊了脚。
男人呵斥她,我让你干活,没让你偷懒聊天!
没偷懒,我活都干完了,小景解释。
他坏笑,「还有一件衣服没洗。」
「你的脏衣服我全洗过了。」
男人不说话,朝着她身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哦,知道了。」
小景麻利地脱掉身上肥大的短袖和裤子,一对圆圆的奶子随着身体摇晃,没有内裤,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白皙的身体上有好几处淤青,她胳膊上有针眼、手上有针眼、小腹上有针眼、屁股上有针眼……哪里都有,并且都是暴力注射的痕迹,打在哪里可由不得她。
她赤裸着坐回她的小板凳上,接着埋头干活,有一种刺耳的杂质穿透浣衣的水和泡沫,那是远处某个房间里传来的女人惨叫声,所有人却都平静得像听到雨水击打屋檐。
我对小景打趣道:「你看,有人比你还惨。」
她的脸突然僵住,愣了两秒,随后只是苦笑,没有接我的话,继续卖力地洗衣服,凌乱的发丝漂浮在肥皂水面。
不对,有点奇怪。
我虽然不住在这里,但对这里的情况也算得上相当熟悉,有些人即使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基本也全都混了个脸熟。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凄惨的叫喊声越来越大,直到如一阵风和我惨肩而过,屋子里跑出来一个疯疯癫癫、赤身裸体的陌生女人,她雪白的脚趾上挂着一串殷红,若是不细看,天真的人会误以为那是指甲油。
她留着短发,大约到脖子那里,头发的长度参差不齐,盖住脸,像是被狗啃过,也可能是被人用剪刀胡乱剪的。
几个小子们追上她,粗暴地把她推倒在泥地里,上来就是一顿暴打,绝望的哀嚎也跟着摔碎,她的脚底沾满泥土和灰尘,双腿急得乱蹬,在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她的阴部。
她的两片阴唇格外地红,肿得像熟透的蜜桃,鲜血混着浓稠的精液从肉洞里溢出,两腿间白花花一片。
她的乳房很鼓,奶头也粉粉的,看起来很是诱人,但上边有小刀划过的浅浅痕迹,有些有开始愈合的迹象,有些是新伤。
普低两眼放光,这是他在小景那里养成的新习惯——把坦胸露乳的女人看作是某种发泄欲火的讯号,他一边解着裤子一边朝女人跑去,却被其他人一把拦住。
「傻子,别过去,小心她把你鸡巴咬掉!」
有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赤裸着下半身,大腿根上有个清晰的带血的牙印,那男人手里拿了把银闪闪的匕首,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问:「那个婊子人呢?」
诺苏人多的地方,连空气都带着家的味道,但也并不全是。
我从未在老家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大院就像是曾经被囚禁在铁笼里的野兽,当它逃出生天的那一刻,只想拼尽全力撕碎所有的文明。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面吸引,只有小景把头压得更低,那女人越挣扎,她洗衣服就越使劲。
持刀的男人冲进人堆,银光在空中挥出残影,那把匕首钻进女人嘴里,随即是一阵沉闷的哀嚎,我听见血与肉在吞吐。女人痛苦地抽搐,刀尖在她的口中疯狂撕扯。
「叫!我他妈让你叫!你他妈再喊一声给老子听听!」男人暴怒,「长嘴是让你舔鸡巴的,你他妈还用上牙了!老子今天这是没找到顺手的家什,否则牙齿全他妈给你敲碎了让你咽肚子里!」
子冈朝我走来,拍拍我的肩膀,「真倔啊,从来的第一天就这样,里娓可比她乖多了。」
你一定和我一样好奇,她是谁?
我问了半天,子冈却总跟我卖关子,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嘴里还发出模拟开枪的声音。
在我的再三逼问下,他终于冒出了一个让我晴天霹雳的回答。
「警察?」
他分明是在逗我。他告诉我这女人是警察,是武侯区派出所的警察。这是他们前几天晚上劫回来的,是小景给他们透露的消息,在一条没人的小道上,没监控,没目击证人,一针镇静剂就放倒了。
我没太听懂子冈的话,反反复复问了好几遍,他一次比一次无所谓,一次比一次得意,搞到最后我才更像是个神经病。
「你看她这样……都打了好几针安定了!她不耐药,打完像尸体一样,怎么搞她都没反应!但是吧,我们发现……」子冈把头凑过来,故作神秘,「看她反抗,好像更好玩。」
女人跪在地上,嘴里的鲜血喷了一地,身上每个毛孔都在用力,她的口中空空荡荡,痛到失声,铁锈味在飘,袭击我的嗅觉,雪白的躯体上溅满了猩红的斑点。
「所以就不再给她打了。」
从此她便成了哑巴。
人的视觉和大脑都是神奇的东西,当我们看到不同的画面,心里也会产生不同的感觉,就好比看到美艳的女人会春心荡漾、看到幸福的场景自己也跟着愉快、看到紧张刺激的电影就心跳加速。
而当我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我好像能感觉到那块舌头湿漉漉的触感,是不是滑滑的,仔细摸还有细小的颗粒?握在手里的温度,是不是还热热的?还有那片肉的重量……
我感到恶心,还有害怕。我也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比如小景刚才身上穿的那件遮羞的衣服是用什么什么换来的。
「等一下……等一下……」
有一个小伙子突然认真起来,面色凝重,拨开人群,急匆匆地奔向那个满脸是血的女人。
他弯下身子,从女人左手的手指上用力拽下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小小的,亮亮的,闪着银白色的光。他仔细定惊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激动地朝着大伙们叫喊。
「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那是一枚漂亮的戒指。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围上去,盯着那一小点血泊中的闪光打量,赞不绝口。
「这是钻石?」
「这好像真是钻石。」
「她结婚了吗?」
「这两天都不用开工了!」
「商量一下,这女的是我和我弟绑回来的,我们三个平分。」
「滚蛋啊!谁先发现是谁的!你他妈肏了那么多回,你没发现她手上有宝贝??」
如果你有一个可以随你处置的女人,你会对她做什么?如果在使用她的时候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你会对她做什么?
「你们不能这样。」
我捏着子冈的肩膀,把他拉到人少的地方,「你们这是搞什么,疯了?你们难道什么都不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
「你……」我强忍着怒火,咬着牙对他说,「子冈,我们之前都说好了的,把小景藏起来这件事,要绝对安全、周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难道囚禁一个线人还不够危险吗?还要再多加一个警察?」
「对啊,」子冈耸耸肩,嬉皮笑脸地跟我扯淡,「就是为了周密,所以才不能让她乱讲话啊……」
我终于忍无可忍,愤怒地向他大吼:「你傻逼吗?!你们都不要命了!」
拿匕首的男人不知是不是觉得还不够解气,突然快步冲向小景,把那块带血的肉片扔到她的洗衣桶里,溅起猩红的水花,粉色的半圆形漂浮在泡泡里。
小景哇地一声哭出来,吓得打翻了洗衣的水桶,瘫坐在地上,恐惧呛在咽喉里,她再也没法逃避了,她大概是真的疯了,失控地扯着嗓子惊叫,所有极端的情绪都在纷乱中撕扯。
远处在奸淫,只是那女人不再挣扎了,她半闭着眼睛,变成一滩半死不活的肉,被操肿的下体始终夹着一根进进出出的肉棒,那操弄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情色,只觉得是挑筋断肉的黏连。
吉则从外边回来,看到晕厥过去的女人和满地的鲜血,居然冷静得像一尊雕塑,他只是简单地询问了几句情况,整个过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眼看小景吵得他心烦,吉则大手一挥,把靠在墙角的拖把砸在小景头上。一句话的功夫,她立马收声。
「去把地上的血打扫干净,然后给她上药。你要是再哭,你跟她一样。」
小景机械地点着头,泪珠在下巴尖上蹦跳,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遵命,马上就办好。」
我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冲谁发火,乡音唤起我的名字,解离感却包裹我,像是整个身体都在血色的泡沫中摇晃,有小虫一样的东西顺着皮肤爬行,我知道那是冒出的汗。
「我觉得你就是太焦虑了。」
子冈换了语气,不再气焰嚣张地大吵大闹,无比镇定,慢吞吞地说着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听懂的话,仿佛有陌生的文字掉在地上。我转头看向他,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把针头从胳膊上拔出,留有不到半管的淡红色液体。
他递给我,「要不要?」
我摇了摇头,「不要。」
「不要?」
「对。」我说,「我不跟你用一个注射器。」
「真讲究啊你!」
从那天之后,我总是睡不好觉。
这段时间的噩梦比我这一辈子做的都多。我总是在梦中惊醒,我的梦也总是以嘈杂的形态终止。
因为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路人抓着我的胳膊不让我逃脱,大喊着抓小偷;
注射器吸饱了液体,却怎么也找不到血管;要不然就是针筒堵了、针头断了、东西洒了……吸毒者的梦境总是大同小异,你很难在睡梦中真正痛快,就像睡着的时候找厕所,基本都找不到,找到了也尿不出来。
我也总是梦见小景,还有那个被割了舌头的女警察。
从颠簸的梦境中撤退出来时,身体总是被汗水包裹,连大口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像是被囚禁在黏糊糊的避孕套里。
我开始分不清,到底是子冈他们太过愚蠢,还是我真的安全?我甚至常常在想,是不是如果我把小景杀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也许守宫的决定是对的,这种人就不该留。
我是真没想到子冈他们会莽撞到直接去绑架警察,我开始后悔自己放了小景,可是如果让时间退回到那天晚上,我依旧下不去杀人的手。
我得了「恐警症」。
严重的被害妄想,在大街上哪怕谁多看我一眼我都觉得不舒服,我看谁都像警察,也看谁都是警察。我总是疑神疑鬼,在成都的每一天都让我神经衰弱,再也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也许我应该躲一阵子。
我听说布拖县新上了一个书记,他搞了一套另所有人都恨得咬牙的禁毒方法——检查针眼,只要看到你胳膊上有扎针的痕迹,你就会以「毒瘾罪」被关禁闭,全家支都跟着罚款。
原来精神疾病根本就不是城里人编出的多愁善感的把戏,我变成了惊弓之鸟,我害怕别人知道我吸毒,然后把我这两年乱七八糟的破事都扯出来。
我也开始表现出一些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了的病态行为,比如我再也不往胳膊上和手背上扎针,而是只扎在脚踝上,并且执着于反复在一个针眼上扎。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左右脚踝上两个血管都堵住了,我甚至打算打在大腿根上。
一旦你长期在某个固定的地方注射,就很容易形成一条血栓。那片血管会变得干瘪又迟钝,寻找可以注射的血管的过程,是我们每次必经的一场博弈。
外国人管它叫猜火车,中国人管它叫蚂蚁上树。
扎针让我害怕,不扎针我做不到。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委屈,我只不过是出于心软把小景藏起来了而已,我从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想找人倾诉,可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告诉谁,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阿谭总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没告诉她,我只是说我想回家。
在回昭觉的火车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感觉自己最近过得简直像老鼠一样。我不知道这次回来要待多久,也不知道回成都之后要怎么办,很累,又不敢合眼,我裤子口袋里放了几包锡纸,隔几分钟我就摸一下,怕有人偷我东西。
村子里安静地可怕,土路上停了几辆崭新的车,不属于乡土的明快色彩,我甚至看到了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他们看我,我也看他们。我在成都都很少见到外国人,也不知道他们来利姆做什么。
离得很远我就看到我家门上有个鲜艳的小红点,走近了,那是一块像收音机那么大的铁牌,像血一样红,上面印着白色的字:中英计划,还有一长串洋文。
熟悉的家。我深呼一口气,敲门,几秒钟后屋内传来脚步声,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破败的木门夹着嗓子惊叫,看到屋内的人时,我却一瞬间吓得愣住了。
开门的人居然是我哥。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你去哪了?」
哥哥看起来状态很不好,耷拉着脑袋,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他不愿说话,我嫂子也不说,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嘴里只是吐出了短短几个字,却令我震惊不已。
「我得艾滋病了。」
我一脸震惊地望着他,愣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三个人大概沉默了有一分钟之久。
「什么时候的事?」
哥哥坐在阴影里,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他最开始是去成都打工,也就是零一年的时候,那时候他做架电线工,风险高,但收入还不错,有次两个工友邀请他一起扎一针,因为他们两个付不起一针的钱,想再找人一起「拼一下」。也就是说,三个人用的是同一个针头。
没到两天他就被抓了,他已经成年,所以可以不用通知监护人,只需要留个吸毒史,交了罚款就可以走了。
罚款高达几千元,他和他的工友交罚款的钱是找一个叫布约的人借的,也就是卖给他们一针海洛因的人。
你这不就是中了连环套吗?不是邀请你的工友点你,就是卖你东西的人点你。
我对他说。
被放出来后,布约说可以给他安排个赚钱的活,但那其实就是打黑工。
他在那里被困了很久很久,身上的东西都被没收,24小时都有人看着他们,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是几个月,他和同屋的人也计划过几次出逃,但都失败了,最后是那块地方被迫拆迁,他们要跟着搬走,他和一个同屋的朋友计划趁乱翻墙。
成功是有代价的。我哥在从墙上翻下来的时候摔到了腿,当时他也顾不上疼,一瘸一拐地跟着朋友跑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
他找路人要了几块钱,跑到公共电话亭边想要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在一次又一次的忙音中他丧失了联络的希望和勇气,亲情断线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唯一能抚平烦恼的良药。
那时候他因为腿疼蜷缩在墙角,打算就这样将就一夜。
有一个男人朝他鬼鬼祟祟地走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一番攀谈后,他得知那男人名叫毕拉,跟自己是同乡,他可以帮他减轻痛苦,并且答应让他先去自己的住处对付几天。
这下他的腿一点都不疼了,让他误以为自己成了被海洛因眷属的孩子。
毕拉说去帮他和他朋友买瓶水,去去就回。
他们在当晚免于流落街头,因为被警察押上了警车。
信任是一种价值连城的奢饰品。
那人百分百故意的,我们习惯把这种事件叫「两鬼拍门」,也有人叫「朝飞晚进」。
毕拉这个人我印象中在大院那里见过两次,根据我哥的描述,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不是重名。
这个名字让我再次证明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只要我当初在成都肯花心思找他,就一定能找得到。
毒贩总是有千万种办法让你倒霉,这我太清楚不过了。他这么做不是因为他跟你有多大仇,仅仅是因为他着急用钱。比如在你挖包找东西的时候突然跳出来敲诈勒索、在埋包的地方给你放一包跳跳糖,甚至干脆什么都不给,所以避免被他们利用的最好办法,大概率就是成为他。
第二次被抓的时候就要进强制戒毒所了,一般是三个月到两年不等,在这之前要先做个抽血的检查,可我哥只是幸运地被拘留了几天,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恍然大悟了,那警察告诉他,你可以回去了。你有艾滋病。
警察就是这样,他们通常不会拘留艾滋患者太长时间,一方面是出于恐惧,另一方面是像戒毒所这种地方并不具备相应的医疗设备和服务,所以一旦你被检测出是病患或感染者,你连被强制关起来戒毒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我哥并没觉得如临大敌,只是不懂警察为何如此慷慨。
被放出来后,他站在电话亭前手握着听筒,是我妈接的,她在那边「喂」了一声,我哥刚要说话,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是毕拉。
他一把抢过听筒,把电话挂掉了。
毕拉告诉我哥,你之前欠的钱,是高利贷。
在殴打的过程中,当毕拉得知我哥是因为有艾滋病才被放出来时,才匆匆忙忙收了手。
艾滋病的药物是政府提供的,免费,但是我哥并没有按时服用,因为他觉得吃了没有效果。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有这个病,也许是误诊。
后来的那段时间,他一直抱着侥幸心理,企图寻找地下的「艾滋医生」,也许有什么偏方可以治好。
唯一的变化就是钱包越来越扁,病痛从没有放过他。
从那时候起,疾病的事实开始变得具象化。他开始时不时地咳嗽和腹泻,偶尔还会低烧。
他决定等攒够了回家的车票钱就回家。
他说那是一个晚上,他站在家门口,叩门。是我妈开的门,她惊讶地大叫,接着马上要拥抱他,可是他却说,妈妈,别抱我,我有艾滋病。
艾滋病?
我妈这样问他。
艾滋病对于我们这个地方的人来说,陌生又不陌生,就好像是一个整日枕着书本睡觉的文盲,连吃饭的筷子勺子都是用文献折的,空有一身「书卷气」,缺难以下咽。
我父母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哥感染艾滋的真相。
听完这些,天已经黑透,我坐在那好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与人的运气可真是天差地别。我就没见过比他还倒霉的人。
我猜,我哥和我一定对毒品有不一样的理解。
我家里杀了两头羊,花了好几百块钱请了村里最有威望的毕摩干迷信,而我只是觉得这钱打水漂了。要不是爸妈非要拉着我去,我才不会去。
吉克毕摩嘴里衔着用皮具缠绕住中间部分的野猪獠牙,手里拿着用牛角、鹰爪和响竹做成的法器,念治病经。
我们全都席地而坐,祭坛上插着青树枝,法铃混合着沙沙的树影在我哥的脸上映出光斑。
我多希望我也只是中了邪,等他把发黄的手抄经书合上的时候,所有过错就全都一笔勾销。
「还有多久结束?」
我妈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皱着眉对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只好再等,听他从柏林山啰嗦到百树谷,接种种亦传,断根根亦断,直到他拿出那本《勒俄特依》开始念,我是实在忍不了了。
大事不妙,我开始坐立不安,冒冷汗,起鸡皮疙瘩,再这样拖下去,我只会越来越难受。
我得赶快回家扎一针。
「集中注意力!」
我妈拽了拽我的衣服,「别跑神好吗?心越诚,越灵。赶快保佑你哥赶紧好。」
「我肚子疼,我想回去。」
「肚子疼正好静下心祈祷,一会你就不疼了。」
「听他念经能把病念好?我再多听一分钟我他妈都要成精神病了!要是念经有用,他——」我故意提高声音,用手指着毕摩,「他怎么没把自己念成百万富翁呢!」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傻逼,你们全都是傻逼。」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扭头就要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但我根本不在乎。
「你给我站住!」
我妈气得抓住我衣服不让我走,我一把甩开她。
「别来烦我!」
我快步走开了,留下其他人在那里尴尬。
回家扎了针之后,我悠哉悠哉地在村子里到处乱逛,结果正好碰到我爸妈黑着脸回来。
我妈气得责备我:「你刚才什么意思?难道你就不盼着你哥能快点好吗?」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艾滋治不好!人家成都的大医院都说治不好,我们这小破村子怎么可能治得好!」
我爸听完后冲上来使劲踹我一脚,「你他妈真是翅膀硬了!你还好意思提去成都!」
除了干迷信之外,还有一种更为科学的治疗方式,那就是由政府、现代医学和新闻媒体为主要成分配制而成的心灵安慰剂。
中英计划是近两年出台的国际援助项目,投资约二十万人民币,覆盖利姆乡艾滋疫情最严重的三个村,大约4000口人,由乡干部和卫生人员为第一线执行者。
报道登记的艾滋感染者逢年过节可以收到五十元不等的慰问金,参加卫生院的抽血检验和追踪检测也可以获得五十元到二十元的奖励。
扶持项目主要分为五种,分别是养猪计划、抗机会性感染治疗、花椒种植计划、针具交换行动和抗病毒治疗,患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参加。
而我哥参与的正是养猪计划。
通过发猪仔来扶持感染者的生计,他可以等小猪们长大卖掉获利,或者留着育种。
由于前段时间配合检测工作,我哥还被干部投票选为了模范病人,他站在卫生院门口粉刷着「消除歧视,共享生命」的标语旁拍了一张照片,得到了一块奖牌、一张荣誉证书、五十元奖金,还有两袋大米。
那些蓝眼睛的英国人住在利姆乡卫生院附近,据说这里的前身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由英国传教士经过黑彝许可开设的卫生诊所。
我觉得他们和那帮省城的领导根本就不是来帮忙的,分明就是来看笑话的。
有些人就是需要用别人的痛苦彰显自己的幸福。
不仅是我,很多人都和我持同样的态度。
所有的卫生工作基本都是耍嘴皮子,并没有他们承诺的那样好。他们总是将感染者视为麻烦人群,在自己的工作上互相踢皮球。
防疫站总是抱怨没钱,上面不给发,也不知道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
他们提供的所谓治疗,不过就是他妈的抗生素,或者干脆打打促进营养的吊针,心理作用大于实际效果,对于病人来说还不如一碗糖水来得甜。
也忘记是从谁口中先传出来的,那些人会在私底下抱怨我们落后又愚蠢,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我哥本来以为回家之后就可以看到希望,而实际上却是在获得越来越多的信息之后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块再也愈合不了的伤口。
帮扶的整个过程,从提出到执行,就好像是上层人士的心灵自慰。
英国人拍了好多好多张照片,我总觉得,比起头人办公室里记录感染者的花名册,他们更关心苏尼手中羊皮鼓的制作工艺。
但我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得到。
中英计划提倡「同伴教育」,又称为「爱心负责人」,就是让和病人年龄相差不大的家人或朋友一起参与各种活动,监督病人配合检查和治疗,及时汇报病人状况,同时在精神上支持他。我家里让我和我嫂子去参加了,这样同伴也可以得到一些补贴。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我跟我嫂子一起去上同伴教育课,上课的地方在乡卫生院一楼的会议室,讲课的内容大概就是以艾滋为主的各种疾病的防治,以及开导病人的一些话术,我全程都在跑神,但我嫂子倒是听得很认真。
村文书还编了一首歌,名叫《知识就是最好的疫苗》,每次下课之后都要领着大家一起唱。
大概连着去了四五天的时候,我们家又被分到了三只小猪仔,由我签字代领,这让很多人分外眼红。
他们认为我们家在村子里条件还算可以,比我们穷的人大有人在,凭什么他们能领到免费小猪?
「尔古得了艾滋病。」嫂子解释道。
「你跟我说说呗,」有个叫章加的小子给我发了一支烟,「艾滋病要怎么得?」
我嬉皮笑脸地告诉他,你喝一口我哥的血,你也能领到免费小猪,他居然还问我真的假的。
头人听到后气得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他警告我,以后不许拿艾滋病人开玩笑。
我把两只小猪仔装在一个布袋子里,嫂子用麻布包住剩下那只,抱在怀里,像是在抱着一个小宝宝。
「哎呀!」
走在路上的时候,嫂子突然娇滴滴地叫了一声,那声音比她平时的声音更尖,更急促。
我闻声扭过头看她,「怎么了?」
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噗嗤一声被逗笑了。
她怀里的小猪居然死命地吸着她左边的奶头不松口,好像是想吃奶,把她当成猪妈妈了。硕大的奶子隔着衣服被小猪仔湿漉漉的鼻子和嘴巴弄湿了一大片,她又尴尬又有些生气,脸颊红到耳根,克制地哼哼着。
「我来帮你。」
我把布袋放在地上,凑近她,刚把手放在她胸上,她就赶紧躲开了。
「不……不用!」
「小心她把你奶头咬掉啦!」我故意吓唬她。
「那……那……」
「所以说我帮你啊。」
她穿着一件破旧又起球的宽松帽衫,在我的手摸到她胸部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那乳球的分量,又软又沉,没有胸罩的阻碍,因为她没穿。
若是用我现在的眼光来看,我感觉我嫂子穿衣打扮真他妈的土。
「疼吗?」
「疼……疼!」
「疼还不赶快配合我,怎么吸这么紧?」
我一只手捏着她的奶子,另一只手使劲撬开小猪的嘴,她也顾不上反抗了,急得满头汗,娇嗔着扶着胸口。
我用力一扯,只听「啵」地一声,小猪松口了,丰满的乳球连带着奶头露了一大半在空气中,粉色的乳尖上包裹了一层晶莹的液体,还随着惯性在轻轻晃动。
说实话,连我都想把脸埋在她胸前嘬一口。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湿漉漉的乳头还露在外边,赶快潦草地整理好衣服,可是肿胀的乳尖依旧调皮地顶着单薄的布料,遮盖乳头的位置也湿了一大片。激凸让她感到难堪,却又一时半会褪不下去。
也许是察觉到我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便把我手里的小猪抢过去,快步走到我前面。
「你不怕它一会再咬你啊?」
「好了,赶快回去吧……」她没有正面回答我。
「喂,依扎嫫。」我喊她的名字,「尔古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你知道吗?他回来之后,没操你吧?」
她的脸红了,垂下眼帘,过了半天才小声道:「问这个干什么?」
「你就说他操没操吧!」
「没有。」
「那你会寂寞吗?」
「不会。」
我话音刚落,她就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好像是早就猜到了我会问她这个。
其实那段时间回到家之后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换了个环境,好像之前在成都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全都烟消云散了,我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扎针问题。
是吉则帮我和昭觉的发货人牵了线,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每周去县城找那人拿一周的货,自己在乡里偷偷卖一部分,等到下周再把欠的钱还给他。在这里贩毒赚得虽说没有在成都多,但好在能满足我的需求。
阿谭常常打电话过来。
「我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
「你在干嘛呢?」
我自嘲,「还能干嘛呢?我当然是在工作了。」
阿谭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刚才也在工作。」
「嗯,那你加油哦。」我敷衍道。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有个好消息……我跟你说,最近有一个很大方的客人,我又可以清闲一阵子了……」
「你这么有钱,借你男朋友点呗。」
一个找我拿货的小子当着我的面把那一小包海洛因拆开,正冲我抱怨。
「怎么比上次少?你坑我?你确定这是四分之一?」
「你好好看看再说好吗?别人那是锡纸包得大,给你压平了显得多而已!都自己人,我没必要坑你!你要是不信我,以后别找我买了!」
阿谭插话,「俄切,你跟谁说话呢?」
「等会聊,我发货呢。」
「哎呀,别挂别挂,我想听你说话。」她跟我撒娇。
那小子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故意挖苦我道:「原来你女朋友是做鸡的啊?
那你在这牛逼什么呢?」
他走了之后,阿谭问我:「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吵架了吗?」
「嗯,他嫌我偷工减料呗。」
「你真骗他啦?」
「对啊,」我不禁觉得好笑,「东西不够了,我从我家外墙上刮了点墙灰掺进去……但你放心,他过两天还得找我买,这种人我见多了。」
「你也太坏了,以后还是别坑别人了。」
「你又开始教育我了。」
我边往家走边跟她打电话,跟她说了说我家最近的情况,她也跟我讲了在成都的朋友们的事。她说,小宁要戒毒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身边人要戒毒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和失落,还混杂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不满。
「去戒毒所,她是被抓了吗?」
「不是戒毒所,是戒毒医院。」
围绕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阿谭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还没准备好。
挂掉电话时,我扭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哥站在我身后。
「你刚才说你戒什么?」
「关你什么事?」
「我问你话呢,到底戒什么?」
「戒烟。」
「戒烟需要去戒毒所戒?」
「你小点声!」
「我就大声怎么了?」
「你到底想干嘛?」
「给我扎一针。」
「你有病吧?」
「对啊,我就是有病。卫生院开的药不管用,我身上疼。给我扎一针,我就不举报你。我知道你有。再说你就那么抠门吗?给我打一次都不行?我以前又不是没打过。」
「凭什么给你!」
他镇定地可怕,好像是猜到了我会这样反问他,也好像是铁了心要我分给他一针。
「你知道头人怎么处置在村里贩毒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了。
轻则赶出家支,把你送到警察那里,重则当着全村人的面逼你喝耗子药。
那天,是我头一回把毒品给我的亲人。
「尔古都那样了,你还让他吸毒!」
几天之后,当嫂子知道我让我哥扎了一针后,她破天荒地大喊着找我理论。
「你冲我喊什么喊?什么叫我让他吸毒?你去问问他,那他妈是他自己非要舔着脸找我要的!你以为我想给他?再说了……你没感觉他最近好多了吗?」
「那是他配合治疗的结果,不是吸了你给他的毒的结果!」
「你可真他妈天真。卫生院给他开的药屁用没有,你怎么这么懂,你是陪他一起吃药了还是陪他一起吸毒了?」
她一时语塞,说不过我,只是愤怒地深呼吸气,留下一句,你真卑鄙!就走开了。
她对我的行为厌恶至极,但她却拿我一点办法就没有,因为她不敢,她不敢告密,吸毒在村里被发现了全家都要交罚款,那只会让贫穷人家雪上加霜,更何况我哥现在可是模范艾滋病人,一旦这些事情抖出去,丢人都是其次,一切补助都会被停掉。
最重要的是,她不仅讨厌我,她还怕我,她怕我恼羞成怒折磨她。
上次我分了一支新的注射器给我哥,用记号笔做标记,我的上边写上「俄切」,他的写上「尔古」,防止我染上他的病。
在我们一起扎完针后,他难得对我说了交心的话,虽然和我们前几年的不睦相比,那感觉真的很拧巴,但血管里涌动的潮水却总能把它扭转成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
「等哪天我死了,依扎嫫就要跟你过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没人在乎生命的倒计时,死亡变成了漫不经心的玩笑。
我突然觉得我哥有点可怜。
如果我哥死了,我嫂子就会顺理成章地转房给我,除非她提出跟我离婚,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母亲身体不好,一直有病,他们家根本就退不起彩礼钱,不仅如此,按照彝族习惯法,她离婚还要给我们家交一大笔赔款,她怎么可能交得起。
就算是让她去贩毒去卖淫她也根本赔不起,更何况她是一个平时连化妆品都不擦的老实女人。
自从我回家后,爸妈把我哥放心地交给了我和嫂子,他们被蒙在鼓里,甚至感觉我哥最近状态突然好了不少,以为是病情好转了,悬着的心也就跟着落地,他们白天跑去县城的集市上卖四季豆,晚上才回来,有时候太晚了,就干脆住在县城的亲戚家,这样第二天早上也可以早点出摊。我和我哥也有了更自由的扎针空间。
嫂子平时在家会帮我和我哥放风,防止我爸妈突然回来,还有不打招呼就上门走访的领导和干部。
我还教会了她加热药粉和扎针,这样我不在家的时候,如果我哥身体不舒服自己扎不好,她就可以帮忙。
她一定也恨过自己的软弱,却总是被生活的现状压得喘不过气。也就是因为这个,她心里有苦却从不敢告诉任何人。
从那以后,我、哥哥还有嫂子,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一致对外,保守秘密。
在同伴教育中,我们算是「配合」最好的一例。
快把东西收起来!有人来了!这是那段时间我嫂子对我和我哥说过的最多的话。
尔古的身体很不好,我猜测是艾滋病的缘故。他总是要么这里疼,要么那里疼,像个小老头一样,被磨平了所有的锐气。一针下去之后,他倒是可以容光焕发。甚至看起来恢复了一个健康人的精气神。
艾滋病好像在那个时候真的消失了。
对瘾君子来说,红色是一种很奇妙的颜色,在你幸福的时候,它看起来温柔又恬静,像是世界上质地最柔软的、会发光的红丝绸,可到了你难受的时候,它就会立刻变得张牙舞爪,下一秒就要向你扑过来。
有次我嫂子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我和我哥都吵着要让她换掉。
有些毒品是需要环境才能发挥其最大的魔力的。
比如K ,你需要喊上三两好友,去一个宽敞又有着闪光球的包厢,还要有和你心意的音乐,最好还有足够的冷气,和一张锋利的银行卡,当那股苦味从鼻腔慢慢流到嘴里的时候,你可能还需要含一根棒棒糖。
而真正的狠货,是即使你只身一人躺在肮脏的泥潭里,也依然幸福快乐。
他不再介意偏见,不再介意病痛,不再介意贫穷。他什么都不介意了。
我和我哥过去几年关系一直不好,是海洛因让我们冰释前嫌。
那些英国人打死都想不到,模范病人的弟弟是毒贩,会长期给他供应毒品。
烟熏火燎的贫陋土屋里有老实人察觉不出的白粉味道。
在家里藏毒的时候,我从旧物里翻出了一件带着微微霉味的黑色儿童短袖。
短袖被叠成一块小方块,和其他衣服塞在一起,被压缩地很薄很薄,我把它展开,那短袖的正面印着米老鼠图案。
「尔古,」我扭头喊我哥,把那件皱皱巴巴的儿童短袖展示给他看,「你还记得文举吗?」
「谁?」
「马海文举。」
马海文举,我们利姆乡的零号艾滋病人,我们曾经的都市英雄。
文举是我们每一个诺苏小伙子最崇拜的人,他专偷汉人的东西,并且从未失过手,他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很多风景,他还谈过一个汉族女朋友,虽然人家不到一个月就把他甩了。每次家支会议结束后他都能出尽风头,他是男人中的男人,英雄中的英雄。
第一次见他时,那是1993年,我七岁。
他是我表哥的一个家门兄弟的朋友,我听说他从成都回来,还带了礼物要分给大家。
鸟鸣声在山麓间随风聚散,妇人们匍匐在微红的土地上点豆子,再远一点的地方,站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他人高高瘦瘦的,看起来精力充沛,穿着崭新的黑色皮夹克和破洞的牛仔裤,地上放了一个有半个人那么大的麻袋,他看到我站在我表哥旁边,从麻袋里翻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我。
「这个给你吧,你应该能穿!」
这就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一件米老鼠短袖,是他在成都的水上乐园偷来的。
那天我一直在那里待了很久很久,听他讲他的都市见闻。
他说他花12块钱去了成都动物园,他说大象会发出火车汽笛的声音,粪便跟人的脑袋一样大,它吃苹果就像人吃樱桃那样,他说他站在特别高的木质平台上,喂长颈鹿吃胡萝卜。
他还给我们看了一张巴掌大的照片,他的脖子上盘了一条金色的大蟒蛇。
他还去了水族馆,厚重的玻璃里承载着人工海浪,那天有一场特殊的节目,文举说他挤在人群中,探头看着成千上万的鱼儿在碧波里旋舞,它们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又散开,几个来回之后,鱼群中出现了一个婀娜的倩影。
那是一个长着半圆形鳞片长尾巴的美丽女人,乌黑的长发在水波中飘荡,头上和身体上缠绕着冷色的贝壳串珠,除此之外,上半身只有两片薄纱覆盖住胸脯。
水中的女人微笑,随着她纤细的双臂摇曳,雪白的皮肤透出珠光,而据文举所说,他只是在那里呆呆地站着,氧气被抛去了九霄云外,好像自己也溺在了海底,却没有进化出供他呼吸的腮。
就这样,文举爱上了一条美人鱼。
英雄与我的幻想总是有潮水相伴,他也谈论起他的爱情,却没有七彩的贝壳和咸涩的海浪。
他们在台球厅认识,她没有尾巴,那女人和我们一样,用双腿行走。
文举偷了她的东西,再假装拾金不昧还给她。
我难以消化男女之间的情爱,对于年仅七岁的我来说,他讲的故事我听得云里雾里。也许这是我表哥他们那个年龄段的人更感兴趣的话题。
比如说,我不知道「压枪」是什么意思,文举说夏天在水上乐园看到穿着泳装的美女会让他弯着腰走路,他为什么要弯腰?
我表哥听懂了,他一直在笑。我问他,他不告诉我。
我也想插上几句话,有关情侣,亲吻是我唯一知道的东西。
我就问他,你们亲过吗?
亲啊,怎么不亲。我又问,耍朋友就是为了亲嘴吗?还有别的吗?
每到这个时候,文举总是神秘的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成熟男人才会露出的笑容,他会说:「小孩子少问,少儿不宜。」
我不怪罪文举对我隐瞒,毕竟他是一个神秘的男人,是我的偶像,我最想成为的人!一个能上天入地的英雄总是会对凡人有所保留!
他在送给我们东西之前,会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声情并茂地介绍那些宝贝背后的故事,这个是在哪里偷的,那个是在哪里抢的?我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人讲故事的能力很强,那每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东西都能被他说出花来,个个都不一样。
这不仅是一个简单的物件,这是一种个人崇拜,当我们得到他的礼物时,就好像获得了他的一部分人生,那是成都的一片拼图,我得到的越多,我离成都就越近。
我们以后都想像文举一样,坐着会呜呜叫的火车,到大城市去,到神秘又震撼的天地里去!
当时的交通比现在更不方便,光是出利姆就要穿过一片峡谷,花一整天。他总是扛着那个装满礼物的麻袋,从不觉得累。
我也总是跟人打听,文举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回来的那天,我总是像过节一样开心。
他就是我的圣诞老人。
我们这帮小屁孩总是动不动就聚在他家门口,闹哄哄地大喊大叫,等待着他从自己鼓鼓囊囊的行囊里给大家分发快乐,起初她母亲总是很不情愿,催着我们赶快回家去,不许穿汉族人的奇装异服!
但文举并不为所动,他只是骄傲地拿出了一顶崭新的红色女士帽子,上面还挂着卡片价签。
「妈,戴上看看。」
盗窃来的孝心遮盖村庄正午灼热的阳光,他母亲弯腰照着墙壁上碎了两个角的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过了好半天才回过头,发现我们都在看着她。
「这……好看吗?」
「好看好看,阿姨真好看!」我们全都做着鬼脸起哄。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村里的大路上等他,可却等了很久很久都没等到他,他说他下午就能回来的。
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看到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一前一后抗着一个米白色的棉被,那棉被看起来鼓鼓囊囊,好像里面包着什么东西。
那时的我还理解不了太过于极端的情绪,但我知道他母亲声嘶力竭的哀嚎一定不是快乐。
围着那两个小伙子的人越来越多,我表哥也在其中,我也想过去瞧瞧,他却赶紧拦住了我。
「俄切!不能看!小孩子不能看!」
表哥用手捂住我的双眼,我的睫毛摩擦他的指缝,我看到几条白色的光线,那场景却一点都不明朗。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文举,他已经不再呼吸,他再也不能给我们讲他在成都的冒险故事了,我们昔日的伟大英雄,竟变成了一具浮肿的尸体。他的尸体是其他凉山兄弟帮他从成都背回来的。
这一次,我没有收到礼物。
文举死了,大家的都市英雄死了,我的圣诞老人也死了。
他死了,死在了那个展现他英雄气概的天地里,却没人歌颂他了,再也没人谈论他的光辉事迹,头人们都说他得了艾滋病,因为使用不洁的针头注射海洛因。
从此以后他变成了一个坏人,一个罪大恶极的反面教材,人人在背后唾弃他,也许是因为他不再带给利姆来自于大都市的青春憧憬,而是引来了无休止的艾滋疫情与毒品问题。只剩下他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逢人就说:「我儿子是无辜的,是汉人害死了我的儿子,大家都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艾滋病!」
我猜文举送她的那些东西她肯定会一直留着,一定像我留着这件米老鼠短袖一样一直留着,并且一定比我更珍惜它们,她不在乎这是他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她只知道这是她儿子送给她的。
马海文举,很少有人再唤起他的名字了,大家总是称他为——零号病人。
如果你问我死亡是什么,我会说死亡是一种成长的代价,一种在高楼大厦间披荆斩棘的牺牲。
文举的离去就像是一个地狱中的号角,恐怖的瘟疫雨后春笋般地在我的故乡蔓延开来,年轻的彝族小伙子们却依旧着了魔般地往大城市跑,没有人在乎自己就是这场世纪末的悲歌中的一枚音符。
那个和他关系最好的朋友,由于跟他共享了注射器,两年之后去世了,和他一同归西的还有他的妻子。
艾滋病,可真是一种温和的恶魔。
「你确定这样能行?」
我和嫂子躲在门外,她一会紧张地看向四周,一会又探头看向办公室里的我哥。
中英项目的补贴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我怂恿我哥去找他们要钱,反正他们只是说了会按照拨款发补贴,逢年过节给慰问金,但也没不承认平时不会在生活上提供帮助啊。
我自信地告诉嫂子:「要是不成功的话,还有下策。」
「什么下策?」
「就是从此以后跟他们撕破脸。」
「你疯了?撕破脸以后就什么补助都没了。」
「哎呀,我说撕破脸,不是真的撕破脸。」我神神秘秘地回答,「是先扇他一巴掌再给他糖吃,先来硬的再来软的,说了你也不懂,一会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哥哥已经按照我们提前商量好的说完了,情况不太理想,那几个人只是摇着头应付,说什么这不合规矩,上边的拨款,多久给一次、给多少、给钱还是发物品,都是要签字审批的,不存在私底下给这一说。
就这样拉扯了几个来回,还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嫂子戳了戳我,「要不我们还是回去……」
「那老子还真他妈就不治了!」
尔古突然绷着脸大喊了一句,那几个干部,英国人还有翻译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与他的怒火随之到来的还有同样虚伪的自艾,哥哥换了一种平静的语气,愁眉苦脸地一声三叹:
「反正都已经治不好了,还治它有什么用呢?
我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配合治疗能领到补贴给家人,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模范病人……
我仔细想了想,你们做的也对,这钱我不要了,哪有活人给死人花钱的道理呢?其实我也不想求你们的,不信你们就去我家里看看,真的什么都没了……哦,不对,我房间床头柜子上,还放了一瓶农药……」
他们几个一听到他说这话,吓得赶快冲上去拦住他,七嘴八舌地劝,怕模范病人真想不开自杀了。
机会来了!我轻轻推了推我嫂子,「好了好了,该你了,你快去!」
嫂子赶紧跑过去,尽力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谁说输液没用了!肯定有用的……要相信医生!」
趁着场面乱,我也赶紧混进去,偷偷溜到他们办公桌附近,眼疾手快从皮包里拿了一块手表和一部手机,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跑过去跟我嫂子一起劝我哥。
我诚恳地抓着一位干部的胳膊,「不好意思啊,真不好意思!找他半天了,没想到他跑这来了,都是我们同伴工作没做好,我们回去一定好好劝他!」
乡政府的大门口挂了一块刻着「爱心家园」的匾额,刚粉刷好没多久的白墙上有一串醒目又工整的标语,还带着刺鼻的油漆味道,那上面写着,伸出你的手,给艾滋病人一份关爱。
我借着室外的太阳光,掏出刚刚得手的宝贝欣赏。
「你看这手表,多新啊,好像还是个牌子货!」
嫂子吓得赶紧用手挡住,「俄切,先别拿出来!」
「这有什么啊,老子偷东西从没失过手,你胆太小啦!」
哥哥对着嫂子灿烂地笑,难得这么快乐,一点没有刚才病怏怏的样子,「我演技怎么样?」
「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嫂子表现得有些后怕。
我毫不在意地打断她,「我发现你怎么这么爱扫人兴呢?我今天拿了,他过两天又贪回来了,怕什么?」
「那是别人,你怎么知道他也这样?」
「他百分之百贪!当领导的哪有不贪的!他他妈的活该被偷啊!那天开完会大家聊天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他们拿的拨款至少有一半都拿去请客了!中英计划二十万,餐饮招待费八万!你告诉我吃什么饭能一年吃八万?吃他妈大熊猫肉啊?这还是你打听到的,你打听不到的不知道他花哪去了呢!他们贪污非得让你亲眼看见,你才信啊?怎么了,你宁可相信外人,都不相信我?」
我哥当然是百分之百站在我这边,一个劲地点头,毕竟没有人比我们两个更需要这笔钱,他激动地晃着我嫂子的肩膀,「哎呀,你别愁眉苦脸的了,有钱了,你不开心吗!」
「这都是你教他的?」
嫂子皱着眉头扯我的衣角,但眼里并没有多少责怪,反而流露出一股孩子般的天真,接着她居然笑了,她跟着我和我哥一起笑了。也许在那一刻我哥传达给她的形象是「正向」的、是「英勇」的、是「健康」的、是「充满男子气概」的。
有时候快乐也是一种传染病,哪怕它无耻,哪怕它邪恶,但你不得不承认,它真的让你快乐了。
只有生病的丈夫快乐了,她才会真正快乐。
朋友,有时候是因为志趣相投,也有的时候是因为距离近,所以随着时间不得不成为了朋友,还有的时候,是因为你们承担着同样的罪恶。
和其他吸毒者的关系一样,我们之间也经常争吵,我跟我哥要么天下第一好,要么就是血海深仇。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你给他五分,他只会怪你为什么没给他十分。
在大概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太对劲,我很可能被他给耍了。
今天的拿货和发货很不顺利,危险程度不亚于上次在酒吧遇到小景。若不是我需要准备好两个人的量,我今天本可以在家里休息的。
昭觉的人临时有事,我们只好去布拖拿货,结果碰上了州上的大搜捕,幸好果各(吉则帮我找的临时上家)有辆车,他一路带着我东躲西藏,还抄了近路,才终于提心吊胆地把我送到了利姆乡的坝子口。
自己扎好了之后,我故意拖了好久不回去。
我越想越觉得不服,我他妈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他拿货,他倒好,就知道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指使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免费吸毒,试问这个世上除了他,哪个吸毒者还有这样的待遇?
他很自私,他在利用我。我尤其不喜欢他那种表面上跟我套近乎实则是命令我的态度,搞得好像老子欠他一样,除了他弟弟之外,没有谁会免费供应毒品给他这样的艾滋病人。
我得跟他立个规矩,我要让他知道这东西是来之不易的,其实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我嫂子现在除了站在我和我哥这边已经别无选择,并且她现在对我已经没什么防备,到时候她为了让我哥不至于那么难受,她肯定会有求于我。
我讨厌农村的下雨天。
每走一步鞋子都会陷进泥里,偏偏还有个喜欢往土路上泼牛屎的傻逼邻居,雨水打在到处是粪便的红土地上,被牲口们踩得变成稀烂的泥浆,走个路像是在扫雷。
从一处拐角走出来的时候,突然开过来一辆面包车,上面印着红丝带的喷漆图案,车子没减速,脏兮兮的泥点子溅了我一身。
「我操你们妈!没看到有人吗?」
我朝车子大喊,疾驰的红丝带却只是缓缓消失在远方的雾气中。
房间里有嘈杂的声响,好像能让人嗅到争吵的气息。在我把屋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玻璃杯直接嗖地一下朝着我的脸飞过来。
「你他妈为什么才回来!」
是我哥扔的。
我还没来得及躲,玻璃杯正中我的鼻梁骨,接着又摔在门旁的墙壁上,碎成锋利的雪花。
我先是愣住,紧接着一股怒火噌地一下就上了头,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片,走到床边,透明的尖尖靠近我哥放大的瞳孔,他吓得一动不动。我咬着牙警告他:
「你他妈!找死是吧!」
其实刚才他自己也有点被吓到了,可能他只是难受想发发脾气,没想到居然真砸我脸上了。
但他也没给我道歉,既然他要往枪口上撞,把我当傻逼,那我绝不会惯着他,我倒要他好好看看,得罪了我会是什么下场。今天他们两个必须得知道从此在这个家里要听谁的,并且只能听谁的。
哪怕他今天对我毕恭毕敬地说一句谢谢,接下来的事可能都不会发生。
「俄切……你别动他!」
嫂子战战兢兢地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哀求我:「他不是故意的!尔古他不是故意的!」
我气得使劲甩开她,结果她没站稳碰到了桌角,直接摔在地上,桌上的玻璃杯和瓷盘子也都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又从后边拽我,我扇了她一巴掌。
哥哥对我大吼:「你打她做什么??」
「谁让她多管闲事,我打她怎么了!」
我扭头走到门口,把屋门踹开到最大,风雨一股脑灌进脆弱的瓦房,「你自己看看!你看看今天外面下了多大的雨!」
他们两个没想到我会突然发这么大火,呆在那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尔古拿人手短,态度也突然软了下来。
「今天昭觉的人不在,我们去布拖拿的,结果碰到州巡逻队的大搜捕了,我要是稍微晚一秒钟,你还能见到我吗?手铐都他妈要拷我手上了!你知道现在打一针要多少钱吗?你知道一克要多少钱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他妈根本就没花过钱!那是谁在给你花钱,你他妈心里没数吗??你什么态度??
我问你对我什么态度??」
「俄切……」哥哥被我连珠炮式的质问怔住,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惊恐,「你到底想要什么?」
「尔古,从今天起,」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继续扎针的话……」
「我要你拿你的老婆来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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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你给我过来!」
我他妈今天非要让他们两个长个记性。我抓住我嫂子的手腕,粗暴地把她往床上拽,推了她一把把她使劲按在床上,她挣扎着想要赶快坐起来,我随即就是好几个巴掌迎过去。
她的双颊唰地一下泛上好几个通红的掌印,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中涌出来。
「你要干什么……你他妈要干什么!!」
我哥猜到了我接下来的想法,扶着床角冲我大吼起来。
「我他妈杀了你!」
「等你有能耐打完这针再要我的命吧!我什么时候肏完她,你什么时候扎针!」
他欠起身子想要打我,但只是可笑地在床上像虫子一样爬行,他浑身冒着虚汗,两个瞳孔膨胀,鼻涕一直流到下巴。
疼痛蔓延尔古的身体,在这一刻大概只有我才能真正懂他,可正是因为我懂他,才让我有了施恶的勇气和筹码。
也大概在这一刻,我当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旁观者,我真正切身感受到了当一个人顶着像吸盘一样大的瞳孔向你求饶的时候是多么可怜又可恨,死也不足惜。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谁依靠谁谁就必定被谁伤害,谁依靠什么东西谁就必定被什么东西伤害!
从今往后,我给他的每一份东西都会让他付出代价,哪怕是让他闻一下我用剩的锡纸,哪怕是零点零零零一克!
嫂子吓得浑身发抖,一气之下抓起床边的玻璃杯片子想要防身,被我一把抢过来扔掉。
「你他妈的给老子老实点!我之前真是给你们两个好脸给多了!你别以为我不敢拿你们两个怎么样!」
我把她两个手腕按在床板上,她动弹不得,惊恐地在我身下扭来扭去。
「不要!!你快放开我!!」
我恶狠狠地问她:「需不需要我告诉大家,你是帮凶?」
「这全都是你逼我……」
啪。还没等她说完,我就又照着她的脸用力扇了一耳光。
「我怎么逼你?啊?我怎么逼你?你说说我怎么逼你?我是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还是把毒药喂到你嘴边了?」
「俄切……」
哥哥抓我的胳膊,我使劲推开他,绷着脸警告:「我他妈没跟你开玩笑,我说过了,我什么时候肏完她你什么时候扎针!」
他惊讶又绝望地望着我,仿佛一瞬间把所有语言都反刍消化,皮肤上的抓痕和鸡皮疙瘩一点点磨灭他的怒火,随着嫂子在我身下反复挣扎,一个人本该拥有的所有骨气都被摔在谷底。
「俄切……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好不好……」他用袖子蹭了蹭鼻涕,「就今天,就今天这最后一次,你放过她……钱,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你怎么还?」我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还的起吗?让你老婆去卖逼吗!」
我很少见到尔古哭,或者说,如果你让我回忆的话,我记不起他流眼泪的画面。
但今天他哭了,也不知道是身体难受还是心里难过。他很卑微,他在求我,即使我今天做的所有事情他从来都没有同意,但现在这个场面已经是他被迫默许的结果。
我把目光从嫂子的脸上往下移,她穿了一件带扣子的薄毛衫,从领口能看到毛衫里边还有一件打底的背心,如此保守的服装,真是可惜了她这样的好身材。
我把手按在她的胸上,隔着衣服揉她的奶子,我再次感受到她乳房的柔软触感,就像一对丰满又实心的肉气球。这是大人的玩具,让人血脉喷张的玩具。
当你和某个女人初次做爱时,像拆开礼物一样欣赏她的身体,总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乐趣。只是若这女人不从,那就只能带上些许暴力。
我毫不怜香惜玉地扒她的衣服和裤子,把她的衣服和背心往上扯的时候,肥皂水的清新味道在空气中散开,她用尽全力在我身下反抗,弹性十足的奶子摇出了重影,那动静跟要杀猪似的,一边叫一边双腿乱蹬,甚至打算蜷起膝盖踢我的裆部,我赶紧使劲对着她下巴来了一拳,感觉不解气,又补了两巴掌。
「你妈的,你再动一下试试呢?」
「你别打她!!」我哥用最后的力气冲我大喊。
简直太好笑了,现在不是以前了,他根本就没法收拾我,只能疼得动动嘴皮子,我满脸嘲讽地对他说,闭嘴,你再敢碍我的好事,我他妈连你一起打。
我捏住嫂子的脸,她的眼泪和嘴角的血溶进我的大拇指甲缝里。
「依扎嫫,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老公——他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赶紧肏你!我警告你,不只是这一次,从今往后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绝不让你们两个好过!」
我想到了扒光她更快捷的方法,拿起床头上放的一把剪刀,三两下就剪开她的内裤和背心,剪刀靠近她的身体时,她吓到木僵,等到我把她身上的布料全都剪完,她才机械地把脸扭向左边,看了看我哥。
这下她赤条条的丰满肉体一览无余,我得意地把玩着这对又白又大的奶子,再时不时揉搓她的奶头,没玩一会两个乳尖就硬起来了,她的奶头本来就比其他女人要翘,充血之后显得更饱满挺拔,当我用力大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痛叫一声。
我弯腰,把脸埋在她的胸脯里,含住她的乳头,像上次那只小猪仔一样津津有味地嘬着,用舌头仔细感受着她奶头上的点点纹路,再用牙齿把一整个奶头轻轻咬住。
朝着她的下体摸去,我感受到卷曲的绒毛触感。
我猜她应该没有修理过自己的阴毛,但那一小片草丛的形状生得异常的好,规整的倒三角形,毛毛不长不短,只长在了阴唇上方的那一小片,下边的阴唇整体算是秃秃的,年轻又软嫩。
她是个爱干净的女人,阴部闻起来只有淡淡的肉骚味,这是我见过最肥的肉穴,不仅两片大阴唇异常饱满,两片小阴唇也比其他女人看起来更加肥厚,两个小肉片中间是一个光滑的椭圆,呈现淡淡的粉色,那阴核的个头真不小,调皮地从阴唇里探出来。
我用手拨弄那两瓣胖乎乎的肉片,掰开一侧的阴唇,发出黏腻的声响。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上嘴舔了,把舌头探进她的阴唇内侧轻轻摩擦,我尝到女人阴部的咸味,她感到莫大的羞耻感,两条腿连带着大屁股急得乱扭,我感觉很好笑,故意把舌头轻轻探进她的蜜穴里,用力刮蹭着她阴道的内壁,我感受到一张一合的轻微压力,从腔洞内挤出的淡淡骚香味飘进我的鼻腔。
我把舌头抽出来的时候,那两片大阴唇还冷不丁地夹了一下我的舌尖。我被逗笑了,她的脸羞得通红。
插了一根手指进去,接着是两根,不出意外地紧致,当我把无名指也插进去的时候,已经有点费力了,阴道内虽然比较干涩,但温度很高,吸力很大。
「张嘴。」
来回抠了几下之后,我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强行掰开她的嘴,另一只手把粘着她阴户里粘液的手指硬塞进她嘴里,绕着她的舌头搅动。
「你自己尝尝。」
她要是敢咬我,我就接着揍她。
尔古整个人蜷缩在床的另一边,鼻涕一直流到枕头上,湿了一大片,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们,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虽说刚才舔过了,但真正到了插入的关头还是稍微有些干涩,她实在太不配合了。
我脱了裤子,呸地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握着硬得发疼的肉棒撸动几下,涨大的龟头先在她的阴蒂上蹭几个来回,再对准那个小小的洞口,深吸一口气,成功挤进去了。
她大声惊叫,整个人都在我身下战栗,温暖的肉壶像一只发烫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鸡巴不松,心理上的成就感和肉体的快感直冲我的大脑。
好久没开荤了,一开荤就是这个让我日思夜想的猎物!
我知道如果这一次成了,那以后和她的每一次就都成了。我是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但我从没想过我哥就在我身旁,我也从没幻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我更没幻想过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会给他们俩的人生带来怎样的改变。
如果征服感是一种味觉,那一定是咸的。
也许是我哥身体的缘故,嫂子的下体太久都没被男人滋润过,居然紧得像处女。
她越挣扎,越紧张,下边那张诱人的小嘴就不由自主吸得越紧。
「依扎嫫,你的骚逼真紧啊,真应该好好滋润滋润,多找人给你通通,这么漂亮的逼不被鸡巴插真是可惜了!我他妈早就想操你了!」
我故意说得很大声,故意说给我哥听的。嫂子在我的胯下扭来扭去,羞愧地做着毫无用处的反抗,我把她压在身下,两个硬挺的大乳头摩擦我的胸口,她的体温很烫。
我慢慢提快抽插的速度,死命撞击她的阴道,瘫软的玉体在我身下摆动,她紧咬着嘴唇,但我还是能听到轻微的哼哼声,那声音从鼻子里挤出,像蚊子声一样小,不情愿又抑制不住,让人欲罢不能。
如果她想要说话,就一定要避开我插她的时候,否则再坚定的言辞都会被容易引人误会的呻吟声扭曲。
从刚才开始操她到现在,她对我说的话里我只听清楚了其中一句。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好!」我边插边回答她,「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随着肏她的时间变长,我惊讶得发现下体来回抽插的过程变得越来越通畅,不是她的逼变松了,而是阻力变小了,那紧窄的小肉洞变得比刚才润滑了许多,我感受到带着淫水的腔肉在蠕动,她的骚逼开始出水了。
「我求求你,放过我……」
「为什么?你这不是出水了吗?」
我在她的阴部周围摸了几下,把手凑到她脸前,戏虐地展示给她看,「真的啊,你看,没骗你,你自己流出来的,下边怎么这么多水,奶头好硬啊,你发情了?」
「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你确定?」
我在她脸前动了动刚才摸她逼的那两根手指,发出润滑的水声,手指长开的时候,拉出了几道透明的粗丝。
我把那点淫水抹在她脸颊上,像蜗牛爬过的痕迹,她痛苦的面容泛着闪光。
她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悄悄变了,突然哇地一声,变得尖利又凄惨,泪水就像被剪断的门帘上的水晶塑料串珠,噼里啪啦地飞溅。
「我恨你……你连畜生都不算……」
我本来以为她说的是我,直到我发现她喊的是我哥的名字。
「你怎么就这么懦弱……你怎么就这么无能……你为什么不肯帮我!!你为什么不阻止他!!我恨你!!!」
也许尔古想要道歉,由衷地道歉,可那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算说了,也只不过是让自己更可恨罢了。
这对年轻的夫妻躺在双人床上,谁也不忍心看对方的脸。
我哥一声不吭,我吼了嫂子。
「能不能小点声!不会像你老公一样闭嘴吗?这么想让外人发现你被别人操吗??你这么愿意的话,我明天帮你去宣传一下好了!」
我轻轻抚摸着她湿热的脸颊,慢慢用力,直到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捏着她上翘的奶头质问她:「上次我们一起去领小猪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很寂寞吗?」
她崩溃地摇头,「你撒谎……你胡说……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爽吗?」
她不回答,把头歪向没有尔古的那一边。
「把脸扭过来!装什么!我不就是把你操了吗?你的逼是有多金贵!」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我就来气,只能靠死命地插她来泄愤。
她的眼泪和口水笼罩嘴唇,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有诱人的光泽,我俯下身子,一边揉搓着她的奶头一边亲吻她,她想要躲开,我捏着她的下巴固定住她的头。
我和她软嫩的嘴唇刚刚触碰,却先尝到了悲哀又咸湿的泪。
她的反抗越来越微弱,到最后的关头甚至成了绝对的服从,大概是在那一刻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命运。
其实在尔古生病之后她也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真正属于我,只是她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方式。
眼看她已经彻底绝望,我更进一步,撬开她的牙齿,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我们的牙齿反复碰撞,两条滑溜溜的舌头交缠在一起,交换唾液,她所有的呻吟声都被我吸入肺腑。
上面下边的两个洞一起发出黏腻的响动,不断润滑着两具交合的躯体。
在我吻她的时候,我把头稍稍侧向一边去,看着我哥,那时的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安静得吓人,漆黑的瞳仁快要吞噬整个眼珠。若不是你看他,你可能都会忘了还有这个人。
依扎嫫、尔古,还有我,我们三个人,彼此憎恨对方。
下体强烈的快感逐渐遍布我的全身,鸡巴插在她的肉鲍里越来越涨,交媾的抽插声和床板吱吱呀呀的响动声交织在一起。
从刚才我就在想,第一次肏她,一定要射在她逼里才解气,但在快射精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一定要用最恶毒的方式羞辱他们两个,我要让依扎嫫记一辈子。
在最舒服的关头把鸡巴从她热乎乎的肉壶里抽出来时,我还觉得有些不舍。
当她看到我跪在床上把身子向前挪时,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想要扭头躲开,我赶紧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窒息感让她忍不住张开嘴,正对着我龟头的位置,精液一股一股从马眼里喷出来,全都射在了她脸上,还有一部分直接流进了她嘴里,她呛得直咳嗽,白花花的浓浆顺着嘴唇一直流到下巴。
我在床尾穿衣服的时候,他们两个各自在床的一侧,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
我朝她赤裸的身体上撇了一眼,她依旧保持着刚才被我肏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昏死过去,连大气都不出,她的乳房和肚皮上沾满了汗,两片阴唇被抽插得格外肿大,方才那一条竖着的紧窄小肉缝变成了黑乎乎的圆洞,一呼一吸,望不见底。
决堤的泪混在浓稠的精液里,窗外天气开始转晴,瓦房里的暴雨却依旧倾盆。
阳光洒在屋里满地的玻璃碎片上,只不过是穷人白日里望见的星斗。
人人都说碎碎平安,可是我的家真的平安吗?
我把承诺给尔古的东西,那一小包药粉,还有写着他名字的注射器和勺子丢在嫂子面前,当时她正拿着被我剪破的衣服,擦着红肿的眼睛和满脸的精液。
「你给他打吧。」
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位合格的「注射佣人」,就像守宫当初培养我时那样。
她痛苦地坐起身,下体再次发出黏糊糊的声响,赤裸着身体,低头替尔古加热铁勺,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汇聚成一潭池水,在池水中央,有一小团脆弱的棕白色小山丘开始坍塌。
血色在一分钟后变得温柔又浪漫,尔古扎了人生中最绝望的一针,用来溶解海洛因粉末的,正是他妻子的泪水。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短短的一天之内,一切都变了。
事后我冷静下来想了想,我似乎又不小心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那件事发生后我们谁也没理谁。我们算是真的撕破脸了。
按照我的品性,只要我没再去主动惹事,其实已经算是我的「道歉」了。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我妈在家,她试探地问,你们这是……吵架了吗?
我和尔古异口同声回答「没有」,然后埋头吃饭。
海洛因不会给他留多少「硬气」的时间。我相信我哥会用行动证明,到底是自尊重要,还是止痛重要。
晚上我从外边发货回来,刚进了房间没一会,依扎嫫突然进来了,她在我面前站了两三秒,居然蹲在我面前,缓缓把手放在我膝盖上。
「你可不可以……帮帮他?」
这实在是有些超乎我的意料。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裤子上,声音在颤抖,我低头看向她,眼眶里积攒了两潭湖水,我捏起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这时我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床板响动的声音,看来是某些人需要救命的解药,嫂子哭着对我说:「尔古很难受,很难受很难受,他……他一直在抽搐,我怕出人命了……俄切……你能不能帮帮他?」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
我哥比我想象中要坚强。我并不是一个多狠心的人,拿了一小包给她,「你先给他打上吧。」
她脸上的表情又厌恶,又有些感激,在她走出我房门的时候,我提醒她,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吧?
事后她居然真的乖乖回到我房间。这一次她没有挣扎,视死如归地在我面前脱到一丝不挂,只是她脸上的表情沉重得像是办丧事。她平躺在床上,我捏着她的奶头对她说,你转过去,跪着,屁股撅起来。
「啊?」
「啊什么啊,后入啊,尔古没用这个姿势操过你吗?」
那天的我好像终于驯服了一匹不听话的小马,我的胯骨不断冲撞着她的大屁股,交媾的淫水打湿床单,我的床摇摇晃晃。
她之前那么恨我,却可以为了减轻尔古的疼痛主动低下头来求我。
我突然就想起了茉莉之前教我的那个对付阿谭的方法,我估计对于哥哥和嫂子也适用。只要我具备让对方依赖我的条件,那我什么都不需要去做,他们自然会回来求我。
可能是她的身体太敏感了,不耐操,我看她总是发抖、大口喘气,我就想先拔出来,让她缓一缓,结果她居然对我说:「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
「不要告诉谁?」我明知故问,把龟头顶在她的蜜穴口上轻轻蹭。
「别告诉……」
她正打算说出我哥名字时,我猛地把肉棒一插到底,她忍不住「啊」地大叫,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他现在已经听到了。」我觉得好笑。
从那一次开始,她就大错特错了。
她的屁股很诱人,肥嫩又挺翘,后入的时候一巴掌扇下去,留下一个清晰的红掌印,特别过瘾。每当她撅着屁股对着我,透明的爱液从那两瓣饱满的阴唇里滴出来时,总能让我产生别样的征服感。
依扎嫫终于还是变成了我在利姆的私人肉壶。
顺带一提,后来我拿剃须刀把她的逼毛全剃了,刚剃完的时候特别好玩,摸起来肉肉的、软软的、滑溜溜的,颜色又浅又嫩,我直接把头埋在她两腿间舔了个够。
我特别喜欢在被窝里搂着她,对着她刚剃了毛的光溜溜的阴唇又揉又捏,我喜欢这种奇特又软嫩的手感,像是个鼓鼓的小馒头包,越捏水越多,有时候还会顺便抠抠她的屁眼。
我能感受到她的情欲被慢慢挑逗起来。当我在床上从后面搂住她,用下体蹭她的时候,她会扭着屁股在我怀里小声哼哼,大屁股中间深深的缝刚好摩擦着我的肉棒,很微小的动作,难道她以为我发现不了吗?
我合理怀疑她这段时间憋坏了。
后来我就总是在她旁边捣乱,当我触摸她的身体时,她只是做一些表面的抗拒,聊胜于无。我闲着没事就捏捏她的屁股和奶子,或者隔着衣服从后面抠抠她的逼,那里通常摸几下就湿乎乎的,再摸几下就流水了,身体跟着我的手指耸动,我总是这样整她。
我们平时依旧会一起去上艾滋教育课,我有一次故意趁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把手伸进她衣服里,使劲揉搓她的奶头,把那两个粉粉的小糖豆搞得又大又硬,她咬着嘴唇要我停下,后来屋里来人了,她只好先用胳膊遮住那两个明显的激凸。
是哥哥和嫂子的软弱让我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时候的我完全沉醉在胜利者的快感中,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甚至动不动挑拨他们的关系,让我哥觉得他老婆就是个骚货,让嫂子觉得他老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根本就不值得为了这种人守贞。我甚至开玩笑给我哥房间起外号叫艾滋小屋。
慢慢地,依扎嫫开始放开了声线,紧闭的嘴唇微微张开,湿润的舌头挂在嘴边。她也不再抗拒接吻,我把舌头伸进去的时候,她还会「嗯」一下。
自从她不再封闭自己的情欲之后,一切都变得更有意思了。
有次我在后入她的时候挠了挠她的脚心,她怕痒又躲不掉,身体剧烈扭动,整个后背连着腰反复弓起再放下,两片阴唇也顺带着不断摩擦鸡巴上的青筋,这下搞得淫水像下雨一样飞溅。
「婊子。」我得意地骂了一句。
她大概从此以后都属于我了。
窗外有人在院子里喊她的名字,是一个女邻居,想问我们家借点多余的羊毛,可她却没法张嘴回应。
我马上就要射了。我使劲按住她的脑袋,她惊讶地哼哼几声,我感受到她的舌头和喉头在蠕动,身体跟着我一起发抖。拔出来的时候,她的嘴里一片白色,液体顺着嘴角流到下巴。
她股着腮帮子,扭着头找垃圾桶想要把精液吐掉。
「咽下去。」我掐着她脖子小声命令,屋外的女邻居还在喊她。
咕咚一声,我的手心感受到颤动。
她皱着眉头,一脸幽怨地看着我,想发火,却连目光都不敢太锋利。这是她第一次把我的子孙全都咽下去。
她简单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溢出的精液,胡乱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匆忙地往门外走。
女邻居走后,她坐在床上崩溃地大哭了一场。
依扎嫫是继阿谭之后第二个被我折磨到情绪失常的女人。
谁让她的第一步就错了呢?从此以后她再拒绝我,就好像婊子立牌坊。
时间一长,其实我觉得依扎嫫也没有那么烦我了,她只不过是还没打开自己的心结。我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怪物,我只不过就是看上她了,并且她老公需要从我这得到毒品,仅此而已。
我继续给我哥供着货,我们的关系又从撕破脸变成了「拧巴」,比不好不坏更差劲的「拧巴」。
我也并没有那么不好说话,有时候即使依扎嫫没和我做,我也会信守承诺的。
因为这个,还闹过一次笑话。
我把东西给她后,她马上开始机械地解衣服,我突然告诉她:「我没说要做啊。」
解扣子的手僵住,她诧异地看着我,我又重复一遍,「我没说要做,你脱衣服干什么,这么着急吗?」
她无地自容地低着头,可能是在找能钻的地缝吧!
尔古变成了「人质」,妻子的身体变成了缓解伤痛的筹码。
很多时候,一个弱者的反抗并不会有多壮烈,也看起来不太正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哥破败无能的样子能让她扭曲的内心得到一丝微妙的平衡,她开始变得麻木。
假如有一个坏人,他绑架了你的家人,你对他说,求求你放了他,别再伤害他了!你提的条件,我愿意答应!于是你妥协了一次又一次。可你猜猜时间一长,你是更恨这个坏人,还是更恨自己的家人?你会不会逐渐认为你所遭受的痛苦全都来自于家人的存在?拯救会变成一种例行公事的累赘。
这个道理是我在他们俩身上学到的。
嫂子知道自己做的事是不对的,可是她空有道德的枷锁,却没有改变困境的能力,虽然给丈夫提供毒品并不是一个妻子的义务,但她也做不到让丈夫饱受折磨,她无法离婚,诺苏习惯法和愚蠢的同情心让她和毒品绑定,好像忠贞会变成某种具体化的凶器,只要打算逃脱就会刺向自己的枕边人。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依靠谁,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个男人。
他们的关系开始分裂。
我有时候会觉得因为各种情况身不由己的人都像是被训练好的狗,当你做的事情让你感到痛苦,可每次因此得到的奖励都和快感相连,你的大脑就会将其合理化,通过降低道德感的方式原谅自己。毕竟人生已经很苦了,自责不就是雪上加霜,再一次自己伤害自己吗?
所以阿谭是狗、嫂子是狗、我哥是狗,也许我也是吧。
哥哥总是很沉默,不爱说话,好像变成了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稻草人,失去了一部分脑细胞,他常常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或者坐在院子里发呆,没再笑过。
前些天他发高烧到40度,我和嫂子把他送到卫生院输液,他醒来之后,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想说点什么,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从小到大,只要我和我哥感冒发烧,我妈一定会给我们做酒烧鸡蛋,不好吃,但这是我家这边一个很普遍的治感冒的偏方,现在我哥身体不舒服,我妈还是会做这个给他。
我对我妈说:「别做了,你真的别做了。」
哥哥和嫂子也会短暂团结,很短很短,我见过一次我哥抱着嫂子痛哭,他说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我会戒毒的。可是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了。
在嫂子眼里,哥哥是一个无比懦弱的人。
她在尔古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也许她恨尔古为什么不戒毒,尔古也会在心里骂她为什么这么淫荡。
质问一个吸毒的人为什么不戒毒,就好像是去问一个有重度抑郁的人为什么想要去死。
终于有一天依扎嫫忍无可忍,我看到她使劲推开了尔古,大声冲他喊叫。
「你不觉得自己很丢脸吗?!每天就这么活着,你还不如去死!」
那天她特别特别生气,发完火后不愿和尔古待在一起,就来了我的房间。
我丢给她一样东西,「你穿上我看看。」
这套情趣内衣是我前段时间在我哥的柜子里找到的,被我给偷偷拿过来了,嫂子看到它,像是见了鬼了一样。
我告诉她:「你们吵架了,我知道,你就当气气他咯!」
那衣服是红色的,上面印着豹纹,布料的边缘有蕾丝花边,整条衣服很薄、很透,拿起来都没什么重量,感觉就是几根布条子,最有意思的是那条内裤,是开档的,中间裆部的位置有一串颗粒饱满的珍珠链。
内裤的两边有两个小铃铛,我刚开始以为这是内裤上的某种配饰,仔细一看它们居然可以取下来,我瞬间恍然大悟了,这是两个配套的乳夹。
胸罩的布料很小一块,她穿上之后也就刚好盖住乳头,粉色的乳晕有一大半都露在外边,她的脸已经羞得跟乳晕一个颜色了。
我拉住她的手腕让她过来,把乳夹藏起来放在身后,她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坐在床上,她站在我两腿中间,我轻轻抚摸她的乳房,再慢慢把手移到她的小腹,再到阴部和屁股。
我突然把一个乳夹捏开,让它紧紧咬在依扎嫫的奶头上。奶头过了几秒钟就被刺激得有些肿起来了。
明明我是主导的那一方,但我居然有种强烈紧张和刺激感。那是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我还清楚的记得两年前,我站在哥哥的房门口,那时候我的心砰砰直跳,我和我哥一样期待依扎嫫把这套衣服穿上,可我始终没等到我想要的画面。
我把手指靠近她被乳夹弄得红肿的奶头,用力一弹,铃铛跟着沉甸甸的乳房一起晃动,她咬着嘴唇叫了出来。
内裤裆部的珍珠链深深地陷进她的阴唇里,她红着脸,不敢大幅度地移动,只是拘谨地摩擦着双腿,我用手捏住那条链子,居然摸起来有点滑,是她逼里的淫水沾在上边了。
我故意使劲拉扯,让珍珠更全面地刺激到阴蒂,她的反应很强烈,双腿一会张开一会并拢,膝盖反复撞在一起,我刚拽一会,骚逼里的水就能流我一手,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可能是两颗珍珠的夹缝刚好夹住了她的阴蒂,她的身体好像下一秒就通了电。
我的手指对准她的蜜穴口,轻轻画了几个圈,然后猛地插进去,她又忍不住叫出声,两条腿使劲夹着我的手腕,透明的爱液喷溅在她脚背上。
这一炮打得尤其爽,我让她背对着我坐在我鸡巴上,我两只手捏着她被刺激得红肿涨大的奶头,她不算特别主动,但是会小幅度地扭屁股,那根珍珠链会随着性器的抽插反复摩擦着我的肉棒。两人交合的部位连带着床单都湿了一大片。
屋外突然传来走路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看起来无比慌张,先是扶着床站了起来,一手遮住两个奶头,一手从后面遮住被操弄得红肿的阴部,样子有些滑稽,在这个过程中,铃铛晃动得更响了。
「家里除了尔古,没别人啊,怕什么?」
可能是担心别人从外边看到她穿得如此淫荡的样子,她赶紧蹲下,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让我感觉特别好笑,我顺势握住她的脖子,把她的头按过来,黏糊糊的龟头刚好戳到她的脸蛋,差一点就插她嘴里了,她皱着眉小声问我:「你干什么!」
「别停呀,快含住。」
刚说完,我就捏住她的鼻子,咕唧一下把鸡巴插她嘴里了。
这招还是以前别人告诉我的,女人不愿意口交就捏她鼻子,这样她为了呼吸就会被迫张嘴。
这次做得这么爽,我根本不想中途停下。我探头朝着门口看了看,发现是我哥,就没太在意,因为我觉得他应该已经习惯了。
「依扎嫫。」
哥哥喊嫂子,可她却含着我的鸡巴没法回答。
依扎嫫跪在我两腿中间,膝盖周围的地面上有一大片淫水,她的膝盖和大腿内侧被磨得通红,我猜她一定很努力地把骚屄夹得很紧了,也许是两片阴唇里夹的那条珍珠链子总是摩擦着她的阴蒂,她即使把腿并紧也没用,爱液总是沿着大腿内侧往地上流。
她总是止不住地扭动身体,屁股撅得很高,好像着急要配种,我甚至可以听到夹在阴户里的那一颗颗珍珠在淫水里碰撞的声响,两个乳夹也在胸前乱晃,她居然当着我哥的面都没控制住自己,鼻子里哼了一声。
哥哥看到眼前的景象,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过了几秒后安静地离开。
那一次,我没射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没了兴致。
第二天爸妈从县城的集市上回来,破费买了好多好吃的,我妈让我去把我哥喊出来吃饭。
我有些不情愿,「让依扎嫫去喊他呗,我没空。」
「哎呀,你去叫他,依扎嫫出去了。」
走进哥哥的房间,他正侧躺在床上,面向墙壁的那边,发生昨天那样的事,其实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突然觉得有点尴尬,酝酿了几秒钟,我说,尔古,起来吃饭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压根就不搭理我,哪怕翻个身或者「嗯」一句都没有。
我又提高嗓门重复了一遍,还是如此,我怀疑他是在装睡。
「呃……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以后不会了。」
我的性子向来特别倔,哪怕知道自己有错,也不习惯给别人低头,给他台阶下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不吃饭的话,起码也要打一针再接着睡吧!」
还是把我当空气!我瞬间就来气了,朝他走过去,「你跟我装什么啊!有种你这辈子都别打!」
掀开他的被子,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可他的手臂像软面条一样,我一松手就摔在床上。
一股强烈的寒意直冲我的脊背,我突然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头脑嗡地一下像是通了电。我的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黑色的瓶子,我颤抖着弯腰捡起来。
那是一瓶农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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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特别篇:水与火的故事(谨以此文,献给阿机尔古)
又是我熟悉的早晨,只是在我的家乡。
悲悯的哭声被风吹散了,薄纱般的伤痛肆意飘荡在广袤无垠的利姆盆地,风想安慰伤心的人,试图稀释他们的苦难,可是人们命运的的悲哀却未曾消减半分。
今天的主角是阿机尔古,也就是我的哥哥,这是属于他的丧礼,这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
我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总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堵在胸口,挥之不去。我感到自己好像正面对着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痕的玻璃窗,我上前用手轻轻地一戳,瞬间就裂得粉碎。
发现农药那天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怎么从他房间里走出来,怎么告诉爸妈,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家人们最近每天都为了尔古的丧事忙前忙后,他们总是强行忍住眼泪,连丢下一切去哀悼都成了一种奢求,好像真正到了葬礼这天才重新获得了悲痛的知觉,终于可以什么都不顾,为了他大哭一场。
哥哥走的那天,爸爸在家门口的那条路上放了三响地炮,以告知天地,妈妈在院子里烧了倒头纸。
我把削了皮的泡木树杈插在路口,这是在告诉他人,我家有丧事。
爸爸牵来了一只头上的角扭了三圈的老公羊,还没等羊反应过来,他就使劲握住它的脖子,用最快的速度把羊扭死,贡品羊不能用刀杀,这是为了防止羊叫,办丧事羊叫了对逝者不吉。
血淋淋的羊胆在火上烤,烧好后准备一个木盆,把羊胆、肩胛、荞面馍馍和半袋炒面装起来,放在用山竹和羊毛制成的灵牌边,这是哥哥的贡品。
我们用松柏叶和冬青叶装饰灵堂,在棺木前悬挂了一块素帏,素帏以内是家眷守灵的地方,素帏以外是献祭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个香案,香案里放着一个装满玉米粒的香升,里面插了「拟耿结」,周边摆了纸扎的金童玉女像和金银塔。
在接受族人的吊丧和毕摩超度之前,死者要在堂屋停尸三天,守灵人一般是死者的弟兄子侄。
在守灵开始前,我、嫂子还有爸妈换好衣服,在他的房间门口合影,上次全家人一起合影还是领到艾滋补贴的时候,哥哥的遗照就是从那张合影上截取的。
在收拾他的遗物时嫂子找到了那张模范病人的获奖证书,这是他此生唯一得到的纸质荣誉。
爸爸说,可以把这个奖状烧给他。
我被安排在第二天晚上守灵,天亮了之后我表哥来接我的班,大半夜的时候我坐在堂屋里,感觉分外地冷,心里直发毛,我甚至希望我哥能突然诈尸坐起来,把我打一顿都行,这样我就可以惊叫着跑出去,把家人全都喊醒,告诉他们,尔古醒了,他没死!
实在扛不住了,走到我屋里拿了注射的东西来,嫂子一直没睡觉,我走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她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冷冰冰地说俄切你真是没救了,你就应该替他去死。
丧礼当日。大约是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我家族人和村民们日夜兼程牵着牛羊来我家祭拜,关系越密切,送的牛就越多,还有些人悬举着祭帐,带着白酒、鞭炮、火炮和唢呐。
我们约色家在利姆算是不大不小的白彝家支,那天我家来了好多好多人,家里的院子看起来像喘不过气的器皿。
有三位英国人也参加了我哥的葬礼,按理说这不合规矩,但他们是中英项目养猪计划的组织者,因此头人破例允许他们观看全程,只不过他们所有的拍照录像设备都被暂时没收了。
我甚至在前来吊唁的人中发现了几位吸毒人员,我之所以知道他们吸毒,是因为他们平时是找我买东西。不过他们肯定是空着手来的,我怀疑他们就是来蹭饭的。
我意识到,葬礼上出现的人也会显示出死者的人生轨迹。
有些亲戚们送来礼金,我们把礼金串起来,像花圈一样排成一个巨大的圆形。
我需要时刻提防着那些来参加丧礼的吸毒者们,防止他们偷拿我们家花圈上的礼金,但事实证明人总是喜欢用自己的行为去衡量他人,因为我在仪式结束后偷偷拿了几张。
哥哥穿着蓝黑色相间的丧服,身上盖着白色的披毡,侧身躺在灵床上。族人们坐在遗体两旁,放声痛哭。爸爸给他们倒酒,以表示感谢。
毕摩在正对着灵堂的院子外挑了一颗笔直高大的椿树,再用好几节长方形的白皮纸糊在竹架上做成一个简易的白色纸龙,最后把纸龙挂在竹竿上,呈九十度固定在树干顶部,祭祀用的幡杆就做好了。
我们都聚集在白色纸龙那里,毕摩又念了无数的经,妈妈听得比上次给尔古驱邪时还要认真。
搓嘎在一块木桌上铺了白布,当作案桌,用火塘里的醋炭石打醋炭,毕摩把白酒分三次倒在醋炭石上,他身边的徒弟单手拎了一只红色的大公鸡,纸龙迎着日出刺眼的日光,不断在我脸上映出变换的阴影,徒弟杀了鸡,鲜血喷溅,他把鸡血抹在幡杆上,纸龙的身体布满了血色的掌印,我讨厌红色。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贡品,我拿了一个纸灯笼。毕摩领着我们逆时针绕着家转了三圈,最后回到灵堂吊唁。
献牲的时候,毕摩徒弟抱着另一只脖子上系了白色布条的大公鸡,我们则按照辈份,依次拿着泡木树杈点鸡的头,轮到我的时候,就要对尔古说,哥,来吃饭了,连说三遍。
我好像很久都没这样叫过他了。
又死了一只鸡,鸡头上盖着冬青叶。
我们还给哥哥献了酒。在冬青叶上沾酒挥洒在空气中,然后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剩余的酒要洒在醋炭石上,一瞬间水汽弥漫,雾气朝着哥哥的身体飘去,这是在为他洗尘。
毕摩徒弟是一个看起来岁数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验不足,他杀鸡的手法不是很干脆,鸡有点挣扎,黄色的羽毛在烟雾中乱飞,鸡血正正好好滋到我脸上。
周围人的身上都沾着鸡血,猩红色的小点点。我身上尤其多。
我后退了一步,结果又把旁边的纸扎像踢倒了,我爸瞪了我一眼。
毕摩背上装着经卷和法刀的布袋,小心翼翼地上了云梯,一手拿着一束冬青叶,另一手拿着神杖,嘴里持续念着《请神经》,超度我哥的亡灵,这样他在另一边就能平安顺遂,金银满斗。
云梯是毕摩的经梯法座,一个形似梯子的三角木架,一米多高,九层。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茅草制成的三头六臂的几个邪神,鸟、鹰、猪、狗,盛满草药的砂锅,还有香炉和扁竹叶。
我们一起跟着毕摩念经献药,把冬青叶和蒿子叶扯碎丢在砂锅里,希望他在阴间能免受疾病之苦。
家人们分站云梯两旁,由我递酒给毕摩,他再次将酒分三次洒在醋炭石上。
之后,助手又杀一只红公鸡,用鸡毛蘸鸡血沾在云梯上,并把象征金银的黄白相间的木屑洒在云梯附近。
诺苏人普遍认为,人死后的灵魂会分属三地。第一个魂在火化现场,第二个魂在供奉他的灵牌里,第三个魂的归宿是最遥远的,也是最难到达的,那是我们祖先的发源地。
当毕摩坐在云梯上时,就能看清亡灵回家的方向。
哥哥的魂魄会顺着砂锅里一缕浑浊的白烟,从灵堂飘向屋后的祖山,再到公鸡山,然后是将军山,最后一路飘到云南昭通去。
如果丧礼的流程和细节有任何闪失,尔古都有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毕摩下云梯的时候,会将云梯上的茅草掀翻。助手则用刀自上而下将捆绑云梯的竹条砍断,最后将整个云梯推倒。
云梯被毁后,周围的场景像是历经了一场战争。我们拿起扫帚收拾屋里的残局,还有溅得到处都是的鸡血。
毕摩还给我和家人念了《招魂经》,这是为了防止我们的灵魂随哥哥而去。
我记得他用苍老的手抚摸我的头,然后对我说,孩子,不要难过,这世间无人不死。
我只是感觉自己活在一个透明的泡泡里。人好像一旦毒吸多了,心就不会再痛了。
他会再领着我们和唢呐队顺时针绕房屋三圈,绕完房屋后出院子绕火塘,绕完火塘后再去村子外的十字路口,最后再返回灵堂。
请完神之后再谢神,我们一起把剩余的「金银」全部撒完,并扯鸡毛与纸一同撒在神座前。之后,灵堂内的所有摆设都要被拆除,在指定的三岔路口焚烧。
最后,把哥哥抬到幡杆下做洁净仪式,出殡就开始了。
出殡的日期是毕摩根据哥哥的命宫查经定下的,我们给哥哥盖上新的披毡,抬出灵堂,再摆到担架上。他的脸上蒙着白布,面向东方,右手在上,仰卧。
抬尸架是松木制成的,共有两根长木棒和九根短木棒,外边缠了白布条,用麻线固定,一共有九层,看起来像楼梯。
负责抬尸的是家支里和死者关系最近的年轻男子,一共六人,我和我表哥站在最前面。
除了我们六个人之外,后面还有其他九个小伙子背着烧尸用的柴火,两个人背干柴,七个人背湿柴。
表哥冲我们大家喊:「好,从现在开始,一鼓作气!准备好,三……二…
…一,起!」
按照诺苏人的规矩,抬尸中途绝对不能停下,必须一口气抬到火葬地。
礼炮车在最前面开路,车身上插了祭帐和彩旗,放炮声震耳欲聋。
鞭炮是葬礼的必备之物。客人来吊唁了要放、干迷信时要放、出殡上山时要放、火葬时也要放。
所有人都穿着或黑或蓝的素色衣服,戴着黑头帕,悲伤是一种颜色。我们在山路上排成一条蜿蜒的长龙,沿途也不断有人加入。
连成片的哭丧声让利姆的空气都变得潮湿。我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只有压在我肩膀上的抬尸架在反复提醒我,我没法回避他的不辞而别。
火化的地点在半山腰,而山涧里蜿蜒的那条河流则是不幸的证明。
与病死、老死这种正常死亡相对立的,则是由谋杀、自杀和其他意外造成的非正常死亡,也叫「凶死」。正常死亡的人葬在树林里或者山坡上,而非正常死去的人则要葬在溪流旁。
去世对于寿终正寝的老人来说其实不算沉重,他们只是安详地离开人间去了另一个地方,所以喜丧的现场甚至有时候还会请人唱歌跳舞。但在凶死之人的葬礼上,你只能选择哭或者沉默。
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山凹间有个浅浅的土坑,土坑上的白柴木架按照「男九女七」的模式摆成井字,一共九层,那是我们家族预先为哥哥选好的葬点。
大部队到达山边的小溪旁时,有几个小屁孩正在打水漂,头人吼他们,说你们是谁家的小孩?别人办白事,你们在这玩什么玩!
1992年,我六岁。那时候经常看到有几个比我岁数大的孩子们在打水漂,我也想试试。我捡了一块石头往水里砸,它却只是淹死了。
身后传来我哥的声音,「俄切,你技术也太烂了。」
「你会吗?」
「我当然会了。」
「你能打几个?」
「我教你。」
他在地上挑了一块小石头拿给我看,他说比较合适的石头应该是扁平又光滑,不大不小,最好是鹅卵石和河石。用拇指和食指握住石头边,就可以更好地控制石头的「飞行」轨迹和力度。另外,投掷的角度不能太大。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给我看。他侧着身体,一条腿朝前迈,用力甩动手腕,小石头在空中飞出了一条弧线,在与水面接触的那一刻,刚刚踩出涟漪,小石头就立刻像小青蛙一样往前跳,瞬间一片灿烂的金光闪烁。
我急忙拿起一块石头准备开始练手,他说等等,要等到水面平静了再打。
妈妈让我和我哥去小卖部买包盐,结果我们两个打水漂打得如痴如醉。
我练习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没超过我哥。
最后我不服气地对他说:「尔古,你等着,我以后一定会打败你的!!」
2001年的成都的某个午夜,闪光球把我们的皮肤照得五彩斑斓,我身边的陌生女孩正在吃一根淡蓝色的棒棒糖,我跪在地上,用一张银行卡把倒在她大腿上的粉末刮成一个个小条。
女孩俯下身子,柔软的嘴唇轻轻摩擦我的耳垂,她问我:「你能打几个?」
我当时已经很晕了,迷迷糊糊给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她说你倒是快说啊,光答应干什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最多打三条。
我们把尔古按照「头东脚西」摆在柴堆上,送葬的物品玲琅满目地堆放在火化场周围。
嫂子给哥哥嘴里插了一根点燃的香烟,让风吹着它一点点燃尽,然后对他说:
「尔古,你走吧,以后你再也不会疼了,解脱了。」
哥哥只是闭着眼睛,沉默地抽烟,没有回答。
两位火葬师在木柴堆上浇汽油,从他的头脚两处点燃,熊熊大火在山涧里绽放,熏得人睁不开眼,尔古的身体消失在滚烫的火焰和浓烟里。
远处再次响起枪炮声,混合着被烈火扭曲变形的视觉和人们声嘶力竭的哭丧,我感觉自己身处人间炼狱。
哥哥的身体开始燃烧的那一刻,我妈哭得好像马上要晕过去了,似乎再大的火焰也没法烧干她的眼泪。
我往火化坑里丢了一个黑色的小孩玩具,这是我还给他的。
1995年,我九岁,当时村子里的小孩们突然流行起来玩一种叫铁皮青蛙的小玩意,一按青蛙的屁股,它就会往前跳。我们会比赛谁的青蛙跳得远。
我有个姑父会打银器,他把我和我哥的铁皮青蛙改良了,我们的青蛙是黑色的,体型更大,跳得更远,身上还嵌了用铁丝做的花纹,看起来特别威风。
有一个女孩问我,你这个是在哪里得来的?
我对那个女生有点意思,为了能讨好她,就跟她说这个宝贝别的地方可没有,但我还有一个,下次出来玩我送给你。
那时候的我天真地认为,只要我把这个玩具送给她,她肯定能因此爱上我。
我打算回家之后把我哥的铁皮青蛙偷来送给那个女孩,我偷的可不是玩具,我偷的是我的爱情。
到时候我就可以和她一起比赛玩青蛙,如果我赢了她,我就让她在我脸颊上亲一口。
人长大后的很多行为在童年时就有迹可循,也许我小偷小摸的毛病在那个时候就生了根。
我被我哥抓了个现行。他使劲抓着我的手腕,「你干什么!你敢偷我东西!」
「我没偷!我就是想拿过来看一下!」
「你自己有,干嘛拿我的?」
我们正打算打一架,被我妈看到了,她对我哥说你就借他玩玩吧,他又不是不还给你!
一般这种时候,妈妈总是会向着我,当时我躲在我妈身后,小人得志地对我哥做了一个鬼脸。还故意当着他的面把两个青蛙都放在书包里。
我妈走后,我哥就恶狠狠地瞪着我,「好,俄切,你喜欢玩这东西是吧,我让你玩个够!」
那天我哥气得晚饭都没吃,气冲冲地从家里跑出去了。
吃完饭我背起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去赴约,到了我们约好的地方,我刚把书包打开,里面突然蹦出来一只湿漉漉的浑身是脏水和泥巴的活癞蛤蟆,把那个女生吓哭了。
差不多从那个时候起,我和我哥的关系就时好时坏,我要是整他一次,他肯定要报复回来,一转眼就这样度过了很多年。我们根本不懂得所谓成长与亲情的变化轨迹,现在想想,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们开始慢慢长大了。
我的大脑中闪过了很多碎片,却没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去。
表哥站在大火前发呆,火光把他的瞳仁烤得明亮,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正想起了和我哥曾经一起度过的一些时光。
1995年的一个夏夜,那天是我的偶像文举从成都回来的日子,我和我哥、我表哥、还有另外几个年纪比我大的男生聚在一起,他们在玩525 游戏。
这群人里就我年纪最小,喝酒我喝不过他们,聊天的内容我也有点跟不上,我坐在旁边困得眼皮打架,其他人却还兴高采烈。
文举察觉到了我的无聊,突然喊我:「俄切,我讲个鬼故事,你听不听?」
「听听听!」我瞬间就来劲了。
文举提议把屋里的灯全都关掉,屋里一片漆黑,他用在成都偷来的手电筒从下边照着自己的脸,惨淡的白光打亮他的下巴和鼻孔。
「这是干什么?」
「这样比较刺激。」
文举说,他要讲一个发生在利姆乡的真实故事。大约发生在八十年代前后。
咱们隔壁的尼日村,有一条河。据说河的对岸曾经就是大片的罂粟田,开花的季节,漫山遍野一片耀眼的红,后来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共产党把那片山上的罂粟全都铲除了。
有很多地主不服气,誓死不从,死了很多人,血流成河,有些忠诚的奴隶见此情景,也都自戕跟着主子去了。
因为罂粟长得像虞美人,大人们不让总谈论这个,所以大家给那个地方起了个外号叫「美人山」。
表哥等不及了,「别铺垫了,快说重点呀!」
「你急什么?重点来了。」
有个小男孩,名叫伊生,他家里很穷很穷,文举突然指着我,「哦,他年纪就跟俄切差不多!」
那天伊生遇到了点麻烦。他搞丢了家里唯一的一头牛,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就在这时,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个特别瘦弱的小男孩,他身上的衣服比伊生的还破,他说自己的东西找不到了,想让伊生帮帮忙。
其实当时的伊生并没有闲工夫去帮助他,但那男孩提出了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他说,你要是愿意帮我,这个玉佩现在就送你,你要是帮我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我再送你一个。
伊生在心里盘算着,就算牛丢了,就算没找到他的东西,这块玉佩也能换好几头了牛吧。
而且他年纪这么小,大概率也不是抓娃子的,伊生就跟他走了。
也就是在刚才这个功夫,伊生看清了男孩的脸。
「他长得很奇怪。」
文举突然放慢了语气,一顿一顿地说,「他的脸很方,两边的腮特别鼓,还有,正常很瘦的人,眼睛不都会比较凹吗?但他不是!他的眼睛,是往外凸出来的。而且……我给你表演个绝活。你看我的眼睛。」
在惨白的灯光下,文举先是把眼睛对成斗鸡眼,再让两个眼珠从中间分开到两边。
「他的两个眼珠,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看起来像弱智啊!」
「对,但他的五官看起来不是傻,而是很诡异,总感觉看起来像什么东西。
反正你自己脑补一下吧。」
最重要的是,他的脸看起来有些老,他的身高和体型都是小孩子的样子,连声音也是小男孩的声音,但是他的脸就看起来明明是一张成年人的脸,甚至是三四十岁的人。
在去的路上,伊生边走边问,要找什么东西啊?我们要去哪里?是要过河去美人山吗?
方脸男孩很友善,却从不正面回答伊生的问题,不仅如此,他还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比如,你会游泳吗?你会在水底憋气吗?
伊生就这样一直跟着他,一直走啊走,走到天快黑透,都没到达那个目的地。
他的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不仅如此,他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他站在方脸男孩身后的时候,一直仔细盯着他看,发现他穿的是一双女士的布鞋,那双鞋上有特别复杂的彩色刺绣图案,工艺精良,但是上边的绣线全都腐掉了,像个老古董。
而且,那男孩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头发、衣服,鞋子,都是。
伊生有些害怕,憋了好半天终于问他:「你……你浑身上下为什么这么湿?」
方脸男孩突然缓缓扭过头,脸上露出阴森恐怖的笑容,整张脸在月光下看起来居然是灰白色,两个眼珠瞪得好像快要掉出来,腮也鼓得更大了。
「因为,我一直泡在水里啊……」
话音刚落,伊生就突然眼前一黑,双目失明了。
这句话的语气配合上手电筒光照着文举脸上的表情,我的心跳都要停拍了。
他说俄切你是不是害怕啊,你害怕那我不讲了。
我说我不怕,你接着讲吧。
过了好一段时间,有人在美人山对面那条河的岸边发现了一具水牛的尸体,那水牛的肚子鼓得特别特别大,大家都不敢靠近,怕牛肚子随时爆炸,有个胆大的人跑去看了,说牛肚子有剖开又缝上的痕迹,而且缝牛肚子的线是彩色的,最重要的是,在某个线与线的间隔处,这时候文举突然抓住我右手的食指,吓得我一哆嗦,他继续说,有一根小孩子的手指从里边探出来……
「那里边……有人。」
伊生死得很惨。他被挖去了双眼,四肢也被砍断,然后又被五彩的绣线重新缝在了身体正面,小腿也被砍了一截,也就是说,他的四条「腿」变得等长,看起来就像人的脑袋,牲畜的身体。
回去的那条路格外的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象力太过丰富,总是忍不住在脑海里浮现起那个凸眼睛方脸男人的样子,还有伊生的尸体从牛肚子里取出来的场面……
我感觉其他人越走越快,而且好像少了几个人。他们步子迈得比我大,有时我得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们。我的心很慌。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湿漉漉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糊在我两只眼睛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尖叫了一声,旁边院子里的狗也被我吓得乱叫,我真是感觉我差点就要吓尿裤子了!
水珠在我的睫毛上乱颤,当我鼓起勇气睁开眼睛时,我发现我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和我表哥在那里幸灾乐祸地狂笑,说你胆子这么小啊!你刚才不是说你不害怕吗!
我真的特别烦他这样,好像他总是为了彰显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属于大孩子的圈子,赶紧和我这种听完鬼故事晚上不敢上厕所的小屁孩撇清关系。
四面八方都是大孩子们的笑声,而我却只能独自消化心中阴冷潮湿的恐惧。
浓烟熏得我头疼,我借口去撒尿,来到溪边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打算扎一针。
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感到无比煎熬,我不得不加大了剂量。我从不考虑明天,也绝不为过去悔恨,我觉得我的生命只剩当下,所以我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哲学:当你对未来感到焦虑的时候,就先扎一针吧!
我一边把袖子撸起来,一边扭过头警觉地望着不远处的大火,刚把液体推进去,我就感受到那股震撼的燥热,比刚才站在火化坑边还要强烈。
所有的静默都开始沸腾,水火在浑浊的天地间交融,我感到自己失去了所有重量,灵与肉都一起飞到了外太空去。山脉在呼吸,河流在颤动,视觉的残留就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在马背上。
耳边不断传来族人的哭喊和给亡灵指路的经词,让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金银镶边的远古的梦,灿烂却模糊,多少个被火塘照亮的夜晚都如今天这样温暖明亮。
山谷间硬朗的风想要击穿我,我却感受不到任何寒意。
使用一种臭名昭著的灵丹妙药,误打误撞地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雪族十二子在彼岸召唤,我闻到漫山遍野的阿片味道。
泉水响叮当,把我的思绪敲打地七零八碎。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蹲在小溪边洗了把脸。我低头看着溪流里自己的倒影,头上黑色的英雄结像一条蜿蜒的蛇,水流拍打岸边的石头,透明的水花四溅,我的皮肤笼罩在潮湿的水汽中。
今天的尔古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只可惜这一针他无福消受了。不知道他在另一边,会不会得到毒品的庇佑。
我没有及时回去,只是一直看着远处的家人,溪流边的葬礼把空气分割成两种质感,远山和云朵在火焰的灸烤下扭曲变形,这场面怪异又梦幻。
直到我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俄切!快醒醒!别睡了!」
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是我哥。
我懒洋洋地回应他:「怎么了啊?」
每到这个季节,山谷里总是弥漫着棉花般的雾,有时候别人喊你,只能看到一块重色的影绰绰的阴霾,辨不得面容。那是1998年,我十二岁。
我哥一脸严肃地问我:「牛呢?」
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给他指了个方位。
「没有!全丢了!」
「啊?」我猛地从地上坐起来,看向四周,「没有吗?」
哥哥打了几声呼哨,我们两个在雾气中东张西望,又跑到周围找了好半天,还真是连哪怕一只的影子都没有。
出来放牛,结果把牛全放丢了,一共有十几头,其中有五头是爸妈跟别人订好了下周赶集卖掉的。
我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咱们要是敢空着手回去,就死定了。不是,谁让你睡着的?」
「这次本来就该你放!我帮你,你还好意思说我!」
他本想跟我吵架,又想了想,长叹一口气,「分头找吧,你找这边,我找那边,找到了就在这里集合。」
由于很多人都会在这一块放牧,山上草皮又浅,所以牛群们总是散开吃草,平时总会有几只消失在雾里,但基本不会跑远。
后来我跑到山坳的另一边才找到我家的牛,真是奇怪了,它们这次怎么会跑这么远,再往前就是大峡谷了。
我一边用青树枝赶着牛,一边喊着我哥,山谷间的回音反复重复着他的名字。
那时候没有电话,就算有也没有信号,回到了集合的地方,只能干等,结果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之前那个水汽弥漫的鬼故事,远处别人家地里露出了半截的稻草人也显得阴森可怖,眼看天就快要黑透了,心里开始害怕,就硬起头皮先自己把牛带回去了。
那天晚上安静地吓人,院子里的黄狗突然开始狂吠,接着马上变成了欢迎的呜咽,是我哥回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朝屋里走,怕惊动我爸妈,借着火塘的光,我看到他用唇语摇着头对我说,没有!
我得意地用手指了指牲口棚。
「吓死我了……」哥哥笑了,擦擦头上的汗,「我还以为全丢了。」
我回到火化坑边,慢慢感受四周温度的升高,雨点般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震耳欲聋,这是为了向送魂路上的魔鬼开火,除去旅途上的邪魔。
毕摩苍老的眼眸里闪着橙色的火焰,正为哥哥念着最后一段指路词。
「阿机尔古!现在阴间有两条路!一条是黑路,一条是白路。黑路是魔鬼走的路,白路是好人走的路,是祖先走过的路,你要朝着白路走,莫向黑路行!你要沿着祖先的路走,一直走到祖先居住地去,祖先的住地屋上还在冒炊烟,祖先打仗的地方还能听到吼声,你莫要变成鹰,鹰来破鸡群,亲人见你必定吼声起,你莫要变豺狼,亲人见了一定会远离你,最好你能变成布谷鸟……那样的话,看不见你的身影,还能听听你在山林中的呼唤声。」
在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告诉我,说我们生离不开火,死也离不开火,是火养育了我们。
火可以驱寒、做饭、祈福,甚至还可以当作武器,但如果你问问我哥的话,他很可能还能说出一样别的东西。
2000年的七月末,我的记忆中那段时间下了将近半个月的雨,不过当关键的日子来临时,阳光突然眷属了我的故乡,那年的火把节对我哥来说意义非凡。 昭觉的集市旁的空地上建了打歌场,最中间的地方竖了一棵大号的火把,前面栽了一节干燥易燃的树桩。
我们在排队打火花,每个人都依次拿着手里的木棒去树桩上钻火,如果没打出火,就换下一个人。
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那天我妈破例给我和我哥一人10块钱,我想先去买东西,她却先让我去排队打火,她一直跟我啰嗦,说打出来你的幸福就来了,可我的眼睛一直望着远方的小摊子,我怕我去晚了,好吃的就卖完了。幸福会跑掉的。
我没打出火花。我妈抱怨,你根本就没用心!在我快要走到卖冰棍的摊子时,身后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我一回头,看到有好多人都围着我哥,他手中的木棒尖尖上有一团桔红色的亮光。
「好厉害,你是今天第一个!!」
人们都说,第一个打出火花的人,会在最近一段时间获得意想不到的好运。
我和尔古花光了所有的钱,买了一大堆零食,坐在高处的草坪上大快朵颐。
我嘴唇下边有颗很小的痣,后来有人跟我说这是「食痣」,就是说我比别人有口福的意思,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有钱人才能天天吃好喝好,但如果吸毒算有口福的话,这个还挺准的。
夕阳照耀着热闹的打歌场,有一群年轻的女孩在排练朵洛荷舞,她们手里拿着黄纸伞,脖子上的银饰反着金光,转圈的时候,没过脚踝的百褶长裙会先扭起,再反方向绽开,看起来像倒扣的长颈花瓶。
其中有一个女孩吸引到了我的注意,她站在最后一排,倒不是因为她舞跳得有多好,反而是因为她跳得最不好,另外几个女生正在指点她。即使她挨训了,跟别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感觉很温柔。
她看起来年龄比我大几岁,容貌姣好,在人群中很显眼,肤色比周围其他女孩稍微白一个度,皮肤也细腻,最重要的是,身材看起来很有料。
我对看表演不感兴趣,但我倒是想看看她在舞台上的样子。
哦,那天晚上我还遇到了拉龙,那个时候他还在利姆,他说跟别人发生了点冲突,问我想不想跟他去报仇。
具体是什么矛盾我忘记了,总之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不重要。
「但我……」我晃了晃我手中的白柴,意思是我被安排了任务。我得去搭打歌场的中心舞台。
「哎呀,找人替你呗。」拉龙无所谓地说。
如果用穷极无聊这个词来形容我过去在利姆的生活,那打架确实算是一项比较刺激的娱乐活动。
我去找到我哥,拜托他帮我把活干了,他问我干什么去,我故作神秘地说,去「办点事」。
我和拉龙就这样一直游手好闲地到处乱转,等待我们的目标出现,这期间我们还去集市旁的露天影院看了两场电影。
当时有一点我感觉挺奇怪的,我让我哥替我干活,他事后居然没让我「还债」,一般我让他帮我干点什么,他绝对会让我再帮回去,但那一次他没有。他说,你不用来了,玩去吧!我们这边都搞完了。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我意外地发现我哥居然在跟之前那个跳朵洛荷舞的女孩说话!怪不得他不想让我回去干活!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似乎很投机,尔古在舞台干活,女孩在那排练,我猜他们是借着这个机会认识的。
我恋恋不舍地望着远处舞台边的女孩,我后悔和拉龙出来报仇了。
「你要找的人,他不会回家了吧?」
「不可能,肯定能找到。」拉龙看起来很有信心。
后来我们终于在表演前夕的夜晚遇到了拉龙的「仇人」,那小子看起来和我们岁数差不多大,我猜拉龙的气可能已经消了,因为他对他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很生气,可那小子当时喝多了,居然直接骂了我们两个,还往我脸上吐了口唾沫。
我就往他下巴的位置打了一拳,拉龙又趁机踹了他两脚,他没站稳,头猛地撞到一块锅庄石上,我们已经做好了他愤怒地站起来还手的准备,但是他没有。
他的头磕流血了。
其实那时候的我真算不上一个多坏的人,至少比现在要好得多。我并没有使太大的力气,打的这一拳纯粹是因为拉龙在旁边给我壮胆,我想耍耍威风,不想让其他人觉得我胆小无能。
旁边的人看到我们动手,有人跑过来拉架,还有人开始训我们,说什么我刚才都看到了,他骂你确实有错,但你们先动手打人更是不对。
围过来看的人越来越多,我发现我哥和那个女孩也正朝这边走。
在他们两个路过人群的时候,那个女孩好奇地朝这边望了望,紧接着她马上就被吓到了。
「曲加!」
女孩惊叫了一声,丢下手里的白柴,匆忙地跑到倒在地上的男孩身边,她蹲在地上,焦急地扶起男孩的头,完全不在乎为表演节目准备的漂亮裙子沾上尘土。
两人如此亲密的举动,我哥脸上的表情特别尴尬。
「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女孩掏出一块手巾,轻轻擦拭着他流到脸颊上的血,那小子抬起眼皮,用手指着我。
哥哥惊讶地瞪大眼睛,「俄切?」
女孩问我哥,你认识他?
我哥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我弟。」
她满眼心疼地看了眼受伤的小子,再愤怒地冲我哥大喊:「这是我弟弟!」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挽回那条还没系上就背风吹散的红线,我哥选择站在长辈那边,脸上带着威严,绷着脸逼我和拉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那对姐弟道歉。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拉龙之外,没一个人替我说话。
当时真是气死了,我也要面子的啊。
全家人的火把节都过得不开心,爸妈不开心,因为他们赔了人家医药费;我不开心,因为我觉得我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我哥最不开心,我猜,他应该没有那女孩家的住址和电话。
哥哥的好运就像他打出的火花一样,转瞬即逝了。
后来过了好一段时间,爸妈觉得我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就找了媒人,给人家两只鸡,让帮忙介绍个老婆。
对方在几天后给了答复,说有个女孩挺合适的。也许我哥的心里还放着另一个人,但男人就是这样,倘若他有这个机会,即使这个女人不是他的最优选,他还是会去。
我哥突然问人家,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接着他马上就呆住了。只因介绍人说,女孩叫吉觉依扎嫫。
「怎么了?不愿意吗?你们各方面都很合适啊。」
「愿意愿意,特别愿意!」
纵使人生历经了再多坎坷与风霜,哥哥的爱情终究还是得到了火的祝福,当年还有人调侃他,说这是「被包办的自由恋爱」。
缘分,可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遗体火化进行到一半,又开始放炮,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四散。依扎嫫蹲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脸,止不住地颤抖。炮声每响一次,她就会像鸟儿受惊吓般猛地哆嗦一下。
人们总是说,乌鸦愿人亡,喜鹊愿人旺。
哥哥和嫂子结婚的那天,我家门口的椿树上就飞来了很多喜鹊。
爸妈在院子里用青松枝和竹帘搭建起了一座半圆形的青棚,并用冬青叶和彩色旗帜装扮,把诺苏人的喜神牌位供奉在青棚正中间,寓意新婚夫妻长命百岁,白头偕老。我们都坐在棚外,在周围点起一圈奇数的篝火,聆听请来的乐手弹拨月琴的声音。
随着一阵热烈的欢迎声,我看到依扎嫫骑在一匹高大的彩马上,她脸上蒙着黑纱,美丽的面容若隐若现,神秘又羞涩,像一个忧郁的古代侠女。
她那天打扮得格外隆重,戴着黑色头帕,梳着单边的麻花辫,上身穿着黑红相间的右衽大襟衣,身上斜挎着细牛筋编织成的图塔佩带,没过脚踝的百褶长裙尾部系着流苏,裙子上绣了火镰和羊角的图案,腰间的三角荷包上缀着长长的五色飘带,和彩马的配饰是成套的。
每当有风吹过,她耳垂上的银耳环就会随风跳跃,彩色的飘带像鱼尾巴一样荡漾,脖子上戴着的沉甸甸的银领牌也总是丁零零地响,真像是一个美人风铃。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家支的一个妹妹钻进青棚里给依扎嫫卸妆。我站在青棚外远远地看着她。
小妹妹掀开依扎嫫的黑纱头盖,我发现她看起来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小了一圈,我后来才知道,新娘子在出嫁前必须饿一段时间的肚子,据说她每天只能吃一个鸡蛋,这是为了防止新娘在出嫁的路上排泄,属于大不吉。尽管从她家到我家其实算不上远。
我听见依扎嫫悄悄对小妹妹说了一句话。
「尔古在干嘛?我去偷偷看看他,可以吗?」
「明天,明天,今晚你得和我住一起呢。」
用发油在新娘头上从上而下擦三下,再用梳子梳三下,而后将其独辫分成两辫,从今以后她就是个已婚妇女了。
按照规矩,我哥在婚礼的第二天才能露面,他要给依扎嫫的舅舅跪拜、敬酒、献礼金,拜请舅父认定昨天的婚礼有效。
院子里摆了喜宴,很热闹。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喝的,就像魔法一样,从贫苦人家里凭空冒出来。
由于前段时间一直饿肚子,我能感觉到依扎嫫饿坏了,但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意思多吃,只能对着别人害羞地笑。
我直接拿了一大桶水扣在我哥脑壳上,很难说我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举。
我哥又气又笑,对我大喊,你有病吧你!但他也没对我发火。如果男方在婚礼上被泼了水,那就意味着女方在嫁到男方家里后在吃喝方面不会有困难,生活优裕。
院子上方晒的腊肉有几块掉地上了,本来我的一个家门兄弟索布要去再给挂上去,但是他当时已经喝多了,我家的梯子有点晃,我妈就让我去挂。
我刚站上去,就感受到下边一阵剧烈的晃动,吓得我赶紧抓住一块瓦片,原来是索布用手抓着梯子在捣乱,他还说:「我帮你扶着啊!这样安全!」
我问他,你确定你能扶好吗?
放心放心!交给我吧!他嬉皮笑脸地对我说。
过了一会,感觉稳当了不少,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底下根本没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放松了警惕,从梯子上下来,结果摔了个狗吃屎。
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哥哥和嫂子站在我面前,我抹了抹脸上的灰,嫂子扑哧一下笑了,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在脸蛋上。
依扎嫫原谅我了,哪怕是因为婚礼的喜悦,哪怕只有一瞬间。
有一只手把我扶起来,我抬眼一看,是曲加。他问我有没有事,我没理他。
后来喝酒的时候,曲加主动敬了我一杯,也许他比我有度量。
哥哥嫂子婚后的某一天,依扎嫫穿了一条浅色的裤子,撅起屁股弯腰趴在院子的桌前点豆子,臀部饱满浑圆的曲线清晰可见,我就一直站在她身后,看了很久很久,我幻想她阴部的形状和阴毛的疏密,直到我妈喊我,才弯着腰进了屋。
饭后爸妈出去了,我从外边干活回来,听到哥哥的房间里有大人才有的动静。
我看不到淫靡的画面,却可以听到声音,也可以联想到肌肤相亲的触感。
我听见两个性器的碰撞,总是有黏糊糊的爱液粘连,连床都跟着吱吱呀呀地附和,我还听见她在叫,声音害羞又妩媚。她说:「别捏了……别捏了……痛……放手!」
又过了一会,她勾人的求饶声突然被打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突然钻进了她的口腔。她开始小声用鼻子哼哼。
我惊叹她居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实在难以把床上的她和现实的她联想在一起。
一起过夜对他们来说很难得,因为在婚礼结束之后,新娘子要回自己家待上一段时间,这叫「回门」,也叫「坐家」。时间不固定,最短的有几个星期或一个月的,最长的有几年的,虽然他们两个感情很好,经常黏在一起,但直到新娘真正怀上孩子之后,她才会常住夫家。
所以新婚反而更像一段不能每天同居的热恋,他们总是情难自己。我的房间和他们的就隔了一堵墙,总能听到床板摇曳的声音。
我记得有一次他们陆陆续续做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嫂子走路腿都打颤。
她虽然平日里内向害羞,跟谁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但我真想不到她是这种人,在房事方面居然还挺享受,每次听她那个被肏时害羞的哼哼声都能感觉她是真的舒服。
我总是孤单地躺在床上,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什么是寂寞。
在我的体内有一团越烧越旺的火焰,它时刻提醒着我,我具备了长大成人的身体,唯独缺少一次鱼水之欢的历练。
房间里弥漫着交欢的水汽,他们挥洒过爱液和汗水的地方,我总能闻到一股咸味。
我常常感觉心里不平衡。我累死累活地在太阳地底下干活,而他却可以在漂亮女人的身子上耕耘,可能是我憋坏了,当时的想法很阴暗,我真挺恨我哥的。
妈的,要不是因为老子,你当初能有机会认识他?
我的心里萌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嫉妒。谁来解决我的生理需求?我年纪也没比我哥小多少,为什么爸妈不给我找老婆?
我总是自私地认为,依扎嫫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根本就不是尔古娶了她,而是我当初把依扎嫫让给了他!
那天晚上我借着月光,把手抬到空中,手指弯曲,慢慢变成弧形。也不知道女人的乳房摸在手里是什么感觉,那颗饱满的乳头会不会刚好蹭着我的手心,弄得我痒痒。
就在那个夜里,我许下了一个龌龊的生日愿望。
我之前说过,有次我实在没忍住摸了她两回,我哥把我揍了一顿。虽然骚扰她的过程无比短暂,但隔着衣服触碰她私处的手感我到现在都记得。
我的心情复杂,我又想让她来,又不想让她来。想让她来,是我有时候能听到她被操的动静,不想让她来,是我就算听到了又有什么用?
直到有一天,我本以为又可以听到男欢女爱的动静,可是并没有,情欲在一段推搡后停止,嫂子说,我来那个了。
哥哥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那你来找我干嘛呀。」
「难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吗?」
尔古想了想,说闯红灯也不是不可以,嫂子感觉很委屈,说难道你就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哥说,那你穿情趣内衣给我口出来。就是口交,你知道吗?用嘴含住我下边帮我弄出来,我还没试过呢。黄片里的女的就会这样。
嫂子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总是跟着觉力(我表哥)去看黄碟。
我哥理直气壮地说我就看了怎么了,他们两个就这样争执了几个来回,互相讲对方不愿意听懂的话,我哥说表哥告诉他在城里花钱就可以买到这样的服务,嫂子情绪激动地呵斥他,那是妓女!
「尔古,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听到这里,我噗嗤一声笑了,他以前又操不到你,他当然不这样了!
看来男女之间的欲望不仅能灭火,偶尔还能当火药使。他们两个终于还是吵起来了,越扯越远,也不知道我哥是不是故意装傻,根本就不打算哄她。
那你就去和黄碟里的女人过日子吧!
嫂子留下这句话便夺门而出,我跑过去幸灾乐祸地对她说:「这下尔古不要你咯!」
她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心里一定更难过了。
依扎嫫又「回门」了,他们两个就这样冷战了几天,我哥后来找她服软,让她回来,嫂子依旧没有理他,感觉有点好笑,可能那个时候她例假刚走。
大概又过了不到一个月吧,有人敲门,是依扎嫫。她看起来不太开心,手里拿着一顶编织帽子,好像是她自己手工织的,她问我尔古在家吗?
我告诉她,尔古跟朋友去成都了。
「去成都?」
她诧异,满眼写着不相信,还问是不是我哥故意提前跟我串通好了。
「他真去了啊,我骗你干嘛,我哥没告诉你吗?」
她感到尴尬又窘迫,把手里的帽子收回布袋子里,「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知道。」
火焰上方不断冒出浓烟,染灰本就不明朗的天空,哥哥也终于在大火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他的躯体变成了一缕半透明的青烟,在风中随意变换着形状,仿佛真的长出了翅膀。
从此之后,我哥就变成一只布谷鸟了。
哥哥和嫂子的生离与死别,都是由这套情趣内衣引发的。
「其实我真的很后悔去成都。」
我哥曾这样告诉我。那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对我吐露心声。
他所有极端的情感,悲痛和狂喜,都是被毒品催化出来的。可是他虽拥有了更丰富的情绪,却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正常人。
倘若依扎嫫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当初的她一定不会觉得自己嫁给了爱情,在火把节的舞台边搭建起的情愫就像一场天大的笑话。
大约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哥的肉体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享年二十岁。
火葬师把哥哥的骨灰装袋交给爸妈,从此以后,尔古就变成了白粉状的尘埃。
葬礼结束后,我们家在离火葬点不远的室外摆酒席。
吃饭没有桌子,就直接在草地上铺一块毯子,放上盆装的牛羊肉和荞饼、还有烟酒和糖果,大家都自由组合成团,蹲着或者坐着吃饭。
除了杀牛杀羊,我家还杀了几只小猪,这是用来感谢那些牵了牛羊来的客人。
有人给我敬酒,我就喝两口,然后趁人不注意倒掉。自从打针之后我基本上就戒酒了。
「对,就是他。」
当时我正蹲在地上剁羊肉,用余光看到有人边小声说话边朝这边走过来,抬头一看,是那个之前找我买了掺了墙灰的海洛因的小子,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我突然有些紧张,这是要来揭发我吗?
可当他们两个走近的时候,我没感受到什么敌意,反而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来自同类的默契。
那男的对我说:「你就是俄切吧,听说你哥去世了,节哀顺变。」
我哦了一句,他继续说,你哥打针,对不对?有人说你哥身上有针眼。
「你别胡说,那是在卫生院输液扎的。」
「自己打的和护士打的,那可不一样。都是自己人,你别紧张。」
我放下手里的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哥的骨灰,卖不卖?」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买别人骨灰做什么?可他接下来说的话令我惊讶万分。
「把骨灰放火上烤一烤,能抵上两分货,你要是愿意的话,」他用手比了一下,「给你这个数。」
「他有艾滋病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以前试过,闻闻没事的。而且上周乡里大抽血,我是阴性。」
我最多就听说过四分货五分货,两分货我他妈还是头一次听说。
杂质多的脏货,一般都比较「打脑袋」,就是又难受又不够爽。可能是我这人比较挑剔,两分货,那还能玩吗?
可千万不能让这两个傻逼去贩毒,不然搞不好他们会往你的货里掺死人骨灰啊!
我摇摇头,「要不还是算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有些不依不饶,「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哥骨头里全是吗啡!
你考虑考虑吧,要是愿意,」他跟我说了个地址,「我平时在那里。」
要我说啊,人还是活着好,死太沉重了,也太讽刺了,有人真心为你哭泣,有人惦记你、念叨你,还有的人利用你,或者非议你,还有人,他会找你的至亲明目张胆收购你的骨灰。
「这是什么东西?」
哥哥的丧事过了一段时间后,我被我们家的头人叫到村长办公室谈话,到了之后发现我嫂子也在,头人的表情严肃,屋里的灯光昏暗,打在他的眉弓,两个深邃的眼眶一片漆黑。
他递给我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那个写着我哥名字的注射器。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嗯,不知道。」
他的语气惊讶又愤怒,「你和依扎嫫是和他最熟悉的人,你们的同伴教育是怎么做的!」
「哦,难道我就应该二十四小时盯着他,哪怕他去屙屎撒尿我也得一直看着他,对吗?」
我的心里恐慌,却强作镇定,环顾四周,一脸无辜地对他说:「我的亲人刚刚去世……你却怀疑我?」
这还是我之前教给尔古的办法,先愤怒,再装可怜。
眼看气氛有些僵持不下,旁边有其他干部打算劝我。我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有一只手拍拍我的肩,头人对干部摆了摆手,放平语气对我说:「如果你们能早点发现,带他参加家支戒毒,也许他还有救。」
「他是自杀!你他妈懂什么是自杀吗?」
我气冲冲地站起来要走,他突然又叫住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当我扭头看他的时候,感受到一股从他眼睛里散发出的寒意,好像能把我活埋进冰窟里。
「俄切,如果你知道是谁提供毒品给他,你会怎么做?」
我犹豫了一下,不敢看我嫂子,「我不会放过他。」
「对,如果我知道了,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其实我以前真不是这样的,真的。我不知道现在说这话还有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共情能力失灵了。我对别人的关心和愧疚好像都只是在演戏,其实到头来我只会考虑自己。我的大脑只能产出三种情绪:狂喜、抑郁,还有恼羞成怒。
我终于意识到我病了,那是一种比艾滋病更致命的,名为「没心没肺」的绝症。
我妈说依扎嫫不知道去哪了,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就不在,快天黑了也没回来,我知道她在哪。
大溪谷的一座小山腰上,旁边是一片小小的悬崖,崖边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树,崖下是一条无名的河,水流湍急,前些天我和家人们一起把尔古的骨灰撒在这里,这是毕摩结合他的命宫和死亡方式选的地方。
有一个穿着黑色长百褶裙的女人独自坐在草地上,那是我天降的妻子,她低着头发呆,双臂环抱住膝盖。尔古的遗照平躺在她身旁的地上,被她的长裙摆盖住了一半。
她又瘦了很多,脸盘比平时小了一圈,她现在胃口不好,都不怎么吃饭,就好像是当初为了婚礼而饿肚子。
转房是一个很沉重的词,兄终弟及,这意味着某个直系兄长的死亡,而我却是受益人。
哥哥是带着恨走的。如果没发生这些事情,他在黄泉路上大概会惦记我这个弟弟吧。
我曾经确实在某个时刻恶毒地诅咒过他,可那只不过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少年在气头上的丑陋玩笑,我没想过这件事会真的发生。
我还是习惯管依扎嫫叫嫂子,我和她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她也没能给我妻子的感觉。
「你一直在这吗?」
除了上次大半夜守灵的时候她让我去死之外,这段时间嫂子一直没主动跟我说过话。
我尽量让自己友善,「走吧,听话,回去了。」
「不用管我。」她的语气很冷。
「你还生我气啊?」
「唉,那好吧。」我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我只想自己待着。」
「喂,你别难过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不想听!」
「跟尔古有关的故事。我猜你不知道。」
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像情侣那样用胳膊环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搂在怀里,她使劲挣脱我,对我态度很差。
「依扎嫫,你确定要给脸不要吗?」
我半开玩笑地问她:「昨天……你是打算告我的状吗?」
我本以为她会不承认或者干脆直接服软,可她却只是直直地看着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我低头看到地上尔古的遗像,裱了木头框的黑白照片,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还记得那天,那天是尔古领到了模范艾滋病人的荣誉奖状,还有奖品和奖金,全家人一起站在家门口那块「中英计划」的铁牌前拍的照。
其实我来找嫂子本来就是找她算账的,看到她这样我心里莫名地来气。
从爸爸在村子里放土枪的那一刻开始,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击中了我的身体,心脏跟着门外的巨响一次又一次地震动。我一直都不想直面最近发生的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尔古和依扎嫫。
我能想到的唯一暂时解脱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人来分担我的罪恶。
「我觉得就是几天不收拾你,你飘了。」
「尔古的遗物,都是你在整理!如果不是你假装发现交给他,他怎么会把我叫过去??你回答我!」
「我请问你,你觉得尔古是怎么死的?是吸毒吸死的……还是得艾滋病死的?
好像都不是吧?如果我没记错……唉……」我假装在思考,「他好像是受了刺激自杀的吧?」
「那到底是谁害死了他呢?」
「难道你自己很无辜?」
「你觉得你和陪别人做爱换毒品的妓女有什么区别?」
「而且你好像很享受呀,经常被我操到高潮,对不对?」
「你觉得你是在真心悼念他,还是在给你自己赎罪?」
我连珠炮式地质问她,不给她留一点还口的机会。我不仅比她无耻,还比她擅长讲歪理,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你是我老婆,所以你从今往后必须听我的话!我得照顾好你,才能完成你老公——哦不对,你前夫的遗愿啊!你要是能乖乖的,我就让你好过,但你他妈要是敢报复我,老子他妈的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整死你!」
我把她推在地上,把她的长裙掀到她肚子的位置,朝着她的下体摸去。这是我的惯用手段,用力揉搓一会她的阴蒂周围,她就抵抗不了。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为什么呀!咱们俩婚后还没入过洞房呢!」
她的反抗就像我第一次操她时一样剧烈,只是这一次,她的丈夫不会在她身旁流着眼泪哀求我了。
天地之间只有我和她,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她一直大声哭喊,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我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粗暴地伸进她的内裤里,正打算把第一次干她时的快乐在野外重温一遍,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抬起头,张开嘴,使劲朝着我的手上用力。
「你妈的!赶快松口!!你他妈是狗啊!」
她居然敢张嘴咬我!我使劲捏着她的脸颊把她的嘴掰开,虎口上留下了一个通红的牙印。
我痛得甩了甩手,刚打算揍她,没想到她居然趁机挣脱我,像兔子一样跑掉了,那不是回家的方向,而且她就算回了家,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风吹得岸边哗啦啦地响,她的身影在前方移动,越变越小。
她这是打算投河自尽!
「依扎嫫,你干什么!」
我赶快追她,她跑到崖边,转过身,用尽所有力气冲我大喊,回声响彻山谷,树上的布谷鸟全都扇着翅膀四散。
「你别过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