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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顺昌十九年六月廿八。
五城兵马司与京兆府的差人们难得地早出衙门一回,赶着一大早征集来的民夫杂役出来清扫街面。
昨日远征塞外的大军凯旋:平北大将军刘元芝,兵部左侍郎强豫和驸马都尉陈哲领军五万耗时四月有余出塞两千里,一举平灭了草原上横行十年侵扰不断的左图哈部,斩杀自左图哈部达木汗以下贵族战将数十人,生擒了达木汗的两个嫡子献俘太庙。
这一战算是彻底解决了北方十年来的心腹大患,乃是大宁王朝近三十年来难得的一场大胜,卧病年余的顺昌帝都强撑着来到承天门上主持了献捷大典,并宣布当夜京城解除宵禁,彻夜狂欢。
狂欢终有结束的时候,待到这清晨时分,便只有街巷之中满地狼藉垃圾在述说着昨晚的热闹了。
说是清晨,实际早已日上三杆,毕竟谁也不能指望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这帮疲懒大爷们天不亮就出来当差,只苦了被征来干活的民夫,六月末的天气,太阳一起便是燥热难当,差人们又不会帮他们这些苦哈哈准备饮水,更不会让他们随意休息,没干多久又累又热,真是苦不堪言。
同一座城里,有人苦便有人乐,北城通源坊内礼部侍郎府中,庭院内密植的苍苍大树浓荫遮盖,虽然还是有些暑气,却也难得清凉,昨日凯旋大典上的主角之一陈哲才刚刚起身。
洗漱过后来到书房中坐下,陈哲轻轻抿了口丫鬟端上的参茶,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昨夜宫中一场大宴,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轮番敬酒,陈哲本就不善饮,自然是未过几轮便败下阵来,好在御酒的品质自然极佳,虽然昨夜宴饮时的记忆是七零八落,但宿醉之后只是头还有些昏沉,并不太难受。
“是谁要见我?”待参茶的药力发散,陈哲清醒了不少,这才问道。
书房门口,大丫鬟紫莺低头答道:“两拨都是女客,一拨是暖玉阁的颜姑娘,说是代人传信给少爷,另一拨是几位江湖侠女,拿的是砚山派的手信。”陈哲想了想,这两拨人貌似与他都没什么关系,暖玉阁他不曾去过,这位暖玉阁的头牌颜姑娘他倒是见过,那也只是在去年的七夕百花会上远远地看了几眼台上的这位花榜第四,从未打过交道,自然更不可能是什么风流债了。
砚山派的几个侠女更是陌生,陈哲艺成下山回府之前的确在江湖上厮混过两年,可他虽在江湖上交友甚广小有名气,却并不曾和砚山派打过交道,毕竟砚山派是个全女子的门派,素来封闭,那两年又没有新一辈的弟子下山历练,陈哲又不是采花贼,总不能偷摸上人家山门去。
“先见一见再说,谁先来的?”
“是颜姑娘。”
“那你先带颜姑娘来书房,让砚山派的几位再等等,莫要怠慢了。”
“是。”紫莺一躬身,不多时便带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袅袅娜娜的进了书房。
暖玉阁是京城有数的顶级青楼,去年捧出的这位花魁清倌自然也是不俗,颜芝韵容姿身段都是一等一,更难得一张明眸皓齿的鹅蛋脸上自带一股冷冷清清的书卷气,绝无半分青楼楚馆的俗媚,怕是些诗礼传家的官宦小姐,也无她这等出尘气质。难怪坊间常有人说,颜芝韵运气不好,若是早一年或晚一年,避开去年百花会上那三只怪物,她即便做不了魁首,也能稳坐一甲,何至于落到二甲传胪。
不过,再怎么气质出尘,既然出身青楼,颜芝韵待人接物自然不会有扭捏羞怯,大大方方地在书房椅上端正坐了,然后由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由紫莺,全程任由陈哲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扫视。
“今日前来,一贺陈驸马英雄了得,立下不世之功。二来便是替人给驸马爷送信。”颜芝韵一语道出来意。
“那便多谢姑娘了。”陈哲从紫莺手中接过那封信,待紫莺告退出门,这才低头拆开,顺口问道:“姑娘可知何人相托?”信封是官员间常用的拜帖贴红大信封,可信封上却是空无一字,颜芝韵也道:“奴家也不知道,一大早便有人把这差事交到暖玉阁,妈妈唤我起来时也没提事主是谁。”陈哲也不追问,因为信纸展开,内容已经清清楚楚了:这是一封邀请,发信人是工部尚书杜翔,杜尚书明晚在府中设私宴,请他过去一叙。
“手笔不小啊。”大信封里不光有这一封请帖,还有一份礼物,正是眼前这位花魁清倌人的身契。
陈哲随手收好请帖,举起那张身契问道:“颜姑娘,你可知此物是什么?”这身契大概是后来重新誊抄的,用的乃是青楼里特有的名贵浅粉色桃花洒金纸,就算看不清纸上文字,颜芝韵也猜到了那是何物:“可是奴家的身契?”
“嗯。”
颜芝韵神色依旧冷清淡定,只是微微低头,嘴角稍稍泛起几丝笑意:“奴家倒是想过该当是这几日,却做梦也想不到竟是陈驸马这等英雄人物。”说罢,颜芝韵盈盈起身,走到书房正中屈膝一跪五体投地:“奴家颜芝韵,见过主人。”
“起来吧。”颜芝韵是花榜上排名前几的花魁,看她打扮又不曾被人梳拢过,那身价当在千两纹银上下。在大宁朝,千两纹银绝不是个小数目了,如今年景太平,民间物力充盈,白银一千两足可以买上一千五百担大米,或是在京城郊外置下个百亩大的庄子。
不得不说,杜尚书手笔不小,不愧是坐镇工部近十年的人物,想来底下的油水是没少沾。
至于颜芝韵说的该当是这几日,陈哲也了解,七夕尽在眼前,今年的新科花榜一出,颜芝韵这样的过气前辈身价上自然是要跌一档的,青楼那边肯定不愿吃这个亏,要么像颜芝韵这样见机出手,要么就要觅个恩客梳拢了转做红倌了。
见颜芝韵这样冷清脱俗仙子般的人物五体投地趴在自己面前,陈哲也起了些恶趣味,故意拿着那张桃红色的身契,拿腔拿调地问道:“颜姑娘,说来惭愧,在下年弱冠便与公主定亲,于青楼风月之道不甚了了,也不知拿了这身契,可以支使姑娘做些什么,姑娘可否指点一二呐?”
“主人既持此契,便是奴家之主,按规矩,只要不犯大宁刑律之事,主人尽可随意支使。”
“譬如呢?且容我想想……啊,譬如让你在这书房中脱光衣裳,可否?”颜芝韵也不答话,立刻从地上爬起,双手翻飞间,就把身上的外衫内裳裙裾衬裤一一除下,最后解下肚兜,就这么光溜溜地跪坐在一地衣物之间。
“站起来,过来让我瞧仔细了。”陈哲吩咐道。
颜芝韵听命招办,轻扭着纤细的腰肢,绕过书案走到陈哲面前。
“不错。”陈哲低声赞了一句,别看颜芝韵身材单薄,胸前一对挺巧玉笋却是规模可观,一身肌肤光滑细腻,无纹无皱,看着就赏心悦目:“如此冰肌玉骨,被衣服遮着太可惜了,不如在府里你就这样光着吧。”
“若是主人喜欢,奴家就这样光着。”颜芝韵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依旧清冷淡定,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不相干的什么人。
陈哲轻笑两声,很满意颜芝韵的表现,伸手摸向了美人的下身。颜芝韵年纪不大,耻毛也只淡淡薄薄的一小片,颜色粉嫩的竖嘴毫无遮掩,两片薄薄的阴唇闭合紧密,上边的小豆豆倒是微微露头,陈哲伸指先在那小豆豆上揉了揉,然后顺着两片阴唇轻轻抚动蛤口:“你是木清倌还是石清倌?”随着陈哲的抚弄,颜芝韵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浮起两朵绯云,语音里也带了点呢喃:“奴家……奴家是木清倌。”青楼术语里,石清倌就是真个原封,而木清倌则是未梳拢时便以角先生破身,熟识各种床笫伎俩的清倌人。
听到此处,陈哲便也不再客气,一根手指直接长驱直入扣关而入,用指尖四下探索,尽情体验少女的紧窄温润。
颜芝韵不闪不避,反而调整了一下站姿,微微后仰顶胯分腿,方便陈哲玩弄:“嗯……嗯……主人……嘶……主人,奴家三道九流四十八术都是练熟的,若是主人喜欢,尽可一一试来。”
“三道九流?”陈哲心里略感意外:“暖玉阁装的倒是斯文,原来也是一般货色。”京城里三大顶级青楼各有特色,容膝园的姑娘个个柔情脉脉,周到体贴,令人宾至如归。红悦楼则是以奇技淫巧、刺激惊艳出名。而暖玉阁赖以成名的是阁中姑娘们的才情绝艳,清纯知礼。
原来那些也都只是面上打的牌坊,暖玉阁出来的才女原来也不止精通琴棋书画,食、阴、谷三道和鞭缚手足等九流杂学也是久经习练的……陈哲收回手指,顺势把颜芝韵扯进怀里:“那我今天先试试你的食道。”颜芝韵顺从地在陈哲两腿间跪下,低头用牙扯开了陈哲腰带,螓首从衣袍间探入,小嘴灵巧地捉住陈哲分身开始细细服侍起来。
“呼……”陈哲长出一口气:“紫莺。”
“奴婢在。”紫莺一直候在书房门边。
“去把砚山派那些女侠叫进来吧。顺便把这些衣服收拾了,找人去给颜姑娘收拾间房间出来。”
“是。”紫莺弯腰捡起书房地上颜芝韵的衣物,头也不抬地又退了出去。
又不多时,几个劲装打扮的侠女在紫莺的带领下走进了书房。
为首一人约莫十八九岁,五官甚是标致,圆圆小脸甜美稚俏,眉宇气质倒很成熟,看来也是在江湖上历练过的,陈哲面前的书桌下无遮无拦,她一进门自然就能看见白花花一团正在陈哲胯下卖力的颜芝韵,不过这侠女也只是轻瞄了一眼,便视诺无睹地站在书房中对着陈哲行礼:“砚山周宁,携师妹拜见陈驸马。”
“周师妹多礼了,不知今天前来所谓何事?”陈哲也懒得打哈哈,砚山派也算名门正派,这不是江湖上认的,而是朝廷封的,江湖中的大门派,掌门身上都是有朝廷下旨的子爵、男爵头衔,战时也少不得要征用这些门派子弟,要不然周宁这帮江湖人士怎么可能进得了陈哲家这座礼部侍郎府。
不过放人进门就已经是应尽的礼数了,没记错的话,砚山派也只是个男爵,且门派里全是女的,战时也征不到什么人,纯属朝廷凑数,称不上势力,陈哲自然也不用对她们太过客气。
周宁笑了笑,她的相貌略逊颜芝韵两分,却也算得上是个难得的美人了,身后四名同门也都是姿色不错的年轻女子:“驸马爷也在江湖上行走过两年,应该也是知道我们砚山派的近况,其实我们这次来京城,乃是为了寻主,为我身后这四位师妹寻一明主,也为门派求一臂助。”周宁话音落地,身后四个砚山派弟子伸手抓住衣角一扯,便把身上的劲装扯下,而那身劲装之下,再无寸缕。
四女的肤色并不白皙,但四具光裸的肉体还是刺得陈哲瞳孔一缩。江湖女子比不得颜芝韵这般柔嫩,却胜在自小习武,练得一身皮肉紧实弹手,腰马功夫更不必提,床笫间的乐趣远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周师妹倒是舍得下本,你且说说砚山派所求的臂助。”周宁也不含糊:“打前年起,陵州府改药为桑棉之后,对山货药材加了赋,门派里的日子不好过。此番一来求陈驸马一份手信,好借驸马爷的面子和陵州府打个商量,拿一份药材文牒。二来是求五千两赏赐,好拿回门内周转。”陈哲摸了摸鼻子,周宁不知道是自己聪明还是受了人指点,亦或是单纯运气好,她这事还真找对人了。
改田口为物产,乃是三年前由他提出,父亲礼部左侍郎陈鼐出头上书,哥哥河中道御史陈咨为首的一干陈氏门生跟着鼓吹,最终得以颁布实施的一项新政:即大幅削减田亩税,取消人丁税,将其转嫁到上市发卖的农田产出上。一来,市面上买卖的农产要比田亩丁口更难隐匿一些,同时也会随着年景收成浮动,不必像旧税一样定死,灾年还要求减免。二来官府也可以自行调节不同产物的税率,手中多出一项治民的手段。
至于周宁口中所说的文牒,乃是一项争取大户支持新政推行而设的后门,手持某项物产的文牒,即可获得文牒所定数量的减税额度。同时这也是陈家从新政当中获得的最大权利:总揽各地文牒发放的两位户部员外郎当中,有一位是陈鼐的铁杆门生,而监管审核文牒的御史,正是陈哲的大哥陈咨……“砚山派所求的东西,光凭这四位师妹,可远远不够呐?”陈哲略带玩味的目光落到了周宁的身上。
周宁脸上始终挂着甜美的笑意,见陈哲松口,似有答应的意思,那甜甜的笑容更甚了几分:“今后砚山派自然是唯驸马您马首是瞻,门内弟子任由您挑选采撷。”
“连你也是?”
周宁并不答话,也同身后四位师妹一般,将身上的靛蓝色劲装一把扯下,将少女美好的身子展示在陈哲眼前。
陈哲笑吟吟仔细打量了一遍周宁,相比于她身后的四个师妹,周宁身上少了几分筋肉线条,更显珠圆玉润一些。
陈哲知道这不是周宁练功不如几个师妹,而是她的内功修为已经登堂入室小有所成了。江湖中各门武功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大致相通的,弟子入门之后外练筋骨内修气息,外功总是长得更快,体型也会对应变得强健粗壮筋肉坟起,然而等内功有所成就,由内而外逐步洗筋伐髓之后,筋骨肌肉会变得更加凝实,便又会从新隐没在皮肉之下,外表变得与常人无异。
“青雉。来试试你这个新姐妹的身手。”
随着陈哲一声轻唤,书房的梁上跳下一个人影来,周宁为首的砚山派五女看着这个人影脸上都是微微色变:她们竟完全没有察觉到房梁上藏得有人。
梁上之人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看发式似是个丫鬟身份,脸上蒙着面纱,上半身只裹了一段抹胸,下半身缠了条兜裆布,就这么裸着雪白的平坦腰腹与一双长腿。
青雉从梁上跳下,本来正要直接袭向周宁,却听陈哲轻咳一声:“光着打。”青雉顿时缓住架势,双手把身上那两条布与面纱一起扯下,和周宁一样不着寸缕地站在陈哲书桌前,这才向着周宁略一拱手后,探手攻来。周宁倒也自信,先拱手还礼,待青雉攻到半途,这才化拱手为守势,格开青雉攻来的鹰爪。
砚山坐于北地,门下功夫自然也是偏北方大开大合的长拳路子,周宁的武功以身法为先,进退腾挪拉开距离再以拳腿还击。青雉的功夫则是擒拿短打的路数,一手鹰爪一手鹤勾,粘着周宁便是双手连环而上,招招不离周宁四肢关节穴位。
书房中腾挪空间有限,周宁吃了些亏,两人打到五十招上下,终是青雉逼住周宁,缠身而上一爪拿住了周宁肩头,周宁一扭身脱开,已失了再避的时机,只得反手一掌迎向青雉抓向自己门面的一爪。
两人硬拼了一掌旋即分开,周宁倒退了两步,气息微微有些散乱,而青雉则是在原地顿住,脸上泛过几率青气。
“好,就这样吧。”陈哲出声道,青雉的功夫他是知根知底,放到江湖上,绝对是青年一代的一流人物,周宁在地形不利之下,拳脚与她拼到五十招才小输一手,比拼内力也只是小亏,在武林中也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了。
“周宁你以后便跟着青雉,至于其他几位师妹,便由紫莺安排在府内吧。”陈哲很满意,且不论周宁的相貌身段,这副身手收在身边也是份助力,“砚山派之事我自会安排。对了,你们是怎么想到直接来京里找我的?”京中官场之事,民间多半是完全不着门道的,他和砚山派也无往日交集,这几人到底是怎么找上门的,陈哲还是耐不住心中好奇。
周宁略一犹豫,还是如实相告:“原本掌门是决议让我们去省城里寻布政使衙门,她早年与右布政使有些交情,可待我们到了省城,才知道俩月之前右布政使已调任他处。然后在省城我们听说京城中有大人物在私下招募江湖豪客,我们便决定进京碰碰运气。只是,我们在京城逗留半月也不曾摸到门路,九卿高门避而不见,投身那些郎官佐吏我们师姐妹又不甘心,终于昨日见到主人您凯旋归来,我们才知道前几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掌剑双绝思齐书生原来就是驸马都尉侍郎公子,这便过来求见。”其他细节,陈哲无心了解,不过听她说道京中有人在招呼江湖人士,心中却是一跳,笑道:“你们倒是有几分聪明,又兼运道不错,最后还是找对门了。对了,那个京中有人招募江湖人的传闻,你们是听谁说的?有哪些线索传闻?”
“是听几个元清观的道士说的,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在招募。我们在京城也打听过,城南的团头打行说是前阵子听闻过类似传闻,但这般事也不是他们那等人物攀得上的,除此之外我们便再无所获。”元清观在江湖里是个不入流的小派,量他们也不敢随便骗大派弟子取乐,且元清观的山门就在京城左近,再加上京城里那些下九流的消息,看来这传闻多半属实,只是办事之人老练,砚山派不得其门罢了。陈哲微微点头:“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待房中各人各归各位,陈哲一把扯起还在他胯间埋头卖力的颜芝韵,适才周宁和青雉一番比武,粉臂玉腿挥来荡去之间几点樱粉忽隐忽现,早已诱得他欲火高炽,小花魁慢条斯理的口舌服侍更是火上浇油。将颜芝韵架到书案上,分开两条光洁细嫩的长腿,陈哲挺枪直刺。
“唔……奴家……奴……奴……”颜芝韵呢喃几声,便被陈哲的猛烈鞭挞弄得娇喘连连,奴了几声,接下来的话儿都化作了鼻咽里的嘤嘤低泣。
陈哲也算是体会到暖玉阁这京城青楼翘楚的本事,身下的美人云间的伎俩风情自是无可挑剔,从吐息来看,她身上还带着些粗浅的内力功夫,虽然和自己的内功相比不值一提,却也让颜芝韵得以勉力逢迎陈哲的全力采伐,不至于战不几合便瘫成死鱼。
不过这点粗浅内功也不过是让颜芝韵多撑了两百合,待到陈哲低吼一声一泄如注时,可怜的小花魁早已一脸潮红两眼翻白檀口微张吐着舌头昏死在案桌上了。
门外的紫莺一直听着房中动静,此时带着两个小丫鬟端着热水走进房来,任两个丫鬟去给颜芝韵擦拭清理,自己走到陈哲面前,屈膝跪下张口伸舌仔细把陈哲的分身舔舐干净,再替陈哲整好衣物,这才起身问道:“少爷今日可有安排?”
“备车,我要去趟应元庵。然后再去绿绮楼,最后和府里说一声,晚上我就在公主府过了。”陈哲迅速吩咐道。
离京数月,这京中形势怕是已经大变,昨天庆典事忙,他连接触自家情报网的功夫都没有,难免有些闭目塞听,此时被新的消息一激,顿时有些紧迫之意,今日必须尽快去自己地盘上转一圈,和京中变化对接消息。
毕竟是非常之时,顺昌帝病入膏肓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但东宫始终空置,三个皇子从来都不是安分之辈,自己本想靠塞外一场大战安稳度过这段风波,没想到达木汗没有顺昌帝撑得久……这趟浑水,怕是陈哲不想踩也得踩了。
第二章
应元庵不是什么古刹,占地也不广阔,兴建至今不过两三年的光景,然而,作为东南第一丛林普度禅院的下院,在京城的名气是不差的,如今的住持本慧禅师不过双十年华,一身艺业却是极好,在京城的高门女眷之中颇得人望。
一辆不起眼的青油小车缓缓穿过后巷,停在了应元庵背后的小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人,并非此处常见的闺阁小姐豪门女眷,而是一名昂藏七尺的青年书生,正是陈哲本人。
上前轻叩门扉,不多时,小门打开一道缝,一颗光头从中探出,见是陈哲,小尼姑宜喜宜嗔的俏脸上露出一个可人的笑容:“居士你来了,快进来吧。”跟着小尼姑穿过庵堂后院,陈哲随口问道:“元能,许久不见,你从普度禅院回来了?”
“是,今年我已是及笄之年,自然要回应元庵开始修法。”说着,小尼姑元能还回头瞟了陈哲一眼,面上藏不住的欢喜雀跃之情。
听这俏丽小尼姑说到修法二字,陈哲心头也是一热,不过这会儿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
应元庵不大,后院也不过几步路,便到了后堂禅房门口,元能替陈哲推开房门,口中解释道:“师父还在前厅和几个香客说法,居士你且先在禅房等一会。”踏入禅房,陈哲眉头一挑,禅房中供奉的并不是前院的观音,而是一尊做男女双人合抱状的明王法相,分明就是欢喜佛。
此处确实是普度禅院的下院,住持与一众弟子也是明文造册的普度禅院弟子,只是,普度禅院这种庙堂江湖民间都极具影响力的顶级大门派,内里总会有些见不得光的暗手,这应元庵一支,便是普度禅院里供奉欢喜佛的暗殿弟子。
不过引得陈哲异动的,并不是那尊欢喜佛,而是佛前长案上一字排开盘坐着的四个比丘尼,四人均是结跏趺坐双手结印闭目入定状,只是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只在头顶置一酒盅大小的香炉,插着一支青烟袅袅的线香。
陈哲饶有兴致地走近细看,四女年纪都在二八二九之间,本就是如花韶华,又修了暗殿秘术练体法:这练体法正是应元庵纵横京师高门、深得女眷笃信的依仗所在,四女虽然身量体型各有高矮大小,身材却是一致的凹凸有致,胸前雄伟圆润挺翘,腰肢纤盈一握,盘起的双腿和压在下面的臀瓣虽不显眼,却也能看出丰盈合度曼妙无方。
修炼这练体法,体态倒在其次,最妙处还是四人那一身肌肤,白皙无暇,隐隐泛光,而且自脖颈以下一根体毛也无,整个人便如羊脂白玉雕就的玉像一般。陈哲忍不住伸手在其中一女身上轻抚了两把,果然手感美妙无比。
陈哲这一摸,被摸的女尼纹丝不动犹自入定,背后的元能却娇嗔道:“居士莫要扰了师姐修行,拿我解闷就是。”
“你?”陈哲转身,正看见元能解开身上宽大的僧袍,露出一身和她师姐同样雪白的皮肉。
不过见此美景,陈哲先是一怔:“你这……本钱也太大了,练体法走火入魔了么?”元能年纪小,身量也小,身高顶多四尺半,体型甚是小巧可爱,然而,她宽大僧袍掩盖之下,胸前那对丰满却足有柚子大小,怕是陈哲一手都握不住。
元能脱了僧袍,毫无羞耻神色,反而眼眉之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站在陈哲身前轻摇比她师姐们还要纤细两分的腰肢,引得那对浑圆饱满的神物也跟着轻轻摇动,晃得陈哲一阵眼晕:“师父说了,这是天赋,我乃绝世媚骨,是修习本派秘法的惊天奇才。”
“确实是奇才。”陈哲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托住了那对饱满,上手先传来的少女肌肤若凝脂般的软嫩,随着指尖陷入,内里惊人的弹性也随之迸发,这独特的触感简直如梦似幻。
待陈哲一阵揉捏之后,元能握住陈哲一双手腕,拉着陈哲爬上了禅房里的软榻。
陈哲躺在塌上任由元能施为,少女体型小,四肢也短,在他身上翻来覆去地却颇为灵活,几番腾挪之后把他身上的衣物一一除去,然后分开双腿跨骑在陈哲胸口,俯身而下一对浑圆就在陈哲的眼前晃来荡去,淡粉色的娇嫩乳尖在陈哲脸上反复划过。
陈哲耐不住脸上的酥痒,伸嘴叼住一颗,把那乳尖放在齿间轻轻咬啮。
元能咯咯娇笑:“你要咬便用点力,这样好痒,人家受不住。”陈哲岂会如她所愿,干脆停下咬噬,改用舌尖挑动那颗在他唇间逐渐变硬的小豆豆。
元能被他舔地情动,上半身不好动,转做腰胯发力。陈哲只觉得一团潮热柔嫩在胸口反复厮磨,松口放开少女的乳尖,陈哲两手一拢架住元能胯骨,一用力,把少女“端”到了自己脸前,伸出舌头舔起元能鼓鼓囊囊的耻丘。少女毫不挣扎,反而曲腿蹲起,两手伸来自己掰开那团白的近乎透明的小包子,把所有的隐秘都毫无遮拦地放到陈哲的鼻尖前,任由他细细观察舔舐。
陈哲舔了片刻,再也耐不住欲念,翻身把元能一把压在身下,早已怒勃的狂龙对准元能粉嫩的玉户直接一插到底。
“唔。”元能轻哼一声,两道秀眉微微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一双大大的妙目眯狭成缝,喉咙里吐出一串如歌似泣的低吟:“啊…好哥哥…我是…你的人了…我不光…要当你的人…嗯…嗯……哈…我还要做你的狗…嗯……”陈哲适才看得清楚,元能乃是原封,虽然在他舌尖舔弄之下,元能牝道之中已经要滴出水来,但他本还打算怜香惜玉一番。却不成想,元能这小尼姑真是一身媚骨,蓬门新绽照样奋力迎战,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妩媚风骚的模样与久经床笫的熟妇相比也是不逞多让。
既然如此,陈哲也是放开了冲刺,在军中过了数月,他许久未识得肉味,早上与颜芝韵那一场,顶多算是品了口肉汤。元能出身名门,自幼习武,内外功都扎实得很,又修习了普度禅院欢喜暗殿的双修法和练体法,即便是年纪比颜芝韵小两岁,这身子骨也不是只学了点粗浅内功的小花魁能比的——激战数百合之后,连丢了两次的元能还能在陈哲泄出之后勉力翻身爬起,用口舌替陈哲清洁了下身。见元能把两人下身溢出的精华都细细舔食吞下,陈哲打趣道:“出家人不是不食荤腥么?你破戒了。”元能回了他一个媚眼:“那你可有别的汤水,人家叫唤了半晌,正渴呢。”陈哲笑道:“自然是有的,你且接着。”元能立马扶起陈哲已经歪倒的分身,俯下头用小嘴轻轻吻住尖端。陈哲感觉到她小嘴传来吸力,关窍一松,便看着小尼姑开始不断吞咽。
陈哲未做任何控制,老长一泡尿却被元能一滴不洒地尽数饮完了,这本事确实不错。又拉着小尼姑躺进怀里,揉着她那对雄伟开始调情说笑,不过刚说几句就听得门外脚步轻响,接着一个青年女尼推门而入。
来人自然是此地住持本慧,见了塌上光溜溜的一对男女,修持有成的本慧大师微微叹息:“倒是便宜了你这小妮。主人,可还满意?”
“不错。”陈哲又拍了拍元能的小屁股,虽然胸前雄伟,元能的下身骨盆却很纤细,两瓣翘臀也无她师姐那样丰润,倒也符合她年纪。
“那主人不如把她带回府,破瓜之后的第一年若是能多受些雨露,对她今后的进路裨益极大。”上一刻还在嫌弃元能多分了恩宠,这一刻本慧看向元能的眼神却又隐含慈爱。
“行。不过我最近房里新人不少,阿猫阿狗的都不缺,只是还缺把夜壶。”陈哲故意道。
本慧也不以为忤,反而脸上又多了分笑意:“夜壶也好啊,奴当年不也在你房中做过一年夜壶么。”说罢,本慧也解开身上僧衣,上塌躺到陈哲身边,一手牵起陈哲的手放进自己敞开的僧衣内。
本慧僧衣下也是一件内衣也无,陈哲揉捏着本慧胸前的柔嫩,嘴上却是嫌弃道:“你现在在外边也是得道高士了,成天内里空空的,你也不怕你那些香客见了有损声望?”本慧咯咯娇笑,一脸媚态,那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样子:“奴那些香客有几个是来听法的,还不都是来学练体法好回去勾搭男人,奴这一日说法,倒有大半日是光着的,穿那些碍事物做甚。”陈哲听她提起,这才想起正事:“对了,我不在京里这几个月,这些女眷可有对你透露过什么不寻常之事?”说着,便把从周宁处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本慧收起媚态,正色道:“确实有,相关的传言两个月前奴也听到了,却也是没搭上正主,不过奴从吏部文选司蒋郎中的小妾哪里听她提起过,一个半月前曾有一群粗鲁大汉住进他家侧院。虽然那帮人深居简出行事谨慎,不曾冒犯后院家人,但每日早上呼喝练功之声不止,依旧让她不胜其扰。”陈哲默默点头,想来就是这帮人了,看样子层次不低,即便隐居潜伏依旧日练不辍,怕是其出身也是有名有号,绝非一般江湖打手。只是,文选司郎中虽是要职,若要图谋大事,他怕是还不够份量当首领,可陈哲回忆了一下,确定文选司这个蒋郎中眼下的状态算是在野,自去年他座师告老还乡不久病逝之后,他那一派就失了主心骨:“蒋郎中这几个月投效到谁门下了?”
本慧顿了顿:“奴不知道。”
“无妨。”陈哲话一出口就想起自己问错人了,本慧这边收集的都是官员们的内宅隐私,这种朝堂事还是要问别人,譬如自家大哥、朝中盟友,或是等下去公主府向自家正房娘子打听。
从应元庵出来,陈哲倒也不是一无所获,除了从本慧那里了解了情报,随身还提着一个大布袋子,回到马车上,把布袋里光溜溜的元能抖出来,让她老老实实躺在车板上做脚垫,转头吩咐易容驾车的紫莺往下一个目的地走。
不料青油小车刚从小巷里出来汇入大道,就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
陈哲微微揭开一缝车帘:“怎么回事?”原来前方不远,一辆被一队骑士围住的明黄色大车正堵在路中央,看车身规制,当是一位亲王的车驾。不过,京城当中目前既没有未就藩的亲王,也没有太子,能用这款车驾的只有一家。
陈哲叹了口气,从车里拿出一个帷帽戴上遮了脸,让紫莺在此稍待,便钻出车顺着人流来到拥堵之处。
果不其然,围着车驾的骑士当中领头的正是长公主府参军长孙妍。
本朝的这位长公主颇为特异,就连府上佐官也颇为不同,并不是宫中嬷嬷管事,而是比照亲王府设了左长史与右参军分管文武,不过无论长史还是参军,具是由女子担任。且这位长公主府参军也不是虚职,长公主府是真有两卫亲军的,只是平日卫军驻在城外,这位参军带二百亲卫女兵充做仪仗侍卫。
眼前便是一队女骑士围着车驾,那位身量颀长英气不逊男儿的公主府参军正颇为无奈地看着一女站在车辕上颐指气使地对着几个被女骑士押在车前的差役训斥不止。
陈哲挤到离长孙妍不远的地方,对着公主府参军招了招手。
两人自然是互相认识的,毕竟,陈哲驸马都尉的头衔,就是长公主给的。
长孙妍见到陈哲,先是眼前一亮:“附……”只是见了陈哲的打扮,连忙收口,慢慢两步踱了过来,低声问道:“驸马爷有何吩咐?”
“这是怎么回事?”陈哲指了指正在趾高气昂骂街的女子,那女子年纪大概也就十五六岁,脸上蒙着面纱,服色看不出来路,不过能站在长公主车驾上,自然也是来历不凡。
长孙妍出身将门,身高几乎和陈哲一致,低头凑到陈哲耳边解释道:“公主今日接五公主和七公主小聚……只是刚才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差役赶人扫街,四下扬尘,呛到了车上的七公主,五公主气不过,便让我等拿住了这些差役在此训斥。” “五公主?七公主?”陈哲颇为奇怪,顺昌帝的子女大多未曾成年,除了出宫建府的长女和二、三、四这三位皇子之外,其余子女大多只有十三四岁,这五公主也只是去年才刚刚及笄罢了,往日都是养在宫中绝少外出的,现在五公主出宫也就算了,七公主竟然也跟着出来了。
“是,此事说来话长……今晚驸马是不是要留宿公主府?”长孙妍说着,向陈哲抛来一个颇为复杂的眼神。
陈哲轻轻点头:“今日我还有些事要办,等办妥了就去公主府。”
“那到了公主府,驸马爷自会知道缘由。”
“好吧。不过现在这怎么说?也太不成体统了吧?”五公主大概是头一回出宫,终于得了彰显权势的机会,把几个小小差役骂的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是这种行为,怎么看都有失身份体面。
长孙妍微微露出笑容,她只是身材高大神情又带军旅英气,五官长相却是不差的,这一笑倒是有几分柔美:“只末将在此倒是不好管,既然驸马也到了,那便好办了。”说着,长孙妍转身而去,走到车前对着五公主说了几句,那位公主听完转头向陈哲这边撇了一眼,神色好似还有些不忿,但终究一矮身又钻回车里去了。同时车窗上的帘子也动了,显示有人在车内窥视。
陈哲略感疑惑,五公主和七公主他是见过的,宫中节令宴会上匆匆一瞥罢了,倒也没想过自己在这两位公主跟前还有这般面子。
记忆里,五公主傲气张扬,七公主知礼羞怯,都是贵胄子弟里见惯了的模子,因而并无太多印象。五公主是德妃所出,七公主生母是德妃之妹,英年早逝,故而七公主从小也是养在德妃身边。
顺昌帝正宫无所出,四妃倒都算能生,除了只生了一个长公主的贵妃之外,其余三妃都有三四个皇子皇女,多年来一直斗的厉害……说起来德妃与贵妃的关系也未见得多亲密,今日放两个女儿来串门,看来也是为二皇子尽力,长公主府与陈家这一系可一直未站队呢。五公主乖乖回到车里,长孙妍督着车驾继续前行,路上的拥堵自然就散了。陈哲回到青油小车上,不多时,便抵达了今日要去的第二处地方:绿绮楼。
绿绮楼开门没几年,以往在京中是靠着独特的生意路子略有薄名,只是去年在百花会上一鸣惊人,花魁榜三甲均是出自这间向来低调的小青楼,一下便把绿绮楼的声望提到了仅次于容膝、红悦、暖玉三大青楼之下的位置。
不过与那三楼不同,绿绮楼即便在成名之后依旧是老样子,日常并不开门迎客,而是只接预约的茶围雅集,对客人的身份也极为挑剔。因而门前没什么客流,此时还不到午时,更是门庭冷清,大门紧闭。
只是这绿绮楼的大门再怎么紧闭,见到陈哲也得乖乖打开,原因无非是这家青楼背后的靠山就是他们陈府。
听闻幕后老板来了,绿绮楼的鸨母连忙下楼到正厅迎接,说是鸨母,也不过双十年华,正是光彩照人的年纪,一张俏脸比之别家头牌也是不差几分,更兼身段早已长成,莲步轻挪间,风韵更胜那些十几岁的小娘。
陈哲见那鸨母,却是笑骂了一句:“你这婊子,好不知羞。”原来那鸨母头面还未梳理,显然刚从床上爬起,身上更是只内穿一条肚兜,外罩一件敞怀褙子,且这两件衣物都是单层薄如蝉翼的轻纱,穿了和没穿差别不大,下身那丛茵草更是毫无遮拦地随着步伐飘荡。
鸨母笑容更盛:“奴家只是少爷脚边一条狗罢了,哪知什么羞。”说着走到陈哲跟前屈膝跪地,真如一条狗儿般趴到陈哲脚边:“三位姑娘正好在洗漱,少爷且稍待片刻。”
“今日用不到她们,嗯,许久不见,让她们来问个安便是了,带路,去?二轩。”?二轩乃是绿绮楼后院的小筑,乃是几个阁院中最上乘的,陈哲来此,自然是只用此处。院内花木丛生,一步一景,野趣十足,最难得是有一道活水溪渠,环绕院中轩阁之后穿轩而出,办流觞雅集那是最好不过。
陈哲进轩堂时早有人备齐了用品,舒服地在堂中矮塌上卧好,伸腿轻踹趴在塌边的鸨母:“酥酥,找人去鸿胪寺,把杨少卿请来。”
“是。”鸨母郭酥酥应了一声,抬头见院中小路上走来三个娉婷倩影,知道此处终不是自己久待的地方,再度叩首之后,独自退下。
“主人。”接替郭酥酥走进轩堂的,便是去年花榜一甲,引得京中无数膏粱子弟趋之如骛的绿绮三玉:白瑛,罗瑜和张琼。
左边的白瑛身量最高,身上穿的也不是女子裙裾,而是见隐花素色的书生道袍,一头秀发用一支仿梅枝的古拙铁钗草草簪了,面上亦是不见脂粉,浑不似青楼花魁,倒像是个山野隐士。
右边身形小巧的罗瑜笑意晏晏,双螺髻下杏眼桃腮,极为讨喜可人。身上荷绿桃粉的襦裙更衬得罗瑜清纯稚秀,活泼可爱。
中间的张琼神情打扮则庄重雅致,去年花榜的主考官,翰林院编修程江说她身上有“馆阁气”,民间更是私评说她比长公主更像长公主,这风评高下且不论,却惹长公主难得地吃了些飞醋,将她召去公主府好一番折腾调教。三女礼罢,最为活泼的罗瑜先道:“主子,奴奴可想你了。”陈哲笑道:“我也想你啊,来,让我抱抱。”罗瑜欢叫一声,便如一只黄雀,蹦跳上塌,投入陈哲怀里。
陈哲双手在少女轻软的身子上摸索了一番,浅浅责备道:“啧,这几月你又没好好吃饭,瘦了不少。”
“奴奴想主子嘛。”罗瑜娇声道,把身子往陈哲怀里贴地更紧。
陈哲又抬头:“白贤弟,琴艺可有进境?”白瑛抿唇浅笑:“主人莫要打趣,瑛儿这便替主人抚琴。”去年花榜之争,颜芝韵落入二甲一大半都是拜白瑛这位探花所赐,颜芝韵人淡如菊,身上带着书卷气,好似翰林千金,那么同样以文秀气为主的白瑛就可谓是把清雅二字发挥到了极致,颜芝韵善琴知书,然而却是被白瑛从头压到尾:白瑛的琴艺堪称京城一绝,四书时文不输举人贡士,佛道杂学亦是涉猎颇深,更写得一手好书法,在京城的士林中极得追捧,士子文客来到绿绮楼见她,与其说是打茶围倒不如更像是办文会,便得了个“贤弟”的外号。待白瑛抱琴而坐,乐声在轩中淙淙响起。不声不响的张琼已经在塌前支起了一台茶盘,茶雾缭绕中为陈哲沏好一盅香茶。
陈哲接过茶,低头浅浅啜饮之后长舒一口气:“谁说你就不如长公主了,长公主泡茶的手艺便差你许多。”张琼轻抬眼眉:“主人可敢在公主府说这话?”陈哲在张琼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轻掐一下:“调皮,过几天我让你见识一下,我不光敢让公主和你比泡茶,还敢把你和公主一起扒光了丢一张床上比试床上功夫。”
“过几天?主子这是要等七夕之后接我们回去么?”张琼还未反应,怀里的罗瑜先是惊喜道。
“到时且看你表现了,不过,总要等今年的新人接过你们的活计再说。对了,说说看这几个月来,那些来绿绮楼的大人们都有些什么动向吧。”
第三章
绿绮楼的声势还差了三大楼几分,但独特的私密布局,却很得朝中朱紫的欢心,这自然是出自陈哲的设计。
张、罗、白三女也不含糊,仔细将这几个月来,绿绮楼里大小宴请上值得注意的听闻都说与陈哲。
其中,正有那位陈哲最关心的文选司蒋郎中的消息。
“所以,三个月前,蒋秉和工部的都水司员外郎李绛在这里密会?”
“是的,当时还是我出面应酬的,不过宴到尾声,蒋李二人就把我和姐妹们打发走了,在阁中密谈了两刻钟,这才各自离开。”罗瑜禀报道。
“铜管呢?可有他们密谈的记录?”绿绮楼的房间里自然是少不了暗布的窃听铜管。
张琼摇摇头:“两人极为谨慎,用的似乎是暗语切口,谈论内容是工部采购筑坝建材的产地行价,一问一答间颇为违和,但我们分析了许久,也实在猜不透他们谈说的内容。”
“哼,有趣。”陈哲轻笑道,都能用熟练的暗语交谈了,看来蒋秉投靠那边怕是时间不短了,自己却只道去年对方的大靠山驾鹤西去,还当他是在野……另外都水司的李绛,自己也不熟悉,六部清吏司的郎官,陈哲暂时只关心到郎中一级,中低层的郎官人数太多,他可记不过来,大部分只叫的上名字。
“李绛是个什么跟脚?”
张琼同样摇头:“此这一年里李绛来绿绮楼,除了那一次见蒋秉之外,都是工部的同僚应酬。听说此人素来低调,除了拜会座师和同僚应酬之外,平日与同僚同年同乡都没什么来往。”
“座师?”陈哲回想了一下:“他是丁卯科的吧?”
“是。”
“丁卯科,工部。”陈哲呵呵一笑,这人大概是用不着多问了,八成就是吏部尚书袁辰和工部尚书杜翔的人。
再联系到杜翔邀请自己赴宴……陈哲大致有了判断,当前朝堂上,面对顺昌帝大限将至、三皇子争位的局面,有分量的势力只有自家和袁杜这一党还未下场。现在来看,袁杜党怕是也已经开始暗中发力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不在京中,才促使袁辰和杜翔那两个老狐狸开始下注,且等自己的铁杆好友、鸿胪寺少卿杨尧到了再说。
白瑛善书善琴,罗瑜则是精于丹青围棋,且舞技绝伦,而张琼琴棋书画舞这些都要略逊两女一分,但能力压众芳,夺得花国魁首,那是因为她各项艺业虽不如白罗专精,却也能压过京中他院头牌一筹,更兼得天生一副好嗓子。
此时此刻,白瑛鼓琴,罗瑜端着一支短笛翩翩起舞,张琼则抱着箜篌低吟应和,轻柔舒缓的乐声让这几个月来习惯了军营杀伐的陈哲格外放松,轩外的阳光丝丝透入,晒得他昏昏欲睡。
“啧啧啧,还是驸马爷你会享受呐。”伴随一句话音爽朗的赞叹,杨尧从轩外走入堂上。
陈哲乜了杨尧一眼,缓缓在塌上坐正,随手一挥,便要打发三女退下。
“唉,怎么我一来就要让她们走啊,三位花魁的曲子,我也想享受一番啊。”杨尧有些夸张的哀声道。
“你没给钱。”陈哲白了这戏精一眼。
正逢午时,下人抬来一桌酒菜,陈哲与杨尧便就着饭桌谈起正事。
“我今天处处都能听到老袁的消息,看来我不在京中这段日子,老袁动作很多啊?”陈哲说着把今天听到的几处情报说与杨尧。
杨尧倒是不意外:“袁天官其实还未下场。”
“是么?所以……他是在维稳,压着别人?”
“没错。”杨尧没有明说,陈哲也是不傻,目前朝堂当中,中书次辅兼吏部尚书袁辰已经算是头号人物了。
四年前京中闹了一场疫病,这场疫病只在上了年纪的老人间流行,因而民间影响不大,却在朝堂掀起了一轮大洗牌。
自家老大人便是那是起势的,从一个翰林院里坐了十几年冷板凳的老侍讲学士一年一大步做到了礼部侍郎,而得益最大的,便是当年的刑部尚书袁辰,两月之间,六部尚书去了四个,中书三辅也折了一个,袁辰从刑部的位置直接跳到吏部,还打破了非庶吉士出身不得入中书的惯例,得了中书次辅的位子。
虽然吏部尚书是不能兼任中书首辅的,但是眼下,那位中书首辅老大人虽然熬过了四年前的疫病,元气同样大伤,怕是随时能陪着顺昌帝一起上路,平日里早已泥塑纸糊不问政事了,朝中众臣,就是以袁辰为尊。
袁辰既然已经在这个位置了,那么什么从龙之功,对他来说便也只是浮云一朵,总不能给他封个国公吧?所以,袁辰所求的,便是平稳过渡,毕竟三个皇子虽然都颇有才具,但终究都不满二十,夹袋里没有班底,无论是谁最后获胜,新皇登基之后,袁辰在那个位置上再安安稳稳坐个几年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问题又来了,既然袁辰的诉求是平稳,那么京城里,到底是谁的举动惊到了袁辰,让这位天官要做出私募家丁这种举动来应对局面。
“还能怎得。”杨尧始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刘元芝不在,你老婆又不出来管事,京营里那剩下的一半人心思动下注押宝了呗。”陈哲手一颤,筷子上夹的那片滑溜的清油猪耳落到了桌面上:“什么?京营那几条废柴,居然有这个胆子?”杨尧轻笑了一声:“陈驸马,你怕也是在公主府的温柔乡里待久了吧?今上身体抱恙之后,长公主就几乎不出公主府,所为何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刘元芝又是个什么来路,你也不会不知道吧?这几个月,连刘元芝都不在,这京营里头的有心人,自然蠢蠢欲动了。”陈哲摸了摸鼻子,确如杨尧所说,出征数月只是个由头,其实在这次出征之前,陈哲就有了些懈怠,心思远没有当初推动父兄上位时的敏感。
陈哲尚配的这位长公主,堪称是国朝有数的异人,四年前,京城里除了那场带走大半朱紫权贵的疫病之外,还有一件大事,便是北边的达木汗收到消息,趁着疫病造成的朝政瘫痪,领八万铁骑打破北边紫燕关、直驱三百余里攻到了京城城下。
京城被围,城外京营被隔开,城中一片混乱。当此危难之际,时年十六岁,刚被指婚长公主林纾枚站了出来,先伪造顺昌帝手谕集结羽林卫中的四营骑兵,又登门串户,从武勋将门当中诓来些偏房庶子、亲卫家将,最后带着拼凑起来的四千骑兵杀出城去。
那一战,至今是京城黎庶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传奇,林纾枚身先士卒,在十倍于己的胡骑大军中来回冲杀,阵斩达木汗手下四员大将,最后冲到达木汗中军大纛下,一箭射瞎了达木汗一只眼睛。
假如只此一战,也只能证明这位特立独行的公主足够勇武,接下来两年,林纾枚就证明了,自己足以与国朝历代的名将并肩。在杀退达木汗大军,解开京城之围后,林纾枚一不做二不休,带领那四千骑兵与京营里抽选出的一万精锐步卒,尾随达木汗的败军一路向北,在收复紫燕关之后,林纾枚坐镇于此在北方经营了两年,这两年里,林纾枚并没有一味固守,而是不断出击,直接将大宁朝与北边草原部族的战线往北推了两百多里到了新建的逐狼塞,还灭掉了草原上达木汗最为依仗的姻亲可图部等四大部族。
若不是林纾枚当初把达木汗打到只剩半条命,根本不会有陈哲这次跟着刘元芝出塞攻灭达木汗的机会。大宁这边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对林纾枚心服口服,世人评价,若是和开国时那几位老国公比,或许差上两分,但大宁传到顺昌帝,一百六十多年一十一朝,把林纾枚放在太祖之外任一一朝,都是镇国名将。
可惜,林纾枚只是一个公主,也幸好,林纾枚只是一个公主。两年前,林纾枚交卸了北边的军权,回到京城与陈哲完婚,自此之后,民间便只留下了一段传奇,和一座规制远超寻常公主府的长公主府。
但朝堂上当然不可能完全无视这位长公主,毕竟她当初一手带出来的那些将门庶子现在还有不少在北边领军呢,那两年光是一等伯就封了三个,真就如朝中某位大人私下所言,假如林纾枚是男儿身,别说是朝中没有太子,就算有太子,只要林纾枚登高一呼,从京城到北边逐狼塞,这些她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们刀锋一转,满朝诸公们除了三请三让恭迎她登基,便再无别的对策。
这次领兵出征的刘元芝,就是朝中推举出来,想方设法分走林纾枚威望的棋子。可说到底,这位刘大将军无论是能力还是威望,乃至在民间的传奇性,都远不如长公主,能有如今成就,全赖长公主默许罢了。
不过,林纾枚这两年的韬光养晦倒也不是全无影响,至少京营里那些人就觉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又行了。
陈哲轻叹一声:“唉,这大宁的军制确实该改了,毕竟当年一个公主就能在京城里拉起六千兵马。真要遇上有心人,这乱子可不好收拾啊。”
“哎,无妨。当时候你陈大驸马再出场一次呗,女的收做侧室,男的收做书童。”杨尧笑道。
“滚。”
两人又说笑几句,陈哲把话题拉回了正道:“尧哥你可知道京营中的有心人下的是哪边的注?”
“反正不是德妃。”杨尧两手一摊:“翰林院御史台那些清流老大人们大多是看好二皇子,毕竟年纪最大又会读书。”顺昌帝无嫡子,四妃子嗣当中,以德妃所生的二皇子最为年长,朝中战斗力最强的清流尊奉礼法,自然讲求立长。且二皇子传闻早慧,前几年在宫中读书时便屡屡有诗文传出,去年出宫建府之后,又在京中士子文会上时常露面,若是按部就班,确实是他机会最大。
淑妃所生的三皇子和贤妃所生四皇子也不是全无机会,他们的优势在于母家外戚,不同于江南胥吏之家出身、母家势力全无的德妃姐妹,淑妃和贤妃背后都有强力的亲眷。
三皇子之母淑妃的叔父如今是右副都御史巡抚晋原,还有个当朝首辅入室弟子的祖叔在春坊詹事府里领皇粮。这淑妃叔祖还有个同窗好友,正是如今的刑部尚书郑阳,这几人抱成一团,在京中也算得上一党。
四皇子这边,贤妃的父族不过是地方豪商,虽有家赀巨万,却没出过士人,不过有位同乡正在朝中做户部尚书。且母族这边,贤妃远房表舅、四皇子舅公乃是当今中书省里排名第三的辅政学士,同样算得一党魁首。
目前朝中也正是以此划分的三党在斗来斗去:以中书三辅为首,联合户部尚书的四皇子派,名义上以首辅为主、实则以刑部尚书为首的三皇子派,以及礼部尚书为首、连带左都御史等清流衙门的二皇子派。
当然,还有中书次辅吏部尚书袁辰和工部杜翔的维稳派,以及在旁吃瓜看戏的陈家。陈家除了自家一个侍郎和一个御史之外,最大的依仗便是长公主府了,六部尚书当中,兵部尚书可不在上述提到的派系之中,朝中皆知,长公主手下带出来的三个伯爵当中就有一个是兵部尚书刘整的小儿子,几年前刘整就是长公主的朝中铁杆了,要不然长公主驻守北疆的那两年哪来的后勤供她不断往北开战呐。
这几日真正在京城暗中落子搅动风云的棋手,在杨尧这里怕也是很难打听出来的,鸿胪寺少卿也不过是个闲差,无非是比寻常部郎更有闲工夫到处打听罢了。
“你为什么不问你哥呢?”杨尧也是好奇。
“昨晚宴上喝多了。”陈哲多少也是有点懊恼:“难道要我现在去请他过来,我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近女色,最烦这等风月场所,就算能请来,谈正事之前少不得要听他说教小半个时辰。”
“嘿,这倒也是。”
陈哲举杯饮了口绿绮楼自家精酿的杏子酒:“要不然我差人去礼部把我爹叫来,他倒是最喜欢青楼楚馆,容膝园的匾额还是他年轻时候题的呢。”
“万万不可。”即便知道陈哲是在说笑,杨尧也是脸色一变急忙劝阻:“召令尊来青楼喝酒,我怕是挡不住令堂一剑呐。”天下武林中有四个窥破玄天之境的绝世高手,陈哲的老妈便是其一,名声之大不止江湖,朝堂上都有所耳闻,尤其是她当年只一剑就把容膝园的主楼房顶整个削飞之后……“哈哈哈,你这是哪里话,玄天境高人出手,斩你根本不用剑,抽根筷子便足矣。”与杨尧吃喝谈笑一直到午后申时许,两人一同从绿绮楼出来,杨尧自是回鸿胪寺坐班,陈哲盘算一番之后,又坐上紫莺驾的青油小车,径直来到了长公主府。
这座长公主府和公主车驾一样,全然是亲王府的规制,正门的宽阔气派远超陈家那座侍郎府,门口还有四员女兵披甲持枪驻立把守。见到陈哲从青油小车上下来,四员女兵便抛了英武昂扬的样子,两人迎过来问礼,另两人则去开门报信。
公主府的正门颇为沉重,一开一合颇费功夫,陈哲也懒得计较这些虚礼,让她们开了侧门进去,一进门,正迎头碰见公主府参军长孙妍。
在公主府中,长孙妍倒是不曾着甲,只穿了一领描金团花战袍,她身量虽然长大,终究还是女子,宽大的战袍不扎束腰护臂披在身上更似一件直裾,倒也有几分妩媚。
这妩媚却不是陈哲看出来的,而是就摆在长孙妍面上,此处没有外人,原本英姿飒爽的女将目含春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抱着陈哲就在他颊上香了一口:“爷,可想死妾身了。”
“嗯,我也想你。”陈哲也抱住长孙妍,伸嘴对着她的红唇吻了下去。
两人吻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几声轻咳,陈哲这才放开长孙妍,回头招呼道:“宋长史,别来无恙?”却见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公主府长史宋庭姝一改往日模样,凤目泛红,张开双臂柔声唤道:“陈郎……”陈哲也知情识趣地走上去和宋庭姝一番相拥深吻。
两位明面上的公主府属官,其实早已被陈哲收入房中,数月不见,两女自然各有一番离愁别怨。
好在,宋庭姝要比长孙妍清醒一些,吻了片刻,便推开陈哲:“好了,殿下还在里面等着呢。”说罢,宋庭姝便领着陈哲往里走。
大概是许久不见,陈哲觉着今日的宋庭姝确实与以往大不相同,若在以往,宋庭姝走路必是挺腰直背,每一步都不疾不徐合规合矩。毕竟这位长史出身前朝首辅之家,六代里出了四个三辅六部,骨子里都浸透了书礼,远不是颜芝韵白瑛之类刻意养成之辈能比的。但今日,宋庭姝走在陈哲面前时,竟然轻轻地扭起腰胯,虽然身上穿着团花圆领的男袍,背影里却带上了一抹魅色。
陈哲大感意外,不禁出声询问:“姝姝,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呀。”宋庭姝回头答道:“陈郎,今日见了殿下之后……明晚,可否宿在我房中?”陈哲更加意外了,宋庭姝可是向来不怎么主动的:“明晚的话,我大概不能留在公主府,家中父兄那边还有些事,要不,明天日间可好?”宋庭姝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轻咬了一下嘴唇,点头道:“好。”陈哲确定,宋庭姝确实是和往日大为不同了,往日里宋庭姝对于“白昼宣淫”这种不合礼制的事那是千般不愿万般不肯的,正想再问,两人已经到了公主房前,宋庭姝飞也似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陈哲在原地发愣。宋庭姝的事情,只能回头再说,陈哲抬手推开了公主闺房的大门。
看清屋内陈设之后,陈哲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收束目光,把注意力放到屋内桌边正拿着针线做女红的顺昌朝长公主林纾枚身上。
“你在绣什么?”陈哲一边走到桌边坐下,一边问道。
“给你做两身冬装。”林纾枚随口答道。
陈哲不禁轻笑:“这还没出三伏,做什么冬装。”
“你莫要笑。”林纾枚柔声嗔道:“你知道我不善女工做的慢,若不从现在做起,怕是又和去年一样,衣服做好都开春了。”
“那我就穿去年的嘛,这不是没机会上身,还是新衣,你又何必再做。”
“不,我的男人,自然是要年年新衣的。”林纾枚不为所动,依旧一板一眼地下针走线,认真地缝制着手中的衣物。
陈哲也不再劝她,随手拿过桌上茶壶,替自己和林纾枚各倒了一杯。
“怎么样?此番出征,刘元芝和强豫可曾为难于你?”林纾枚缝好手上的最后两针,放下了手中衣料,端起茶杯随口问道。
“不曾,一路上这两人还是挺客气的。”平北大将军刘元芝是朝中诸公捧起来制衡林纾枚的,兵部侍郎强豫更是诸公赤裸裸地在林纾枚掌控的兵部里掺进去的沙子,原本林纾枚这边瞩意的乃是自己人兵部右侍郎去做此次出征的行军总管,但朝中大佬们并没有给林纾枚这个面子,这才让空有一身武艺却从未领军打仗的陈哲随军做了副将。
“唉,我推王德宇本意并不是要插手这次出兵,王德宇本就是边镇参军出身,虽是文官却也是打惯了仗的老行伍,乃是兵部难得的干吏。强豫出身清流,入仕以来都是翰林春坊御史的路子,履历上两次外放都是提学官,刘元芝第一次领大军出征,配这样一个行军总管,能不出事真是谢天谢地。”陈哲宽慰道:“强侍郎其实也不差了,为人谦虚,做事务实,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懂得不耻下问,细节上也谨慎。”
“刘元芝呢?”
陈哲也不客气:“蠢货一个,不知变通,幸好我军兵强马壮,否则少不得要吃两场败仗。刘元芝这人,大概也就是个领着大汉将军站仪仗的材料。”
“倒也中肯。”刘元芝武举状元出身,在京营里熬了快二十年才走狗屎运被朝中大佬看中爬上来,若他是外省边将,林纾枚或许陌生,但这样的京营老人,她自是了如指掌的:“这人当初在京营里就是出了名的不聪明……唉,算了,中书那几位大概就是看中他的不聪明吧。”
“嗤…哈哈哈。”夫妻俩背后一本正经地编排了几句刘大将军,原本还能按耐,不经意间四目对视看见了彼此眼神里快压抑不住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一齐笑出了声。
“唉,算了算了,刘元芝也不容易,他那榆木脑袋本就在官场上难混。”陈哲自我开解道,其实刘元芝也没有他们编排的那般不堪,资质中上还是有的,只是为人刻板方正了些,再加上此人终究和公主府不是一路,陈哲也不过是拿他逗趣讨老婆开心罢了。
“好了,说回正事。经此一役,你可有在军中发展的意向?”
“没有,你倒不怕朝中那些大人提防了?”
林纾枚没有正面回答,啜了口茶水,似是而非地说道:“我那位父皇确实已经油尽灯枯了。”新皇登基之后,长公主府若是不想造反又要继续保持权势,只靠恩义牵住的几个边将可不够,官场之上,没什么恩情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只有时刻交换的利益才更能掌握人心。
陈家虽然势头不错,终究是少了积累,当初陈鼐乍起之前也不过是个侍讲学士,虽有储相之名,可在翰林春坊当中也排不上前列,无论是陈鼐还是陈咨,若想要再进一步,只能靠蛰伏几年夯实基础。
眼下唯一能动的,就是驸马都尉陈哲,可惜他当年虽然也是十八岁的京兆解元,可尚了公主就绝了正经仕途,只能走些旁门了。
“不急。”陈哲摇头拒绝:“不管登基的新皇是谁,毕竟要对你大加拉拢,一来防你造反,二来也能借你把控军中。毕竟再怎么说,你也比刘元芝强多了。”林纾枚默默点头,表示认可。
“说道这新旧交替,你可知最近京中有人不甚安分?”陈哲说着,又把今天收集来的情报给林纾枚过了一遍。最后一句,却不是问林纾枚可有新的情报,而是直接问道:“娘子你可有属意的人选了?”
【待续】
第四章
听陈哲这样问,林纾枚脸上依旧云淡风轻,眉宇间还满是刚刚替陈哲缝制衣物时同样的温柔神色,话语间却没有分毫犹豫:「没有。明天杜翔不是请你赴宴么?估计他那边也是想探我口风,不如就这样吧,如果他和袁辰还是想维持现状,你便提出让陈家和公主府与他们结盟同进同退,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最后大位归谁,终究都是我的弟弟。」
「维持现状?那如果袁辰杜翔他们想要改变现状,下场押注呢?」
「那就随他们去,我们出面来维持现状,稳定局面,毕竟京里面乱起来对谁都不好,他们可以争,但都要遵守规矩,否则,就别怪我这个长姐出面来给他们定家法了。」
林纾枚的语气温柔舒缓,词句却是霸道无比,她这么说,自然是因为她能。
陈哲略微思考:「这么说来,你是略微偏向于二皇子?」
朝争礼议,向来都是清流最为能战。林纾枚说要和次辅天官袁辰联手给这场继位之争定下规矩,对于目前靠着清流支持略微领先的二皇子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利好。
「也不尽然。」林纾枚又低头饮茶,刚才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霸道气势顿时收敛:「二皇子也不是胜券在握,毕竟……这朝中清流,又不是全站在他背后。」
「确实……不过按你这么说,我们若要获利最大,反倒应该对他这一党下手咯?」
二皇子背后是礼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为首的清流,但这朝中清流并不是铁板一块,除去些各怀主意的散人,另有一部分是自成一派的,便是以礼部侍郎陈鼐为首。陈鼐当年也是闻名天下的才子,二十四岁就高中一甲榜眼选庶吉士入翰林院,只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这翰林院一呆就是十九年,好在也不算蹉跎,在这十九年里,陈鼐除了生养了两个好大儿之外,还养望养成文坛宗主,等四年前那场疫病,朝中空了大半,陈鼐的机会也就来了,先连升两级做了半年国子监祭酒,然后升半品转任了大半年的詹事府少詹事,做了一次春闱副官之后坐上了礼部侍郎的位子。
虽说陈鼐这四年三大步从从五品侍讲学士升到正三品侍郎,背后少不了陈哲的出谋划策和公主府的助推,但陈鼐本身的底子足够硬,尽管手底下积累的门生故吏还如那几位老大人,却也足当得清流当中的一方领袖。
陈哲的意思很明白,接这次继位之争的机会把礼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一锅端了,那么转过新朝,陈鼐就是下一任的清流盟主了,这无疑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林纾枚轻轻摇头:「莫要心急,那个位置就算我们现在就推公爹上去,他也是坐不稳的。大宗伯今年七十有二,李宗宪也六十八了,公爹才四十七岁,熬也熬死那俩老头了。其实只要我们不添乱,等新朝时,不管是谁当家,总要分公爹一块肉的。」
只要不搞破坏,将来谁赢都要分润陈家一些好处,这是陈哲和林纾枚种种方略背后的基础。陈哲其实也没有改弦更张的打算:「既然我们依旧不动,那你今天和我说这些又所为何事?」
林纾枚偏过脸,对着刚才让陈哲进门吃一惊的事物努了努嘴:「有人给你送了重礼,我们总要表示一番的嘛。」
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正跪在房中另一侧床前的毡毯上。
即便只是的匆匆一瞥,陈哲还是认出了跪在左边那个四肢被红色棉绳捆缚、戴着眼罩口球的姑娘正是白天在大街上颐指气使、作风颇有两分刁蛮的五公主。
既然其中一人是五公主,那么旁边那个一样打扮的女孩身份也不难猜。
「怎么?不是白天才见过一面,这么快就认不出了?」林纾枚略带着点戏谑道。
「是五公主和七公主?德妃娘娘送来的?」不用林纾枚点明,陈哲已经想通了这两位天潢贵胄怎么会落得眼前下场。
大宁朝的风气,女子的地位比之前朝说高也高,说低也低。大宁女子只要嫁了人,哪怕是与人做妾为奴,只要得了自家男人允许,便可出来做事,不说朝中不少官员拿姨太太做幕宾师爷用,甚至县城里那些不入流的胥佐杂吏也有很多是女人在做,民间女子掌柜经商更是不计其数。但大宁女未嫁之前,却又轻贱如货物,甚至有不少大户人家以侧室庶出的女儿为礼赠友做妾的,哪怕是朱紫高官家的闺秀亦不能免俗。
只是拿公主当礼物送人的,倒是从未听闻过……
「等父皇大行,五妹和七妹就会因为丧父之痛阖然薨逝,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过问她们的去处。」林纾枚放下手中茶杯,牵起陈哲的手,带着他走到两位小公主面前:「你莫要装蒜,怕是心里早想着冲过来上手验货了吧。」
「不愧是大宁朝最特立独行的公主,你这心胸之开阔……我都不知该如何说。」
按理来说,陈哲这个驸马本是不能纳妾的,在外面偷偷养外室就顶天了,如今他虽也不曾正式纳妾,但这陈家侍郎府和公主府里就养着一群美人,外面还有应元庵和绿绮楼这样的所在,全都不曾避着林纾枚,可见林纾枚的另类。
「怎地?你还不乐意?」林纾枚轻笑道,「反正你又逃不出我掌心。」
确实,林纾枚这般心胸,除了她本性恬淡又自信之外,更关键之处在于——天下窥破玄天之境的武者并不止江湖上人尽皆知的那四个,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笑得一脸云淡风轻的金枝玉叶就是第五个,且是五人当中年纪最轻天赋最高的那个。
若不是习武天赋惊人,怎么可能有十八岁的小姑娘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一人一马一槊杀的上千军马不敢上前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陈哲的老妈和林纾枚关系极好,要不然这对婆媳闹腾起来,怕是能把小半座京城夷为废墟。
武者突破先天,踏上通天境炼气化神精修神念之后,七情六欲都会逐渐淡漠,而自通天至玄天,更是人性渐隐,自然不如寻常女子那样善妒。当然,陈哲笃定林纾枚一颗真心终归是牢牢牵在自己身上的。
既然林纾枚都这么说了,陈哲也不客气,俯身伸手握住五公主的酥胸,感受了一下韶龄少女的细嫩柔滑,别说,两个小公主年纪不大,身材倒是都长开了,身量稍显纤细,胸前臀后却已颇为丰腴了。
受到陈哲揉捏,五公主鼻腔轻轻嘤了一声,面上浮起少少红晕,纤细的身子倒是纹丝不动,毫不闪躲地任由陈哲施为。
林纾枚依旧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宫中传说,德妃娘娘和她那早逝的妹子都精善房中术,看来所言不虚,她这两个女儿是得了她真传的。」
「你这会儿倒是不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了?」陈哲换了个手势,指尖轻轻掐弄起了五公主淡粉色的乳尖,五公主这次连哼都没哼一声,除了脸上红晕更甚了几分之外,身子依旧纹丝不动,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印证了林纾枚的说法,显然是经过调教,且是多年调教。
「手心手背都是肉又怎样,你怕是不知道,大宁朝的公主有九成都是像她们这般十几岁就突然薨逝的……我也不过是仗着是父皇长女,比较显眼罢了,像她们这样排行中间的,能落到咱们府里,已经算是好归宿了,起码,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看顾着几分。」
「呵呵。」陈哲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换手又揉捏了七公主几下。然后蹲下身把两位小公主脸上的眼罩口球都摘了:「还不知两位公主芳名。」
两个小公主眼罩下的大眼睛早已目光迷离,神志却还清醒,一齐低头道:
「小奴林纾橙/ 林纾柚,见过主人。」
看来两位小公主确实被调教的不错,陈哲换了个问题:「你俩受过些什么调教啊。」
「小奴是太牢。」五公主林纾橙答道。
「小奴是礼器。」七公主林纾柚回道。
陈哲眉头一挑,两人口中的太牢和礼器其实是青楼术语,没想到宫中也用这套。
太牢是牛,代指喜好鞭打受虐的女奴,礼器则泛指那些静功练得好,可做用具摆件的女奴,此类范围颇广,上至「烛台」下到「净桶」都算在内。
类似的还有少牢、狸奴、守门侯、九皋等等,统称为品衔……陈哲虽然管着绿绮楼,但对这些东西只是略知一二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
当着林纾枚的面,陈哲也好意思太过放肆,只是上下其手对着两个小公主戏耍把玩了一番,在青楼中,能得品衔的大多得是调教出色的佳人,各种三道九流的功课都要出色,才会根据专长得着品衔。宫中看来也是同理,两个公主虽各有品衔,但床笫玩耍间的各种小把戏也是驾轻就熟,即便是抛开那层特殊的身份,这两个小公主也算得上是极品尤物了。
见陈哲渐渐有些入迷,林纾枚还是轻轻咳嗽一声:「时候差不多了,我邀了刘整等人来府中吃晚饭,人也该到了。你要玩等晚上再玩吧。」
陈哲只得放开两个小公主,站起身,讪笑道:「晚上我还是跟你亲热,她们嘛,来日方长。」
林纾枚白了他一眼:「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忘了日子,这两天我身子不方便。」
林纾枚虽然是玄天高手,却没学过斩赤龙,毕竟斩赤龙的代价是不再能生育,玄天高手情欲虽薄,林纾枚心中这份爱念却还未消退。
两人离开房间来到前厅,果不其然,以兵部尚书刘整为首的几名官员已经在这里品茶聊天了。
一众人相互见礼招呼之后,又移步后堂,这里早已备好宴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的话题开始转入正事。
席上除了刘整之外,其他几人有太常寺卿,户部、工部和刑部的三位郎中,以及两位中书省佐官,尽是刘整的门生故吏,如今也跟着刘整拜在长公主门下。
这几位官员位分不算顶尖,却也是日日列席早朝,在衙门也说得上话的,各自说了几件衙门当中琐事和早朝见闻。
最后开口的,才是刘整:「近期朝中最大的事情,有两件,其一是礼部主客司郎中张升允检举弹劾礼部尚书余宁和礼部右侍郎霍基源私下替今上预拟庙号。
其二,则是渭源道御史史冕弹劾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巡抚、按察使等一系列官员,因为昨日传来消息,近三月来在京畿南道数县连续作案的那伙强人又犯下一起大案,将广吉县富户张氏一族老幼三十一口尽数杀死。如今京南地区人心惶惶民怨沸腾,再闹下去,怕是要生变。」
两件事中,前一件算是正常朝争,每当有帝王病重的时候,礼部那边总会有些嘴贱的会私下聊聊庙号的事,这种事被捅出来,上限大不敬,下限罚两月俸禄,全看朝中如何争吵,总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后一件事倒是更值得重视,朝中云波诡谲之际京城周边出这种事,不管那伙强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该尽快处置了才是。
陈哲稍加思索,开口道:「庙号之事,怕是郑秋官那边顶不住放出来的缓兵之计,张升允可是他的爱徒,这样一来郑阳在礼部的桩子可就没了。如此看来,这京南的大案确实不得了啊,我这几月不在京中,杨郎中可否为我梳理一二?」
被点名的杨衡也不含糊,刘整好实干,他门下也皆是作风踏实的能吏,杨衡开口就如数家珍般的报起了卷宗内容:「四月十八,广佑县有强人趁夜入户县中大户方氏,屠其满门四十口人,四月廿六夜,德屏县大户米氏一家二十二人被屠,五月初七夜,平里县欧氏一族二十四口被屠……至前天夜里广吉县张氏,不到三个月这伙强人已经在京畿南道两府八县内作案足足十一起,杀人三百零六人。」
「嘶——」陈哲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从刑部到京畿南道,这些官员都是吃干饭的么?我听了都忍不住想上奏弹劾他们了。」
「从两月之前他们刚做到第五起开始就有御史上奏弹劾了。」坐在陈哲身旁的林纾枚插话道:「不过这伙人来历颇为蹊跷,不止是三法司的人,听说靠近京师的几个江湖大派都收到了协查敕令,组织了弟子日夜巡访,可依旧抓不到他们的首尾。若不是你班师回朝,婆婆她老人家说不定已经出京南下去抓这伙人了。」
「竟然如此?这伙强人大概有多少人啊,可有线索?」
中书中丞梁文道接过话题:「案发都在深夜,目击者不多,广吉有个更夫说是夜里见到街上有黑衣人奔行而过,还有上个月,琅山派的弟子遇到了作案之后从苦主家翻墙而出的一名凶徒,只是那人轻功极好,琅山派那几人追了半座城之后没跟住,第二天封城大索也是一无所获。」
陈哲摸着下巴,心中计较了一番:「殿下,若不然等过两天我回朝上个折子,替我哥请个钦差牌子,我也跟着去查一查这案子?」
林纾枚低头沉吟了片刻:「嗯,不错,你兄弟再出京避一避也好。」
既然打定主意不下场参与京中的嗣位之争,那陈氏一党自然是能躲就躲,核心几人,林纾枚这长公主府不是谁想进就进的,刘整和陈鼐可以躲在兵部礼部,一般小角色也骚扰不到他们头上,只有陈哲和兄长陈咨,既能算成陈家核心人物,身份又不太高,各路人马都会试着过来攀攀交情。
陈咨前阵子和陈哲一样躲出京城,请了个巡查江南的差事,也是几日之前刚回来,当下正装病在家闭门谢客,陈哲这不刚回京,就有人一大早地送礼邀约……所以,趁这三天远征回师的假期办完事见完人,再找个由头躲出去才是上策。
况且京南几县这位置又恰到好处,既出了京城,又不太远。将这案子办妥,不大不小也是个功劳,林纾枚刚刚还想着让陈哲往军中发展,若是借着这个案子的由头,让陈哲留在公门之中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接着刘整又和林纾枚议定了一些正经公事,经此漠北一役,达木汗和他的部族尘归尘土归土,此后北方防线必定是要有所调整的,紫燕关到逐狼塞的大军哪些要保、哪些该放、哪些又要移作他用,几年军屯,涌现出的治政人才又该当如何提拔安置,都要一一安排。
这些事不少在陈哲回京之前已经处置好了,此刻刘林二人也不过是做了些最后收尾,待到戌时初刻,这顿宴也就差不多该散了。
送走刘整等人,陈哲又回到林纾枚房中,一手一个把戴上项圈的林纾橙林纾柚牵了出来。
「节制着点,莫要伤了身子。」临出房门时,林纾枚还是叮嘱了一句。
陈哲笑道:「我自有分寸,诺不放心,那今晚我就和她们一起留下陪你?」
「滚吧。」林纾枚笑骂了一句。
出了林纾枚的屋,陈哲牵着两个小公主穿过后花园往厢房去。时值盛夏,倒也不担心光着身子的二女着凉,只是后花园内草木繁多又有池塘,蚊虫颇多,陈哲还是怜香惜玉的,一边往前走,一边运功拂袖,替身前的两具美肉驱散蚊虫。
此时天色已黑,陈哲一来修为在身,二来熟门熟路,也不打灯笼,只是终究受些影响,走到园中凉亭两步之外,才惊觉亭中有人:「什么人?!」
「是妾身。」黑暗中传来长孙妍的声音。
陈哲凝神看去,公主府参军正一丝不挂张开着两条长腿坐在凉亭栏杆上:
「你这骚货,黑灯瞎火的在这吓唬人,看把两位公主吓的。」
刚刚陈哲低喝出声的瞬间,林纾橙和林纾柚全都钻进了路边树丛躲避,这会儿听到陈哲的话,方才从树丛里钻出来,头上身上难免有些狼狈。
「是妾身孟浪了,还请驸马爷责罚。」长孙妍的声音一改白日里的中气十足,变得无比妖娆,说着从栏杆上起身,走到陈哲面前跪下,双手就要来解陈哲腰带。
陈哲抓住长孙妍手腕:「回房再说,少在这里喂蚊子。」
既然遇到了长孙妍,陈哲脚下便踏上了另一条路,带着三女来到一个亮着灯火的小院,上前敲起门来。
不多时,朱红色的小院门一开,一个丫鬟探出头来看了眼:「驸马爷?」
「宋长史呢?」
「在……在屋里。」丫鬟连忙开门,把陈哲和他身后三女都让进院里。
宋庭姝听到动静已经走出屋来,见这架势,素来乖巧的女长史当即解开衣带,将一声雪白皮肉暴露在星空下。
「哈哈。」陈哲笑着走过去揽起宋庭姝:「来人,点灯,打扇儿。」
宋庭姝院中的几个丫鬟纷纷忙碌起来,在这院子里铺席点灯,侍奉陈哲与诸女就地淫乐。
陈哲不是个喜新厌旧之人,两位小公主固然诱人,宋庭姝和长孙妍这两个数月不曾情热的自家美人却更得陈哲怜爱。
宋庭姝性子知节守礼,对白昼宣淫之类的事情很是排斥,可若是到了晚上,便又百依百顺,任由陈哲把她那丰腴白嫩的身子放到院中石桌上摊开,在其余三女的灼灼目光之中分开两条大腿。
「小橙小柚,你们可识得此物?」陈哲指着宋庭姝下身门户问道。
两位小公主闻言探过头来,顺着陈哲所指看去,知道他说的不是那张两人都有的竖嘴,便细看起宋庭姝微微张开的牝户,见那粉蛤细嫩,两道樱瓣圆润齐整,上托一颗突出膨圆的肉珠。
七公主林纾柚反应更快一筹:「可是玉蚌托珠?」
「正是。」陈哲摸了摸林纾柚的头顶以示嘉奖,心下却预发笃定,这俩小公主在宫里学的那套房中术非同一般。惯例来说,户型一说大多收录在风月宝鉴之类男人看的书里,哪怕是行首花魁,大多也只知自己的本钱名目,只有那些筹划着将来往鸨母方向发展的,才会去学这些风月宝鉴。
说不准,这两小公主不止是被调教,还被教导了一身调教之术,那可相当难得。
听到这番对话,宋庭姝依旧四肢张开一动不动,脸上早已羞红一片,这位知礼闺秀便是这般顺从,即便心思羞不可抑,身子还是任凭男人摆布。
陈哲也不为己甚,闲话一过,解开衣带,挺枪直刺宋庭姝那玉蚌托珠。
玉蚌托珠在几版风月宝鉴之中评价都不甚高,只算二流名器,只缘此类名器虽然户型美观且那颗膨大的玉珠逗弄起来颇有趣味,却也因这过于敏感的肉珠对寻常女子来说消耗过甚,难免持久不足。
但那也只是寻常女子,宋庭姝作为长公主府的长史、陈哲的房中人,自是得过长公主的一番指导,即便不习拳脚招式,一门吐纳心法却有几分火候。在陈哲的猛力冲刺之下,宋庭姝一身雪肌转眼都涨作樱粉,四肢扭曲,下身更是春潮连连,偏偏悠长呼吸之下,神智在巅峰边缘始终保持了一丝清明,生生扛下了陈哲的猛攻。
陈哲看了眼宋庭姝似嘻似悲几近迷离的神色,又扫了眼身旁的三女。
长孙妍身为武官,身上功夫远胜宋庭姝,自然不惧陈哲的挞伐,此刻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陈哲那根在宋庭姝下身极速进出的肉龙,目光中满是痴迷与渴望。
而两位小公主也没被浑身抽搐的宋庭姝吓到,四只大眼睛里除了好奇之外,也同长孙妍一样带着跃跃欲试的渴求。
陈哲心中也是好奇心起,伸手摸到宋庭姝心口膻中,一股柔和内力渡入。宋庭姝身子一酥,下身春潮带来的亏虚得了陈哲补充,四肢百骸俱是一暖,舒服得啊了一声叫了出来,没想到因而乱了吐息,反倒一溃千里,瘫软在石桌上。
将宋庭姝抱开交由那些丫鬟侍候,陈哲一手拉起七公主林纾柚,照样摆在石桌上分开两条纤纤玉腿。
林纾柚的下身并无太多讲究,看起来不过是寻常豆蔻少女的细毛粉蛤,两瓣光洁肥美的肉户包着中间收作一线的花瓣花径。
陈哲伸指轻揉,小公主的门户早已炽热,陈哲的指尖轻轻一勾,便汪出一滩花蜜,见此情景,陈哲提枪而入,轻松突破关隘直抵花心。
「嗯……」林纾柚双颊飞霞,美目微闭,一双秀眉不颦反扬,满脸的快美神色。
「嗯?」陈哲也是感觉有异,一边缓缓开始抽送,一边问道:「小柚何时成年的?我怎么不记得参加过小柚的成年宴?」
「小奴比橙姐姐小上半岁,是年初二月末成年的,当时主人已领军出征,因而不知。」林纾柚受着陈哲逐渐加速的挞伐,略带喘息地回答道。
「哦……」陈哲腰身的动作已渐渐提至全力:「那你这身内力修为倒是很不错啊。」
两人身子联通之后,陈哲就发觉这小公主身上的不同——她的内功修为竟然远在周宁、元真之上,明显已突破先天,踏入通天境!虽不如通天境后期半步玄天的自己功力深厚,可这小姑娘年初才刚及笄,再练上两年不差机缘的话,怕不又是一个单枪退千军的玄天高手。
同样是在陈哲的冲刺之下,宋庭姝全力运功才勉力不在欢愉刺激之中不昏厥过去,莫道是开口说话,便是啼鸣两声也不敢,而林纾柚却对答如常,只是语音里带些急促的春意而已:「呜……小奴和姐姐一样,从小都受贵妃娘娘指点。」
「原来如此。」陈哲了然,他娘是绝顶高手,他岳母也不是凡人,作为国朝少有的边军武家出身的后妃,林纾枚的亲母王贵妃也是一个通天境高手,且看她教出来的公主们,就知道这位贵妃不止是自己是个高山,还擅长教导传授,堪称一代开宗立派的大宗师:「小橙又是什么修为?」
「橙姐姐内功与我差不多,枪剑招式不如我,不过……」林纾柚横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林纾橙:「贵妃娘娘说了,橙姐姐在横练功夫上极有天分,不仅我不如她,就算是枚姐姐当年通天境时,横练一道也不如橙姐姐纯熟……所以,母妃才把橙姐姐调教成了太牢。」
林纾柚的其他话,陈哲还来不及细想,心中对岳母王贵妃的评价却又调高了一档……江湖中那些几百人规模的名门大派,数代积累之下,才可能有那么三四个通天境的高手镇镇门面,王贵妃在宫里这么些年,生出一个玄天又教出两个通天,年纪还都那么小……简直逆天。
不过,话说回来,皇家林氏一脉的天赋或许也是不凡,开国太祖据传就是一个玄天高手,一杆金龙枪打遍天下无敌手,史书中还有他多次单骑冲阵以一当千的记载。只是自太祖之后,林氏皇帝却普遍体弱多病……
陈哲早年行走江湖的时候,曾听说过江南地界有一隐世的武学世家,十几代人中男的资质平平体弱短寿,女的却个个天资卓绝高手辈出,说不准皇家林氏也是如此这般。只是除了林纾枚之外,历朝都没有这般遮奢的公主,所以这才不被人所知?
扯远了……陈哲收回思绪,把心思重新放到身下这局曼妙可人的肉体上。
实话说,虽然林纾柚冰肌玉骨天生丽质,又有特殊身份加持,但对陈哲来说,最钟意的,还是她这身通天初境的武道修为。
作为一个通天圆满的高手,陈哲虽不至于把内力用到肉棒上,这身早已洗练至极的筋骨也不是寻常女子承受得起的,哪怕是颜芝韵、宋庭姝这样练了些内功底子的,也不过是多扛上一两百合,周宁、元真那般先天八段、九段的高手才能勉强打个有来有回,平日里能让陈哲满意的,也只有应元庵的主持本慧那个通天境的淫尼。
当然,到正房娘子、玄天高手林纾枚那里又是另一码事了……
而有了林纾柚林纾橙这两个通天境之后,陈哲就不愁不尽兴了,抱住林纾柚纤细的腰肢全力施为了足有小半时辰,这才在小公主体内尽情释放,一时快美难言。
然而,待陈哲放下林纾柚的身子,转身发觉跪在身旁的林纾橙和长孙妍都已是满脸的欲炽高涨时,突然就觉得好像自己也不是那么的尽兴了,且不提同样通天境的林纾橙,长孙妍也是先天九段大圆满站在通天境门槛上的修为,自己今晚这一场车轮战,怕是有些艰难了……
第五章
第二日一早回到陈府之后,陈哲先是一头钻进了练功静室,足足调息了三个大周天到午间,这才勉强恢复了精气。
一夜轮战两个通天境一个先天大圆满,陈哲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出关之后一番沐浴进餐,陈哲来到自家大哥院内。
装病在家的陈咨正在院内读书,见弟弟进门,放下手中书卷:「你昨日可有收获?」
「有,不过还有些消息要跟大哥证实。」
于是,陈哲便在陈咨身旁坐下,把昨日听到的消息一一叙述,最后问道:
「所以,大哥可知勾连京营那边是哪一派?」
陈咨毫不含糊,脱口而出:「刑部郑阳。」
「他?」陈哲先是有些意外,稍一思索之后,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京中几派当中,支持三皇子的这一派可以说是一眼最弱,首辅如今泥塑纸糊一般,以首辅师门为纽带团结起来的这一支名存实亡,尽管有郑阳在尽力收拢,但他这个刑部尚书终究差了些档次,真到了要在朝上图穷匕见之时,郑阳怕是连长公主陈家这一派都招架不住。
正面实力太差,想要成事自然就少不得要剑走偏锋行险了。
「可是郑阳不是最近被京南的连环案搞得焦头烂额么?」陈哲说着,又把昨天和林纾枚商量好,让陈咨挑头做钦差去京南查案的事说了。
陈咨先是点点头,表示出京查案一事他也赞许,然后又补充道:「我倒是有个怀疑,这件案子背后主谋,可能就是郑阳。」
「嗯?」
「你且想想,这等大案,又是在京畿道,三法司中,最忙的难道是刑部么?」
陈哲眼睛一亮,若是这事并未闹大的话,差案缉凶本该是刑部本职,但既然现在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刑部在吃了挂落之后,案件就要移交到御史台了。
而移交御史台之后,最忙的无疑就是京畿道方面的几个御史与相关胥吏差役……这帮人平日里除了发弹章之外,还有一项重任,那便是监控京畿道内包括京营在内的兵马武备!
如此一想,这事若真是郑阳主导,那么他除了一开始不痛不痒吃些挂落之外,不仅可以营造一个有利于京营行险的环境,还能通过那一通挂落,一开始便把大多数落在他身上的疑虑目光给转出去……确实是套好布局。
「那这样一来……我们出京的话,京里不会出乱子吧?」
陈咨撇了陈哲一眼,似有些责备之意:「你打算带弟妹一同出京么?」
「当然不……小弟明白了。」陈哲也是一时迷糊,林纾枚还在京城,那便乱不起来。况且御史台那边还有几十个御史呢,也不缺大哥这一个。
「另外,这事不用你去递折子,我会找个同年在朝会上开口的。你若有心,晚上去杜尚书那里的时候,若是正事顺利,结尾之时再随口提一提此事,看看他们那边愿不愿意推一把。」
「好的。」
说完正事,兄弟二人又絮叨了一些平日琐事,两人数月未见,一去塞北一到江南,再度重逢自然有说不尽的话题。
陈哲先跟哥哥说了些塞外行军、沿途风土之类的,陈咨则是回了些江南逸闻。
说起来陈家祖籍也是江南人士,只是陈府这一支迁来京城到陈哲陈咨这一代已是第四代,宗祧虽远,有机会也还是要去祖坟那边拜一拜的。
说到祭祖,陈咨不免感叹了一句:「我到江南之时正是清明,便先去了趟湖阳县老宅,可惜啊,湖阳本家到现在这代竟然已是三代单传,整个湖阳陈家上下几支加起来也只有十四个族人,老宅祖坟不免有些凋敝。」
陈哲微微摇头:「咱们京城这支人丁也不旺,算上长房,咱们陈家也就九人吧?」
陈哲所说的长房乃是陈哲祖父之兄分出去的一支,在京郊庄上居住,管着陈氏一族祖上传下的田产。陈哲一家男丁不过父子兄弟三人,京郊长房稍好些,也不过三代六丁。
讲到这,原本斯文的陈咨说话突然就婆妈了起来:「所以啊,你该当努努力了,这几年也没见你少睡女人,怎的都没个动静呢?」
陈哲一脸嫌弃地顶了回去:「大哥你虽不好女色,却也和嫂嫂成婚六年,怎的也没个动静呢?」
说完两人一齐沉默了片刻,决定略过这个互相伤害的话题。
陈咨又开口道:「这次南下,我遇到一人,乃是淮东道推官李咨,我与他同名,便有意结交了一番,不料却与他颇为投契,他虽大我十二岁,我两人却相交甚欢。李咨膝下有一庶女,今年十七了,如今在鹤仙门习武,他愿意立契赠我为妾。」
「嗯?」陈哲一愣:「大哥你开窍了?」
「去去去,我自然是没有答应……嗯,也不对,我替你答应了,契书填的你的名字。待那姑娘中秋下山,便来京城寻你。」
陈哲无语,看来他这个大哥确实是没什么世俗的欲望:「行吧,我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趣闻,一直聊到申时末,陈哲正想告辞,准备要去工部杜尚书家赴宴,却听陈咨又提起一事:「对了,你去年让我帮忙打听的水底城,这次我听到些眉目。」
「真的?」陈哲激动的直接站起了身:「在哪里?」
「泽山县曲陵湖。」陈咨报出地名,摆手让弟弟先坐下:「这曲陵湖连通须沿江,乃是古时须沿江决口之后江水淤灌而成,不过七年前须沿江沿途大旱,冬季枯水时曲陵湖水倒灌入江,当时湖底有古城遗迹显现。我在泽山县查了两日地方志,并未找到有关这古城的记载,想来说不定就是你要找的那水底城。」
「嗯。」陈哲重重点头:「多谢兄长,不过此事不急,待京南之事了结之后,我再抽暇去那泽山县一探究竟。」
这水底城事关陈哲突破通天境踏入玄天,不过,一来这讯息只是传闻,未免不实,二来陈哲虽然卡在通天大圆满近两年,相比那些终身囿于通天再无寸进的人来说,却也不算太久。
告别了家兄,陈哲准备一番后出门直奔工部尚书府而去。
陈杜两家都是六部堂官,两府便也相距不远,陈哲出门前包了两块玉石镇纸一方澄泥砚做礼物,提在手里也不骑马乘车就这么溜溜达达地走过两条街,转个弯便是工部尚书府。
在门口交了礼物请帖,陈哲随着杜府下人一路直趋后院,抵达一处水榭亭台。
杜府与陈府占地相差仿佛,都有一处大后院,只是布置殊异,陈府后院远离水源,陈哲嫌挖个死水塘太招蚊虫,便移栽了大量高大古树,搞得林繁叶密一派清幽,主要也是方便陈哲在后院里和俏丫鬟们玩点幕天席地的小游戏。
而杜府的后院则是一方足有两亩上下的大方塘,值此盛夏,正是荷叶亭亭碧色接天的光景,坐在这水边也是颇为宜人。
正在陈哲观赏栏外荷塘之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转身一看,两个一身员外服的苍髯老者在一大群仆役的簇拥下踏入水榭。
陈哲上前行礼道:「袁世伯,杜世伯,两位安好?小子陈哲这厢有礼。」
打头的老者正是当朝中书次辅、吏部尚书袁辰,此地虽是杜翔的宅邸,可看这架势,这桌席面大概还是以袁辰为主。
袁辰相貌堂堂瘦削清癯,面带温和笑意,见陈哲行礼,这位事实上的当朝第一人竟然连忙在身边一个少女的搀扶下拱手还礼:「陈都尉礼过了,我等与陈侍郎同朝为官,又何尝不也与陈都尉同朝呢,此地陈侍郎不在,陈都尉执个后辈礼便是给我们两个老苍头面子,不必行子侄礼。」
陈哲嘴上推辞,心里却是冷笑,这老头精着呢,这开口说的哪里是礼节,分明是在强调身份,要自己持长公主驸马都尉的身份,而非礼部侍郎二公子。相比长公主林纾枚,礼部侍郎陈鼐在袁辰眼里还不够分量啊。
寒暄之间,陈哲尽管心中有事,眼光却没忍住,多往那搀扶着袁辰的少女身上瞟了两眼。
少女大概十八九岁年纪,相貌清秀俊美自不必提,吸引陈哲注意的还是她的身量。陈哲身高五尺五寸,在常人中已属高大,袁辰这老头虽然年老有些佝偻,身高依旧与自己相差无几,而袁辰身边这少女,竟然和袁辰一般高,也跟自己身高相差仿佛,以女子来说,当真是十分少见了。
袁辰人老成精,陈哲的目光变化也没有躲过他的眼睛,于是顺势介绍了一句:
「这是我侧室生的幼女,袁华英。」
「见过袁小姐。」
见陈哲行礼,袁华英并不羞怯,落落大方地裾福还礼。
人都到齐了,仆役们端来一张圆桌在水榭中支起,迅速布置好一桌席面,陈哲同袁辰杜翔先后落座。
入席之后,倒是杜翔率先开口,这位老尚书体型富态,一脸和气融融的灿烂笑容:「陈都尉也是头一回来老夫家做客吧,这后院风景可还入的了眼?」
「大司空的后宅若是入不得眼,怕是天下也没几间小子看得上的美宅了。」
陈哲小小打趣一句:「其实小子年浅,也不懂宅景意趣,倒是看这塘中满是荷叶,不免有些馋那莲藕了。」
「呀呀呀,早知都尉喜欢莲藕,老夫倒是该吩咐下人备上一碟的,罪过罪过。」
杜翔笑道。
大概是两位老大人都上了年纪,面前的席上菜品以清淡适口的山珍时蔬为主,陈哲并不在意菜品,只是随口说笑,却不想这桌上还真就正好没有莲藕。
袁辰这时缓缓开口:「既然就坐在这塘边,莲藕嘛,现采也不迟啊,宿鸥,你可心疼?」
杜翔字鹤飞,号宿鸥居士,闻言,他自无不可道:「袁公说笑,鹤飞怎会舍不得几段莲藕。」
「嗯。」袁辰点点头,侧过脸吩咐道:「华英,下水替陈都尉采段莲藕来,挑嫩的。」
「是,爹爹。」袁华英应声走到水榭栏边,就在这夕阳未落天光尚明的水榭中解开衣带,将身上衣物一件件尽数脱去,裸露出少女美好的身段肌肤,然后翻过栏杆扑通一声跳入荷塘之中。
不多时,袁华英便举着一截莲藕爬上岸边,在几个杜府丫鬟的帮助下冲洗干净了身子,然后便那样赤条条地走回到水榭中。
「陈都尉乃是主宾,你过去服侍他便好。」袁辰又吩咐了一声,赤条条的少女凑到陈哲身边,身上幽幽的体香直冲陈哲鼻腔。
袁华英的举动,陈哲是不惊又惊。不惊是因为这种呼来女眷裸露奉客的事情在富贵人家乃是常事,被称为裸戏宴,陈哲之前也曾吃过几回。惊的是没想到袁辰杜翔这等顶级朱紫竟也不曾免俗……
不过想来公主尚能为奴,宰相庶女出来裸身侍酒又有何不可。
当然,这也是陈哲少见多怪,侍郎陈鼐和陈咨一样不曾纳妾,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嫡子,没有什么庶女拿来应酬奉客,陈府里倒是也养着几个「养女」,终究关系疏远了,陈哲便也没多往这方面想。
然而,等想明白其中关节之后,陈哲心中又有些既好笑又不忿……裸戏宴于俗规中等同于登堂拜母,乃是结为通家之好的意思,只是这一套往往用于结交小辈,眼前这两人嘴上说着平辈论交,结果还不是拿自己当小辈对待。
见这一出,陈哲还没有什么表示,一旁的杜翔倒是不乐意了:「袁公啊袁公,朝堂之上以你为上,到了老朽的府上,怎的还如此宣兵夺主呢?」
袁辰微微一笑:「倒确实是老夫孟浪了,该是让贵眷先出来奉客的。」
「正是。」杜翔说着一抬手,背后的丫鬟中一人得令离开水榭,不多时,一群丫鬟仆役抬着几案、蒲团、香炉、古琴、洞箫等物在水榭中布置开来,看样子,这杜家小姐还要表演些乐器才艺。
待丫鬟们布置妥当,水榭外又有两个袅袅娜娜的身影踏足而入。
陈哲抬眼看去,又是两条白花花的身子……只是,这次两人并肩而入,自然有特别的说法,那便是两张一模一样宜喜宜嗔的俏脸,且还不止于此,两个小娘容貌身量完全一致,那玉腿丰臀和纤柔腰肢也如出一辙,唯独胸前,左手边的小娘胸前是一对盈盈一握的尖翘玉峰,而右手边小娘胸前却是一对浑圆丰满的饱胀肉球。
杜翔带着几分得意介绍道:「这两个是我次子侧室生的孙女,左边这个是姐姐,名为杜筝,小字笋儿,右边这个是妹妹,名叫杜笙,小字瓠儿。这两个孙女,可是我好生教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出生至今日一丝一缕不曾着过身。」
陈哲面上点头附和,心中却腹诽不已。若说袁华英还算得正常,杜翔这两个孙女就有些扭曲下作了,陈哲虽不曾见过,却也听过,朱门中有一种名唤玉观音的淫戏,便是挑选刚出生的庶女,从小裸身养大,一日不得穿衣,以彰显闺秀足不出户之豪奢,再辅以专门的炼体之法和丹药,将身子雕塑得美轮美奂,为的便是在这裸戏宴之时观赏作乐。
这对双胞胎奇特的身形异同,再加上杜翔的介绍,正是玉观音的特质。
杜筝杜笙两女亮相之后,便走去一旁布置好的几案蒲团处坐下,杜筝吹箫,杜笙操琴,丝竹悠悠,香烟袅袅,若不看那对白花花的肉身,这席间倒也真个雅致十足。
幸好,依照这豪门宴席的规矩,女眷裸戏只能观赏助兴,不可真的亵玩淫乱,乡下土财主家里可能荤素不忌,这尚书府里还是要讲规矩体面的,倒是免了陈哲给两个老头演活春宫的尴尬。
席间袁辰杜翔二老也只是和陈哲说些风花雪月,只字不提正事,陈哲也乐得享受好酒好菜与席边的美人旖旎。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辰突然正色道:「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宿鸥,可否帮老夫准备一间静室?老夫想同陈都尉一同饮杯清茶。」
杜翔自无不可,安排下人带着袁辰与陈哲离开水榭,进了后院一间偏厅。
待仆役奉上香茶之后,袁辰捧着茶碗默默品啜,似乎真的是来喝茶的。
陈哲也沉得住气,同样捧着茶碗默不作声。
终于,袁辰放下了茶碗:「陈都尉……」
「大冢宰既然与大司空一同招待小子吃过一餐家宴,那便莫要再唤职衔了,叫小子一声思齐便是。」既然袁辰都舍得让女儿出来裸陪,陈哲也懒得计较辈分问题了。
「嗯,思齐贤侄。今日老夫其实想同你打探一些秘闻,乃是关于长公主平日性情之事,若贤侄觉得事涉皇家不便透露,那便当作老夫不曾问过,贤侄饮完茶水即可自便。」
陈哲心想这老次辅倒是直接,当下点头:「无妨,小子且先听听大冢宰具体想问何事。」
「长公主殿下……对悌字一道有何看法?」
老头确实很直接啊,就差没问林纾枚支持哪个弟弟了……
「长公主殿下,对几个兄弟姐妹向来是爱怜的,平日一些小事上,也时不时照应着几个弟妹。对了,昨日里她还和我说过一句话。」
陈哲目光直视袁辰,可惜老头不上道,也不知道捧一句,只好自顾自抖开包袱:「几个弟妹与她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只不过,若是有人坏了家法,她作为长姐,再不得已也要站出来略施惩戒。」
陈光说完,袁辰并未答话,一时间静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嗯……」片刻之后,袁辰用一声深沉的鼻音打破了沉默:「皇家无私事,皇家的家法即是国法,国法即为国政,同样是吾辈为人臣者当竭力维护之法。长公主之心,我等已知,自当从辅。」
「大冢宰公忠体国,吾辈楷模也。」陈哲微笑道:「另外,大冢宰,长公主这边还有一事,若是大冢宰不为难的话,还望从中斡旋一二。」
「何事?」
「近日京南的连环灭门案想来大冢宰也是知晓的,长公主觉得此事闹到这般田地,属实是有违国朝体面,所以想让我们陈家兄弟二人亲自去京南查案缉凶。」
袁辰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到:「此事听闻必是江湖高手所为,贤侄的身手老夫也略知一二,倒是彻查此案的上佳人选,只是贤侄刚从漠北回师便又要出京查案,是否太过劳累?」
「谢过大冢宰的关心,此事终归还是要以御史台那边我兄长为主,他已着人上奏请调,小子也不过是跟去从旁协助保护我兄长而已,并没有多辛苦。」
「也罢……此事老夫知道了,贤侄,自便吧。」
袁次辅端茶送客,陈哲也没法一走了之,这里可是工部尚书府,又去找杜翔道了别,陈哲这才从尚书府里出来,到了门口,却见一架四马大车早已等候在此处。
陈哲有些不解,问那驾车的尚书府家人:「这是杜尚书安排送我回去的车驾?」
「回陈都尉,没错。」
「可这也太大了些吧?」
车夫又答道:「老爷有些礼物要送到陈侍郎府上,便让小人用这大车一并拉了过去。」
陈哲上前往车厢里看了一眼,确实堆了些大大小小的箱笼提篮等物什,便也不再多问,迈腿上了车。
同样的路程,坐车也没比走路快多少,一个路口两条街一过,四马大车停在了陈家门口,陈哲自顾自进门回他的小院,车上的东西自有下人接洽安排。
回到小院洗漱更衣,陈哲正想着再去大哥那边回个话,院门之外却传来家丁的禀报:「二少爷,杜尚书府送来的东西里头有四箱是点明送给您的,我们就先放在门口了,箱子很沉,您差几位姑娘搬运之时务请小心。」
「好的,你们且退下吧。」家丁不入后院乃是高门常规,旁的不说,陈哲院里几个丫鬟都打扮清凉不说,还有颜芝韵、元真、周宁这三个受命日常裸行的。
待家丁们走远,陈哲这才开门,门前堆着大大小小四口箱子,大的五尺见方,小的一尺长宽。陈哲不以为意,唤来院中丫鬟抬箱子。
四个箱子确实一个比一个沉重,好在陈哲院内的丫鬟们也非凡俗。
陈哲小院内原本有三个大丫鬟,分别是红鸾、青雉、紫莺,其中紫莺乃是院内管事,擅长内务,不过论身手也有先天七段的内力修为,而红鸾青雉入则陪侍,出则护卫,红鸾擅长枪棒为明,青雉长于隐匿为暗,虽然让这俩先天九段初期的丫鬟来护卫通天大圆满的陈哲有些倒反天罡,但是没办法,京中的豪门贵子都有这样一套,陈哲也只能让她们护卫起这份无聊的体面。
此外还有四个粗使丫鬟,只是昨日不是收了一众砚山派弟子么,紫莺正打算以四名砚山派初级弟子来做这粗使丫鬟,因而这几人现在也挤在陈哲院里。
另外便是周宁、元真、颜芝韵这三个屋里人。
这么多莺莺燕燕大半都是先天高手,运起内力,手上二三百斤的气力手到擒来,几个箱子再沉,也是轻轻松松就给搬进了院内。
陈哲手上没有礼单,只能逐一开箱来瞧瞧这里头都装了啥。
第一个自然是那最小的箱子,别看箱子小小的尺把长半尺宽两三寸深浅,份量却是四个箱子里最重的。
陈哲解开插销,一掀盖子,这箱子竟然是纯铁打的,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整箱黑黢黢似铁非铁的金属条块,上边盖了一张纸条,陈哲拾起纸条一看:「乌钢一百斤整。」
好家伙……陈哲暗自惊呼一声,这乌钢俗称玄铁,在大宁朝境内是极罕有的矿物,市价虽不如黄金,却要比等重的白银还贵上两成,这一百斤合一千六百两乌钢便是近两千两银子,好大的手笔。
「紫莺,这箱子乌钢你且先收着,回头送去公主府上,让公主她们找匠人打造兵器。」这乌钢虽然珍贵,但其实并没有民间传说中玄铁那般神奇,什么一把兵器当中添上一两便成神兵利器,全是传闻附会。实际一把合用的兵器当中,乌钢起码也要占到六成,这乌钢虽然坚硬无比远胜凡铁,却也难以烧炼,还很难与寻常钢铁相融。更要命的是乌钢兵器份量奇重,更是坚硬耐磨难以开刃,用于军事纯属是为难普通兵士,只有内功有成的武林高手才能发挥这种材料的威力。
不过陈哲这边不缺武林高手就是了。
搓搓手,陈哲把目光转向了最大的那个箱子,那是一个足够陈哲躺进去的巨大木箱,不料一打开箱子,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管事丫鬟紫莺面色如常,凑过来看热闹的颜芝韵面露好奇,周宁微微惊讶,性子活泼的元真则稍有些鄙夷地看向陈哲,而陈哲则是多少有些尴尬。
箱子里的,是适才裸戏宴上赤身裸体站在陈哲身侧替他斟酒布菜的袁华英……此时的袁华英依旧是赤身裸体,只是身上多了条红色棉绳,被紧紧捆缚成四马攒蹄状卧在箱子里。
陈哲突然想到什么,又接连打开另外两个箱子,果不其然,杜尚书家的那对玉观音杜笙杜筝同样被困成了粽子装在这木箱里送到了陈哲眼前。
袁杜两位倒也是很下本钱啊……
第六章
回京短短两日,女人便收了一窝……陈哲觉得自己要尽快出京,否则照着这个势头,林纾枚那边就算再怎么心胸开阔,怕也是要起些心思对他小惩大诫了。
好在一应关节已经打通,陈咨那边的折子递上去之后很快就被中书那边准了。
短短三日,陈咨就拿到了特命钦差寻访使的旗牌,和陈哲两人收拾好行礼带队南下。
大宁朝的京兆省分为五道,大致地理便是京畿四道各处四方,团团围住中间的应天府京师道,而京畿四道之中位置最为尴尬的便是此行要去的京畿南道。
说位置尴尬,全因这京畿南道的两府八县说是环卫京师,却被一道广平山给隔开了,因为交通不便,平日里并不是很亲近京畿地区,民风更偏向南方的东海省。
这地理上的不便同样也影响到了陈家兄弟此行的行程,从京师出发,到京畿南道广平府治所在的广吉县,按官道距离丈量不过五百二十余里,却要足足走上七天,只为那后半程的两百里全在广平山中翻山越岭。
不过翻山是翻山,前半程在京畿平原上的道路还是很平顺的。
「驸马爷!」原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长孙妍勒马缓步,落到了队伍中陈哲的身边。
「何事?」这次的钦差队伍中,除了陈家兄弟和几个御史台的胥吏之外,负责护卫的乃是从公主左卫里抽调的一个精锐骑兵百人队,而统领这支骑兵的,正是林纾枚专门打发来侍候陈哲的长孙妍。
这趟钦差不比出征塞外,林纾枚自然要派出个自己身边人好好看护自家男人。
「前边就是闵县,过了闵县城,再走三十里便是北固城,北固城往南就进广平山了,不如我们加快速度绕过闵县,在天黑前赶到北固城休息,若是那几位先生吃得住颠簸劳顿,明日一早我们便可进山,几位先生承受不住的话,我们也可以在北固城多歇一日,修整完备之后在后日进山。」
陈光点点头:「也好。将士们可还耐得住疾行?」
长孙妍微微一笑,自信道:「公主卫可不是驸马之前统领的京营,若不是那几位先生耐不住车马颠簸,我们昨晚便可歇在北固城……哼,一日长驱三百里,对公主卫来说可是易如反掌。」
陈哲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暗笑,他也算带兵远征过的人了,行军的门道自然知晓。公主卫的铁骑标配是一人三马,后勤还有大量额外的驮马,如此配置之下,一日二百里不算太难,三百里那也得不惜损耗大量马匹全力拼命才有可能。
长孙妍虽然两年前作为林纾枚的亲卫在漠北经历过几场大战,但终究不曾独立带过兵,这军务方面多少是有些生疏。不过当面拆穿长孙妍也没什么意思,等明日山路上和她聊聊天,旁敲侧击的指导一番便是。
将长孙妍的计划通知全队之后,陈哲从后至前逐一问候队伍里的三架马车。
最后一辆马车上装的乃是四位文吏,也是此行拖慢行程的关键,几位书生夫子都是弱不经风的体格,即便在这京畿平原的宽敞官道上奔驰,两日下来四人也是面如死灰,靠在车壁上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陈哲暗叹了一声,看这样子,明日还是在北固城修整一天吧。
第二辆车上坐了三个人,陈咨坐在车里正捧着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陈咨身边一个布衣壮汉则是在聚精会神地研究者手里一根似木又似石的东西,这位乃是从大理寺借调而来的仵作高手,这次调差凶案,少不得这位助力。而第三个人则是五公主林纾橙。
「大哥,莫要在颠簸的车上看书,会坏眼睛的。要是无聊了,不如和程五打会儿双陆?」程五乃是林纾橙的化名,旁人虽能从她那粗陋的变装看出来是个青春少女,却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其实是五公主,只道是侍郎府里的姬妾,反正除了及笄宴上有数的几位的皇亲国戚之外,没什么外人见过两位深居宫内的小公主。
陈咨是听劝的,放下书本:「双陆就免了,我且小睡片刻吧。」
陈哲应了,又转向身边最靠车门处的林纾橙,见她一身男款布袍下鼓鼓囊囊地,丝毫看不出少女的玲珑身段,不由得问道:「你袍下还穿着那套棉甲啊…
…以你的修为,穿不穿那层棉甲有什么差别?也不嫌热的慌。」
林纾橙乃是一个通天境的十三太保横练铁布衫顶级高手,这意味着她那层看似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实际上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随时随地都可以生扛先天八段以下敌人全力挥动的长刀大斧,连个白印都留不下的那种,而她要是全力运功,陈哲都能很难在她的白屁股上打出红印子来……所以,能伤到她的敌人,多砍一层棉甲和多砍一层纸差不多,伤不到她的人,没那层棉甲也完全砍不动她。
正盘腿作运功状的林纾橙听到陈哲的话,微微撅了撅小嘴皱了皱眉头,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以我的修为,穿不穿这层棉甲,都不会觉得热。」
陈哲无语……确实……通天境高手寒暑不侵,三伏天烈日下裹三层棉袄也未必会觉得热。
唉,算了,这任性小妞只乖巧了两天,被陈哲三通了之后,便又露出刁蛮性子,虽然大致还算听话,但时不时闹些小脾气,陈哲也管不住她,只能先随她去了。
当先一辆马车是给陈哲自己休息所用,不过一路上他身先士卒,始终和长孙妍一起随队骑马而行,因此这辆马车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紫莺,一个是周宁。
这次陈哲并未带太多人手出京,想来有自己和林纾橙两人,武力方面已经足够,只带了紫莺照顾起居,而周宁则是新近投效,要多带在身边磨合感情。
随着马队逐渐提速,一行人很快越过了闵县城,夏日天光长,以目前的速度,天黑之前赶完接下来的三十里应当不难。
官道过了闵县之后不久,四周围的景色便开始起了变化,不再是辽阔平原上一望无垠的农田,而是渐渐多了些林木,就这样在官道上走了十多里之后,官道两侧已经全是茂密高耸的树林,一行人完全就是在林中穿行。
这种地形让陈哲生出了几分警惕。来到长孙妍身边:「阿妍,这条路你走过么?」
「没……公主卫即便要出京演练,也只往北走,从未来过南边。」长孙妍摇摇头,又补充了一句:「我自己是北山人,自从三年前跟了长公主之后,最南只到过京城。」
陈哲暗道一声失策,长孙妍若是论冲阵杀敌,阵前斗将,都是整个京畿军伍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然而现在陈哲则意识到这支队伍里显然更需要一个熟识地理的老行伍。
正当陈哲这般考虑之时,他心中那隐隐的警惕与不安一下子就化作了现实:
队伍前方传来了前导骑士的大声呼喊:「报!前方官道被人以木石封堵!」
整队骑兵连忙勒马停步,陈哲跟着大队一起停步,但在马匹停住的那一刹那,他一个激灵回想起在漠北大战之时学到的一个教训:「全员下马!举盾,双月阵,御敌弓箭!」
陈哲的指令在内力的推送下远远传开,却已掩不住道路两旁林中传来的弓弦响声。
幸好公主卫的骑兵确实不同凡响,尽管没来得及在箭雨袭来之前列队,这支百人队的大部分成员仍用最快速度下马举盾,第一波的箭雨突袭只造成聊聊数人的伤亡。
陈哲刚松一口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笃笃笃的箭矢入木声,猛一个激灵:
「来人,随我护住车马!」
回头一看,三架马车上插着稀稀拉拉的几支箭矢,而第二驾马车的车顶上,站着一个只穿了一身显眼白色中衣的身影,那娇小的身影浑身挂满了箭矢,少说也有上百支。
「快来帮忙挡啊!我只能引走第一波!」林纾橙反应机敏,在听到先导骑士呼喊之时就扒了身上的布袍棉甲披到陈咨身上,自己穿着显眼的白色中衣窜到高处,让大部分林中伏击者在松开弓弦的一刹那下意识地把目标转移到了她身上。
林纾橙话音未落,陈哲已腾空而起,身侧雁翎刀锵然出鞘,在空中挥洒下一片刀光剑气,稳稳罩住了三架马车,把第二波突袭而来的箭矢挡下大半。
正当此时,右侧西边林中响起几声格外清脆高昂的弓弦声。
「不好!是踏张弩!」这个声音陈哲相当熟悉,这种以钢片为臂的重弩百步距离可穿透三层重甲,即便以他的修为,硬吃一发也讨不了好。
偏偏陈哲的身姿还腾跃在半空中,又撒了一波剑气,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踏张弩矢的高速又极难躲避……
陈哲还在半空思绪万千,身下却传来啪啪啪啪四声怪异的脆响,陈哲落地一看,没想到那些林中弩手射击的目标不是腾在半空的自己,而是陈咨所在第二辆马车的车壁,幸好,这四发弩矢尽数被从车顶倒挂而下的林纾橙用胸口腹心挡下。
「伤到没?」陈哲连忙关心道。
「还早呢!」林纾橙恼怒道,全钢制成的踏橛弩矢在她身上崩解成了片片铁渣,虽没有伤到她的皮肉,可她身上那件丝绸中衣的前襟连同下面一层的内衣肚兜尽数被炸裂的弩矢扯了个稀烂,露出大片春光。
陈哲连忙撤下身后披风给林纾橙裹了掩住春光,这时马车上的人也纷纷钻出车来,前一辆马车上,紫莺和周宁各自持剑,快步走到陈哲身边,一人一侧各自护住马车一边,遮挡着开始零落却始终不绝的箭矢。
第二辆马车中那个大理寺来的仵作高手同样提着一把弯刀下了车,看来他的武艺也不低,同时他下车时左手还还拿着一捆黑黢黢的玩意儿,左右看了眼,见林纾橙站在这边,仵作喝了声,便把那捆东西抛了过来:「程五,接着。」
不料那体壮如牛的仵作高手有些高估了手里的力道,那捆东西并未抛到林纾橙手中,而是砸在了林纾橙面前两尺远的地上。
林纾橙并不介意,一弯腰捡起那捆黑家伙,双臂一分一抖,却是一对精铁打造的骨朵连枷!
一旁正忙着帮第三车上的书吏格挡箭矢的陈哲抽空瞄了眼林纾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林纾橙上车时带了一个大黑布袋,说是她的惯用兵刃,陈哲当时并未多想,却不料是这等莽玩意儿……
原以为林纾枚擅长的混铁霸王枪已经够豪横的了,没想到她妹子更是青出于蓝。
兵器在手,林纾橙浑身气势一涨,舞开两把连枷,裹着陈哲的披风,顶着林间络绎不绝的箭雨就冲进了右手边的林子里,不多时便有声声惨叫从右边林中传出,这方向上的箭雨也顿时稀疏了下来。
陈哲一看这阵势,暗骂一声自己迂腐,向身后马车中问了一声:「你们四个可还好?」
「还好还好。」四个书吏这时都精神了:「只有周兄臂上被箭矢擦了道口子,不过也还无碍。」
「那好,我护着你们下车,集中到我哥车上去!」
四个书吏稍一犹豫便纷纷鼓足勇气下了马车,毕竟他们四个也只是轻贱小吏罢了,若是陈哲心黑些,完全可以弃他们不顾去全力保护陈咨。
将四个小吏护送进陈咨的马车,陈哲这才松口气,转头看向前方马队,公主卫的军士们已经自发结成盾阵,向着马车这边缓缓靠拢,看样子人是没有少几个,只可惜了那些战马都成了箭靶子,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
提起手中雁翎刀,陈哲足下发力,身形如一道闪电钻进了左手边的树林里。
林中的伏击者显然是没有跟上陈哲的动作,大多数人依旧在挽弓搭箭向着官道倾泄着箭矢,陈哲跃上一支树杈,往下粗粗一看,这边林中埋伏了大约二百名弓箭手,身上的衣服尽是杂色,不过全员都统一用布巾将面目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此刻还不是细细观察慢慢分析的时候,陈哲跃下树杈,如一只悄无声息的夜枭扑向了自己的猎物。
这群弓箭手大多身上全无内力,即便有几人练过,也只是后天炼体三四段的粗浅本事,陈哲如虎入羊群,挥出一刀,便了无声息地了结一个,双方仿若天渊的武功差距,让这些弓箭手连惨叫的机会都寻觅不到。
几十个呼吸间,不断在林间纵跃扑击的陈哲就解决了他所能找到的所有猎物,哪怕在解决掉最初的数十个之后,察觉不对劲的百余人纷纷抛下弓箭四散逃走,依旧没能拖延陈哲不断猎杀的节奏。
挽了个刀花甩掉刀刃上的血滴,陈哲转身正要回到车队,却听车队那边又爆发出一声大喝:「嘿呀!」
声音是个女声!来不及细细分辨,陈哲连忙催动轻功,再一次如闪电般在林间穿梭起来。
官道上,一个黑袍男子正在公主卫的团团包围之下,呆呆地望着手中断剑失神,而在他面前不远处,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双手各持一把黢黑的精铁连枷,正对他怒目而视。
黑袍男突然回过神来,对着眼前的少女怒吼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哼。」少女怒哼一声,也不答话,只是面上泛过一阵青玉色,随后,在她胸前半尺处,渐渐有一片半透明的青玉色物质在空气中逐渐凝结。
黑袍男见到那片悬浮在半空中,直径一尺的盾形青玉,眼神直接陷入了癫狂:
「凝……凝气……凝气成实!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年纪这般小的通天境高手!」
怒吼声中,黑袍男挥动手中断剑,全力打出一片凛然剑气直冲那片悬浮的青玉圆盾。
然而这徒劳的一击只在那青玉盾上打出一片光晕,伴随光晕一同消散破碎的,还有男子手中的那半截断剑。
男子抛下光秃秃的剑柄,抱头发出一声声怪笑,突然又扬起脸:「我认命了,杀了我吧,死在通天境高手手中,我辈也算此生无憾了。」
「紫莺!杀!」官道边树下传来一声号令,站在马车边离那男子不远的紫莺如条件发射般电射而出,手中短剑瞬间洞穿了黑袍男因为仰头而露出的咽喉。
「啧,戏还挺多了,好了,你现在死在了一个先天七段的剑下。下辈子投胎找个根骨更好的肉身吧,要知道,二十岁不入通天,则终生玄天无望!」说话的,正是赶回来的陈哲。
见黑袍男挣扎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林纾橙也散去了面前凝出的青玉盾,凝气成实虽是通天境标志,但对踏入此境界不久的林纾橙来说,耗费还是太高了些,在那青玉盾化作一片星光散于林间之后,林纾橙调息了数刻,这才开口:
「那边的弓手杀干净了?」
陈哲点点头:「你这青玉盾凝得太大了,有杯口大能架住对方锋刃即可,凝那么大消耗又高,成型又慢,还薄得跟纸片一般,太华而不实了。」说着,陈哲伸出一只手指,指尖一寸处,一片薄薄的蝉翼凌空悬浮:「杀人,这么大足够了。」
弹指散去蝉翼,陈哲越过低头沉思的林纾橙走向陈咨等人所在的马车,两人擦肩之时,陈哲低声道:「今日多亏你了,谢谢。」
林纾橙猛然回头,却只看到了陈哲的背影,摸了摸身上裹着的披风,少女脸上隐隐浮起些红霞。
向林纾橙道谢,陈哲发自真心。今日这一役,自己处处被动,真是全赖林纾橙的机敏……一开始遇袭,是林纾橙引开了第一波射向马车的箭雨,对方以重弩偷袭,也是林纾橙全力挡下,之后率先向偷袭者反击的是林纾橙,击退伏击弓箭手之后第一时间回身护卫车队的还是林纾橙。
陈哲不是一个自矜刚愎之人,自然也不会觉得低头道谢有何难堪……不过心中总归还是有些愤懑:自己还是太过懈怠了。
自两年前成婚之后,凡事似乎都有林纾枚挡在前面,即便是远征漠北,也有刘元芝这个老行伍在前开山铺路,强豫这等细心参军在身后查漏补缺……自己似乎再也没有当年外闯江湖,内振家声时那般日夜警醒殚精竭虑的竭尽全力过了。
平日陈哲唯一能倾诉心中愤懑恼恨的,大概也只有自己的好大哥陈咨,幸好,这次两人是一同出来的。
闵县的客栈中,陈咨听完了陈哲的倾诉,只是微微一笑:「阿哲,你不是和应元庵关系匪浅么?有空何不读一读佛经呢?」
「嗯?」
见陈哲不解,陈咨站起身么,轻轻拍了拍陈哲的肩膀:「阿哲,你太过着像了。若这天下家国事全要由你一肩担起,那何尝不是爹爹、弟妹还有我太过懈怠了呢?今日之战,若是由你主导,那岂不又显得小橙太过懈怠了呢?阿哲,你只要好好做好你自己分内之事即可,有时学着依靠别人而不是为难自己,同样也是一种担当。」
陈哲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大哥,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早点回房休息吧,傍晚经历那般刺激,此刻一松神,我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回到自己房间,陈哲只见林纾橙坐在屋里发呆。
「怎么了?」见林纾橙身上又穿着那件厚实的棉甲,陈哲又道:「今日我算是明白你为何要穿棉甲了……回头我托江湖上的朋友问问,替你弄件天蚕丝衣吧。」
林纾橙那一身横练确实犹胜精钢重甲,今天弓弩刀剑齐上,刚才沐浴时陈哲替她细细检查了一番,浑身也只有前胸小腹等处有几个红点和一道红印。
红点是重弩打的,红印则来自最后那个黑袍疯子,当时陈哲前脚刚走,后脚这人从林间潜行而出,幸好被长孙妍和周宁拦住,这人被两个同级高手围攻,便以邪法激发自身潜力,竟能短时间内以一敌二压住长孙、周二人,被他觑得破绽向陈咨的马车打出一发舍身剑气,结果就打在回援的林纾橙胸口……林纾橙横练功夫的反震之力将那人半截长剑震做齑粉,胸口却也留下这道红印子。
然而林纾橙一身横练再怎么炉火纯青也练不到衣服上,棉甲好歹还耐得住劈砍撕扯一些,不过要真适合林纾橙这般武功路数,还得是最耐得住刀剑割划的天蚕丝衣。
「嗯。」林纾橙只是低声应了,似在出神思索别的事情。
「对了,你那对连枷……你是怎么想到练这般奇门兵器的。」
提到这个,林纾橙来了些精神:「是因为小时候与贵妃娘娘赌气。」
「赌气?」陈哲心道,确实是你这任性丫头做的出的事情。
「贵妃娘娘当年教我和妹妹练武,轮到器械兵刃这项,贵妃娘娘就说,她那门金鳞浑天霸王枪法乃是祖上嫡传,非是她偏心不教,而是有祖训,身无血脉者难得大成,除这枪法之外,无论是其他十七门兵器还是十八般之外的奇门,只要我们愿意学,她都能教。」
「然后你就让她教你这连枷法?」
「嗯,那时候我最见不得旁人如此夸口,于是一个人在宫内的武库里寻觅了两天,这才找到这样一对儿骨朵连枷。」
「也亏得皇宫武库里东西全……」
「唉……等我练武有成之后,方知道如贵妃娘娘那般人物,在武道上早已是一法通万法通,莫说是这种原本已有的奇门兵器,就算是当时我找营造坊现打一对生造的古怪兵器,只要它有刃有尖有锤能伤人,贵妃娘娘把玩一番之后大概也能自创出一套厉害招式来。」
陈哲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同王贵妃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印象中这位武道宗师似乎只是个时时刻刻都绣盘针线不离手的和蔼老夫人而已,另外她虽然针线不离手,可那刺绣手艺却真有些惨不惹睹……嗯,林纾枚的针线女红手艺也是由她亲传,一件冬袍能缝上半年……
第七章
清晨醒来,陈哲先是掀开了床上被单。
身边的林纾橙还在沉睡,女孩仰面朝天,四肢蜷曲,好像一只仰睡的小狗,露着白白的胸口肚皮。
陈哲低下头借着晨光一番细看,林纾橙昨日大战留下的那几个红色斑点已经消失,胸腹间一片雪白,莹莹如羊脂白玉。
陈哲忍不住伸手抓捏女孩胸口的柔腴,真是滑如玉,色如脂,软如绵……若非亲眼所见,大概陈哲也不敢相信手中这团随着他指尖动作不断变幻形状的妙物,竟能轻松挡下先天九段高手的决死一击……
这么说好像有些煞风景了。
在陈哲揉弄之下,林纾橙缓缓睁眼逐渐清醒过来,伸开四肢:「想要吗?」
「想啊。」陈哲拍了拍林纾橙平坦的小肚皮:「可惜,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时间。快起吧。」
两人穿衣洗漱之后,下楼来到一楼大堂,这处客栈已经被陈氏兄弟包下,目前作为钦差行辕使用。
此时大堂之上,除了把守门厅充做仪仗的兵士之外,只有长孙妍一人坐在堂上。
「如何?损失可清点出来了?」
昨日黄昏遇袭之后,车队一面打扫战场收拢损失,一面派人折返到闵县求援,在入夜时分退回了闵县,并在此处暂驻行辕。
进城之后,客栈行辕这边自有陈哲等人护卫,长孙妍则是连夜去料理军中诸事。
长孙妍听得问话,起身立定,单膝下跪,禀报道:「喏。平陵左卫二营一队自队率以下计103 人,昨日一战,殁4 人,重伤9 人,轻伤10人。当前无伤者80人,可战者89人。人员折损不多,但全队战马156 匹损失89匹,外加驮挽役马46匹损失31匹。」
「起去。」陈哲稍稍松了口气。
平陵是林纾枚的封号,因而长公主府的两卫护军官称平陵卫,其精锐程度号称冠绝天下,不止是因为令行禁止训练有素,更是因为两卫军士人均都有些武功底子在身上,最差的小卒也有后天四段的水平。
后天四五段的武功不能让这些兵卒人人以一当百,但面对偷袭的箭雨,他们要比普通士卒更不易伤亡。
所以别看昨日最后从林中扒拉出足足四百五十余具尸首,却也只能给公主卫的这个百人队造成十几人的损失。
当然,关键在于,五百杂兵对上两个通天境,有没有那些公主卫士卒已是无关紧要了。
「我大哥起了么?」
「钦差一早便起了,此时正与宝南府尹在房中议事。」
「宝南府这边到了?」陈哲有些惊讶。闵县从属宝南府治下,但从府治所在的宝南县到闵县足近百里,昨日傍晚出的事,今朝清晨这府尹竟然已赶到闵县。
昨夜陈哲等人从闵县驿站发了信鸽,分别向宝南府、京兆和京城报信求援:
「是,宝南府尹接到鸽信之后带着二百差役勇壮连同数百骡马牲口星夜出城,今早便到了。」
陈哲正暗自为这府尹的神速吃惊不已,楼上房门响动,却是在房中议事的陈咨和宝南府察觉了楼下话声,先后出屋下楼。
陈咨一边下楼,一边在楼梯下招呼道:「思齐,我且与你介绍一番,这位是宝南府尹刘昌,字国兴。国兴兄,这便是舍弟,驸马都尉陈哲。」
陈哲拱手做礼:「见过刘府尹。」
一见这府尹的相貌气质,陈哲心下的疑惑散去大半,那一身将朱红官袍紧紧绷住的腱子肉,还有那坚毅面容上积年冻伤留下的痕迹,……这一股漠北边军的味,陈哲可太熟悉不过了。
「卑职见过陈都尉。」看到陈哲身上的武官袍服,刘昌下意识就要弯腰剪拂,幸好及时醒悟,改做拱手。不过这点小动作,更是在陈哲眼里坐实了他边军行伍的出身。
陈哲干脆问道:「刘府尊可是北地边郡人士?」
刘昌低头道:「禀都尉,卑职乃是江南吴中县人士,并非出生北地。不过……小人二十岁上考取秀才功名之后,眼看举业无望,便北上投了边军,十几年来自功曹、参军一路积功而进,至两年前随长公主殿下一道回到关内,转升了这宝南府尹。」
「倒是条好汉子。难怪这次事急突然,明府却反应的如此之快,星夜聚兵,一夜奔袭百里,原来是我们公主府的老部下,想来公主殿下听了,也当以你为傲。」
原来是自己人,陈哲立刻铺陈上一番官面话。其实这府尹连夜赶路,肯定不全是为了给老上司表忠心。
大宁境内,京畿重地,竟然会有几百强人截断官道袭击钦差……当地官员再怎么无辜无妄,也有一番大雷要顶,既然有机会有门路,那肯定要在老上司兼苦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
陈哲的回话也算隐隐给刘昌服了个定心丸,公主府不会丢下老部下不管的。
「都尉廖赞了。」
「哦,对了。这闵县的三衙呢?」陈哲突然又想起另一帮要扛雷的倒霉蛋。
刘昌回答:「回都尉,闵县的县令与县尉一大早便带人出城,去昨日事发地勘察线索打扫残局去了,县丞则在忙着筹集马匹粮草,以奉钦差仪仗。」
陈哲点点头,看样子这县里三个倒霉蛋并不是公主府一系的故旧,要不然刘昌肯定会提一嘴。
倒是一旁的陈咨开口道:「这闵县县尉乃是我同年好友的学生,虽然只弱冠之年,去年刚刚中榜外放,却也颇有几分才干,想来城外现场之事交由他来,当是能办的妥帖。」
「陈兄说的是,这闵县县尉卑职也是有所耳闻的,确实是一员干吏。」
他俩这一唱一和,陈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县尉是陈党的徒子徒孙,也是自己人。
不过眼下还不是事后分锅的时候,三个谈笑之间在大堂桌边坐下,打发长孙妍去找店家要茶水,陈哲话锋一转:「兄长,府尊,小弟昨晚又把此事复盘了一遍,越想越是蹊跷。这帮人劫杀钦差,到底所为何事?」
「难道不是为了京南道的连环凶案么?」陈咨奇道。
陈哲把自己心中疑问一一道出:「京南道的案子至今全无头绪,当地官府与应募而来的江湖豪侠想尽办法都抓不到这伙人的首尾,想来这帮人行事应当是十分缜密的。」
在座都是聪明人,听陈哲这么一说,眼睛齐齐一亮,随机也陷入到陈哲一样的困惑当中。
昨日那场劫杀,属实是和布局缜密这种评价相差甚远。
陈哲设身处地以那凶手的角度参谋此事,设想了几种可能。
假如,凶手确实是想靠着劫杀钦差来掩盖京南道的真相,那这个计划可以说是错漏百出。
首先,派出那么多人手正面袭杀就是错误,若由陈哲设局,有那昨日林中被找到的那四把强弩足矣,也不用截断道路,派十来个人伏于林中,等车队经过,用强弩突然攒射马车便是。
其次,用一个先天九段高手压阵出手,也是意义不明。要么是对方情报不明,不知道陈哲在车队之中,要么是对方缺乏常识。
陈哲在京中行事并不怎么低调,之前周宁进京之后都能打听出陈哲的根底,他在钦差队中更是明发上谕的事情,只要在京城里稍布耳目,就不会不知道。
既然有陈哲这等通天高手,那么五百弓手和五百弓手外加一个先天九段,其实无甚大区别,江湖上人尽皆知垮一个大境界的差别是何等之大,多派一个先天九段等于是白搭进去的莫名损失。
强行劫杀意义不明,似乎故布疑阵的可能性或许更高一些……多了不说,现在钦差停驻在闵县,确实是有被拖延到。
但细细推敲之后,也说不太通,无他,代价太大了。五百弓箭手、四把强弩、一个先天九段……这三项随便拿出一样都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完全没必要一铺全压上桌,这不叫大手笔,这叫傻。
「昨日可抓到活口?」三人一道苦死了片刻,刘昌首先问道。
陈哲缓缓摇头,当时情况紧迫,他和林纾橙都是全力出手,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就把那五百弓手杀了个干干净净,最后那个先天九段的戏精也被心中愤懑的陈哲下令处决了,此时回想起来还有些懊恼。
线索太少,能发散开来的可能性实在太多,事到如今,也只能以静制动,看看对手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思齐,昨夜发信回家,你好像调了更多人手?」
「嗯。是的。」昨晚上陈哲有些陷入心障,嘴上说着自己懈怠,心中实则是恼羞成怒,经过大哥一番开导,方才平静下来。
只是发鸽信回京的时候,陈哲还在恼怒之中,而后果就是……他在信中把京中能调集的全部武功高手一起召唤了过来。
除了林纾枚不能动,公主府、陈家、绿绮楼、应元庵,所有陈哲控制下的先天八段以上的高端武力正倾巢而出连夜南下向这闵县赶来。
「所以大哥,除非对方能拿出轻松推平一家八大门派的武力,否则这京南道,我们去定了。」
三日之后,广平山南侧,京畿南道最北端德屏县闹市之中走过一行人。
擦肩而过的路人大多察觉到了这支队伍的特别之处,因而所到之处引得不少人驻足侧目。
不过这队人马似乎并不很在意,见日照当空,时近午间,为首之人在闹市中门脸最大的那间得意楼前勒停了马匹。
店小二颠颠地走出门迎客,抬头见这帮人的打扮,却是一愣:当头的是两个男子,身后十几人一看身段便知全都是女流。而无论男女,这些人全都头戴帷帽身着劲装,那十几个女子还全都以纱巾裹面,只有为首的两个男人在帷帽下露着五官。
「额……众位客官可是要打尖?」
「自然,难不成你们有客房?」
小二笑道:「客房没有,不过装潢雅致的私密包厢却是有的。」
为首男子点点,显然对小二的机灵颇为满意:「前面带路。」说罢,把马匹交给酒店马倌,一马当先跟着小二踏入酒楼。
确实如小二所说,得意楼的三楼上尽是一间间的包厢。小二带着一行蒙面客走进一间,先是轻手快脚地窜到房里,把唯一那扇大窗上的竹帘放下,这才转身拉开桌椅:「客官可还满意?」
「不错。」说着,为首男子丢出一块银子:「拿手好菜尽数端上来,对了,可有斋菜?」
小二接了银子,暗自掂了份量,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有的,暑热时节,客人总好一口清淡的,店里自也备着做斋菜的大师傅,客观少待,小的这便去安排。」
等小二离开,众人纷纷入座,此时,一行人才摘下帷帽扯开面纱,这些人自然就是陈氏兄弟和陈哲手下的一众高手了。
「想不到这县城里还有这等机灵的店小二。」坐在陈哲身边最近的是林纾橙,自那日林中一战后,这小妮子嘴上虽然还是不是有些刁蛮之语,对陈哲的依恋感却是越发浓厚了。
「说得你好像在京城里见过店小二似的。」出声拆台的是元真,小淫尼似乎天生就跟林纾橙犯冲,这两日在路上就没少拌嘴。
林纾橙一时语塞,她长在深宫,出宫生活没几日就被陈哲带出京来,的确没见识过市井之事,不过她也挺有急智,眼珠子一转就回击道:「我没在京城见过店小二,难道你这小尼姑就天天上街在酒楼喝酒吃肉么?」
元真却是不恼:「我平日虽然不怎么出庵堂,可也是在京城江南之间走过两回,闯过江湖见过世面的。」
林纾橙还想再说,却被陈哲按住:「好了好了,这德屏乃是广平山隘口的必经之路,东南诸省如今入京虽是主要走海路自东海登陆京畿东道,可也有不少商旅是走这广平山隘口的,这德屏的店小二自然也是见多识广。」
二女这才偃旗息鼓……陈哲也是欺负这俩足不出户的小妞没啥见识,从东海省那边的港口出海,不过两日就能到京畿东道,再走一日便可入京,比爬广平山可是方便太多了,因而这边现在其实已经没什么客商经过了,那小二的机灵,大概是天赋异禀。
其实只要想想这几日一行人在广平山道上的见闻,就知道陈哲是在胡诌,只能说两个小姑娘着实还是稚拙了些,同桌几个年资更长些的女子见此便不免都挂上了几分笑意。
「倒是让兄长见笑了。」安抚好林元二女,陈哲转头跟陈咨告罪道。
「无妨。倒是这些天都要仰赖诸位弟妹了。」
「大哥见外了。」
陈哲说的客气,在座诸女当中,有几位却被那一声「弟妹」说的心花怒放。
一个娇小身影蹭的一下站起来,激昂道:「兄长如有所托,小妹几个必当全力以赴。」
说话,乃是绿绮楼的花魁罗瑜。
绿绮楼的三女,表面上弱质纤纤,其实全都是先天九段大圆满,距离通天境一步之遥的高手。
当年陈哲行走江湖之时,曾杀过一个修炼采补术的左道妖人。那妖人身边养着几个豆蔻之年的少女,都是那妖人挑选掳掠而来准备养做鼎炉的,几女不仅资质出众,还在那妖人的强迫下苦练了几年内功,最后却都便宜了陈哲,其中年纪最大的三个,就是罗瑜、白瑛、张琼。
陈哲接手这几女之后,不仅放在陈府当大小姐养着,让陈府的嬷嬷、公主府的女官们教导她们礼仪才艺,于武道一途更是亲自悉心指点,说是亲传弟子也不为过。几女本就出得魔窟掉进蜜罐,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颗心自然是痴痴系在陈哲身上……只是这一年来三女的花魁身份是陈哲特意布置,别有仰仗,这才没有收进陈府小院。
这次陈哲召集人手,便把她们三个也叫来了,反正距离七夕也只有几日,上代花魁本就该退场了。前两日在山道上,陈哲也允诺三女,等此间事了,回京之后便直接住进陈府,不用再回绿绮楼。
因而,罗瑜等三女这时正是兴奋激动又患得患失的状态,听到陈咨一句弟妹,三女当中性子最是率直的罗瑜直接就站起来自爆了。
场面一时尴尬。
幸好,陈咨温言应道:「弟妹有心了,为兄特此谢过。」
罗瑜这才红着脸低头坐下,可桌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却没这么容易放她过关,纷纷低声调笑起来,包厢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闹了这一出,倒是把等菜的时间消磨了过去,屋外响起敲门声,店小二在门外叫到:「菜来了,客官可方便?」
众人又重新戴上帷帽,放那店小二进门。这店小二不仅心思机灵,手脚也麻利,流水般送上十几盘菜肴,很快就把大圆桌铺满了:「诸位还请慢用,小的就不打扰了,若有需求,请拉动门边这个铃铛。」
待店小二告退,众人又摘了帷帽,只是并没有第一时间动筷子。众女之中则又站起一人,正是那个时常隐没在陈哲影子里的青雉,见她先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从里面取出一捆银白色的筷子给众人分发,然后就见她自己先举起一双银筷子,从桌上菜肴中各挟了些许,逐一先闻后品,全部尝过一遍之后,对着陈哲点点头。
青雉修的乃是一身旁门武学,除了隐匿之外,同样精善暗器用毒。见她检查完毕,众人这才拿起银筷大快朵颐起来。
席间无事,众人便说起些闲话,连陈咨也找了个话题同陈哲聊天:「二弟,这江湖中事你熟,不知现如今这江湖之中,可有什么成组织的歪魔邪道,譬如什么魔教之类。」
陈哲表情古怪:「兄长你是不是看了什么话本,还是在茶楼里听了说书?」
陈咨微赧:「嗯,前些日子确实是读了几本闲书。」
「这样啊……闲书当中的魔教,其实大多源自前朝时的武林旧事,原型不外乎圣火教和光明教。」
「原来还真有魔教啊?那你行走江湖时可与他们争斗过?」
陈哲连忙摇头:「拜火教总坛在河西,教主受封县男。光明教总坛在江南那边的湖源县,你之前巡查江南的时候应该去过,光明教教主是开国县子,且他们如今家大业大,还有一支分家另过的分坛在甘峡道那边,受封开国县男,两支相距千里却也同气连枝,势力相当不俗。」
「啊?」陈咨一愣:「朝廷怎么连魔教都御封了?」
「说了那是前朝旧事了,如今这两教都是名门正派了,无论功法还是平日行事,都正得不能再正,光明教的镇派神功大光明神剑诀号称天下第一辟邪剑法,不仅比武厮杀威力无穷,在除妖斩鬼方面更胜佛道武功……不过那也是胡扯贴金的,朗朗乾坤哪来的妖啊鬼啊。」
陈哲说完吃了口菜,继续说到:「说白了,前朝时那些正道邪道,不过都是争的一个利字,除了确实有些旁门左道之士练了些阴邪功法天怒人怨之外,江湖中最多的打打杀杀还是为了争利。不信你问问本慧,前朝时她们普度禅院和光明教打的最狠了,其中关键她最清楚。」
未穿僧衣换了劲装的本慧也坐在诸女之中,听陈哲提起,她放下筷子正坐合十道:「阿弥陀佛,主人所言不错,出家人不打诳语,本院前朝与光明教相争,其实是为了垄断东南的私盐生意。」
陈咨目瞪口呆,陈哲则又问道:「那现在怎么不打了呢?」
「江南盐务道配给盐引总计一万二引,普度禅院占三千五百引,销往中原三省,光明教总坛占四千二百引,销往西南四省。」
见陈咨愈发吃惊,陈哲笑着总结道:「所以,现在哪有什么正道魔教,全是朝廷的狗罢了。」
「原来如此……」陈咨明白了其中缘由:「那些江湖豪客便如此心甘情愿听命于朝廷,总有些心生怨怼的吧?」
「确实,那种人还是有的,他们就会成为本朝的魔道,然后……」陈哲手指在喉间划过:「天下正派人人得而诛之。」
本慧在旁笑道:「大宁朝不同前朝,前朝重农抑商,百业凋敝,一只只眼睛全都盯着土地和土里长出来的那些虚浮财而已。我朝以农为本兼顾工商,百业兴旺,物力充盈,府库里有的是银子,民间也不乏赚钱的路子,江湖人也是人,穿上丝履之后,便不会如赤脚之时好狠斗勇了。主人所说那些心生怨怼之人终究是极少数,眼下江湖中的邪道,就是那些个练了邪门妖法之人,以及违法潜逃的狂徒。」
陈哲跟着补了一句:「不过这些邪道虽然数量比前朝时少了不少,质量可又高多了,毕竟能逃过这么多正道的追杀活下去的,可都是精英。」
「哦。」陈咨点点头:「对了,江湖中的各大门派,除了民间常见的赚钱门路,可有其他只有江湖人做得的生意?」
「有啊……嗯,我想想,押镖转运,保镖护卫这些该当不算,自古便有。兄长应是问的我朝大封江湖之后新生出来的生意吧?」
「没错。」
「兄长前几日不是跟我提过须沿江?须沿江上那座纵跨两里多的大桥可去参观过?」
陈咨双目睁大:「你是说?」
「那桥就是飞云派建的,飞云派以轻功出名,所以门下承接各类常人难以完成的险峻工程,须沿江上的几座大桥,还有甘峡那边白云峡山壁上的廊道,都是他们建的。」
「原来如此。」陈咨的目光瞟到本慧以及她身边那几颗显眼的光头:「那本慧大师出身的普度禅院除了盐货生意还有些什么经营?」
「丝棉纺织。」本慧答道:「从吴中到湖阳,约有四万户机工在为普度禅院做工,一年产出全大宁一成五的丝绸和两成的布匹。」
陈哲笑道:「那可不,别家禅院的佛身都是镀金的,普度禅院大雄宝殿里那尊两丈高的佛像可是纯金的。」
本慧低头浅笑:「那还是空心的呢,掌院说了,希望五十年内把它全部填实了。」
「啧啧啧啧……你们这些出家人,这可是犯了贪戒啊。」
陈咨见他们说得百无禁忌,又追问道:「那普度禅院可有专属于江湖武士的营生?」
他这一问,却让本慧笑容一滞,陈哲哈哈大笑:「这个我替她说吧,毕竟让她自己说还是有些羞赧。」
说着,陈哲就把普度禅院暗殿欢喜禅炼体法的生意说了出来。
陈咨倒是开眼界了:「原来还可以这样从富贵人家的女眷身上赚钱。」
「自然,食色性也。」顺势,陈哲又说起另一项江湖中不太好启齿的生意:
「其实包括普度禅院在内,江湖中有不少专收女弟子的门派都有一项非常赚钱的生意。」
说着,陈哲指了指本慧和她身边的四个弟子,还有另一边的周宁和元能:
「贴身女侍。」
陈咨只是不好女色,不是不通人情,陈哲说得有些含蓄,陈咨依旧明白了过来:「还能这样?她们都是?」
「嗯,周宁和她几个留在府里的师妹是砚山派投效过来的,她们的身价,可比京师七夕花会的上榜花魁还要高一些。本慧她们嘛……则是我借了公主府的势力替她们在京城的下院应元庵立足张目,开辟了京城的生意,作为交换,普度禅院那边就将暗殿中的一脉传承送与我了,除了本慧和她这几个弟子,还有她两个俗家师妹,不过那两人目前在江南本院闭关修持不在此处。」
陈哲借着把话题从在座的女子身上转开:「江湖中这方面最有名的并不是普度禅院和砚山派,她们也不过是偶尔为之,真正专做这一行的是琉璃湖,不光有大量豪门内宅女护卫出自琉璃湖,江南、东海乃至京师的不少花魁也是琉璃湖出身。」
「还有这般门派?」
「嗯,不仅有,琉璃湖在江湖上更是以财雄势大著称,不仅有钱,人家还有数不清的裙带关系,江湖中有句笑话,琉璃湖是靠枕边风吹来的开国县子。」
见识了这么多江湖轶文,陈咨最后又问出了一个问题:「江湖之中,现在还有杀手生意么?」
陈哲面色一肃:「兄长,是不是收到什么线索?」
陈咨摇头:「这几日我都与你同吃同住,怎么可能单独收到什么线索,只是刚刚想到这京南连环凶案,头绪全无,会不会是幕后主使在不断买凶杀人,只要每一起凶案都找不同的杀手接单,那么除非我们找到了被害人的共同之处,否则线索自然七零八落不成体系。」
陈哲低头思索了片刻:「很难,江湖中确实还有暗地里的杀手组织存在,但是早已零零落落不成系统,只有一些身手特别高的才敢出来接活。想要连续寻觅这么多杀手来接单,难度相当之高,除非是混迹江湖阴暗角落几十年的老掮客,不然很难做到这般地步。」
「为何?江湖高手要杀这些普通人很轻松吧?未必要找身手特别出色的吧?」
本慧帮着回答道:「因为杀手这种生意,只要留下些跟脚,就会有源源不断被官府花红吸引而来的正派高手追杀……不是身手极高,心思又缜密的特殊人物,一般做不了这一行。」
突然间,门外传来一声喝问:「杀手?什么杀手?」
伴着喝问,包厢大门被粗暴推开,几个衙役服色的公人冲进屋来,为首那人扫了眼屋内众人:「你们这些鬼祟之徒,原来是杀手组织?那边跟我回衙门里走一趟吧。」
陈哲和陈咨面面相觑,视线分开之后,陈哲低头忍笑,陈咨则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物亮给那衙役头目:「在下河中道御史陈咨,钦差巡访京畿南道刑狱事。」
第八章
那日在闵县,等京城数女星夜赶到之后,陈咨决定使一个金蝉脱壳计,丢下钦差仪仗慢慢在后面跟上,让陈哲等高手带着自己快速翻过广平山,变装进入京畿南道。
陈哲自无不可,留下长孙妍统带大队人马,自己和几女以轻功带着陈咨仅用两日就翻过广平山。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本以为穿劲装戴帷帽是为了掩人耳目,一不留神用力过猛,就被人以行为鬼祟举报了……
陈咨掏出官凭与钦差令牌之后,误会便也就解除了,几个公差灰溜溜的退出包厢,帮忙关好房门之余还把这桌的饭钱给结了。
既然行踪已露,陈家兄弟也懒得再潜行暗处,直接奔赴县衙。
大宁朝的县级官制是完全比照中枢,县衙之内是三堂并立,县令只是名义上的一县首脑,平日实务主管吏房、礼房,县丞主管户房、工房,县尉主管兵房、刑房。且三人的上级也不尽相同,县令县丞自是归府一级的府尹同知节制,府尹同知又归省一级的布政使节制。而县尉则是归道一级的推官与兵备道管辖,再向上被省级的按察使节制,而按察使平时独立,偶尔也要被钦差特派的巡抚节制。
大宁朝明面上依旧以儒道立国,但底子里更重视法家,因而在地方官制上偏重司法独立,两套地方官系统大致交错分开,职权明确之余也起相互监督的作用。
陈咨这次乃是专为刑案而来,自然是直奔县衙内的县尉公署,不料却扑了个空,原来县尉去隔壁县令公署议事去了。
再来到县令堂上,陈哲等人见到了两张拉的老长的苦瓜脸。
「卑职卢志云/ 贺胜见过钦差。」
两条青皮并排而立,两人姓名不同,五官长相上倒是有六七分相似,都是长脸文士须,只是县尉贺胜看起来年纪要老一些。
官面上的交际寒暄自有陈咨出马,陈哲只站在哥哥背后,抱着手观察着两个七品小官。
陈咨的问询主要还是冲着贺胜去的,卢志云只是垂手旁听,贺胜战战兢兢,卢志云则是满脸愤懑,时不时还从背后瞪两眼贺胜。
陈哲倒是有些理解卢志云,这种连环凶案,本该是县尉的分内事,与县令无甚关系,然而县尉办事不利,事情闹大到直达天听,牵连着县令也要一起背锅,多少是有些无妄之灾了。
「所以,苦主尸首都已下葬?」
「是也,不过案发现场至今还上锁保持着。若是钦差有意,下官可以带您过去看看。」
陈咨虽是御史,但御史台终究不是刑部,他也不擅长这类凶案调查,不过流程总还是要走一遍的:先问问尸首,再看看案发现场,最后询问目击证人。
德屏县这次只发生了一起凶案,这起案子发生在四月二十六日,距今已经近两个月了,这大热天的,尸首即便不下葬也烂的差不多了,不过案发地保存的倒是很完整。
米氏一家住在城西闹市,就在适才众人吃饭的得意楼后面一条街,案发第二天的四月二十七日,一大早从米家院子里弥漫开的血腥味就引得满街的野狗狂吠不止,加之街坊邻居们迟迟不见米家有人出门,便有人上前拍门,米家院内又无人应声,于是就有邻居后生试着从门边大树爬上去,往院内打望,这一望,那位爬树后生便吓得从树上栽了下来,院内满地鲜血,还有七八具被拦腰砍断的尸首四散在院子里……因而直到官差仵作等人抵达,米家院子都是锁着的。
陈哲身后诸女早已分开各有使命,眼下跟着陈哲陈咨的,便只有红鸾青雉和林纾橙林纾柚四人,一行人跟着县尉和几个衙役来到米家院子,打开门,明明是六月底的大热天,众人却隐隐感到一股阴森之气铺面而来。
其他几人还好,两个小公主却有些腿软,虽是强自镇定跟着陈哲一起进了院子,却总有些瑟缩。
陈哲看得好笑,林纾柚不好说,这林纾橙前几日刚在那闵县官道边的林中抡着连枷打死了两百多人,这会儿却在这死了二十多人的院子里噤若寒蝉的……
「诶,小橙,你说你那天打死的两百多人里,会不会有几个变鬼找上你?」
林纾橙闻言面色变了几变,最后咬牙切齿挤出一句:「那我再打死他一遍便是,活着功夫不济,死了估计也没什么法力。」
「那这院里死的不过是二十二个普通人,你又害怕什么?」
「我没在怕,只是觉得有点臭。」
这院里确实有些臭味,看来为了完全保持现场,德屏县的差役并没有打扫院落,两个月的时间里血迹早已降解消失,但那股腐败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消散。
和林纾橙的一番对话不仅消解了林纾橙的异样情绪,连着林纾柚也不再瑟缩,两女跟着陈哲一起小心翼翼从院墙开始打量起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米家在前面的正街上经营着一家粮店与一家瓷器店,家资丰厚。这院子占地不算特别大,但只是院子比较小,前后三进房舍都修的极为扎实宽敞,因而院中有种满满腾腾的逼仄感。
陈哲想到一事,返身走出院门,纵身跳上门边的那棵树。
风水讲究门前不能栽大树,米家门口这棵只是寻常的石榴树,顶多一丈多高,能供人攀附的主干粗枝也就几尺高的样子,陈哲跳上四尺高处的枝杈,正好可以越过院墙看到里面。
然而能看到的院中部分,也只有正屋檐下的那两三尺空地。后两进院子,更是被主屋完全挡住。
陈哲足下发力,直接从树上越过院墙跳进院里。
落地声引起了主屋前面正在比照现场翻阅卷宗的陈咨:「可是有所发现?」
「嗯,路上听贺县尉陈述案情,似乎邻居发现院内尸首,是从门口那颗树上看到的?」
「正是。」
陈哲走上前,附身细细看了看正屋檐下那片地面:「那么差役抵达时,最先发现的尸体是在什么地方。」
「额……就是在陈都尉你所站之处,当时差役一打开院门,就见这主屋檐下散落着数堆鲜血淋漓的尸块,后经仵作拼接,乃是米家的四个家丁下人。」
陈哲看着主屋破烂不堪几乎被全部打烂的窗格默默地点了点头,伸手从陈咨手里拿过那本卷宗。
「尸体几乎全都被切成数块,且被堆在院中檐下?」
贺胜应声道:「没错。」
「听说此案已经有应募的江湖人士参与,可有江湖人来此地看过?」
贺胜摇头:「不曾……那些武林人士现下都汇聚在广佑县,前几日广佑县又发了一案,至此广佑县已发了三案了,又是头一起灭门案的事发地,因而本道推官和那些武林豪杰都去往广佑县了。德屏不在道中核心,离府治较远,这案发现场又锁得严实,因此案发后虽有几位豪杰来到本地帮着搜检全城,却也没有武林豪杰来这米家院子里看过,顶多是在门外辨别过足迹。」
「二弟可是看出了什么?」陈咨好奇道。
陈哲缓缓点头:「我大概能猜到这案子是谁做的了。」
贺胜和陈咨一同惊呼:「真的?」
陈哲再度点头:「贺县尉,给京畿南道的推官写信,尽快送出,以钦差的名义,令他收拢部下和那些江湖人士,专心打探消息查问线索,若是找到疑似凶手之人,不要轻举妄动,立刻派人找我……算了,等下我们直接出发,去那广佑县。」
周围人都是大为惊奇,陈咨最先反应过来:「可是凶手武功奇高,一般人参与缉凶于事无补反倒白送性命?」
陈哲这次没有再点头,而是随手指了一个随行衙役:「你,进屋站在屋里。」
那衙役听令走进陈哲面前的米家正屋,陈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往后退开两步,面对正屋,隔着那破碎不堪的窗棂,猛地从腰间抬手,五指对着那衙役虚抓了一把,然后在面前收拳。
随着陈哲的动作,那衙役似被什么东西牵引,惊叫一声,从窗户里飞出屋外,摔在檐下的空地上。
「九幽攫魂?是血爪功?!」不远处的红鸾惊叫出声。
陈哲悠悠叹道:「唉……看来,张九幽那老怪物还没死。」
陈哲这一手,正是以自己的内力模拟出来的血爪功绝学——九幽攫魂。
这一招的原理其实和擒龙功、控鹤功之类江湖上烂大街的隔空控物之术并无太多差别,只是这九幽攫魂在血爪功的独特发劲方式之下更为凶残霸道,被控制拉扯的东西会被数道阴柔真气直接绞碎成块。
若陈哲刚才那一手真的是九幽攫魂,那个衙役大概会在被抓起飞到飞出窗口的过程中被绞成数块,然后随着陈哲松劲,连尸带血的一起落在窗外檐下的空地上,就如米家上下二十二口人一样。
试完招式,陈哲又在米家院子里前后完整走了一圈,配合卷宗上尸块的发现地和房舍布局,在脑中模拟了一下整个作案过程……
凶手乘着夜色用轻功从院外纵身而入,然后在没有惊动米家人的前提下,直接隔着窗子对准那些人影催动九幽攫魂,双手连抓,脚下不停,从前院到后院,连抓二十四爪之后,再从后院墙纵出,全程顶多二十息,除了有两爪抓空只留下破窗痕迹之外,整场袭杀简洁至极,那些被九幽攫魂绞碎的被害者甚至都发不出惨叫声——就像那天陈哲在林中猎杀那些弓箭手一般。
「应当就是张九幽。」回到众人身边,陈哲确定道:「除非这些年他能养出一个通天境的传人,不然就是他做的案子。」
擒龙功控鹤手这种功夫,江湖上极少有人使用,原因无他,费劲。
这种隔空发力的功夫极为损耗内力,就如陈哲刚才抓衙役那一下,同等内力损耗,发剑气的话,那衙役早就死了七八回了。
除了损耗过高之外,这种功夫的门槛也是极高,虽说只要突破到先天境,能真气外放,就能运使这类功夫,但先天境想使出来怎么的也要先运气凝力,要想抓就抓运用随心,必须有通天境的修为才行。
张九幽就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一个通天境高手,而且还是屈指可数的邪派通天高手之一。
确定凶手是张九幽之后,陈哲也多做耽搁,当即动身,一行人骑上快马,赶往八十里外京南道推官所在的广佑县。
路上,林纾柚好奇询问道:「这个张九幽大概什么修为?」
「三年前我跟他交过一次手。」陈哲回想起当年行走江湖时的记忆:「当时我的境界应当是通天中段,和他打了半个时辰,我掌法上小胜一招,但轻功不如他,他吃我一掌之后一心逃跑,我追不上。」
「通天中段吗?」林纾柚听完之后和林纾橙一道陷入沉思,大概是考虑自己若是遇上那老魔,能不能应付。
倒不是两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与小境界划分明晰的后天境先天境不同,通天境内的修炼不止是功力的积累,还讲究一些玄而又玄的神识感悟。
武林当中,把练武起步时,打通任督二脉,为内功筑基称为后天一段,也是正式踏上武道之路的起点,此后,每按顺序每打通一对十二常脉便是提升一段小境界,待任督二脉和十二常脉这七对经脉全部打通,运功时内息可走遍全部筋骨脏腑之时,便算是登上了先天境,通称先天七段。
再之后,继续打通剩余三对奇经八脉,内力在体内自成周天,孕育出神念,便是踏入了通天境。只是,后天境先天境追求的是打通经脉,炼精化气,小境界的区别都是能感觉得到的,经脉通不通运一下内力就知道。
而通天境的修炼,则追求炼气化神:气的方面,全身经脉打通,体内自成小周天之后,一呼一吸之间内力自生,根本不用练,而关键则是识海神念……这方面,各门各派的古书上都只有通天大圆满时的状态描述,那边是陈哲目前的状态:
识海满溢,气随识涌,神念清明,超越五感……至于小境界如何划分,完全一片空白。
所以,陈哲口中的通天中段,只是个大约而已,比林纾橙林纾柚这般刚踏入通天没多久的能强出多少……不清楚不知道,各人自有各人缘,看资质悟性和临场发挥吧。
既然提到迎敌,陈哲便在这马背上吩咐起身边诸女:「若是遇敌,由我接住,小橙小柚可帮我掠阵,伺机帮忙,其他人一律自保为先,本慧你护着她们。」
「好。」「知道了。」诸女纷纷应声,几女全都明白,面对通天境的对手,没有她们逞能的余地。
陈咨这时候问道:「要是……对方……不止一个……通天呢?」他只是个常人,在这奔驰快马的背上坐稳已是不易,开口说话更是勉强。
「张九幽,唐扬,贾乙木,陈伤……还有谁来着,本慧你还记得谁?」
「欧斩龙!」本慧又报出一个名字,「刘废前年被天台寺的广喜广乐广嗔三位大师联手打下了鹰飞崖绝壁,应该是摔死了,不过当时天台寺和影山派的人在崖底找了两个月也没找到尸首。」
「有空找尸首不如回去翻翻藏经阁里的记载,看会不会有前辈高人在崖底藏秘籍……这刘废先不管,江湖上叫的上名的邪道通天应该就那五人了。就算那五人到齐,我们这边四个也能拖他们一阵,让你们先跑。兄长放心,通天之间较量,只要不是围攻,极难打出击杀,即便五打四,我们这边也自保无虞。」
「那……那要是……还有无名的……邪道通天呢?」陈咨依旧有些担心。
陈哲笑着摇摇头,陈咨终究还是不懂这个江湖:「无名那就没有案底,没案底的通天,除非是癔病,谁没事愿意被全天下追杀,这身本事干点什么都能过上富贵日子。通天之下可能还有修邪门速成妖法的凶顽,可速成之法往往神识不全,会卡在先天大圆满和通天之间的一个尴尬境地,不上不下,多半打不过小橙小柚这样正道的通天初阶。」
见陈咨挺着身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陈哲无奈道:「大哥你要是还有顾虑,不如再写封信回家,让娘亲出马吧,玄天之下众生平等,来多少通天都是一剑一个。再不行我把我媳妇也叫上,她婆媳二人联手,天下无人是一合之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咨也知道是自己思虑过甚,便停了话头伏在马上专心赶路。一行人借着陈咨的钦差权限,沿着官道不断在驿站换马狂奔,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广佑县。
进了广佑县,自然第一时间去找那京畿南道推官杨腾。
「凶手极有可能是个邪道之中的绝顶高手?」陈氏兄弟的示警,杨腾不由得不重视。
「没错,且我兄长这句话里的极有可能,说的是『一个』,而非『绝顶高手』。
因为德屏的那个案子,我已确定是邪道高手张九幽所为,此人曾与我交过手,身手极为了得。」陈哲补充道。
听到张九幽的名字,因为二陈的到来而汇集到议事厅中的江湖好手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推府。」这群江湖人中为首的乃是一个道士,乃是灵宝派的云雁子,此时也面露难色:「张九幽之名我等也是熟知,若真是他,在座的各位同道当中,确实只有思齐公子能与他交手。」
「极有可能犯案的高手还不止张九幽。」陈哲再次强调:「其他几县的案子,我兄弟还未调查,说不准并不全是由张九幽所做。」
云雁道人脸色更加难看,灵宝派和上清宫同属正一派一脉,然而上清宫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派,灵宝派上下却一个通天境也找不出来,他这个先天八段就算派中强手了,此时若要求援,他还要请托人情去上清宫搬大神。
杨腾却很平静:「那此事就全赖陈御史和陈都尉定夺了。」钦差说了这事他杨腾管不了,那他不管了就是……杨推官乐得卸下这副担子,只是想起这京南死了这么多大户,上边总要有人背锅,脸上也露不出半点轻松之色。
既然如此,在场众人迅速议定。
明日一早陈哲陈咨调阅卷宗巡视现场,看看广佑县的三起案子和张九幽是否有关联。
在场江湖人士则小心探查张九幽的下落,同时广发英雄帖,张九幽在刑部六扇门的悬赏花红是足足五万两银子,完全能引动更多有信心对付张九幽的通天境高手前来助阵。
而杨腾和他手下的普通衙役官差则退居二线,专心做好后勤辅助之事即可。
议事完毕,一众江湖人士各自散去,杨腾邀请道:「天色不早了,二位钦差下午从德屏一路赶来,应当还未来得及用饭吧?下官已命人在倚红阁安排下酒席,还请两位随下官移步。」
陈咨陈哲对视了一眼,这倚红阁听名字就不像正经酒楼,陈咨兴趣缺缺,对着弟弟微微摇头。
陈哲了然,对那杨腾笑道:「我大哥不通武艺,这一路颠簸赶路颇为疲惫,且让他回下处休息吧,不才愿代我大哥同杨推府共饮一番。」
陈咨也在旁连连推辞。
杨腾劝了两句,见陈咨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坚持,带着陈哲离开广佑县衙。
杨腾口中的倚红阁离县衙不远,二人沿着衙前主路行了不过百多步,便到了这倚红阁门口。
不出所料,见这门脸,分明就是照着京中的红悦楼仿的。
陈哲轻笑一声:「杨推府不曾与我兄长打过交道吧?」
「不错,下官与陈御史神交已久,今日却是头回得见。」杨腾陪笑道:「只是……下官与陈都尉也是初次见面,不知在这倚红阁宴饮,长公主那边……」
陈哲暗叹一声,这杨腾即便在这京畿做官,还是脱不出地方下层的格局,我一个驸马都答应你来这青楼赴宴了,你还提什么长公主。
「长公主那边自是无妨。」陈哲先随口支应一句,接着解释道:「我兄长素来不好女色,这是京中人尽皆知的。不过我这个做弟弟的,却是素来荤素不忌,且让我瞧瞧这广佑县的风物又与京中三馆有何不同吧。」
杨腾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表现得愈发谦卑,领着陈哲进门,介绍道:「听闻御史出京,下官便早有准备,今日一席也不过是借了这倚红阁的地方,这风物,可都是下官与京畿南道诸位同僚一齐精心准备的。」
「哈哈,杨推府倒是有心了。」这倚红阁占地颇大,内部足有四层,陈哲跟着杨腾沿着台阶一层层往上,却见楼中欢声笑语十分热闹,不由得微微奇道:
「这广佑县中连发大案,倒是没怎么影响民生啊?」
杨腾略为赧然,倒也实话实说:「影响也是有的,只是对这倚红阁却是好事……自那灭门案接二连三之后,县中大户人家的男丁都不敢在家中过夜了。」
陈哲不由得失笑。
说笑间,二人终于爬上四楼,只见这倚红阁的四楼只有一条过道,一侧是临街窗户,另一侧则是整排的门窗隔断。
陈哲心想,这倚红阁倒是仿的彻底,想来背后主人也是个有见识的,这一层的布局分明就是红悦楼顶层六楼的布局嘛。
果不其然,两人走到过道中间房门位置,杨腾亲自上前推开房门,呈现在二人面前的,不是什么屋内桌椅床柜,而是一副后院花园景象。
整个四楼都布满了花木,脚下铺的是模仿草地的绿色绒毯,花木中间则是一间八柱凉亭,除了面积小了些,这里和京中红悦楼六楼的逍遥园确实是一模一样。
这园中自然不可能只有草木,八个韶龄女郎在那亭前站成一排。
八位女郎高矮胖瘦各有千秋,五官容貌虽不算惊艳出众,却也个个俊俏标致,更难得八人神情气质尽皆斯文清丽,眼眉间毫无青楼女子的媚俗。而几人的打扮也是有趣,有穿褙子的、穿短襦的、穿马面裙的、穿褶袴的、还有两个穿中衣和肚兜的。
没错,那八女每人身上都只穿了一件衣物,穿褙子的,便只遮着一对挺翘乳丘,袒露着胸腹,胯下的萋萋芳草更是根根分明,穿短襦的,上身丝毫未露,下身自肚脐以下片缕也无,穿着马面裙和褶袴的则赤着上身,雪白诱人的少女酥胸一览无余……
「不错。」陈哲赞了一声:「几位姑娘的打扮倒是有些新意,在陈某看来,足以小胜京中那红悦楼的逍遥园一筹。」
逍遥园中的女伎全都穿着透薄的轻纱衣物,虽有朦胧之美,看多了也觉千篇一律,眼前这八人共穿一套衣物的打扮,倒是另有奇趣。
「呵呵。都尉喜欢便好。这八位可不是这倚红阁的姑娘,而是京畿南道诸位同僚家中的千金。」杨腾说着,逐一指点介绍:「那位穿褙子的,乃是平里县令家的千金,穿短襦的,是广吉县尉的千金……」
陈哲听着杨腾一一介绍,倒也并不意外,大宁朝的官家小姐向来如此,京南大案事发,若是查案钦差抵达京南,下边没人奉上几个官府千金,反倒是不正常。
「几位明府、左堂俱是有心。」待杨腾介绍完,陈哲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则话锋一转:「两位太守怎么说?」
陈哲明面上是问两个知府,实际上却是在暗问杨推官自己,大宁朝政、法分隔,这京南大案的责任,主理民政的知府县令们固然要分些锅,可打头背锅的,还是眼前这位推官和各县的县尉。现在接待上官,各县三衙都奉上女儿飨客,这推官一毛不拔,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杨腾依然淡定,满面陪笑道:「这些都是前菜,正菜还在后面呐。」
陈哲也不为己甚,走入那亭中桌边入座,八位县官小姐却并未入席,而是拿出萧笛琵琶等乐器,坐在亭边栏上吹奏起来。
待陈杨二人入席动筷,敬酒饮食一番之后,杨腾放下筷子,拿起桌上一个大铜铃当啷当啷摇动了几下。
第九章
铜铃声盖过了丝竹音乐,传遍了整座小园,随即,有三道倩影从小园深处的一道山墙背后转了出来。
当先一女全身赤裸,容貌殊丽远胜亭中的八位县衙佳丽,一身雪白肌肤如玉生光,酥胸翘臀更是玲珑有致。
不过这裸女虽然艳丽,陈哲却看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兴致并不太高,倒是后面那两个衣着整齐的少女更加勾他好奇。
三女聘聘婷婷走进凉亭,做介绍的自然依旧是杨腾,他先一指那裸女:「这位乃是广平府韩府尹家中奉养的玉观音,闺名杏儿,韩府尹出身河中高门,不是我等寒门可比,京畿南道二府八县,也只韩府尹家中供得起这玉观音。」
陈哲心中暗笑,这杨腾格局还是小了,玉观音嘛……京中大户家里可不稀奇,陈哲他前几天才从工部尚书那里收到一对儿。
杨腾接着手指向那韩杏儿背后身材高挑的穿衣女郎:「这一位,乃是吉平府同知的爱女,小字鹿竹,这位商司马在中试任官之前,家中累世行医,因而这商小姐身上颇有神异之处。」
说着杨腾向陈哲使了个眼色,陈哲会意,对着那商鹿竹点了点头。
商家小姐得了指令,当即一拉腰间衣带,解开外衣,双手抓着前襟左右一分,这外衣下面空空如也,商小姐大好身姿便如此展示在了陈哲眼前。
「哎?」妙物当前,陈哲却是讶然出声,只见商鹿竹白嫩苗条的身子上自左臂到左胸左肋一路往下直至左胯左腿,全都纹着荷花与百合试样的大片花绣,同时,伴随商鹿竹解开衣襟,一股清淡的荷花混合百合的香气在凉亭之中弥散开来。
「奴家自小浸泡药浴,这身上花绣亦是用药材入墨纹成,这体香有清心安神,去热养精之效。」商鹿竹出声自述道。
「妙。」陈哲拊掌赞道,赞的不止是这具神奇的药躯,更赞那商鹿竹脸上不羞反傲的神色。
「不止于此。」商鹿竹放下衣襟,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左手持针对着自己右手小臂处的几处穴道刺下。
陈哲觑得清楚,那银针刺入的几处穴道都是主理血运的,几针刺过,商鹿竹收起银针,身上的雪白肌肤都开始慢慢泛起樱粉之色,少女再度拉开衣襟。
神奇的一幕出现,随着少女血行加快,雪肌泛粉,她左侧身上的荷花百合花绣竟然都渐渐隐没不见,而原本素白一片的右半边身子,却浮现出艳红色的玫瑰与芍药花样,同时那阵阵飘散的体香也转做浓郁,香调由荷花百合转为玫瑰芍药。
陈哲大为惊奇,商鹿竹则继续介绍:「这半边身子的体香舒筋活络,健旺精神,最利房中助兴。」
「哈哈哈,好,好,好。」陈哲大笑,这女子果然神妙,他甚为满意,连声夸赞之余,抬手弹出几道真气,打在商鹿竹身上几道穴位,转眼间,商家小姐的身子又迅速转回白肤,右边玫瑰芍药隐没,左边荷花百合重现:「来来来,入座陪我,让我细细品品你这香香的身子。」
陈哲显露了一手弹指神通,商鹿竹也是识货的,眸光中流露出几分崇敬,随手抛下外衣,上前入席坐到陈哲身边,把大半个身子依偎进陈哲怀里。
杨腾笑吟吟看完这一出,待商小姐坐下,指着最后一女介绍道:「这就是小女金环了,下官家里既非世家亦不是杏林,只是个雕琢金银首饰的匠人出身,因而小女出阁,下官便只能尽心配一套首饰给她了。」
杨腾话音一停,那杨金环也同商小姐一样宽衣解带,直接将身上的曲裾脱下。
杨金环一身皮肉同样雪白,身材比商小姐和韩小姐都要丰腴饱满些,而关键之处,则是她身上那套纯金打造的首饰:杨金环四肢上臂小臂大腿脚腕处都戴着金钏金环,颈上腰间也戴了金链,更绝妙是一对乳尖,腹中肚脐、乃至胯下的玉珠樱瓣上也都穿了金环金坠儿,而这些金钏金环金链金坠不仅做工细腻造型精巧,两两之间还以细金链子相连。
见陈哲看得目不转睛,杨金环走近两步,扭动着腰肢原地转了一圈,原来不止正面的乳尖玉珠,背面雏菊之中也塞着个柱状玩意儿,尾端同样有一圈小环与腰间金链腿上金圈以金线相连。
待杨金环走进,陈哲又看出些机巧,原来她两处乳尖和胯下玉珠所穿金环上挂着的坠子乃是三把三分长短的小钥匙,而她那两片樱瓣上左右各穿着的三个金环也未连上细金链,而是以三把不到半寸长的小巧金锁左右扣合,金锁与樱瓣配合之下,将一个圆圆的物事揽在杨金环的仙人洞口。
既然这杨金环站到自己面前,陈哲也不客气,上手摘下那三把小钥匙,打开三具小锁,杨金环花唇张开,把那含着的物事吐出,落在陈哲的手里。
「这是……」陈哲看着掌心那嗡嗡振动的鸽蛋大小银亮圆珠,惊讶道:「缅铃?」
「哈哈,正是。」杨腾丝毫不以女儿当面被亵玩为忤,反而颇有得色:「这东西如今全天下也只有四家珠宝匠人能做,我杨家便是其中之一。」
别看这缅铃小小一个,却是珠宝精工机关术的集大成者,不见一丝缝隙的银色外壳内,包裹的全是极其精细的机关结构,只要这外壳受到些摇晃磕碰,这颗珠子便能在内部机关的支持下嗡嗡振动许久。
陈哲手中这颗缅铃,若是在京城里,足可以卖出五百两银子,比杨金环身上那套繁复精巧的金器饰品更加昂贵。
杨腾又指点道:「那一根乃是我杨家根据缅铃技术新制的上品,都尉可有兴趣鉴赏一番?」
他指的是杨金环雏菊之中所插之物……大概是怕陈哲忌讳在饭桌边玩弄谷道,这才有所试探。
陈哲倒是无所谓,想来这杨金环出来之前必定是把谷道浣洗干净了,说不定还提前断食,要不然在这待客的酒席边搞出什么秽物,杨腾估计是担待不起。
闻言陈哲拉过杨金环,让她趴在自己腿上,然后稍稍研究了一下她雏菊处的机关。原来那带着一圈小环的金圈与中间的棒子乃是用榫齿啮合,只要按下环上两处卡榫,便可将那金环松脱,抽出中间的棒子。
陈哲如法施为,松开卡齿捏住棒尾小柄,便将那棒儿抽了出来。
没成想那棒儿竟然有半尺长,除了带着小柄的金色底托,通体银灰,在灯火下锃光雪亮。
见那棒儿上沾着些透明的粘液,陈哲捏着柄把它送到身侧商鹿竹的嘴边。
商鹿竹毫不抗拒,张开檀口将那棒子纳入口中,顺着陈哲的递送竟然昂起头把那半尺长的棒子整个吞入,然后几下吞吐,把那银棒儿嗦得干干净净。
侧头香了口商鹿竹面颊以示嘉奖,陈哲仔细端详起了那根银色棍儿。
这银棍同那缅铃一样,外壳上全无一丝缝隙,想来用法大概也是差不多的,陈哲于是把这棍儿在桌沿上轻轻一磕,那棍儿果然嗡嗡振动了起来,甚至放在桌面上都震得桌子一道咯咯响。
「相比缅铃,这如意棒的振动之力与持续时间都要强出数倍。」杨腾在旁笑得颇为得意。
陈哲不理他,拍了拍膝上杨金环的屁股,示意她起开,再对那韩家的玉观音勾勾手指。
韩杏儿乖巧地走过来,按陈哲的吩咐坐在陈哲腿上。
陈哲把韩杏儿搂在怀中上下其手一番之后,摸得她下身潮热、竖嘴微张,抓起桌上那如意棒,猛塞进了下体。
「呜……」韩杏儿一声悲鸣,身子绷直,下身流出几缕血丝,宝贵的室女红丸就交给了一件淫具。
见这一幕,无论是杨腾还是陈哲身边的商杨二女,都无动于衷,反倒是陈哲身后离得最近那位县衙千金吓了一跳,手中洞箫顿时发出一声杂音。
陈哲回头对那县衙千金笑了笑,记得适才介绍,这位应当是广平府博东县县丞家的女儿,便对她招了招手。
女孩有些怯场,放下洞箫走到桌边,陈哲问道:「小姐芳名怎么称呼?」
「曹安。」女孩低声回道。
「嗯,曹小姐平日里可有何擅长技艺?」曹安便是那身上只穿一条褶袴的。
陈哲适才匆匆一眼就发觉这八位小姐身上的衣物也不是乱穿的,若是只穿上半身的,那必定有一对纤长美腿,若是穿了下半身,那胸口的丰腴必然蔚为可观。曹安便是如此,胸口一对浑圆饱满的妙物不在那日杜家精心雕琢的杜笙之下,更难得她身量颇高,身形颇为颀长健美,穿着一条褶袴的双腿也是笔直修长。
「奴家平日里,擅长围棋和工笔花鸟,女红刺绣也颇有心得,再就是吹箫。」
陈哲笑道:「不错,擅长吹箫,那便来试试。」说罢拉过曹安,把她塞进桌下,按在胯下,曹小姐虽有些羞怯无奈,却也只得顺从得换面前这支无孔萧来吹奏。
到了这会儿,陈哲情欲已兴,顿时觉得席边那老头子太过碍眼,他并不太喜欢当着这等人的面风流快活。
耐着性子又和杨腾一同吃了些酒菜谈了些风月,陈哲话锋一转:「今日与杨推府一见如故,在下颇为欢欣。杨推府与京畿南道诸位同僚的心意,陈某也是领受了。就如适才在县衙所说,这次的凶案牵扯到了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指望诸位防备这等凶顽,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事已至此,我兄弟自会同朝廷禀明事情缘由,绝不济让诸位枉受这无妄之罚。」
杨腾和他背后那些府县官员们愿意拿出女眷讨好陈氏兄弟,所求的最好结果,便是陈哲这般大包大揽。杨腾完全没想到陈哲竟然答应得如此干脆,不由得大喜道:「那便多谢陈都尉还有陈都堂了。」
陈哲暗笑一声,这杨腾真不是个混官场的好料子,大喜过望之下口不择言竟连都堂都喊出来了,都堂的称呼起码得俭督御史才担得起,如有旁人在此恐怕不仅杨腾丢人,连陈咨都要惹些非议:「杨推府可别喊都堂,太早了。对了,敢问杨推府的座师是哪位?」
被陈哲点出口误,杨腾本有些羞赧,又听陈哲问起科场师承,正要回答,突然福至心灵:「下官与今日凑份子的这些同僚俱是出自首辅老大人门下,不过近些年我等闲时也会诵读些文坛新作,对陈少宗伯的文采那也是倾慕许久的。」
陈哲点点头,这憨货虽然回答得十分僵硬,想改换门庭也不必这么露骨,不过也算会看风向……心中一动,又说道:「嗯,他日几位进京述职之时,不妨来我家一叙,若是有机会,我便试着替几位引荐一番,也好当面同家父议论这文学一道。对了,这京畿南道官员既然大多是首辅老大人门下一脉,可有郑秋官的门人呐?」
「自是有的,吉平府知府和京畿南道按察使便是大司寇门下,尤其是臬司,更是共王的入室弟子。」
「嗯,我知道了。」陈哲又忍不住开口提点眼前这憨货:「共王乃是工部尚书……且臬司、共王都是前朝旧称,如今早已弃止,推府莫再用错了。本朝的刑部只称司寇或秋官,按察使便只称廉访。」
杨腾面带讪讪,连声称过。幸好他没管陈哲叫粉侯……不然陈哲可能一耳刮子打掉他满嘴牙。前朝确有别称驸马为粉侯的,不过词意带讥,说的是那些无权无势攀附皇家的无赖子。
本朝很少有人敢用粉侯来称呼驸马,大宁朝的规矩是:父辈三品以上者,考中秋闱解元或春闱二榜以上,可尚配公主。这一规矩,防的就是前朝那般父子同朝的权臣……只是后来范围扩大,连翰林、春坊中的储相之子也逃不脱当驸马都尉的下场,陈哲便是如此,陈咨则是运气好,春闱得中时,陈鼐在翰林院还是个小透明,还没人在意罢了。
故而本朝的驸马都尉虽然大多依旧是闲职,却也没人敢随便讥讽。
给杨腾喂下一颗定心丸之后,陈哲又道:「这次的案子虽有我兄弟出面担责,但尔等法司官吏依旧不可懈怠,须得尽心办好探查清扫等辅佐事宜。明日杨推府还需带我兄弟去本县的三处案发现场……」
话到此处,杨腾再蠢也知道陈哲是在赶人,乖乖起身告辞:「既然如此,下官便告辞回去歇息了,都尉还请多保重。」
请多保重……陈哲无语,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待杨腾离开,陈哲立刻起身,带着众女来到园中,这凉亭背后墙边空地上摆着一张矮塌,陈哲随手抓起身边两名女子丢到塌上,合身扑了上去。
这个年代的官宦小姐,尤其是庶出的,往往最终归宿都是今日这般场景,因而长到差不多年纪或是家主中试得官之后,都会受些炼体术的教导,故而几位府县官员家中,才能搜罗到这么些面目姣好身材可人的娇小姐。且修习炼体术的同时,也免不了一同习练些房中术以固宠。
然则无论是炼体术还是房中术,在陈哲这边都不如练些内功有用。
十一位官家小姐,若按杨腾原本的安排,像陈咨那般寻常的青年官员,即便应付一半,怕是也要去了半条命,而在陈哲这里,十一位小娘子都去了半条命,他却还未尽兴。
「官人实在龙精虎猛,我等肉体凡胎着实是经受不住……」矮塌之上,唯一还留着些神智的,便只有从小用药浴泡出一身异象的商鹿竹。只是她也已是承恩两次,昏死过去又刚清醒,任由陈哲再怎么挑逗,身上的皮肉始终惨白,花绣只剩下左半边身子的荷花百合。
陈哲知道再强弄下去,商鹿竹怕是要伤了根本,也只能轻轻放过她,反手按在她胸口膻中输了些温养内力,商鹿竹便又昏昏睡去。
至于杨金环、韩杏儿等女更是早已沉沉昏睡,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塌。
待回去之后,要让本慧传一些欢喜禅双修内功给这些寻常女子……陈哲有些扫兴的想到。
将几女全都抱上那宽达两丈的矮塌排列整齐,再扯过薄衾一一替她们盖上以防着凉,陈哲挺着胯下仍未尽兴的巨龙站在塌前,正考虑是不是回去再找本慧她们做过一场,门外过道之上却响起一阵脚步。
推门声响起,踏入这顶楼花园中的是个女子。
陈哲原本以为是这倚红阁中的青楼女子,不料在转身之时,突然感觉背后一凉,连忙凝神提气,丹田之中如海般的真气在神念催动下一齐涌出灌满四肢百骸,同时双臂摆开架势,一护门面一护下阴,只听嗤嗤两声,陈哲两条小臂背侧同时出现三道锐利划痕。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思齐书生,这般场面也能如此警醒。」
来人浑身裹在黑色劲装之中,面上更是戴着一个银面具。
「阁下何人?」
「来杀你之人。」
陈哲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微微运功,那六道伤口便收敛止血:「天下能杀我的人可不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随着话音,黑衣女子身形如电,激射至前,一双手爪化作道道虚影,袭向陈哲周身要害。
陈哲双掌上下翻飞,将女子攻势一一化解,转眼之间,两人便过了三十余招。
这女子虽来历不明打扮诡异,一手爪功却使得中平大气,每一爪都蓄满真气,势大力沉,全无寻常爪类武功或轻灵诡谲或狠辣阴狞的气质。
如此特征明显的武功,陈哲自然很快辨认出来者的门路,蓄力挥出一掌与对方硬拼一招,两人内力相碰,陈哲被震退半步,黑衣女子却退开一步。
趁这个空子,陈哲出声质问道:「龙爪?陈伤?」
「哼哼,不错。」陈伤说完又双爪一横,踏步攻来。
「原来你竟然是个女子?」陈伤之名在江湖上传了有几年了,原本是南方门派龙行派的弟子,五年前不知为何,龙行派内起了内讧,这陈伤竟然打杀了派中掌门与几位长老,破门而出,自此堕入邪道。
这剧情太过俗套,陈哲行走江湖之时也没兴趣深入了解,甚至连这陈伤是男是女也不晓得,只知道她五年来不仅没被正道剿灭,还打杀了不少追缉她的正道弟子,确定有通天境的修为,武功是以龙爪为特征的龙行派蹈海踏云神功。
两人又过了三十余招,陈哲确定,眼前这女人武功确实不俗,一身修为可能比本慧还要高上一线,不过终是不如自己。
眼见两人斗到百招上下,陈伤渐渐落入下风,双爪守多攻少,真气亦不如初时凝练,通天境高手出招之时劲力不会有半分浪费,若非有意,挥拳踢腿当如初学者一般全无破风之声,而陈伤此时挥爪出招之时,双臂竟隐隐带出风声,显然是真气散乱之相。
陈哲笑道:「陈伤,我记得你除了师门的案子,这些年也无大恶行径,要不然投入我门下,我自可替你销掉案底,如何?」
「嗯?」陈伤发出一声疑惑,双爪连挥挡开陈哲两招,然后往后纵出一丈来远,站在园中那凉亭边。
陈哲以为她被自己说动,没想到陈伤站在亭前,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银面具,然后竟然双手一分,撕拉一声讲身上的黑色劲装扯了个粉碎,就这样一丝不挂的站在陈哲面前。
陈伤面具之下的五官竟然颇为惊艳,眉若柳叶鼻梁高挺,一双桃花大眼尤其勾人,身段那更不用说,通天高手千锤百炼的肉身绝无瑕疵可言,只是一身皮肉并不像几个公主或本慧那般欺霜赛雪,反而和长孙妍一样,是种久经日晒之后的古铜之色,她那头秀发亦不似常人五黑,而呈现古怪的银亮灰色,不过这独特的肤色发色配上那完美曲线,自有一种妖冶美感。
「怎么样?好看吗?」陈伤的体态也属高挑强健之流,蜂腰鹤腿自不多说,只见她故意叉开双腿,以马步对着陈哲,露出寸草不生的平坦下体,房中烛火照耀下,两片肉唇之间竟隐隐有水光浮动。
「好看。」陈哲一时间竟然微微失神。
「呵。」陈伤嗤笑一声,再度电闪至前,陈哲连忙架手格挡,却不料这一下乃是虚招,陈哲失神之际竟被骗过,陈伤探手横出,然而非是龙爪,只是横掌给了陈哲脸皮一巴掌:「再好看你也睡不到。」
打完这不痛不痒的一巴掌,陈伤身形急退,如一阵青烟,消失在门外茫茫夜色之中。
陈哲本想去追,低头看看光溜溜的自己……自认不如陈伤那般豪放,还是就此放弃。
然而念头一转,陈哲突然神色大变,连忙穿衣冲出门去。
陈伤此行,必不是来刺杀的,正如之前所述,通天境一对一几乎不可能打出击杀。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是来拖住自己的。
果不其然,陈哲刚踏出房门,走到临街窗前稍一凝神,便听到县衙方向传来的打斗动静。
恐怕陈伤刚才一直守在这门口,听房内没了动静,怕自己听到县衙那边声响,这才进屋与自己打斗。
陈哲连忙翻窗而出,从四楼一跃而下,踏着重重屋顶直线奔向县衙。
坏消息是,真被陈咨那个乌鸦嘴说中,对方竟然聚集起了包括陈伤、张九幽在内的数名邪道通天。
好消息是,排除已经遁走的陈伤之外,眼前只有三名通天境,正好被两位小公主和本慧一一敌住。
然而场中不止有三对通天在捉对厮杀,对方竟然还派出了十个先天八九段的高手,正在县衙迎宾院中和陈哲房中诸女打斗。
陈哲落在院中正房门口,绿绮楼三花魁正各持兵器守在这里:「我哥怎么样?」
「我无事。」房中传来了陈咨的声音。
陈哲松了口气,扫了眼院中,应元庵的四个女弟子和元能一道组成剑阵正面阻敌,红鸾青雉和周宁从旁伺机偷袭,只八人联手就将对方那十名先天拦在院中,见她们应对从容,陈哲又跃上屋顶。
本慧手持子母双剑对上一个灰袍老者,陈哲认识此人,正是张九幽。张九幽爪功不逊陈伤,迅捷狠辣之处犹有胜之,好在普度禅院的武功本偏手势,本慧那对双剑更是织成一张绵密剑网滴水不漏,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林纾柚的敌人却是个青袍壮汉,两人都是使拳,打得拳影纷飞招招到肉。那壮汉路数刚猛大开大合,林纾柚竟也不遑多让。王贵妃的传承源自军中,林纾枚的剑法枪法、林纾橙的横练与连枷走的其实都是北地边军惯用套路,林纾柚的拳法也是如此,招式平平无奇,就是军中常见的长拳而已,然则在她功力加持之下同样是势大力沉虎虎生威。
这边两对还好,林纾橙那边看起来就有些狼狈,她那对骨朵连枷不知何处去了,此刻正空手与一个黑袍人斗在一处,看招式,林纾橙的拳脚功夫虽略逊于林纾柚,但若换成那青袍壮汉,大概林纾橙也能不落下风,只是她眼前这个瘦小干枯的黑袍人武功却是轻灵奇诡的路数,身法使开了,就如一缕黑烟绕着林纾橙团团转,手中一柄匕首时不时就在林纾橙身上划下一道,把林纾橙身上那件劲装割得破破烂烂的。
幸好那黑衣人也技止于此了,陈哲多看了两眼,那黑衣人的匕首也只是划破了林纾橙的衣裳,丝毫没有血光显现,显然也拿这个刀枪不入的硬壳田螺姑娘毫无办法。林纾橙看着狼狈,也只是身法笨重逮不到对方,短时间内并无落败的风险。
见此情景,陈哲连忙对白瑛道:「给我一把剑。」
白瑛的兵器乃是她平时常用的那具瑶琴,除了以琴弦音波伤人之外,内里还藏了两柄长剑。
从白瑛琴中抽出一把长剑掷给陈哲,陈哲接剑高高跃起半空,居高临下,对着林纾橙那边挥剑洒出漫天剑气。
剑气哔哔啵啵落下,大半打在了林纾橙身上,林纾橙回头怒道:「你打谁呢?!」
陈哲懒得理她,他观察许久,手中自有分寸,这剑气打林纾橙不疼不痒,打那与她缠斗在一处的黑袍人却是正好。
果不其然,这无差别剑气之下,林纾橙无非是身上衣服又烂了一些,黑袍人却是闷哼一声,闪开身形退出数尺,陈哲手中长剑立刻化作流光,追着那黑袍人连刺数剑。
原本以这黑袍人的诡异身法,陈哲追他也有些费力,然而被剑气所伤之后,身法难免滞涩,陈哲数剑连击,终是一招得手,一剑刺中黑袍人肩窝。
黑袍人中剑瞬间,脸色微变,反手对着陈哲洒出一团黑雾,陈哲回剑一挥驱散黑雾,但被阻了这么一下,那黑袍人转身头也不回地化作一溜黑烟,消失在重重屋脊之间。
黑袍人退走,张九幽和那青袍壮汉也知事不可为,各自发招摆脱对手,转身遁走。
只苦了院内那十个先天,陈哲这边四个通天没了对手,立刻跃下屋顶对着他们下手,不到半盏茶功夫,这十人便纷纷倒地被擒。
这回陈哲留了心眼,把十人的四肢下巴关节全部卸脱,再点了浑身大穴,全都留了活口,吩咐红鸾青雉亲自看押。
「这事情着实是太过离谱了……」打扫完战场,陈哲站在夜色下的小院之中,回想适才一战,不由得感叹道。
第十章
因为朝廷大开方便之门,所以如今江湖上门派极多。
门派多了,自然也就会分出三六九等,尤其是朝廷还是按派中实力来封高低爵位,那门派强弱,更是一目了然。
倘若门派当中,出了一个通天高手,又有五六个先天九段撑台,那便可向当地兵备道献上投效文书,走完流程,掌门便可从朝廷这里弄个县男当当,先天高手再多些,更是可以混上开国县男。
若是派中有两个通天高手,那没说的,县子到手。有四个通天高手,再配上十几个先天九段,那便能拿到本朝非军功可得的最高世袭爵位开国县子,在江湖上也是一等大派了。
当然,江湖上顶级大门派,比如普度禅院,门下包括本慧在内,共有六个通天高手,三十余个先天九段,加之近年在北边战事之中也多有出力建功,因而当代掌院明净师太除了可以随掌门传承世代更替的开国县子爵位之外,还有个二等照空伯的爵禄……嗯,别管名号怪不怪,好处是实打实的。
而昨晚县衙内的一场大战,双方各出四个通天,十余个先天……简直如同两家一流大派倾巢而出正面大战一般。
不仅陈哲觉得匪夷所思,消息传出之后,没几天的功夫,广佑县的驿站鸽舍内鸽满为患,尽是江湖上名门大派发来的信件。
这场京南连环凶案如今不仅惊动了朝廷,也惊动了整个江湖各大门派,正道大派纷纷觉得四个邪道通天竟敢抱团现身,简直是无法无天……江湖不止有打打杀杀,更多是人情世故,邪派通天如此嚣张,岂不正是在打那些名门大派的脸?
且不提江湖上的反应,朝廷这边同样是彻底震怒,钦差被连续袭击,第二次刺杀更是公然进攻县衙,简直是无法无天……有陈哲的上报,朝廷那边也知道这些高来高去的邪道高手不是地方上的推官县尉能治的住的,不过,朝廷这么些年,养了那么多县子县男,自然不能白掏那么多俸禄出去不是?于是刑部、兵部、大理寺、御史台等几个衙门又联名发了一道公函,用驿站飞鸽在几日内按爵位从高到低,把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全都申斥了一遍。
于是,各大门派几乎以总动员之势,派出了自家门内的高手赶往京畿南道,誓要将这几个邪魔外道一网打尽。
陈哲这些天也没有干等各大门派的高手来京南开武林大会,他先是走遍了各县,逐一勘察了前后十二起灭门惨案的现场,确定除了其中三起是由那些先天境结伴做下的之外,剩下九起全都是由通天高手独自完成。
同时,陈哲也通过现场留下的痕迹,还有那晚打斗中的招式路数,确认了几个通天高手的身份。
除了张九幽之外,那个使拳的壮汉乃是断涧手唐扬,黑袍人是揽月神猿贾乙木,都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人物。
唐扬和陈伤一样,也是门派叛徒,只是这人比之陈伤更加凶顽,陈伤也不过是在潜逃途中反杀追捕者,唐扬身上还背着三个小门派的灭门大罪,劫道夺宝之事更是没少做。
贾乙木本就是个惯偷,后来拜得异人为师,习得一身本领后也曾扮过正道侠客,只是积习难改,表面是大侠,私下依旧伺机作案,有一次失手被发现之后怒而杀人灭口从此便堕入邪道越陷越深。
几人之中,唯一论得上是非人变态的,大概也只有张九幽了,血爪功这门武功确实有些邪门,但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此术练习过程需要耗费大量鲜血来滋养那独特内劲。江湖中也不是没有其他人练习这门武功,所需鲜血自然是从屠户那边采购猪血羊血。而张九幽自幼家贫,拿到这门功法之后,无钱采购家畜鲜血,于是这人就盯上了不需钱财就能取得的人血……此人基本是个先天缺少人性,后来又逐渐嗜杀的天生恶人,若不是在武道上确实天赋卓绝,以他杀人如麻的习性,绝对活不到现在。
对方的来路基本摸清,可最大谜团依旧是隐藏在重重雾霭之中。
那晚对方派出的十个先天高手被陈哲等人尽数生擒,然而连番审讯之下,却依旧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结果。
倒不是因为这十人个个都是铜浇铁铸的硬汉,面对刑讯死不松口,相反,这些人本就是毫无节操的江湖败类,押进狱中没两日就全部招供,无一例外。
数月之前,这十人被招募至此地,此后每一步的行动,都是由幕后之人以密信传递指示完成的,大到集合作案,小到探查官府动向,幕后之人从未露面,甚至连联络人也没见过一个。
唯一一次见人出面,便是当初被招募之时见了招募人,而几人供出的招募人,正是那四个通天高手。
「看来除非是抓到四个通天其中一人,否则很难问出背后主谋的身份和目的了。」
此时陈哲陈咨兄弟依旧还在广佑县,为了避免搬运人犯的过程中再生枝节,陈咨干脆就把钦差行辕设在了此处,不过并不在县衙迎宾馆,京南道推官带来的本地法司衙役、长孙妍带领的公主卫、汇聚而来的江湖好手、还有京中从禁军中抽调的武功高手……县衙哪里塞得下这许多人,因而陈咨出面,借用了城中大户的一处宅院。
见陈哲心思重重,陈咨开解道:「也不是全无收获,那十人不是把这些日子收到的全部指令都供了出来嘛,杨推府正带着幕宾们加紧归纳整理,从这些指令之中,多少是可以摸到一些草蛇灰线的。」
「另外,不是还问出了大理寺这条线索么。」跟着陈咨说话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别看此人须着三缕长髯穿着身道服做文士打扮,却是实打实的禁军羽林卫指挥同知、世袭二等伯卢帆。
陈哲叹了口气:「唉,那些大理寺的空头照会终究只是出自那几个人犯之口,难说真假。」
那些先天高手之所以会对幕后主谋如此听话,一方面是出面招募的乃是通天高手,慑于武力。另一方面也是那边给的太多了,每完成一个指示,那随着下一道密信而来的,必有一张价值一二千两的钱庄汇票,此外在被招募时,通天高手还曾向他们展示过能洗白案底的大理寺空头照会。
审问时,陈咨还怕这些土包子没见过中枢照会被人坑骗,专门按照规矩摹写一张照会,供那几人指认,结果那些人不仅确认那边拿出来的照会格式行文确实是行货,还指出了陈咨摹写时并未加上的正确盖印位置。
虽然不能就此判定那边拿出来的照会就一定是真货,但也可以探知,背后之人身份必然不简单。
见陈哲反驳,卢帆面上露出几分不忿:「让羽林卫去大理寺那边查一查也不费什么事。驸马爷终究是不懂查案,无论是何等线索,只要有一丝可能,都要去查清查实。往往案情的关键就在这些不经意的线索之间。」
「卢金吾说的是,倒是在下轻佻了。」陈哲不愿和这卢帆起冲突,虽然卢帆言语冒犯,陈哲还是退让了一步。一来卢帆确实占着道理,二来嘛……这位执金吾本就对陈家和长公主府带着些愤懑。
本朝没有特意专设特务机关,羽林卫便是主要的密探监察机构,不过平日里的主要权责却是供奉些武功高手护卫京城里的贵人,然而这份基本的职权,如今却几乎被陈家婆媳两个几乎剥了个干净:长公主这个玄天的本事隐于北方战事之中,在外声名不显,连朝廷诸公当中清楚她实力的也不多,陈家主母却是成名已久,有她常住京师,连张九幽这样的凶人都不敢踏过金水河一步。
没了豺狼狡兔,狗的地位自然大大下降,这次羽林卫两大通天之一卢帆这次出京,多少也带着些和陈家竞争一番证明自己的心思。
说起来,之前朝廷原本是有意请陈夫人出山的,然而听说京南聚集了四个通天之后,衮衮诸公们觉得陈夫人还是坐镇京师震慑宵小更加紧要。
卢帆想争便让他争,陈哲出京本来是为了躲清闲,原本也不图什么功业。
「既然如此,大理寺方面的追索便全赖卢金吾出力了。」陈咨出面打了个圆场,然后提议道:「我有一策,或可设局诱捕对方的通天高手。」
「都老爷请说。」卢帆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碍于情面,还是恭敬道。
「接下来两日,卢金吾和思齐继续在这广佑县大造声势,把手下人都撒出去,扩大搜捕探查范围,且让我方高手也在周围多多露面,佯装奔波忙碌无法抽身。
待三日后,思齐继续带人大肆搜捕,而在下便与卢金吾一同启程,将牢里的十个人犯押去广平府。」
陈哲和卢帆都是聪明人,陈咨的话说得没头没脑,两人却是一点就透。
「所以,大哥是打算以身为饵,引诱那四人再次出手刺杀,我则带人暗度陈仓埋伏在侧?」陈哲皱眉道。
若是对面那个幕后棋手布局到位的话,对方应当知晓不出几日,必将有大批武林高人汇聚到京南道来,若是他依旧莫名执着于灭口陈咨这个钦差的话,这便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只是如此一来,大哥你未免太过冒险了一些,到时候你身边只有卢金吾……」陈哲把下半句「我怕他撑不到我赶过来」咽了回去,不过只是前半句,意思也足够明了了。
卢帆对着陈哲怒目而视,却也没有出声,他内心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以一敌四的确毫无把握。
陈咨缓缓摇头:「我不会有风险的,思齐,到时候你扮作我不就好了?」
果然是好兄弟……虽然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问题,陈哲忍不住还是腹诽了一句。
陈咨陈哲两人本就是一奶同胞,年龄又相差不多,五官身形足有七八分相似,互换衣饰再稍作化妆,亲近之人大概也难一眼分清两人。
三人一番推敲,都觉得此计可行,且即便对方不来,己方也无甚损失。
事情就此议定,天色渐晚,卢帆与陈哲便各自起身告辞。
陈哲的住处就在隔壁跨院,这座宅院占地极广,仅这跨院就有小半个陈侍郎府大小,远胜陈哲那个小院,院中亭台楼榭一应俱全还带了不小一个池塘。原主也是个累宦世家,除了原籍这处宅子,京中也有产业,连环凶案一起,便阖家进京避祸去了,宅子里只有几个老家人看守,也没什么仆役丫鬟,未免就有些冷清萧瑟。
在院中行了几步,陈哲有些后悔,前几日杨腾送来的那批官家小姐们在几个应元庵弟子护送下进京去了,本慧和两个小公主带着红鸾青雉还有元能在外公干巡视,也不知回来没有,偌大个院子只有三个花魁和紫莺,的确是相当冷清。
待陈哲转过院中假山,走到池塘边时,发觉有人在池塘里游水,定睛一看,是条肤色黝黑身材颀长的身影,下意识便唤道:「阿妍你怎么在这……」
突然神识感应到不对,长孙妍的气机可没有这般沉静内敛,那身影也听到动静踏水转身,一头银灰色的秀发,不是那日在倚红阁交过手的陈伤又是谁。
陈哲心中凛然,连忙散开五感神识,感应到院中屋内有四个悠长平静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担心妾身对你那几个小美人下手?」陈伤同样是个神识强大的通天境,陈哲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她的感知。
「我看重家人。」陈哲随口答到,同时凝神提气,那日交手,陈伤不是自己对手,但两人差距也只在方寸之间,不由得他不全神戒备。
陈伤倒是轻松,鱼跃出水之后在水面轻点了两步便跃到陈哲面前,就那么大方展示着自己的曼妙身姿,如同在自家出浴一般。
「你来此处做什么?」陈哲感觉对方身上没有丝毫敌意,且暂时也没感觉出百步之内有其他敌人埋伏。
「来见你一面。」陈伤露出一个笑容,她本就姿容靓丽,又是二十四五岁青春未去风韵渐浓的好年华,这带着些魅意的笑容当真是勾魂夺魄:「你老实说,那日瞧见妾身的身子之后,这几日里有没有偷偷回想过?」
「哦,原来陈小姐是对在下的身子念念不忘咯?」那日两人交手,陈哲也是全身赤裸无遮无拦。
陈伤花枝一颤:「呵呵,算是吧。」随即又收敛笑容:「主要是想来给陈驸马道个别,这次算妾身诚心认输,陈驸马可莫要再追着妾身不放,且容妾身在江湖上逍遥两年吧。」
「怎么?你们背后之人散伙收手了?」
陈伤摇摇头:「那人所图过大,妾身心中害怕,不敢再跟了。」
陈哲心中一动:「既然陈小姐想退出,不如临走之前,将那人的身份告诉在下,一来,这等阴谋,你想抽身怕是不易,不如助我一臂之力,将其剿灭以绝后患。二来,在下可算你戴罪立功,朝廷这边或可消减你之前的案底,一举两得,今后两年,陈小姐也能更加轻松逍遥一些。」
陈伤收敛笑意,冷冷道:「正道有正道的规矩,邪道也有邪道的默契,你打什么主意我清楚的很,这要这般,妾身接下来两年就要被天下邪道追杀了……」
说着,她举起双臂原地袅袅娜娜地打了个旋:「哼哼,不过,就算真逃不掉了,凭我这身本钱,你难道不愿收容?」
陈哲无言以对,这般尤物,为什么不收?即便她身上牵扯再多的江湖恩怨,官府命案,大不了往长公主府里一藏呗……
见陈哲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的,陈伤咯咯娇笑两声:「不过嘛,妾身可以透露一些线索给你,权当是未来托身的投名状了。」
陈哲眼前一亮:「嗯?请说。」
「你倒还真是公忠体国,妾身这样的美人儿脱得光溜溜的也没见你眼睛亮成这样。」陈伤又调笑一句,这才正色道:「幕后之人乃是朝中牛耳,权势尤在令尊之上。」
陈哲心神一震,确认道:「家父乃是六部侍郎,翰林储相,文坛魁首。朝中权势在他之上的人可不多。」
陈伤翻了个白眼:「妾身亦不是布衣出身,家祖官至小九卿,家父也做过两任藩岳,我这个嫡女还是懂得些朝廷掌故的。」
「失敬失敬,原来你还是位女公子。」官宦家中嫡女和随便当礼物送的庶女可是大为不同的,陈伤既然是这般出身,那她说的话就绝不是草民夸张,而是那主谋真是某位朝中巨佬了。
陈鼐虽然还只是个侍郎,却是翰林庶吉士出身,又是清流文坛中的一方魁首,像杜工部这般浊流尚书都难说势在其上。真正能压得住陈鼐的高官,也只有中书省的三位辅政大学士,和刑部礼部两位同样庶吉士出身的尚书。
「难道真的是郑阳?」陈哲回想起出发之前陈咨的那个猜测。
「哎,呆子」见陈哲陷入沉思,陈伤突然唤道。
「嗯?」
「错过这次,你再想睡我可就不知要等什么时候咯。」陈伤躺倒在池塘边的青草地上伸展开四肢,将那挺翘的胸脯,婀娜的腰肢,紧致光洁的下腹还有那微微褶皱的赭色门扉全部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陈哲面前。
陈哲自称生冷不忌,此情此景,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衣带。
通天境乃真正的人中之龙,肉身每一寸都至臻化境,陈伤不似本慧谙熟双修之法,也没有两个小公主那般从小受过调教,但床笫之上毫无花巧的朴实迎奉,依然让全力释放的陈哲沉迷其中。
一场灵肉相合的大战之后,两人同攀巅峰……激情之后,陈哲翻身躺在陈伤身边,两人都不是寻常男女,俱是神色如常,并无喘息疲惫之态,只肩并肩默默相拥了片刻。
陈伤侧过身,一手托腮一手在陈哲胸膜慢慢抚过他那结实的胸膛:「原来,陈驸马这样的年轻通天原来是这般滋味,妾身好像都有点舍不得走了呢。」
「那就留下便是。」
「都说了妾身还想逍遥两年……可莫要再提此事了,这两年内若是想你了,妾身说不定会回来找你,可你若是再絮絮叨叨的,妾身可就不愿回来了。」
「那两年之后呢?」
「到时候再说呗,浪迹江湖的亡命之徒,又有几人配谈两年之后的。」
陈哲不再言语,如今的江湖,或是依附朝廷,每日里经营逐利,抑或干脆就如陈哲这般出身官宦,俱是蝇营狗苟,真如陈伤这般洒脱的,大概早已是凤毛麟角了。
见陈哲沉默,陈伤倒是又勾起嘴角:「你倒是不好奇妾身的过去?」
「怎的?真要我问问你,过去还睡过几个通天,多大年纪?」
「两个,一个五十七,还有一个不知道具体多大,不过也是花白胡子一大把,弄得妾身甚是恶心。」
「哦。」陈哲无动于衷,两人都短兵相接过了,陈哲自然是有所体会,陈伤虽然没练过什么双修法,却也是老于风月,两人一条老道一支熟枪,这才如此顺滑入港。
陈伤眉头挑高,眼带春色:「这两人还都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前辈长老,平时道貌岸然的,可是等人家衣带一解开,扑的也是比他们那些个后辈速度更快呢。」
「那是,毕竟通天境,身法再差,动作也快过后辈。」
陈伤把脸贴到陈哲耳边,呵气如兰,手指还在陈哲胸口画着圈圈:「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扑在我身上时,是不是也要比你的这个后辈更快呢?」
陈哲却是一翻白眼:「那还用问,自然是他们更快,若我不是最持久的,你又怎会对我食髓知味呢?」
「哼。」陈伤轻哼一身,又躺平在陈哲身边:「哪个对你食髓知味了……你倒是大度,不像别个少年郎,奴家一提到过去,不是急吼吼又想自证一番,就是勃然发怒,哼哼,本事不高倒也想管住奴家呢。」
「嗯。」陈哲随心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攥住陈伤胸口一团软肉:「我管住女人从来不是主动出手,而是女人自己想被我管住。」
陈伤咯咯娇小,一手打开陈哲的狼爪,站起身来:「也罢,奴家已经被你管住了,不过只管住了将来,而现在嘛……记得奴家哦。」
说罢,这裸体女郎变化作一道乌光,消失在了屋顶天际之间。
陈哲坐起身,轻轻叹了口气,轻搓指尖,回味了一下适才那柔嫩的触感,这才穿好衣服进屋。
检查了一下屋内几女,确认只是被点了睡学一切安好之后,陈哲返身又回到了陈咨这里。
「适才我遇到陈伤了。」陈哲将刚刚别院中的遭遇同陈咨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风月相约的部分。
「哦?竟有如此奇遇?」陈咨倒也不是很惊讶,自家兄弟既然好好的坐在这里,便不用在意那些细枝末节:「若她所说是真,刑部郑阳倒真是嫌疑最大了。」
中书省三位辅政学士中,首辅垂垂老朽苟延残喘,次辅兼吏部尚书袁辰全无进取之心。剩下既掌握陈伤所说权势,又有进取心做些阴谋的,便只有三辅赵明任、礼部尚书余宁和刑部尚书郑阳。
其中余宁乃是二皇子一党的魁首,如今继位之争虽乱,但大致方向已经明晰,若无变化的话,二皇子已经是顺理成章,余宁只需维持好局面便可静等收官胜出,完全没必要节外生枝。
三辅赵明任则是四皇子党的首脑,对他来说,眼前应当是全力攻讦二皇子一派,四皇子才有些许可能胜出,可是京南这些事情,怎么看最后受损最大的,都应该是刑部郑阳,就算是涉及到御史台那边余宁的最大臂助左都御史,也很难伤到二皇子的根本……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而郑阳,则还是陈咨在京城时所提的那套,可现在看来,事情确实闹大了,御史台被牵连了进来,可也只是牵连进来一个陈咨,闹大之后,整个事情的走向都不是往朝争的方向走,若真是郑阳的筹划,陈哲暂且也看不出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事情至此,好像是有了些眉目,可依然是迷雾重重。
「其实还有一件事被我们所忽视了。」陈咨说道:「无论背后谋主是谁,他所图之事为何……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召集这么多邪派高手来杀这京南道的大户?」
「确实。」陈哲也是眼前豁然开朗,如果对方是想要在京南制造混乱,好在京城有所图谋的话,那更直接的办法有很多,比如直接刺杀地方长官。那么这人精心谋划,屠了十二家特意选定的大户,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两日我再多翻翻卷宗,思齐你反正也要忙些事情制造声势,不如将这十二处现场再勘察一遍,看看到底有什么相同之处。」
「两天八县十二处……大哥你真当我和娘亲一般会飞不成?就算是娘亲,她也一口气飞不了这么远啊。」
「啰唣。能看几处便是几处,这广佑县不就有三处么,你先看看这三家有什么相同,回头再逐一验证呗。」
「行吧,我去便是了。」
第十一章
在陈咨的督促下,陈哲第二日又去到广佑县中的三处凶宅细细勘验。
被灭门的方家、李家和刘家都是县中的富裕大户,住址自然相近,左右不过几街之隔,甚至第三家被灭门的刘家,就和第一家方家隔着一条街,相距不过三四百步。
要说三家相同之处,倒也不少,广佑县以特产酒醋闻名,这三家平日里的做得便都是就是烧酒生意,相互之间也有交情,都是广佑这酒业行会中人,三家都在城外建有酒坊,刘李两家的酒坊还互相挨着,三家在城中也都有店铺,还都在一条街上……
然而这些情况都没什么意义,广佑县如这三家一样酿酒卖酒的富裕人家少说也有二十户。
三家人的死法倒是全部一样,第一家方家全家都被割喉毙命,是贾乙木的手段,第二家李家和德屏米家一样,被张九幽全抓成了尸块,第三家刘家则是三个先天高手做的案,家中十七人死于寻常刀剑。
陈哲全无探案缉凶的本领经验,自身也谈不上有多心思缜密,不过在三处凶宅内下了一整天功夫之后,总算是稍稍有了点收获。
三家房中,所有的字纸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三家人本就是商贾之流,因而之前勘察现场的衙门公差、江湖豪客都未往这方面多想。
但陈哲走到李家装点门面而设的书房中时,突然就发觉几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空无一物也就算了,连几案后那座书架上也空空如也,不免就有些违和了。
这种富裕人家,既然布置了书房,那么哪怕再不读书,那也要买些经史子集放在书架上装点一下门面吧?何况这李家主人平日里甚是附庸风雅,不仅进学考了个秀才功名,据说还在倚红阁留下过几首歪诗,这书架绝不该是这般空置。
果不其然,再去搜检另外两家也是如此,偌大的宅院里竟然一张带字的书纸也找不到。
陈哲连忙回到钦差行辕,一面向兄长汇报,一面找来杨腾,让他速速发出鸽信去各县现场验证。
同时陈哲又叫人提审那十名在押人犯当中犯下刘家那案的三人。
不料,三人却矢口否认动过刘家的东西,包括那些字纸书籍:「大人,那日我等只是杀人,并未动那宅子里的一草一木,这是那主谋指令当中特意严禁的事项,我们可不敢随意触犯。」
「所以,你们作案时,刘家家中是有书籍字纸的?」其中一人回忆到:「书籍什么的,我等不曾留意,不过我倒是记得,当时在杀那主人时,他卧房桌上,好像是放着几本账册的。」「账册?」三家都是生意人,确实家中账本总该有上两本的,现在也全都不翼而飞了。
审完三人,陈哲又回到陈咨这边,兄弟二人再度聚首商议。
「这番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陈咨总结道:「对方不仅派了杀手灭门,在衙役公差之中,多半也布了暗子。」
「没错,那些书册字纸都是事后取走的。另有人在凶案发生之后进入现场的可能性不大,无论是公差衙役还是那些江湖人,都反反复复多次勘察过现场的痕迹足印,要是事后有外人翻墙撬锁进那三处宅子,估计早就被发现了。」陈哲想了想,又说道:「且那人拿走的关键之物,应当也不是账册书信,而是其他的东西。」
陈咨同样点头认可。
三家人的店铺,陈哲也去检查过了,虽然人去楼空,但里面的进出账目都是在的,且刘家店铺之中还有刘家家主的一间公房,里面存放的往来书信都是也都完好无损,甚至陈哲还在那里翻出了一个暗格,里头存着刘家家主贿赂县丞、同知等官员的书信证物。若是对方为的是密信之类的东西,这店铺里为何却毫无动静?
「另外,我在案卷当中倒是有一点发现。」陈咨说道:「方家长子、刘家次子和李家家主都有秀才功名,且在五年前,这三人同时在府学里读过书。」陈哲豁然起身:「大哥可让杨腾发文查证?」
陈咨点点头:「上午时便让杨腾去信各县调取学政案卷了。」说曹操曹操到,门外杨腾求见,正是上午发往邻县的信鸽有了回复:「回禀钦差都老爷,上午问询之事,吉平府那边还没有回信,本府其余四县都已查证,死者家中确实都有五年之前在府学读书的生员。」陈哲陈咨兄弟俩对视一眼,陈哲问道:「五年前,这广平府的教谕是谁?」杨腾还未答话,陈咨先道:「我已经看过了,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举人,四年前就发病故去了。」
四年前那场瘟疫不仅在京城爆发,周边也有波及,故而这京畿左近的官吏大多是年富力强的中青年,少有白头老翁。
不过这死无对证的……不对,陈哲突然想到,举人虽不算什么官场人物,可未必就没有根底啊:「大哥,那老举人是哪一年中的举?座师学政是谁?」举人出来做官的,大多是因为中举时就上了年纪,中举时只要不到六十岁,大多还是想去春闱再搏一把的,因而就算是七旬的老举人,中举时间最早大概也就是近二十年的事情,二十年内能做一省学政主持秋闱乡试的京官,很可能就是当今那几位老大人之一。
原本这样的档案应当是存在广平府治广吉县的府衙内,然而走运的是,那老教谕的籍贯乃是广佑县人,虽查不到他出仕后的履历,但他当年中举时的记录,却清清楚楚写在了广佑县县志当中!
兄弟二人急火火赶到县衙,翻出县志之后,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老教谕是十六年前顺昌三年中举,当年京兆省的学政官是……袁辰。
这条线索似乎就此中断,不过既然凶案遍布两府,那么另一府的教谕自然也要查一查。再者说来,一届府学总有十几个秀才入学,凶手只灭这几人的满门,是来不及还是只杀这几人呢?
眼前的线索只到此处,兄弟俩只能暂且作罢,让杨腾继续顺着府学这个方向查,陈哲陈咨则继续搜集其他方向的线索。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杨腾那边还在等各县回信,陈哲也没能在凶案现场找到更多的线索。
倒是陈咨定下的计划该到了施行的时候,这日一早,放下其他诸般杂务的陈哲穿上獬豸补服,戴上獬豸冠,脸上再扑点粉掩住较陈咨略黑的肤色,远远看去,确实和陈咨有八九分相似。
登上马车,在一队卢帆带领的羽林卫护卫之下,一行人出了广佑县,压着十辆囚车往邻县广吉而去。本慧则带着林纾橙林纾柚隐去身形,暗中跟在车队后面。
然而,从早上走到下午,一路七十里官道走完,预想当中的刺杀并未出现。
这番结果倒也并不意外,在卢帆到来之后,对方武力本就处于下风,又跑了一个陈伤,就算再丧心病狂,也要收敛着些。
陈哲并未有多失望,让卢帆和本慧连夜赶回去继续护卫陈咨,自己和两个小公主一起押着十个人犯住进了广吉县中。
第二日,陈哲本打算去这个广吉县内的两处凶宅现场再勘探一番,不料却被一大早就突如其来的访客乱了脚步。
对方并不是官场中人,而是江湖人。
「没想到你们琉璃湖竟然也派人助战了?」广吉县中,那位送了陈哲一个女儿的便宜丈人韩府尹把府衙后街一处外宅腾了出来让给陈哲居住,此刻正堂之上,陈哲坐在主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坐在客位的三个女子。
「思齐公子说笑了,我琉璃湖虽然都是女流之辈,可也是受封开国县子的八大门派之一,受到朝廷征召,自当星夜兼程为国效力。」说话的年轻女子容貌艳丽多姿,头面衣饰繁复华丽,举手投足之间也同普通人一样气机全无,不知道的外人,大概会以为此女是哪家勾栏的花魁,然则此女乃是江湖顶级大派琉璃湖年轻一辈的头面弟子金磬儿。
虽然江湖上常说琉璃湖的开国县子是枕边风吹来的,可人家门内的五个通天也是实打实的,金磬儿这般年纪轻轻就登上通天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绝对没人敢小觑的。
只是金磬儿这趟拜访,着实有些没头没脑,进门之后,金磬儿与从未和琉璃湖打过什么交道的陈哲似老友般寒暄了些琐事,喝了茶聊了天,闲坐了片刻之后,就打算带着两个师妹告辞离去了。
「金姑娘,尊驾今日到底来陈某这里,所为何事?」见金磬儿要走,满头雾水的陈哲索性主动发问。
「倒也确实没有什么事,只是往日我琉璃湖与陈公子交际不多,难得有机会,便想着拜访一番,熟络一下,之后打交道便也方便些。」金磬儿大概是陈哲见过的江湖女子当中最特别的一个,别看她说话语气不卑不亢一本正经,其实眼眉嘴角等细微处,却又带着小心思,似是有意勾引,又似无心习惯,万种风情自然流露。陈哲房中不缺出众的美人,如白瑛、罗瑜、张琼三人的相貌便丝毫不逊色于这金磬儿……只可惜在风情这一项上,即便是在风月场里历练过一年的三个小花魁,在这金磬儿面前,也如没长开的青涩黄毛丫头一般。
「打交道?琉璃湖要求我办什么事么?」陈哲故意拿大道。
金磬儿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驸马都尉神通管大,我琉璃湖虽谈不上有事相求,却也想着在一件事上能同驸马爷携手互利呢。」「何事?」
「京城中的绿绮楼,该是驸马爷的产业吧?」
「不错。」
「若是奴奴不曾走眼记错……去年绿绮楼推出来的三位花魁,好似便是当年紫月道人身边那群丫头里的人物?」
陈哲再度点头:「没错,她们就是当年我斩杀紫月道人之后,救下的孤女。」金磬儿微微低头,单指轻点腮边:「紫月道人当年身边的六个丫头,我们琉璃湖也是盯了许久呢……去年是白瑛、罗瑜、张琼三人,今年该是楚玲了吧,明年还有萧璃、许珞?」
「所以,琉璃湖想在花魁会上与我合作?」
金磬儿咯咯轻笑两声:「驸马爷真是个玲珑人儿,如今在京城,绿绮楼虽然声望不差,可真要比起容膝红悦暖玉,却还差了几分……不过嘛,要是绿绮楼能连着三年包揽花榜三甲呢?」
「那绿绮楼多半便是京城第四楼了。」陈哲奇道:「可你们琉璃湖不是已经和红悦楼合作了许多年了么?」
「狡兔三窟嘛。」金磬儿笑道:「何况合作是有很多种的,红悦楼那边,我门中弟子也只是寄身挂单罢了,要是驸马爷这边肯容我们琉璃湖的弟子投效,那琉璃湖在京中的合作便以绿绮楼为先,又有何不可呢?反正,绿绮楼的功用,驸马爷好像还是很看重的,投效的姑娘总比挂单的放心些吧?而且投效的我门弟子从花魁位子上退下去之后,还能同张罗白三女一样被驸马收回身边,也是一举多得嘛。」
陈哲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啧啧连声……这金磬儿倒是卖货的一把好手啊。
遣词虽然好听,外行也听不出金磬儿的真义,可陈哲对她话中门道一清二楚。
所谓投效,就是如周宁一般卖身,至于挂单,便是租借,细究起来,本慧就类似于此,普度禅院说是把本慧送于陈哲,但平日里本慧还是要给普度禅院出力,那应元庵的日常收入,也都是上缴给普度禅院的。
金磬儿的话,便是在卖力推销,要陈哲买她琉璃门的弟子……真不愧是江湖第一牙行门派。
陈哲心中稍稍有些意动,事实也确如金磬儿所说,要是绿绮楼真能坐稳京城第四楼,对陈哲来说助益必然是更大:「这投效的弟子,陈某可否挑选?还是说,你们送来谁就是谁,陈某只有付不付钱的自由?」「自然是可以任驸马随意挑选的。」见陈哲似要松口,金磬儿又在椅子上坐定:「我琉璃门上下无人不可投效,只要驸马爷给的出条件,即便是我派掌门,也不是不可以啊。」
陈哲稍有些无语……以往只道这琉璃门节操不多,却不知她们哪里是节操不多,根本就没有那东西嘛!
「胡掌门我只有尊敬之意。」琉璃门的掌门都四十多快五十岁了,陈哲虽然生冷不忌,但也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嘛……金姑娘你,我倒是有些意动啊。」陈哲本是调笑,却不料金磬儿面色微紧,收敛了些魅意,稍稍正色道:「五万两,一口价。」
陈哲一怔,没想到她竟然当真,且还竟然真的有价……陈哲下意识便开始盘算自家府内还有多少余款,可惜,陈家产业不少,手上的余钱却也不多,前不久为了周宁她们还支取了五千两银子,当下怎么算,都只有两万出头的积蓄。
不对,我怎么还真算起来了!陈哲连忙收敛心绪:「金姑娘你说笑了,在下父兄三人平日靠俸禄度日,即便外面有些许小产业,也没有如此巨款。此事还是莫要再提了,你所言绿绮楼合作之事,倒是可以商量。」金磬儿神情微动,眼珠子转了转,又复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其实,驸马爷也可选择助奴奴一臂之力,不仅不花一文就能把奴奴收入房中,这琉璃湖今后也会唯驸马爷马首是瞻。」
「嗯?」
金磬儿声音放低:「兵部武选司不是有个郎中出缺嘛,影山东道兵备道李卓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还有北良卫的指挥使上个月过世了,朝廷还没有派人继任,北良卫的的指挥同知王德永便想着循例递补上去。哎,这两人都是派中师妹的夫婿,奴奴这个大师姐总要想办法帮一帮的吧,若能做成这两件事,奴奴在派中便可教上上下下的姐妹前辈尽皆对奴奴心服口服,驸马爷收入房中的,便是奴奴这般正当青春的琉璃湖下代掌门咯。」
陈哲今日算是长见识了……也不知是琉璃门确实厉害,还是眼前这女人满腹的好心机。
金磬儿提的这两个要求,正在陈哲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这兵部是林纾枚的底盘,陈哲自然也说得上话,只是后一桩简单,本朝虽不重文轻武,但这卫所内的正常递补,也确实没什么人会格外在意,不过是给刘整那边递一句话的事罢了。
然而武选司的事情可就大了,看似兵备道调任郎中,从四品转正五品是降级,可武选司是什么部门?掌管天下武臣升迁的紧要部门。若是给金磬儿办了,甚至后一个要求都不算要求,琉璃湖自己就能处置了。
「金姑娘真是好算计,一个武选司郎中可远不止五万两银子啊。」陈哲冷笑道。
金磬儿连忙解释道:「那李卓本就在朝廷选定的三个人选当中嘛,且本就局面占优。奴奴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只敢小小助推一把,断不敢干涉朝廷甄选官员的国家重器。」
「哼,此事我要先回去查证了,才能给你答复。」这事情牵扯太多,只能从长计议,一方面要同林纾枚商议核实兵部那边的内情以及事后牵扯,另一方面也是要找人核实这琉璃湖的门中实情。
若是金磬儿所言非虚,那么只要林纾枚那边觉得无碍,这交易确实对陈哲百利而无一害,能掌控琉璃湖的话,这个武选司也是肉烂在锅里。
只是,陈哲心中也不免警觉,如今这江湖势力竟然也开始反向渗透朝堂了么?
正应了陈哲的警觉,金磬儿得了陈哲的回话,心满意足地起身:「既然如此,那奴奴便先告辞了,奴奴就住在这广吉县里的美玉楼,待此间事了,奴奴便会去京城红悦楼暂住。驸马爷做下决断之后随时可以差人来找奴奴。另外,奴奴也给驸马爷透个底,八大门派里,有两家找京中找了靠山,一家是影山派,另一家且还未查明,不过这两家投效的是同一位大人,据说乃是朝中位分极高的一位老大人,奴奴所知便只有这些了,驸马爷还请留神着些。」陈哲被她的话语所惊,一时间思绪万千,回过神来,却发现这女人已经带着两个同伴离开了。
前阵子在京中招募江湖好手的袁辰……陈伤口中那个位高权重的幕后主使……一举拿下八大门派中两家的朝中老大人……陈哲隐隐觉得或许京中将有大事发生,说不准京中这些派系魁首们打算不玩文斗改武斗了,将夺嗣之争从礼议朝争变成江湖火并……哎,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真打起来就让林纾枚去扛吧……
去驿站向京中发出鸽信,将金磬儿的诉求与带来的情报全部告知林纾枚。陈哲带着一脑门子的胡思乱想又在广吉县内的两处凶案现场转了一天。
这般状态,自然很难有所发现,只是确认了广吉县这边两处凶宅当中也同样被清空了全部的书册字纸。
另外,就是广吉县这边路上多了不少江湖人,朝廷征召已过去几日,这些江湖人并不知本道推官和陈咨陈哲都在广佑县,便都汇聚到了两个府城附廓县中,路上陈哲还碰到几个江湖旧识,寒暄之余,陈哲也顺便稍稍验证了金磬儿的消息。
琉璃湖的内情,这些普通江湖人士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影山派最近确实有大动作,除了掌门之外,门内其他的四位通天之前已有三四个月不曾在江湖上露面了,不过听说这次朝廷征召,影山派也应募了,还一口气来了三个通天,就在另一座附廓县内落脚。
待天色渐晚,忙了一天的陈哲依旧心事重重地回到暂居的府尹外宅,站在门口看着那门楣,回想起让他今日如此烦心的罪魁祸首金磬儿,便想着要不去那美玉楼逍遥快活一番算了……没什么烦心事是嫖一场忘不掉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两场。
正打算掉头离开,这外宅大门却突然打开,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随着一道人影从里面一道冲到陈哲面前:「陈!思!齐!」陈哲一愣,下意识格开来人扬起的一个巴掌,错愕道:「素心?!」来人是个做道姑打扮的年轻女子,圆睁着一双杏眼既羞且怒的瞪着陈哲。
陈哲看清来人之后,略有些尴尬的讷讷笑道:「素心,多年不见,你可还好……你这是……怎么出家了?」
「哼,我上清宫本是道门,出家又有何不妥?」素心先是愤愤道,接着看着陈哲的面庞,目光渐凝,语带颤声:「这些年……你便如此狠心……上清宫山门未变,你再也未踏足过一次……」
陈哲讪笑道:「那日你醒来对着我便是一掌,头也不回地就逃出了客栈……我只道你心中恨我,又怎敢再去见你。」
「你……」素心话到嘴边,却终是说不出口,只低下了头。
陈哲见状上前一步,将这俏道姑搂在怀中,温言道:「当年确实是我的错,若你不弃,以后便留在我身边,我必定日日呵护于你,以偿这些年的亏欠。」素心依偎在陈哲怀里不做声,陈哲一抬头,就看见外宅门口站着一排三女,中间两个自然是林纾橙林纾柚两个小公主,而最侧那女子倚在门边,手捧着一把瓜子正磕的津津有味,见陈哲目光瞥来,那人毫不畏惧地跟陈哲对视一眼,吐出口瓜子:「贱精!」
陈哲怒瞪了她一眼,这才没好气道:「你怎么也来了?」「什么叫我怎么也来了?」那女子身材高挑,容貌姣好,只是一身男装打扮,粉黛不施,气质便有些特异。听闻陈哲的问话,随手把瓜子往前襟衣袋里一揣,柳眉倒竖,叉腰怒道:「你这贱精果然是提裤忘人拔吊无情,还是越熟越无情,叶素心不过是跟你睡过一夜,你便这样哄着,我王桢儿上下前后三个肉洞四年前就全是你这贱精的形状了,两年不见,你第一句话便是我怎么也来了?」陈哲顿时头大如斗,连忙一手搂着叶素心,一手拽起这口无遮拦的王桢儿就往宅子里走:「王大美人,算我怕了你了,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叶素心和王桢儿都是陈哲当年行走江湖时的同伴,叶素心乃是武林大派上清宫年轻弟子中的翘楚,王桢儿则出身南方一个声名不显的小派传承,不过同样身手不俗。
三人当年就如话本中所说那般,在江湖中结伴而行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打下了好大威名。
叶素心名门正派出身,同陈哲的关系便也正常些,平日虽有些暧昧情愫,却从不曾表露心迹,直到某日,两人一同在苗疆山里中探寻奇药时一同误食了毒蕈,那毒蕈虽不致命却令两人意乱情迷,盘肠大战一夜之后,叶素心愤愤离去……总之就是一番话本俗套,无需赘述。
而王桢儿当年就如今日一般彪悍豪放,同陈哲每次相逢结伴,便是夜夜笙歌,白天携手对敌,夜里同室操戈,也算是颇有一番孽缘。
两人此来当然是为朝廷征募,再遇陈哲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宅中下人已经备好酒席晚饭,众人一番狗血胡闹之后各自落座。
王桢儿稍稍收敛了性子,正色感叹道:「没想到啊,短短两年不见,陈思齐你小子不光娶了公主,还做下了好大一番功业……」不过她显露本性也就是片刻间的事情,只正经了一句话,那对狭长的眸子便又往两角下弯:「话说,这公主可好说话?江湖上我也混够了,这两年我为你守身如玉,只睡女人不碰男人,忍得好辛苦,你可赶紧收我回去做外室吧,我只要一千两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满足了。」
陈哲懒得理她,转头对叶素心温柔道:「这两年你在上清宫过得可好?」叶素心还未答话,王桢儿抢先道:「人家现在在上清宫可是正当红,虽没有拿下三清殿首席,当不了下代掌门,却也是灵官殿的次席道官,等那云阳子羽化了,她可就是灵官殿首座了。」
陈哲忍不住又瞪了王桢儿一眼:「那你呢?」
「我?」王桢儿耸耸肩:「我那玉虎门有什么好说了,拢共小猫五六只。如今掌门传给了我师弟,这阵子正在闭关冲击通天境,如果能成的话,再招募些弟子养一养,说不定十年之后也能混个县男。」
「那你怎么不做这个掌门?」莫看这王桢儿放浪轻浮,却也早已是通天境的修为,一身武功与陈哲相差仿佛,「以你的修为,玉虎门弄个开国县男也不难啊。」「我?」王桢儿失笑道,张开双手做展示状:「你看我浑身上下哪里有做一派掌门的样子。」说话又把话头引到陈哲这里:「倒是你小子,我以为这两年一过,你怎么的也该和你娘一样踏足玄天了吧?怎么还是一丝进境也无?」「哪有那么容易……还是等机缘吧。」陈哲幽幽叹道……这天下的通天境高手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江湖门派、官府军中、世家传承,林林总总加起来没有一百人也有八十人,其中至少有二三十人如陈哲这样卡在巅峰不得寸进,那最终的一步,实在是太过飘渺难寻了。
陈哲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又转向叶素心,试探道:「素心……你今后可有何打算?」
叶素心此时也不复娇羞模样,两年不见,她也早已褪去青涩了,听陈哲问话,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面色平静道:「我都做了女冠,你还不知我心意么?」陈哲微微错愕,心中难免有些动容:上清宫乃是正一一脉,道人大多火居,于男女之事并无忌讳,且又因脱去俗家身份,故而不拘寻常礼法……总之便是连什么外室名分都不要了,只为私情……
叶素心觑得陈哲神色,又微微一叹:「只是,我如今身担派内重责,长相厮守便也无可谈起……若是你有心,常来上清宫探望便好。」陈哲也不好多言,只得重重点头:「我会的。」晚餐宴罢,久别重逢的三人自然是要好好叙旧,互诉衷肠,只是诉着诉着,三人就从花厅诉到了主卧塌上。
王桢儿一如当年,褪光衣裳之后一把将陈哲扑倒在塌上,一番摇唇鼓舌之后,便主动跨骑上来。
通天高手的腰马功夫何其扎实,王桢儿不仅起伏如电,势大力沉,还不停调整姿势,在前庭后窍之间来回倒换。
如此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陈哲身下这张敦实沉厚的榉木大床都快被王桢儿颠散架了,王桢儿这才气势一懈,软趴在陈哲身上。
只是春潮散去,王桢儿脑子回复清明之后,顿觉不对:「你这贱精,行房还运内力的?!」
陈哲翻个白眼:「你且散开内力,再试试看能不能扭足这半个时辰。」两人的互骂引得一旁观战的叶素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陈哲推开王桢儿,起身搂过叶素心。
相比王桢儿,叶素心在塌上就乖巧许多,任由陈哲把她纤柔的身子摆布成合适的姿势。
陈哲分开那两条洁白如玉的长腿,俯身挺腰直入叶素心花心……叶素心两颊绯红目光迷离,看起来和寻常女儿家承奉恩泽时的娇羞模样相差仿佛。
可早已久经风月的陈哲一下子便品出了其中的不同:「素心,想不到你也学坏了。」
叶素心并未向王桢儿那般运功提气,可陈哲循路而入时,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虽然和本慧的路子有些不同,可这分明也是房中双修术啊。
被陈哲一语道破,叶素心的脸上更红了两分,目光却是不复迷离,含羞带怯地低声道:「人家本就从小学过素女二十八法……那一日我们是吃了毒蕈,神志不清……」
陈哲无语,王桢儿窥破关键,躺在一旁咯咯直笑。普度禅院的佛门传承有欢喜禅,上清宫的正一道家玄功里又何尝会缺少素女经洞玄子呢。
这帮拜神仙的真没一个好相与的……
第十二章
叶素心和王桢儿与陈哲一番重温鸳梦之后,就此在陈哲身边住下,同时如当年一样,三人结伴而出,携手共事。
只是,虽有这两人加入帮忙,陈哲在广吉县这边的调查依旧毫无进展。
又过一日,陈咨杨腾卢帆等人自广佑县而来,倒是给陈哲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这十二人,当年加入过同一个诗社?」
陈咨和杨腾这几天也算没有白忙活,根据府学这条线,两人成功查到了被灭门的十二家人身上最为确切的共同点。
十二家人虽分居两府八县,但家中都有个秀才且五年前全都在府学当中读书。
而广平吉平这两府的府学虽分置于两府,但因为府治相邻,故而府学当中的学生多有来往,文会结社之事亦是频繁。
「这个诗社当中共有十五人,全都是这京畿南道的本地生员,十五人当中,有一家搬去了京城,卢金吾已指派羽林卫去查了,一家前年失火而殁,剩下十二人已经遇害。」杨腾给陈哲进一步解释道。
陈哲忽然警觉:「所以,本地还有一人活着?」陈咨和杨腾一齐肃容道:「广平府照磨何文虎。」「既然知道人,那找来一问不就好了,他可在这府衙之中?」杨腾却苦笑道:「陈都尉有所不知,这何文虎十日之前就告假了,至今未归。」陈哲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那他家里的文书字纸呢?」「卢金吾已经带人去他家了。」陈咨安慰道:「希望还赶得上吧。」何文虎家中原本同那被灭门的十二家一样,也是这广吉县中的殷实大户,只是四年前他刚中举不久,家中二老就因疫病而亡,兄弟几人分了家产各自立户,因而如今他家只是个寻常门户,家中除了何文虎夫妻二人和一个独子,便只有四个仆役。
何文虎告假的前一天,正是隔壁广佑县第十二起命案案发之日,显然何文虎应该是意识到了大难临头,所以独自出门避祸去了。
或许是因为何文虎的离开,又或许是因为陈氏兄弟的抵达,何文虎家中至今安然无恙,各种书籍账册信件字纸却全都不见踪影。
「烧了?」卢帆把何家人全都带回府衙保护了起来,陈哲陈咨也是第一时间叫来何文虎的妻子,和杨腾一道,在府衙后堂询问起来,不料问及家中文书字纸的去向,这个妇人给出了一个让众人大为惊讶的答案。
「是也,老爷,那日当家的说有紧要之事要出趟远门,出门之前,他叫我带着下人把家里所有的字纸都收集了起来,堆在门口一把火全烧了,说是他若不在家,留着这些东西家里可能会有祸事。」
看来这个何文虎是个真正知晓内情之人。
只是现在,人也不见了,书籍字纸也全烧了,这线索似乎又断掉了。
不料,却见那趴在堂下的妇人怯生生抬起头,小声问道:「敢问,堂上的三位老爷官职姓名?民妇还有事情禀报,不过只能在钦差御史陈老爷面前禀报。」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陈咨干脆道:「本官便是钦差御史陈咨,你可要验过我的官凭?」
那妇人显然并不愚鲁,跪在堂下讪讪笑着,却并不再答话……看样子是真想验证陈咨的官凭。
陈咨倒也好说话,掏出自己的官凭与钦差金牌,让衙役递下去:「你可识字?」那妇人答道:「大人恕罪,民妇小时家里也请过两年西席。」说着,从衙役手里验看了陈咨的官凭文书,随机,她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来:「御史老爷,这是愚夫出门前留下的东西,他说了若是钦差使人找上门来,便当面交予钦差御史老爷。」
陈咨陈哲杨腾三人俱是豁然一惊,连忙让衙役把那布包呈上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本诗集。
打发走那妇人,三人连同卢帆一起,就在这府衙后堂内翻看研究起这本诗集来。
这本诗集正是灭门案那诗社所辑录刊印的社中文集,四人翻来倒去看了半天,却也完全没有看出其中有何奥妙。
虽不是正经诗集,但也厚厚一本,收录了这诗社在那一年间七次文会当中成员所做全部二百三十首诗。
整本诗集内容可以说平平无奇,十几个酸秀才不过是附庸风雅,所做诗句在陈哲陈咨两人看来简直粗陋可笑,二百三十首诗无论是从内容隐喻、藏头去皮、还是暗码检字都读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因为内容太多,陈哲索性叫来了白瑛罗瑜张琼三人,让这三个通晓诗文的花魁也加入进来,集思广益。然而三个聪明伶俐的小花魁同样也是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陈哲自己发现了一点可疑之处:
「大哥,这诗社里面,目前还未确认死去的,好像就这两人了吧?」陈哲手指着诗集开篇罗列诗社成员姓名的部分问道。
「没错。」陈咨伸过脖子看了眼,见陈哲对他暗暗使了个眼色,心中会意弟弟是有所发现,于是便随口感叹道:「可惜了,这纸上虽只是十二个姓名,背后却是三百多条性命啊。」
「唉……」陈哲也叹息一声,把那诗集抛给杨腾:「杨推府,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这样吧,你且辛苦些,同我这三个女记室一同把这本诗集中的诗文另册抄录分开誊写,明日召集书吏师爷们分发下去一同研究。」「也好。」杨腾自无不可,知道事关紧要,当即唤人取来纸笔,撸起袖子便要开工。
陈哲装模作样邀请杨腾先去一同吃饭,杨腾受宠若惊之余,连连推拒,一副誓要尽心办好驸马交付之事的模样,连带着卢帆也不愿离开,盯在杨腾声旁假装鞠躬尽瘁。
于是陈哲便拉着陈咨先行离开,出得府衙回到后街外宅,陈咨在堂上坐定,这才开口:「你发现了什么?」
「名册当中,除了姓名之外,还附有籍贯,是吧。」「没错,那又如何?」
「大哥你可曾留意到唯二未被灭门者当中,那个搬去京城之人的姓名籍贯?」陈咨略一回忆:「东海省枝云府蒙涌县赵氏,寄籍广平府博东县生员赵元诚字本信?」
「嗯,枝云府蒙涌县赵氏……大哥你可有印象啊?」「赵……赵明任就是蒙涌县赵氏!」陈咨悚然站起:「此事与三辅赵明任有关?」
「可能还不止。」陈哲放低了声音:「大哥你还记得赵明任家中的事情么?」陈咨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凝重……赵明任家中之事,朝中几乎是人尽皆知:这位辅政学士的独子十几年前便已早亡,这些年一直没能再养出子嗣来,且他老家里是三房共一子,那早亡的儿子乃是赵氏独苗,他连过继都找不到嗣子。
而在这本诗集的名册之中,突然出现一个自称蒙涌赵氏的外地寄籍生员……这人和赵明任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日除了让杨腾他们继续琢磨那本诗集之外,这个赵元诚的过往也要挖一挖。」陈咨说道。
陈哲点头:「查这赵元诚也是顺理成章的,不过不要让杨腾这些人联想到赵明任身上,至于卢帆,他就算想到了,大概也同样不会声张的。」关于赵明任独子早亡之事,其实朝中还有一个传言,那便是贤妃出阁之前便和这个表哥有些不清不楚,十七年前,贤妃入宫之后不久便身怀有孕,再不久之后,赵明任那留在老家的独子就突然暴毙而亡……传言本是传言,可若是赵明任的独子其实并未暴毙,而是假死离乡,那传言是否还是传言,那就值得深究了。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然而考虑再三之后,陈哲的想法却有所松动:「大哥,这件案子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抽身?」兄弟二人请命出京,原意一来是查查这草菅人命的连环大案,顺带看看与京中的夺位之争有没有关联。二来则是离开京中的争斗一线,躲个清闲。
没想到查到此处,这事情的性质已然大变……
如果真相真如陈哲猜测那般,那这京南可能就要变作争斗一线,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夺位之争,只要是还没撕破脸,仅限于朝堂上的文斗没动起刀兵,那参照大宁朝以往的例子,失败者大概也就是从此失势,断绝仕途,再严重些也就是事主下狱,还祸不及家人……大宁朝在这方面还是挺宽松的。
但贤妃的那个陈年传闻如果被证实,那九族都不够杀的,整个贤妃四皇子赵三辅一系没有一人逃的掉!
怪不得兄弟二人路上接连遇到那种不计成本的刺杀,陈哲越想越觉得合理,那种不管不顾压上一切的气势说是布局成事,显然是太过疯癫,但若是保命求生,就合情合理多了。
「事已至此,想退怕是难了。」陈咨叹道,此时退出,也早进了对方要拼命灭口的范围内。
「嗯……那大哥你便同杨腾、卢帆他们慢慢继续查吧。」陈哲想了想:「我这边还是要想办法再增强些力量……贤妃家中富甲一方,赵三辅和户部尚书也有钱有势,他们若是散尽家财用尽权势,天晓得能从江湖中买回什么怪物来……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写信回京,请娘亲过来一趟吧。」除开卢帆,陈哲身边现在有林纾橙、林纾柚、本慧、叶素心、王桢儿,连带他自己足足六个通天境,就算贤妃他们把天台寺打包买回来,陈哲也敢硬扛一战,就怕他们买下的不止一个天台寺。
金磬儿不是说了么,八大门派当中的影山派和另一大派已经卖身了……影山派虽不如天台寺、上清宫和普度禅院,可也有五个通天呢,再加上另外一个大派,以及不太可能却也不得不防的那三个邪道通天……此外,金磬儿自己标价五万两,能卖给陈哲,也未必不可能转头就卖给贤妃那边,且五万两银子的价钱,江湖中除了金磬儿,还有很多通天愿意卖呢。
唉……这个江湖到底怎么了,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才能搞好侠义呢。
安排忧心忡忡的大哥早些安歇,陈哲转身又出了门,直奔城中的青楼美玉楼。
没什么烦心事是嫖一场忘不掉的,尤其嫖的还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大美人。
「哦?没想到驸马爷这么快就愿意答应奴奴了?」美玉楼后院的雅阁轩榭中,依旧是一身盛装的金磬儿看着前来拜访的陈哲露出狡黠的笑容。
「没错,毕竟七夕也没几日了,我想了想还是先答应你,至于武选司的事情,等我回京之后帮你办妥。」陈哲也不想讨价还价,索性按前日约定全部应承了下来。
「哦,驸马爷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七夕花会,可没这么急切啊。」七夕花榜虽然冠名七夕,但只是让各路花魁从七夕开始逐一登台展示表演,一直要等到中元节灯会方才张榜评选,张榜之前都能随时加入,这个借口显然糊弄不住金磬儿。
见她脸上狡黠笑意越发浓重,陈哲便也不再兜圈子:「确实有些急切,影山派背后的朝廷大人物正在招募人手,我怕你先一步被人买走。」金磬儿灵动的眼珠子乌溜溜的在那双狐媚眼里转了两转,继续笑道:「那驸马爷倒是不怕我趁机抬价?」
「影山派上下能挡我娘几剑?」陈哲直接翻出一张底牌。
金磬儿笑容一滞,微微泄气道:「驸马爷有妙仙剑在手,确实有恃无恐,又何必急吼吼地来找奴奴。」
「那是我娘。」陈哲叹气:「若是自己能摆平,谁愿意搬出自家老娘?」「想不到驸马爷还是个大孝子。」金磬儿不阴不阳地撇了个白眼:「既然驸马爷如此痛快,那奴奴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七夕花会之事,我们可要另算,就算奴奴做了琉璃湖掌门,其他事情都好说,唯独派中姐妹的投效银子可不能短了半分。」
「当然。此事我们七夕之时另算。」陈哲安下心来,细枝末节之事便也懒得与她计较了:「不过,交易既然已经说定,那金姑娘你是否该让陈某验验货呢?」「啧,你今日是急事呢,还是急色呢?」金磬儿说着从轩榭圈椅上站起身:
「听说你的老相好王桢儿住进你那宅子了,怎的?以她的本事,还榨不干你?」金磬儿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手解身上那身华丽繁复的襦裙,陈哲也站起身上前帮忙,顺口问道:「原来你还认识王桢儿?」「哼,那淫妇这两年没少骚扰我琉璃湖弟子……当真是男女不忌骚淫入骨。」金磬儿身上这套衣服完全不像某些女侠那样内力空空,反而里三层外三层繁杂无比,不过再复杂的衣饰,也在陈哲的帮助下一件件离体坠地,显露出这厚实外壳内雪白的仁儿。
「那你可曾跟那淫妇厮混过?」通天境侠女寸寸精炼的身子,陈哲也算见了不少了,然而眼前这具玉体依旧让他有眼前一亮之感。
「莫提那些扫兴的……如何?可还满意?」修长娥颈之下,香肩如玉锁骨如削,明明上身骨架紧实窈窕,胸前一对浑圆明月却丰硕无比甸甸微垂,往下纤腰坦腹也是如蛇似柳,盈盈一握,直至一对秀美可爱的胯骨,方又膨大丰腴起来,两段白玉柱之间,夹着两指宽一道茵茵芳草,隐隐约约一点娇红从严丝合缝的股缝之中探出,顺那白玉柱再往下三尺,一对纤尘不染的雪白玉足轻点在青石地面之上。
陈哲退开一步,从上往下细细观赏一番,方才伸出手去,一手勉强托起那沉甸甸的浑圆月儿,一手抚过那细白无瑕的白玉柱。双手传来的触感滑似玉,细若脂,真材实料,无懈可击。
一面爱不释手,一面嘴上却是不饶:「样子极品,不知内里机巧如何啊。」金磬儿眉头一挑,挣开陈哲两只狼爪,屈膝跪倒在他面前,身手解开陈哲腰间衣带,双手捧出陈哲早已怒昂的分身,却又不急着张嘴,而是先微微嘟起唇儿,轻轻吹起一缕仙气,然后顺势轻吻了几下尖端,再伸出尖尖小舌,细细地从底部一圈圈地舔舐开来。
陈哲忍不住连连倒吸凉气……他房中有精通佛门欢喜禅的本慧师徒,昨日又体验过叶素心的道家素女经,往日里那些从小习练床笫花巧的朱门庶女更是没少经历,然而论技巧之细腻,力道之精微,胯下这金磬儿绝对是独一档。
舔、吻、吞、吐,金磬儿十八般武艺轮番展示一遍之后,又站起身,背转过来上身前倾,高高撅起翘臀,双手扒住那对左亏凸右盈凸,露出中间的两个粉嫩孔穴,回首问道:「主子想先走奴奴哪一道?」「有推荐吗?」
金磬儿轻轻扭腰,亏凸盈凸一齐随着动作颤动起来:「不如先试试奴奴的谷道?奴奴身心虽已奉献主人,可终归是个女儿家,这红丸还是想好好的在香软的床榻上献出……好不好嘛,主子。」
酥骨娇声之下,陈哲从善如流,沉腰挺枪,便从那圈粉嫩菊褶中破关而入。
「嗯……」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舒畅的低吟。
谷道之妙在于紧窄,然则太过紧窄也会有些挤压勒扯的痛楚,金磬儿这雏菊却紧致得恰到好处,初入之际陈哲甚至觉得颇为顺畅,只是待他稍稍抽送几下,便觉这温暖谷道竟在缓缓收束,直到完全贴合陈哲的尺寸,既尽实舒爽,又不勒人。
陈哲大为惊喜,抱着金磬儿的丰腴臀瓣一阵猛力冲刺。
金磬儿也是一身好筋骨,站在这轩榭之中不倚不靠,腰马合一,就这么凭虚承受陈哲的冲刺,不光下盘稳稳站定,还有前后提胯迎奉陈哲的抽插。
「主子,可要换个姿势?」吃了陈哲几百杀威棒之后,金磬儿又柔声道。
「好。」
「主子且站稳莫动。」说罢,金磬儿足下一点,以陈哲的分身为轴,就这么转了个身变为面对陈哲,同时一双修长玉腿也如白蛇绕柱缠在陈哲腰间加紧:
「嘻嘻,主子可还抱得住奴奴?」
「哼。」陈哲傲然轻笑,这是考校起自己功夫来了?足下微微分开,双手揽住金磬儿,从腰胯发力挺刺,换成双臂发力套弄……金磬儿这百十来斤的份量在他手上和一个枕头也无太大区别。
不过金磬儿胸前那对酥软的圆月可比枕头诱人太多了,随着陈哲的动作,这对儿胸脯就似两只肥白的兔子,在陈哲眼前不停地上下纵跃,晃的他一阵眼晕,只是双手不得空闲,心急之下,陈哲干脆一低头,把脸埋进了金磬儿胸前,伸出狼吻又舔又吸的。
「哈哈哈哈哈……」一时间,轩榭花厅之中满是金磬儿金玉琳琅般的娇笑声。
一场大战打到了满天星斗时,回到自宅,陈哲也不敢去敲门,提气一跃,跳过院墙落在院子里。
「什么人?」伴着低声喝问而来的便是左右两道劲风袭来。
陈哲躲过左边砸来的流星骨朵儿,提掌运劲接下右边攻来的粉拳:「是我。」两位守夜护卫的小公主这才罢手,林纾柚站得近些,故意抽了抽鼻子:「主人这是去哪了,怎么搞得一身的脂粉味?」
见林纾柚面色冷清,性子更直些的林纾橙更是柳眉微竖,陈哲知道这几天有些冷落两个小美人了,伸手揽住两人:「走走走,我们去屋里细细说。」「唉唉唉,你们要说什么,我能不能也听听?」陈哲听到这声音心下一沉……王桢儿这个淫妇也被惊动了,就那么一丝不挂地光着身子窜到前院。
心知若不想想办法,搞不好今晚上就要挑战一下轮战四个通天高手,陈哲停下往后院去的脚步:「我改主意了,动静太大影响我兄长终是不美,不如我们去城外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慢慢说?」
陈哲这下完全失算了,王桢儿毫不在乎地应道:「好啊,你带路,走吧。对了,程五尤七两位妹子轻功如何?敢不敢比一比?」陈哲还想说些什么,怀里两个小公主都是受不得激……尤其是受不得女人激的性子,纷纷挣开了陈哲手臂,把身上衣物都扒了下来,同王桢儿一样赤条条地站在院里,杏眼含怒地瞪着王桢儿。
王桢儿不以为忤,笑吟吟地看向陈哲:「走吧,带路。或者你也想和我们一齐比比?」
陈哲只能幽幽一叹,足下发劲,跃上屋顶,然后全力运转轻功踏着城中鳞次栉比的屋脊阁檐往城外奔去。
林王三女同样以轻功跟在他身后。
以四人的身手,这般在屋顶飞纵,即便是大白天,满城居民估计也没几人能看清他们的身影。
只是今日广吉县内江湖中人云集……迫不得已,陈哲在前面一路狂奔一路凝出片片剑气炸碎,在县城的空中留下蕴含暗语切口的阵阵真气波动:六扇门办事,闲人避让。
这锅就甩给卢帆他们去背吧。
总算一路顺利的奔出城外,又狂奔几里找到一处僻静山岗,陈哲这才停下脚步。
此时便看出各人轻功高低了,陈哲的轻功并不怎么高明,以他的修为来说不过是中人水准,王桢儿的使命传承在身法上也不拔尖,不过还是紧紧跟住了陈哲。
两个小公主修为本就查了陈王二人一筹,一身的军中武功更是不以身法见长,林纾柚稍好一些,这城里城外奔行了七八里之后,落后了约莫七八十步,林纾橙则要再落后五六十步。
王桢儿见此情景,不由得笑道:「咯咯咯,这般三脚猫轻功也要和我比试,两位妹子,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可要引以为戒啊。」林纾柚还好些,林纾橙性子更烈,哪受得了这个,俏脸一板,提起拳头就冲王桢儿打来:「小妹还有些不服,不如桢儿再跟我切磋切磋拳脚?」王桢儿自不怕她,提起一双虎爪就接下了她的拳头,脸上犹带笑意:「好呀。」两个裸女就在这山岗上乒乒乓乓的了起来……陈哲由着她们打斗,自顾自揽过林纾柚:「让她们打,小柚你先来吧。」
许是被那金磬儿勾起了瘾头,陈哲拂倒一片野草做铺,就把林纾柚按倒在地,抖开长枪刺入她的雏菊谷道。
只是两边的战斗都只打到百回,四人便一起停手,盖因敏锐的五感显示,有几个不速之客以合围之势从这山岗下逐渐靠近而来。
还未等陈哲四人有何动作,山岗小路上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驸马都尉……好雅兴啊。」
【待续】
第十三章:
那声音飘飘忽忽听起来有点唬人。
然而让陈哲等人警觉的,绝不是这个声音和它的主人,唬一唬常人或许有效果,可陈哲王桢儿这般的老江湖,一听就知道这人内力不过就是刚进先天的水准,在他们面前哼哼唧唧的就如同一只蚊子而已。
但是,这蚊虫一般的人物,敢在陈哲面前出声,身后必然有所依仗。
果不其然,山岗下合围而来的几人渐渐靠近之后,陈哲的脸色愈加的凝重:
步入他感应范围的八人,去掉那个轻飘飘的先天七段,剩下七人个个内息凝练气机内敛。
竟有足足七个通天境高手……陈哲心中暗骂了一句,世道果真是变了,当年他和王桢儿叶素心,三个通天携手就能在江湖里横着走,现在竟随随便便就能碰上七个通天高手抱团。
四对七,若是正常交手,自己这边想脱身不难,毕竟如前所述,通天境生机远胜常人数倍,就算吃上同级高手三四下重手,只要不当场气绝,逃回去躺个十天半个月又是一条好汉。自己四人以伤换命,在七人围攻之下也能逃出生天。
可现在哪里是正常交手,自己这边莫说是刀剑兵刃,就算衣服都只有自己身上这一身。
虽然通天高手摘叶飞花皆可伤敌,但以少打多之时,没人愿意空手入白刃。
现在别无他法,陈哲只能褪下身上外袍中衣,扯碎成布片让三女稍作遮掩,再一掌打倒身边一株大树,击碎树干各自挑了片趁手的木料抓在手里,若是对方手里没什么神兵利器的话,有这木头灌注内力也能挡一挡。
最后,陈哲运起内力,在掌心凝出一片结构特异的剑气,往天上高高打去,那片剑气犹如鸣镝,在空中尖啸而起,最后在半空炸成道道真气波纹。
「嘿嘿,临阵磨枪……驸马爷何故如此贻笑大方。再者此地离广吉城也太远了,驸马爷这般求援,怕是难有人能看到。」
「哼。」陈哲冷哼一声,反手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把碎木料丢了出去。
就算相隔近百步之远,通天高手丢出去的木片依旧胜过强弓劲弩,声音源头出传来一阵慌乱低呼和兵刃格挡之声。
「瞧你也没什么江湖经验,今日教你个乖,通天交手,小小先天七段少在旁看热闹。」
那人不再作声,回应陈哲的,是一齐扑上来的七个通天。
这七人显然分作两波,稍稍落后的四人中,有三个老熟人,正是那张九幽、贾乙木和唐扬。
率先挺着长剑近身而来的三人虽然蒙着面,武功路数再显眼不过,正是影山剑派的分光掠影剑。
陈哲舞着手里三尺长的新鲜木料左挡右架,勉强将三人的第一波攻势全防了出去,随手再打出一把木片逼退三人,冷笑一声:「影山派今日之后便可在武林中除名了。」
三人中为首一人低声道:「我等知道利害,故而今日无论如何,思齐书生也要先于我影山派除名了。」
说罢三人剑势如织,攻势愈盛,逼的陈哲险象连连。
幸好影山派虽以剑术迅捷狠辣著称,但相比天台寺、普度禅院这些门派,其派中始终少一门筑阵合击之术,三人配合算然默契,威力却不曾倍增,陈哲全力防守之下,虽是以一敌三,五十招过去,也不过是身上被划了几个口子。
正在此时,三女那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随之便是扑通一声。
陈哲稍稍分神过去一瞥,原来是那贾乙木被打倒在地。
林纾橙和林纾柚两人联手对付张九幽、唐扬和贾乙木三人,其中贾乙木应当算是在场通天当中最弱的一个,一身本事全在那如烟似雾的诡异身法上,那日陈哲随手打出些剑气,林纾橙毫发未损,贾乙木却受伤退去,足见其脆弱。
这回林纾橙二次与这贾乙木交手,心中早知这人深浅,手上一对短粗木棒看似全力格挡,四十多合上却装作全力招架那张九幽,卖个破绽露出腰腹软肋。
贾乙木觑得破绽,诡异身法欺近上来,递出短刀对着林纾橙的小腹便是一刀。
不料林纾橙暗自运功,不再弹开他的刀势,反而在刀锋及肉的刹那抽动肌肉,用白白的小肚皮夹住了那柄短刀,虽只短短一瞬,却也足以让贾乙木的动作稍稍一滞,就是这一滞,林纾橙反手一棍子劈头盖脸就抽在贾乙木左脸上,凝聚内力的短棒顿时粉碎,而贾乙木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只能说通天境确实耐打,若换个先天九段来,这一下天灵盖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去了个诡异骚扰的贾乙木,两个小公主对上张九幽和唐扬两个江湖老手虽然依旧稍落下风,短时间内却也自保无虞。
那边轻松了,陈哲这边却越发吃紧,眼前影山派三人的功力都稍差他一筹,但三对一依旧是碾压之势,又过二十招之后,陈哲已是左右支绌之态,眼看就要遮拦不住三把长剑。
却听得另一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陈哲已是无瑕他故,但那巨响之后,侧面飞过来一把石子,攻向影山派三人周身大穴。
影山派三人连忙挥剑格挡,算是给陈哲解了灭顶之厄,接着一道身影跳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正是王桢儿。
陈哲刚想说话,却见王桢儿面色煞白,嘴角带血,胸前围着的布片上更是斑斑点点全是血渍。
陈哲急道:「你怎么样?」
王桢儿轻咳一声,顺了顺气,提起手中短棍架开影山派剑客攻来的长剑:
「硬拼了一招,受了点内伤,不碍事,这不还站着嘛。」
适才王桢儿算是最轻松的,单挑对方那个不知名高手,然而见陈哲这边情势危急,她顾不得缠斗,知道当面之敌修为稍逊自己,便以伤换伤,使出玉虎门绝学山君啸林,以十成功力与对手来了记硬碰硬,以自己内伤吐血为筹,换得对方横飞出去三四丈远,就此重伤昏迷。
王桢儿嘴上硬气,手上却已经软了,她本善使双短拐,此时抓了一对短木棒亦是虎虎生威,然而这会儿与影山派剑客捉对,手中短棒不一会儿便被对方长剑砍得坑坑洼洼,挥舞之间也带上了呼呼风声,显然是内力涣散不济之兆。
这般二对三依旧是左右支绌,但终归强过陈哲一人苦苦支撑,十招之中终于可以反手递出一两棍还手。
正当这边困局稍有些起色之时,小公主那边又生变化,张九幽终于突破二女防守,一爪便要袭向林纾柚后心,林纾橙连忙转身,险之又险的用右肩挡下这一爪。
林纾橙虽然一身横练刀枪不入,终也有极限,吃了这一爪,整条右臂顿时软耷下来,虽然左手上的木棒在张九幽右肘上撞了个粉碎,但抽身疾退的张九幽只是甩了甩胳膊,便又合身上前,显然未受重创。
眼看情势紧急,百步之外远远地劲风攒射过来两把暗器短刀。
虽然这短刀隔着这般距离飞过来早已失了隐蔽,被对方轻易躲过,但这短刀所代表的意义却非同一般。
有人来援!
围攻陈哲等人的几个高手登时脸色一变,纷纷提涨气势,攻势加紧之余,也留了分力凝神戒备。
陈哲瞥了眼短刀,大声喊道:「卢帆!你带人围住这里,莫要走了这帮贼人!」
「得令!」卢帆的声音远远传来:「卑职已让羽林卫高手围住山下,这便来相助都尉。」
适才陈哲带着三女在城里裸奔,一路都用内功打了六扇门的切口暗号,其他人物或许不当回事,卢帆必定是会跟上来看看的。
而等陈哲在这小山岗上演起春宫……卢帆是暗中偷窥还是掉头回城,陈哲就不知道了,不过当陈哲发出那声鸣镝求救时,他多半还在附近。
卢帆同陈哲关系微妙,但那也是只是官场中的小小龃龉,陈哲遇险他绝不可能见死不救。
至于为何此时才到,想来是卢指挥使离得颇远或是另有布置,该当不是见了七个通天就畏战不前吧,嗯,应该吧。
此时场中陈哲这边两人轻伤,对方两人重伤,形势从四对七勉强变作三对五,卢帆此时现身得恰到好处,尤其难得是卢帆身上居然背着一捆公门之中常见的雁翎刀……不得不说,卢指挥使真是个聪明人。
见此情景,对方余下五人也是不笨,影山派三人使开身法,将陈哲四人一齐围住,唐扬张九幽两人则抽身迎向了卢帆。
机灵的卢指挥使见两人扑向自己,当即解下那捆雁翎刀,高高向着陈哲这边抛出,引得张九幽扭身去拦,卢帆顺势对着近前的唐扬挥出一片刀光。
这边厢,陈哲见机冲破影山派三人的拦截奔向那捆刀,影山派其中一人挺剑追击,却被林纾橙拦住。
影山派剑客第一次同林纾橙交手,并不知她底细,见她右臂不便,剑锋连闪,同时从左右两侧刺出点点寒芒。却不想林纾橙不闪不避,肉身硬接他这十几剑快剑连刺,反手一拳捣在他肋下。
若是这剑客集中一剑,林纾橙不敢硬接,可这般威力分散的连刺,便只是噗噗几声,在林纾橙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十几个玫红色的血印。
反观对面,那剑客吃了林纾橙一拳,脚下踉跄,连退三步,喷出一大口血来。
且不论这边战况,陈哲接连几步纵跃,终不及张九幽用惯了九幽攫魂,那捆刀被张九幽凌空一爪,收到怀里。
正当张九幽打算双臂用力直接将这些刀毁去之时,陈哲也到他面前了,只得抛下刀捆,提起手爪来迎陈哲的掌力。
三年前,陈哲与张九幽曾经打过一场,当时陈哲小胜一手,两人只在伯仲之间。
这三年里,陈哲的进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仅用一年便修到了通天巅峰大圆满,却也卡在这处两年不得寸进。
只是,这等境遇乃是陈哲这种少年人的专享,江湖中常说「二十岁不入通天,终生玄天无望」,便是因为少年时练武进境极快,成名的通天高手大半都是在二十岁前突破的,等三十岁后,可能练三年才及得上年少时一年的精进,至于张九幽这般年近花甲的老汉,三年时光简直聊胜于无。
因而,两人对拼一掌之后,陈哲打定主意,神识自泥丸宫内往下极速猛冲,直入气海之中,将丹田内的海量真气尽数激发,在神识指引之下自手厥阴心包经汇于右手掌心劳宫穴,提起右掌直劈张九幽门面。
张九幽逼不得已抬起右手与陈哲对了一掌。两掌相接,陈哲便不管不顾地将全部内力吐了出去。
两掌一交即分,陈哲连退两步,整条右臂都一阵酸软,一时间竟有些提不起来。
张九幽右臂发出一阵轻微的爆豆之声,震退陈哲之后定定站在原地,先是右臂软软垂下,旋即整张老脸渐转浓赤,张口喷出一团血雾,连带着眼眶鼻腔耳道尽皆流出血滴。
七窍流血的张九幽并未死去,只是吐出那团血雾之后面若金纸气若游丝,虽然依旧僵立在那里,却也离死不远了。
陈哲俯身拾起那捆雁翎刀,随手抽出一把,银光闪过,张九幽的喉头上多了一个口子,江湖中的一代凶人就此陨落。
见陈哲举着刀子转身,自家师兄弟又伤了一个,影山派剩下的两个剑客唿哨一声,挟起同门和那个被王桢儿打晕的同伴扭头便走,唐扬那边也拎起贾乙木钻进路边林中。
卢帆也不去追人,走过来对着陈哲拱手道:「卑职救援来迟,还望都尉恕罪,都尉可还无恙。」
几个敌人遁走之后,陈哲便停下脚步,丢了手中雁翎刀站在原地,不是他不想动弹,而是手上自劳宫穴到气海,一路的经脉都火辣辣的疼,半边身子都燥热不止,气海之中呼吸间新生出来的真气更是横冲直撞乱作一团。
见卢帆走近,陈哲挤出一个笑容,刚想说话,却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便喷在了卢帆脸上,随机两眼一黑,便失了知觉。
再度醒来,陈哲已经躺在了一张大床上,床头坐着一人,正是他的老情人叶素心。
见他醒转,叶素心先是吩咐下人出去通知各处,然后扯过陈哲左臂,伸出青葱玉指搭上脉门:「那张九幽的内力强横霸道,几近阳毒,侵入经脉之后危害无穷,你这次足足高烧两日两夜,这才平复下去,虽没有什么后遗症,却也是元气大伤,两个月内别想和人动手了。」
上清宫不止武道通玄,医术也是江湖一绝,有叶素心在此,陈哲无比安心。
陈哲现下确实感觉浑身无力,虚弱不堪,不过依旧打起精神笑道:「不错了,这次之后,张九幽永远别想和人动手了。桢儿呢?」
陈哲和张九幽对拼一掌完全是受王桢儿启发,以本伤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当时局面如此,一招解决张九幽,也算是解了当时的危难。
「比你严重些,虽不曾昏迷,却也要在床上躺足三个月了。」
「挺好,省得她再浪劲发作,小橙怎么样了?」
「程五倒是还好,肩膀手臂的肌肉筋骨虽有些损伤,但没伤到根本,养两月便好。她这一身横练功夫真是天下罕有,我也是生平仅见。」
陈哲松了口气,林纾橙的横练功夫确实好用,出京之后几场恶战中都是大放异彩,乃至陈哲心中都起了心思,想找一门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来练一练了。
门外响起踏踏脚步声,陈咨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卢帆与林纾柚等人。
「阿哲,你醒了?」
「嗯,现在整个京畿南道已转入战时戒严,本地的武林人士就地编入禁军,各大门派的高手正在全力搜捕逃走的那几人。」
「案子呢?」
「何文虎的尸首被人找到了,就在本县乡里,至于诗社剩下那人……」陈咨转头看向卢帆。
「音讯全无。那人搬家入京之后,就再也没有显露过踪迹,唯一能查到的,就是右安门有那一家人的入城记录,此后无论是京城府学还是京县户房,都没有查到这家人的去向。」
陈哲和陈咨对视一眼,心知此事大概也是赵家手笔,便又低声问道:「蒙涌县那边呢?」
「查无此人。」
陈哲点点头,也不纠结此事了,转而问起:「影山派现在怎么样了?」
卢帆面色古怪:「我们回城第二日就给影山派发去了问责照会……然后再过一日也就是前日,影山派长老周鹏到府衙投案,说是三月之前,门中三位通天境高手便一齐叛门离开了,影山派内也是才得到消息,那三人已经投身邪道袭击驸马都尉,因而影山派掌门自请朝廷降罪。」
「哼。倒是找的好借口。」这手一使出来,影山派倒是把自己摘了出去,虽免不了朝廷一番重罚,却也堵了陈哲的嘴,让他没法明着上门寻仇。
伤后体虚,陈哲听了这些消息之后,脑子里依旧懵懵懂懂,半分念头也无,也不想费神动脑,正要与兄长道别,自己再睡一会儿,却听陈咨说道:「对了,弟妹听说你受伤之后,勃然大怒,已经请命要亲自带公主卫来这京畿南道弹压地面,算算时间,这会儿她应该启程了吧?」
京畿南道广平府距离京城五百多里,人要走六七天,信鸽一日便至,以林纾枚的权势、公主卫的精锐,再加上省内行军无需后勤,这三天时间足够请出调令集结出发了。
陈哲听到这消息,顿时精神了,差点就从床上跳起来:「她怎么来了?!娘呢?娘不会也南下了吧?」
「本来娘亲说是要来,」陈咨连忙说道:「不过弟妹既然南下,她便不急着过来,先去影山派了。」
说罢,陈咨装作替陈哲掖被子,低头在陈哲耳边低声道:「关门捉贼。」
玄天高手、镇国名将一同离京……确实是引狼入室关门捉贼的布局。
「罢了……」陈哲心中叹了口气,向众人示意自己累了,两眼一阖,又自沉沉睡去。
这一觉又不知睡了多久,与之前重伤昏迷不同,这次陈哲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先是在风雪山道上踽蝺而行,漫天的冰雪寒冷入骨,自己几乎就要被完全冻僵,也不知过得多久,自己似乎又跃入了一处温泉,全身寒意尽消,浑身暖热惬意……
忽然,陈哲警觉到,梦中泡温泉,岂不是尿床的征兆?!就此猛然醒来,自己依旧躺在那张榉木大床上,身上的薄衾下只有些汗湿,并未尿床。
扭头一看,陈哲一个寒战,背上发了一片冷汗,这下被窝里是真湿透了。床边的圆台旁坐着一个身穿靛蓝锦缎直裰战袍的女子,不是他的正头娘子、大宁平陵长公主林纾枚殿下又是谁?
真正让陈哲冒冷汗的,是林纾枚身后像丫鬟一样并排侍立的三个女子,一个他之前送回进城的商鹿竹也就算了,这等玩物一般的人,林纾枚从不放在心上,这次带在身边,可能是看重其医术。
另外两个就让陈哲坐蜡了:一个是琉璃湖的金磬儿,这女人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好在她身上牵扯着利害干系,陈哲不难过关。最要命的是叶素心也在这房里站着,这个老情人,陈哲可从未在林纾枚面前提起过……
「醒了?我刚刚替你重行了一遍经脉,现下感觉如何?」
林纾枚一开口,便是羡煞大半个武林的重行经脉,这等消耗极大的疗伤圣术,若是由通天境来做,只怕是一个人躺两个月变成两个人各躺一个月,而于林纾枚,不过就是坐下喝杯茶歇一歇的功夫。
「舒服多了。」陈哲行了一遍内功,除了右半边身子的经脉行气之间稍有些滞涩,几乎就与伤前无异,当下就从床上坐起身来:「重行经脉之术果然神妙。」
「嗯,我也替五妹和你那老情人重行了一次,可惜五妹的伤势还是偏外伤,重行术效用不是很明显,她还是要将养些时日。你那老情人伤势也有些太重,还需要卧床几日。」林纾枚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不过,陈哲已心感不妙,试探道:「纾枚,你已经和素心、桢儿认识了?」
「哼哼,陈哲……在你心中本宫难道依旧如寻常妇人那般无聊善妒么?」
林纾枚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只是这水温稍有些凉。熟悉她的陈哲知道,以先天境高手渐脱人性的淡漠性子来说,如此语气已是盛怒了。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男儿膝下有黄金,识时务者为俊杰,取下黄金哄美人……陈哲强撑着使出十二分的身法本事,电光一般从床上窜了下来,扑通跪倒在林纾枚面前,抱着她的小腿告饶道:「夫人呐,是我错了,当年少不更事,只以为江湖情分江湖了,一时糊涂便没有将她们的事情告知夫人。」
林纾枚嘴角抽了抽:「以己度人,小觑于我,无义。江湖情分江湖了?于是便两年时间音讯全无?无情……陈哲,没想到你原来这般无情无义。」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陈哲一番没脸没皮只顾着抱着林纾枚大腿讨饶,看得林纾枚身后侍立的三女想笑又不敢笑,直憋的俏脸绯红。
「起来吧,别闹了。」林纾枚素来最吃陈哲这一套,微微翻个白眼:「王桢儿已被本宫征辟为公主府典仪,叶素心在上清宫另有道官职责,便为公主府供奉,金磬儿征辟为公主府典乐,你收的那批官眷,商鹿竹为公主府良医、杨金环为公主府工正,其余人等各有安排,皆为长史司各所属僚,绿绮楼那三个花魁,七夕之后也入公主府,为长史司教授……嗯,以后你要想见她们,需得本宫与宋长史同意。」
「好。」陈哲一口答应下来……正房娘子管理后院姬妾本就理所应当,至于今后见面亲热,等林纾枚气消了都好商量。
肉烂在锅里,不亏不亏。
说罢后宅事,林纾枚打发走商叶金三女,与陈哲两人独坐房中,说起正事来。
「这次你们到底惹到了什么疯狗?我领军南下时,骑快马独身脱队先行,竟然在广平山中遇到了一个通天境高手带人劫杀。」
「啊?」陈哲震惊……对方现在已经彻底疯狂了,陈哲这边还没摆平,竟然又想着去劫杀京城来人。
然而,只派一个通天境去劫杀林纾枚,这多少是有些笑谈了。不过,林纾枚展露本领都是在北地军中搏杀,江湖上声名确实不显,都只知道林纾枚是镇国大将,却顶多猜她有通天境实力,甚至朝中都少有人了解这位长公主的真正实力。
至于广平山中这场劫杀的结果,陈哲都提不起好奇去了解,只问了句:「带队的那通天是谁?」
「首级我让七妹辨认了,似乎是名叫唐扬的邪道高手。」
断涧手唐扬,死于玄天高手刀下,此生当无憾矣。
陈哲心中小小的感叹了一句,然后便把这些日子在京南查到的东西细细与林纾枚说了。
听到那神秘失踪的赵元诚,以及当年关于贤妃与四皇子的传闻,林纾枚粉拳一紧,原本捏在手里的细瓷茶盅便化作了一撮细腻白沙从她指缝间留下:「有趣。」
说着有趣,但从她动作来看,身为皇室中人,听闻此事,心中波澜远比当时推测出这个结果的陈哲陈咨要大得多。
陈哲连忙说道:「现在一切还未查实,只是我兄弟二人的推测,只有找到这个赵元诚,才能验证这个推测。」
林纾枚重新拿起一个茶盅,又给陈哲一个茶盅,逐一倒满:「所以,接下去你想怎么查?」
「当年除了熟悉这赵元诚的诗社同人之外,本地必然还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去博东县探访一番或许会有所收获,毕竟五年时间还说不上太久。」
「嗯,那你再休息一日,后日我们两个再带上卢帆,一起去博东县查一查,另外,我倒也想看看,背后那人还敢不敢出手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