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们检测到您试图屏蔽广告,请移除广告屏蔽后刷新页面或升级到高级会员,谢谢
98.心甘情愿
“见到你的时候,它就会跳得很厉害。”
掌心之下的心跳热烈激昂,像是在予面前的少女回应。
谢锦茵默默抽回手,唇角挂着温柔的笑意,眼底却没有丝毫波澜,顾祖师的纯粹令她觉得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
她对他并无任何男女间的感情,也并不相信,这世间任何男子的感情能够长久。
与其去渴望拥有一颗不知何时会改变的心,不如还是做个利己之人比较痛快,不必对他人怀有期待,因为能够回应期待的唯有自己。
故而,她红唇微启,徐徐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人心易变,亦如寻常……顾祖师,你得道多年,应当比我更清楚,情爱不过羁绊,与长生大道相比,追求一颗不知何时会改变的心,又有何意义?”
“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顾言非抬眸看她,并未对她这般绝情之言流露出半点失落。
谢锦茵微抬头,仍含笑回:“又有何不同?”
顾言非眉头深锁,薄唇抿成一线,就这么动也不动的注视谢锦茵。
片刻后,他道:“你说得对,长生之道上变数诸多,修行之人唯一的倚仗便是自己,不能、也不该相信旁人。”
“你保持这样就好,而我……”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睫低垂,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几近笃定道:“我不明白我的心,但它不会说谎。”
面对他清澈的眼眸,谢锦茵不知如何回答,下一瞬,视线一暗,移步换景,顷刻间置身在一处玄妙的空间。
顾言非袖摆一拂,这方空间瞬间明亮起来,无数灵石堆砌成山,各种千金难求的天地灵宝摆放在四周,犹如琼楼玉宇,贝阙珠宫,华美得一时令人难以移开眼。
她虽知如顾言非这般在紫微界在玄夜宗的地位,积累的财富定然不少,但粗略一看,这个空间方圆百丈之大,几乎等于一座小仙洲。
而能将一座仙洲堆满的财富,若是按凡间界的朝代来计算,起码也要六七个朝代以此累积。
岂止是富可敌国……
如果这么来看,玄夜宗另外几位师祖,也应当有相当的财富,若能全都骗到手,那她岂不是再不用担心生计,四处奔走了?
还真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谢锦茵往前走了几步,好奇地四处打量,顾言非则站在她身后,目光没有半点游移,一直注视着她。
直到她停下脚步,顾言非宽大的手掌才覆过她的掌心,不知将什么东西置在了她的掌心间。
掌心泛起一点微凉,令谢锦茵蓦然垂眸看去,一颗简洁剔透的琉璃珠正静静卧在他掌心。
少女皱起眉头,白皙清秀的面容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惊骇。
“这是……魂珠?”
顾言非看着她,目光坚定炽热:
“我所有的,都给你。”
谢锦茵闻言神色淡淡,捻着那琉璃珠状似不经意地在手心把玩,微凉温度在她手心化开,看起来是这样脆弱而易碎。
如顾言非这般境界的修士,都可炼出一颗魂珠,魂珠以他们的心魂炼成,是修士元神化作实体的存在方式,但若是将元神化作实体,势必意味着也可以随时被人摧毁,极为危险,所以一般修士绝不会选择这么做。
顾祖师此举,是想向她证明或者许诺什么?
谢锦茵轻佻一笑,漫不经心道:“……可,若我将它毁了,顾祖师,你会死的。”
“既是属于你的东西,那怎么处理,都可以。”男子的声音里依然没有半点犹豫。
四周幽寂,而在这瞬间,面对这汹涌热烈,不掺杂任何虚伪的爱意,谢锦茵的心也依旧淡漠而平静。
所以她问顾言非:“顾祖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顾言非还未回答,她却自顾自又讥笑着说:
“回报你同样热烈的感情?亦或是尝试爱上你?又或者,你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感觉,希望能增加与我相伴的时间?”
少女晧腕凝霜,乌发明眸似一泓清水,澄澈清透,眼底空无一物,分明生了一张温柔面庞,目光冷得却像一块冰,徐徐寒声道:“其实,你对我再好,给予我再多,我也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不必回应。”
因为神魂有缺,顾言非说得很慢,但一字一句,格外清晰而有力。
“不必,回应我同样热烈的感情。”
“不必,尝试爱上我。”
“不必,增加与我相伴的时间。”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于我而言,很特别,虽然目前我还无法找到原因。”顾言非顿了顿,眼睫垂下,在清冷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翳,随后紧握她的手,再次按在心口。
“但……我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一切。”
99.重要的是你
对方话说到这里,谢锦茵愣了愣,却也再说不出半字。
良久,她才微笑着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顾言非看着她,目光笃定,没有丝毫改变:“重要的是你,而不是,你是什么样的人。”
说实话,被这样一个几近完美找不出任何缺点的男子表露心迹,她的确是感到欣喜。
但除了自己以外,她在这世上并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即便顾言非所言非虚,字字句句出自肺腑,她也不会相信他口中的半个字。
不过,既是他送上门来任她利用,任她索取,那她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那便如此吧。”谢锦茵踮起脚,白皙的手轻抚上他的脸侧,指腹慢慢沿着下颌游移,最后抬首吻了上去。
顾言非呼吸一滞,却乐于接受这个吻,手掌箍住少女纤细的腰身,谢锦茵也顺势将双臂缠上他的脖颈。
双唇紧贴,呼吸交融,柔滑的小舌沿着男子弧度优雅的唇线探了进来,顾言非并不熟稔,但仅凭本能就已学会了其中诀窍,他勾住谢锦茵的舌头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二人身体紧贴着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这一吻太过缠绵,顾言非很快有了反应,硬物抵着她的身体,谢锦茵自也察觉到了,所以缓缓将他推开,轻喘一口气。
方才结束一个吻,少女薄唇微启,星眸水润,含着情欲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慵懒:“顾祖师,我收下你的一切。”
不过,除了眼下这成堆的财富,谢锦茵还有一事十分好奇。
她抬手指了指这方天地,问道:“这是顾祖师你的术法吗?隔空取物,移步换景?”
“是。”顾言非轻应,对她毫不隐瞒,抬手就捻来一个剑诀。
这方天地在他捻来剑诀的瞬间四分五裂,像是被工整割裂开的空间块,随着他指尖动了动,又眨眼间完好无损地拼合在一起。
“这是我的剑境。”他道。
空间……倒是让谢锦茵联想到云中界一事,这或许也是一种前往云中界的办法。
故而她试探着问顾言非:“若顾祖师的剑境修炼到极致,是否有切开界面空间,到达另一界的可能?”
顾言非虽不知她为何有这样的猜测,却还是答道:“若你希望,我可以做到。”
四下景物再次如走马灯般交错变换。
广袤的空间被凝成一粒光尘,落入谢锦茵手中的琉璃珠中,即便是她亲眼所见,也仍是觉得这实在叫人惊骇。
……这小小芥子之中竟能藏下须弥天地。
这东西太过贵重,又与顾祖师性命相连,她自也不会转手就将它卖了,并且,光是里头的灵石就已经足够她挥霍上好一阵了。
她将那琉璃珠收进袖中,对顾言非莞尔道:“珠子我收下了,但顾祖师,我还有要事,暂时要先行离开,之后有缘再见。”
顾言非颔首,并不拦她,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直到谢锦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霞光之中,他才复又按向自己的心口。
手掌之下,心跳已然平复,再没有面对她时那般激越而失控。
他闭上眼,如梦呓般喃喃自语:“为何,唯有对你,才会这种感觉。”
……
100.绝世美人
夕阳西下,明霞漫天。
待离了玄夜宗,谢锦茵就匆匆前往山下渡口,轻车熟路地乘坐灵舟离开。
师尊忌日将至,她此行的目的地是苏家村。
路上恰好经过集仙渡,打算将先前从许祯卿和沉玉书手上拿到的法器当了换成灵石以便积蓄,供她日后开销。
自玄夜宗到集仙渡,只用了一日。
作为紫微界往来枢纽之地,集仙渡依然热闹非凡。
谢锦茵下了灵舟后,便将身形隐匿至人群之中。
玄夜宗嫡传弟子的道袍太过惹眼,谢锦茵在下灵舟前便换上了自己的衣物。
来往的修士摩肩接踵,集市中吆喝叫卖声不断,人潮中,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戴着兜帽穿梭其间。
慧寂剑被她别在腰间,墨发挽成两个发髻,青色的发带垂在肩上,加之面庞生得清秀温柔,一双墨眸如缀琉璃,看起来倒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剑修小师妹。
待进了市集,绕过几个巷子,可见黛瓦朱门,屋舍林立,她转进第三家店铺,余光瞥见门角摆了几盆小景,轻车熟路穿堂而过掀起幕帘进了大堂。
这是她平日里时常光顾的当铺,老板人很机敏,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和聪明人做生意打交道,自然比较轻松。
“谢仙子。”
待她踏进大堂,身着青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就迎了上来,这老板识得她,见她进了门,含着笑与她打招呼。
“王掌柜,许久不见,我这有些法器需要典当。”
谢锦茵说着,在柜面上放下沉玉书予她的玉镯,耳畔却忽然响起一阵珠帘的晃声。
珠帘声泠泠清脆,她循着声看去,珠帘后走出一个红衣男子。
那男子生得妖冶,一头银发被红色的绸带简单束至腰间,左眼之下有一颗小痣,襟口大开,露出胸口白皙紧实的肌肤,身形颀长却并不瘦弱,宽肩窄腰,四肢修匀有力,是个丝毫不输梅无雪的稀世罕见的绝世美人。
但既是见过梅无雪这般珠玉在前,倒也令谢锦茵没有太过惊艳。
与梅无雪那种不染纤尘的冰雪绝色之姿不同,此人美则美矣,却处处透着妖娆魅惑,犹如一朵艳艳盛开的红牡丹。若光论美,他其实也丝毫不逊于梅无雪,可从单喜好上来说,谢锦茵更喜欢梅无雪那种气质。
毕竟,那种看上去清冷如雪的绝色美人,若沾染上情欲会是什么模样……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很是好奇。
所以,她惊艳了一瞬,却只是一瞬,随后轻描淡写地扫了那男子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丝毫没有贪恋。
谢锦茵淡漠的态度却似乎引起了男子的注意,他笑着走上前来,打量她放下的储物镯,目光忽然一变。
过了会,他言笑晏晏道:“这手镯可真是漂亮,姑娘既是要典当,可否让爱于我?”
谢锦茵好奇这人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笑盈盈地望了回去:“可以啊,你能出多少?”
“姑娘要多少?”对方淡笑着答。
“既然如此……那就五万上品灵石。”
谢锦茵毫不犹豫狮子大开口,她知道这个镯子根本不值这个价,只是在试探对方的态度。
闻言,男子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
没等对方说什么,谢锦茵挑着眉,又笑着问他:“怎么样?这个价钱你要不要?”
少女娇俏的语调和清秀温柔的面容让人心生好感,但男子却似乎没有将她看在眼里,仿佛是透过她,在思索着另外一件事。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显然是知道这镯子并不值这个价,却不知为何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好。”
随后,他从袖中拿出一枚五瓣花纹样的玉牌,扣在柜面上,沉声道:
“这个是可抵五十万灵石的信物,你可以凭它去翎云商会兑换。”
谢锦茵猜测,眼前之人兴许和沉玉书有什么关系,甚至可能是玄夜宗之人。
不过眼下她有要事,不想揭露自己的身份,即便他真是玄夜宗之人,她也不在意他拿到玉镯之后,跑到沉玉书面前说三道四。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有现成的钱财为什么不赚?
“多谢这位道友的惠顾。”她大大方方收下信物,含笑看向王掌柜道,“王掌柜,我下次再来。”
王掌柜和蔼一笑,朝她一礼:“那小人恭送仙子。”
话音刚落,谢锦茵转身潇洒地离开。
而待谢锦茵离开,那男子的脸色却越来越沉,印堂发黑,就连眉心妖娆的花钿都暗淡了几分。
“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历?”他隐忍着怒火,几乎是将玉镯拍在柜面上,冷喝道:“这是我师侄的东西!”
见对方这般恼怒,王老板却也只是拱了拱手作揖致歉:“花仙师,做我们这行的有规矩,客人的事情我们绝不会泄露半字,若您实在好奇那位仙子的来历,不如亲自去问问,兴许她会告诉你?”
这位美人正是玄夜宗,花珏。
宋绐霜之徒,辈分上,谢锦茵应唤他一声师叔。
因他时常在外云游,加之性子离经叛道,与玄夜宗诸多长老关系势同水火,所以许祯卿并未同谢锦茵提及过此人,谢锦茵自也不识得他。
王老板毕竟在集仙渡呆了这么久,在这般鱼龙混杂之地做生意,为人处世自然圆滑懂得进退,也知道哪边都开罪不得,只能守口如瓶,再三作揖致歉。
既是撬不开他的嘴,花珏也不再为难他,妖冶的凤眸眼波流转,唇角又浮起浅浅笑意,仿佛恶鬼修罗瞬间化作美人。
“既是如此,那我便去找那位姑娘问个清楚。”
101.先生这是在欲拒还迎?
集仙渡人来人往,若只凭肉眼,花珏很难找到她的踪迹。
但他方才在那信物之上留了一抹神念,追寻那抹神识,他便能找到那个少女的踪迹。
跟着神念的方向,花珏不急不缓跟了她几条街,直到走到一面青石老墙前,才发现顿时没了去路。
鬼市入口?
鬼市所在之地变换莫测,紫微界中不少地方都有通往鬼市的入口,集仙渡自然也是。
虽不知道那少女来鬼市有什么事情,但花珏抬步跟上,他与神识的联系却在这一瞬消失了。
他抬眸一看,便见到一间冷清萧条的铺子,门前挂着两只白色灯笼,虽是青天白日,灯笼里的火烛却燃着诡异的幽幽绿光,如猫儿的瞳孔。
铺子前头萧条冷清,满地落叶被风卷起,随着一阵阴风刮来,那破旧的木门也随之大开,发出干哑刺耳的咯吱声。
倏然间出现的黑衣小童提着宽大的衣摆垫着脚摇摇晃晃走下台阶,朝花珏一礼道:“花仙师,光临鬼市可有要事?主人已在屋内等候。”
那小童话音未落,他口中那被称作主人的男子便推着轮椅走了出来。
男子灰纱覆眼,一身茶白色的长袍,一头墨发简单以发带束起,分明看起来温润无害,如花珏这般修为对上他,却也只是含笑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可有见到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姑娘?”片刻后,花珏狭长地凤眸一挑,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玄祉已推着轮椅至门前,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应道:“的确来过,但方才已离开。”
鬼市真正的主人,幽都百鬼的司掌者。
——玄祉先生。
花珏虽未亲眼见过,但早已有所耳闻。
没想到看起来这般舒朗如玉的谦谦君子,却是游离于三界之外,能随时含笑杀人取命,令诸多大能修士闻风丧胆的酆都冥官。
……可不是能轻易招惹之人。
“哦,原是如此。”
花珏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面庞美艳得犹如牡丹着露,风情无限,也不知是不是信了玄祉这话,也不追根刨底,干脆拂袖离开。
宽大飘逸的红色大袖一晃便没了踪影。
……
待看着花珏离开,玄祉收回目光,朝着屏风的方向柔声道:
“人已经走了,你不必再藏。”
少女的身影被烛火朦朦胧胧地映在屏风上。
“先生……”谢锦茵唤着,从屏风后绕到他身后,张开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身,脸贴着他的后背像是小猫一样蹭了几下。
玄祉拉开她的手臂,回过身去将她推开一些,却是无奈又宠溺道:“你呀,怎么总是唯恐天下不乱,整天招惹别人。”
“先生不是会保护我么?”
少女黛眉舒展,含笑的眼眸如映星泓,玄祉双眼虽看不见,但却早已在脑海中描摹她的脸庞无数次。
玄祉摇了摇头,清秀的容颜令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我一个又瞎又瘸的药师,该如何保护你?”
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谢锦茵也不揭穿,踮起脚吻了吻他的耳垂,轻哼一声:“先生心中清楚。”
二人虽已经发生过关系,但这般亲密的举止,还是叫玄祉有些不习惯。
被她吻过的耳垂处微微发烫,慌忙颔首避开,掩饰仓皇:“那些药都已炼好,你可以取走了。”
“先生这么着急赶我走?”谢锦茵笑着,自是不急着离开,反而伸手搭上他的衣襟,将身子压了上去,“一段时日未见了,先生可有想我?”
想。
如何不想?
玄祉说不出口,但他知道谢锦茵明白。
“你分明心中清楚。”他叹息一声,指腹点了点她秀气的鼻尖,“你这样冰雪聪明,又怎会不懂我的心意。”
“所以啊……大可以不必急着赶我走呀……”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绒球一样轻刮过玄祉的耳廓,他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分明知道是这般再显眼不过的引诱,可他却无法拒绝。
案上烛火幽幽跳了两下,不知何处刮来的风将门带上。
谢锦茵的手探进他的衣襟,隔着单薄的衣物抚摸他的胸口紧实的肌肉撩拨和挑逗。
分明目不能视,腿不能行,看似文弱,身材却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剑修。
“谢姑娘……”玄祉面庞微热,身子绷得紧紧的,不知该往何处动作。
“先生这是在欲拒还迎?”谢锦茵笑出了声,左手往他双腿间抚去,那处早已渤涨,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灼烫的热度。
故而她的指腹刻意往下压,引得玄祉闷哼一声。
男子声音本就清越好听,此时隐忍低哑含着情欲更是撩人。
谢锦茵愈发有了兴致,吻上他的下颌,盈盈笑道:“哎呀,这玩意都这么硬了,先生的身体还真是老实啊。”
欲望被这般露骨揭穿,玄祉叹息一声,却也任由她身上点火动作:“对你,实在是没有办法。”
“先生话说得这般好听,可真是令我开心……”谢锦茵扶着轮椅直接坐到了他身上,抽去腰带,落于玄祉耳畔,便是一阵衣物的摩挲声。
视线中一片黑暗,听觉反而更加清晰,衣物的摩擦声,二人肢体接触时传来的热度,少女肌肤柔软温凉的触感,甚至就连她微弱的呼吸声……
都令他热血沸腾。
102.先别插进那里
他自幼时起就已双目失明,双腿不能于行,世间任何事于他而言,都不过是随时能抽离开去的烟云。
他并不在意,也对所有事物没有丝毫强烈的欲望。
杀人,抑或救人,对他而言也并无区别,都只是应该去做的事情。
但唯独对她,这种感觉很难以形容。
眼下,他迫切地,想占有或者侵犯她……
分明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卑劣的念头。
可侵犯的欲望是从未有过的强烈,想让她,在这一瞬完全属于自己。
“谢姑娘……”玄祉嗓音渐渐低沉,理智仿佛落入一片深沼中。
“嗯?”谢锦茵迷迷糊糊应声,已几乎将衣物褪去,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在烛火映照下如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或许,并没有你想得那般好。”
话音刚落,少女窈窕的腰肢被大掌扣住,双手手腕也被男子手掌反剪在身后,谢锦茵还未反应过来,娇小的身体便被他强势嵌进怀里。
“先生……”她低呼一声,余音却都被吞咽进吻中,玄祉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颔首吻了下去。
少女的唇柔软香滑得像是花瓣,含在口中,满是清雅芬芳。
唇齿纠缠间,娇软的身子也被压得越来越近,硬挺热物隔着衣料磨蹭敏感的腿心,没几下就湿透了玄祉的衣摆。
玄祉徐徐退开结束这一吻,手沿着她的腰肢滑下,轻抚上那再无遮蔽的光洁腿心,雪阜柔软,带着薄茧的中指拨开蜜肉,沾上了蜜穴间的晶莹湿意。
他探进一指,并不深入,只是微微抽动,又带出湿淋淋的透明爱液,屈指捻着花核慢慢揉弄起来。
那处被这样揉弄,谢锦茵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将脸埋在他颈窝处,只能发出些细碎的娇吟声。
“谢姑娘,好敏感。”他含着笑亲吻谢锦茵的侧脸,本就散开在衣物在肢体摩挲间掉落在地,涨大的阳物跳了出来,抵在大腿内侧的软肉间,因敏感而肿大发红的花蒂贴着青筋凸起的阳具厮磨,酥麻感就如同电流攀爬而上,将二人如同藤般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涌起的情潮令谢锦茵双目迷离,面色潮红,声音也低了几分:“因为先生碰我,感觉很舒服……”
又用藕臂勾住玄祉的脖颈,撑起身体,刻意用湿漉漉腿心去蹭那早已勃起硬挺的粗硕阳具,吻着他俊秀的侧脸,含糊不清地说:“先生不舒服么?不喜欢碰我么?”
说着说着,谢锦茵的身体又略微高了些,男子本扶在她腰肢的右手被她拉着,覆在了小巧而丰盈的乳房上。
柔软的蓓蕾被手心抚摸触碰,俏生生地硬挺起来,而余下的雪丘恰好能被他宽大的掌心全然包裹。
“不喜欢这样对我么?”
分明已沦落于情潮中,少女语调含欲慵懒,却处处透露这游刃有余。
就连玄祉这般自持之人,此时也忍不住要感慨:“……真是快要被你逼疯。”
男子修匀干净的手指分开两瓣花唇,就这么慢慢将龟头挤了进去,冠首本就是性器最大的位置,细窄的花口承受不了这般巨物,稍许挤进一些,又被艰涩地吐了出来。
“嗯……慢、慢些……太大了……”
谢锦茵按着他的肩膀跪坐在他腰身上,低低哀求。
玄祉隐忍得厉害,喉结滚动,双手撑住少女的雪臀,再次试着插入,借着湿滑的爱液加之用指节拓开了些,这次终于艰难地进入。
下半身被他的手掌托着悬空,唯有交合处相连,加之被进入的饱胀感令花径绞得更加厉害,少女的眼角噙出泪水,努力适应着填满体内的硬物。
“啊……进来了……”
压抑着满腔蹂躏侵犯她的欲望,玄祉低声问询:“可有不适?”
怀中少女的身体还在轻轻发着颤,纤密的睫羽之上悬挂着泪珠,略含泣音:“还好……嗯……先生动慢些……”
“好。”玄祉轻应,进入的动作温柔而有力,紧窒柔滑的甬道慢慢被粗硕的硬物剖开,刚进入一半,便已抵到了娇嫩的宫喉,凹凸不平的蜜肉如同舔咬般挤压他的阳物,深处更是稚幼不已,冠首抵着那处碾磨,快慰便强烈不已,激得谢锦茵忽然泄了身。
爱液在交合处的细缝中大股溢出,浸润得那半截未插入的玉粉男根上下都是,大片水渍流在了玄祉的衣摆上。
“啊……先别插进那里……”
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样就泄了,双腿夹着玄祉的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玄祉唇角微抿,并未回答,有力的手臂托着她的下身,将她抱在怀里慢慢抽插起来。
分明看上去这般文弱,四肢却极为有力,能轻而易举地将怀中少女抱起,而她只需搂着他的脖颈,支撑住因快感而不停发颤的身体。
肉器严丝合缝嵌在凹凸不平的甬道里,随着进出的动作发出咕叽咕叽的糜烂水声,花心被磨得软烂,白嫩饱满的乳房上下晃动,肉体也因为不断撞击发出啪啪的声音。
终于,再撞击百来下后,阳具终于抵开了娇嫩的花心,插进了膣腔最深处。
“呜嗯……”谢锦茵忍不住抽泣出声,却并不疼痛,因为刺激太过强烈她浑身都在颤栗,只能发出低弱含欲的闷哼声,“先生插进那里面了……”
冠首整个都插了进去。
稚幼的胞宫被阳具塞满,性器的长度却尚有盈余,似乎还能被插进更深的地方,少女平坦的小腹也被顶弄出一个隐隐的形状。
玄祉双腿不能行,但也恰恰正是因为如此,全身的力气都仿佛集中在了腰腹处。
体内深处像是被男根撑至最深最开,甬道也跟着失控般痉挛,紧绞住阳具,充盈覆顶的快感几乎吞没了谢锦茵的理智,只觉得身下将是要失禁般地整个人颤抖起来。
“呜……先生我不行了……要、要泄了……不要了……”白皙的小腿在轮椅上不断摇晃,唯一的着力之处正被阳具狠狠贯穿,更令她难以自控。
“泄吧。”玄祉怜爱地吻去她面颊上滚落的泪珠,身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留,精壮的腰身被少女含着的春情娇吟刺激得更加有力,将棱口次次顶到娇嫩的宫壁上。
粉滟的花唇不断被粗大阳具撑开至变形,蜜穴也被入得开开合合,爱液四溢。
虽看不见,但肢体交融的快意已足矣令玄祉疯狂,他抿着唇,身子几乎不受理智控制,顶撞得越来越快,肉器屡屡肏撞开花口深入宫胞,快感像是骤雨般愈加频密,令二人如赴极乐。
失禁感太过强烈,谢锦茵再受不住,哭着泻出了大股阴精。
103.射满了
“泄得真厉害。”
玄祉将她抱到大腿上,他还未射,硬挺的阳具还插在花径里头,大量热液抵在深处,也有不少泄了出来。
他的手掌沿着二人的交合处摸索,便感觉到满手的湿意。
嗯,的确湿得厉害,将他的衣摆都湿透了。
“谢姑娘,可还好?”玄祉轻声问她。
谢锦茵啜泣不止,还未从强烈的刺激中回过神来,杏眸迷离,含着薄薄的水雾。
不由想,她看上的这些个男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个个天赋异禀。
但她也并不讨厌就是了。
若是男人光生了一张不错的面皮,还是别人用过的二手货脏东西,却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是什么稀罕货色,女人还必须要为他争抢大打出手,这样的男人她也不想用,不屑用,光是想到就觉得恶心。
索性也不去想。
既能寻得合意又好用的男人,为何不用?
她在玄祉怀里蹭了蹭,颇为享受地将脸埋在他颈窝:“先生……好舒服啊……”
在这种事情上,她似乎从不隐藏自己的感受,而自己能够取悦到她令玄祉颇为满足,笑了笑问:“还可以继续么?”
谢锦茵点了点头,玄祉就抱着她换了个方向,又从背后抱起她插了进去,泄了几次的花穴异常柔滑,加之阳物挺翘,后入的姿势倒是彻底插了个通透。
“啊……嗯啊……”
这一入深得厉害,少女扬起秀颈甜腻地喘息,光裸的身躯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腿心间皆是莹润的湿意,粉户生涩得被插性器撑至最开,能隐隐窥见其间蜜肉,花唇外翻,爱液湿湿嗒嗒地往下溢。
小腿哆嗦不停,大腿被玄祉握着托起又落下,柔软的腿根被指节压出一个深深的红痕,阳物尽根没入没出,随着抽插的动作,结实的轮椅不断发出木器摇摆的声音。
他掌心的温度比谢锦茵低些,指腹在少女平滑的肌肤上显得微有粗粝,抽插的动作慢了下来,不急不缓摩挲,终于寻到了那处隆起的形状。
水乳交融,这世间男女最亲密的姿态。
“嗯……先生……”谢锦茵难耐地低喘,“先生在我身体里面……”
玄祉轻轻一按,她便感觉到了,那物抵在小腹深处,无论是热度深度亦或形状都分外有存在感,将她里头撑得满满的。
观音坐莲的姿势令玄祉手臂的力道更有了施用的余地,谢锦茵娇小的身子被他捧着起起落落,连入了百来下,渐渐有了射意。
直到谢锦茵又泄了一次,玄祉沉身挺动,眉头微蹙,才差不多到了极致。
干脆一沉到底,娇嫩的蕊心被插开,精液跟着射了进来。
这一射射了许久,精量十足,灼烫的白浊抵着宫壁射了出来,激得花径剧烈收缩,媚肉咬着青筋盘踞的茎身,令欢愉更强烈上百来倍。
谢锦茵打颤的大腿被玄祉紧紧摁在身上,身子动弹不得,只能感觉到热液不断灌进身体里。
“呜……射满了……”
这声音娇软勾人,听得玄祉下腹紧张发硬,刚射完的阳具再次胀大,堵着方才射进去的精液,没能再漏出一滴。
小腹中又热又烫,黏黏糊糊的,腿心都是方才流出来的白浆,衣摆上尽是二人的体液,大量精斑印在上头,犹如点点白梅。
他低抽一口气,微微撤出来些,只觉欲望还远远没能到尽头。
虽然如此,他没有急着动作继续纾解欲望,而是抱着怀中早已软成春水的少女,手掌轻顺她的脊背柔声道:“若是未遇见你,我甚至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般欲壑难填。”
二十一年。
这二十一年。
年年岁岁,情愫暗生,不知不觉就已变成这般深沉的欲壑,他从无欲望,也不清楚对她思慕是否是一件幸事。
他是鬼市的主人,是游离于三界之外的酆都冥官,于情于理,不应有私,他应该公正严明,冷眼看待这世间一切。
但,唯独对她,一再纵容,一再徇私。
理智上,他清楚自己不该有这般软肋。
可情感上,他知道自己已然动心,沉溺于此,不可自拔,万劫不复。
谢锦茵没了力气,只能趴在他肩膀盈盈笑道:“我也不知,先生看上去这般温文尔雅,这种事情上,却是会这般放肆。”
玄祉抿唇,吻去她眼角泪水:“谢姑娘不喜欢在下这般行事?”
“嗯……”尾音很轻,也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只是微微侧过脸,将吻落在他耳廓上,又轻轻道了声:“很喜欢。”
和玄祉露水姻缘的关系令谢锦茵感到轻松,没有半点愧怍。
她也知道玄祉身份不简单,即便是对她有情,却又碍于这个身份,无法放下手中的一切,沉湎于情爱当中,适当的时候却又能予她庇护。
但是谢锦茵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若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也罢,先生你这般清醒之人,为何会对我动心呢?”
玄祉轻笑,吻她眉心,与她耳鬓厮磨道:“谢姑娘是觉得自己不足矣令在下动心?”
的确是有些意外。
因为玄祉足够了解她,也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更知道,她天性自私自利,绝不会为情爱滞留,所以爱上她这样的人,注定没有结果,唯有苦楚。
今日一事,他其实大可不必亲自出手,派个小童前去敷衍对方就好,却不想他不仅护下自己,还默许自己利用他鬼市主人的身份牟利。
又或者说,先生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止不住对她动心了?
谢锦茵不回答他的反问,搂着他的脖颈闷闷道:“先生不说,我不知道答案。”
这是非得听他亲口说不可了。
“我说过的,姑娘于我,如明月对古井。”玄祉叹息了声,娓娓道来,“我活了千百年,见惯了生死,知道这世间一切都是如此无趣,也觉世间之事并非都有因果,若是姑娘非要问一个动心的原因……”
玄祉顿了顿,认真回忆道:“或许是初见时你狠厉的态度,或是见你用太炁剑骨催动鬼市所有剑器与我对峙,又或者,是你明知擅闯鬼市者死,却还是用着筑基的修为不顾一切的闯到我面前,要我为你炼出那沧溟之水……”
想到二人的往事,玄祉莞尔一笑,灰纱覆眼,神情温柔得好似春风。
“那时我问你,那个人,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你说,是,她很重要,很重要。”
“那时我折服于你这般为旁人舍生忘死的气度……谢姑娘,世间满口天下大义之人大多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善者,而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自私自利,可若真是如此,你断不会有为旁人舍生忘死的勇气。”
也许是个很充足的理由,但对谢锦茵来说,还欠缺了什么。
“但你活了千百年,我也不是你唯一见过这般……”
谢锦茵还未反驳完,玄祉忽然颔首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毕,他清秀俊美的面庞退开些距离,徐徐吐字道:
“可我,唯独只对你动了心。”
104.露水姻缘算什么关系?
“先生你说这种话,我可要爱上你了。”少女双眸清澈灵动,倒还真是有几分情窦初开的模样。
“若真如此,我倒是求之不得……”玄祉唇角笑意未减,神情却忽而落寞,“可我清楚,谢姑娘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说得没错。
谢锦茵眨了眨眼,自是无法反驳,反而轻笑着吻了上去:“先生可真了解我……”
她并不觉男女间的情爱有何意义,不过是图一时之欢,享一时之乐,即便她真的哪一天爱上谁,这份感情也定然无法长久,反而会成为一种束缚。
因为,她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谢锦茵缓和了些,骑坐在他腰身上,性器还慢慢插在花径里头,溢出来的精液沿着少女柔白的大腿根滴滴答答往下淌,看起来昳丽又淫靡。
她腰肢动了动,塞满宫胞的肉器退出来一些,又卡在了细幼的宫喉,棱角磨着细腻敏感的软肉,激得她低吟一声。
玄祉也有所感觉,呼吸一沉。
谢锦茵本是觉得差不多了,但磨着磨着,又被勾出了欲火,便勾着玄祉的脖子吻了上去,含糊不清地说:“再做一会,不过要慢些,我受不住……”
“好。”
玄祉自然顺着她,托着她的大腿,将性器往里一沉。
满院春情,娇吟喘息不止,二人又做了半个时辰,屋外已是黄昏。
室内气息浓烈,充斥着情欲的味道。
谢锦茵简单的施了个避水决,清理了身上的体液,刚从玄祉腰上下来,精液又沿着腿根往下溢,又浓又多,只好又悻悻施了一次避水决。
折腾了会,她忍不住看了眼玄祉,虽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情事,除却呼吸略微沉了些,他面上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灰纱之下的双眸清冽却无神。
若这双眼能够看见……
鬼使神差,谢锦茵隔着灰纱伸手轻触他的眉眼,神色复杂道:“若是先生看得见,真是想让先生你看看,你都将我折腾成什么样了。”
玄祉理好衣物,闻言朝她抿唇一笑:“我虽是看不见,却也知道你施了两次避水决……若你不喜欢,下次我会尽量克制。”
“下次……”
谢锦茵的声音有些犹豫,因为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慧寂剑来自洛神故地,若是之后去寻梅师伯,此行顺利,能找到前往云中界的方法,她或许也不必再找玄祉炼制沧溟之水。
不过,届时的事,届时再说。
“先生,我还有要事,先行离开了。”她垂眸看了眼从轮椅延伸到桌案的满地狼藉,有些抱歉道,“劳烦先生收拾了。”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玄祉并不怎么在意。
既是对方都这么说了,谢锦茵自然乐意将烂摊子丢给他,转身推门而出,大步离开。
待谢锦茵离开,玄祉长袖一拂,本狼藉的室内顿时崭新如初。
过了会,门外守值的小童才慢慢悠悠进门来,朝着帘内的玄祉一揖:“主人,谢姑娘已经走远了。”
玄祉指节在轮椅上轻叩两下,似是思虑片刻后有了决定:“让伶鬼们跟着保护她。”
“是。”
……
谢锦茵穿过青石墙壁离开鬼市,回到集仙渡时天色已晚。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打算寻个客栈在集仙渡住上一夜再启程。
几瓣花影摇摇坠落。
忽而香风拂面,残阳之间赤红色的花瓣瞬间犹如雨般落下,令人晃神迷眼。
花雨渐息,余晖勾勒出男子颀长的轮廓,红衣男子斜坐在墙头,面如桃花,似笑非笑,凤眸狭长邪魅妖冶,衣襟敞开,白发飘摇,美艳不可方物。
看来是恭候多时了。
谢锦茵笑了笑,也并不感意外,只是大大方方先开口:“我说,这位道君,特意等了我几个时辰,不累么?”
花珏还未说话,刚靠近一步,几道黑色的暗影就从地面浮出化作人影,挡在谢锦茵身前,显然是在保护她。
那几个人影漆黑一片,犹如鬼魅,只能大致瞧清楚他们手中抱着琵琶、古筝、箜篌各个不同的乐器。
谢锦茵不识得,花珏却是清楚的,鬼市主人手下的伶鬼,一人就可敌三个金丹修士还尚有余力,如今为了这个小姑娘,一下子就派出了四个……
都说这酆都冥官不近人情,铁石心肠,如今怎么却能人做到这个地步?
想来,还是输在情字一事上。
花珏秀眉一挑,倒是立刻有了揣测:“鬼市主人这般护你,看来你们关系不一般?”
露水姻缘,算什么关系?
谢锦茵不卑不亢,戏谑以应:“若是道君希望,也可以和我有这样不一般的关系。”
她这般轻慢的态度,更令花珏来了兴趣,勾唇一笑,还朝谢锦茵抛了个媚眼:
“……我倒是想与道友亲近,可这些东西挡在前头,我可不敢靠近,若是不小心毁了我的美貌,我可没地哭去。”
若是常人说话这般矫揉造作,谢锦茵只怕要反胃,可花珏偏偏生了一张美人脸,一娉一笑皆是风情,即便说这矫揉造作的话,只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好笑,却也不至于反感。
不过眼下谢锦茵却也清楚,花珏对她并无敌意,也不打算将她如何。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防备的必要。
所以她招了招手,挥退身边的伶鬼们道:“你们回去吧,替我谢谢先生的好意,但我可以自己保护我自己。”
105.谁好看
伶鬼们似乎能听懂谢锦茵的话,面面相觑一番,又见对面的花珏似乎没有杀意,这便又如流水一般溺入黑影之中。
花珏从墙头越下,大袖翩迭,如优雅的红蝶般稳稳当当落在地面上。
只是他刚落地,一道赤红色的剑意就朝谢锦茵迎面刺来。
剑影一闪,凛冽如风,却带着如火一般滚烫的温度。
原来是火灵根修士。
谢锦茵未用慧寂剑抵挡,眼瞳映出一道青色流光,太炁剑骨在神念中催动,那道赤红色剑意在她视线当中顿时缓慢了下来。
而这瞬间,她右手捻来一个诀,水属性功法附加在她手心,二指微微一夹,夹住那道剑意,剑意在穿过她指尖缝隙的片刻,上头火焰也如被水浇息一般,化做一缕轻烟消散。
剑意消失,谢锦茵收回手,动作行云流水,对剑意的熟稔全然不像是个金丹初期的修士。
这精彩的一招令花珏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不过金丹初期的小姑娘,竟能接下我这一剑,不错不错。”
不过这赞许倒是没令谢锦茵有什么喜悦,只是客套道:“不过是道君手下留情。”
以花珏的修为,若是真想杀她,没必要这么客气,方才那招软绵绵的不痛不痒,不过是试探罢了。
“所以,玉书的镯子为何在你手上?”
问题绕道到这里,又绕了回来,谢锦茵掩唇一笑道:“仙师不如用玉简传讯去问问他本人,也比在这等我几个时辰只为一个答案快些?”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花珏后,又道:“更何况我看前辈这身穿着气度风姿,也不像是缺那五十万灵石的人。”
似乎是谢锦茵这番恭维令花珏很是满意,精致美艳的面庞流露出几分惊喜,唇角也浮起淡淡笑意。
他状似无意般提及:“你可见过玄夜宗梅无雪?”
“见过一面。”谢锦茵虽不知为何他有此一问,这件事上却是不打算隐瞒。
“那你觉得,是他生得好看,还是我生得好看?”他却又问。
谢锦茵顿时无话,过了好一会才皱着眉道:“……你该不是就为了问我这个问题,才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吧?”
想到这人对自己容貌处处透出的得意和自满,她倒是瞬间想通了,沉玉书的镯子是一回事,她见没见过梅无雪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见过梅无雪,所以自己才对他这般容色毫不惊艳?
……还真是自恋到极致啊。
谢锦茵面上没流露什么情绪,花珏却把玩着自己那头柔顺的银发,娇笑道:“这又如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我说啊,这紫微界的男修士若是没有一张好看的脸,不如去死了。”
男修士若是没有一张好看的脸,不如去死了。
这话一出,实在令谢锦茵忍俊不禁,戏谑调侃他:“你比他风骚。”
风骚?这词虽可贬可褒,但花珏哪里能听不出来,眼前这个小姑娘是在讥讽他。
额角青筋跳了跳,听对方自己不及梅无雪,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你倒还真敢说。”
见对方沉了脸色,谢锦茵只好卖乖,按着自己的心口,故作为难:“难道我若昧着良心说,你比梅道君好看,道君便可以开怀了?”
“当然,我自是比他好看的。”花珏以袖袍掩唇一笑,玉手芊芊,风情媚意十足,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
还真是对自己的美貌绝顶自信。
但不知是不是已领教过梅无雪的绝色,谢锦茵难得对这般美貌的男人提不起兴趣,只想尽快离开此地,寻个客栈休息:“天色已晚,既是道君想问的也问了,晚辈这便告辞了……至于晚辈的身份,道君自是可以问问这镯子的主人。”
花珏倒是已不大在乎这件事的样子,而是衔着下巴看向个字只及胸口的谢锦茵问:“你很缺钱?”
“是,很缺。”谢锦茵懒得敷衍,干脆承认。
却不想这话正中花珏下怀,他大袖一挥,给谢锦茵丢来一块玉牌:“那便再送你五十万灵石,谁让我人美又心善呢。”
这世上会有这种平白无故的好事?
她一路招摇撞骗,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还没骗人,自己就已经主动送钱的,谢锦茵觉可不相信平白无故给她的,多问了一句:“有什么条件?”
花珏袖袍一拂,顿时没有踪影,只余下漫天纷飞的落花,和含着笑意的声音。
“下次见到梅无雪时,告诉他,我觉得花珏花道君生得比你更美。”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花香,谢锦茵看着手里可抵五十万灵石的信物,不自觉莞尔。
能白拿这么多钱,她自然是开怀的,这位前辈虽然性格有些奇怪,但还挺好看透,对于自己的美貌这般执念,也是个有趣之人。
花珏花道君?看这修为或许是玄夜宗哪位师叔师伯,只是许祯卿似乎没有同她提及过,也未曾听闻玄夜宗还有一位能与那第一绝色一较高下的大美人,看来似乎是她孤陋寡闻了。
而且,她也很好奇,若是和梅师伯说,花道君生得比你更美,他的脸上又会流露出什么神情。
但是转念一想,梅师伯这种性子,大抵也不是会在意这些话的人。不过她谢锦茵是个讲究诚信的人,既是收了花道君的灵石,这话她可要替他带到。
想到这里,谢锦茵抬眼看了看渐沉的天色。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天际浓青之间万点星芒。
她心中已有了打算,今日便早些休息,明日前往苏家村,这一路来她冥冥中有种预感……或许,她已经离她所渴求的真相越来越近。
106.绝不后悔
集仙渡,渡口。
流霞晕散在天际,山河笼罩在云雾间广袤无垠。
人潮往来如流水,渡口这头倒是清净些,谢锦茵扶着帷帽正欲乘仙舟,不远处却传来男子打招呼的声音。
“小谢!”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谢锦茵愣了愣,随即回头看去。
小谢……这个称呼倒是久违了,上一次听到,大抵还是在生下小瑾之前,如今算来已有十几年没有人这般称呼他了。
男子穿着一身玄墨道袍,约莫叁十出头,只是因为修真的缘故,看起来比凡人年轻些,面容勉强可算清秀,却比不上玄夜宗男子的风华绝色,自也入不了谢锦茵的眼。
不过她还是有礼微笑,因为这个人,她是识得的。
“重五。”她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莞尔道:“看来你这段时日过得不错,修为也精进不少。”
“得了些机缘。”重五得了回应,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转而道,“不过比不上小谢你厉害,能有被苏仙师收为弟子的运气……你此行是要会苏家村?”
谢锦茵点了点头,知道他此行也是相同目的,所以并不隐瞒,“是,师尊忌日在即,我回去为她扫墓。”
“若当初没有苏仙师,就没有今日的我,她仙陨之日,我自然是要去祭拜的。”提及苏心珞,重五的面色沉重了不少,“今日倒是赶巧,我们可以一道同行。”
“也好。”谢锦茵略微颔首,并不介意此行多一个人。
二人一道上了灵舟,寻了个较为空旷的位置落脚,周围的修士并不算多,大都是些散修,此趟灵舟的目的地是溯洲,若要往苏家村需得从溯洲下灵舟,再取道凡间路,行至苏家村。
看着面前样貌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重五虽清楚她有仙缘,且又拜在苏仙师门下,但她的样貌竟和当初比起没有丝毫改变,还是令重五万分意外。
想起当年青涩的心事,重五的面色又是一红。
谢锦茵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善于说谎的本性令她故作懵懂,清澈的双眸看向对方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重五慌张的移开视线,忙忙拱手道,“只是觉得你生得实在好看,免不了多看了几眼。”
谢锦茵掩唇一笑,这夸赞虽是动听,但她又不是花珏,一听人夸她貌美投其所好,就欣喜得眉飞色舞。
所以她也只是淡淡微笑道:“这话倒是讨人开心,不过你既有机缘也算是修士了,这修真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识过?我可算不上其间惹眼的。”
“这不一样。”男子的声音忽而认真起来,“我的意思是……小谢你很特别,在我看来。”
这话说得隐晦,他似乎没有表露心迹的打算,似是而非,谢锦茵虽明白他对自己抱有几分男女意义上的好感,不过对方不说明白,她也揣着明白当糊涂,左右他也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她也不想揭开这层关系,为自己徒添情债。
她勾了勾唇,移开视线没有再多说什么。
少女眉梢温婉,浅墨的瞳仁带着若隐若现淡青色,如琉璃般澄澈透明,看着他静静含笑的模样一如当年。
当年,他们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他和几个孤儿靠着四处做劳力为生,偶尔结识了孤身一人的小谢,她没有名字,只是出生时留在她身上的绣帕上,绣着一个谢字。
所以称呼她为小谢。
小谢和他们这些孩子不同,她很聪明,总是会说些好听话的讨人喜欢,市集里的商贩们都喜欢她,时常会送他们一些粮食,时常还会带来一些不知来处的财物。
日子已经过成这样,大家也并不不会过问这些钱财是从哪来的,但其实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小谢擅长说谎,她时常坑蒙拐骗,欺骗一些富庶之人,虽不知道她是如何做的,但最后的确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因为小谢她很善良,若有多余的钱财粮食,也会分给大家。
几个孩子在草舍中相依为命,直到后来他们被一名邪修抓到,打算将他们全都当做炉鼎圈养。
……其间波折诸多,幸得苏仙师相助,他们才最终幸免于难,从那邪修手中被解救出来,与他们一道被解救出来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来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忽然离开了,就再没有什么交集。
“说起,自苏家村之后我就再未见过周鹤和方珂,他二人如今是在一处么?”想到这,重五又道。
对这二人谢锦茵只有模糊的印象,稍许思衬后便答:“这我不知,我也未见过他们。”
重五叹息一声:“当初若没有苏仙师,我们就凄惨葬身在那邪修手下,无论如何,此等救命之恩,他们多少应当来祭奠一下苏仙师。”
灵舟开始驶动,迎面有风徐徐吹来,谢锦茵望着天际浩渺烟雨,回忆及和师尊的过往,檀口轻启道:“无妨,师尊她并不在意这些,黎明苍生于师尊而言,都是可渡可救之人,这是我师尊的道,至于旁人如何看待她,亦或是如何回报她,于师尊而言,都是不足挂齿之事。”
您说要渡这世间之人,可最后,就连自己都不曾救得了。
若当初知道会是这般结局,您的道心,可会有丝毫动摇?
她其实知道答案。
师尊就是那样的人,所以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后悔。
若能救这方寸众生,哪怕被剜心抽骨,永堕无边地狱,师尊她也,绝不会后悔。
107.银发仙师
“二位道友可是要前往溯洲?听说那里正有祸妖作乱,还是小心为上。”谢锦茵和重五正说着,左后方的修士似乎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凑上来。
谢锦茵余光瞥了一眼,此人一身玉色长袍,仪表堂堂,衣着打扮光鲜,按理来说应当比较引人注目,谢锦茵却不知为何方才没有注意到他。
不过方才渡口往来之人繁多,她没有留意也是理所应当。
“多谢道友提点,不知道友是?”重五见对方很是客套,也拱了拱手有礼回答。
对方闻言爽朗一笑,亮出了自己腰间所佩玉笛下悬挂的银珞,最下方刻着金属纹样七星连珠,好似星盘。
若是谢锦茵没有记错,这是天星宗的纹样。
果不其然,男子随后就道:“在下是天星宗弟子燕熙,奉宗门之命来此地祛除祸妖。”
紫微界叁大宗门,负责维持此界平稳安宁,故而时常有门下弟子受命除妖,维护一方苍生安泰之事,也是寻常。
这令谢锦茵倒是想起来,沉玉书和她提及过,他师父负责宗门事务繁多,先前梅无雪在授业大典上那般行色匆匆,似乎也是因为要同李长源禀报祸妖之事。
不过她来玄夜宗是收敛财物的,这些事情她可懒得顾及,但听说宗门任务丰厚,若是有闲暇,让小瑾顺道出去接些任务补贴家用倒也不错。
想到谢瑾,谢锦茵唇角的笑意渐收。
此次她回苏家村并未与小瑾知会一声,不过小瑾向来聪明,应当也知晓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哪,也不会再同儿时一样,还会因为她消失几日就哭得那般哀恸。
而小瑾对她抱有的那份特殊的感情,希望也能随着这段时间消逝几分。
——毕竟,不忌惮世俗血缘禁忌离经叛道之人,有她一个就够了。
“哦,若是二位道友不介意,到溯洲后我们可以同行一程,因那些祸妖喜欢化作美人接近修士,吞食灵根,掠夺他们身上的精气,”
燕熙面上带笑,看似在和重五说话,余光却时不时落在谢锦茵身上,谢锦茵自然也注意到了,朝他回望回去。
对方这才开口道:“这位姑娘好生面熟,可是去过玄夜?”
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十分肯定,所以谢锦茵留了几分防备,也不打算说实话,只故作惊诧道:“先前因为好友的一些琐事,造访过玄夜一趟,道友是在何时见过我的?”
“许是在授业大典上?”燕熙托着下巴略作思衬,桃花眼斜睨,唇角含笑,倒是有几分风流倜傥。
谢锦茵既是见过了玄夜第一绝色的风华,这般容色于他而言也不过索然无味,她兴致缺缺避开目光,毫不犹豫说谎道:“哦,那想来应是那次吧。”
一旁的重五也插进话来:“既是见过,也有几分缘分,我来时也听闻了祸妖作乱一事,既是顺路,那便一道同行吧。”
重五是散修,对这些名声显赫的宗门的弟子存了几分敬仰与信任,更何况,叁人一道走,路上遇到妖物也能互相照应。
谢锦茵不想掺和这些斩妖除魔的麻烦事,同行倒是无妨,若是真遇到祸妖,那她顶多带着有几分儿时情谊的重五拔腿就跑,至于这个天星宗的燕熙,她才懒得插手对方除妖之事。
但面上还是客套了一下,礼貌点了点头以示同意他的提议。
云海翻涌,晕散开的霞光犹如迷障。
溯洲地广人稀,唯有与渡口接壤的城市热闹些,灵舟到达时,与渡口相邻的城市已沉浸在黄昏之中。
落日余晖犹犹如碎金洒落在长街之上,市集上行人叁叁两两往来,四散的摊贩中升起徐徐炊烟,处处都散逸着凡间的烟火气。
“还不算太晚,要去吃些什么吗?我记得小谢你以前喜欢吃盛锦记的馄饨。”重五道。
谢锦茵倒是有些意外,因为她记性不大好,又加之喜新厌旧,早就忘了自己十几年前喜欢吃什么,惊讶之余,还是微微一笑道:“难为你还记得。”
“因为小谢你从以前起就总是令人印象深刻。”重五看向她,目光立刻变得温柔,唇角立刻挂上笑意:“我的意思是,好的那方面的印象深刻。”
该说是少年心性么?心思这么明显表露在脸上,她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都有些心虚了,可对方的长相太平凡了些,实在不是她的口味。
她只喜欢好看又好用的男人。
不过毕竟是旧识,看他也没有表露心迹的打算,还是暂且维持这样就好。
少女容色秀丽,笑意一如既往娇美动人,足尖一点,率先走进客栈,回头对重五莞尔道:“嗯好,我们一道去吃些东西吧,不过你来结账,我可不付钱。”
“这是自然。”重五点头轻应。
燕熙在一旁笑眯眯的,倒也不插话,只是跟着二人走进客栈。
几人在就近的客栈入座,店里小二嘴里吆喝着店中菜色,甩了甩肩上的抹布,热络上前同他们介绍。
就在这时,客栈里有两位修士道:“方才你见到了吗,那位银发仙师,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我听他身边跟的那两位修士说,他们是玄夜宗的修士,应厥灵城城主之邀,前去清除祸妖。”
“祸妖盘踞已久,就连城主也拿它没有办法……”
听到那二人的交谈声,谢锦茵立刻就想到了梅无雪。
银发,绝色,玄夜宗修士,除了梅无雪也再无旁人。
梅无雪也来溯洲了?
想听到这里,谢锦茵脸色微微有了变化。
来前她只知道梅无雪为洛神故地一事方才顾言非禀报过,如今怎么又来了溯洲,还是说洛神故地一事,与他眼下处理的祸妖之乱有所牵连?
无论如何,听到他前脚离开客栈的消息,谢锦茵还是松了一口气,幸而没能与他打照面,否则又要多出一些麻烦事。
108.都无妨
“看来我和二位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燕熙伸手拍了拍重五的肩膀,“本是想同行一段路,但既是玄夜宗的道友也来到此地,想来应是有了祸妖的消息,我与他们一道前往,也算是能多几分助力。”
“也好……”
重五的话还未说完,谢锦茵便接过话,指了指门外道:“燕道友既是有任务在身,我们便不留了,想来玄夜宗修士还未走远,现在去追应当还来得及。”
虽从言语中察觉到了谢锦茵的赶客之意,燕熙倒是未点破,拱了拱手,这就告辞。
“小谢,你似乎有些讨厌那个人?”眼见着燕熙消失在门前,重五这才困惑地问她。
与其说是讨厌……
不如说是不舒服。
谢锦茵说不上来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只是本能令她不喜欢那人的靠近,而她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讨厌的人便不会主动去接近。
“有些不好的感觉,不过他既是离开了,也无所谓。”恰好店小二已将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她将饭碗推到重五面前,淡淡道:“吃馄饨吧。”
重五瞥了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他相信谢锦茵的直觉。
匆匆用完膳,二人便取路凡间道,往苏家村的方向前去。
月晦星明,噀天以白,凡间道上,林中有蝉鸣阵阵。
河面澄澈,四下漆寂,从树梢间错落漏下的月光落在湖面,疏疏如残雪。
时间流逝,距她到玄夜宗已过去两月余,这期间,凡间不知不觉已然入夏。
有规则之力限制,凡间路无法御剑或是乘坐飞行法器,只能乘坐马车慢慢前行,谢锦茵坐在上头百无聊赖,懒懒打了个哈欠。
前头驾车的重五听到声响,回过头,稍作犹豫道:“要休息一会吗?”
“不必。”谢锦茵立刻摇了摇头,她到底是修士,即便不吃不睡,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异常,自然也不会耽误赶路。
待到月上叁更,马车终于到了苏家村。
苏心珞的墓地便在村西边的小树林中。
坟前蓬蒿藜藿离离丛生几近叁尺,似乎是许久未曾清理过的样子。
时隔一年,谢锦茵看向墓碑上用生涩的字体刻着苏心珞叁字,上头落满了灰尘。
这字是她当年离开苏家村时刻的。
按理来说,当年那些与她一道被师尊救出来的故友们便住在苏家村,她不在时,他们几人便会代替谢锦茵打扫师尊的墓地,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这事实在蹊跷。
重五和谢锦茵一道清理了坟前杂草,点燃祭香,各自对着石碑拜了叁拜。
拜祭完之后,谢锦茵就对身边的重五果断道:“感觉有些不对,我们去村子里看看。”
二人赶往村中,果然,如谢锦茵所料,村子里一片萧条死寂,没有半个人影走动,虽是已然入夜,却不见哪家还点着灯笼和烛火。
她率先来到儿时那几位故友居住的院落。
院中清冷,外网的篱笆破漏却无人修理,门前盆景也长久并未打理,生出许多杂草来,看起来已是许久无人居住,故而谢锦茵不再犹豫,慧寂剑出鞘,直接推门而入。
月光惨白,照映在满是血迹早已干涸的古旧地板上。
室内,几具尸体零落倒在地面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精气被吸干,尸身枯槁干涸好似枯木,已经死了有月余,魂魄早已重入轮回。
“祸妖……”谢锦茵蹲下身去查看尸首死状,眉头紧皱,心中有了答案。
这里并不安全,她太炁剑骨在身,一个人尚且可以应对,重五这点修为怕是没这么好的运气,若是对上祸妖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尚未可知。
“此地不宜久留,等他们入葬后,你快些离开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她将慧寂剑收入鞘中,同重五催促。
“不,我怎能留你一人在此,要走一起走。”重五虽知道谢锦茵修为胜于他许多,却还是忍不住担忧,毕竟祸妖在此作乱许多,就连一城之主都没有办法应对,要请玄夜天星的修士前来处理,应是十分棘手的情况。
谢锦茵懒得与他解释太多,只是轻描淡写带过:“我是苏心珞的弟子,如今又是玄夜宗修士,你不必担心我,我留在这是还有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玄夜宗修士?她是何时加入的玄夜宗?
先前小谢没有告诉他,应当是并不信任他。
他虽是心下因此有些失落,但也明白修真界人心险恶,无论对谁都要留个心眼,小谢此举并没有错。
“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重五看着地上的尸首,声音低了些,毕竟是曾经的好友,见他们惨死心中还是有几分难过,“顺道……替他们收尸。。”
谢锦茵站了起来,“随你。”
话音落下,她就朝着院门的方向转身离开,对方这般固执,她也没有办法,加之那些尸体死去有一段时日,说明祸妖早已离开,重五在这里暂时等她,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虽是如此想着,犹豫了片刻,谢锦茵还是在院门之处停下步子,拿出弟子铭牌,注入灵力。
玄夜宗弟子铭牌传讯的范围有限,她自是不能将讯息传回千万里之遥的玄夜,但是梅无雪和她同在溯洲,或许可以留讯给他。
她对着玉牌,试着给梅无雪传讯:“大概月余前,苏家村有妖物作乱,现下妖物早已离开,应该暂时是安全的,梅师伯可否来查探一下周遭是否有妖物留下的踪迹。”
谢锦茵刚说完不久,玉牌中就传来对方的声音,“好,我很快就赶来。”
男子的声音清冷疏淡,教人安心,甚至没有问她是谁,为何在溯洲。
谢锦茵有些意外,也没想到梅无雪会立刻回复她。
不过想到她接下来要前往的地方,她没有继续回答,而是直接将玉牌悬挂在篱笆上,不希望梅无雪根据玉牌找到她的踪迹,有规则之力限制,梅无雪应该也无法很快赶来这里。
……
抛下玉牌,她沿着原路返回,又到了苏心珞的墓前。
只是这次,她并未在坟前祭拜,而是抬手结印,似乎是要开启什么机关。
一旦淡蓝色的屏障在她施法之后出现,她穿过那道屏障,脚下就出现一条石阶。
沿着石阶往下走,地宫中空旷无边,幽冷的烛火随着谢锦茵的步伐一盏盏亮起逐渐点亮整个地室,四面墙壁上镶嵌着灵气充沛的玉石,唯有一个透明华美的水晶棺置于中央,分外显眼。
谢锦茵缓缓走上前去,推开了冰棺沉重的封盖。
棺中躺着一名女子。
随后,她从乾坤袋中取出玄祉为她炼制的百来瓶沧溟之水。
沧溟之水的确能够滋养神魂,但谢锦茵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这样。
师尊她半仙之躯,这具躯体若无千金难求的灵宝药物供养,恶毒就会侵蚀她的血肉,腐败坏死,而紫微界并不存在可以容纳她神魂的躯壳。
所以她必须留住师尊的肉身。
这些年所得的财物,也几乎都用在购置这些珍贵的药材和灵宝这件事上。
玄祉以为她需要供养的仅仅只有神魂。
其实不然。
她贪婪又吝啬,她要与师尊有关的一切,都完好地留存于这世间。
千金难求的沧溟之水的药瓶就这么被谢锦茵一瓶一瓶倒进冰棺之中,而少女眼睫低垂,明眸若朝露流珠,面上没有什么神情,手中动作分外熟稔,只是平静而从容地注视着冰棺之中的那具时间就此停滞的尸首。
清透的药水逐渐没过棺中尸首,鹤发苍颜的女子安详的躺在冰棺之中,仿佛并未逝去,只是睡着了。
面容衰老,鬓发霜白,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半仙,苏心珞。
不渡世人,不除世间苦恶,便决不成仙的半仙苏心珞。
谢锦茵唇角微勾,将最后一瓶沧溟之水倒进冰棺中,就扶着棺沿倚在一旁小憩,分明冰棺寒意刺骨,但就这么留在她身旁,已令谢锦茵的心温暖不已。
唯有在师尊面前,她才能彻底放下一切,流露出自己的疲惫。
她从始至终只为自己而活,甚至不敢说自己对师尊抱有什么极深的感情,这么多年她为师尊做的这些,也不过出于她一己之私,想将逝世的亲人羁留于世的一己之私。
她闭上眼,口中喃喃自语:“师尊,茵茵是,非常非常非常自私的人……”
“因为茵茵很自私,我不甘心大仇未得报您就这么死去,所以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将您羁留在这世上,至少等我将那人的头颅带到您面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但是没关系,很快、很快、很快茵茵就会找到将你害成的凶手,到那时,茵茵便还师尊真正的自由。”
是啊,她自私自利至极,不顾师尊是如何感受,将她以这种方式弥留在世间,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报应。
但有报应又如何?
若是大仇不能得报,她谢锦茵,死不瞑目。
她站起身,重新将冰棺掩上,眼眶中隐隐有泪光却并未落下泪,而是目光坚定,唇角微微上扬,回荡在空旷地宫内的声音含着笑意:
“若您要怪我、恨我,都无妨——待大仇得报,到那时,茵茵会再好好为您痛哭一场!”
109.欲毒
谢锦茵从地宫中出来,外头已是五更天,既然事情已经完成,她就顺道折返回去,取回了悬挂在篱笆上的弟子玉牌。
她取回玉牌时,院中静悄悄的,余光扫了周围一圈,一旁的小树林已多了几个坟冢,应当是重五挖的。
不知他是否已经离开,为了确认,谢锦茵走回院中,查看重五的踪迹。
刚踏进们,脚下就有诡异的粘稠感。
她脊背生寒,垂眸看去,大股大股的鲜血已汇到了她的脚下,继续顺着血流的方向往上看去,先前在客栈时与她谈笑风生的重五已经躺在地上,胸口被挖了一个大窟窿,嘴唇翕动,呼吸艰难。
内脏残破不全,血肉模糊,露出其间森森白骨,若是凡人怕是早已咽气了,他却还强撑着一口气,似乎坚持着并不想就这样死去。
“祸妖……危险……”
谢锦茵立刻上前查看情况 重五的额头上因为过度的疼痛不停冒出虚汗,他动了动唇,使劲地想要发出什么声音,想与她传达什么。
“我……一直……”话语支离破碎。
他长袖下的手也在颤抖着,却已再无力触碰她,谢锦茵察觉到了,所以伸手握住他的手,眼睫垂下,轻声而温柔地重复:“我知道了,我也你的心意,我知道的,别担心我,安心去吧。”
儿时,师尊说她太过早慧,小小年纪已有了成人的思量,她想或许是因为从小的经历,导致她太过明白人心,她对重五没有男女之情,所以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但却感谢他这份纯粹而真挚的感情。
“那样……就好。”
他唇角浮起笑意,眼中光芒渐渐涣散,最后,声音和呼吸一同消失了。
修行数年,亲眼所见,谢锦茵这下,才有人原来真的会死的实感。
许是修士早已看淡轮回,亦或是她为人凉薄,对重五说不上有什么太深的情谊,除却在意之人,面对人的死亡也并无过多悲恸,凤梧是,重五亦是。
但,修士之死,意味着再无重入轮回的可能,意味着她怀中之人再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想到这里,她也难以对人之死生无动于衷。
门外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谢锦茵跪坐在地,单手抱着重五的尸身冷冷抬眼。
“谢姑娘,我方才在这附近查探到妖气……”
来人面上的神情与其说是过于逼真的惊骇,在她看来不过像是一种嘲笑和愚弄。
燕熙。
谢锦茵用手掩上重五并未瞑目的眼,缓缓站起身来,腰间慧寂剑出鞘,冷刃上的剑光折射在地面,像是淬了寒冰。
太炁剑骨在神念中被催动,她浅墨色的眼瞳已全然化作琉璃般的浅青色。
——她没空和这人演戏,现下只想杀了他。
“你,一路尾随我们来这里,目的就是杀了我们?”她说话的声音素来是温柔的,不含怒意,却满是杀意。
燕熙托着下巴,如蛇一般的竖瞳看起来怨毒而邪狞,似乎并不忌惮谢锦茵身上的这份杀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来你倒比你身边那个死掉的修士聪明得多。”
据谢锦茵猜测,天星宗的确有个叫燕熙的修士,身份是真的,而这具肉身也是真的,只是里头已被祸妖挖空吞食得干净,沦为他为祸人间的躯壳。
她继续不急不缓提剑上前:“先前只是觉得有些可疑,如今却可以确定了……为什么要杀他?”
祸妖吸食凡人是为生魄,吸食修士则是为灵气或是躯壳,可他只是纯粹虐杀了重五,是时间来不及,还是单纯以玩弄人的生命为乐趣?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那也不必再和你废话了。”
几乎是眨眼一瞬,谢锦茵已经提剑攻上前去,她的动作很快,青色发带飘动如同残影,若不是燕熙有防备,根本接不住她这一剑。
铿锵一声,两道剑刃之间火花迸射,对方分明看上去不过是个柔弱的少女,剑术造诣却不低,这一剑如有千钧之力,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险些握不住剑,而手中那本属于燕熙的剑受到太炁剑骨的吸引,不断发出微微的嗡鸣声,要从他中挣脱。
天星宗修士都是名门正道,所持之剑自然也剑格清正,有太炁剑骨在场,又怎甘心供妖邪驱使。
“真是把没用的剑!”燕熙朝肩上淬了一口,直接将剑捏碎,手中凝出一团黑气朝谢锦茵飞去,谢锦茵手中结印使用水系法术去挡,一道化出的水幕就将那黑气挡下。
黑气被打散落在地面,却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想种子一样落在地上,生出了数根藤蔓。谢锦茵反手挥剑去砍,藤蔓却疯狂生长,恰好有一根缠上了谢锦茵的左手腕。
荆棘扎进谢锦茵的手臂,上头满的毒液也随之进入了谢锦茵的身体。
“不愧是半仙苏心珞的弟子。”燕熙见目的达到,鼓掌上前,似乎是在对她的坚持褒奖,“苏心珞在哪?或者说,她的尸首在哪?”
不知对方是从哪里得知师尊肉身尚在,谢锦茵只是讥笑以应:“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这是欲毒,可没有解药……”燕熙的视线放荡而肆意的扫过谢锦茵的全身,眯着眼舔了舔唇,“找不到苏心珞的半仙之躯,你也够用,骨龄不过叁十余岁,太炁剑骨加月灵根,这样的肉身我可要好好享用。”
用人的方式将她彻头彻尾的享用,似乎也颇有乐趣。
少女还想再次出剑,却已无法抵抗体内毒素瘫软在原地,只能勉强用剑支撑住身体,毒液渐渐在她体内发作,她面色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另一只手捂着小腹,像是一只失去爪牙,只能哀哀被狩猎的小兽。
看来,毒已经发作了。
燕熙又在原地等待了一会,直到确认毒已完全发作,这才渐渐逼近她,挑起少女的清秀的下颌,仔仔细细赏玩道:“虽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脸蛋,但这双眼睛倒是格外有味道。”
谢锦茵闻言,抬头看着他,美目清澈动人,唇角忽然勾了勾。
“呵……”轻蔑而飘忽的低微笑声。
对方瞬间察觉到不对,想要躲开却已慢了一步,白光乍过,剑势逼人,谢锦茵手中的那柄剑已在这瞬间刺入他的胸膛。
他垂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刺进他胸口的那一剑,他握着剑刃,鲜血从他掌中流下浸透了衣料。
慢了一步,还是慢了一步。
“……你没中毒?!”
“中了如何,不中又如何?”谢锦茵慢慢站起身,青色的眼眸里满是戏谑和嘲弄,“若我不示弱,你怎会放松警惕?怎么样?还想享用我么?”
她的确中了毒不假,但她月灵根体质特殊,毒素并不会这么快在她体内发作,看来此人对这个毒物及其自信,所以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中了她的计。
不过结果都一样。
只要杀了他,解毒的办法有得是。
她加重手腕上的力道,慧寂剑冰冷的剑刃贯穿了对方的胸膛刺入深处,紧接着又扭动剑柄,狠狠用剑尖碾碎了他丹田中的金丹。
那剑刃虽是刺进血肉,但搅碎金丹时,却还是发出咔咔的诡异声响。
男子的双眼逐渐涣散,唇角冒出绿色的血液,头顶冒出一阵黑烟,顷刻间就消散。
“你不该杀他们的。”
剑越刺越深,腐朽的绿血淌在地上,侵蚀了木质的地板,慧寂剑的剑身却并未有什么影响,已经如黑曜石般坚硬冰冷。
感受到对方彻底湿透,她才从对方体内抽出慧寂剑,又带出大量腐血,看着剑下男子死状凄惨的尸首,谢锦茵勾了勾唇,讥讽一笑:“区区下贱肮脏的祸妖,怎配惦记我师尊的肉身。”
少女墨发垂下,昏暗的室内,那双琉璃眼眸却如映华光。
她为重五报仇了。
其实她天性自私,并非是会过于在意旁人生死的人,可要看儿时的同伴都这样活生生死在她面前,她心中还是有说不出的闷钝。
这种感觉难以言说,只是她讨厌这样。
她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蔑视生命,践踏良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