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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欲速难达 始见深痕
吴征还是没有一觉睡到懒得手足发软的福分,虽是累得精疲力竭,睡到半夜还是自然醒了过来。看看窗外挂在空中的明月,听听营里巡更的锣声,吴征长出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坐了起来。
都已记不起多久没有这样失眠过。吴征分明觉得气息散乱,脑门里还隐隐作痛,可思绪却不知为何,始终不愿停下来似的,转转悠悠,左思右想,异常地亢奋。
上一回,是帮着菲菲的时候才这般殚精竭虑,寝不安睡不宁吧?吴征自嘲地一笑。
其实一直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吴府里深不可测的实力,堪比任何一家顶尖门派的巅峰之时。已有的两位十二品高手不说,就是吴征自己也迟早要登临绝顶。
且以他的经历和条件——杀过十二品高手戚浩歌,独斗过天下前三的丘元焕,日常还有另一位天下前三的祝雅瞳与迟早是前三的陆菲嫣陪着修行。吴征要是三五年里达不到十二品,对他而言都是失败!这样一座府邸,可是吴征依然只把这里当作一个普通的家。
家,就要有温情,有厚意。一个家里总有人正混得风生水起,有了好事,就得带着大伙儿一道沾光。也会有人正诸事不顺,家人就得提携着他共同前进——除非是个无可救药的败家子。非如此,家不足以兴旺,也不会诸事都同心协力。
吴征对柔惜雪没有当年对陆菲嫣非救不可的执念,但柔惜雪也不是个【败家子】。在床沿坐了会儿,吴征还是一拍大腿喃喃自语道:「要不还是尽力帮一帮吧,或许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活得久些呢?」
柔惜雪身上的伤不仅会在今后让她越发受之折磨,也会大大影响她的寿命。
就像风湿病人,病越来越重,苦痛也就越发难忍,到了最后,生命就全成了煎熬。
而人的情感之复杂,有时难以说清。吴征想想柔惜雪今后每日受心灵与身体两处大伤的折磨,多少也觉得同情与可怜。道不明这股情感来自何方,或许因为她是自己几位最亲近女子打心眼里尊重的人,或许是人均有恻隐之心,也或许是接触得久了,了解得多了,越发能体谅她从前的不易,也就更为尊重她的坚韧不拔。
心生尊重之时,便会有诚心相助之意。
反正睡不着,吴征索性喝了口凉水胡思乱想起来。柔惜雪心智之坚韧,若无桃花山一事,或许她还会继续隐忍下去。当时霍永宁孤身一人,她与祝雅瞳若是联手,霍永宁凶多吉少。换了任何一人都会有良机不可失,失之不再来的想法,选择搏一搏再也恰当不过。
失策的地方,便是柔惜雪终究修行日久,对人世间复杂的情感,尤其是骨肉亲情理解不透。祝雅瞳袖手旁观,集中全力自保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这不怪柔惜雪,她一个自幼就是孤儿,还落发修行的尼姑想要懂得骨肉亲情,太也强人所难。与祝雅瞳的矛盾正因互相的不理解,柔惜雪始终无法理解师妹弃万般于不顾。一直到她决定孤注一掷的那一刻,她都没理解祝雅瞳。
按吴征的判断,柔惜雪的脆弱其实应始于此时。孤注一掷,成功了便是不世奇功,失败了就是自暴自弃,历来如此。柔惜雪在当时就是一心的不成功便成仁,之后苦心孤诣二十年的一切一朝尽丧,她坚韧不拔到难以想象的意志,在这一刻骤然开始龟裂……
之所以没有崩溃,同门在给她关爱的同时,也从未放弃过希望。被现实蹂躏得支离破碎,信念在不断崩塌的柔惜雪,才由此百无聊赖地活着。
吴征也是直到今日才发现了这一点!
这段一晃就过了两年有余的岁月里,冷月玦无数次地给她鼓劲,给她展示着希望的光芒,可是柔惜雪并未像意料之中的再度站得笔直。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在搀扶下仍是一跤又坐倒。言语的鼓励,只是让她麻木地完成一件又一件事。给她重生的天阴门,最终只让她觉得自己已然没有什么作用,了了个大心愿,活着的目的又少了一样。再激励她培育一支精中之精的强军,换来她触景伤情,自怨自艾。
饱经风霜的二十年里,柔惜雪一定有无数次的触景伤情,自怨自艾。但都没有这几日教学武功时来得多,来得深。从前再艰难,她自己的希望不灭,源于那一身强悍的武功修为。现今已在好转,可她心若死灰,因为所有的一切,她都只能旁观。尤其是教武!她一定有很多话想和营中的将士们说,也有很多地方想亲自演示一遍,让人看看这套武功最强的威力是何等模样,练起来也能事半功倍。
可她做不到。
——吴征赫然念及此处,又赫然想通,才赫然发觉了从前一直疏忽的地方。
柔惜雪失去的不仅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维护的宗门,还有她自己身上的东西。顶着两名恶魔的身体采补与心灵受辱,还能修到十二品的功力,个中的艰辛曲折外人难以想象。她为天阴门付出了一切,在吴府里众人待她也都着眼于天阴门,不免疏忽了她不仅是天阴门掌门,她也是柔惜雪,一个有在乎珍惜之事,活生生的人。
也幸亏她足够坚强,才能在那么的苦难曲折之下苟活至今。
吴征自己揉了揉太阳穴。尽力帮一帮是句随口可出的简单话,真要做起来可不容易,更怕的是给人希望,希望又再度破灭,那对柔惜雪不啻于灭顶之灾。话又说回来,吴征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时间。毕竟当年和陆菲嫣躲在一方小天地里悠哉闲适,全无外人打扰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或许再不会有。
吴征漫无目的地乱想了一阵,屋外脚步声又起。来人虽已刻意放轻,在院门外还犹豫停步,可仍难掩其中的惶急。此时会来的只有倪妙筠,而且看她的模样,八成又出了事。
吴征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却弹了起来拉开屋门。果见倪妙筠俏目含泪,面上又是焦急,又是委屈,看见吴征就扑了上来,又抓了他手腕扭头就走,道:「掌门师姐醒来之后又自行运功,现下又……又吐了血……」
吴征觉得自己也快吐血,气的。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好不容易为柔惜雪【糊好】了伤处,这一擅自运功至少是个前功尽弃。他一手被倪妙筠拉着,一手捂着脸,也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终于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倪妙筠,她没想到柔惜雪会执拗到这等地步,也没能想到柔惜雪居然会刚从睡梦中醒来,一察觉体内经脉有好转的迹象,就又莽撞到蛮不讲理地运起了内力——吴征也没想到。
一灯如豆,深夜里昏黄的烛火也没能掩去柔惜雪的满面苍白。吴征在房门口停了步,他虽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也没有下作到会去觊觎一名出家修行人美色的地步。
只是入门时的一眼之间,房内的不堪之色尽收眼底。女尼软绵绵地趴卧于床沿,迷茫的双眸,半是暗红半是苍白的双唇,还有密布的香汗,以及凌乱不整的衣衫。
若仅是如此,吴征连心里的涟漪都不会泛起半点。他的家中个个绝色,且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就算把天下间所有女子的相貌,都着高手画师绘制成册摆在他面前,也再没有能让他动念的容颜。
可柔惜雪不是画像,是活生生的人。她迷茫的双眸里俱是死气,想是她一觉醒来,发觉周身伤势大好,疼痛尽去,大喜之下以为重获新生。甫一运功立刻伤势复发,希望升起之后的破灭,才会是满目灰败。
她衣衫不整,大半个右肩裸出,唇角的鲜血尚未干透。想是倪妙筠急急去寻吴征之后,她胸闷欲呕,又不愿污了床单才挣扎着爬向床沿。地上没有血迹,她艰难地想支撑着上身,却又力有不逮,以至于失控般起起伏伏。吴征知道,这是胸闷之极又呕之不出,难受到极点才会如此。就像大醉之时吐得肚里全空,五脏六腑依然在痉挛,想吐吐不出的难过欲死。
吴征心中一怜,又是一痛。这样的眼神曾几何时也见过,还有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被折磨得了无生趣的陆菲嫣,手无缚鸡之力的玉茏烟,吴征还记得当时她们痛不欲生的模样。
「都这时候了,还忌讳什么?」倪妙筠见吴征停步,急得跺了跺脚轻声嗔道,几乎是扯着他一同来到床边。
裸出的右肩里春光乍泄,吴征搭上柔惜雪脉门的时候,还是从松垮不整的睡衣间隙看见了一丘雪肉。女子的奶儿是天赐的恩物,男子见了都有难以自禁地绮念重重。吴征很难形容一位女尼的胸前隆起,只觉万分地怪异,冒出的想法更是光怪陆离。
从前的天阴门掌门在天下女子间是一等一的身份。后宫的娘娘金枝玉叶之躯,自有最好的明珠,翡翠由最好的匠师制作出最好的首饰,以衬其尊荣显贵。天阴门是佛宗,柔惜雪落发修行,不戴首饰,也不着华贵的衣衫。可吴征这一刻本能冒出的想法则是:这是一对完全符合她身份的豪乳……
天阴门掌门有多尊贵,那这对豪乳之美就有多尊贵。
荒唐的想法一闪而逝。以吴征的定力,再旖旎的绮念也是说收就收。脉象其实没有什么好探,吴征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唯一庆幸的是,柔惜雪似乎对身体的苦痛心有余悸,这一回不是那么地【莽撞】。她察觉不对立时停手,体内经脉虽又多了好些创口,比昨日傍晚吴征为她医治时,数量可少了些。
「能不能……」看吴征松开按在脉门上的手指,倪妙筠又是惶急又是心疼。
一边急着师姐的伤势,一边也知吴征先前心力交瘁,此时若再强打精神,于元神大大有损。左右为难之下话只说了一半,不知如何是好。
「不能。」吴征与柔惜雪一同脱口而出。
柔惜雪虽受伤痛折磨,眼力却不差。吴征为他把脉时近在眼前,早已看见吴征满脸憔悴。在这个修为的武者身上,确切是精力损耗过度得难以入眠才有的征兆。吴征今日只为了一人大损精力,柔惜雪先前醒来一时狂喜忘形,现下不仅后悔不已,更满心羞愧,哪里还敢让吴征冒着风险再为自己医治。
吴征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倪妙筠虽为她整理好了衣襟,女子平躺之时自有难挡的风情,吴征不敢多看,望向倪妙筠沉着声道:「再治一回,你师姐还是
会忍不得擅自运功,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治来做什么?怎么治?」
同情归同情,说起来火气也开始直冒,吴征一点不客气。倪妙筠撅了撅唇,终究不敢多说,又听吴征疾言厉色,心知情郎不会漫无目的纯粹发泄怒意,索性低头不言。
她深知吴征的为人脾性,当着自己的面还这般说话,定然另有用意。吴征的治疗之法立竿见影,柔惜雪的心结恐怕唯有他才能说得通,毕竟论柔惜雪心目中的威望,吴征一时无两,几位幸存的同门都不如他。
「吴先生几度施以援手,劳心劳力,贫尼心中深感不安。夜色已深,请先生早些安歇吧,天明之后,贫尼再登门拜谢。」柔惜雪强撑着坐了起来行礼谢过。
深夜私房,衣物单薄,面对一名年轻男子诚心谢恩,这在从前无法想象的一幕就这么荒唐地出现。柔惜雪恍恍惚惚,她不敢回首的日子里比现下要难堪得多,但吴征不是恶魔,他满腔怒火,却绝不会以目光或是动手动脚肆无忌惮地欺辱她。
而且,柔惜雪清晰地知道,歉意之外,她有多么地希冀吴征火气过后能再帮自己一回……
低垂的头,平和恬淡垂落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因此闪烁起来,吴征看在眼里。
这与为人是否虚伪无关,再迫切的愿望一样要分场合,他当然知道柔惜雪心中的渴望,也由此可见,这位坚强的女尼眼下有多么地脆弱。
「柔掌门啊……」吴征有些痛心疾首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你的师妹,徒儿,每一人都关心你到了极点,但凡你有什么意外,她们该多么伤心?
突击营里的将士都在翘首以待,等着你传道授业。偏生你自己,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让我安歇?我怎么安歇?我现在就是回去了躺下,光担心妙筠我都无法入眠。
你也不爱惜你的师妹,你对我言语上恭敬,可惜心底半分敬意也没有。你莽撞的时候,不管不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同门,有没有想过突击营的将士实力不足,光凭他们现有的武功,我永远也对付不了贼党?」
「贫尼惭愧……」
「你真的该惭愧。」吴征不理倪妙筠近乎乞求他给柔惜雪留些面子的眼神,厉声道:「想你当年多么坚韧不拔。若是头两年你萎靡不振也就算了,现下一切都在向好,我身边的每一位都斗志昂扬。为什么?为什么你柔惜雪还是这般浑浑噩噩,连个愣头青都不如?」
柔惜雪头垂得更低,双目不敢再睁开视物,只低着头唇瓣念念而动,不知是忏悔还是彷徨。诵经片刻,柔惜雪抬头睁眼道:「吴先生,贫尼心弦已断,再不能如从前一般忍辱负重,也早已不配再为天阴门掌门。尚未传位给玦儿只因想等一个合适的良机。贫尼……误了吴先生的要事,甘依军法。」
「军法?你撑得住么?」吴征没好气地道:「若是罚你今生永不准再运内力呢?」
屋里忽然沉默,柔惜雪竟不敢答会如何。片刻后吴征的气也忽然消了,不仅因现下的柔惜雪足够坦诚,不打诳语,也因她低下头时,眼眶里终于落下晶莹的泪珠。
正如她所言,心弦已断,再不复从前的坚韧不拔。从此之后,无论她眼界多高,见识多广,多么足智多谋,她就是个患得患失,敏感脆弱,胆小却又莽撞的女子。她仍有能耐将手中的事一件件做好,但她再不能领袖群伦,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一代绝顶高手沦落至此,卑微到亲口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谁能不黯然神伤?
倪妙筠死死捂着瑶鼻樱唇,生怕哭出声来被柔惜雪听见。掌门师姐甚至已没有回答吴征问题的勇气,出家人不打诳语,只因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做得到。她面色一会儿沉重,一会儿又淡然,不知是早已在心中深埋的念头被吴征翻了出来,还是方才又有新的明悟。
「不答,就是做不到了。」吴征丝毫不留颜面,继续逼问道。
「是,贫尼……当真做不到。」柔惜雪再一回直面现实,她面上虽能保持淡然,一颗心却直落落地向下沉,信念似在被加速摧毁。
「呵呵,武功就一定这么重要?凭你的聪明才智就算没有武功一样足以领袖一方。」
「贫尼现下不能了。」柔惜雪又再度落泪,道:「贫尼有负九泉之下的同门。
贫尼已身无一物,修行武功时曾倾注无数心血,一朝尽失,贫尼实在放不下……」
「就是非做不可,今后还是会犯险咯?」吴征怒其不争地摇摇头,翻了翻眼皮道:「那么,若能修习武功,让你做什么都愿意了吧?」
「不能。」
「嗯?」倪妙筠与吴征都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柔惜雪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就为冒险去寻找修习武功的一线希望,可说什么都不在乎,居然会回答不能?
「贫尼再不为一己之私做害人事。」柔惜雪凄然道:「贫尼害过吴先生,也害了雨姗。终此一生,贫尼虽无用也不再害任何一人。」
吴征定定地看了柔惜雪片刻,起身鞠了个躬道:「柔掌门能说出这句话,晚辈佩服。这事情,晚辈将尽力而为。但是前辈不要高兴得太早,有两样事要先说清楚。」
「吴先生请吩咐。」倾心交谈了好一会,柔惜雪浮躁的心也安宁许多,有些物我两忘的意思。
「第一,晚辈没有半点把握,只能尽力一试。成与不成柔掌门都不要大悲大喜,也不要有什么期待。」
「贫尼其实十分期待,但无论结果如何,贫尼心中待吴先生只有感恩之心。
若是不成……也是天意……届时贫尼大悲也好,无欲无求也好,认命就是了。又有违吴先生之意,请先生可怜贫尼已着了相,万望海涵。」
吴征无可奈何。柔惜雪说得诚恳,全是真心实意,也是人之常情。非要让她能全然克制自己的情绪,那柔惜雪已是圣人悟了道,还要他在这里啰嗦劝解?
「好吧,第一点就算有言在先,应不应都无妨。第二点便没得商量,柔掌门若是不允,这事就当晚辈没说过。」吴征看了看倪妙筠,示意不是不给面子,是确实绝无余地:「关于治伤的一切,都得听晚辈的。尤其柔掌门再要动用内力的唯一前提,便是晚辈允可。无论在任何时候,若无晚辈亲口当面允可,柔掌门擅运内力,晚辈会立时翻脸不认人。这事没有任何退路,到时候就算我娘,妙筠,玦儿一同来求,我也绝不会再为柔掌门的武功想一点办法。柔掌门能允诺么?」
亲口当面,条件十分苛刻,却让倪妙筠心中松了一口大气。女郎看着吴征嘟起了樱唇,对爱郎的思虑周祥满心欢喜。她一点都不担心柔惜雪,观师姐这几日的言行,她只能答应吴征的要求。一旦答应,不管今后是不是能恢复伤势再修武功,最起码在严苛的条件之下她不敢再莽撞胡来,至少不会再伤身。
「贫尼不敢诓骗吴先生,贫尼许诺吴先生并在此立誓,若有违誓言,永堕拔舌地狱不得超生。」
柔惜雪果然应承下来,一方面吴征已展示了独门内功对她伤势确有帮助。能否疗根治本不知,但天下间绝没有比吴征更有希望能医治她内伤的人。另一方面,她也别无选择,与其胡乱尝试害了自己不说,还误了诸多大事,不如相信吴征。
这人自出道来,小毛病固然多,但是有情有义,的确是值得信赖甚至以生死托付之人。不仅身边人是这样信赖他,突击营一营的将士都可以把后背托付给他,把命卖给他。
「好!妙筠在此,正好做个见证。晚辈再说一遍,是若无晚辈亲口当面允可,柔掌门绝不可擅运内力!柔掌门既然允了,晚辈冒昧,请柔掌门伸手。」吴征也干脆,奋力运起内力振奋精神。
「吴先生不可再伤神,贫尼不敢。」
「我现在回去难道睡得着?妙筠能安生?柔掌门能入眠?」吴征不依不饶,如此坚持除了这些原因之外,还有一点也是给柔惜雪留个教训,下回再有运功的冲动时三思而行,不要害人又害己。否则到时候想不治也真的难,天阴门的另三位跪着不肯起来,吴征要怎么办?这种情形断不能发生:「请柔掌门伸手。」
关于治伤的一切,都要听吴征的。柔惜雪见吴征坚持,不敢不听,也知吴征分明在给自己下马威,只得伸出皓腕。
吴征带着三分火气,闭目按上了脉门。 虽是第二回以内力附着在经脉附近的细胞上,比第一回熟练许多,已大耗心
神的吴征还是累得几乎虚脱。被倪妙筠扶回了屋里,一觉直接睡到日头偏西。
撑着酸软的身体起身,耳听着校场上还有将士们操演的喝声与欢呼声。吴征略作梳洗,舒展着四肢走向校场。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操演早已结束,柔惜雪日常都在指点将士们的武功,一直到入夜方才罢手。营中五百多的将士,每一位都要找出他们被掣肘之处,再寻出解决之方,授以一套新的武功。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再偶尔碰上些脑筋打结理解不来的,还得反复说明。尤其在初期,进展着实有些慢。
倪妙筠见吴征来到,遂打了个手势让将士们继续,羞红着脸朝他走了过来。
这帮豪杰胆大包天的事情干过不少,但是敢嬉闹吴大人与倪监军的一个都没有。
嘴上蹦不出一个字,心里早就笑开了花。看看,吴大人和倪监军小别胜新婚,几日不见一定思念得紧。吴大人昨儿傍晚来到,红男绿女,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倪监军的姿色非凡天仙化人,吴大人操劳一夜睡到现下才起得来……什么?你说倪监军为何起得来?那是人家认真负责,武功又高上那么一些,当然起得来。
将士们这么一想,不免脸上神情古怪。倪妙筠眼观六路早就看得明白,不由咬牙切齿,越走眼睛睁得越大,越是倔强……吴征心里也是不停地叫苦,昨夜早盘算的是与倪妙筠恩爱一番,来的途中还万般期待,不想全给搅黄了,说起来还有一肚子怨气来着。
「昨夜辛苦了……」话一出口,倪妙筠险些给自己一记耳光。慌乱之下歧义重重,这叫什么话?
吴征果然失声而笑,连连道:「不辛苦不辛苦,别说未能一亲芳泽,就算瘫在倪仙子的石榴裙下,那也算不得半分辛苦。」
「你也来逗人家。」倪妙筠急的一跺脚。将士们的神色,吴征的眼力当然也看得清楚,自己又落了话柄,情郎哪会不逞些让自己心中甜甜,又好气又好笑的口舌之利?女郎一咬唇瓣,借着背对将士们的良机一亮满口白牙,做了个欲咬的势子。
吴征微微一笑,也微微一挺腰,意思再也明显不过。趁着倪妙筠还未来得及发作,赶忙拉起女郎的纤手道:「我们这里看一会。」两人并肩而立,吴征道:
「你师姐昨晚没再乱来吧?」
「你定了规矩,师姐既然应下了就不会乱来。」爱郎轻薄,惹得她满面绯红,此刻却感激地紧了紧吴征的手道:「你的话,她能听得进。吴郎,这件事真的难为你,也要花去你许多精力,但是,人家真的想师姐能好起来。而且,一个有武功的柔惜雪,一定能帮到你更多!」
「她如果不能好起来,寿元难过十年……」吴征也紧了紧大手道:「先不用谢我,其实我现下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姑且一试吧。啧,也实话实说,我现下越来越佩服她了!」
柔惜雪手持一根竹杖指点武功。她精神比前些日子健旺许多,中气不足的声音也嘹亮了些,远远地飘在吴征耳里,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连吴征都觉有些醍醐灌顶之感。难怪天阴门在祝家一事里损失惨重,多年后又能高手如云。有这等名师指点,天赋出众如倪妙筠,冷月玦等人的修为真是一日千里。
「那当然。」倪妙筠傲然地挺了挺胸,与有荣焉道:「世人只知她是绝顶高手,哪里知道师姐才大如海。你看,将士们一个个对她都是心悦诚服。」
「盛国现下就是唯才是举,这么厉害的人物,哪能只做这么点事呢?妙妙说对不对?」吴征目光闪烁,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遥指着将士道:「这样教下去细则细矣,就是太慢,不是最优之法。营里那么多将士,不像天阴门就那么十来号同门,得换个方法。」
吴征拉着倪妙筠的手趋近,女郎心中虽羞,也知吴征放肆一回,本意是告知
将士们两人已然定情。否则倪大学士的女儿,在军营里跟着自己暗地里不清不楚,传了出去有辱倪府。倪妙筠走了几步,心情渐定,落落大方地任由吴征牵着,只微嘟着唇目光左右扫视,难得在此事上有几分镇定。
「恭喜大人……」
「大人好福分……」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吴征走近,将士们停了手中活计齐声欢呼起来。吴征四面拱手谢过这一番祝福,又向柔惜雪道:「劳烦柔掌门在此,辛苦,辛苦,这一番恩义晚辈铭记于心。」
「不敢。」柔惜雪合十一礼,道:「贫尼分内之事而已,不敢称恩义。」
「晚辈有句话,请柔掌门一同参详一二。」吴征向着将士们道:「柔掌门言传身教,将士们一定获益匪浅,但其中有个不妥当处。晚辈旁观了一阵,猜测一日下来能给五六名将士授一套武功已是顺遂了吧?」
「五六名已算得多了。」
「然也。营中五百余名将士,就算一日有五名,再扣除歇息的日子,更不敢让柔掌门每日操劳,要教一遍下来少说也要五月时光。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得不到柔掌门指点的将士要荒废太多时日,不大好。」
吴征这一句话说得有些将士眼泪都快下来了。柔惜雪的本事人人亲眼所见,谁不着急能快些得她的指点?尤其眼看着忘年僧,墨雨新这几位运气好,一开始就得了指点的,几日下来武功暴涨了一截。忘年僧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操演一完就拉着从前与他平齐的高手对练,眼看着那几位与他的差距一日一日地增大…
…忘年僧得意非凡,大嗓门子一吼,谁不知道他得了天大的好处?当面自是人人称羡,背地里就是难免嫉妒。有几位与他平日就不太对付,找着机会就要较量一番的高手,更是觉得人生一片灰暗,永无出头之日……
可惜柔惜雪要教谁,几乎全凭运气,虽是人人最终都会得到她的指点,前后下来的差别可就大了。需知五月之后,最后一位将士刚刚被柔惜雪提点一番,忘年僧的那套武功估计也练熟,都能开始练第二套了……
若是平日,震天价的叫好声已然响起,今日呱噪的军营居然鸦雀无声。赞同吴征,也没人敢数落柔惜雪的方法有欠缺,倒是足有四百多位将士眼巴巴地望着吴征,满脸要他【主持公道】的模样。
「吴大人教训的是,贫尼茅塞顿开,此前确然是欠妥,欠妥。」柔惜雪从善如流,且一力维护吴征在军中的权威。她武功虽失,为人处世仍然分寸得宜。她想了想道:「第一轮当以简,以速,以见效为主,贫尼拣些易入门,易教,又可通行的速成之法,旨在不荒废时光。待第二轮,第三轮再徐图进取,精雕细琢不迟。吴大人看这样可好?」
「大善!」吴征抚掌又一鞠躬,道:「授业之恩,营中将士都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柔掌门的大恩德,突击营永生难忘。」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些许矛盾解决,突击营里的都是义气当先的好汉,当即许下重诺。这番诺言其实在柔惜雪开始授业时,将士们就已在心中许下了,但是主官在此挑了头,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立下誓言。
「贫尼幸何如之。」柔惜雪心神一阵恍惚,合十间又落下泪来。她太清楚这支军旅的力量,待他们的修为再上一个台阶,再填充入几名绝顶高手,的确能给暗香零落以巨大的威胁。吴征所言复仇压箱底的本钱,不是妄言。
「今日先到此为止吧,柔掌门累了,你们多多体恤些。」
吴征散去了将士们,与倪妙筠,柔惜雪一同用膳。之后探查柔惜雪体内经脉,发觉自己的方法行之有效,柔惜雪的经脉创口有了自己附着的内力保护,很快就大见好转。她又乖巧地不再擅动丹田内力,经脉得了滋养,创口渐渐复原。
柔惜雪亦对吴征的独门内功大感惊异。她精研百家武功,从未听说内力居然可以于经脉之外运行。吴征的不但可以,且威力无穷,以他的年龄和眼下的修为,几乎可称中原大地千百年来,宁鹏翼之后第二人。连祝雅瞳在他的年龄也没有这等修为。
吴征替她疗伤仅有两次,可是内力在她体内无拘无束地穿行。柔惜雪是习武的绝顶天资,虽不明细胞与神经的道理,可感同身受之下也有一些明悟。更隐隐然地,对吴征为她治伤,恢复内力的方法有了些笼统的猜测。
猜测模模糊糊,即使是飞花逐影,也不能理解何为细胞。但是这些模模糊糊俱似光明,在她混沌不堪的世界里亮起,更不妨碍她的信心陡增。
用膳时只吴征与倪妙筠闲聊两句,柔惜雪默不作声,把脉时她也不发一言。
可柔惜雪目光里始终逃不开吴征的影子,当她幡然醒悟发现自己的失态时,居然有些哑然失笑。每一回给将士们授业,没轮上的都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满是期待。现下自己看向吴征之时,不也正是这样可怜巴巴,满是期待么?
丹田与经脉伤势非一朝一夕之功,急不得。尤其柔惜雪内伤甚重,连创口都没愈合,更急不来。比起昨夜,柔惜雪忽觉自己耐心十足,半点都不焦躁。伤口愈合要时日,吴征寻摸一条稳妥的方法也要时日。但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只要有希望,耐心就会有。
「吴先生不忙的,贫尼现下已半点都不急,真的。」柔惜雪心中有愧,吴征的精神始终有些萎顿,全因自己的莽撞之故。且自家师妹与他恋情正浓,当寻机抽身才是。
「趁热打铁。」吴征龇牙抽了口冷气,精力耗费过甚的感觉不好受,但有些事咬着牙也得做。柔惜雪身上伤势好转,经脉伤不是小事拖延不得。方法有效,更当每日巩固,直到创口愈合才行。他默运元功片刻,睁眼道:「请柔掌门伸手。」
柔惜雪应承过的事,不敢违抗,只能低着头伸手,在一旁的倪妙筠看来居然有几分乖巧之感,不由心中大慰——掌门师姐近期是绝不会再胡来了。
在柔惜雪心中正百感交集,吴征这样待她已不是一个好字能形容。加上重建的天阴门,倪妙筠和冷月玦均有一份好归宿,再到大耗元神为自己治伤。在她心中升起的是何以为报之感?
这又是一份巨大的迷茫,吴征正蒸蒸日上,自己还有什么能力能报答他?还有什么东西能报答他?迷茫之间,吴征的内力透体而入。
或许是吴征尝试之后胸有成竹,这一股内力比昨日的强劲许多,像是男儿粗糙又温暖的大手,热烘烘地顺着经脉周边涌向四肢百骸,像在抚摸着这具高洁脱俗的玉骨之躯。
这副娇躯早非冰清玉洁,同为男子,从前的像是恶魔,恣意地轻薄凌辱。现下的却屏息凝神,小心翼翼,一点一滴地为她抚平身上的伤患。
经脉弥漫周身,今日增强了的内力远比昨日清晰得多。热力转过任督二脉,像搂着自家的腰肢;透过足阳明胃经,像从上至下抚摸过右边玉乳;再环绕着手少阴心经,则像捧着伤痕累累的心,温柔抚慰。柔惜雪又有要落泪的冲动,但她不敢打扰了全神贯注的吴征,只能尽力收敛心神。
在她体内的内力越来越强,感觉越发地清晰。这股内力现下的威力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个中恩义,沛莫可御……
柔惜雪似在温泉之中,烫得娇躯越发酥软,意识越发迷糊,再度沉沉睡去。
第六章 猎狐于野 其血如鸩
春末夏初,草长莺飞。远山上绿草如茵,树木葱茏。山上的兔儿,灵鹿一个个都吃得膘肥体壮,肚皮滚圆。这是一年里最宜人的时节,山野郊外从不乏结伴游玩的人儿。
三骑骏马结伴而来。吴征胯着宝器在中,【奔霄】腿高身长,极显神骏。柔惜雪和倪妙筠落在两骑之后,她们各自骑了匹母马。三人也不放蹄,任由马儿嘚嘚哒哒地信步而行。——柔惜雪伤势好转,勉强能骑得骏马,但要挥鞭飞奔,非得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可。
突击营又到放假的时日。这二十来天功效卓著,柔惜雪从此前的细致入微转为粗略指点,传授的武功也以浅显为主。营中将士很快就【人人有功练】,一个个的喜笑颜开。突击营的操练甚是辛苦,今日的假期难得还有大半将士留在营中苦练,但对柔惜雪而言就是好不容易能喘口气。
风光明媚的郊外,实在是散心放松的大好地方。背上行囊,乘上骏马,再挂上两张弓,两壶箭,倪妙筠想着此际的狐狸油光水滑皮毛正茂,打上几只做些裘衣,正是上好的佳礼。柔惜雪身体羸弱,冬季有这样一件裘衣可以御寒,祝雅瞳一定也会喜欢。女郎偷眼瞧瞄正左右张望的吴征,暗道看他的样子,一定不知道自己爹爹寒手寒腿,送件温暖的狐裘,爹爹一定会喜欢。
吴征选了片空地拴好马匹,带上弓箭,又扛上只麻袋,道:「上山吧?」
「走。」倪妙筠现下但逢出游都兴高采烈,搀着柔惜雪的手臂道:「师姐还不累吧?」
「不会,和你们一起。」柔惜雪淡淡微笑,她运不得半点内功,但经脉伤势一天好似一天,比起此前两年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要好上许多。
吴征哈哈一笑,看准了山路将麻袋打开,伸手进去一阵掏摸抓出两只肥兔儿来。
狐狸虽有尖牙利爪,体型却不大,豺狼虎豹都能轻易要它的命。所以这东西胆小又谨慎,不像那些猛兽满山地逛荡,平日喜欢躲在洞里不现身。想要猎狐,就要有诱饵,不放两只兔儿让狐狸来抓,人又怎能取它的皮毛呢?
兔儿被关了好些天,一时得了自由喜出望外。山林间都是青草的香味,这里有它们最喜欢的食物。两只兔儿瑟瑟缩缩地张望片刻,就蹬着腿跃入草丛里。而两日来直到昨夜刚停的小雨,也让被困在洞窟内的动物们饥肠辘辘,今日的阳光明媚,无论对谁都是猎食的大好日子。
吴征跃上树梢监视兔儿的动向,远远的,倪妙筠搀着柔惜雪在山路上缓缓跟随。吴征无奈地摇摇头,男人嘛,想要有漂亮女人,不仅要英俊多金,才华横溢,有时候也得做些苦力活。没有女人不喜欢心爱的男人为她们鞍前马后,她们的虚荣心会因此得到极大的满足。所不同的,蠢女人会以为这是男人应该做的,而聪明的女人,就会十倍百倍地回报。否则,怎会总有出色的男子心甘情愿地为聪明的女子鞍前马后呢?
柔惜雪的伤势稳定之后,倪妙筠终于可以夜入吴征的房里,时不时地,吴征也是暗夜偷香,闯进她的闺房。两眼放光的女郎总会热情地回应,再一起欢好到倦极而眠。每想到个中旖旎,吴征都不由露出微笑。今日打猎虽要多出些气力,想想今夜的报答,还有什么不值得呢?
有了诱饵,狡猾的狐狸也终于露出行藏,小半日下来三人就打了两大三小五只狐狸,收获颇丰。躲过午后最烈的阳光,三人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影子启程回营。
骏马仍是信步而行,吴征看看天色,暗道若是天黑之前赶不及抵达突击营,在野外对付着填饱肚子再回也不迟。正思量间,就见远处两匹健马飞驰,滚滚烟尘在夕阳下分外地浓烈。
吴征一皱眉,超倪妙筠打了个招呼,便催开宝器迎了上去。马上有一人是邵承安,他今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来的方向是突击营,说明他已去营里找过自己,巡不着人才在于右峥的陪同下赶了出来。
这么焦急,必有要事。吴征心神不安,也不愿烟尘惊扰了佳人,忙率先赶了上来。
邵承安丝毫未放缓骏马飞奔的步伐,只在吴征面前才飞身跃下马来。骏马依然向刺斜里猛冲,互感身上一轻,又无人催促才停步迷茫地回头。
「主人,杨爷出事了……」邵承安从怀中掏出火漆密封的书信呈上,说出让吴征心头一跳的话。
杨爷就是杨宜知。昆仑派重开山门,戴志杰与顾盼坐镇烟波山,杨宜知便负责四处遴选人才,按时日计算近期当在镇海城附近。吴征沉着脸拆开火漆,目光一扫,脸色更加难看。
邵承安说的是出事,那就不是最严重的后果,至少性命无忧。但这么焦急地赶来,杨宜知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吴征心情略定,可是信上的字迹又让他头皮发麻。
「古海成。锡山剑派弟子。死因:胸骨粉碎,疑钝器重击。」
「范东青。鹰爪门弟子。死因:肋下中掌,五脏破裂。」
「雷碧碧。归元山庄弟子。死因:内伤,不治身亡。」
「涂明开。飞鸾镖局副总镖头。死因:太阳穴遭重击。」
「岳池。清溪门弟子。死因:内力全毁,自尽。」
五条人命,看上去不太起眼。本就是些二三流的门派,死几个弟子这种事情,在好勇斗狠的江湖上每一天都在发生,至多也不过是一时的谈资,过后便忘。但吴征知道这一回没那么简单,甚至是巨大的麻烦。
「古海成是锡山剑派的二弟子,据说武功稳居同辈第一,几乎是派里公认的掌门人选。范东青是鹰王范世坚的嫡孙,已继承了鹰王的衣钵。雷碧碧不仅是归元山庄的弟子,且下个月就会明媒正娶,成为庄主的平妻。涂明开在飞鸾镖局走了二十三年的镖,从趟子手一路升做副总镖头,老镖头甚至把长女都许配给了他。
岳池是清溪老人的关门弟子,已尽得真传……」
邵承安将关键处一一细说,吴征眉头越皱越紧。五个人,分数五家门派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两日之内相继死去。每一家都指认杨宜知就是凶手,从死因来看,也确实都死在重手法下,正是杨宜知的武功路子。
「宜知怎么样了?」
「杨爷被下在牢里待开堂问审,属下已设法见着了杨爷。当日的事杨爷已巨细靡遗地告知属下,正待禀报主人。」邵承安低下头,不敢居功自傲。
「很好。」得力的部下可以省去大量的功夫,吴征赞了一句,道:「都是自己人,无妨,直接说吧。」
「是。」邵承安略有疑惑。倪妙筠是铁板钉钉的主母之一,于右峥也是心腹,但怎地柔惜雪也不需忌讳了?他不敢抗命,忙将镇海城一带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出来。
杨宜知鲜衣怒马。与吴征的沉稳不爱张扬,对华衣没什么兴趣不同,他的用度都极为考究。上好的衣料,合身的剪裁,腰带上系着白玉飞天佩,双履上绣着金丝五彩云,就连骏马的铃铛都是纯金打造。
由根基之地大秦来到盛国,要历经艰难的不仅是吴府,昆仑派,还有随着他们一同来到盛国的各家豪族。陆家,顾家,戴家,杨家等等,无一不是经历着百年来最艰难的时光。
一帮【外来者】,有钱,有实力,有靠山,举家迁移来盛国落地生根,无论到了哪里都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没有一家当地的豪族会欢迎他们,没有一家当地的豪族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把他们带来的金银财宝吞得一干二净。
张圣杰可以给土地,但不会是早有主人的肥田。偏僻地带的土地要人耕种,种出的粮食要有销路。各大家族从前的生意也要慢慢地捡起来,在盛国大地上,与原有的竞争者殊死搏杀,冲出一条血路。
所以杨宜知从来了盛国起就不能不高调,且越来越高调。
现今吴府站稳了脚跟,就是对他们最强有力的支持,昆仑派若能重立,便是他们再度张开的旗帜。名声要靠口口相传,杨宜知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在第一时刻知晓,恨不得昆仑大学堂里一天之内就都是学子。他昆仑派杨三就是要高举高打地进入镇海城,最好闹得满城风雨。
但是杨宜知也知道,高调归高调,闹得太大就不能了。豪族们来到盛国引起敌视,概因【抢地盘】。昆仑派重开山门,同样是【抢地盘】。
比起燕国和大秦的两家门派并驾齐驱,盛国特别地不同些。因为国师费鸿曦身为天下第一高手,庐山派在盛国的地位超然,多年来揽走了绝大多数优秀的苗子。于是盛国的江湖里庐山派一家独大,硬是要说谁是盛国第二门派,怕不有七八家跳出来说自己就是第二。
这几家比上不足,比下又太过有余的门派,便如军阀一样割据而生,多年来相安无事。——谁也不比谁更强多少。就算你更强些许,也没有吞并我而不遭受重创的实力。就算你有本事有气魄一口吞了我,还要问老大庐山派答应不答应,会不会看你有坐大的意思,反手一掌拍下来,拍得你灰飞烟灭。
但忽然来了个昆仑派就不同了。争不了第一,没人愿意轻易交出第二把交椅。
他们也达不到费鸿曦那样,以国之安危为先,门派间的利益争斗可暂时搁置的眼界与气度。所以昆仑派想重开山门,建起根基之地只是第一步,如何与这些武林门派周旋,甚至求同存异,共谋利益才是重中之重,难上之难。
吴征当然早已想到了这些难处,山门外那两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正由此而来。不仅是立起门派大义,也是告知诸多江湖同道昆仑派的志向。昆仑从立派起,境界就与你们不同,不在一个层面上,大家并不冲突,莫要动不动就以为要来抢你们的地盘。
然而吴征也知道光凭这两句话作用不大,昆仑的山门想要重焕光彩,还得靠着大家同心协力,脚踏实地地做起。吴征没有这份闲工夫,也管不到这么细致的地方。
于是山门交给戴志杰打点,他人细心谨慎,又有过目不忘之能,性子又比其师顾不凡更加宽厚些,一定能把门派打点得有声有色。
宣之四方,遴选人才的事情就交给杨宜知。这是一份苦差,也是一份肥缺。
昆仑派在盛国境内收徒,自会与各地建立起无数联系,不仅是授徒,还有生意的往来与商路的开发。从大秦来的各家豪族正要依托这样的机会重新崛起。
四方奔走,杨宜知已胸有成竹。所以远在三十里开外,杨宜知就发现有人盯梢,待他独自入了镇海城,至少有十二人从城门口平白无故地没入阴影里,就此不见。
连随从都不带,不仅是胆色,更是信心。他虽然年轻,但在中坚力量一战尽墨的昆仑里已必须担起重责。他的名声虽不算如雷贯耳,武功也未到炉火纯青,但名门弟子,面对这些下一等门派从来都有一份优越感,也有优越的本钱。
一入城门不远就是天祥客栈。城门口的几家客栈,没有一家比天祥客栈更大,更豪华,更舒适,住上一天居然要一两三钱银子!在紫陵城里或许算不得太让人瞠目结舌,但在镇海城就是一等一的豪奢,这是火虎堂的产业。强龙不压地头蛇,也得看地头蛇的能耐有多大。放眼镇海城,乃至周边的居然城,丹洋城,火虎堂都是最不容易招惹的那一条地头蛇。
三十年前,老堂主冯昊远从镇海城三十七家帮会里凭着一双铁拳打出了声名,也硬生生地将火虎堂打成了镇海城第一帮派。又一路打出镇海城,打到居然城,丹洋城。扬州六郡之中,西面三郡都成了火虎堂的势力范围。
冯昊远打了二十三年,终于把自己打累了,打残了。近七年来,冯昊远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已越来越少,近四年更是足不出户。听说除了贴身的家眷,火虎堂中除了厉白薇厉大总管,再没有人见过他,更不用说外人了。
杨宜知大踏步地进入天祥客栈,早有伙计引了他在二层窗口通风凉爽,视线又佳之处坐下。二层里有不少宾客,但这一桌的左右都是空着的,仿佛刻意留下。
杨宜知微微一笑,取出一锭银块抛在桌上道:「先住一天看看。」
银块足有十两重,闪着冷冷的银光。天祥客栈虽奢华,这一锭银子也足以住上七日。但杨宜知清楚,一两三钱不过是住一天的价格,他不仅要住在这里,还要吃喝,还要玩乐,兴许还会开宴迎四方宾客,也兴许会喝多了酒,乒乒乓乓砸碎了杯碗。——光住上一天就要一两三钱的地方,用的杯碗也都价值不菲。
「呵呵,杨三爷的银两,小人不敢收。今日一早小人就得了吩咐,三爷在本店的一切吃喝用度,一个子儿都不用。」
小二赔着笑,他不知道这位杨三爷的来头如何,只是按着吩咐,用他最热情,最让客人舒服的方法,让这位大爷开心就好。
「呵呵。」小二万万想不到酒到唇边的杨宜知忽然停手,虎目一瞪,寒光四射,仿佛刀锋一样让他打了个寒噤:「要是按我从前的脾气,这一口酒就泼在你的脸上!」
小二也变了脸色,冷汗开始从额角上冒了出来,他低着头以卑微的姿态尽力平抑着杨宜知的怒火,只听道:「滚!」
店小二低着头鞠了个躬转身就走,杨宜知冷笑一声,就算吴征在这里也不会责备他摆架子。既然知道本人已到,还事先做了安排,却遣来个店小二,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还是给脸色看呢?
银锭还摆在桌上,小二不敢拿,杨宜知也不收回,好酒好菜依然流水般送了上来。杨宜知嘿嘿笑着,不客气地风卷残云般吃了一顿,又举起酒壶打开壶盖,咕咚咕咚地将整壶好酒都倒进了肚子里。
此时就听楼梯上响起踢踏之声,一人道:「杨三爷好酒量。」
杨宜知一眯眼,知晓终于有正主儿来了。江湖上的豪杰,客客气气的有之,但大多时候还是以力服人。拳头大的未必道理就大,但是先说两句没什么问题。
杨宜知直接轰走了小二,丝毫不留半分颜面,显得有恃无恐。既然他底气十足,也就没有些不三不四,上不得台面的人再来骚扰。
杨宜知来镇海城一带时就已熟读此地的势力,以及头面人物的特征。来人的脚步声分明有,又像无,并非刻意就显露了一手好轻功。加之一开口声线偏低,又让她有几分刻意地辅以婉转妩媚,听起来不显温柔,甚至有些阴阳怪气地渗人。
杨宜知哪里还会猜不到来人是谁?
「厉大总管?」
一袭白衣,士子装扮,青丝绾起,腰间插着把折扇。来人正是镇海城里的头面人物之一,火虎堂大总管厉白薇。装扮的清新脱俗,并未让她更显出尘貌美。
杨宜知眯起了眼,这位大总管生得女生男相,怪的是要说男生女相也无不可。若不是这个名字,还有一对撑起衣衫的胸脯,以及她虽有些黑,但细腻光滑的肌肤,杨宜知几乎要以为厉大总管是个男人。
「杨三爷大驾光临,在下若不亲来,日后不免叫江湖同道笑话镇海城里没规没矩。闻名不如见面,杨三爷好气魄。」
「呵呵,可惜厉大总管来得晚了些,否则杨某还有幸敬大总管一杯酒。」杨宜知揶揄道:「厉大总管盛情,杨某心领。」
「来人,再开一席,给杨三爷接风。」厉白薇不以为忤,似笑非笑地大袖一挥,立刻有仆从手脚麻利地将残羹冷炙全数收拾干净,好酒好菜又流水一般摆了上来。
「杨三爷,礼数不周,在下先干为敬。」
杨宜知眼睛一亮,厉白薇的先干为敬不是用杯子,也不是用碗,而是用壶。
她揭开锡壶的盖子,将整壶酒咕嘟嘟地倒进了肚子里。能喝酒的人很多,喝酒用倒的人很少。能喝酒的女人也不少,但是喝酒用倒的女人更少,不由得杨宜知不感到惊喜。
昆仑派上上下下好酒的不算多,吴征就未养成有事没事都喝两杯的习惯,所以师兄弟俩关系虽好,也很少一醉方休。戴志杰更是克己守矩,来了盛国之后干脆滴酒不沾。杨宜知理解这位二师兄,他的师尊顾不凡在昆仑派覆灭一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吴征虽未将顾不凡逐出门墙,戴志杰却始终有一份负罪感。他所能做的,就是再加一把劲,多将师尊留下的屈辱洗刷一些。
屈指算来,杨宜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喝过一场酒。酒逢知己才会千杯少,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喝得更多。他来镇海城虽身有要事,但一点都不着急,再说想要办成要事,喝酒也是其中必有的一件事!
一到镇海城,就能与当地最有权势,最不好惹,也最不好打交道的人一起喝酒,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于是杨宜知也打开壶盖,一样将酒倒进了咽喉里。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见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厉白薇的眼睛也开始放光。而且,随着两人一壶一壶地将酒倒进口中,杨宜知发现她的的眼睛越来越亮,女生男相的面容上,妩媚之色也越发浓烈,几乎把男相的那一面都给盖了过去。
两人接连灌了五壶酒进肚才停了下来,不是战事少歇,而是桌上的酒只剩了一壶。杨宜知伸手去取,厉白薇出手更快,五指一扣握住了壶颈。
这一下有心算无心,杨宜知随手而为,厉白薇却是展露了武功,占了上风。
杨宜知的小巧功夫并不擅长,又见厉白薇先一步得手,酒壶虽不小,争夺起来难免有所触碰,男女之间逾矩不太好看。他也不再抢,笑道:「厉大总管这是何意?
莫非以为杨某酒量不济?」
「哈哈哈,岂敢,岂敢,昆仑高足,若是些许水酒就力不从心,岂非浪得虚名?」厉白薇弹开壶盖,道:「火虎堂虽是小门小户,在下既为大总管,也不敢丢了自家颜面。在下来前杨三爷就先喝了一壶,这一壶不过是追平杨三爷,不敢占这个便宜而已。杨三爷放心,好酒有的是,莫说一位杨三爷,再来一百位,火虎堂也照样供得上。」
看她长鲸吸水般将一壶酒倒进嘴里,杨宜知嘿嘿一笑,这一段话说得处处机锋,还暗含着警告之意。他不慌不忙,来镇海城之前,比这里敌意更强十倍的阵仗都见过,厉白薇至少好酒好肉供着,还陪自己喝酒,已算得客气的了。
「杨某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厉大总管盛情太过,好叫人惭愧。」杨宜知被勾起酒虫,也有一较高下之心,道:「人微言轻,但是杨某既奉命而来,不得不硬起头皮撑着面子,不给昆仑丢人。从这一点而言,为难之处倒与厉大总管有异曲同工之妙。」
「唉,听说总有些不开眼的鼠辈妄图螳臂当车。杨三爷与吴掌门情同手足,普天之下无人不知,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呢,不给杨三爷面子,岂不是不给吴掌门面子?利令智昏,杨三爷也莫要和他们太过计较,以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五壶酒灌进肚子,任你天大的酒量也不免有些头昏。而随便两位素未谋面的人只要干了五壶酒,就好像是过命交情的兄弟。厉白薇面颊泛起红晕,眼神里媚意四射,说话也颠三倒四地不客气起来。
杨宜知也是酒国高手,知道酒量好的人都这样,看着像是醉了,可是还能喝很多,很久。他微微一笑道:「若是什么事情都要置气,杨某怕已经入了土。厉大总管放心,杨某虽然眼力界不怎么样,是决计不敢不给冯堂主面子。」
又有二十壶酒乘上,两人唇枪舌剑间,不多时二十壶酒又空。第一壶喝着是烈酒,第二壶就淡了许多,等到第五壶开始,每一壶都像是水,一喝就喝到华灯初上。
「不喝了,不喝了,杨兄好酒量,在下认输就是……」厉白薇大着舌头,酡红着脸,目光都已发直,摇摇晃晃地起身,一个趔趄跌在杨宜知怀里,却拉着他的手道:「走,走,镇海虽比不得紫陵,也有花花世界好地方,在下带杨兄去,看谁敢不给面子。」
「厉大总管过谦,分明是杨某先喝不动了……」杨宜知也打着酒嗝,顺势一把揽住厉白薇,又相互搀扶着起身,踉踉跄跄地下楼一同上了马车。
街市燃起了灯火,点点像是漫天的星辰。马车里的布置一样极尽奢华,不仅有流云般舒适的软塌,甚至还有几样蔬果糕点,一坛美酒。
「为什么不骑马?马车……杨某都不知道多久没坐过……坐马车……学武之人坐马车……像什么话……」
杨宜知醉眼惺忪,挣扎着又想起身,却被厉白薇一把拉住,踉跄间两人一同倒在软榻上。厉白薇笑得轻浮,道:「学武之人也要享受,妾身想请三爷再喝几杯,在这里正好。」
她一手夹着两杯酒,一手却若有若无地刮着杨宜知的臂膀。杨宜知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道:「喝酒何必出来……怕不是……那么简单吧……好兄弟,好朋友,有话就直说……」
「的确没那么简单,妾身有意,三爷难道不动心?」她身躯挨了上来,被甩开的手臂像是游鱼一样滑进杨宜知的衣襟,但绝没有一条游鱼像她的身体一样滑,一样软。
「动心?动心……当然也动心了……」杨宜知的目中泛起淫光。厉白薇虽算不上美丽,但是自有魅力,且像她这样身份的女人主动献身,一般的男子都会有兴趣试一试。
「那三爷还在等什么?三爷看,这辆马车是不是安排得极好?」厉白薇喘着粗气,身躯已和杨宜知挤得紧紧的,手掌向裆下滑去。
「当然要等等,不好。」杨宜知忽然抓住厉白薇的手腕阻止她的进一步动作,手臂发力一振,将她震了出去。
砰地一声,厉白薇撞上车厢,后背吃痛间一阵诧异,又是一阵恨意一闪而过。
她沉下了脸道:「杨三爷什么意思?莫非不给这个面子?」
「没什么意思,倒想问问厉大总管是什么意思?」杨宜知一瞬间酒醒了过来,冷笑着道:「厉大总管莫不是真看上了杨某吧?」
「杨三爷莫非以为还有旁的?不怕告诉三爷一句,在镇海城里,厉某想要得到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厉白薇的冷笑比起杨宜知的更加阴郁而渗人,道:
「厉某从来不喜勉强,难道三爷真的不想试一试?」
她冷笑着起身,发红的目光看着杨宜知像是志在必得的猎物,挺直着身姿一边解着衣扣,一边道:「久闻杨三爷男女通吃,想必漂亮的姑娘玩过不少,俊俏的后生也没少吃。不知杨三爷看人家怎么样?真的没有兴趣吗?」
衣衫脱落,连杨宜知都像是吓得呆了,下颌几乎都掉到地上。只见浑身赤裸的厉白薇有一对酥胸,纤细的腰肢,已经湿漉漉的外翻花肉,可是胯间居然也有一根半大不大的硬翘阳物……
杨宜知亲耳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对于吴征而言,厉白薇敢在他面前赤身裸体,吴征很可能会暴起一掌将她拍死。但是对于杨宜知,这样的人就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怎么样?杨三爷还没有兴趣吗?」厉白薇带着自信又得意的笑容爬近,似乎吃准了杨宜知的软肋,胸有成竹。
「有!」杨宜知的喉结再度滚动,喃喃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赫赫声名的厉大总管居然是雌雄同体的阴阳人……」
「不错。」厉白薇不以为忤,重重地喘息道:「厉某与杨三爷一样,后生姑娘都吃,不正好是天生的一对?这里不就是天作之合?」
「不错,不错……」厉白薇已几乎靠在身上,杨宜知喃喃间忽然又手臂一震,将她震开。
厉白薇的脸色彻底变了,她不明白当手到擒来的猎物为何会忽然脱手。错愕间只听杨宜知道:「厉大总管对杨某这么有兴趣,这么了解,自打来了镇海城就一路投杨某所好,不知所为何事?」
牙关紧咬与捏紧了拳头的咯咯声响起,厉白薇咬牙切齿,目中怨毒之意大盛道:「自打杨三爷来了镇海城,厉某可有害过你?莫非敬酒不吃吃罚酒?」
「没有。」杨宜知其实满腹狐疑,他至今想不通厉白薇的用意。
门派间的争端时不时会见血,但以昆仑派的实力,火虎堂得罪不起。杨宜知来镇海城或许会吃瘪,但不至有性命之忧。厉白薇就算是直接认了怂要结好昆仑派,也太过热情了些。何况杨宜知根本就不信这等杀出一条血路的草莽豪杰,会坐镇主场地利之势还主动认输。否则厉白薇话里话外地机锋暗藏让人不舒服,又是何意?
「呵!」厉白薇冷哼一声,起身穿好衣物,又从袖中取了条丝巾,在小几上的杯中一抹,斟了一杯酒,砰地放下酒坛,一肚子怨气似地无视了杨宜知,举杯就往口中倒去。
「啊……」
酒刚入口,街上一阵惨厉的呼声忽然响起。两人都没有管闲事的心思,厉白薇没好气地揭开窗帘,只见街角巷口阴影里一人像抽去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倒下。
另一人则转身疾奔,眼看要消失在巷子的阴影里。
「砰。」杨宜知浑身剧震之下,像只疯虎一样暴起,直接撞碎了车厢朝街角巷口处扑去。
他双目赤红瞪得有若铜铃,狂呼着止步,使尽全力地狂奔。人影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直接让他陷入癫狂之境。
凶手并未因他的狂呼而止步,杨宜知冲进巷口,掠过到底垂死的人影身旁,凶手已然失去了踪迹。他闷吼两声跃上院墙,巡山猛虎般来回寻找,始终一无所获。杨宜知大是懊恼方才太过冲动,若是悄悄地靠近,或许未必惊吓了人影,也有得手的可能。
越想越悔,越想越恨,胸口更是闷着一团烈火与滔天的疑云:「是不是他?
是不是他?不可能……怎么可能……可是……我怎会看错?」
杨宜知怒狮般返回已停在道边的马车,掀开车帘,只见厉白薇一翻眼皮,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理不睬,自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杨宜知喝道:「我要喝酒!」
他一把举起酒坛往口中就倒,倒得口角与虬须上全是流出的酒水,不知是想喝酒,还是想用酒浇得自己清醒些,冷静些。可是半坛酒倒出,就感头中一阵天旋地转,手足酸软,他甚至拿不住酒坛惊愕地倒地,瞪着厉白薇道:「你……你……」
「你放心,厉某不想害你性命,只不过有人要你消失三天而已。」厉白薇阴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宜知却已感到眼皮有千钧之重,就此沉沉睡去。
「昆仑弟子,名不虚传!」厉白薇从车窗将剩下的酒水倒向长街,马车嘚嘚哒哒,也消失在阴影中……
杨宜知醒来的时候,月光正从窗棱外洒落。他扶着欲裂的脑门起身,不大的小屋只有他一人而已,桌上倒有三样小菜,一盆清粥,甚至还有一壶酒。杨宜知饥肠辘辘,当下也顾不得有毒没毒,端起清粥狼吞虎咽起来。
月朗星稀,许是屋子在城中偏僻处,连打更声都听不见,倒有些来来往往的匆匆脚步声。杨宜知歇了片刻,忆起厉白薇在他昏迷前的话语,当下就决定先离开此地再说。
这间屋子定然是厉白薇带他来的,酒中下了迷药,醒来的时辰厉白薇也不会不知,左右或许都盯梢的人。自己的轻功算不得出众,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去恐怕不易。杨宜知灵机一动,趁着夜色大喇喇地打开了屋门走向街道。
屋外都是脚步匆匆之声,大半夜不知为何这里有这么多人,但是显然是个隐藏身形的好办法。大隐隐于市,只要混如人群中,天色未明之际想找出个人来并不容易。
他一开屋门便知得计,想不到这里是一处集市。大半夜的人流涌动,正是每半月一回的赶圩日子。运着货物的百姓早早来此抢得一处好摊位,但夜深人静又不敢嘈杂叫喊,以免影响了安歇的人们。满街的人影憧憧,谁又能找得着自己?
但他刚走了两步,与他擦身而过的挑夫就惊得大叫起来,慌慌张张地扔下肩上扁担,见鬼似地指着杨宜知踉跄后退。似是借着月光确认了杨宜知的模样,脚下一个拌蒜倒在地上,已然吓破了胆子夺路而逃。呼喊声在竟也里犹如鬼哭。
突然的变故让近百双眼睛转向杨宜知,片刻的寂静之后,人群里有些交头接耳,有些瞪大了眼睛,俄而便慌乱起来。寂静的夜一瞬间鸡飞狗跳,有些高喊着抓贼,有些躲得远远的,有几个胆子大,块头也大的汉子结伴走了上来,对着杨宜知虎视眈眈。
杨宜知皱了皱眉,情知不妙,刚欲施展轻功,又想此刻已落入圈套,八成就在等着他逃跑正巧栽赃。厉白薇曾说有人要他消失三天,可不就为了陷害他么?
杨宜知暗思火虎堂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真敢向自己下狠手,又觉一张弥天大网正向自己罩来,镇海城之内已无立锥之地。
他暗叹一声,索性就地等待。自从那条人影出现之后,他不仅心神不宁,更方寸大乱。厉白薇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事,他始终保持警惕,人影一出现他就毛躁地喝了一坛子酒。那坛酒厉白薇第一次喝之前用帕子擦过酒杯,显然解药就在帕子中。第二次喝正是自己大乱之时,只看见她喝了杯中酒,自己就举起了酒坛。
不知道这些人准备给自己扣多大的一顶帽子?杨宜知暗暗担忧,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杨家来的,还是冲着昆仑派来的,若是牵扯了昆仑派,可万万莫要拖了吴征下水。
骚动很快引来了官差,其中一人狐疑地看了杨宜知几眼,又掏出张盖着官印的画影图形比对了片刻,便厉声道:「镇海府衙缉拿要犯,杨宜知,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我犯了什么罪?」杨宜知不躲不闪,但仍然双手后背冷冷道:「敢问一句捕快大人,罪名是你给我定的么?这么快就证据确凿?」
「五条人命,人证物证俱在。」捕快面上一红,强硬道:「太守大人下了全城通缉,也自会亲自审你!」
「本人行得正做得直,可没做半点坏事。我跟你回去。」杨宜知心中一叹,任由捕快给他上了镣铐枷锁。
杨宜知被带回了府衙,太守庞子安不管天光尚未放亮便急急升了堂。到了他这等职位,自会知道杨宜知背后的昆仑派在朝中,在皇帝的心目中地位如何。庞太守不敢造次,拍了惊堂木之后问道:「杨宜知,这三日你身在何处?」
「庞太守,小人来镇海城之后,当天晚间便被算计昏迷,至方才刚刚苏醒,甚至不知过了几日,更不知身在何方?」
「可有人证?」
「有,火虎堂大总管厉白薇便是人证。小人当晚正是被厉白薇以迷药麻翻,请大人传厉白薇作证。」
「杨宜知,本官劝诫你一句,公堂之上不得胡言乱语,你想清楚了再答。」
「小人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言。」
「来人,传火虎堂车夫!」
车夫就是当夜赶马车的人,他一见杨宜知便戟指怒骂:「大人,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对厉大总管下的毒手!」
车夫扑了上来声泪俱下,对着杨宜知拳脚相加。杨宜知闭着眼忍耐,握紧的双拳终又放下,看来这一回真的一头撞进了网里。他不用猜都想得到,车夫会说他喝了酒凶性大发,对厉白薇起了歹念。厉白薇抵死不从,他就下了毒手。
猜测一致,却又不一样。杨宜知万万没有想到,不仅厉白薇【受伤】的帽子扣到了他的头上,连街角的命案也是他干的。
「这人来时彬彬有礼,喝了酒后就成了一个畜生。在马车里就对厉大总管动手动脚,古大侠路见不平数落了他两句,这人就起了杀心,在南溪街口长平巷一带借口出恭,结果偷袭古大侠害了他性命。返回之后又对厉大总管用强,厉大总管不肯,他就暴起伤人,若不是周围人多,厉大总管一定已被他害了。可怜厉大总管拿他当朋友,一片好心招待,居然被他打得现在都起不来……」
「不错,就是这人!」公堂外又响起了泣血般的喊声:「昨天夜里,小婿正是死在他的重拳之下,小老儿看得清清楚楚,请太守大人做主……」
一连五桩命案,有凶性大发杀人的,有色心大起逼奸不成杀人的,每一位都是镇海城左近的江湖人物。人证俱在,物证也算得上有理。
杨宜知百口莫辩,庞太守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宜知合上了眼道:「这五件命案,一件伤人案,小人一件都不认。」自此就闭上了嘴,一言不发。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几乎已无法自证清白。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以免一时不查说错了话。
但是人证物证俱在,众怒之下庞太守也不能放人。命案都在当地的豪族里发生,这些人当然说不上盛国顶尖权贵,却都是一方地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杨宜知被下了狱,命案正在彻查。死者的致命伤每一处都是杨宜知的武功特点,几乎已成了铁案……
「宜知昏迷之前,那个厉白薇说出目的,岂不就是想让我知道了?」吴征听完了事情前后,对此尤为疑惑:「借由宜知之口告诉我,是不是?」
「主人英明,杨爷也是这么判断的。」邵承安道:「属下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目的。杨爷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属下禀报主人万万莫要轻易在镇海城现身。那些人的目的正是引诱主人前往镇海城。」
「嗯,我知道了。宜知的案子怎么样了?」
「人证物证俱全,杨爷又全然无法自证。庞太守就算有心帮忙,也顶不了多久。若是案子定下去,于昆仑派声名大大有损。」
「简直一举多得,厉白薇这个人还挺有手段!」吴征沉着脸道:「无法自证,也就是说找不出真凶,也就无法替宜知翻案,这案子迟早坐实。」
「是……」
「那个人影是谁?」
「杨爷不肯说。」
「嗯?」吴征皱了皱眉,杨宜知连邵承安都不肯说,那就是只愿意对吴征说了。而且他还未必能断定,心中一定十分疑惑。
「宜知习惯孤身探路,一显胆色。厉白薇不仅对他了若指掌,一路投其所好,下手还那么狠,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吴征以手指敲击着马鞍,沉吟一阵,问道:
「章大娘到哪儿了?」
「依主人的吩咐,大娘已去到金山寺。」
「很好。于右峥!」
「在!」
「你点二百人,明日起三人一组进发镇海城,就到……定山集合吧。」
「是。」
「镇海城,金山寺,火虎堂……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牛鬼蛇神在兴风作浪!」
春末夏初是猎狐的好时节,要引狐出洞就得有诱饵。诱饵已在镇海城,就不知背后的人里,谁是狐狸,谁是猎人。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2000 银元!
第七章 佛光晦暗 雨下无纹
竹杖芒鞋,一方衣囊。
攀登山路时有竹杖帮忙,芒鞋已有些残破,衣囊里也仅包裹着一只铜钵,两件临时换洗的衣物。女尼行走于山间,看她普普通通的容貌,宽大而显旧的僧袍,想是修行多年,佛法高深。
夏初的骄阳,让徒步的女尼头顶渗出一层汗珠,波澜不惊的恬淡面容上也有几分疲倦。她身边有一名健壮的女子跟随,几回要接过她的背囊,或是要她歇一歇脚都被拒绝。健壮的女子不敢违抗,只得一瘸一拐地随着女尼在山间穿行,看起来腿脚似乎有些不便。
镇海城西四十里就是金山,金山上的金山寺远近驰名,是一座堪比青苏城护国寺的大庙,俱是佛门圣地。女尼赶了个大早上山见佛,只行到了半山腰,前来拜佛的人便多了起来。
金山寺享誉多年,香火鼎盛,从可容车马通行的宽阔山道就能看出它的气派。
可终是一条山道,有时碰见两辆马车交汇,女尼就不得不侧身立于山道的最边。
她身子骨不强,在山道边立足不稳,看着像风摆的浮萍摇摇欲坠,全靠健壮女子扶持才能站稳身形。
行了小半日才至金山寺。女尼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在道旁放下背囊,正对寺门,肃立合掌,双足外八站立,垂目观指尖。默念一番之后,右手下垂,双膝徐徐下跪,着地后左手方才与右手一同按于地面,腰肢弯折,额角扣于手掌,礼敬三拜。其姿不仅准确无误,且熟极而流,正是参佛大礼。比起她身旁那位健壮女子只知砰砰地磕头,个人修行正在云泥之别。
寺门处有知客僧见了,虽不识来人,见了这等礼节知道是佛门同道中人。认着眼生不知是何方高人,当下不敢怠慢,忙双手合十着迎了上来:「阿弥陀佛,不知师太从何方来?」
「云在青天水在瓶。贫尼交州栖霞寺妙玉,游历天下修行佛法,此行正为来金山寺朝圣。」女尼回礼,脸上恬淡微笑,心中却突地一跳。倒不是因眼前的阵仗感到紧张,而是妙玉这个法号有些旖旎,也不知道为何安排这个身份。
知客僧接过女尼递来的戒牒,暗暗诧异。交州地处偏远人丁稀少,栖霞寺虽有名头,也算不得名胜之地。可戒牒里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且看已显发黄的戒牒大有年头,这位师太无论面容,言辞,俱是佛门大家风范,想是清修有道的高人。可女子修佛本就稀少,这位还是剃度修行的出家人不说,居然还做云水僧,这就更加罕见。
「请师太稍候,贫僧这就去禀告寮元。」
「有劳师兄。」
知客僧原本心中颇有轻视之意,女尼不仅谈吐不俗,礼数更是周到,心下略生好感,一摆手令照客僧奉上一壶清茶招待女尼。他不愿在全无油水的云水僧身上多耗精力,便借口去找专一负责云水僧事务的寮元,自行去了。
女尼身旁的健壮女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撇了撇嘴角,低下头嘿然冷笑。
她瞥了女尼一眼,见她面上依然恬淡如常,不由心生敬意,连自家冷笑也敛去,乖乖顺顺地站在一旁。
等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有一名中年僧人来到门口左右扫视一番,向女尼道:
「敢问可是妙玉师太?」口虽持敬语,神态全无恭敬之处。云水僧的佛法再高深,哪比得寺中高僧尊贵?他手下接待过的云水僧数不胜数,早已烦得透了。
「正是贫尼,见过师兄。」女尼一见寮元僧的装饰就知他的身份,早早起身合十等候。
这寮元虽不耐烦云水僧,但金山寺的体面他不敢轻易损了,只得耐着性子道:
「贫僧元渡,师太可是要来小寺里挂单?」
「正有此意,还请师兄行个方便。」女尼合十弓腰,意态甚诚。
所谓云水僧,就是行脚和尚,云游于天下,挂单于各家寺庙,以求遍修佛法,若能得到一些大寺院的高僧认可,更是名望大涨。云水云水,取云在青天水在瓶之意,顺其自然。可惜这等行脚和尚大多一贫如洗,更有些想到大寺里想着混吃混喝的混僧。就算是为了修行,高僧们身份尊贵,哪会搭理你一个如无根浮萍的云水僧?
金山寺是天下名寺,接待过的挂单僧人从来不少。元渡沉吟道:「不是贫僧不肯,只是小寺拮据,地方不够宽敞,日常用度也紧衣缩食,只怕怠慢了师太。」
女尼忙道:「不敢叨扰师兄。贫尼只需一席之地安歇即可,日常寺中若有杂活,贫尼两人愿为苦行修持,绝不敢空口白食。」
「这位是……」元渡看了眼健壮女子问道。
「是贫尼路上收的信徒章惠枝,尚未出家,待日后虽贫尼回了交州栖霞寺,方才与她剃度。」女尼抬头笑了笑道:「她很有把子气力,若有些不便的粗活,请师兄尽管吩咐贫尼二人。」
「哦~ 那……请师太随贫僧来。」女尼要求极低,还肯干重活,元渡便没了二话,领着二人进了寺中。
元渡领二人去见了大知客,吩咐了些每日早中晚挑水,担柴,清扫三样活儿,才让二人留了下来。自有底下的执事僧领着二人去细细嘱咐每日的工作。虽是外寺僧人,来金山寺挂单,一样要遵守金山寺的规矩。若是哪一样没有做好,该罚的罚。若是做的好了,那是分内之事……
忙了半日天色已晚,到了居所才见一席之地就真是一席之地。两张草席铺在地上,再给了床被褥,便是二人睡眠之所。
健壮女子心头有气,见女尼打开被褥对折,半垫半盖,全无怨言,她便不敢多言,有样学样地张罗起来。
来金山寺之前,就已设想了种种冷遇,然而现状远比想象的还要凄凉些。二人略觉疲倦,想到明日起还有繁多的事务,便早早地躺下安歇。健壮女子听左右无人,悄声道:「师太,明日您做做样子便是,粗重活让属下来做就好。」
妙玉女尼正是柔惜雪,健壮女子则是章大娘。
想要进入金山寺探查虚实,最佳途径就是入寺挂单一途。吴征手下能人不少,但胜任此事的唯有拙性一人。佛门重地,是不是同道中人,几句话便知。譬如云在青天水在瓶这类偈语,不是长久修持的佛徒如何能够张口就来?假冒是无论如何假冒不出的。
但拙性本身武功太高,身材又太过显眼,到金山寺挂单难免惹人猜测,十有八九入不得寺门。——天下佛宗,十一品修为的又有几人?这么高的武功,来了要干什么?金山寺里有玄机已是被摸出了虚实的,哪会容你入寺挂单?
吴征在听了拙性回报之后,第一时间想起能潜入金山寺的就是柔惜雪,也只有柔惜雪,不做第二人想,也没有第二人想。所顾虑之处,柔惜雪武功全失,毫无自保之能。金山寺藏污纳垢,暗香零落贼党大有可能就在其内,柔惜雪生就一副神仙玉骨,桃羞杏让,贼党见了怎能不惦记?何况万一贼人认得她呢?
反复思量多日没有结果,等到了突击营,吴征才下定决心。一来柔惜雪心绪动荡成日胡思乱想,不给她安排些正事,总是忙着顾影自怜。二来她心魔无数,总嫌自己现下百无一用,能亲手覆灭一处窝点,对重建信心大有帮助。三来吴征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放任盛国里的贼党继续混下去,吴征不肯,柔惜雪也不会肯!
于是吴征将侦查所得毫不保留全都告知柔惜雪,柔惜雪也一口答应下来。其毫不犹豫,连吴征为她的安全所做的一切布置都还未提过。
柔惜雪愿涉险地的结果预料之中,但吴征还是吃了一惊,都不知道这是她的勇气,还是依然处于自暴自弃之中……
更意外的,倪妙筠也没有二话。原本吴征以为这般犯险,倪妙筠恐怕会抵死反对。事后二人独处,倪妙筠才道:「你是不知道师姐的本事有多大!金山寺虽处处危机,但一切都在暗处,不能掀到明面上来,除非这处脏窝彻底不要了。你觉得可能么?」
吴征连连摇头,没理由不要,换了是他,这种地方能用一天是一天,断无自己主动掀桌子的道理。
「那就是了,师姐应付这点场面全无问题。真有问题,贴身的有章大娘,左近有我,有祝家的高手,也断无来不及救援之理。我不担心。」倪妙筠一说起柔惜雪的本事总是钦佩十足,或许难免有所担忧,但她也明白有些事阻挠不住,更不该阻挠。
有些人,就该在江湖的波诡云谲里弄潮,而不该温养于室。柔惜雪显然就是这种人!刀光剑影的江湖随时有遇险的可能,但在这里,她的生命才有光彩。
比起吴征,章大娘显然会看得到更多,也有更多不同的想法。比如除去那些看不见的危机,挂单僧人的杂物之繁重,简直和奴仆无异。难怪在寺门时元渡多有不耐,一听柔惜雪所言便让她挂单,原来是找着个冤大头,且手里随时捏着把柄,若是做得不好,或是有怨言,八成是要被立马赶走。
「无妨。你们不是出家人,不懂这些规矩。贫尼身子骨弱不要紧,但贫尼若是不出全力,叫人看见了不免要怀疑云水僧的身份。明日起确要劳你多出些力,贫尼也会尽力就是。」柔惜雪淡淡道,目光流转间垂下,一黯。
天阴门的香火旺盛比起正处繁华之地的金山寺稍逊,但在佛宗的地位远比金山寺要高。柔惜雪曾是佛门至高无上的人物,如今却要沦落至金山寺挂单打杂,无论是什么目的,其中的落差常人难以想象,也让人感叹世事无常。章大娘见她目光黯然,心中也觉凄凄道:「师太万勿强求,若是让主人知道了,怕要责备属下。」
「怎么?你的主人会因这些怪罪于你么?」章大娘比起从前那些或花容月貌,或品貌庄严的师妹们大为不同。但她性子爽直,诚恳,待自己又足够尊重,柔惜雪也十分喜欢,闻言面上黯然消去,莞尔一笑。
「主人待属下人向来性子温和,怪罪不至于。但临行前主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属下照料好师太。若是办事不力,主人责备一顿是免不了的。哎,主人待我们实在太好,我们做下人的更不敢有丝毫怠慢……」
「嗯?」柔惜雪饶有兴致。吴征几乎是世间能做到一视同仁的唯一一人,从他的属下亲口说来就更为可信。她问道:「若是办得不妥当,吴先生不责罚的么?」
「常理而论,主人不以刑罚,会记在账上待日后将功补过。若一时没有功劳可立,就去做些善事充抵也可。」章大娘忍俊不禁道:「上一回张百龄夸了海口
要拿于右峥,结果失了手。事后做了五十件好事才抵过,可把他忙了足有一整年。」
「吴先生不仅心善,方法也有趣。恩威并施,上下一心……即使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就算这里有些差池,你回头将功补过就是了。多做些善事,还能积德积福。」
章大娘闻言,露出为难之色,支支吾吾道:「师太有所不知,将功补过是常理而论。有些事……嗨,有些事若是出了差池,就是千儿八百年的功劳也抵不回来……」
「还有这样的大过么?真是有趣。以吴先生的秉性,当不致如此吧?」柔惜雪眉头一扬。她也曾执掌一方,听这些轶闻颇觉有趣。
「有的。上一回顾小姐私自去了军营,若有半分差池,小邵就随时准备抹脖子……」
「啊~顾小姐和吴先生青梅竹马,的确不同。吴先生待你们这般好,有些事就算他能谅解,你们也无法原谅自己,对么?」
「是啊……师太有所不知,这一趟临行前主人对属下也特地吩咐过。属下做事,主人还从没有交代那么多,拟定的计划,从没有亲手管得这么细的……依主人的性子来看,若是师太受了委屈,属下也只好抹脖子了……」章大娘一路磕磕巴巴,总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嗯~ 」柔惜雪心中一软。从前都是她一人扛起天阴门的里里外外,明里暗里,背负了无数,可谓身心俱疲。今日有人帮她里里外外,明里暗里地打算,照料。一面有无自保之能的失落,一面也觉被人珍视的感觉之好前所未有。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吴征待自己的确不错。慰心伤,疗内伤,再到种种布置安排,细细想来又何止是不错?简直是体贴入微。
柔惜雪一时无可应答,章大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令她忆起武功全失的惆怅,忙岔开话题道:「这寺里规矩林立,僧人又趾高气昂。主人有交代过,师太若是接受不得定要直说,省得受他们鸟气。」
「贫尼受些委屈又算得什么?贫尼难过的是,佛光亦难普惠世间,在名山大寺,享誉盛名之地,佛门弟子却是这般戾气势利……」柔惜雪叹息着,双手合十向着大雄宝殿方向低声道:「佛祖座前,依然有宵小之辈横行,贫尼是为佛门感到难过……」
原来她不是因为以天阴门掌门之尊,要沦落于此行打杂之事而心情黯淡。章大娘一时醒悟,心中越加佩服。这座让她们临时容身之所地处偏僻,到了夜间黑灯瞎火,仅有大殿外的一盏油灯黄豆大的亮光,更不会有人到访。二人初入龙潭虎穴,不免心潮澎湃,感触颇多。
章大娘迟疑一阵,大着胆子道:「师太,不是属下多嘴,有时候属下觉得修佛这等事情,不是剃度完,或者在名山大寺就是修佛了。有些贼子……就算佛祖下凡在他面前,他也要干些坏事。属下总觉得,持斋受戒有时是份约束,有时却成了掩饰。贼子持斋受戒,仍是贼子,仍会做贼子干的坏事。属下妄言,师太勿怪。」
「你说的没有错……心中有佛,处处佛光,心中无佛,纵满口仁义道德,一样腹中无恶不作。」不怪柔惜雪道心松动,经历了那么多事,比之从前礼佛甚诚这样的表面功夫上,她的感悟更多:「举头三尺有神明,修佛首要是心怀善念,不作恶,不欺凌弱小。哪里是剃度出家,持斋受戒,或是口中敬佛?你说的很好,贫尼哪会怪罪?贫尼想,佛祖也不会怪罪的。」
「谢师太教诲。」章大娘是个粗人,能忍住不在柔惜雪面前污言秽语已属不易,可说不出这等话来。柔惜雪这一番话的确让她有醍醐灌顶之感。吴征遣她来这一趟,虽是危机重重,可跟在柔惜雪这等人物身边,字里行间都有极大的道理,于她而言,不论武功见识都大有进境。
柔惜雪一席话说完,不知是勾起心中疑惑,还是因口出不敬而心生懊悔,盘膝坐好闭目默念经文。这一夜不再有话,章大娘守在她身边,待她沉沉睡去,也才一同安歇。
入夜的镇海城灯火通明。街灯点点闪闪,像繁星眨着眼睛。
吴征走在街市,双目不着行迹地扫视八方道:「镇海这里真的挺热闹。」
上一回游历时诸女不喜白蛇传的故事,于是镇海城便匆匆而过,今日才算好好走一走。
倪妙筠微不可查地向右一指,两人在路口拐了个弯。杨宜知下狱,就算被做成铁案,于情于理吴征都要来一趟,火虎堂也必然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祝家的高手近日频频在镇海城里现身,这些身怀绝技的陌生人必然引起地头蛇们的注意。吴征的用意,一来威慑这些背后动歪脑筋的宵小,昆仑和祝家视为头等大事,你们小心些。二来也是让火虎堂先紧张几天,厉白薇不是重伤卧床吗?
且看看火虎堂缺了厉大总管,还能否一切如常。三来虚实结合,叫人摸不着头脑,总之自己不能随意在镇海城大庭广众之下现身。
祝家的高手们高调地现身,让镇海城的江湖帮派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几日下来一无所获,不免就有所懈怠。就算厉白薇还是紧绷着神经,手底下办事的弟子想要无时无刻像她一样,就强人所难。再说寻人盯梢,明哨暗桩都少不了。对于此道于右峥是大行家,否则怎能逃过无数次追捕?倪妙筠更是行家中的翘楚,否则于右峥又怎会被她盯得死死的,使尽了千变万化都逃不出去?
这几日镇海城里的帮派固然寻不着根本没在城里出现的吴征,反倒是自家的探哨被摸得一清二楚。倪妙筠熟悉了之后,进出镇海城就像在逛吴府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才领着吴征一探镇海城。
「扬州六郡都是鱼米之乡,历来富庶。」倪妙筠悄声道:「火虎堂在城里做了二十年的帮派扛把子,一定赚了不少银子。」
「富得流油,连肚子上都是一层层的肥油。」
「噗嗤,你说他们吃得太饱了?也对,来招惹昆仑天阴吴府,岂不是没灾找灾么?前面那条小巷有暗哨,我们放慢点步子。」
「妙妙真是了若指掌!火虎堂这么点道行,就要与我们死磕过招?」吴征有些纳闷。当地的江湖帮派固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大家可以争,可以闹,甚至打一架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江湖上拳头大的声音就大。但闹到有人下了牢,还身背多条命案,这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你厉白薇就算手脚做得再干净,把血债甩得一干二净,可太也过分了些。昆仑在镇江可没有到要与地头蛇们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猜内有不得已的因由。会不会和于右峥一样,背后都是被人所迫?」
「有理,所以我们先去看看。」
「啊?要去哪里?」
「庞太守我信不过,镇海城里鱼龙混杂,金山寺又大有可能是贼党窝点,万一这个庞太守与贼党有勾连,我去找他可就要坏事。到大牢见宜知也不能去,动静太大,就是不知道宜知见到的人是谁。今夜旁的地方就算了,我看去火虎堂逛逛就不错。」吴征朝倪妙筠挑了挑眉,似在暗示她从前夜探迭府外宅之事。
女郎果然俏脸一红,美眸一眯警告意味甚浓,道:「莫要莽撞行事。」
「正要与你参详。」吴征一贯从善如流,镇海这里倪妙筠又熟悉的多:「火虎堂紧张了几天,近日定然懈怠,是个好机会。他们堂主不是好久不曾现身了么?
里外都是厉白薇说了算,说不定有什么蹊跷。再说了,天阴与昆仑两大高手驾到,若是被火虎堂什么隐藏的高手发现,也算我没白现身一回,至少知道些他们的底
细。」
「嗯?」倪妙筠一番沉吟。吴征说得有理,火虎堂当非常清楚吴征的实力,反倒是他们对火虎堂反常的表现全然不知底细。夜探火虎堂这种事虽有些冒失,但要探知对手谜一般的举动背后深意,想不冒险显然做不到。她对自己同样自信满满,遂道:「好,但你要听我的。」
「当然,倪仙子隐匿踪迹之能天下无双,我保证乖乖听话,紧跟在倪仙子臀……背后…」
「呸……去前面换身夜行衣。」人就是奇怪,自从有了鱼水之欢之后,被人说个臀儿,都觉得那两片嫩肉跟着一麻。倪妙筠大是娇嗔,加急脚步闪入一处小院。
换好了装便闭目养神,待夜深人静火灭灯瞎,满城万籁俱寂,二人才一同影子般跃出窗棱,悄然隐入阴影里。今夜的天气不太适合夜行,星月满天,照耀得大地一片惨凄凄的灰白。但对倪妙筠而言不是问题,有光就会有影,她甚至悄然对吴征道:「这种天气更好。因为目力佳,防守的人就会认为不会有人来,即使来了也容易发现,比平日更易懈怠。而且,亮堂的地方越多,阴影也会越浓。」
吴征还是第一次跟着倪妙筠潜行,感觉大开眼界。两人分明手拉着手,有时走着走着,女郎就仿佛在吴征身边消失了。——可是那只纤细软嫩的柔荑分明就在手里握着。两人双修之后,功力均更上一层,吴征对道理诀领悟更深,得的好处当然也更多,自感已接近了瓶颈关口。功力越深,越觉得倪妙筠这一套藏身之术的厉害,非仅苦练,也是天赋,好像女郎对此有一种天生的嗅觉。
火虎堂的总舵就设在镇海城西南,占地宽阔。除了堂主冯昊远一家之外,单身的厉白薇虽在外有产业,但为了处理堂中事务方便,日常也都居于此地。堂口的建筑布局吴征早已看过,但火虎堂经营了二十年,外人难以知晓里头的玄机,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两人在府邸西面墙根下听了片刻,确信无人才施展壁虎游墙功爬上墙顶。倪妙筠双手带着银丝手套,刀剑不伤,水火难侵。她先伸出手在墙顶摸了一把,回首做了个小心的手势。吴征慢慢摸至墙顶,定睛看了片刻,才发现墙顶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五彩光芒。原来这里密布钢钉,只露出一点针头,针头上又喂着毒药。
若是稍有大意,针头只消刺破点油皮便要身中剧毒。
两人爬在墙边不敢轻举妄动。火虎堂布下这么阴毒的机关,这里就不会没有暗哨。一家门派苦心经营的总舵,守备之严密可不是当年迭轻蝶的外宅可以比拟。
倪妙筠双掌扣在墙上,双足踩定缝隙站稳身形,先探出被黑布包裹的半个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与蒙面黑纱融为一体。
吴征在一旁见她撅起的翘臀圆润丰满,心中大动,暗道下回非把府中家眷集合在一处,一同去夜探个什么地方,保管看得目不暇接。
倪妙筠探查了一阵,伸手在吴征掌心写道:「不易。」
不易的意思,就是不能来去自如,要耐心,要等机会。想要不暴露身形,就要做好隐藏许久的准备。吴征略一思量,还是点了点头。
来镇海并非闲情逸致,而是与时间赛跑。杨宜知在大牢里,五条人命这么大的案子,一旦开堂审理时拿不出证据,案子就要断下来,而且开堂的时日也拖不了多久。柔惜雪在金山寺步步危机,呆得越久危险就越大。且她改容易貌,同样维持不了多久——章大娘为练铁膝功常年跪着走路,这一回站起身来姿势别扭,
连武功都借此隐去大半。柔惜雪却是剃度出家人,人皮面具黏在脸上,天生就少了头发遮挡边缘。再怎么巧手隐藏,时日久了不免都要露出破绽。
吴征既然要夜探火虎堂,必不可空手而归,否则接下来的计划一步步都要受影响。
「耐心。」倪妙筠看出吴征内心的急迫,这二字不仅告知他通盘大事不要着急,在火虎堂同样要耐心等待。
吴征回以一笑,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耐心等待居然一等就是大半夜,两人还在院墙之外一动不动。这里虽是整座火虎堂总堂的荒僻处,但厉白薇既惹了昆仑派,整座总堂宅院也随之加强了戒备。倪妙筠探头时必然发现了几处暗哨,将这一带盯得死死的。以两人的武功打进去不难,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至少在今夜的月色下尚办不到。
门派立足不易,火虎堂的武功如何不说,光是建筑就这般讲究,就叫吴征收起轻视之心。他与倪妙筠一同侧耳倾听,墙内有几处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但在二人的耳力之下清晰可闻,二人就在等待疲倦懈怠的那一刻。
一等就是小半夜,正当吴征以为要继续熬下去之时,骤然起了阵大风。夏季的雷雨说来就来,顷刻间天空阴云密布,远处两道雷光划破了天际,旋即隆隆雷声震耳。
倪妙筠立即回头望向雷光劈落之处,片刻后又是一道霹雳,照得一瞬间如同白昼。两人握着的手同时一紧,雷光闪,暴雨将至,二人或被淋得狼狈不堪。但乌云密布星月无光,正是潜入的最佳良机。
雷光第三闪时,二人已作势欲扑,电光熄灭之后的黑暗,让人的目力难以适应,谁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二人飞鸟般跃起,轻巧地落入一处树冠。轻微的枝干摇动树叶沙沙声,被接踵而来的隆隆雷声所掩去。
暴雨伴随着第三道惊雷铺天盖地地倾落,二人却在枝桠间相视一笑。若不是这场暴雨,或许要埋伏至天明日月交辉的那一刻才有机会。
借着暴雨的掩饰,二人施展绝顶轻功掠过这一带严密的暗哨,双双落在一片庭院屋宇间。隐身在墙角,吴征抹了把面上雨水。两人动作极快,即使暴雨也只打湿了些许,不至于变成落汤鸡。吴征见倪妙筠发丝滴雨,常人狼狈的模样在她身上仿佛出水芙蓉般清秀,不由心中一荡。
倪妙筠当然知道爱郎心意,她朝小院指了指,示意先到院子里避避雨,否则全身湿透,到哪里都容易露出行藏。
以火虎堂总堂的格局来看,西面附近的屋宇不见华丽,也不显宽阔高大,是些偏僻之所,住的人自然也不会重要到哪里去。
避开墙边的暗哨,这一带的警戒就会松散许多,加上天降暴雨,给两人提供不少便利。二人翻进这座小院,只见院中正厅里点着三盏昏黄烛火,火光在窗纸上倒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子。
吴征与倪妙筠刚躲入凉亭,就听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急骤的踏水脚步声。二人不由讶异,暴雨如注的夜晚,为何赶路甚急?再听一听,脚步声就在院门口放缓,旋即响起手掌按上院门推开的咯吱声。
两人应变奇速,推门声刚响起,便一同高跃躲入凉亭的横梁,四肢发力,仿佛黏在了屋顶下。
来人有三,又哪里想得到院中还有不速之客?其中一人当先,两人在后替他撑着伞紧紧跟随。暗夜里看不清容貌,只听领头的那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也不通报就大踏步穿过院子,砰地一声推开房门。
屋内随即响起一声惊呼,一个童音又急又怕道:「娘……」
「二公子,已子时了,这就走吧。」
果真是一对母子,可惜这位母亲似乎自身难保,除了低声宽慰孩童之外也别无他法。即使孩童百般不愿,还是被生生拽离母亲的怀抱。
借着屋中短暂的混乱,吴征与倪妙筠已闪入屋檐墙角,在背着火光不照人影之处,吴征将窗纸戳破几个小孔,悄悄窥视。
「娘……」孩童哀求了几声见母亲无可奈何,似乎又惧怕来人凶狠的目光,只得低着头随着二名随从离去。倒没上演什么生离死别的戏码。
事出反常,倪妙筠在吴征手心里写道:「看情况已经持续很久,否则这位母亲必然会抗争一二。」
「是。怪事,你看这母亲还是有点贵气,不像府里没身份的人,我怎么觉得她比这个恶狠狠的家伙身份还高些?」
人天生易于同情弱者,就算是现今为敌的火虎堂也是一般。二人见这受欺凌的妇人年岁已不算轻,但生得白白净净,显然平日里养尊处优,唯独眉宇间一股愁苦之气弥久不散,若不是整日提心吊胆,不至于容貌如此。
「看看再说。这妇人有些可怜,你莫要乱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吴征向倪妙筠投去个嗤笑,知道女郎怕自己心生怜悯,毕竟吴征幼时也有过与母亲分离的经历:「火虎堂里就算有什么冤情,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乱来什么。正巧看好戏!」
两人手心写画交谈间,两名随从已带着二公子去得远了。领头人这才阴笑一声道:「二公子越大越懂事了,嘿嘿,越发像个男子汉,不婆婆妈妈。」
这一句显然戳中妇人心中痛处,但她只是愠怒地转身别过头,双肩微微颤抖片刻似在勉力平复心境,却忍不住恨声道道:「多谢你们尽心尽力教导得好!」
那领头人听得讽刺之眼,嘿嘿冷笑道:「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呢?今日可多给了你一个时辰同聚母子天伦。」
这一句又戳中妇人软肋,她无奈道:「由你!」
领头人笑得猥琐,大喇喇地在椅子上一坐,叉开两腿道:「我要什么,夫人不会不知道吧?还不快些!」
窗外的二人无奈对视,想不到又碰见一场春宫戏。只是这一场殊无趣味,妇人固然有些姿色,但年岁不太轻,保养也一般,加之没有修炼内功,又生养了孩子,猜测四十岁的年纪已显出些老态。至于那领头人相貌平平,如今淫笑起来更显猥琐。
二人打着手势正要借机离去,便被一句话留了下来。妇人被欺凌久了早没反抗之心乖乖就范,跪地解着衣物。那领头人得意洋洋间道:「其实夫人若是把龙虎风云令乖乖地交出来,二公子也好早日和夫人团圆哪。」
吴征惊疑不定。龙虎风云令是火虎堂堂主冯昊远打下基业后,请能工巧匠铸造的令牌,当时曾颁下帮规:「待我百年之后,谁持令牌,谁就是火虎堂堂主!」
火虎堂的帮规这件事流传甚广不算秘密,吴征查看火虎堂资料时,这一条也列在重点。干系这么大的令牌,冯昊远定然藏在极为稳妥之处。可是这人居然开口就向妇人讨要令牌,怎不令人吃惊?
「妾身要有令牌在身还藏着何用?你不会以为妾身到现在还在做二公子当堂主的美梦吧?」妇人裸出上身,又解去领头人的裤腰,掏出阳物顺从地含吮起来。
二人见怪不怪,但也没理由再看下去,又缩回墙根。倪妙筠闭目想了一阵,写道:「看面貌,这是冯昊远的三房夫人,名字很奇怪,叫什么公月的?应该错不了。」
「没留意……你既然记得,那就错不了。这是恶奴欺主,冯昊远一定出了什么事。」
「八成已死。否则这人不会逼要令牌,且看来时日已不短,火虎堂上上下下都是厉白薇说了算,这种生出二公子的三房夫人都已经不抱期望。」
冯昊远已有两年没有现身,堂里都由厉白薇主事。火虎堂上上下下都说除了厉大总管,冯昊远谁也不见,里头玄机重重。
「暴毙?遇害?」吴征抽丝剥茧。冯昊远的武功当有十一品的修为,否则火虎堂坐不稳在扬州的地位。他又在壮年时期就已筹备好后事,定好帮规,这种有魄力,有能力,有手腕的一方豪雄,常理下哪会忽然撒手不管,偏听一人?火虎堂忽然落入厉白薇的掌控之中,连三房夫人都被肆意欺辱,唯有冯昊远忽然暴毙一个可能。冯昊远武功甚强,年岁至今也就五十出头,厉白薇能这么快掌控火虎堂,背后一定有人支持,那冯昊远遇害而死的可能性就大。
「不用多想,就是遇害。」倪妙筠压根就不信什么巧合,火虎堂忽然跳出来跟昆仑作对,还搞了个死局,厉白薇自己断没有熊心豹子胆:「等。」
冯昊远虽遇害,但在内外都算是机密,至今没人公布他的死讯。这位三房夫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淫辱的,二公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这领头人被遣来看守二公子,还敢欺凌三房夫人,必是厉白薇的贴身近人,跟着他比无头苍蝇似地乱窜要好。
屋内不一会淫声渐起,二人听得颇为无奈,吴征调笑道:「妙妙去贼窝救人,可真是不易。」
同是欢好,有些美不胜收,有些不堪入目,屋里这一对就让二人半点也不想看。
领头人似乎有意折辱公月,刻意忍耐,半途频频停止,以手亵玩,足足折腾了大半时辰方才了事。又呆了半个时辰,其间或疾言厉色,或细声细语,又反复问了三回关于令牌之事。公月被折腾得身心俱疲,迷迷糊糊地作答,看情况对令牌一概不知。领头人明知无望,仍不肯放弃,哪怕得到些蛛丝马迹的线索也好,可惜问来问去问不出所以然来,看他一脸失落地离去,吴倪二人终于松了口气。
克制着想对这家伙饱以老拳的冲动,二人一同闪出院落,远远跟随。有了倪妙筠带领,这一路跟得十分舒适,哪里会有暗桩,哪里适合藏人盯梢,她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堪比自家院子一样知根知底。要是吴征单独来此,就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惊心,八成还要把人给跟丢。
领头人回去时脚步加急,此时暴雨变作雨丝,但满地积水。吴倪二人跟在他后头踏水无痕,这人一无所觉,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可见武功不算多高,警惕心也不显不足。吴征心中更是笃定,以火虎堂的实力绝不敢来招惹昆仑派,这家门派出了许多变故,和暗香零落铁定脱不了干系。
贼党在淦城暗中操持江湖帮派,在镇海城也必定会有!
领头人进入一处院落,倪妙筠却拉着吴征止步。这座院子虽普普通通不显眼,却正是火虎堂的最中心。深夜里院子还火光通明,当是一处要地。
「大总管。」
静夜里声音虽小,二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吴倪对视一眼,原来这里是厉白薇的院子。大总管占了最紧要的院子,这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帮众火虎堂现今是谁说了算。之所以还是大总管而不是堂主,只因厉白薇威望不够,难以折服镇海城群雄,帮规所定的那块令牌又尚未入手而已。
「又快活去了?」
吴征听得皱了皱眉,这厉白薇不仅是长得男生女相或是女生男相,连声音也是说男偏女,说女又偏男,活脱脱的阴阳人,叫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嘿嘿,是……」领头人陪着笑道:「回大总管,属下恩威并施,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属下推测她不知道,死老鬼性子谨慎,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一个纳色的平妻。」
「你在教我做事?」
「没……大总管,属下不敢,不敢。」想来领头人被吓得面色大变,连答话都战战兢兢。
「继续逼问,不要放松。」厉白薇声音从冷厉转为平淡,道:「该玩的你玩了,我已说过,若是办事……嗯?」
这人一惊一乍的样子,果然就是阴阳人的喜怒无常,吴征心中正不屑嗤笑,就听厉白薇忽然捏着嗓子娇声道:「吴掌门既然来了,为何不大方现身相见,传了出去可要叫人说妾身待客不周。」
吴倪二人均是大吃一惊,握在一起的双手同时一紧。这厉白薇果然有过人之处,两人尚且藏在院外,呼吸细微得连灰尘都没吹落一片,怎就叫他发现了?总算二人武功修为精深,虽惊不乱,连心跳都没改变。倪妙筠在吴征手心写道:
「不急。」
吴征心中盘算是现身呢,还是直接打出火虎堂时,厉白薇又道:「吴掌门还躲着干什么?妾身可是久仰大名,已等不及得见尊面啦……」
吴征这才灵光一闪,暗笑着对倪妙筠道:「不用出去,她诈我们。」
在桃花山上,连施展毕生才智武功的祝雅瞳都连连犯错,何况一个厉白薇?
这世上哪有料事如神的人?唯有做足了准备的人而已。
吴倪二人的武功横行无忌不敢说,但大体都已抵达陆菲嫣两年之前的境界——十二品之下再无敌手。且倪妙筠的隐匿之术天下无双,就算被吴征拖了后腿,但一个火虎堂都能轻易发现二人的行踪,两人干脆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果然又等了片刻,厉白薇才续问那领头人,将他盘问公月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探知。吴征向倪妙筠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写道:「他娘的阴阳人烂屁股,险些被她诈到。」
倪妙筠听他骂的乱七八糟,也是一笑。两人倒也收起小觑之心,厉白薇的武功不入眼,但心机智计皆是上上之选,否则也不会被暗香零落认可,用以颠覆火虎堂坐收渔利。
厉白薇问完了话,打发走了领头人,居然仍不熄灯火。
「比陛下都要勤快,佩服佩服。」吴征写画刚到一半,倪妙筠一紧柔荑,在领头人推开院门的瞬间,两人同使鹞子翻身翻过院墙,再使草上飞,青烟一样扑至屋宇窗棱下,又轻轻一点地,便窜上屋梁。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间,选的就是厉白薇刚刚使完计策诈不出吴征,守卫难免在此时松懈,又借着开关门的杂音掩护的良机。良机也不过一瞬,可谓险之又险,又是高明的武功支撑,才能渺无踪迹!
上了房梁,两人齐齐松了口气,总算是暂时到了个较不易被发现的的地方。
且居高临下,整座院子都在掌控之中。这里是火虎堂的中枢地带,藏身此处总能有所得,两人大有在这里住上两日不走了的意思。
过了没多久,厉白薇又口出试探之言,这份警惕心当真不可小视。也幸好两人没有小视,厉白薇说话间,二人一同骇然回望。只听身后的屋顶上脚步声轻响,二人急忙变换身形,刚刚藏好就见一个脑袋倒吊着探出,往横梁上扫视了一圈,才又翻上屋顶消失不见。
吴倪二人面面相觑,防卫如此森严,简直堪比皇宫要地……现下是接着天黑的便利,待天明之后横梁上也无法藏身。他们不信火虎堂日常都能如此,但非常时期能做到这等地步,这个对手着实棘手。
「天明之前必须离开,否则不好藏身。」倪妙筠写道。倒不是不能隐藏,而是想要有所得必须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未必划得来。
「好。」吴征答道,连面色都凝重起来,他目光闪烁显然思量着什么。倪妙筠又在他手心写道:「这人的武功有些奇特,身形步法都很怪异。」
借着烛影,可见厉白薇正在房中踱步的身影。她步伐忽急忽缓,且上身随之左右摇摆,应是修习武功时留下的习惯。以昆仑和天阴门所学之丰,两人竟然见所未见。倪妙筠叉开二指当做双腿,模拟她的步伐牢牢记在心里。
两人在房梁上半刻都不能放松,终于到了四更天时厉白薇才吹灯拔蜡上床歇息。吴征嘿嘿一笑,朝倪妙筠使了个眼色,向屋内扬了扬下颌。
艺高人胆大,万料不到厉白薇居然就在这里歇息。可是这间屋子也会是最安全的地方,暗哨再怎么严密,这间屋子里头却是绝不容许人窥视的。吴征拉着倪妙筠写道:「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否则一刀杀了她了事。」
「进去看看。」透气的窗棱未关,两人听得厉白薇睡熟,寻机从窗棱里一翻而入。此时雷雨已停,云消雾散复现朗朗青天,洒进窗棱的月光下,只见屋内陈设简单稀少。一张长书案,一张待客的圆桌,一排书柜,纱帘内的里屋隐约也就一张床,一只衣柜,一张圆桌而已,居然也没有什么藏身之所。
「还是得走。」
吴征点头表示认可,但既来之则安之,两人轻手轻脚地翻开书案上的簿册,见都是些火虎堂日常事务,没什么重要东西。这一趟除了知道些堂主冯昊远的密事之外,几乎一无所获。火虎堂已是严阵以待破绽极少!这家帮派或许备战已久,就等着杨宜知落网后与昆仑派全面大战一场。
两人在屋内等待,准备到了日月交辉,天色至暗的那一刻离开火虎堂,倪妙筠忽然目光一亮摸到书柜前。四排藏书,第二排全是较厚的书册,以女郎的眼力,一眼就看出左起第十四本书有常被抽取的痕迹。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伸手从书册缝隙里探入一阵掏摸,回首向吴征示意道:「这里有暗门。」
吴征摇了摇头,示意今日不探。火虎堂守卫如此严密,打开暗门不知要惊动多少人。镇海城这里卧虎藏龙,且已被搅成了一锅粥,己方未动就被人算计落了后手。虽说实力雄厚丝毫不虚,可一旦稍有大意就要吃大亏。吴征更有些担忧金山寺那边,也不知道柔惜雪那里今日顺利挂单金山寺之后,是否有所收获。
一切宜快不宜迟。厉白薇着意把局势搅乱,他就要快刀斩乱麻!
天光慢慢到了放量的时候,吴征与倪妙筠跳出窗外复上房梁,厉白薇稍歇之后居然也早早起身。
吴征嘿嘿一笑道:「更好,试试他的武功。」他将一颗五粒米大小的石子用白纸包好交给倪妙筠。单论暗器功夫,倪妙筠要精细得多:「这人不是说重伤卧床,至今起不来么?那就让他躺上三五天!」
倪妙筠将石子扣在指尖,应声发石!
石子穿过窗纸噗地一声细响,厉白薇立时警醒尖叫一声!一颗轻飘飘的石子裹挟着劲风,如一道雷霆般电射而至。厉白薇毛骨悚然间,依然能判断石子从东北方射来,他向右侧身急闪。不想石子中藏有暗劲,临到身前也忽然向右一振,正中厉白薇肩井穴!
厉白薇被这一记打得痛彻心扉,肩骨欲裂,发出凄厉惨叫间怒喝道:「什么人?」
「来到镇海城,早该先来拜见厉大总管,吴某先前失礼,又闻厉大总管卧病在床不便相见,既然如此,吴某过几日再来拜见。」吴征哈哈大笑间冲天而起,与倪妙筠携手立于屋宇之顶傲视群雄,道:「厉大总管不是想留吴某用膳吧?」
厉白薇又惊又怒,他一眼就认出吴征与倪妙筠。堂内防御布置得如此严密,依然让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进来,昆仑与天阴门的高手岂是等闲之辈。
吴征这么果断地现身,只因藏下去已经没有意义。火虎堂根本不看表象,拿准了吴征就在镇海城。也无论吴征在不在,他们都按照吴征在来应对。吴征索性就在堂里中枢之地现身,好教火虎堂见一见高手之能,心生畏惧。至于二人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那就由他们猜去。
厉白薇捂着伤处,恨得牙根痒痒,吃了暗亏反因吴征直接晾明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吴征可是朝中博士祭酒,倪妙筠是大学士,太子太傅的宝贝女儿,这两人轻易都动不得。也不是厉白薇能够对付的!
杨宜知初入镇海城被打了个立足不稳,如今回过头来,吴征又不按常理打了厉白薇一个措手不及,算是扳回了一点点。
厉白薇目中阴鸷一闪而过,强忍着疼痛起身出屋,仰视吴征道:「吴掌门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叫吴掌门笑话了。火虎堂小门小户,哪敢与吴掌门计较呢?」
吴征嗤笑一声,向着四周的重围一挥手道:「敢问厉大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要搭上人命才满意么?」
「没有没有,他们有眼不识真人面,还以为吴掌门是偷东西的宵小来着。还不快退下!」他见男就是女,遇女就是男。与吴征说话时故作风情,连瞪眼时都做烟视媚行之状。
「很好,厉大总管盛情,吴某领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厉大总管切记,切记!」
吴征温和微笑的脸忽然一沉道:「千万莫要再叫我见到你这样说话,否则我会不分青红皂白,把你的脸扇成猪头。记得了?」
「还有!」倪妙筠哪里忍得这样一个阴阳人对爱郎搔首弄姿,怒火大冒道:
「我会打落你一嘴牙,再让你把一嘴牙嚼碎了吞下,看你还怎么卖弄风骚!」
厉白薇强忍怒气,今日不仅吃了亏还落了颜面,暗恨不是时机,只得拱手道:
「厉某记得了,吴掌门,倪仙子,请!」肩井里剧痛传来,冷汗直冒,险些连拱手都支撑不住……
第八章 灯下残影 协力成城
夜来一场豪雨,让夏季的清晨也带着一丝凉爽。
出家于寺院的僧人,原本就是修行为主。庙宇里的佛堂再怎么金碧辉煌,侍奉佛祖的僧人都应秉持着清规戒律,至少在昔日的天阴门就是如此。
从前的天阴门地位尊崇,不仅在佛门里堪称天下第一,还是燕国两大门派之一。可门中清规戒律甚严,即使带发修行的女子一样需要遵守。吴征一定还记得清清楚楚,掌门真传弟子,【仙舞洛川】冷月玦初到成都时与他一同在街市里游玩,连买一幅糖画都要小心翼翼地数着银子。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执掌天阴门的柔惜雪。只有掌门人做出表率,寺中才能井然有序,恪守法度。
柔惜雪修佛尊佛信佛,她相信一切都有果报。——无论是谁!残害孟永淑的贼党会恶有恶报,逼迫自己的贼党会恶有恶报。同样,当自己将祝雅瞳的秘密作为向贼党屈服的筹码时,自己也会因自己的恶,因自己很可能会害了一个无辜的孩童而恶有恶报。
可她也相信福报。或许多积一些福,佛祖会看自己悔过的份上,保佑那个孩童平安。或许多一份苦行修持,佛祖会看自己心诚的份上,让风雨飘摇的天阴门香火延续。至于自己,只有堕入地狱才能消除罪业。
修行路上会有无数的艰难,各路魔头都会来侵扰你的道心。但无数大智慧之士不惧魔头,以无比坚定的信念与日益精进的修行,斩落魔头。且前赴后继从不退缩,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了起来,留下无数佛门经典修行典籍。
于是柔惜雪也以这样大无畏的毅力支撑着自己,支撑着天阴门。即使在最灰暗的日子里,也一样有晴朗的天空,拂面的清风与飘动的草叶,还有笑着的人们,世间始终有美好之处。
信念的崩塌始于桃花山一场夜战。之后的大起大落,让柔惜雪无所适从。来到金山寺,除了探究贼党之外,柔惜雪也期盼着会在名山大寺里寻找一份心灵的安宁。金山寺享誉世间,虽有作乱的嫌疑,但必然也有可取之处。
可惜昨日入寺时的所见所闻让她感到失望。佛门弟子却如此市侩,自恃身份高高在上,哪里还有修行的样子?从前在天阴门里若有这样的嘴脸,管事的寮元会被立刻裁换并重罚。
收起杂念,柔惜雪三更天就已起身。挂单的僧人都需苦修,承担寺内的杂活算份内之事,以柔惜雪之尊从挂单僧人之事,对她而言,也是一场十分看重的修行。
根据昨日元渡的安排,早起先要装满五大缸的清水。柔惜雪与章大娘各自担着两只大桶下到半山溪水边,两只桶装满了水足有四五十斤重。章大娘虽走路姿势别扭,却几乎不费力。柔惜雪沉腰起身,几步路都走得踉踉跄跄,完全力有不逮。她苦笑着将桶中水倒回大半,半途若摔了跤,洒了水还是小事,受了伤岂不是更要劳烦章大娘?
这个粗手粗脚的女子虽是下属,但从云端跌落的柔惜雪更懂得感恩。何况,她必须要做出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早已习惯苦行修持的样子。
「师太,何不试试多信任一下你的同门,同伴?」
「嗯?吴先生见谅,贫尼不解您的意思,贫尼从来没有怀疑过同门……」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她们的人品,品性。我的意思是说,也要信任她们的能耐。柔掌门,如果……当年你多信任你的同门,而不是老想着自己背负起一切,或许结局会有一些些不同呢?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是有限的。」
柔惜雪担起两小半桶水时,便不感吃力。不自觉地就想起这段话,似乎肩上的担子都轻了许多。想要击败恶魔,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因为恶魔无比强大,恶魔还有它的同伙帮手。击败恶魔的领袖,不仅要有屠龙之力,也要是一位了不起的演说家,可以团结和信任同道中人的力量。比如,他就无比信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他的确是一个比自己还更强大,更优秀的领袖,有无与伦比战胜自己内心恐惧的勇气,有能够以语言和行动来振奋人心的力量。柔惜雪居然也有一种血液沸腾的奇妙感觉,她嘴角弯起一抹弧线,就是那屠龙之力还差了些,差了一点点。
山道漫漫,蜿蜒曲折,四桶水倒进缸里才盖过了底。想要装满一缸水,至少还要走上五个来回。也幸好三更天就起,否则五更天之前厨房就要开做全寺僧众的饭菜,时刻定然赶不及。
两人装满两缸的水再走了一趟回来时,才见知客的一名管事僧人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朝水缸一瞧,露出个意外的神色看了二女一眼。柔惜雪有些体力不支,稍作小歇。只见不一会这管事僧人满脸阴云地伸手去推一间禅房,房门被从内栓上,管事僧怒极,不顾天未放亮就砰砰砰地重重拍起门来。
寺内僧众的居所远离此地,云水堂附近住的都是挂单僧。管事僧如此愤怒,显然是遇着想来混吃混喝的懒和尚。果然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个光头钻了出来嬉皮笑脸地道:「表哥,息怒,息怒。」
「混账!你要害死贫僧不成!」管事僧怒骂着,一巴掌拍在光头上低喝:
「再敢喊贫僧表哥!」
「是是是,三宝大师,贫僧罪过。」
「还不快去佛堂伺候,一会儿三行师兄来了不见人,怪罪贫僧,贫僧就赶你出去!」三宝怒气不息,又是一巴掌拍在光头上,看来平日怒火积得多了,一股脑儿发作出来。
嬉皮笑脸的混僧被打得不轻,踉踉跄跄险些倒地,连滚带爬地起身,灰溜溜地往大殿而去。路过歇着的二女时,见章大娘生得高壮,一脸不屑,但见了柔惜雪却停了脚步贪看几眼,目露不善之光。
柔惜雪已易容改扮,此时面容普通,宽大朴素的僧袍也将她的身段牢牢遮住,看着就是个中等身高,又瘦又显老态的女尼。
那混僧生得还算周正,就是油头粉面又满目的邪气,被他盯上两眼就十分不舒服。章大娘不敢惹事,低着头忍了,柔惜雪倒是云淡风轻。待混僧走了,才起身担起水桶,向山腰小溪走去。
「去查查那人的底细。」柔惜雪瞧出些端倪,两人离寺远了才悄声吩咐道。
「领命。那人好生无礼,待此间事了,属下非得寻着他狠狠揍一顿。」
「宵小之辈上不得台面,不用与这等人置气。」柔惜雪淡淡一笑,又叹息道:
「金山寺里有这样混吃混喝的挂单僧,也难怪知客待云水僧没有好脸色。只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寺中有这样市侩的修行僧,才有这样的挂单僧来投靠。往来循环,互为恶相……」
章大娘接不上这样的话,只能嘿嘿地赔笑,抢着帮柔惜雪两只木桶装了小半桶水,又怕柔惜雪太过感怀,支吾着道:「属下是个混人不懂这些大道理,就是讨厌满口仁义道德的假话。有些事情是放在心里的,哪有处处宣扬的道理。宣扬的多了,不就是在吹嘘自己么?」
「呵呵,你懂得的真不少,哪里是个混人。这句话就说得很好。」柔惜雪也不逞强,只担了小半桶水,边走边道:「你们家的主人了不起,所以你们也都了不起,这不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
「呀,那倒是。我家主人就从来不说他是个好人,但在属下看来,主人心怀天下百姓,当然是个大好人。」章大娘骄傲地挺了挺胸。
「吴先生虽一天都没有修行过,可是秉性善良正直,比多少人修行一辈子领悟的都多。」柔惜雪也悠然神往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这么大气磅礴的话要什么样的胸怀才能说得出来?贫尼自懂事起就修行佛法,远没有吴先生看得透彻,悟得通明。」
章大娘闻言,满是横肉的脸上竟露出欣慰笑容,更不知要如何作答,只是咧嘴陪着傻笑。
直到辰时过半,五大缸水才装满。知客僧想是有意刁难,才把这份重活只派她们二人完成。事先未料到二人虽是女流,不仅勤快,办事还认真,又很有把子气力,倒引来些好感。
此时大殿里早课刚毕,殿主率先出了殿。跟在殿主后头的中年和尚面相威严,步伐颇有气度。他送走了殿主后,踱着步路过云水堂顺道检查每一处。水缸里的水,墙角的灰尘,灯盏里的油,显得一丝不苟。每个人见了他都点头哈腰道:
「三行师兄。」
三行目光如电,只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但凡看见了疏漏处也仅伸指一点,立时有僧众上前补救,个个都一丝不苟,不敢有丝毫轻慢。经过柔惜雪与章大娘时才第一次止了步,沉声道:「不错。莫要轻慢,本座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若敢违反寺规,定以寺规论处!」
「谨遵法旨。」
章大娘学着柔惜雪弯腰俯首,并作出唯唯诺诺的模样。看三行的气派,该是寺中的僧值。金山寺不是武林门派,寺中的大和尚多数年纪老迈,刚才那位殿主几乎已是风烛残年。以三行的年岁能坐到这个位置也算出类拔萃,但在柔惜雪的眼中看来便算不得什么。
来金山寺受委屈自有目的,所以云山堂里的一切二女看得清楚。三行指指点点的地方未必都有疏漏,但他点出来,无论有没有,值勤的僧人都不敢吭声,还要立刻做出十分认真的样子。三行这人装模作样,刻意立威,今日没有找着借口,他日免不了还要找二女的麻烦,总要收拾到她们才肯暂时罢手。
「也查一查他。」
大殿里的早课已结束,云水僧们也忙完了手头的杂活,便有了片刻的自由。
柔惜雪带着章大娘,从寺门处的弥勒佛祖开始参拜。柔惜雪礼节诚心又极有法度,中途不断指点章大娘,倒像一对刚结缘的师徒。拜完了弥勒佛与四大天王,刚要离去,就见昨日见过的照客僧慌慌张张地跑进寺中,另一名中年僧人领着个肥头大耳,满面虬须的胖大汉子跨过寺门。
中年僧人正是知客堂的二知客,地位尊崇,但在汉子身前卑躬屈膝,不住陪着笑,见了柔惜雪和章大娘连连使着眼色要二人速速回避。
「嗯?她……咦?罪过罪过,佛祖面前不敢污言秽语,弟子失礼。我说和尚,人家师太在这里好端端地参拜,你赶人干什么?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老子就不喜欢你这样子,莫要乱来,你就待老子像常人一样即可。」汉子脸上肥肉一抖原本要发作,又不敢在佛前喧闹,才埋怨二知客。
二知客陪着笑道:「施主教训的是,教训的是。」汉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豪客,一到山门就先封了三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参拜下来可不得给寺里捐上千儿八百两银子?这种大豪二知客可万万吃罪不起,再多怨气也得在心里憋着。
柔惜雪淡淡一笑,合十道:「贫尼已拜完,施主请便。」
「不敢,不敢。」汉子忙回礼,又啧啧赞道:「师太这般风范,名山大寺果然不同凡响。来,老子再封二百两斋钱给诸位大师。」
大汉满口污言,又似礼佛甚诚,让二知客哭笑不得。片刻后大知客来到,还有大殿的香灯,大寮的典座等人一同前来相陪。这些俱是寺中各院的一二号人物,规格极高。大汉说话虽粗鲁,却是长袖善舞,与这些身份尊崇的大和尚在一起丝毫不显怯意,一路谈笑风生。
柔惜雪与章大娘离开寺门便心中窃笑,大汉正是乔装的拙性。章大娘心知肚明,柔惜雪虽事先不知,也猜得到吴征做了这般安排。强援到来,二女都精神一振。
来寺中一趟,又泼水般撒出去大把的银两,当然要在寺里暂居一段时日,以求暮鼓晨钟荡涤心灵,洗一洗满身俗气。拙性这等财神,但有要求,只消不是摘星星摘月亮,寺中无不尽力满足。莫说是他,就连柔惜雪和章大娘因表现得体,让这位豪客心头大悦而给斋堂多赏了二百两,二女午间都单独多了两样精致的斋菜。
金山寺里的寺规僧众过午不食,一天只有两顿饭。午饭过后回云水堂里小歇片刻,柔惜雪与章大娘就要去打柴。刚至云水堂,就见拙性正瞪着牛眼闹脾气,大体是他是贵客,另有上房,但拙性不肯,非要依规矩就住在云水堂里。
知客僧哪里敢如此「怠慢」,一来云水堂里条件一般,二来像柔惜雪和章大娘这样安分守己的,直接就在角落的地上居住,三来还有些混僧有碍观瞻,叫贵客见了不仅金山寺大损颜面,也会生出恶感,说不定要少了好几百两银子。
拙性正自发怒,频频强调自己有多么诚心,岂可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不依寺中规矩?自己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未曾见过,就是荒郊野外一样睡得安稳,为什么云水堂就住不得?
柔惜雪听得好笑,心中也生起暖意。拙性当然不会无事生非,这么做有多重目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云水堂绝不敢再欺凌【软弱】的柔惜雪。她现下的待遇其实可以预见,吴征也做了相应的安排才会遣来拙性,拙性也确实办得漂亮。
「不妨试着多相信一下同伴……」
柔惜雪拿着柴刀刚出云水堂,就有知客堂的僧人赶上低声道:「二位不必打柴了,今后晨间打一缸水,夜间清扫大殿即可。」
柔惜雪合十,瞪着无辜迷茫的大眼睛,又露出些惧意道:「这位师兄,贫尼不敢忘却苦修之行,更不敢偷懒……」
「你……师太莫要争了,这是大知客的吩咐,师太若有什么意见,待大知客有空闲了再说。但是贫僧提醒师太一句,近日寺中有贵客,大知客忙得不可开交,师太还请安分些,莫要前去打扰。」知客堂僧人将手以身体遮挡着连挥,示意她快些离开。
「是,尊师兄法旨。」这知客僧人明明对她的【不识抬举】十分恼怒,但不敢发作出来,全因晨间与拙性的一面之缘,生怕贵客忽然想起女尼,无端惹祸。
柔惜雪忽觉自己并不失望,似乎以金山寺的境界就是如此行事。她回身时心中暗道:「行善只积个人之德,于世间益处不大。想要扬善,必要惩恶!」
在佛堂里念了小半日的经,再回云水堂时半途又与那满目邪气,油头粉面的混僧擦身而过。那混僧虽又看了她几眼,但丝毫不敢造次,急匆匆地走了。看他背上的背囊,竟是要暂离金山寺。
「好大的面子。」柔惜雪低声向章大娘笑道,说的自是拙性了。
「这老小子惫懒得很,除了主人的话,谁也不买账。但是主人若是交代了,他就会使出全力。这贼和尚既然离了寺,半道上自有人招呼他。」拙性一来寺里不过半日,不动声色间就安顿好了柔惜雪,还把要查的人逼离寺庙方便动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若不是知晓内情者,简直神不知鬼不觉,手段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甚好。这种人不该在寺中出现,他还与僧众有勾连旧识,必有蹊跷。」
「属下理会得。」
二女回到云水堂,见拙性在大知客的陪同下,靠在躺椅上闭目听着庄严的钟声,手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活脱脱一个信众——不那么专业,但似模似样。
听得脚步声,拙性眯着眼微睁,愣了一愣起身道:「想不到师太也是来此挂单,老子还以为师太是寺中的修行僧。」
「贫尼见过居士。贫尼来到金山寺朝圣,也不过比居士早一日而已。」柔惜雪淡淡回礼道。
「原来如此!与师太也算是有缘了。大师,这位师太修行期间麻烦多多照料,日后若是有多的,就充些香油吧。」拙性张手又是二百两的一张银票递给大知客,心中却是暗暗赞道:「主人的安排着实巧妙。若不是柔掌门,旁人哪能不被看出端倪?我既然来此居住静修就要称居士,可不再是施主。换个人谁能与我配合得天衣无缝?寺中这些和尚眼光厉害,三两下就让露出破绽。」
「居士……」柔惜雪又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愕然间手足无措。出家人不敢贪图钱财,但这大笔银子是给知客僧的,不是给她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看师太之虔诚,我就不为难师太,师太也不用管那么多了,总之与师太无关。」拙性大笑着起身一抱拳道:「有劳大师,我去歇息片刻,大师就不必相陪啦。」
托拙性「洪福」,柔惜雪与章大娘终于有了间禅房,虽偏了些,房内的设施倒齐全许多。入了夜大殿里只剩下青灯火烛与高香几炷,二女又要承担起打扫整座大殿的职责。大殿宽广,打扫一遍殊为不易,但比起先前打扫净房要忍受恶臭好了不知多少倍。
过了两个时辰,整座寺庙万籁俱寂,只剩下烛火的噼噼剥剥声时,拙性的胖大人影忽然出现在大殿。他道:「两位不必惊慌,我许过愿,要一日五回参佛, 现在正是第五回。」
拙性声音洪亮,说完之后就跪在蒲团上,自顾自地默念起经文来。柔惜雪与章大娘则静静地在他一旁打扫,听得拙性低声道:「今日离寺的和尚已捉拿,张百龄给他下了重手,这人已什么都说了。」
柔惜雪不说话,只认真地抹着供桌香台,又听拙性道:「这人叫吴忠,镇海人氏,花银子买了份度牒后就在金山寺挂单,已有两个年头。他本是城里的泼皮无赖,没有旁的本事,就有一双看女人的眼睛。师太,恕属下直言,他已看出师太花容月貌,也已将此事告知他的表兄,法号叫三宝。这三宝安排他久住寺中,全因金山寺每隔半月就会送来些女子囚禁于此,吴忠就负责识人估价以便于女子买卖。除了这些之外,吴忠也一概不知。金山寺果然不干净,也请师太不必担忧,有大娘与属下二人在此,师太虽处危机,安如磐石。这么快就有进展,全赖师太一双慧眼识人,属下已在想方设法捉拿三宝,望能顺藤摸瓜,将贼党挖出来。」
「阿弥陀佛。」柔惜雪抬头望向巍峨的佛像,目光茫然。如吴征所料,金山寺这种地方,果然最易藏污纳垢。贼党在此也不知道经营了多久,金山寺已是五脏俱全。她喃喃道:「小心,万勿打草惊蛇。」
若是从前,她会先担忧下属的安全,总觉得没有自己,他们会力有不逮。但是今日,她望向佛像的目光从迷茫而越发坚毅,担忧的唯有无法将这窝贼党一网打尽。她心道:「佛祖在上,并非弟子罔顾佛法,只是不惩恶难以扬善。求佛祖保佑弟子除去贼人,若弟子做错了,所有的罪业弟子愿一人承担!待魂归地府,亦愿永堕地狱以赎罪。」
「属下领命。不敢误了主人与师太大事。」拙性低声说完之后,便念起经文来。他念经也是熟极而流,无论谁来听都是没有半分破绽。
二女扫清了大殿才回云水堂,柔惜雪叹息道:「尘土好除,心垢难净。也不知道这座寺院里有多少好人,多少坏人……」
「主人曾吩咐过属下,淤泥之中亦出清莲。金山寺里那么多人,不会都是贼党。务必不可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可放过一个坏人。师太放心,属下会好生甄别。」
「嗯,正是如此。」
二女正行间,临近云水堂时天上霹雳阵阵,转眼就下起了豪雨。章大娘抢先扶着柔惜雪向云水堂奔去,她步伐不快,显得十分焦急,又有心无力。柔惜雪心中一凛,她本就武功全失,索性足不发力,做任由章大娘扯着才勉力前行状。
豪雨落下,二女被打湿了颜面慌慌张张避入云水堂,转角正见三行目光炯炯,盯着二人道:「大殿已扫清了?」
「回师兄话,不敢让佛祖染尘垢。」
「好。对了,可曾见到刘居士?」
「刘居士?不知哪一位是刘居士?」
「今日来参拜的刘居士,和你有两面之缘。」
「哦哦。有的,贫尼正清扫大殿时,居士说要来参拜在大殿里念经。贫尼不敢打扰居士,方才悄悄退走,居士还在大殿念经。」
「嗯,刘居士念的什么经?」
「贫尼打扫香案供桌时,听居士念的是《妙法莲华经》里的第二十五品《普门品》与《地藏经。阎浮众生业感》,其余不知……」
「好。早些歇息吧。」
三行随口问了几句便冒雨向大殿行去,他一手撑伞,另外还拿了一把,显然有备而来。柔惜雪目光闪烁,暗舒了一口气。
三行的每一句问话都有玄机暗藏,他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也可能吴忠没有返回镇海城一事引起他的警惕,才来此试探。幸亏无论是自己还是拙性,对经文都熟的不能再熟,这两篇也却是拙性方才念过的,任由三行怎么套话也套不出破绽。
躺下安歇一时难以入眠,不知吴征那里是否顺利。金山寺这里藏污纳垢,柔惜雪总感有一股不知来自何方的巨大危机。且时间紧迫,一个小小的吴忠都让人警惕,柔惜雪与拙性,章大娘的身份也掩饰不了多久。一切都要速战速决……现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从三宝与三行身上找到突破口。三行方才当时寻机盘问拙性,不知道拙性是否抓住机会,反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
吴征与倪妙筠在火虎堂躲了一夜,临到晨间才大闹一番出了口恶气。得意洋洋地离了火虎堂总堂之后,两人几乎一同敛去笑容,相顾骇然。
厉白薇是以不死不休的态度筹备这一场冲突,每一个布置都按最坏的打算来做,已经严密到了极点。夜探火虎堂虽有收获,但焉知里头没有厉白薇的圈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吴征已然分不清。
两人出了镇海城火速奔向一处僻静庄园,这里是祝家暗中的产业,也是这一回吴征的临时治所。入了庄园进了居住的小院,只见二层的小楼上,一名娇俏女子正在倚着轩窗居然临下眺望,远远见了二人,担忧之色才骤然隐去,面露玩味而暧昧的微笑。
「玦儿?什么时候来的?」冷月玦来前并未知会,显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也确实让吴征万分惊喜。
「昨夜呀,好怕打扰了你们。」冷月玦舞动巧舌,最爱贪看倪妙筠害羞时瞪大的惊恐美眸。她轻轻巧巧地从楼上跃下,与吴征拥抱片刻道:「娘说你们这里要缺人手,她近日在朝中忙得不可开交走不开,陆姐姐要坐镇府邸也不好动,于是就遣我先来助拳。多一个人,多一份把握。」
「当然。娘最近很忙?」吴征心中一跳,往日若是遇到困难,祝雅瞳必然千方百计赶来。这一回居然走不开,想来燕国又有异动。
「嗯,霍永宁要向梁俊贤下手,预计就在旬日之内!燕国那里也在频频调动兵马,有南下之意。」冷月玦有些心疼地看着吴征,又展颜笑道:「不过这些还不算很紧迫,你们这里如何了?听说有人要捋昆仑的虎须?」
「坐下说!」
吴征将事情从头到尾,一直至昨夜所得详述一遍,冷月玦也听得面色凝重道:
「若找不出凶手,这个黑锅背在身上真是难以承受之重!」
昆仑派如果背上了弟子草菅人命的污名,对之后一系列重振山门的计划都是致命的打击。此案现在已传得沸沸扬扬,吴征若不能光明正大为杨宜知洗脱污名,难掩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有抓出来才成,还好,凶手一定还会现身。」
「为何?」
「因为我已十分确定,这帮人的目标是我!或者说,昆仑和我都是目标,缺一不可。他们要诱我入彀,凶手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再度出现。」吴征目光越发凌厉,几度张嘴欲言又止,终于冷冷道:「而且,我不能去见宜知,不能去见庞太守。否则一定会有串供,或是以官位压庞太守的流言蜚语传出,到时候又是个大麻烦!」
「杨师弟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倪妙筠也知事态紧急,局面还越发不妙,但吴征始终不愿去见杨宜知还是让她感到奇怪。明知吴征必有缘由,她也不好刨根问底,只好问出重大关键之处。
「他一定知道,否则不会那么莽撞还方寸大乱。其实……我也能猜到一些…
…应该不会错的……」吴征双拳已捏得爆出青筋,臂膀不住颤抖。以他现下的武功,几乎已处在失控之状。
「莫要激动,我们都在,都陪着你。」二女一同将柔荑搭在吴征掌中宽慰道。
「嗯。」吴征长舒一口气冷静下来,又觉十分欣慰,自己虽有些把握,但仍未确定。此事又剜中心里痛处,他暂不愿提及,二女更不多问。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计划呢?多了人家这个强手,要不要做些改变?」冷月玦调皮地一吐舌头,冰娃娃现下不说话时还像从前一样是块坚冰,可一旦开了口,便冰融雪化,分外明快秀丽。
「明日我要去拜访五家门派的掌门。今日一闹,想再藏就藏不了啦,于情于理上门一趟都是应该。」吴征苦笑了一下道:「人家门派里死了人,咱们去了免不了收到诸多白眼和刁难,你们最好莫要现身,省得多些麻烦事。」
「那我们藏在仆从里就是了。镇海城里你就是众矢之的,一人去风险太大。」
倪妙筠下了定论,既然她决定要去,吴征想要抛下她是不可能的:「若真的受了什么大委屈,最多翻脸就是,也不惧他们。」
「好。」这一下答的是同去,吴征面色又发苦道:「也不好,不必藏头露尾,咱们低调些不翻脸,但气势不能丢……其实,比起柔掌门,我要吃的苦头还算不了什么。总不至于去做些杂活,她能忍得,我为什么不能?大局为重,不可坏事。
咱们这里等不起,柔掌门那边应当也是等不起的。」
「师尊……什么都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
「这话就说得好。」吴征将前段时日为柔惜雪治伤之事说了一遍,道:「此间事了,玦儿也要好好开导你师父。」
「非我所长。」冷月玦撅了撅嘴,道:「你若不成,我肯定也不成。」
「我当然会尽力而为。」吴征出了会神,问道:「妙妙,你看厉白薇的修为如何?」
「看不清……按他接不住我的暗器,最多不过十品下,要做火虎堂这样的门派之首有所不足。」
「我也觉得,她的修为看不透。但是伤又假不了,那一下已经伤了她的筋骨,若是作假,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唉,若是没有进展,只能去火虎堂里将冯昊远的遗孀劫出来,好把厉白薇做的恶事大白天下。他声名扫地之后,此前他的口供证据自然做不得数,也算解决了一家……」吴征抚了抚额头,露出疲态来。万事皆难,昨夜又一夜不眠,精力精神都大为消耗,颇觉困倦。
冷月玦赶忙起身推着二人道:「给你们备好了热水,快去洗净了好生歇息,大战在即,不可先损元神。」
倪妙筠长舒了口气,昨夜一场豪雨,武功再高身上衣衫难免沾湿一直闷到现在,早想换洗。被冷月玦一说就全身难受,赶着沐浴去了。
吴征起身时被冷月玦拉了一把,见倪妙筠匆忙去得远了,冰娃娃才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去拉倪姐姐一道儿陪你。」
吴征心猿意马正有此意,与倪妙筠结缘之后还未将她拉上床与其余女眷同乐过。且二女还是同门,倪妙筠长了一辈,年纪却大不了多少,像是姐妹更多些。
念之不由心中一荡,频频点头,与冷月玦相视而笑。
第九章 芳菲无尽 难舍温存
吴征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一眼望去窗外已晚霞漫天。夏季傍晚依然强烈的日光,照得天空中的彤云全镶上了金边。随着红日西垂,云层也越来越厚,看来不久后又是一场豪雨。
睡了个好觉,将昨夜的疲劳一扫而空,让人神清气爽。
这一场困境,祝雅瞳甚至没有赶来,陆菲嫣能稳坐吴府,恐怕也是她力主的。
历经艰辛之后,吴征终于有了无论智慧还是武力上都独当一面之能。论智慧,他聪敏机变,论武力,除了那一手之数的绝顶高手之外,他已不在任何人之下。
那位爱他爱到骨子里,又恨不得一辈子把他护在怀里的可爱美妇,似乎也伴随着每一次困境而不断成长。也或者,是觉得孩子终于要长大成人,把这一回的
困难当做他的成人礼,由他自行解决。失败,能为还远远不够;成功,他才终于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昆仑派足以依赖的掌门人。
欠她的事还未完成。「但是快了,快了……还有菲菲和盼儿!」吴征的心思热了起来,即使再多艰难,也阻挡不了他一往无前!既然心怀天下,又怎会被区区一座镇海城拦住前进的脚步。
而此时更多的,还是对今夜的期待。吴征有预感,今晨大闹火虎堂之后,暗流涌动的镇海城会掀起惊涛骇浪,直到这一场风暴过去之后才会平息。今夜也应是近期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快到晚膳时分,倪妙筠应当已醒。虽说冷月玦信心满满地要说服她,但吴征并不准备让冰娃娃独力【承担重责】。一来倪妙筠美眸里满是惊恐,偏偏又倔强地瞪圆了的模样叫人不忍放过。那是兼具可爱与清纯,极具魅力的媚态。二来冰娃娃信心满满,倪妙筠未必就肯答应,只有自己去了她才会半推半就,无可奈何地就范。
「娶她过门也过不了多少时日,该让她先习惯习惯吴府的夜晚。」
吴征洗漱干净后离房而去,小楼有两层,倪妙筠与冷月玦的房间就在楼上,以吴征敏锐的耳力,走廊里就能听见二女的窃窃私语。吴征并未刻意隐瞒脚步,踢踢踏踏地踩着楼板上楼。果然脚步声一响起,女儿家说私房话的声音立止。吴征心中一阵悸动,腾腾两步飞纵上阶梯,叩了两下门扉,便推门而入。
冷月玦背对门口,闻声回眸一笑。倪妙筠则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嘟起惊恐的双唇,紧张得连鼻翼都微微翕合,可爱至极。
吴征嘿然一笑道:「起的这么早?也不来唤我。」
倪妙筠更慌了,支支吾吾连连张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冷月玦咬着唇瓣憋着笑道:「累了让你多睡会,我们姐妹先说些私房话儿不成么?」
「成,当然成了。我没打扰你们吧?」话虽如此,吴征大喇喇地进房,关门,坐在二女中间,一手一个携起两只柔荑。
一只娇小秀美,一只纤细修长。娇秀的那只热气融融,柔若无骨。纤长的那只则触之冰凉,略有瑟缩。虽听不见二女先前聊些什么,但一句【姐妹】足以来倪妙筠万分窘迫。从她冰得都有些僵硬的手掌,就知她心里有多么紧张。
「没有呀。正在等你起了一同用晚膳。」冷月玦娇柔道,似是担心真把倪妙筠吓着了拂袖而去,此时正襟危坐,可眼眸里的笑意怎么也掩不去。
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闷雷阵阵伴随着雨丝飘落。吴征起身推开轩窗,看傍晚的天空瞬间转黑,不一会就变成黄豆大的雨点,浇得天地间一片迷蒙雨幕,打得屋顶噼噼啪啪地大响。
虽是大雨,却并未伴随着大风,徐徐清风送来的凉爽让人心神一振。轩窗之外不仅雨夜如画,仆从们正冒雨拿着晚膳赶来。时不凑巧,恰好赶上一场大雨,幸好瓦锅的遮盖严实,不至于废了晚膳。
倪妙筠松了一大口气,紧张得发僵的脸蛋都松快许多,也有了几许笑容。吴征与冷月玦对视一眼,心中好笑。女郎的确有点像鸵鸟一样的可爱心态,躲不过去时万分紧张,就拼了命地诸多自我安慰。一顿晚膳要耗去些时辰,至少把她心里慌张之事延后许多,女郎一下子就轻松不少。
饭菜不复杂也算不得贵重,但色香味俱全。吴征腹中正感饥饿,所以吃得又香又快,赞道:「好吃!玦儿安排的?」
「没有呀。你们来了好些时日,人家想这里的主事已经安排妥当了,莫要随意插手。」冷月玦每每午间吃得多,傍晚则只吃些果子饮些清水。晚膳荤素搭配,还有两道烹调得吃了让人发身大汗的辣菜。吴征还以为是她刻意安排的。
倪妙筠小口小口地吃着,菜色分明对她的胃口,不知怎地却老觉得吃不下。
悬着的心虽放下了些,终究还是悬着。吴征与冷月玦说话,她总觉话里话外都在取笑她。可要细说有什么不对,又一点都说不上来。她自家心中暗叹了口气,回回惊慌失措如此,今后有得被家中姐妹取笑了。
酒足饭饱,倪妙筠觉得怎在须臾之间?候在院外的仆从麻利地将房内收拾干净,镇海城的主事赵源醒待仆从都走后才猫着腰进来向吴征道:「主人,夜间可有吩咐?」
「不用,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再说。」
「是。明日的拜帖已送至五家门派,礼物也已备齐,主人勿忧。」赵源醒生得白白胖胖像个富家翁,一笑起来谁看了都觉和气,:「后屋里热水已备好,属下告退。」
赵源醒从前是祝家在成都城的主事,打理起生意来井井有条。大秦国天翻地覆,祝家在成都城的力量得以保存多有他的功劳。来到盛国之后,镇海城原主事年事已高,扬州又是富庶之地,作为有功之属,赵源醒接替理所当然。他向来精明,见两位仙子到来,今夜又无事,他心中有数,一切都提前安排得妥当。
「好。晚间你辛苦下,明日随行人员宜精不宜多。还有,金山寺那里若有事,务必来报。」
「是。」赵源醒不敢露出半点笑意,低着头退出院子。
仆从收拾时一番人来人往,走后又复清净。偏偏倪妙筠见人多心安,人少又慌张,心里七上八下。赵源醒说话声虽低,哪里逃得过她的耳力?闻言更加慌乱之际,狠狠地瞪了吴征一眼,大有数落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之意。
大雨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吴征回头诡秘一笑,道:「好热。」雨夜里凉风习习,便是一身大汗也转眼就吹干,吴征这一回是刻意地话中有话,一下子就把倪妙筠说得满面绯红。
女郎一急之下本能地就想逃,不想冷月玦先行起身道:「我去取衣物,你们先去等我。」便蝴蝶般翩飞而去。
倪妙筠与吴征在一起已全然适应,担忧了小半日,怕的是二女同床。一想那么羞人的样子被人纤毫难挡地看在眼里,颇有毛骨悚然之感。冷月玦一走,她忽然又安心了不少,一时左右为难。
正慌乱间,吴征已将她一把拦腰抱得双足离地,让她无处可逃。女郎大羞,扭了几下腰肢就察觉不仅全身乏力毫无作用,还让娇躯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尤其双乳正搭在他脖颈两侧,让爱郎吃着许多好处。一时赌气,在吴征肩头锤了一记,便顺从地让爱郎抱着一路来到浴房。
短短几步路,女郎更是毫不费力,可鬓角边居然落下两滴汗珠,连身上都是香汗一片,果然应了吴征【好热】之言。两人相处,吴征点了点她的鼻子温柔道:
「这么害怕?」
「不是害怕,哎呀,人家紧张。」倪妙筠瞪大了媚眼,大大娇喘了几口,发作似地嗔道:「那么羞人的事情让玦儿看去了,人家……人家……人家怕死了…
…」
「那让谁看就不羞了?」
「都羞。」见吴征作弄自己,又气又羞之下又给他肩头来了一记。还好脑子没彻底打结,没有中计。
「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回就不羞不怕也不紧张了。」吴征边分散倪妙筠的心神,一边已将她剥得精光溜溜,露出修长苗条,凹凸有致的身段。
倪妙筠认命地闭上眼,气鼓鼓地任他施为。爱郎虽未毛手毛脚挑拨自己的情欲,可一想冷月玦片刻后必将来到,慌张了半天还是躲不过,自己的呼吸都短促急重起来。
果然不久后脚步声传来,倪妙筠无助地低吟一声,全身绵软无力瘫在吴征身上。
「人家没有说要这样等呀。」冰娃娃进门一看,险些失笑。倪妙筠嘟着唇瓣,像个受了无尽委屈的少女,虽合着双眸,幽怨之意一目了然。女郎光溜溜地坐在一张矮椅上,双乳若酥,腰如扶柳。吴征从身后抱着她居然还能坐怀不乱,不急不躁。冷月玦心中一动,知道不是爱郎不想,而是体贴倪妙筠心情紧张,正循序渐进地让她松弛下来。
「可我们想这样等。」吴征松开倪妙筠,拉着冷月玦将她腰肢的丝带一拉,长衫便顺着光洁的肌肤滑了下来,露出肤光玉质的娇美躯体:「你们都坐好。平日没太多机会伺候你们,玦儿跟了我以后就一直奔波,从西到东没享过几天福,妙妙好像就是专程到府上陪我吃苦来着。难得今日又有闲,为夫就先伺候你们一回。」
一席话说得冷月玦目中微红,倪妙筠也心有戚戚。与情郎之间恩爱非常,可总是聚少离多无可奈何。吴征心中常怀对家中爱侣的歉意,但有机会从来都是尽心疼爱。也正因如此,家中爱侣们无论交往的时日多还是少,每一回欢好都是激
情四射,其乐无穷。能从不感到厌倦,无非爱意深浓又倍加珍惜每一次相处,欢好时才能日久常新地快美。
道道细丝般的水线从雕作莲蓬状花洒里喷出,二女天姿国色,片刻间一身水雾,犹如出水芙蓉。吴征在她们背后盘膝坐倒,一手一个,揉搓着二女背脊。雪玉样的肌肤触手滑腻,令人爱不释手。不多时她们的乌发也尽是水珠,吴征以手做梳状,细心得仿佛要把每一根发丝都理得清清爽爽。
「唔~ 」手指捏上颈后,本就大是受用的二女一同发出舒畅的呻吟。男儿的大手粗糙又火热,颈后的大筋被轻重适中地按压着酸麻难当。手指顺着脑后的穴道向上一路揉捏,按得二女几乎香甜睡去。
大手由后背而向前,顺着顶门向下一滑,拂过肩胛锁骨,终于攀上两座形状各异的玉峰。倪妙筠从睡意中陡然惊醒,杏眼猛睁,只见右乳已在爱郎掌控之中,正被捏得变了形。雪乳上抹满了白色的泡沫,五根手指掐得陷进乳肉里,无处安放的美肉只得从指缝间贲起,满溢。这只高耸入云的笋乳更因这样的挤压而更加向前凸起,满布粉红乳晕的峰顶被捏得又高涨了一截显得尖翘,看上去十分淫靡。
倪妙筠心中暗恼,不知不觉又被吴征一句话哄得不知东南西北。可是方才的感觉着实美妙,正是情融于欲,这短短的片刻时光,居然让她卸下心防,只有一片旖旎。
可惜美梦不长,被惊醒过来后,倪妙筠又觉万分娇羞难耐。她正与冷月玦赤裸裸地并肩而坐,四只奶儿亭亭玉立地任由把玩。比起自己坐立难安,冷月玦几乎完全沉醉其间。她双眸闭起,嘴角上翘,软绵绵地倚在吴征的怀抱里。玉碗一样的美乳被吴征的大手一掌包裹,却不像对自己一样又抓又揉,而是以掌心对着峰顶梅珠,轻轻摩挲。
这一眼看得倪妙筠也热了起来。美好的事物总有种奇怪的魔力,脑子里明明有怯意和畏惧,眼睛偏偏像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挪不开。即使片刻之后以极大的毅力生生闭上,那画面又在脑子里浮现,一掐一握,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得历历在目。
自家的奶儿形状完美,吴征施以魔爪重抓重揉,破坏性的动作有种残酷的凄艳之美;冷月玦的奶儿虽不如自己的硕大,可在她娇小的身段上匀称有致,吴征对她的爱怜之美,同样让人心醉。
将两位肤光赛雪的美人左拥右抱,高超的调情手段下听得她们娇喘渐浓,滑酥酥的娇躯也越发火热,吴征对自己的表现大是满意。不过他的温柔体贴远不止如此,好生把玩了一阵美乳,双手就滑入二女胯间。
「嗯哼~ 」冷月玦终于眯出一条缝,白了吴征一眼,索性将螓首也靠在他肩头。
倪妙筠则不可抑制地娇躯轻颤,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出声,防线处处沦陷,仿佛这是在维护一点点最后的尊严。幽谷敏感之极,无需任何调情手法都能唤起一身酥麻火热。爱郎还温柔到由外而内,将表面柔脂的每一处沟缝与褶皱细细轻柔地搓洗之后,又探入花穴,在肉壁上轻轻地画着圆圈。真不知他到底是要将这里清洗干净,还是要把它弄得满是泥泞。
冷月玦的乌绒稀疏细软,倪妙筠的浓密许多。花唇的外唇俱都丰满,冷月玦的内唇薄如蝉翼,一口呼吸都能吹得招展飞舞。倪妙筠的向外突出,长而细薄。
即使此时香皂的花香浓郁,也掩不住她们身上各自的暗香浮动。冰娃娃幽甜异香里伴随着倪妙筠的浓若醇酒,二女各有妙处。吴征大享艳福,探幽寻秘了好一会才起身来到二女身前。
还是盘膝坐倒,还是一手一个分别捉起两只莲足。二女的足型俱是纤美状,只是冷月玦的相对更小些许。香香滑滑的小脚被挠了几下,麻痒钻心。冷月玦一弹腿将小脚送到吴征面前,贝齿咬着唇瓣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十分俏皮可爱里又有几分妩媚。倪妙筠则向后一缩,不仅是难当奇痒,也想遮住在吴征眼前暴露的丛丛乌绒与濡湿幽谷。
每回欢好,吴征总爱美美地舔一顿这片肥嫩之地,倪妙筠早已习惯,还乐在其中。但今日冷月玦在旁,总是不自觉地就畏缩两下。也不知怎地,越是紧张害羞,心中的情欲反而越发浓烈,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更加敏感。幽谷只被挑拨了几下就泥泞不堪,竭力克制的呼吸也越发深重——她虽勉力咬牙,可一对绵软的奶儿被胸腔里的剧烈心跳,锤得似刚出锅的嫩豆腐一样盈盈颤颤,眼看就要被突破关口,却又束手无策。
她更没想到冷月玦如此大胆,小脚一踢顺势划过吴征的腰腹与胸膛,从下往上伸到他嘴边。雪莲般白嫩的小脚五趾圆若蒜瓣,可爱粉嫩,谁见了都想咬上一口。倪妙筠心念刚动,就见吴征一口咬着大趾,深深吮了一口。
「咯咯……咝咝咝……」
冷月玦麻痒难当的笑声中,又有细细妩媚娇喘。倪妙筠光是看就觉自身肌肤也在一片片地颤栗,爱郎正顺着足面小口小口地吻过,若是一路向上……倪妙筠渐觉脑中一片空白,似在抗拒自己再想下去。
幸好此事并未发生,让尚未适应的倪妙筠松了一大口气。冷月玦忽然抽回玉腿起身,拉着吴征坐下道:「郎君盛情已足,该换咱们伺候郎君一回。」
倪妙筠正坐立难安,由此松了一大口气。冷月玦在吴征面前,她正好可以躲在身后,虽是掩耳盗铃之举,好歹没有直接落在玦儿眼里,能捱一时算一时。
吴征与冷月玦配合默契,一点一点地帮助倪妙筠适应,化解她心中羞涩。此时冷月玦右足抬起,香软小脚替了柔荑帮吴征搓洗,左足则弯折做盘膝状,恰巧将裂放的幽谷遮得若隐若现。倪妙筠虽羞,但心中柔情蜜意大起,伺候吴征也是千肯万肯。反正吴征身形结实,肩宽背阔,躲在他背后做什么也不会被看见。倪妙筠不由觉得好笑,吴征向来给她一种安全感,想不到欢好放浪之时居然也能如此。
女郎的柔荑刚摸上爱郎背脊,吴征忽然反手拉过女郎手腕,让她两条手臂环在自己腰腹道:「我们家里伺候郎君沐浴,可是不准用手的。」
吴府哪来这种规矩,只不过冷月玦一时的突发奇想,让吴征灵机一动,戏弄倪妙筠的同时还可饱享艳福而已。果然满心慌张的倪妙筠哪里还能分辨真假,立时上当,低声「哦」了一句,便手足无措。
吴征也不着急,回头见倪妙筠左右为难,蹙眉纠结之际也用尽全力地想方设法,模样十分可爱,不由心中大为期待。
要怎样才能不用手,莫不成也像冷月玦一样用脚?女子皆有爱美之心,学冷月玦固无不可,但未免就落了下乘。倪妙筠几番沉吟,才终于计上心来,还下定了决心。
吴征怡然自得,朝憋笑的冷月玦挑了挑眉毛,颇有得色,忽然间就面容一愕,露出惊讶又觉销魂之色。背脊贴上一对软哄哄,嫩酥酥的妙物。那对妙物顶端略有粗糙,但随着越发贴得紧实,幼嫩绵软的美肉像波涛一样涌了上来,将宽厚的背脊淹没了大半……更想不到的是,这对妙物贴紧后并非静止不动,而是真如波涛一样在背脊上游移。虽颤巍巍又慢腾腾,但这堆嫩软妙物中央夹着一块坚硬物事,真的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游移。
吴征的异样很快落在冷月玦眼里,她一时好奇,悄无声息地贴上吴征前胸,顺着肩侧朝后一瞥。只见倪妙筠正以一对笋乳夹着块香皂,满面羞红地在吴征背后【涂抹】,果真不曾用手。白花花的奶儿磨在后背上,向上时全是一片雪腻,待得一顿之后转而向下,就露出顶端一点嫣粉,淫靡之间又美得不可方物。
冷月玦竟看得呆了,不自觉地与吴征十指紧扣。两人胸乳相贴,冷月玦的双乳也被挤住,便能听得左边奶儿之下的心跳砰砰之声,右乳也能感到吴征的剧烈心跳。她看得入神间,忽觉还有一股较弱的心跳声隔着吴征,若有若无地传来。
倪妙筠垂首低眉,满心羞意又满心欢喜。她知道自己这番动作爱郎一定喜欢,受用到了心里。偶尔的灵光闪现,尤其是以双乳夹着香皂,想来有些好笑,但也足够让她傲然——香皂沾了水之后滑润无比,但在乳峰之间夹住,只需再稍向吴征的背脊挤压些许,丰满的奶儿便将香皂夹得严严实实。越推越是润滑,越推越是顺畅,越推越觉销魂。
除了温水从莲蓬里洒出的声音之外,浴房里只剩三人剧烈的心跳声连在一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剧烈的心跳猛然更加热烈。原来倪妙筠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装鸵鸟来个充耳不闻,可她武功精湛,即使低着头也能感受两道目光正从上而落。她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一抬头与冷月玦的目光合在一处。
浪荡的模样格外羞人,倪妙筠再度手足无措,只剩心跳剧烈得仿佛要蹦出胸腔。冷月玦却未再看下去,诱人的春戏已停,腹中热腾腾的火焰再无别处安放,冰娃娃迫不及待地双臂环住吴征的脖颈,甜甜的樱唇向他吻去。
唇舌交缠时搅拌着香唾咕唧之声响起,两人吻得又深又重,倪妙筠也觉身躯一轻,竟被吴征抱了起来。二女在双腿上一边一个,吴征手臂搂肩,大手一按倪妙筠的脑后,堪堪接近时他恰巧松开冰娃娃的香口,准确地将倪妙筠的樱唇吸在嘴里。
爱郎热情又粗暴的吻里,似乎还有些别样不同的滋味。倪妙筠当然知道那份女儿家的香甜来自冷月玦,她略感异样,但吴征将她按得那么紧,无处可躲。何况方才用奶儿摩擦背脊,爱郎固然销魂,她又何尝不被峰顶梅珠挑动欲火?
右乳被娇躯挤在爱郎火热结实的胸前,左乳颤抖间也贴着一只绵软奶儿。——吴征不仅贪婪地吸吮倪妙筠口中香津,也将冷月玦按在怀中,三人互相交贴挤作一团。吴征吻得如此深,吸得如此重,倪妙筠的香舌被他夺进口中往来勾挑了好一阵,才纠缠着被吐了出来。
女子的巧舌不仅色泽红润,沾染着香唾还分外盈亮,软糯的滋味含在口中品尝固然绝美,可若是吐出樱口之外,凭空舞动之时更是妖娆妩媚。现下倪妙筠的香舌正是如此,细细长长地垂下,舌尖倒弯钩起,钩得人魂销心颤。
于是吴征迫不及待地又凑了上来。冷月玦面色绯红,目露迷离之光,也一同凑了上来,三根舌头就这么碰在一起。倪妙筠大吃一惊,刚想上身后仰着躲开,就被吴征一把又搂了回来。更糟的是,吴征与冷月玦居然一同吻向她的樱唇,两根舌头发力撬开她的牙关,将刚藏好的香嫩小舌又吸了出来。
「唔哼~ 」倪妙筠发出极其委屈无奈的哼声,娇嗔得让人心疼。可是吴征与冷月玦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三根舌头已是纠缠得难分你我,仿佛打了结一般解不开。
雄烈的男子气味与幽香扑鼻的女子体香,倪妙筠从未品尝到这等异味。始料未及的是,相比之下,身为男子的吴征嘴上居然温柔许多,以品尝为主。反而是冷月玦竟显得十分贪婪,每每重重地吸吮,恨不得吞下去一般。还有好几回把二人的舌头都吸进她的小嘴里。
倪妙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气他们两人今夜不肯想让,笑斯斯文文的冷月玦,居然如此馋嘴。可是自家口中热得烫人的呼吸,胸腔里哼出的媚吟,哪一样不是情动之兆?她也不得不打心眼里承认,三人之间的鱼水之欢也别有妙处。譬如右乳被爱郎粗糙的大手拿在手中把玩,揉捏得她微疼之间麻酥酥地。左乳贴着冷月玦的奶儿,一样的乳肤如缎,滋味竟也绝佳。
三人你来我往吻了好一阵,吻得倪妙筠面红若饮醇酒,吁吁娇喘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时,冷月玦才似终于吃得饱了似地松了嘴。两双美眸里艳光迷离,吴征贪看不已,冷月玦窃笑了一声,嘟着唇撒娇道:「人家忍不得了,想先吃一嘴儿好么?」
「就你馋。」吴征点了点她皱起相迎的可爱鼻尖,却分明是食指大动的模样。 倪妙筠也知冰娃娃在想什么。她不是第一回看旁人做这等事,自己也常为吴征侍奉。但近在眼前还是觉得羞人,而且稍稍一想,爱郎正左拥右抱,哪会放过让她一同吹箫的机会?倪妙筠轻咬着唇瓣,缩在吴征怀里,越想越羞,越想越慌。
冷月玦抢起吃的来一贯不谦让,热腾腾的棒儿就在眼前,正是她最喜的美味,就像一根永远含不化的糖棒,怎么吃都吃不腻味。冰娃娃目光向上一瞟,见吴征无比期待,倪妙筠一脸幽怨纠结,却又偷眼瞧瞄。
倪妙筠羞的是自己亲自上阵,若论【眼界】,那见识的着实多了。冷月玦甜甜一笑,忆起当年夜探迭府外宅的时光。那时形势危急,倪妙筠忽然现身还让她担心不已,生怕自己的大胆行径被这位师门长辈责罚。时过境迁,两人竟已裸着娇躯联袂枕席,只剩娇羞与新奇,却丝毫不必担心。
「咿唔~ 」冷月玦双唇轻启,全然贴紧了龟菇,唇瓣顺着圆弧张开,发出可爱的鼻音将钝圆紧密地吸进嘴里。不仅樱唇不留半点缝隙,肉棒入口,两颊也一同陷落,吸力之强,嘴儿之贪,倪妙筠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一阵笑骂。
倪妙筠也尝了鱼水之欢,像冷月玦这样投入绝不仅仅是为了迎合爱郎,也因她自己打从心眼里喜欢含吮肉棒。掌门师姐若知道爱徒还有这等癖好,不知会作何感想。
冷月玦一瞬间就全情投入,樱唇与两颊嫩肉从四面八方地包裹着肉棒,又摇摆着螓首让香舌以不同的角度缠绕着肉棒舔卷。她吸得竭尽全力,以致于肉棒与双颊嫩肉摩擦时发出吸溜吸溜的大响。且满口香唾半点也漏不出来,直到她前后吞吐了几下,才见龟菇已晶光发亮。
吴征看得目不转睛,冰娃娃精致的绝色容颜与粗黑狰狞的肉棒相映之下,可谓淫媚之光四射。待她吐出龟菇,将香舌伸在口外舔着棒身一路向下,又是一个灵巧的翻卷将春丸纳入口中微微一拉,含了几下后一边吸一边以舌尖将春丸抵出小嘴。两相适中的拉扯之力让吴征浑身打着寒噤,那春丸像个糯糍一样被拉长,吐出。似是吃得十分满意,美眸一抬露齿一笑。这一笑满室皆春,倪妙筠都不由紧了紧藕臂。
女郎也有自己的喜好,看着冷月玦耳热心跳,一会儿轮到自己又会如何?胡思乱想时,吴征已将她与冷月玦并排跪在跨前。
还记得两人欢好的第一夜,自己就曾用这样放浪的姿势侍奉了爱郎一回。倪
妙筠略感心悸害羞,可看冷月玦大大方方地侧着螓首,两瓣红唇含着半边棒身,嗫喏着细细吮吸,她知道终究无可避免。吴征今日虽比往日霸道许多,但待她已足够温柔体贴。冷月玦多少有看她笑话的心思,可没半点欺负她。
此刻冰娃娃的香舌在棒根与春丸处缠卷,让出大半只棒身,倪妙筠眯着眼,心跳如鼓,无奈地凑了上去。
「哈啊~ 」吴征发出声满足的呻吟。倪妙筠的香舌之灵巧比不得冷月玦,可是两根香舌的滋味累加,销魂得难以抵受。何况她们片刻间就能配合默契,冷月玦顺着棒根一路向上舔舐,倪妙筠便适时地吐出龟菇让给冰娃娃,自己则从侧面舔起棒身来。
看爱郎这般快活,倪妙筠也顾不得其他,竭力与冷月玦配合着服侍肉棒。盘根错节的血管,坚硬火热的肉柱,还有被舔到爽处时生命力十足的脉动,昂扬。
倪妙筠虽揪着一颗心,可心思聪颖目力出众,她发现冷月玦极爱挑逗吴征,总是出其不意地袭击敏感点,勾挑舔转诸般技巧齐出,非得让要频抽冷气嘶嘶连声才肯稍微放手,让他放松片刻。可是这片刻的放松只为了下一轮更加猛烈的进攻,肉棒脉动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是昂扬。
当倪妙筠终于配合着将香舌伸长,与冷月玦一同绕着龟菇沟壑勾挑,吴征把玩着两颗美乳的手明显一紧。奶儿吃痛,二女也一同加紧了樱口香舌的动作。冷月玦一口将整只龟菇吃在嘴里叽啾叽啾地大力吸吮,倪妙筠则从侧面含着棒身,轻吐香舌来回舔着肉棒底部。
冰娃娃使开全身本事,龟菇上传来惊人的吸力,棒身上却又是若有若无的麻痒,这一下就觉抵受不住,肉棒随之鼓胀大了一圈。爱郎到了关键处,爱吸的冰娃娃同样娇喘出声。
倪妙筠美眸流转,才发现她不仅双颊深陷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含吮,双手还探入胯间。稀疏绒毛里因下蹲之姿而鼓起的花房被几根纤纤玉指撩拨着,幽谷里正响起潺潺水声,似在应和吮阳之曲。
搅拌汁水的淫靡之声与爱郎低沉着压抑咆哮般的闷吼声里孕育着风暴,吴征发红的双目猛然一瞪,勃胀的肉棒忽然又涨了一圈,热得几有些烫嘴。倪妙筠深知到了最紧要关头,忙落力地大幅度来回吸吮着棒身。不想冷月玦竟在此时将包裹得紧紧的龟菇吐了出来,只伸长了香舌,凌空抵着马眼飞舞。
倪妙筠一呆,接下来会发生的不堪与淫靡在脑中电闪而过。那一幕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凑了过去,香舌一伸一卷缠住大半颗龟菇,绕着沟壑蠕动起来。
吴征似痛彻心扉,似苦大仇深地低吼,阳精溃堤一样崩射……
「嗯……」冷月玦的舌尖就在马眼洞口,阳精激射至此四面飞溅。有些顺着舌面向她口中涌去,有些滚过舌底顺着下颌滴落,有些则反震而回,涌向龟菇,顺着昂扬的棒身上倒流。
两根润红软糯的香舌,四片弧线优美的唇瓣,与黝黑的棒身,暗紫的龟菇,让白浊的阳精飞溅之像清晰透彻。冷月玦贪婪地以舌尖在马眼上转着圈,接纳下大半阳精,少许顺着下颌滴落在美乳上。少部分则倒流之后顺着倪妙筠勾卷龟菇沟壑的香舌落入她口中。这一次喷射不仅吴征快感剧烈,视觉刺激也是极强,故而射得分外地多,不一时便让二女的香舌唇瓣上染了大片大片的白浊。
吴征喷射终于完毕,奇的是虽觉十分疲劳,精神上也觉懈怠,可仍然兴致勃勃。二女刚刚离开垂软的肉棒,他便闪电般伸手一推。冷月玦幽谷里暗香四溢,一样骨酥腿麻,倪妙筠则还云里雾里,脑中一片空白。二女同样反应不及,本能地拥在一处。倪妙筠刚要娇嗔埋怨,馋嘴的冷月玦便吻了上来。
唇角边残留的阳精被她灵巧的小舌纷纷卷走,游移间二女的奶儿挤作两团,原先就洒落的阳精竟被抹得均匀。吴征更过分地将半软的肉棒强塞进二女唇间要她们为自己清理。一时唇吮,一时舌舔,难免阳精拌着香唾难分你我。至于缠绵之际二女唇舌不时相交,亦或吴征刻意引导令她们吻在一处。虽倪妙筠尚未习惯不够投入,也总有些本能的躲闪,但只惊鸿一瞥,两位样貌清纯秀丽的女子行此亲密之举,已叫人耳清目爽,堪称惊艳。
「唔……你欺负人家,就是欺负人……唔唔唔……」
激情过后,三人再次清理干净回到房内。倪妙筠终于从云里雾里一片混沌的迷茫中醒过神来,不住地埋怨吴征吓到了她。吴征得了便宜,当然不会让帮凶冷月玦一起下水挨数落,大义凛然地一人扛了,任由倪妙筠的粉拳在自己身上轻如挠痒地泄愤。
「乖妙妙,夫君不好,都是夫君不好。对不住……」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敢……打死也敢……」
「你……唔唔唔……你就是要羞人家……」
「对呀,就是爱羞妙妙,妙妙害羞起来太过可爱,怎么都看不够。不仅要羞妙妙一辈子,也要看妙妙害羞的模样一辈子。」
「打你,打你,打你……」
倪妙筠拿没皮没脸的爱郎毫无办法,嘴上生气,心里居然还有些甜甜的,莫说发力,就连脸都板不起来,哪里还有半分数落的样子?
「为夫思量不周,这就给爱妻赔罪。」
赔罪的方法简单又直接,就是要把倪妙筠哄开心了。三人回了房一样身上不住片缕,要哄她开心,当然要让她彻彻底底地爽上一回最为奏效。
斜倚在吴征肩头的倪妙筠被抱了起来,两颗豪乳悬垂而落,破土而出的嫩笋或像它们的挺拔高耸,但最嫩的笋心也不及这对笋乳的香嫩之万一。
吴征将脸埋在两座乳峰之间,滑滑的乳肤磨在脸颊说不出地舒适,甜甜的乳香又让人说不出地沉醉,一时沉湎其中哪里舍得离开。倪妙筠被大肆轻薄,隐隐然觉得让赔罪的人反占了大便宜,又哪里能抗拒?
冷月玦一逞口舌之欲,吃得心神俱醉,吴征射得又浓又多,两人可都释放一回。唯独她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埋怨了吴征老半天,谁敢说没有其中的怨气?
奶儿被爱郎又嗅又磨,其实光看他喜爱痴迷的模样,心中早就傲然又暗喜不已,只是强忍着不敢表现出来,以免这个坏人又一阵得意罢了。
「师叔的奶儿真诱人……」
倪妙筠正在怒气渐消,将喜未喜的当口,冷月玦【不合时宜】的一句话险些让她羞愤得藏起来。女郎双手捂脸再不敢见人急道:「欺负人,你们就是要一直欺负人家……」
「没有呀,人家又没有乱说,一个字都没有。」冷月玦嘻嘻一笑道:「师叔,的奶儿,真诱人。有哪一个字不对了么?」
倪妙筠简直要哭了出来,有些话在心里想想都觉害羞,被宣之于口更有一种羞耻感。自己和冷月玦可是两个辈分,冷月玦反而比自己大方就算了,不时地揭自己短处真有颜面无存的羞耻。
「没说错,但还是要罚,快来一同赔罪。」吴征板起脸一振夫纲,大手一抓右乳,另一手扳过冷月玦,和她一同伸嘴向吊着的左乳卷去。
女郎奶儿乳型秀美还是其一,乳晕才是点睛妙笔。光比较乳晕之诱人,这大片的粉晕即使在美人云集的吴府也足以称冠。个中妙处还不仅尝的人啧啧称奇,比起常人大了一倍的敏感带还让女郎每每都架不住吴征的魔爪狼吻。只消将这片乳晕一舔一含,女郎自己就酥麻了半边。
两根舌头一头绕着乳晕打转,倪妙筠终于能体会吴征被二女吮阳时的销魂。
奶儿上大片的敏感被吸在两人分别吸走一半,两根舌头在上面你争我夺地舔洗,米珠大小的梅珠被轮流勾挑。更让她感到难以抗拒的是,一根舌头粗厚有力,另一根柔软灵巧。截然不同的滋味交杂在一起,简直让人快活得发狂。
吴征见倪妙筠尝着了好处,立刻变本加厉地将两只奶儿向中间一挤,两颗梅珠几乎对在了一处:「妙妙快一道儿来。」
「哼嗯……哼嗯……」倪妙筠委屈得要命,可是奶儿上传来的快意更加要命。
吴征时常这样将奶儿挤在一处,将两颗梅珠都含在嘴里大力吸吮舔舐,可一人之力的爽快,当真比不上两人同心协力。自己的媚眼瞪得大大的,满眼的惊恐之意,却一点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周身最敏感处之一正被两人一同吃着,不仅一丝丝的电流由乳尖传向全身的滋味好得停不下来。光是看都觉小腹间暖烘烘的,一汩汩就从这里凭空渗出。
爱郎吃得迷醉,恨不得将整只奶儿都塞进嘴里生吞活剥了才罢休。冷月玦的小舌灵巧得不可思议,时勾时卷,敏感的乳晕无时不刻都任她予取予求,每一下都挑得自己娇躯大颤,单以技巧而论比吴征还要高明许多。
「妙妙一定也很想试试吧?」
「才……才没有那种事……」倪妙筠撅着唇,目中却有水光灿然。自己的身体当然自己最清楚,两根舌头已如此销魂,若再加上一根,还是加上最熟悉敏感之处的一根,又会如何?她不敢想下去,只怕再稍微一想,就会忍不住做出羞人的举动。
「乖。」吴征的魔音灌脑,与冷月玦一同将奶儿推高,送向女郎的嘴边:
「好想看看妙妙吃自己的样子。」
「唔哼……」鼻音越来越重,越来越腻人,倪妙筠不知道这软语祈求居然让自己毫无抵抗之力,也或许本来就不想抵抗。她自己尤未察觉,吴征与冷月玦却均看见她鼻翼翕合,檀口轻启的模样。
「一定又好看,又舒服……」
倪妙筠似被控制了一样顺从伸舌一舔。湿濡濡的乳晕被同样润湿的舌尖划过,发出低低的一记水声。倪妙筠身心俱颤,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麻木的娇躯动弹不得。吴征与冷月玦却贴心地一同以舌尖托举着,将两粒梅珠几乎送到嘴边,伸舌即至。
「真好听的声音,舔得再重些,还能吸到嘴里。自己吃的滋味,一定很好…
…」
倪妙筠中了邪,言听计从地一手捧乳将乳尖吸进嘴里,自家将自家吸得心胆俱裂,吸得销魂蚀骨。那美妙滋味直透全身,激得小腹暖融融麻酥酥,不受控地滴出一注注的花露,顺着自己的两条长腿内侧,全洒在幽谷下方的吴征身上。
「妙妙忍不得了?」小腹与大腿上被滴上冰凉的液珠,女郎今夜既不停地就范,还动情如此,吴征大是得意地笑问。
倪妙筠点了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终于禁不住还是点了点头。今晚两个【大恶人】目光毒辣,瞒过去那是休想。何况到了现在,什么羞态都让人看光了,再死要面子地不认就显得虚伪。
「啊~ 我们府上一贯得用说的,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呢?」吴征心中大乐,一心想看女郎心中羞意难抑,又不得不就范的委屈惊慌。
「啊?哪里有这样的……从没听你说过……」倪妙筠略觉不信,想想又有道理,身体的感觉自家最清楚,想追求最极致的快乐,不说出来又怎么能行?吴征对待妻子们大都开诚布公,房事上想必也不例外。
「真的。」吴征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搂着女郎道:「知道妙妙害羞所以没说,我和玦儿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也说什么。」
倪妙筠忸怩了片刻,嘟着唇道:「人家……想了……」一方面有逃不过去的【自暴自弃】,另一面她内心中一贯有追求刺激的想法,只是平常隐埋甚深而已。
闺房之间,悄悄地说出心中的感觉,那种在爱人面前的放浪刺激得她幽谷里越发地湿了。
「想什么,要说清楚。」吴征与她咬着耳朵窃窃私语,两人交贴的胸脯传来女郎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想要棒儿插进来……穴儿来……」倪妙筠贝齿咬得唇瓣发白,面色却像染了天边的晚霞,胀红得连呼吸都带着烫人的高温。
「那想要我来呢还是你自己来?」吴征也听得自己的声音开始发颤,肌肤发凉,心脏都仿佛抽了起来。偎依在他身旁的冷月玦环抱的双臂也不停地加力,发抖……
「容……容妾身来……」倪妙筠的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声,双目饱蕴春水,目光却是直勾勾的。以她内功之深厚,居然呼吸极其地短促,仿佛溺水刚被救上岸一样。
女郎跨坐在吴征两侧,纤手绕过臀儿捉住肉龙,微微前倾着腰肢,将花穴对准龟菇就坐了下去……
「等等……不能容你一人来。」吴征咬牙切齿,在千钧一发之际托住女郎的翘臀道:「我不动,你来动可以,但是,你得听我的。」
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毅力与气力才能说完一句。龟菇钝尖已扣开花房,虽只浅入了丁点就被止住。可炽热的温度,绵密而充满弹性的肉感,紧箍小圈,还有腻滑的汁液,哪一样都足以逼疯了他。
倪妙筠几乎哭了出来,小腹下无比期待地迎来填满空虚的希望,却戛然而止!
臀儿扭动着,淫靡的洞口不知羞耻地收缩着,妄图将嵌入丁点的肉棒吸进花径,可惜徒劳无功。龟菇的热力顺着洞口一路烫进小腹深处,空虚的花径几乎发了疯。
不满的欲望催得幽谷里花汁如注,流出洞口时仿佛水管口被堵塞却又不严实,汁水从缝隙里滋滋地一注一注喷射出来。
「你……你要怎么嘛……」
如泣如诉。
「舔自己的奶儿,告诉我,舒不舒服?」吴征大口大口地呵着气,连声调都变得怪怪的。他深知自己有多么焦急,只怕倪妙筠再耽搁忸怩一会,自己就先崩溃。
「啊?好……好……」女郎双腿跪立又被托举着娇躯,空着的双手居然一同捧起双乳,伸长了香舌一下下地舔在乳尖上,泣声道:「奶头儿都硬了……好舒服……好舒服……穴儿好难受,能不能……插进去了……」
凝立不动的肉棒,熬得人心神涣散。倪妙筠被双乳的快感一激,已全然无法忍受。翘臀拼命地扭拧着想要落下再度徒劳无功,幽谷已和龟菇嵌合得丝发难容,龟菇钝尖由此借着臀儿的摆动,不断翻动着洞口的嫩肉皱褶。
「人家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快点……快些……呜呜呜……」倪妙筠的欲望一时到了顶点,无所宣泄之下居然口中用力一吸,将峰顶乳晕吸进了嘴里。
双颊不住一收一缩又轮番鼓起,想来那张妙口里的香舌正绕着梅珠大力打着圈。
「好,准你坐下来……」
吴征一松手,倪妙筠不需任何动作与力道,娇躯就自动落下。湿透了的花径,润透了的肉棒,二者没有任何阻碍与隔阂,滋溜一响如宝剑归鞘,分毫不差地一冲到底。
「喝啊……」悠长的呻吟声带着疼痛与无尽的满足。这不是吴征想象的插入方式,他原本要倪妙筠慢慢地坐下来,以感受到她花径难耐地痉挛与渴望。可是他再也顶不住双手的托举,倪妙筠也没有支起双腿的半分气力。这一下直冲到底的深入,让女郎有种身体被破开的痛感,可空虚渴求之地被完全地填满,那种充实的快意远比痛感来得强烈得多。
「你坏死了……好羞人……坏死了……」前头空虚得太过,太久,这一刻的充实让人不忍释手,非得填塞好一阵才得满意。女郎报复性地死命前后摇着腰肢,让肉棒以极小的幅度在花径里抽送。满面委屈的娇嗔之中,仿佛还未从方才的魔咒里挣脱出来,双手把玩着豪乳,曼声吟道:「棒儿抵到最深了……这里最舒服……都舍不得抽出去……人家……扭得停不下来……都要……没力气了……」
「穴儿又滑又紧,妙妙再扭一会儿……」梳齿一样细密的花肉咬合着肉棒,每一处敏感都逃不开,吴征喝喝连声。女郎摆腰幅度虽小,力道却大,速度也快,直摇得一双美乳弹跳不停。吴征伸出双手死命地抓住,十指深嵌乳肉左右旋转,令掌心压着梅珠打转。
倪妙筠原本乱抓的双手也一同抚上胸脯,按在吴征掌外,不受控制般使力抓揉,动情得想深深地蹂躏这对妙物:「要来了……要来了……」 动情到了极致,情潮便来得极快,倪妙筠还是第一回感到高潮会来得这般迅
速。可是幽谷不住地收缩旋绞,花汁流的越来越多,身体的反应清晰地告诉她这一波情潮已喷薄欲出。
她颤抖着牙关,身体的气力迅速地离自己而去,娇躯越来越酸,越来越麻,若不是吴征抓着她奶儿的双手支撑,几乎就要软倒下去。全身上下轻飘飘的,唯独腰肢仍在拧扭,还越发有力,越发快速。摇摆起落之间,甩得翘臀不住拍打着吴征的大腿,啪啪之声越发响亮密集。
吴征忽然松开两只豪乳,改为箍着女郎腰肢。倪妙筠顿失支撑向前一倒,半前倾的姿势不仅能让肉棒插到最深,还留出冲刺的空间。女郎心儿猛地一提,知道爱郎会像野兽一样在自己情动如潮的幽谷里冲锋,将自己送上快意的巅峰。
刚做好准备,就觉一只藕臂从腋下绕过,环抱着胸前双丸。秀气的手掌若有若无地来回抹着乳峰,搔得人奇痒难忍。
「玦儿……莫要逗人家……」胸前的麻痒让人无法忍耐,倪妙筠恨不得被重重抓揉,即使满布青紫,也比这样的若有若无好过许多。
「还不到时候,吴郎还没开始加力……」冷月玦娇喘梦呓般的声音,依然轻飘飘地抚乳捧胸,另一只手却顺着倪妙筠的背脊向下落去。
女郎前倾的身姿,展露着两瓣丰翘美臀,也让深藏的幽谷由此绽放。冰娃娃叉开二指顺着被撑开的肉瓣一转,又竖掌如刀似地划开倪妙筠幽深的臀沟,一指点在小菊上。
「啊……玦儿你干什么……」倪妙筠慌乱起来,腰肢左右扭摆欲甩脱这只羞死人的魔手。可是幽谷吸得紧紧的与肉棒连在一处,又哪里躲得开。
冷月玦正欲为二人助兴,手指一探女郎的后庭十分紧致,分明是未经人事的模样。见状十分意外地与吴征一对视道:「倪姐姐还没有……」
「莫要乱来,还不是时候。」吴征哭笑不得,那意思是莫不成你还要跟我抢?
冷月玦莞尔一笑,吐了吐舌头道:「我先前不知,才不会和你抢。」将一双手全缩了回去。
手指终于离开至羞之处,倪妙筠才松了口大气。她见得多了,就算是在迭府外宅也曾见过此道,并非不知。但破身都还不久,以她害羞的性子实在还没到这一步。此前也不知吴征是否喜欢,但一听冷月玦的话语就知吴府里同样有此春戏,自家的后庭终究还是被爱郎摘走……
好在爱郎体贴,至少今夜不会乱来。倪妙筠正在紧要关头,没来由地被横生枝节了片刻,虽有所分神,可紧张之下前花后庭一同连连收缩,心儿仿佛也提得更高。不仅没被断了兴致,还觉更高涨了一截。
俯下上身将美乳贴在爱郎胸膛,这是两人早已默契的姿势。近在眼前可以将对方销魂之色看得一清二楚,依两人的身材,这般姿势也是最易发力,角度最佳,还能全数容纳之姿。还有一样绝佳的妙处,就是爱郎挺耸抽插,撞击得自己娇躯乱颤之时,乳峰垂在他胸膛上就可往来摩挲,更增三分快意。
倪妙筠满目的热情与期待之下,吴征支起双腿将女郎的双腿大大分开,腰杆一挺,抽出大半的肉棒便啪地一声直透花底。细密的肉齿被这一记深插撞得东倒西歪,仿佛要被刮去一般。柔嫩的花心更是被撞得酥软如泥,将饱蕴的浆汁一口一口地吐出。
销魂蚀骨的快感让倪妙筠曼声叹了口气。这只是个开始,爱郎的动作会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直到把自己一轮又一轮地送上巅峰,把阳精灌满了幽谷才会停止。今夜兴致高涨,她万分期待第二插,第三插,一直到无休无止。
双目的媚光,嘴角的笑意忽然停顿。倪妙筠猛然瞪大了惊恐的双目,牙关紧咬只能发出喉间的喝喝连声:「玦儿……别……别使坏……」
「别怕,放松,放松……很舒服的……」吴征双掌抓着倪妙筠两片丰翘臀瓣向外张开,料得女郎的后庭羞处正无遮挡。
冷月玦吐出香舌,时而顺着两人的交合处打转。被撑开的花唇分外敏感,被舌尖舔过仿佛冰块一激,频频收缩。冷月玦还舔过会阴,顺着后庭的褶皱画着圆圈。至羞之处让倪妙筠左右难安,不知如何是好。
爱郎的抽送一记又一记,越来越猛,快意也越来越强。有了冷月玦助兴,快感似乎积蓄得更迅速,也更多。倪妙筠只觉仿佛正在堕入无尽的深渊之底,两边的狂潮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逼迫,像望不见顶的高墙。当无形之力消失,狂潮会把自己彻底地吞没。
肉棒重抽深插,龟菇像钻头一样冲进幽谷最深处,又像刨刀一样挂着每一颗肉齿。冷月玦口中的冰凉柔软打着旋儿向中央紧窄绕进。前花的热力与后庭的冰凉在小腹里汇聚在一起,让倪妙筠时而遍体发寒,时而热情迸发。
那冰凉小舌忽然间挑开菊瓣伸入一截,倪妙筠如遭重击,腰肢一沉,背脊猛地一掀,娇躯弯若玉弓。巨大的刺激与快意,让两片花唇打着剧颤收缩,收缩,再收缩。
深打花心的龟菇未再离去,而是死死挤压着这团嫩肉研磨,让娇躯一阵又一阵地过着电流而震撼。后庭里的小舌向四面八方绕着圈挑动,打转,羞耻到了极点,又刺激到了极点。
倪妙筠扬着上身,死命甩着螓首,语不成声,声不成调,花汁像雨后山溪奔涌着流出。无形之力彻底消失,快意像深渊一样将女郎吞没着一直下沉,沉得仿佛意识都已消失……
倪妙筠居然陷入半晕之态,吴征不敢再折腾她,【闯了祸】的冷月玦也停了动作,与吴征对视间吐了吐舌头。吴征翻身将女郎摆好,朝冰娃娃嘿嘿一笑,一个虎扑抓住娇小丽人,将她按在倪妙筠身上道:「不给你师叔好好道歉,一会儿小心她罚你。」
「我更怕你罚我。」冰娃娃撅起翘翘的小屁股扭摆着,勾引起人来媚态十足:
「吴郎千万莫要太狠心……」
「难道要一般狠心么?」
「嘻嘻……啊……哪有一下子就这样的……」冰娃娃蹙眉哀鸣,原来吴征借着肉棒满是春露润滑无比,直接就摘了她后庭小菊。
「你方才对妙筠使坏呀,当然是怎么使坏就怎么惩罚了。」后庭之美与幽谷不同,各有妙处,吴征饱尝了倪妙筠,此刻再探冷月玦,大有心满意足之感。
「好哥哥,人家还有哪里不是你的……你就是想使坏,还找借口……」冰娃娃难当后庭里的粗大火热,趴在倪妙筠身上气息奄奄道。吴征虽未狂抽猛送,但那一下下进出却是极深,回回搜肠刮肚,叫冷月玦一身酥麻,再也使不得坏。
半晕的倪妙筠被身上柔软娇小的身躯不停游移唤醒。睁开迷蒙的双目,目力渐渐清晰,只见冷月玦仿佛正口中含酸着难熬,红舌却不住舔着樱唇,媚光四射。
她呻吟之声虽不大,却如乐曲一样婉转诱人,缭绕不散。高高翘起的臀儿上传来被撞击的啪啪之声确实响得惊人,吴征正使出全力似地大力征伐。
「姐姐……他欺负人……」冰娃娃见倪妙筠醒来如泣如诉地哀告,那气息奄奄的模样分明是快乐到了极点,哪有半分怨怼:「他说人家方才欺负姐姐,便要惩罚……姐姐救我……」
倪妙筠哭笑不得,冷月玦的模样我见犹怜,她一时心动搂住了冰娃娃,又苦着脸道:「他太厉害了……我也……帮不上忙……」
话音刚落,就见冷月玦面色发白,双手胡乱抓着急道:「要……要来了……
来了……」冰娃娃失了神智一样双目放空,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地朝倪妙筠吻去。
倪妙筠无奈地任由她吻住,两人一时吻得唇舌纠缠难以分开。冰娃娃被插弄得花露都洒在倪妙筠身上,大泄特泄之际,口中吸力之强又让倪妙筠咋舌一回。
可吴征还没来,刚饶过了冰娃娃,对着倪妙筠的幽谷又是一棒。这一回换做
女郎幽怨无比,她刚刚恢复意识,吴征却是到了紧要关头,直接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抽送。女郎双目猛地一张,呜呜娇啼。
幽谷很快被爱郎唤起了快意,冷月玦又抓揉着双乳,舔舐着耳垂,女郎被两人夹攻,总是极快地一溃千里,败下阵来。吴征闷吼声中阳精爆射,冷月玦的小舌甚至钻进耳孔里,倪妙筠只觉脑中闷雷阵阵地炸响,片刻间就什么都不知了…
…
第十章 言言不离 欲入有门
连夜的雨让夏夜微凉,深山佛寺里的暮鼓晨钟则从不受外界影响。
又到了云水堂挂单僧众劳作的时辰,柔惜雪与章大娘挑起木桶时天空中雨点依然纷纷落落。雨季里寺庙都会收采无根水,但该挑的水依然要挑。
雨夜浓云,天色未明。不得不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再打起一杆松明。庙里给云水僧的日用之物十分粗陋,蓑衣的内衬已有多出裂开,枯硬的棕草倒刺向身体,斗笠亦然。粗手粗脚的章大娘穿着都觉十分不适,别扭地左右晃动。柔惜雪反倒平静,几无所觉地担起水桶,向山腰的小溪走去。
离寺行了段路程。雨天路滑难行,披在身上的雨具又百般不顺,章大娘忍不住低声咒骂,心中恼火一时忘形,口中秃驴之言不断。纾解了些火气,陡然想起柔惜雪也是出家人,且一路来看她面容恬淡得有种逆来顺受的坦然,章大娘大是羞愧,慌张道:「属下乱说话,请师太责罚。」
「嗯?无妨的,气不顺就骂两句,憋在心里不好。想要追查贼党本就要熬着吃些苦头,责罚你做什么?莫要耽误吴先生的大事就好。」柔惜雪小心地踩着石子铺就的阶级,大雨一下,石子路湿滑无比,稍有不慎便要摔跤。
「师太大气。」章大娘讨好地笑着,嗫嚅道:「属下犯了嗔戒,该打,该打。」
柔惜雪大半心思都放在小心行路上,随口答道:「在金山寺这里吃苦,抱怨几句有什么大不了?清规戒律,不及持身正道。修行只能独善其身,像吴先生那样热爱生活与生命,立志要改换天地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才是最大的善。」
湿滑的石阶,凌晨行来万般艰难,柔惜雪每踏上一级新的石阶,都要稳一稳身形,确认脚底踏实了才敢再挪动一步。章大娘借着松明的火光,此时才见柔惜雪终于没了受苦时不放在心上的淡然。她绰号【飞花逐影】,轻功之佳在世间不出一掌之数,落到这般田地,谁又能淡然处之?
「哎,看来今日要多累你咯。」柔惜雪苦笑着摇头,服软道:「做完了杂活才好腾出手来,若是贫尼再逞强,就要误了大事。」
「要得,要得,师太尽管放心。」章大娘压低了声道:「主人天明后会去拜访五家门派,将他们暂为安抚,最多二日之后也会上山。师太要运筹帷幄,这些小事就让属下来做。」
「哪里当得上运筹帷幄四字……」柔惜雪闻言精神一振,吴征已有充足的计划与安排,想必已有所得:「我们把这里的事情做好,恭候吴先生大驾,等他来运筹帷幄才是。」
章大娘低头连连称是,眼睛连眨,偷眼瞧瞄柔惜雪,低下头来眨了又眨……
天光放亮,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梳妆得宜后一同出了院门。夜来一场欢好你侬我侬,情投意合,晨间不仅精神奕奕,二女更容光焕发,越加娇艳迷人。
用了早膳略作歇息,三人一同高跃,乘着扑天雕振翅高飞而去。
六家江湖门派,六位重要人物五死一伤的要案,除了厉白薇知道内情之外,另外五家又是如何?是全不知情被牵连其中,还是一党同谋?不去碰个面摸不清。
除了火虎堂已经照过面,拜访五家门派就极有讲究。
首先不能事先就给他们扣上贼党同谋的帽子,事情已经翻到了官面上,过于跋扈的做法只会让人心生反感,无益于今后联合武林同道将贼党斩草除根。凡是抬不过一个理字,想要收心,就要以德服人。
再者也不能太过随和低调,昆仑正在重焕新生的关键时期,被人诬赖还唯唯诺诺,平白就失了威风面子。昆仑大学堂还要招收弟子门人,同样不能在此时给人昆仑派已日薄西山的印象。
拿捏这两样就已十分不易,五家门派还各死了重要人物。正在丧期里,【仇家】上门吊唁指不定要受什么刁难,还得注意莫要被人当做挑衅。万一说翻了脸面,血仇之上平白无故又添大恨才叫冤枉。
林林总总,牵一发而动全身。杨宜知出事的时候,吴征满心盘算的都是金山寺里的贼党,并没有把几家二三流门派太放在心上。哪里想得到对手布置精妙,且出手的时机,方式异常地精准,靠着这么几家门派就让自己束手束脚,左右为难。若不能妥善处置,接下来还不知会出多少变故。
镇海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清溪谷,得名于山间一条玉带般的溪流。每到春夏之际整座山谷姹紫嫣红,花海连绵无尽。秋冬时外界百花凋谢,可山谷里菊梅依次盛开,虽无春夏的繁盛,生机不减。这样一个好去处,自是年年游人如织,四时不断。
五十年前,山腰上建起一座草屋,主人岳秋风做些往来客人的小营生养家糊口。四十年前,草屋已慢慢扩建成了一座庄园,岳秋风自号清溪上人,又十年年之后庄园改为清溪门。以清溪谷的繁华为根基,广招门徒,发展得好生兴旺。随着岳秋风年事渐高,修为也日深,清溪门在扬州一带成了响当当的字号,无人可以轻慢,清溪上人也成了清溪老人。
有名有望的人,总会随着岁月的增长越发让人敬重,岳秋风从上人到老人的称谓已说明了一切。与这样的人若结上了仇,在扬州一带于昆仑的声名不是什么好事情。
几十年的发展,从山腰至山脚俱是清溪门的范围。一条宽阔的石阶道路从山腰的庄园延伸至山脚的山门,平日里在这一片清幽世界里人来人往,夏季的雷雨会让这里一片青葱,近来却是一片凄风苦雨之色。
天尚未明时分,清溪山门前便搭起了座凉篷,八名家丁装扮的男子四面护持,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八名男子器宇不凡,看站姿便知俱都身怀武功,若不是实实在在穿着家丁的服饰,难以想象他们居然只是些仆从下人。
他们护持的凉篷同样简易而不简单。篷内设了茶台,台上摆了酒醴,菜肴,香茶,一应俱全。茶台的木色黑沉得发亮,三张八仙椅则一片金灿灿的,显然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这样一座凉篷的气派,不是巨富之家轻易搭不出来。
清溪门山门刚开,就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递上拜帖。管事的礼数周到,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然而清溪门弟子看了眼拜帖,还是面色一变,立即阴沉下来,还白了管事几眼。
管事也不计较,只是微微一笑躬身一礼就回到凉篷。拜帖以金字烫印,价值不菲,上头列的礼品清单更加惊人,料得几名看守山门的弟子不敢擅作主张。管事的职责已到,又何必与他们计较?
正主儿未至,光是些下人就有这般风范,谁还敢轻视?
待辰时过半,天空中鸟鸣鹰啼,三只大鸟扑腾着巨大的羽翼从云端里现身。
大鸟在空中几个盘旋,刺斜里俯冲下来,堪堪接近地面,三条人影自鸟背上跃起。
居中的男子高大强健,他落地如猛虎飞扑一般,气势十足。身旁的两名女子一名高挑,一名娇小,俱都轻飘飘地,像凌波仙子一样落下。
来人正是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 三人入了凉篷稍作准备,就在管事的陪同下上前拜山。清溪门得了拜帖,尽管敌意十足倒也不敢怠慢,山门外遣了十名弟子等候。见吴征依约而来,一同起身做迎迓之势。
「诸位止步,清溪门不容乱闯。」明知来人是谁,领头的弟子沉着脸伸出一手做假装不知来人的推拒状,厉声道。
「在下昆仑派吴征,携天阴门倪妙筠,冷月玦前来拜山。早间已奉拜帖,还请师兄通报一声。」按清溪老人的年岁,吴征虽是掌门,称他的弟子一声师兄也不为怪,吴征自行解了佩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三人前来吊唁,为表尊重,吴征着了一身黑衣,倪冷二女则是白衣胜雪,飘飘然直如神仙般人物。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领头的弟子原本板着脸,一见这等声势,尤其为二女的艳光所摄,登时有些目光发直,期期艾艾道:「原……原来是吴掌门与两位仙子当面。弟子岳敬,家师得知三位要来,特命弟子在此恭候三位大驾,请。」
山道宽阔,清溪门十名弟子由岳敬带头,将吴征等三人围在垓心,似乎也是一门阵法。原本这样的阵势极具压迫力,只是吴征举止若定,面容凝肃而嘴角有笑容,全然不以为意。与岳敬交谈时三句不离岳池身故,目中又有哀戚之色,对清溪门痛失未来掌门一事同感哀悼。二女亦半垂着头,她们原本就是清丽出尘的气质,这一下更显纯若雪莲,将清溪门的怨气与杀气都压了下去。
吴征堂而皇之地来拜山吊唁,难免被人认为有挑衅之意。被派遣来山门的十位弟子均是清溪门里精挑细选的好手,身负打压昆仑掌门【嚣张气焰】之责。但看人家毫无咄咄逼人之态,样貌举止又颇为得体,不自觉地【同仇敌忾】之心就弱了三分。又看天阴门的两位女子仙气潇潇,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好感,佳人倾国倾城,他们又哪里抵受得住?一番目眩神迷之后,又不免感慨昆仑派虽从前远在大秦,到底是世间一等一的武林豪门,这般气魄与风姿,寻常门派弟子着实学不来。
这样门派出来的弟子,会来扬州兴风作浪?还无法无天地草菅人命?他们没有亲眼见过杨宜知,但看吴征的模样,昆仑弟子会跑来跟他们为难,实在有些说不太通。
吴征一现身不需多久,就消除了清溪门弟子的大半敌意。待来到山腰进入庄园,就见一位老者在厅堂前拄着拐杖,冷冷地打量三人。
老者的头发半黑半白,一双眼睛目光锐利,可是眼眶发黑深陷,更显得他满面的皱纹犹如刀劈斧凿,鸡皮鹤发颇显老态。
但吴征却看出这老者在十日之前,恐怕还是鹤发童颜,精神健旺。尤其是那头半黑半白的头发,似乎是近两日才刚刚转白。
「晚辈吴征见过岳门主,岳师兄遭逢不测,还请门主节哀。」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真传的关门弟子,今后清溪门最大的倚仗,对一名老人家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吴征敛容凝神,双眉微蹙地跨步上前拱手弯腰着正声道。
「节哀?死的是池儿,不是你家的孩子,说得倒简单!」岳秋风竭力克制着心中怒火,枯竹一样瘦弱的身体频频发颤,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顿之后,又被他捏的格格作响,发出脆裂之声。
吴征身躯微微一顿,还是做足了礼数后才起身,淡淡道:「师门长辈以鲜血洗刷派中冤屈之时,晚辈心如刀割,与今日拜山的心情别无二致。岳门主,可否容晚辈先为岳师兄先上炷香?」
「诶,且慢!」岳秋风抓着拐杖的手一横,作势将吴征一行人拦住道:「池儿不堪屈辱自尽,你可是凶手的掌门,老夫先问你一句,你的师弟暴戾恣睢,你要如何处置?」
「岳门主,晚辈斗胆一言。」吴征双手在身前握住又微微弓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凶手不论是谁都需抵命!只是岳门主,您口口声声认定了晚辈师弟是凶手,晚辈却以为事有蹊跷,还需多多斟酌。否则杀错了人不仅让昆仑上下蒙冤,还让凶手逍遥法外,岳师兄难以瞑目。」
「呵呵,好,好。旁的老夫不管,吴掌门可说了杀人偿命,老夫记得了!」
岳秋风转身颤巍巍地当先领路,口中含混不清地念道:「池儿,爷爷定会为你报仇……这人是凶手的掌门,同样身负管教不严之罪。让他给你上几炷香,磕几个响头,稍平你胸中愤懑之气……」
吴征心中一跳,清溪老人看着已如风中残烛,因接班人身死而昏聩无比,其实极有心思。昆仑弟子忽然在扬州附近四处作案本就极为反常,但证据又对杨宜知十分不利。岳秋风对昆仑与吴征的不满跃然脸上,若不是力有不逮,今日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每一句话都环环相扣,尤其是点明吴征说了杀人偿命,却不再一口咬定杨宜知不放,让吴征对他刮目相看。
灵堂就设在清溪门的大厅里,可见死者岳池的地位之高。吴征领着二女上了香,许下要捉拿凶手的诺言后,便要去看一看岳池遇袭之地。
岳池遇袭就在清溪门他的院子里。凶手夜间忽然掩至,交手不足十招,岳池胸口与小腹各中一掌重创昏厥倒地。待清溪门弟子赶到,凶手已远去无踪。岳池苏醒后察觉自己内力全失,凶手与他在夜间交手,匆忙间也看不太清样貌,只留下凶手的一些特征便不再多言,万念俱灰之下于夜间刎颈自尽。
一场惨事,吴征都察觉出太过巧合,岳秋风又没老糊涂,事情又在他再也熟悉不过的门派重地里发生,他必然也会发现许多蹊跷之处。跟在他老态龙钟的背后,那步伐如一片掉落的枯叶,只能随风逐流。吴征眯了眯眼,清溪门明面一套,背后一套,想必其他几家门派也是如此。这些门派实力或有欠缺,脑子倒不坏,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
岳池的院子按着当日的原样保存,连片灰尘都没人擦去。这么小心谨慎,必然是岳秋风下了严令保留现场。吴征再度心头一跳,若是拿准了凶手是杨宜知,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座小院极尽奢华,岳池身为清溪门未来掌门,也是喜好享受之辈。吴征无心去看那些富丽堂皇的奇珍,直走向院井里的玉石方桌。
上好的青玉石铸就的方桌与四张椅子已尽数打翻,掉在地上零零碎碎,残缺不全。青玉石作为上等石料,不仅美观,而且坚固耐用,就算翻在地上也不至碎裂。这张青玉石桌必然是毁于高手雄浑的掌力之下。
吴征蹲在碎裂的石堆边,小心地翻起一些碎石,查勘之后物归原位。果然青玉石上留了些浅浅的掌印,还有些陷落的凹痕,当是交手时十分激烈,拳打脚踢收势不及留下的痕迹。
「池儿说,这几处痕迹是这几招留下的。」岳秋风冷冷地看着吴征,一摆手,身旁的两名弟子便演练起来,交手一共五招,转瞬即过,岳秋风冷哼一声,背过身去道:「这几招吴掌门认得吧?」
吴征面色更加沉重,口中不置可否,起身绕着院子又细看了一圈。岳池的院落高墙大院,下红上白。吴征见两侧的白漆墙面处都各留下两只浅浅的鞋印,院外的一侧鞋印还留有污泥。
吴征与二女对望一眼,齐齐足尖一点地,轻飘飘地上了墙顶。院墙足有三人多高,非身怀绝顶轻功哪能一跃而上?至少重创清溪门真传弟子岳池的凶手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清溪门里其余弟子了。三人不仅做得到,还举重若轻混若无物,这一亮武功,虽是【仇敌】一属,仍然引来一片情不自禁的惊叹声。
墙顶上也有两个鞋印,同样一个有污泥,一个没有。吴征跃下地来脱去鞋袜,再度一跃而起,在墙上鞋印边一踩一踢,旋着身上了墙顶。他姿态潇洒,动作行云流水,清溪老人见了却又寒声冷笑。
「青云纵。」吴征低声向二女道:「至少招式上是那么回事。」
昆仑的轻功虽比起天阴门的稍逊,青云纵也是名扬天下。墙上鞋印说明凶手功力不算太高,比岳池七品的修为也就略高一筹,但也暴露了凶手的轻功底子。
武功有千百种,招式学得来,唯独轻功各不相同,想模仿都模仿不来。这人的功力远不如吴征,但轻功底子却是一脉相承。
吴征蹙着眉下墙,向岳秋风拱手道:「岳门主,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借岳师兄遗体一观。」
「可以,人死如灯灭,有什么不可以。」岳秋风还是不住讥嘲冷笑着冷言冷语,领着众人回到灵堂将大门关上,开了棺盖。
岳池身上有九处乌青伤痕,致命的重创来自于丹田处的一掌。岳秋风道:
「池儿与凶手比拼内力,片刻胜负即分。池儿稍逊退了半步,这一掌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中了,丹田俱碎,武功全失。吴掌门对这一掌一定熟极而流了吧?」
昆仑派的【千鹤嬉空掌】吴征没练过,但岳秋风所言熟极而流并不为过。吴征并不答话,微微一笑道:「岳门主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问晚辈?」
「老夫没有定论,吴掌门才有。」岳秋风浑浊的双目一翻,在椅子上落座,就此合上双目一言不发。
拜别了清溪门,三人回到凉篷,冷月玦一嘟唇鄙薄道:「老狐狸!分明知道杨师弟是被冤枉的。」
「跑来行凶还敢明目张胆地用本门武功,这是做给我看的!」吴征发怒中手掌一握,砰地将茶杯捏个粉碎:「岳秋风认得【千鹤嬉空掌】,却认不得胸口的掌印。岳池丹田的伤虽重,胸口这一掌也不轻。」
「那一掌掌力雄浑,走的不是千鹤嬉空掌的轻灵一路……但是也不像一掌致命。」倪妙筠玉掌一推,掌风呼喝声势惊人,又讶异道:「既然内功要强于岳池,以轻灵一路的千鹤嬉空掌都能压过岳池一头,使这样一招重手法居然没要他的命?
怪了……」
「那是宜知的【金刚横眉】,没当场打死岳池,是凶手练的不到家。」吴征恨得牙关紧咬咯咯作响,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心绪道:「岳秋风知道宜知是被冤枉,但看他也有许多为难之处,八成火虎堂威逼利诱。他一来不敢明言,二来,呵呵,这老狐狸正要借昆仑之手查出真凶。」
「他稳坐钓鱼台,倒是舒服了!好气人……」冷月玦愤愤不平。岳秋风始终不肯吐露实情,但话里话外俱有暗示。他知道杨宜知不是凶手,但凶手必然与昆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吴征能抓到真凶最好,若是抓不到,岳秋风不会更改证词,就要杨宜知陪葬,总之他的宝贝孙子岳池不能白死。
「跟他无关,无论有没有他,真凶我都要抓出来。」吴征罕有地目露凶光,杀气大盛。二女对视一眼,这世间能让吴征切齿痛恨的就那么几人,她们也大体猜到是谁。吴征怒气勃发间,即使她们也不敢插口,可见此人在吴征心中就像一根刺,刺得他肝肠寸断般疼痛。
「他来了?他也……也……呸!」吴征啐了一口,起身道:「走吧,我们去锡山剑派。」
三人乘着扑天雕,脚程极快,到了未时过半,清溪门,锡山剑派,鹰爪门,飞鸾镖局俱已拜访。但比起清溪门来,后三家门派收获不大。清溪门命案处留了岳池活口,其余三家门派的人俱是当场身亡,没能留下更多线索。且比起清溪门,这三家门派强硬得多,一口咬定凶手的武功与身材就是杨宜知。
吴征离去时略有些郁闷,好在只剩最后一家归元山庄。雷碧碧也是当场身亡,估计没有更多线索,三人想着一切尽人事上门有个礼数罢了。
相比起前四家门派,归元山庄的声势又要弱上些许,庄主欧正羽有十品的修为,但庄里的弟子大都资质平平,除了欧正羽之外高手稀缺。这种门派现下尚能在扬州境内说得上话,但谁都知道一旦欧正羽有什么三长两短,归元山庄就将一落千丈。
最弱的归元山庄,吴征却最是严肃。雷碧碧是欧正羽的弟子,还订了亲准备娶做平妻,身份大不相同。感同身受,若是吴征府上哪位出了意外,他该何等地伤心。
进了归元山庄,还是老一套的流程。欧正羽名字起得气派,样貌却是有碍观瞻。不仅五短身材显得瘦瘦小小,一张昆虫似地长脸与鼠目,怎么都掩不去一股市侩之气。令吴征意外的是,死了最亲近之人的欧正羽,居然待他们也是最为热情的。不仅全程陪同,酸话半句都没有,还一副昆仑掌门携同天阴门两位仙子登门,蓬荜生辉的模样。连吴征在拜祭时,欧正羽还涕泪纵横地向雷碧碧的尸身道:
「碧儿,昆仑吴掌门来看你来了……」似乎雷碧碧也与有荣焉……
吴征心中不解,但也不好多言。待拜祭已过,欧正羽就在偏厅奉茶,吴征道:
「欧庄主,不知尊夫人遇害前可有留下只言片语?此案牵涉昆仑弟子,若不能查得水落石出,我心难安,也愧对尊夫人。」
「没有,没有。」欧正羽的鼠目一转,道:「碧儿死时衣冠不整,手臂,双腿俱有勒痕,前胸后背上更有多处淤青。唉,好惨哪……碧儿出门前只有一名侍女陪同,侍女被拍了一掌,一路跑回庄子,言道碧儿半道被人骚扰威胁,那人自称昆仑弟子杨宜知。碧儿不从,杨宜知便动手动脚,乃至用强……待得找到碧儿已经香消玉殒,连侍女都已重伤不治……否则定然唤他出来让吴掌门问话。」
「光天化日之下?」吴征双目一眯奇道。就这样几句话,说出去谁也是当故事听,可欧正羽就这么报了官,雷碧碧遭逢恶徒欲行不轨,抵死不从之下恶徒恼羞成怒下了毒手。吴征倒来了精神,这欧正羽似乎也话里有话。
「正是,吴掌门莫怪,侍女是这么说的。庞太守又追查起来,在下不得不据此已告。嘿嘿,归元山庄小门小户,有些事担待不起……」欧正羽一张脸拉得老长笑得十分猥琐,也毫不掩饰期盼之意。
「敢问欧庄主,据此以告之外,是否还有什么据实已告?」
「在下知道吴掌门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从出事的第一天起,在下就在等吴掌门来。厉白薇那些人瞎了眼,居然敢与吴掌门作对。欧某不敢,欧某只想帮吴掌门。」
吴征不喜这种人,但现下他也只能耐着性子与他谈下去,道:「欧庄主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敢不敢。」欧正羽嬉皮笑脸地连连摆手道:「在下是真心诚意,现下就想与吴掌门交个朋友而已。大事未成,欧某什么也不要,大事若成,相信吴掌门也不会为难小小的归元山庄。」
「请欧庄主指点。」欧正羽说得已十分明白,所谓事成之后当然是对付完厉白薇,掀翻了火虎堂,他要的也是火虎堂,至少从中分走一大块。这些东西吴征没有兴趣,给谁都是他一句话说了算。欧正羽既然直接开了条件,显然十分有把握,吴征虽不齿这样的人,但也不会拒绝在某些时候与他打交道。
「锡山剑派,飞鸾镖局那些人都是跟风起哄,被火虎堂一半诓骗,一半威压,稀里糊涂地就把杨爷送上了公堂。本来归元庄也是一样,但是要怪就怪那些人瞎了眼,居然选中了碧儿……」
「此话怎讲?」
「哎,对在下而言,昆仑派与吴掌门就像天上的神祗,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小家小户,只想着要活下去不易,能有眼下这一点点光景,就靠着丁点生存之道。碧儿是越城雷家的旁支,论身份在雷家算不得什么,但旁支就是旁支,她嘛……嘿嘿,嘿嘿……不知两位姑娘是否方便在此?」
「无妨,请庄主直言就是。」雷家就是江南雷雳堂,祝雅瞳的【豪雨香梅】
就在那里采购而得。
「那就恕在下放肆了。嘿嘿……」欧正羽的鼠目眯得更小,道:「碧儿实在没什么习武的天资,再练上五六十年也不过四五品的修为。收她为徒一则图她貌美,二则图她雷家的身份,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盼今后能有便宜之处,与雷家做些小本买卖就是。但是碧儿这个人呢,颇有心计,也不太安分,呵呵,总想着以她的姿色与聪慧,该当大展宏图才是……」
吴征越听越奇,全然想不到这对师徒夫妻竟然是这样的关系,还多有隐情,怪不得欧正羽对雷碧碧的死全然不觉伤心难过。这哪里是什么真心诚意的夫妻,分明就是生意伙伴。
「可惜她武功实在不好,所以她做我的弟子,平日里偶有些场面要应酬,我都是遣她去作陪。偶尔贵人们喝醉了酒看上她,若实在有好处,倒也不是不能陪上一两夜……」
吴征听得哭笑不得,雷碧碧完全就是欧正羽手中一个疏通人情的工具。听他所言不避讳觊觎雷碧碧美色,雷碧碧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主,两个人应该早就有了苟合,但只消有用,雷碧碧也能让他人玩弄。且这女子心比天高,搭上这些达官贵人只会十分主动,哪会有半分排斥?
「近几年来,碧儿陪同贵人也有那么十来回。在下不敢欺瞒或是夸夸其谈,豪族世家里将妾侍拿来交换也是常事。嘿嘿,在下也参与过那么三五回的。娶碧
儿做平妻全是一项买卖,具体恕在下不便奉告。总之碧儿成了事,我便娶她做平妻,做归元山庄的女主人……」
从女弟子变为女主人,虽是归元庄这种二三流门派,也是一步极大的跨越,雷碧碧想必又付出了不少才得以成事。吴征终于猜到一些内情,听得实在难掩嘴角的鄙薄之意。对欧正羽这种人,只消有利益,是尊重还是鄙薄,实在半点都不重要。
「吴掌门应该猜到了,碧儿面上一本正经,私底下的事不足为外人所道。当然,这些事本就机密,外人也不会知道。但是在下看来,说什么碧儿会抵死不从,在下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欧正羽露出十分猥琐的笑容道:「若有昆仑派的高足亮出字号,还看上了碧儿,在下敢担保,碧儿脱衣服会比吴掌门想象的还要快得多……」
他说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吴征眉头一皱道:「以后莫要跟我开这种玩笑话。你们的事情如何我管不着,也不想牵扯,更不想去做什么想象,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在下孟浪了,吴掌门赎罪。」欧正羽还是笑嘻嘻地。吴征说话毫不客气,显然已被他掌握的内情所打动,自己人之间说话才会这么直白。
「欧庄主不能为我师弟作证吧?」
「不能,当然不能。」欧正羽见吴征还未完全对自己放心,遂坦白道:「欧某的本事在吴掌门面前不值一提。但欧某有一样好处,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更改。
这一回,归元山庄唯昆仑派马首是瞻。欧某不能为杨三爷作证碧儿不是死在她手上,但欧某为吴掌门传递些消息,或是要做些局,但凭吴掌门吩咐。」
「欧庄主打得过厉白薇吗?」
吴征忽然抛出个没头没脑的话,欧正羽鼠目一瞟火虎堂方向,不屑道:「厉白薇不过狐假虎威,他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那好,欧庄主耐心等候,事成之后,火虎堂就是归元山庄的。」
离开归元山庄,吴征脚步走得极快,听得二女在身后骂道:「贱男人。」
吴征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去,见二女望向他的眼神全是骄傲与欣慰,也挺了挺胸,一手携着一个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欧正羽这种人,用好了在某些事情上能有大用。至于他那些怪癖,嗨,管他那么多呢。」
「哼,还交换妾侍,你要敢有半分念头,我就……就打你……」
「嗳,你们不可乱说啊!龙生九子,我就是貔貅,只进不出。交换?呵呵,做梦!」吴征玩笑片刻,脸色又沉了下来,遥望傍晚的天边红云道:「明日起依计行事,通知突击营的弟兄们,这一次,一个都不许放跑!尤其是……是他!」
第十一章 临阵决机 枯骨肉生
内力在周身游走,虽极为缓慢,却如此真实。不仅是失去多年的内力终于又能【心想事成】,也因这股内力的运行位置太过奇妙。不同于以往内力运行于经脉,深埋于体内,吴征授予的心法内力几乎就在表皮之下缓缓流淌。若是运功时暂停片刻,几乎以手指就能触及,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对于失去过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再度拥有,还是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拥有更加令人踏实和放心。这股内力依然不能用于武功,只不过能缓慢游走用以体验这套心法,离能够如臂使指还差得老远。但这点希望的火光,简直比炎炎烈日还要光明大展。
再多的准备都只是准备,这世上又哪来许多神机妙算?局势了然于心,成竹在胸以临机应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收了功法睁开眼来,柔惜雪面上一红。自昨日章大娘言道吴征不日就要来金山寺汇合起,她便有些心神不宁。吴征与她兵分两路,一路去镇海城摸清来龙去脉,一路在金山寺挖掘阴影里的秘密。吴征要来金山寺,说明镇海城里的情况已摸得八九不离十,将这些暗香贼党绳之以法又近了一步。
但柔惜雪清楚地知道,心潮起伏不单是为了可以惩恶扬善,告慰同门在天之灵,也因又将于吴征见面而激动。
年岁已不轻,三十余年更经历了无数风刀霜剑,尝遍酸甜苦辣,柔惜雪绝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此而激动。她不是无知的少女,深知这份情感是什么,也深知这样的情感一旦有了苗头,就会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无可阻挡地生根发芽。
人生至今屡遭打击,即使对虔诚修行的佛法也产生了疑惑,一度心丧如死。
此时吴征彻底闯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手,又一手,再一手,不住地将虚无缥缈的希望变成现实,抚平自己的伤痛。奇的是,自己对这份情感既未惊慌失措,也未刻意想要拥有,居然十分坦然,唯独想起来总觉有些哭笑不得地自嘲而已。
他既要来了,金山寺的这里也该进入新的阶段,在这之前,先要助他将旧事打点完善。
「师太修行完了?」
「嗯。」
傍晚是挂单的云水僧们难得的休闲时光,柔惜雪盘坐运功,章大娘则在门外守候,听得动静才又进房。左近无人,章大娘贴耳低声道:「师太,拙性午后去扫了浮屠塔,果然发现不妥。」
金山寺占地宽广,从吴忠口里得不到更多内情,只得由拙性借参观与朝拜之机,一处处地探查。浮屠塔是寺庙中至圣之地,其中居然有不妥。柔惜雪感叹之际,也不得不承认暗想贼党选的是处好地方。
庄严的浮屠塔金刚宝座,八角飞檐,还供奉着金山寺历代高僧的舍利子。本应佛光普照之地,可柔惜雪放眼望去,在这夏日傍晚的大雨里,雨点正顺着屋檐成串地滴落,一线线仿佛交错的狼牙正择人而噬。
「什么时候去查实据?」
「实据好查,唯恐打草惊蛇。拙性的意思是不忙于一时,请师太示下。」
「让拙性拿主意吧,情况他明了。」柔惜雪笑了笑道:「探查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同去。」
「是,属下已安排了,届时张百龄也会来帮忙。」章大娘绝不敢将武功全失的柔惜雪一人留在云水堂,尤其是她的绝色之姿已被贼党知晓的情况下。虽被面具隐去了如花容颜,在外又要装作愁苦的模样。但回到云水堂里不见外人时,她的风姿依然让人心醉。尤其每晚侧躺着入眠,她微微蜷缩着,饱满的胸脯塌在床面随着呼吸沉甸甸地起伏。即使落发修行,她仍然是个完全成熟了的女人,极具魅力的女人,那身材让章大娘都觉得心动。
「拖累你们了。」柔惜雪歉道,低头时念起方才缓缓流淌的内力,真切而实在。如他所言,恢复武功的希望不太大,只能尽力一试。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他想要做的事情,总让人觉得可能性凭空就多了三成。希望不太大加上这三成,一下子就成了希望不小。
雨势忽然小了下来,从浮屠塔的飞檐上挂下的雨水只剩下一滴一滴地掉落,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浮屠塔又再度庄严神圣地立在寺院中,高高在上,俯瞰着众生……
………………………………………………
送走了吴征,欧正羽回到山庄后院,闭上院门,又闭上房门,再把窗棱都关上。傍晚时分光线不明,这样一来整个屋子更是黑洞洞的,谁也看不清里头有些什么。但是屋外天光仍在,透过薄薄的窗纸,任有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你可以出来了。」
黑暗里床板被从地下推开翻起,一个人影轻巧地跃了出来。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人影窜至欧正羽身边向八仙椅一倒,懒洋洋地道:「你看起来很累。」
「他是吴征,每一句话我都要分外地小心,你知道,他如果要杀我,我只能白白死在他手里。」
「富贵险中求。你老爱干这种事,就要有随时死去的觉悟。」人影几乎软倒在八仙椅上,看起来十分懒散:「既然活着,还有心情说这些话,看来和他谈得还不错。」
「闻名不如见面,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坦诚相告,可能我也会被他列在敌人的名单上。还好……」欧正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总算这一把赌得对了。」
「整个镇海城,能和吴掌门,倪仙子,冷仙子作对的人一个都没有。本来就该这么选择,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有他的好处,也有他的弱点。昆仑派重开山门,任何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更不能胡作非为,所以吴征做事都要有理有据。而且,这个人心不够黑,做事也不够毒辣,从他出道以来莫不如此。在镇海城里,他更要如此束手束脚,纵然有一身本事,难免施展不开。」
「嗯,所以你觉得他在镇海城会碰到很多麻烦?莫要忘了,一个六七成的吴征,他还是吴征,一个搅动天下风云的弄潮儿。」
「我之所以不敢把宝全都压在他身上,还是顾忌火虎堂。厉白薇那个人时男时女,男人那一面看着豪爽,只要依着规矩来就行。女人那一面却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撒泼发作。跟任何打交道,他都立于不败之地。称心如意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豪爽的男儿汉。若是对条件不满,她就是那个撒泼的小心眼女人。」
「这样的做法,不仅机变,而且狡诈了。」
「正是,他手下的血案数都数不清,这么一个又狠毒,又狡诈的聪明人,不会无缘无故就去惹一个惹不起,也不能惹的吴征。你应该知道,火虎堂到了他的手里以后,几年下来已经跨出镇海城,号令扬州武林莫敢不从。他的胆子比天还大,吴征和陛下的关系,世人稍有见识的无一不晓,他仍然敢惹吴征,你知道为什么么?」
懒散的男子第一次坐直了身体,思量了许久后才道:「昆仑山门重开,吴征不能率性而为,陛下也一样。陛下要令盛国军民上下一心,他就得做一个明君。
吴征若是在镇海城出了事,陛下要将雷霆之怒同样要有证据和理由。厉白薇好大的胆子,连陛下都敢一同算计。」
「是了。这种冷酷深沉,貌如君子,心如豺狼的人,正是吴征的大敌。一个施展不开手脚的吴征,却要面对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手,我不认为他有必胜的把握,最起码,赢得不会太轻松,也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一个赌坊里的故事。」
「今天的镇海城里,全是各路赌徒。」男子又软瘫在八仙椅里,道:「赌坊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不仅是赌桌上斗智斗勇,连赌桌之外也是如此。有绝佳的技巧可能输得彻底精光,只懂得些规则也可能赢得盆满钵溢。有时候赌桌外的东西比赌桌上还要有趣。」
「你的朋友就连最普通的掷骰子都不会,更不要说随心所欲地掷出想要的点数了。」
「嗯。但他懂得人心,尤其是赌坊的老板是怎么想的。赌坊为了不吓到新赌客,总是很微妙地操纵着胜负,通常还会让新赌客赢一点。等新赌客上了瘾,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即使输掉了底裤,也会义无反顾地输下去。」
「不错。所以你的朋友捧着大把的银两进了赌坊,老板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新手?」
「当然。但是更没有一个老板会想得到,捧着一千两银子准备豪赌的大豪,居然没有想着要赢他三五万两银子,而是五十两就收了手。」
「但是你的朋友一连就在赌坊的酒楼里住了二十天,大部分都在赢钱,所以二十天下来,一千两银子已经变成了一千六百两。这世上哪有比这还容易赚钱的生意?」
「他确实难得住性子,更是坚韧不拔,每天的输赢都在五十两银子左右,绝不贪心,若是亏了钱也能立刻收手。这个时候,他好像才是气定神闲,操弄人心的赌坊老板。而赌坊老板,就成了气急败坏急着翻本的新赌客。」
「但是你的朋友也没有料到,在他准备一次性赚一笔大的,就此收手走人的时候,居然吃了大亏。」
「嗯。那一天赌坊不再任由他摆弄,而是主动变招,所以我朋友连连输钱,不仅把进账都还了回去,本钱都折了不少。世事无常啊,赌坊老板或许已在等待他急红了眼,再把本钱一点一点输掉的样子。」
「他失策了。」
「不错,那一天,他的每一步决策都是错误的,所有的准备和计划都被看穿,无数的口袋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但是……他醒悟得虽不算快,却非常非常地及时,及时到无比凑巧。」
「他也主动变招,忽然抱起手中所有的银子,换到一桌已摇好了骰子,即将买定离手的赌桌上全压。」
「可能是上天的眷顾吧,那一注被他准准地压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笑的事情,每一步计划都被人破解,每一步都被人看穿,然而最后却是他赢了,赢得旁人毫无脾气……」
「是啊。你看,吴征像不像智珠在握的赌坊老板,会一步一步地破解一切难题?他来了镇海城之后,群雄齐喑,在明面上占尽上风。然而到了最后,有没有可能胜负难料?」
「并不是不可能。」懒散的男子忽然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其实谁都不喜欢两面三刀的人。虽说镇海城里的风云我们避不开陷在里面,并非本意。但你确定要尝试着左右逢源?」
「我会谨小慎微,一直等到决胜的那一刻。我们不像吴征,这些人从出生开始就像天上的神祗。他们可以有远大的理想,有崇高的梦想去泽被苍生。我们只是普通人,在这样一个乱世里,永远都只能先考虑怎么才能活下去。我们豪赌不起,一旦输光就没有翻盘之机。所以……我们还是学一学你那位朋友,只要些小利就足够。」
「好吧,我也同意。这么说来,明日雷碧碧出殡并宴请镇海城帮派的头面人物还是依计划行事?」
「当然,明日一定会发生很多事,也会很有趣。」
「拭目以待,不要玩出火来就好。」
懒散的男子又向床板钻去,欧正羽问道:「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问一问。你要赚赌坊的钱,最起码也要听一听老板的风评,赌客们在里面玩得开不开心。你不方便出去,还是我帮你去做吧。」
「你若是一直这么勤快,我们山庄总算后继有人。」
「不急不急,你还年轻得很,哈哈……」
…………………………
天刚蒙蒙亮,镇海城里就出现三三两两的车马,城门一开,早已等在门口的车马就出了城,顺着城外的官道向东南而去。一路上不时又有车马到来,汇聚成一道人流。
今日是归元山庄准庄主夫人雷碧碧出殡的日子。近段日子以来,整个扬州武林都蒙在一片阴影中,鲜血,死亡,四处人心惶惶。雷碧碧也是受害者之一,她的出殡就有了巨大的影响力。借此机会扬州武林人士汇聚于归元山庄,一来有在乱局中抱团取暖的态度,二来也想得到更多的消息,以期能更好地应对这一场风波。
整个扬州上下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今日赶早前往归元山庄,且几乎都是门派中的头面人物领头,又带足了随从。挑担的挑夫,赶车的车夫,乃至于各家门派的随行弟子们一路上大都默不作声,遇见了熟人才凑近了低声寒暄几句,一路上的人流竟有几分行军的壮观。
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乘着骏马飞驰到来,见了这处行伍也放慢了马蹄,随着人流一同前进。
归元山庄离镇海城约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其间不断有江湖人士赶来,又汇聚在一起同上归元山庄。吴征的前后也跟了两家门派。看他们的领头人十分尴尬,靠上来套近乎不是,远离也不是,只得就这么跟着,心里恐怕还在盘算怎么和扬州的武林同道解释一切都是碰巧,并非自家想攀龙附凤。
吴征也不与人搭话,杨宜知洗脱罪名之前,他在扬州武林里都是个不受欢迎的外来者。听说厉白薇今日也会拖着重伤的病体前来,届时免不了一番煽动挑拨,让自己难堪吧?吴征饶有兴致,不知道这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厉白薇要怎么唱。
看看离归元山庄不远,身后不断有马蹄声滚滚,一些动身迟了些的门派正快马加鞭地赶来,见了人流后均放缓了脚步,一同前行。不一时吴征与二女身边围了许多人,越是接近归元山庄,人潮就越多。看这情况,山庄里外今日怕不得有两三千号人。
「还没见厉白薇,莫非一早就来了?」冷月玦低声道。
「迟要来,早要来,迟早要来。」吴征淡然一笑。这一役摸索到现在,处处都有暗香贼党的影子,对双方而言都是不死不休。大风大浪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天,在场三人均有独当一面之力,厉白薇纵然阴险狠毒,暗中还有人帮忙,吴征并不畏惧。
冷月玦美眸左顾右盼,在场的武林人士虽多,武功却大都难以入眼。江湖上的阶级,比朝堂上还要更加分明正因这种实力使然。芸芸众生再多,也无力与豪强们抗衡。
像这些二三流的门派里,即使打杂的挑夫,车夫不少都有三,四品的修为,但在冷月玦眼里都不值一提。何止他们,整个镇海城又能有几位十一品修为的高手呢?冰娃娃知道,对于放眼天下的吴府而言,来到这里就像是俯瞰众生的神祗。
对于厉白薇的手段,冷月玦心里充满了好奇。以弱敌强是吴征常面临的难题,且并不是每一回都能成功。难道镇海城里也有这样的人才?
正满心好奇间,左手边推车的车夫伸手抹了把滚滚的汗珠,独轮车忽然失了平衡,左右摇摆之下,车夫虽拼力想要扶正,终因气力不济,一车的礼物均翻在地下。
冷月玦刚拨转马头让开,礼盒里忽然一声震天的炸响。骏马失惊人立而起,连冷月玦也觉头昏眼花,若不是武功深湛,几乎被掀下马背。
吴征就在冷月玦的身侧,一样被炸裂声震得耳鸣阵阵,但他功力更深一些。
在异变突起的短短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翻在地上的礼盒里射出一排钢针,那气力不济的车夫大手一张,掌心里忽然多了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几乎是尾随着钢针一刀扎向冷月玦的小腹。
距离极近,异变又突然到了极点,冷月玦还在晃神中,吴征大吃一惊!
冷月玦危在旦夕,吴征更惊的还是心头那种熟悉的感觉。
那个车夫的修为绝不会超过四品,但是这一刀简单,直接,坚定又有效,仿佛他一生在练的都是这一刀。最简单的一刀直插,被他练到了极致,无论身前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不会停下,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杀手?」
桃花山上,吴征亲历了祝雅瞳杀尽一山高手的过程,祝雅瞳所用的手段让他大开眼界。精巧的布局,简单有效的招式,必要时付出一定的代价换取胜果。每一步都无比精细,每一步都大有讲究。
这个车夫一出手,他就想到了桃花山,想到了杀手二字。杀手不一定要有多高明的武功,更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儒雅的气度。高手的一切在杀手身上全是累赘,他们只需要稳,准,狠,在最平凡,最朴实的表皮下惊雷一击,完成使命。
车夫就是车夫,已经推了三十年的车,也练了三十年的一刀直刺胸口。被震晕了的冷月玦在暗器发射的砰砰声响起时就在腰间一抽。阳光下一条银白的丝带迎风招展,一卷一裹,射向她身上的银针消失于无形,剩余的全射入了骏马的身体里。
骏马长嘶着向右软软倒下,冷月玦失了平衡,只来得及一抬玉腿向左旋身,由骑乘改为侧坐,以免马儿倒地将她压在身下。车夫的短刀紧接着就刺到了胸口,刀尖对着的是一只美乳。
冷月玦匆忙之间只得甩手一抖,被缠在丝带里的银针反射而回!即使高手对决,也没有人敢硬接她的这一蓬银针。车夫的修为不高,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根本躲不过去。但他一点都不想躲,银针发出闷响射入他的身体,他的一刀直刺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半分阻碍,仍然朝着美乳直刺。
冰娃娃的奶儿算不上豪硕,但丰满饱实,圆润挺拔,其形极美。车夫恶狠狠的目光死死盯着这里,可他丝毫不为美色所迷,他的目标,只有这只美乳之后跳动的心脏!
冷月玦足尖一点,在极为别扭的姿势下仍然轻飘飘地腾空而起。车夫一刀刺空,足下也失了所有力气摔在倒地的马儿身上。细小的针孔伤处流出汩汩黑血,与马儿身上的黑血融在一处。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吴征也已反掌切断了一名挑夫的脖颈,倪妙筠一剑双分,挑翻了两名仆从。
人流大乱,惊呼声大作,一时车仰马翻。最先倒在地上的礼盒里冒出滚滚浓烟,不一时浓烟四起,光天化日之下仿佛忽然来了浓雾,对面不能视物。
身后刀风逼人,吴征一记后翻空中两脚齐出,乱局中已是全力施为,内力到处,直将两名刺客踢死当场。只见浓烟漫天,视线里影影绰绰全然看不清。他眉头一皱,目力受损之下敌人依然可以看清自己,想是此前锁定了方位,也有这帮杀手常年训练所致。
吴征施展观风听雨,耳听得二女与自己虽分散,相隔不太远。三人武功均强,即使在异变中仍游刃有余。吴征放下心来,遂闭了气息向冷月玦靠去。
桃花山一战,祝雅瞳曾骄傲地向吴征自诩为天下第一杀手。来盛国后两人夜晚偷欢,聊起珍贵的往事来,不免又反反复复说起这一战。每一个细节都被一次次提起,乐此不疲。
江南多养有刺客,祝雅瞳游历江南多年,也曾为了提高修为加入过【钩魂】。
据她的回忆,这些刺客聚在一起,组织有些像门派,又有些像豪族。他们不仅有自幼就收养,培育的刺客,也对外招收一些高手。钩魂里组织严密,不许以真面目示人,互相之间均不相识。做事也很严密,并且规矩极多。不仅价码高,刺杀对象也都是武林人士,大都与仇杀有关。
像吴征这样的身份要去刺杀,钩魂是无论如何不会接的。但是看这些刺客的手法,又分明是自幼起就培养的杀手,才能以不高的修为,发挥出惊人的威力,让三位十一品高手都要凝神全力应对。
吴征想得透彻,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对头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刺,还明显有备而来,陷在一滩浑水里不是上策。
「玦儿,妙筠。」吴征让过一刀,又躲过一轮梭镖,昆吾剑一记【雷霆万钧】砍死三人。刚一出声就暴露了位置,立时吃了一轮连环快攻。
「我在这里。」
倪妙筠的声音就在身侧五丈开外,听着不远。吴征尚未答话,就觉一道掌风几乎已贴上了自己小腹,另一股钝物劲风朝着胸口打来。两招齐发悄无声息,此时突然杀气四溢,仿佛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再也无可抑制。
【金刚横眉】的棍法,【千鹤嬉空掌】的掌法,【浮云七绝】的轻身功夫。
吴征大惊之下向后一倒,双足连蹬,身形几乎贴着地面横飞出去,一棍一掌几乎在胸口与小腹前掠过。若不是敌人的这股杀气忽然爆出,这一下他没有把握必定能全身而退。
「顾清鸣,滚出来!」吴征顾不得后怕,他怒狮般暴跳而起,长剑泼风般挥舞着朝遇袭之处奔了过去。剑风虎虎,却均落了空。袭击的刺客一击不中即刻藏匿远遁,不知身在何处。
「你跑不了,你跑不了!」吴征双目赤红,疯魔一样持剑左右劈砍。
「吴郎你去,这里不用担心,我们在山庄等你,万万小心。」冷月玦的声音远远响起。顾清鸣对昆仑派做下滔天罪恶,害得胡浩被吊死风干,林瑞晨也饱受侮辱饮恨而终。吴征恨不得生啖顾清鸣之肉,冷月玦听得呼唤,赶忙出声应道。
即使顾清鸣隐去了身形一时难以找到,吴征仍然高喝着循迹而去,不一时就去得远了。
归元山庄外,半山之所视线宽阔,厉白薇俯视着一团大乱。里许的距离,虽看不清浓烟中发生了什么,但吴征的怒吼声却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吴征一定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会来,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动手。既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就很难不掉入陷阱里。
一个火虎堂当然没有与吴府抗衡的实力,但是这一场火虎堂只是被推到明面上而已。背后不仅有足以匹敌吴征,倪妙筠与冷月玦的高手,还有对吴征了解得无比透彻的智囊。而事后,也会有人背起所有的责任。吴征虽与陛下相厚,但若是死了,再厚的情感也不复存在。
冷月玦伏地微微喘息。三人里她的武功最低,才踏入十一品不久,刺客几乎把目标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承受的压力也最大。烟雾之下情况不明,为免自乱阵脚,冰娃娃始终隐忍。一直到吴征发现了顾清鸣,她才出声传讯。
冷月玦一出声又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些刺客的目力在烟雾中比自己的还要强过许多,刺来的刀光忽明忽暗,还有无孔不入的暗器。前一刻还缩着头瑟瑟发抖的挑夫,忽然就变成要人命的杀手。刚才还抱着受伤,满是鲜血的大腿哀嚎的车夫,又毫无征兆地掏出一把牛耳尖刀,一刀插向要害。
四处皆敌,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冷月玦疲于应付,更不知烟雾之外还有没有埋伏。这些凶狠但武功低微的杀手时不时被派来迷惑之用的?会不会有武功高绝的杀手还隐在暗处,等待着致命一击?
敌人的目标明确,引走吴征,拖住倪妙筠,再集中力量向最弱的自己攻击。
但是,吴府里出来的人,岂有易于之辈?冷月玦运足目力四望,只见眼前的烟雾涌动。今日无风,烟雾散去得极慢,但烟雾又像被无形的气流催动,正微不可查,又确确实实地由东向西流淌。
冷月玦施展天阴门的绝顶轻功向北疾奔绕了个小圈,果见烟雾流动的方向变为由南向北。在看不清的烟雾里,似有人正催动的烟雾向四方发散。
冷月玦微微一笑,判明了方向后轻巧地奔去。这是天阴门的独门内功,也是倪妙筠的绝技,配合她的剑法使开之时如云如雾。现下在无边的烟雾里,倪妙筠正催动内力,将烟雾向四面八方排去。冷月玦离她越近,感应就越发明显,都是天阴门一脉相承,内功的路子大有相似之处。
果然找了片刻,就见一道苗条的人影正在烟雾里缓缓摆动着双掌催动内力。
冷月玦足下几个重重的踏步,正是天阴门的轻功【魔劫昙步】的步伐。倪妙筠听得真切,伸出柔荑与冷月玦的握在一起。
遭遇突袭而分散的二女汇合一处,实力大增,两人相视一笑,瞅准了方向一齐自东方突围而去。
吴征已走,想来早已脱离烟雾多时,二女不必担忧他在烟雾中遭遇杀手,也突出烟雾。冷月玦低声道:「师叔,我们去山庄吗?」
「当……当然。」倪妙筠陡然被叫了一声,满面羞红。三人连着荒唐了两夜,个中滋味固然让人流连忘返,但要一下子淡忘十几年来的辈分差别,着实也办不到。女郎忸怩了一阵,朝归元山庄挑了挑眉道:「吴郎去办事,我们去拖住厉白薇。」
「好。」
吴征大呼小叫着追了出去,烟雾弥散得足有数里远,他在烟雾中做往来寻觅状,每当偏了方位,都有杀手出现阻截,帮助他正确地追踪顾清鸣。别的不说,这组织能力让吴征拍案叫绝。也不知道多少年严酷的训练,才能将这些杀手训练到这等地步。
追着顾清鸣一路出了烟雾,只见前方人影一闪钻入山脚下的树林里,吴征足下生风也追了进去。顾清鸣不知要引他去向何方,但吴征根本不想跟着去。
一进树林,吴征也忽然没了踪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待敌手反应过来时,翻遍了树林也找不到吴征的身影。
今日来归元山庄,原本就有做了多手准备。刺客突袭是吴征没有想到的,但借此机会,未尝不是一个良机。冷月玦所言山庄见面正是此前约好的暗语,意即二女会去山庄稳住场面,吴征正好可脱身办事。现下他的目标,正是火虎堂总堂。
祝家的探子已将厉白薇现身归元山庄的消息带到,火虎堂现下必然内里空虚,吴征要去的,正是厉白薇那间隐在书架里的密室。
若没有暗香贼党在背后的支持,厉白薇绝不敢与吴府和昆仑派正面冲突。且吴征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唯独缺乏证据,也不想放跑了这干贼党。其实贼党也清楚吴征注意到了他们,双方都在互相试探,也互相以身为诱饵。吴征甚至不敢动用吴府里最强大的两位十二品高手,因为那会直接吓跑贼党,这次机会一失,不知何时才会有剿灭贼党的时机。双方都在互相兵行险着,看谁才能坚持到最后,成为最后的赢家。
吴征一路疾奔回镇海城,穿过城门,径直来到火虎堂西面的院墙边。上回踩过一次盘子,路线已牢记于胸。火虎堂今日厉白薇出行,也必然兴师动众,堂内难免空虚。但吴征还是小心等待,厉白薇被拖在归元山庄,今日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他有足够的时间。到了烈日近午,难免困倦之时才翻入院墙。——夏季的午后最易犯困,厉白薇不在火虎堂,值守也难免懈怠。
吴征轻车熟路,一路掩至中央堂口,使开观风听雨。火虎堂的守卫虽严,又哪里挡得住他这位十二品之下第一高手?悄无声息地翻进厉白薇的屋舍,吴征松了口气。
空荡荡的屋舍,却是火虎堂里绝对的权威地带。除了厉白薇或者得他本人许可,谁也不能进来,谁也不敢进来。吴征晃晃悠悠地翻了些案头书信,席地而坐以免在窗纸上映出人影,一目十行地速读一遍。
都是火虎堂内部事宜,也无要事,以厉白薇做事的机敏与谨慎,重要书信也不会随手留在案头。一无所获,吴征起身在书架上掏摸起来。书架第二排左起第十四本书常有抽动的痕迹,以倪妙筠洞若观火的眼光一下就知道这里有道暗门。
设在中枢之地的暗门,想也可知里头有多么重要,也或许设有机关重重,危机步步。但想了解更多关于火虎堂与厉白薇的秘密,没有比这里更容易的地方。
吴征抽出书册,伸手入内掏摸了一阵,又掀开墙面上的一处暗格,扳动机簧,果然书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暗门来。吴征闪身入内,只见一条甬道直通地底,零散的火光照出幽影处处,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吴征扳动里面的机簧将暗门合上,放轻脚步顺着甬道行去。
暗门应是高手匠人制作,机簧打造得分外精巧,开关时居然悄无声息。吴征借着火光前行,功力也已提到了极限,甬道先是下坡,又平直地行了好一段,吴征计算起来足有半里路。在闹事里挖出这样一条地道殊非易事,一路行来居然没有半点机关,似乎来到这里就能畅通无阻。
看来这里不是什么藏宝之所,而仅仅是一处秘密通道。吴征并无半分失望,反倒对这条秘道通向何方十分感兴趣。说不定秘道的尽头,就是暗香零落的贼窝呢?
吴征提起轻功放轻了脚步,就似一只灵猫。正行进间,忽觉甬道传来轻微的震颤。他一愕,眉间深锁地回头。
暗门的机簧制作得再巧妙,不发出半点声响,但沉重的门扉开关时免不了震动甬道两侧墙壁。吴征感应敏锐,立时察觉暗门开了又关,有人又进入了甬道。
暗门开关迅速,显然只得一人进入,普天之下能让他无力招架的高手不过一掌之数,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吴征不慌不忙,进出就这么一条路,即使暴露了身形,也不过是把来人制服即可。
吴征加快脚步,向甬道尽头奔去,苦修十余载的轻功在此时又展现得淋漓尽致。笔直的甬道忽然变得曲折,弯道甚多,吴征情知快到了关键之所,不缓反急,几乎将轻功提到了极限。
火把虽少,人影依然会被光芒投在墙壁上,弯道增多之后,人未至,长长的影子已到,身形已无法隐藏。吴征转过一个弯道,一道寒光,一道乌光同时飞起,向着面门点来。他当即足下顿步,轻轻一点身形暴退砰地撞在墙壁上,闪过这两道夺命光芒。
吴征心中一凛,以他现下的武功,甬道前后有人都瞒不过他的耳目之力。可面前静坐的四人居然不入他感应之内,若不是【道理诀】之下反应神速,这一下不免要受重伤。
静坐于此的四人面上神情更加惊诧,他们奉命驻守此地,不仅听不到吴征前来的脚步声,更想不到人影刚刚在弯道里出现,片刻间吴征已到。以至于这夺命一击晚了片刻,居然没有奏效。
「梅兰菊竹,花中四友?」吴征一看他们的武功,就猜到这四人的身份。火虎堂在镇海城里打出一片天地时,除了老堂主冯昊远之外,这花中四友一样声名鹊起。五人同心协力,才有了火虎堂之后的光景。这四人人如其名,就仿佛无声的植物,坐在此地连吴征都没能察觉。
冯昊远重病之后,火虎堂渐渐落入厉白薇掌控,连他的死讯都没能传出来,花中四友更是销声匿迹。吴征一度猜测这四人已然暗中遭了毒手,不想他们居然乖乖地坐在此处,心安理得地当着厉白薇的看门狗。
「你是什么人,居然擅闯禁地?」一名白袍老人五绺长须,连喝问都显得温文尔雅,颇有谦谦君子之风,这人当时四友中的兰——陶兰青。
「我是你们的新堂主,何来擅闯禁地一说?难道这地方你们来得,本座来不得?」吴征冷笑一声,施施然道。
「胡说八道!你可知已犯了本堂忌讳,死罪难饶!」一名黄袍老人神态傲然,厉声斥责道。这人当是石英菊了。
「咦,好大的威风?本座倒要问你,你们的兄弟冯昊远死不瞑目,妻儿任人折辱,犯不犯忌讳?你们为何不管?」
「本堂里的事情,与外人无关。你究竟是何人,快快如实招来。」这人衣袖上绣着几瓣腊梅,想是伍新梅。
「呵呵,都说过了,我是你们的新堂主。这面令牌,你们总该认得吧?」吴征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劈面一晃。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暗沉的令牌上一龙一虎正足踏风云,傲笑苍穹,正是冯昊远曾当众指定的令牌「我百年之后,谁得龙虎风云令,谁就是本堂堂主。」
甬道里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许多,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最喜欢的几样东西,无非是权力,金钱和女人。这一面令牌就代表着权力和金钱!
「原来,是昆仑派吴掌门当面,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说话的是四友之首童修竹,他不敢再坐着,缓缓起身后三友也一同起身,在他身边或前或后,仿佛布下了一个阵势。
「昆仑掌门,再兼任个火虎堂堂主,也不算亏了四位吧?」吴征嘿嘿一笑,将令牌收进怀里。他当然没有龙虎风云令,此事在镇海城流传极广,冯昊远在时不少人都曾见过龙虎风云令,祝家在此地的几位管事也都印象深刻。既要对付火虎堂,免不了尔虞我诈。这块令牌仿佛已从世间消失一般,吴征也就命人仿制了一块。祝家能工巧匠极多,凭着记忆很快赶制了一面。令牌虽经不得考验,但仓促间也不易辨认。
「请吴掌门再示令牌,我们好细细验过。若果真是龙虎风云令,冯堂主昔日的许诺满城皆知,火虎堂自然是吴掌门的。」童修竹向前两步伸出手来,四友的阵势也一同向前两步。
「童长老什么意思?」吴征笑道:「若我不给,你们是不是要硬抢?」
「这是本堂信物,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吴掌门若想就此不明不白地据为己有,就莫怪我们无礼。」
「你们四位辈分虽高,但我信不过。让我过去,我要去找厉白薇。反正火虎堂里也是厉大总管说了算。」吴征也往前抢了一步。
他已看出花中四友布的是个玄奥阵势,以资格最老,武功也最高的童修竹为阵眼,陶兰青与石英菊左右护卫,伍新梅突前。这套阵势总是随着童修竹的步伐不停变换,甬道里地势狭窄,吴征哪容他们尽占上风。
「也对。」两字刚吐,伍新梅手中的乌光一抖,身后亦有三兵齐出,火把上的光芒照耀在兵器上如繁星点点:「你就老老实实随我们去见厉大总管。」
「那就不必了。」吴征呛啷一声拔出昆吾剑,劲风到处,伍新梅的乌金棒被震开,陶兰青的长剑被磕偏,石英菊的长钩落了空,童修竹的玉杖则被吴征一把抓在手中。
只是一招交手,吴征就知此战不易。四友武功不弱均有十品修为,尤其最强的童修竹已踏到了十一品的门槛。甬道里转折不便,四友却是极为熟识,地形唯独大大不利于己。这套阵法也颇有讲究,四友之间相互配合默契,极易发挥阵法的威力。
但这一切于今日的吴征而言又有何惧?四般兵器又来,他低喝一声,身不动,臂不抬,一掌自下而上,毫无征兆地发出。
这一掌势大力沉,后招虚虚实实深不可测,正是天雷九段中的绝招【风行雷动】。伍新梅大惊,但阵势展开便滚动不绝,身后一剑一杖左右攻上,还有一掌抵在伍新梅后心。伍新梅得了强援,吐气开声,生生接了吴征一掌,反手短棒如电而出,反击吴征胸前。
吴征与伍新梅对了一掌,一沾即走,反掌点向伍新梅胸口大穴,一记凤点头闪开玉杖。眼见长剑长钩左右划至,他架住伍新梅的短棒,身躯径直向前一冲,以肩膀撞向伍新梅。
伍新梅与吴征对了一掌,只觉一股沛然大力涌来,胸口如遭重锤,一时窒息。
吴征这一记怪招就逼得他手忙脚乱,不得已向后一退,短棒圈转下击要打吴征背心。这一下阵法略显散乱,吴征动如脱兔,一个转折已然脱出四般兵器的合围。
四友见他举重若轻,只是几下试探就已显出极其高明的武功,游刃有余,不免暗暗心惊。四友配合多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默契,这套阵法又有绝大的威力,使出来后还未吃过亏,即使十一品修为的高手也有折在他们手下的。厉白薇能一手掌控火虎堂,一一除去堂中的反对者,与他们四人息息相关。吴征天赋再高,终究年纪轻轻,四友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吴征贸然闯进来分明是自投罗网。
哪里想得到几招交手下来,反倒是四友落在下风。
吴征脸上笑嘻嘻,心念电转。四友他固然不惧,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不好施展,想一举拿下也不容易,背后又有人进了地道,也不知道武功如何,若是放跑了其中一人,也是麻烦。
当下不及细想,只有先尽力制服四友再说。
这四人的武功同气连枝,互为奥援,浑若一体,吴征几次出手均不能速胜。
眼见三兵又齐头并进,兵锋左右摇摆,也不知指向何方,他心中暗道:「罢了,今日难建全功。」
吴征身子一侧后伏低,朝着石英菊唰唰唰连刺三剑。阵法若是正面施展,对吴征大为不利,但是地势狭窄对双方均是对等,都有转折不灵的弱点。吴征这一招攻击左侧的石英菊,原本阵法要随之转动,以正面迎击。否则最右的陶兰青被自家阵法所隔,便似生生少了一人。但在地道里转换不易,在竹,梅援手迎击之时,他只能踏着步法维持阵法不乱。
吴征的武功何等精强,眼见三般兵器就要刺在他身上,却不知怎地一一落了空,全是贴身而过。反倒吴征三剑既出,后招连绵不绝,也不起身,就伏低了一掌撑地,双腿连环横扫石英菊。
扫腿来势猛恶,劲道十足,石英菊不敢硬接只得跃起,身后陶兰青从石英菊跃起的空隙里长剑直刺,竟要与竹,梅二人的兵刃一齐将吴征钉死在地上。
吴征嘴角露出个冷笑,手中昆吾剑脱手电射而出。伍新梅怪叫一声,百忙中一个侧身避开剑锋,只听夺的一声,锋锐的长剑深入石壁,直至末柄,可见力道之雄浑。他一身冷汗尚在后怕,只听惊叫声又起。原来吴征凭着一双肉掌,左掌生生抓住玉杖的杖头,右手二指一拈,将陶兰青的长剑夹在手中,指若精钢铸合,陶兰青连连运劲,分毫不动。反倒吴征抬手一举,长剑向上划去。
这一剑本是借石英菊跃起的空隙所刺,长剑被吴征拿在手中,石英菊跃势已尽正在下落,剑锋非把他从胯下劈成两半不可。石英菊大骇,沉下长钩欲架住剑锋,但也知吴征只消将长剑一侧一提,自己难免受伤。危急间童修竹抓住他后心一提掷在一旁,才得脱大难。
紧迫之际,阵法最易散乱,吴征一招占先,哪容四人再行修补,他向落单的石英菊疾冲两步,忽然回身一脚将惊魂未定的伍新梅踢了个筋斗。兵行险着,一招得手,阵法就此呈溃败之势。
石英菊被隔开,伍新梅被一脚踢得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童修竹红着眼玉杖大开大合地横扫,舞出一团杖影。吴征此时赤手空拳,又不像此前阵法束缚之下,童修竹使不开手脚,只把玉杖当短棍,点穴尺用。此时杖风虎虎来势猛恶,吴征也只得暂避锋芒。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吴征一边后退避开杖影,一边拳脚齐出,将落单的石英菊远远逼开,使阵法不得成型。童修竹武功虽强,年事渐高,这般发力必然不久就要衰弱。吴征笑吟吟地凝神应对,却已胜券在握。
石英菊见势不妙,咬了咬牙发声喊,向地道入口奔逃。四友自有他们的默契,见事不谐,只得先行离去。吴征要破阵,就要隔开四人,当前地势下他孤身一人首尾不能兼顾,只能反身向童修竹攻去。
阵法既破,吴征的武功远比三人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交手五六十招,伍新梅又被打倒,童修竹与陶兰青也无可抵挡,十招不到,吴征双掌齐出,一虚一实,如天地象分,阴阳候列,二人哪里能敌,纷纷中掌倒地。
「我今天不杀你们,不过要劳烦你们做个人质。」吴征点了三人穴道,问道:
「这里通向何处?」
三人齐齐闭目不言,吴征刚要再问,只听甬道远处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正是逃走的石英菊所发。他的叫声极尽惧意,仿佛看见地狱的冤鬼。
吴征皱眉回身,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盯着漆黑的甬道尽头。只听石英菊一路惨呼又奔逃而回,仿佛那只索命恶鬼正紧紧追赶。
不一时石英菊踉踉跄跄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尽头,脸上五道可怖的抓痕深可见骨,正淋漓地滴着黑血,他浑然不觉疼痛,只瞪着恐惧的双眼没命地跑来。
吴征回望倒地的三人,只见他们抖见兄弟发疯,也不明所以,迷茫中又带惧意。
「他……他……他来了……索命来了……」石英菊奔到近前忽然翻倒,竟是重伤之际活活被吓死。
是方才尾随自己之后进入地道的人?吴征起身凝望地道,只听脚步声虽轻微,终究可闻,来者是人,不是什么索命的恶鬼。不过就是武功比四友更高明许多,比自己也差不了太多。
一个不高的身影出现在地道远处,火光照耀下敦实强健,步伐虽轻,却十分沉稳。他并未刻意藏身,一头须发已半黑半白,略有老态,只是精神十分健旺,尤其双目如雄鹰一般阴狠又凌厉。
「你……你……你」童修竹的牙关咯咯打颤,分明认出了来人,喉间却像被堵上了一样,说不出半句话来。
「吴掌门,有礼。」来人一记利落的抱拳,目光一转,只朝着三友冷笑。
吴征恍然,难怪石英菊会活活被吓死,剩余的三友也会惧怕到这等地步,若是熟悉的死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自己也要被吓个半死。他偏着头问道:
「在下若没有眼拙,尊驾可是冯昊远,冯堂主?」
「区区贱名,吴掌门居然听过,幸何如之。」
「啧。」吴征头疼地扶着额头道:「连我都以为冯堂主必然已死了,否则哪容妻儿受人欺凌。冯堂主,你这片基业我都答应了要送人,想不到正主儿活得好端端的,可叫我怎么交代的好?」
冯昊远莞尔一笑,吴征这句话虽难听,无异于暗中表了态。火虎堂近年来都是厉白薇的,吴征要把火虎堂送人,前提必然是对付厉白薇。冯昊远被逼得要假死遁逃,还留下妻儿被人反复凌辱,必然与厉白薇有关,两人至少在此时目的一致。
「吴掌门高高在上,不知我们草头百姓的辛苦。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一些掩饰。妻不过是个摆设,儿也不是我儿。我的孩儿从一生下来,就送给别人去养。否则在火虎堂里,永远都会有人要害他,害不成,就想方设法地教坏他,让他没本事继承火虎堂,防不胜防。这些事吴掌门不必担心,但等吴掌门今后有了孩儿,就会懂了。」冯昊远露出唏嘘落寞之意,也有些痛苦之色。骨肉分离,本来就是人世间的惨事之一。
「我还是懂得一些的。」吴征眯了眯眼,他虽还没有孩儿,但也是做儿子的人,知道个中无数的艰难不易。
两人侃侃而谈,三友却颤栗起来。虽曾和冯昊远一起打出一片天地,他们终究是属下,这些秘密他们从前也一概不知。冯昊远在这里说给他们听,就意味着他们已死定了!
第十二章 孤夜柔情 师门断恩
幽暗的火光闪烁,映照在露出恐惧之意的三友脸上。没人想死,三友的年纪也大了,老人更加怕死。冯昊远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道:「你们都想要?」
「堂主在时,我们兄弟没有动过心思,但堂主不在了,火虎堂也是我们的心血,不容落到他人手上。令牌,我们确实都想要。」童修竹被吴征打了要穴,倒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忽见冯昊远死而复生,也是满面惊异。
「是么?我怎么听说厉白薇答应你们兄弟,除掉我之后,堂主由你来做呢?」
这些年来,他藏踪匿迹,饱受屈辱,对这帮昔日一共打拼,却又背弃他的手下一定恨入骨髓。能以一双肉掌生生打出一片天地的豪杰,都是凶狠毒辣的狠角色,从他杀死石英菊所用的手段之毒,下手之很就可见一斑。三友对他如此畏惧,早年打拼时也见过不少冯昊远的手段一定犹有余悸。
三友被说中阴私,又对冯昊远颇为了解,一时语塞,面如死灰。
「若不是你们瞎了狗眼应承下来,我也不用死两年。你们,好生让我寒心。」
「成王败寇,堂主,我无话可说。」童修竹一咬牙,终于抬起头来直视冯昊远道:「可是堂主,这些年你又是怎么待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什么我们兄弟要反你?堂主,我们怕,我们好怕!」
「我没亏你们!没有我,午夜帮的人早把你们这群蠢货生吞活剥了!你们怕死,舍不得手上一点蝇头小利,你们不敢像我一样拼上一切!你们……你们……
当年的心气早被银子和女人消磨的干干净净!」冯昊远沉声嘶吼,狰狞着面目道:
「厉白薇难道待你们更好?没了我,你们可曾做了主?厉白薇把你们当什么?他娘的连狗的不如,在这里给他看地道!他有午夜帮撑腰,你们贪生怕死,只敢躲在这里苟且偷生,不敢说半个不字。」
童修竹垂头丧气。俗话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冯昊远和四友从亲密无间的战友到反目成仇,其中对错无法评说。闹到眼下这步田地,四友要置冯昊远于死地,冯昊远当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听说吴掌门已将火虎堂送人了?」冯昊远发泄了一通,朝吴征揶揄笑道。
吴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原本想抢了厉白薇的,既然正主儿来了,那当然抢不得了。」冯昊远假死隐忍,却又留下后手,甚至连妻儿都是假的用以迷惑对头,算得上一代枭雄。吴征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狠厉坚忍。
「抢得!就是抢厉白薇的!但是火虎堂不能给。冯某略有资材,届时全数赠与吴掌门,吴掌门要交代,这份资财管够。」冯昊远上前两步,一掌拍在陶兰青顶门,登时将他拍死当场。又杀一人,冯昊远颇有几分大仇得报的意气风发,也激起几分凶性,瞪着双牛眼,目露凶光道:「冯某要杀他们,吴掌门没有意见吧?」
「我什么都没看见。」
「世间传言吴掌门头角峥嵘,今日一见果然后生可畏。若不是吴掌门来到镇海城,冯某还要继续躲着被人羞辱下去。」
「冯堂主计划周全,总有翻身的一天,与我也无关。」
「冯某已山穷水尽,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吴掌门来前,冯某已近绝望。」
「所以我们是伙伴?」
「不是伙伴。」冯昊远朝剩余的二友瞪了一眼,枭鸟般尖厉一笑,抱拳向吴征道:「冯某一身希望全寄于吴掌门之身,唯吴掌门马首是瞻。」
「冯堂主这么信得过在下?」
「镇海城里,只有傻子才会与吴掌门作对。」冯昊远嘿嘿冷笑,道:「冯某确信,很多人在吴掌门抵达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他们不是傻子。可惜自作孽不可活,这帮蠢蛋自绝退路,谁来也救不得。」
「冯堂主会不会太过自信?到现在为止我还有许多地方不明,你说的午夜帮,我也没完全摸清路数。」
「吴掌门知道午夜帮就好。」他横踏两步,双掌齐出,又将伍新梅打死。这两掌力道雄浑,伍新梅的颅骨被拍得粉碎,死状极惨。冯昊远衣襟上被溅得鲜血淋漓,露出个残酷的笑意道:「这人害我最惨,老童,你心里不会一点都不知吧?」
「他……是不是厉白薇的眼线?是了,一定是了,否则当年他下手不会那么狠,那么绝。而且事成之后,只要我死了,他就是最有可能接掌火虎堂的人。他是地位最尴尬的一个,也是最容易被诱惑的一个。」童修竹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眼,忆及往昔种种,露出悔恨之意。
吴征在一旁见了这场兄弟反目,心下也有些凄然。小至火虎堂,大到历朝历代,患难之时同舟共济的君臣之间,在天下大定之后还能和睦共处的能有多少?
「太迟了……」冯昊远勾起地上的长剑掷在童修竹面前,道:「我不杀你,你自尽吧。」
吴征凌空劈出一掌,解开童修竹被封闭的穴道。这一掌伤人还稍有不足,但内力之深厚雄浑引人侧目。他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四友既是厉白薇与午夜帮的党羽,这里就不能留活口。
童修竹颤巍巍地拿起长剑。冯昊远的功夫他无可匹敌,何况还有个比冯昊远更厉害的年轻人。吴征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得多,古往今来,这样的年轻人也是凤毛麟角。今日已绝无幸免可能,他甚至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想死的有尊严一些,可他握剑的手瑟瑟发颤,仿佛失去了控制。
「可惜,可惜。」
冯昊远叹息着刚踏了一步,童修竹嘶吼一声挥剑自下而上反撩。惊惧到了极点之下,这一招出手力大迅疾,又狠毒无比。他惧怕死亡,临危之际拼死反抗,将一身武功发挥到了极致。
吴征冷眼旁观,只见童修竹被逼出了凶性,一上手就是狠辣的杀招,冯昊远却不出兵刃,只以一双肉掌对敌。他招式变化稀少,无论攻,防,挡,架,拆几乎都是直来直去,平平无奇,精妙处全在运劲发力与快慢变化。吴征深知这样的武功未得高人传授,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一步步实战历练而来。
冯昊远为人灵光,并未刻意卖弄,借着童修竹穴道刚解,骨酸力麻之机连连挥拳猛攻,三招两式便逼得童修竹连连后退。童修竹见一双鹰隼般的锐爪始终在眼前弄影,石英菊死时的可怖惨状浮现脑海,越发惊骇间气势锐减。他恨恨一咬牙,长剑斜削冯昊远手臂,忽然飞起一脚,向他胯下踢去。
这一脚又快又狠,阴毒非常。冯昊远仓促间难以闪避,下盘扎个马步双腿一并,生生将这一脚夹住,同时双掌一合,将剑刃拍在掌心。只听一声硬物裂开的咯咯大响,童修竹惨呼着倒地,原来腿骨竟被活生生地夹碎。
冯昊远低喝一声,掌心里的剑刃断成三截,反掌一挥,断剑便刺入童修竹咽喉。
「吴掌门可满意了?」冯昊远有意借力吴征,始终未得确定的答复。亲手杀死童修竹不仅展示自己的武功,也有换取信任之意。连杀四人之下,也是满身血污,看着像从地狱回归的厉鬼。
「不够。」吴征淡淡地不置可否,伸出手去在他左肩处一点。冯昊远立即凶相尽去,脸上现出极端痛苦之色,大片大片的冷汗冒了出来,将身上的血迹都冲淡了许多。但他始终不发一言,也未还手,只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冯堂主见谅。」吴征收回手指道:「我没有怀疑你的理由,但我需要杜绝一切意外,除了我带来的部曲之外,谁都不能让我放心。」
冯昊远仿佛刚大病初愈,松了一大口气道:「冯某没有意见。」
「你这里有一道内力,两日之内没有我为你解开,就会刺破心脏,神仙无救。
你也不用尝试化解,我的独门内功你解不了。」吴征以道理诀内力打入冯昊远体内,自是说到做到。
「冯某没有不信任吴掌门的理由,其实这样最好,否则吴掌门处处都要怀疑冯某,防着冯某,此事难成。」
「冯堂主明白就好。午夜帮我一定要除,还有一个人我一定要抓!这一战来不得半点差池。冯堂主是不是也一样,许胜不许败?」
「然也。」
「冯堂主请,我们要抓紧时间。这条地道通向哪里?」吴征与冯昊远施展轻功向前奔去。四友的尸身就抛在远地,厉白薇从归元山庄回来之后就会发现。吴征当然希望倪妙筠与冷月玦能将厉白薇拖得越久越好,但也要做好他今日就返回的准备。
「城外二里的新界小铺,我假死之后,那里就是厉白薇每回密会午夜帮之所。」
「午夜帮的底细,冯堂主知道多少。」
「很多,若冯某没有猜错,午夜帮的总舵就在金山!」
「我们去端了新界小铺,随后一起上金山。」
「是。」
新界小铺不大,只有三间铺面,做些到金山寺里朝拜的往来客人营生,生意一般,甚不起眼。冯昊远熟门熟路,领着吴征从地底掀开翻板闯入时,驻守的伙计都有些愕然。这里虽不起眼,却是要地,在此的伙计均是精明强干的心腹。今日未接到有人要来的命令,地道里常年又有高手守护,为何忽然来了两名陌生人?
两人一齐出手,三两下就将新界小铺里的人全数点倒。时日已近黄昏,这里离镇海城只有两里路程,吴征施展轻功片刻就至。祝家的接应人已遍布镇海城各处,吴征吩咐立刻前往归元山庄知会倪,冷二女,约定了碰头地点后即刻返回新界小铺。
厉白薇尚未离开归元山庄,否则祝家的哨探会层层传回消息,吴征身在镇海城也能知晓。妙妙和玦儿今日显然做得很好,欧正羽也依着双方的约定在旁协助,至少没有作怪。一切都进展顺利,厉白薇早间暗杀不成,诱吴征深入又失败,反手吴征新汇合了冯昊远,正当一鼓作气拿下金山贼窝。
二百突击营将士已严阵以待,张百龄也在山脚接应。于右峥听说计划于三日后的攻击提前至明日清晨,略觉诧异,冯昊远他不认得,也知这位当是关键人物。
冯昊远贴肉取出张地图,绘的正是金山的山石草木,道:「午夜帮盘踞金山怕有百余年不止,冯某早些年在镇海城打拼就多与他们有交道。这帮贼子一贯小心谨慎,绝不以真面目示人。冯某信他们不过,宁愿以巨额银钱交易,也绝不奉出火虎堂的利益。苦熬了多年,可惜错信了厉白薇,其后同室操戈,一溃千里,火虎堂也落到厉白薇手上。冯某忍辱偷生这两年,着力探查午夜帮的蛛丝马迹,偶有所得。吴掌门请看!」
冯昊远不是山水大家,他亲手绘制的地图着实没有半点美感。但是金山的所有线路,地势,山形均标注得巨细靡遗,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金山寺外有一条隐秘的小路,一直通往山巅的一块巨岩,小路荆棘丛生崎岖难行,且上下除了这条小路之外,就只有后山的峭壁山崖可以出入。巨岩别无旁物,小路年久无人行走,遍地蒿草已将路面埋没,连知晓的人都不多。
冯昊远曾使银钱,让四个人从小路通往巨岩,连一个人都没有回来,全都莫名其妙地消失。结合他从前与午夜帮打的交道,以及盯梢厉白薇的行踪等等线索,推断这里是午夜帮的据点当极有把握。
金山寺香火鼎盛,平常人来人往,极易做掩饰。午夜帮与金山寺里的人勾结,私相来往,在此地简直是【天作之合】。
「午夜帮里高手众多,冯某所知的十一品高手就有九位,隐在暗中还不知有多少。」
「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这里的高手也不少,竟可一一拿下。」
吴征信心满满,九名十一品高手都不放在眼里,冯昊远当即住了嘴。又据图说了小半日计划,眼见天色将黑,张百龄道:「主人,拙性大师已查出寺中的浮屠塔有蹊跷,属下正准备与他汇合之后夜探浮屠塔,您看……」
「你留在这里汇合妙筠和玦儿,夜探佛塔的事情我去。」吴征估算着时间道:
「妙筠来了之后,让她带着突击营天明攻山,巨岩上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跑!」
「是。」
「玦儿就和你们一起到金山寺,依冯堂主的情报,金山寺里高手不少,你们动作要快,清理干净后就去帮妙筠堵截贼党。」
「是……主人,您准备一人留在寺里?」
「不必管我,你们依令行事就好。」吴征暗暗握了握拳,又拍拍张百龄的肩膀道:「有些事一定要去做,放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是。」
大秦国有人千里迢迢来到扬州,目的当然是吴征。吴征不露出破绽,就永远都诱不出人来,吴征又一定不能放过他。前往归元山庄的路上,吴征与他交过一次手,当时局面大乱,对方又有准备,吴征果断抽身而退。金山寺这里已布局良久,在此地才是放手一搏的最佳选择。
正说间,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至。短短两盏茶时分,又有四只信鸽先后到来。
「主人,倪,冷两位仙子已然回转,正快马加鞭赶来金山。厉白薇也在火速返回镇海城。」
「嗯,你们等在这里就好,待天明就攻山。厉白薇暂不用去管,他一定会来金山,来了就放他上山。唔,应该还会有人来凑热闹,事情未了之前也不准走,一道儿都留下吧。」
「是。」
「我去金山寺,柔掌门和拙性,章大娘他们在哪儿?」吴征看了看天色,站在金山寺的地图边问道。
「云水堂在这里,拙性会在山门处接应。」
「好。各依令行事。这一回,任何人不得有误!」
吴征很少下如此严格的命令,也很少不容半点质疑。下令之后他便钻进密林,认准了金山寺的方位,穿山越林地奔去。不知为什么,自从来到金山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尽落旁人眼里。即使进了密林之后也不外如此。
吴征并未感受到危机,这种感觉仿佛天上的神祗正百无聊赖,所以饶有兴致地想看看他唱什么戏。他展开【观风听雨】,林间树叶沙沙声,虫鸣鸟唱声精彩纷呈,唯独找不到这股怪异感应的来源。吴征又闭上眼细想了一遍,确认无虞,又向金山寺赶去。说来也怪,自此之后这股被人窥视的感应便消失了,仿佛神祗倦了累了,已不再关注他。
即使是梵音隐隐,香烛彻夜不断的金山寺,在深山浓重夜幕的笼罩下也显得有些阴森。烛火照在金色的佛像上映出氤氲佛光,可寺院里夜行的枭鸟凄厉鸣叫,蝙蝠诡异地震动着肉翼,正邪难分。
吴征在金山寺西南一处院墙上寻着个莲花暗记,轻轻打了个响指,又拍掌三下,院墙内传来三长一短的哨声回应。吴征翻过院墙,只见拙性又惊又喜道:
「主人。」
「计划有变,天明我们就动手。」
「好,好极。」拙性明显松了一大口气,露出喜色来。
「你们……很艰难?」吴征见微知著,确信左右无人,与拙性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低声问道。
「恰如柔掌门所言,世间哪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两日我们苦苦支撑,倒不是怕了贼党,就怕露了破绽有什么差池,打草惊蛇,误了主人一网打尽的大事。贼众有些诡诈狡猾的,多少看出些不妥来。」
拙性扮演礼佛甚诚的大豪虽丝丝入扣,但要查出金山寺的蹊跷,难免有些地方强词夺理。贼党不是傻瓜,虽不敢和他当众翻脸,暗中留神免不了。拙性今夜出来接应都冒着暴露的风险。
柔惜雪身负绝色之姿的消息也被贼党得知,三宝与三行和尚这两日颇有蠢蠢欲动之意。——尼姑常见,但美艳的尼姑少之又少,绝色者更是见所未见。蛾眉皓齿,朱唇玉面的绝色美女剔去一头青丝,满面虔诚圣洁,低眉顺目。这种一尘不染的清净到了绝色女子身上,其诱惑之大难以估量。三宝与三行既知内情,恨不得立时扒下柔惜雪的面具来一睹真容。幸亏章大娘恶行恶相,又寸步不离,他们还有所顾虑,否则早已起了冲突,一旦动起手来,难免露出破绽。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这里。」吴征舒了口气,暗自庆幸幸亏来得及时。说不放心也不是指责拙性等人办事不力,而是这里本就最难,最险。
「午间寺院后门曾开了半个时辰,彼时寺中正在用午膳,无人外出走动。属下听见有嘈杂脚步声在院中响起,前后约有半炷香时分,依照吴忠所交代,正是贼党掳掠了些女子来。浮屠塔顶层有一间楼阁,佛家规矩是供奉高僧舍利子之所,若非贵客不得擅入。属下从前在凉州时,平日欲进楼阁清扫,添油,必须从塔侧临时架起小梯,从偏门进入,楼阁正门只有重大节庆或是贵客来访才开,一年都开不得七八回,门把时常锈蚀。这里的正门门把却油光发亮,属下猜测那些掳来的女子就是囚禁此处,既可防止她们逃跑,又让人万万想不到。半月一回,贼众进进出出,门把被人手反复摩挲才得如此。」
「有道理……」吴征点头赞许,忽然脸色一凝道:「你说这些女子是今日被押送来的?」
「八九不离十。」
「不好,快领我去云水堂救师太。」
被吴征在肩膀一推,拙性猛然醒悟。三宝三行既对柔惜雪动了心思,今日又恰逢寺中贼众【办事】之时,这俩贼秃必然不会错过机会。
柔惜雪的身份至今没有暴露,十有八九因为二僧存有私心,想擒住柔惜雪后先一亲芳泽,反手再献上一位绝色美女,又是大功一件。柔惜雪也正是借着这股歪心思冒险行事,火中取栗。今夜贼党既要【办事】,二贼便不敢再行拖延,若再不能得手,必然有贼首前来拿人。
有章大娘贴身照料,拙性在不远处策应,原本万无一失。但拙性好巧不巧来接应吴征,章大娘便孤掌难鸣。只盼现在去得不晚,否则柔惜雪落到贼人手里,再要去救人就是横生枝节,计划又要有变。
两人全力施展轻功,如风驰电掣,须臾赶至云水堂。只见地上被褥散落,脚印纷乱,二女居住的小屋里已空无一人。一路上毫无声息,想来两拨人都保有不声张的默契。三宝三行要暗中立功,章大娘不敢坏了吴征的全局,动起手来居然没人察觉。
吴征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左右张望地势,见这里屋宇楼堂连绵。此刻是深夜,寺中僧众俱已睡熟,云水堂里也有不少挂单僧人居住,他们不敢声张,只会穿过右侧回廊,向西面的库房一带去。
两人火速赶去,远远就听见掌风之声。两人不敢贸然行事,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摸索过去。
远远只见柔惜雪退在墙角,章大娘挡在她身前,正被四个和尚团团围攻。
章大娘满心气急败坏,这四个和尚原本是她对手,但现下拘束太多,既要顾着柔惜雪,又怕放走了一个和尚。章大娘虽是女子,武功却走的刚猛一路,尤其两只膝盖,若是全力发出,一膝足以顶死一只牯牛。她丝毫不敢声张,一来怕引来更多贼党,寡不敌众,二来更怕泄露了身份,坏了吴征大事。这么一来束手束脚,一身武功发挥不出三成。被四个和尚逼得手忙脚乱,疲于招架。
柔惜雪被她护在身后,双手垂落,一双直勾勾看着五人相博的眼眸里光芒黯淡,似乎十分无奈。以她的眼光,当然看出章大娘的武功在敌手之上,只是受她之累才没能取胜。这一刻,她的心中想必黯然伤神。
事不宜迟,拙性向吴征打了个高飞的手势,又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意即要悄无声息地速战速决,自己的轻功不错,但比起吴征差了老大一截,要劳烦主人亲自动手,请主人见谅。
这是理所当然,吴征也不会怪罪他。只是这胖和尚一脸忍不住的狡黠玩味,分明话中有话,不知什么个意思。
事不宜迟,吴征也来不及管拙性。身形伏低,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悄悄靠近,又像一片捉不着的影子,在月光下贴地飘荡。
章大娘脾气暴躁,这一场闷架打得满腔怒火越来越盛。一只势大雄浑的手掌始终在面前弄影,这人法号道鉴,按寺中辈分是三行三宝的师叔,也是四个贼和尚里武功最高的一人。若是平日里,她会悍然回击,不与敌手狠狠对上一掌,打得他筋断骨折誓不罢休。憋闷了许久,忽见一条黑影飘飘靠近,看身形正是自家主人,她啊地低呼一声,气急败坏地打出一掌。
放在任何人眼里看来,这都是章大娘怒火烧到了极致,彻底上了头再也忍耐不得。一掌拍出一半,她又幡然醒悟一般,大骇间猛然撤去掌力。若是这两掌拍在一起,在静夜里不啻于打了个霹雳,势必惊动旁人。章大娘投鼠忌器,这一下吃了大亏,被一掌拍在肩头,打得咬牙切齿。
这和尚武功不俗,足有十品以上的修为,远胜三行三宝的七品修为。这一掌也极有门道,打在章大娘肩头也只发出低声闷响,似乎刚柔并济。
章大娘失了手身形一歪,嘴角也流出丝鲜血来。三个和尚趁机猛攻,道鉴则向柔惜雪抓去。他正得意大喜,料想这尼姑一看就是全无武功之辈,只待手到擒来,再揭开她的真面目,看看吴忠所言的生平未见之绝色到底美到何等地步。
忽然身侧三宝三行一个软绵绵地倒地,一个势如疯虎狂舞手臂。他情知有敌来犯,可此前全然没听到半点声息,大骇之中不及回身,一掌已向后拍去。
这一掌被轻描淡写地化去,但两人交手之下,只觉来人内力软弱,想是一招击倒三宝,又要应付三行的攻势,正疲于应对。大喜之下,道鉴抓向柔惜雪的手掌簌地收回,一掌向来人胸口拍去。
三行倒地,道鉴的一掌又被化开,如同先前一样,轻描淡写,软弱无力。道鉴虽惊不乱,他这一招三式连环,一掌威力大似一掌,第三掌足以开碑裂石。章大娘已负伤倒地,身边还有一位师侄三果正向来人猛攻,他这一掌正是绝佳良机。
只听道鉴转过身来低喝一声,只见来人面貌俊伟,十分年轻,他正打倒了三果,胸口空门大开。道鉴不及多想,运起全身劲力,一掌拍在他小腹上。
人之小腹原本极为柔软,又有丹田要穴,被这样一只铁掌拍在身上立时有性命之忧。但道鉴只觉一掌仿佛拍在一块铁石之上,隐隐然刚觉不妙,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袭至,来人一把扣住他的光头,将他按在三宝身上。道鉴狂喷鲜血,嘶声惨呼,却被死死按住口鼻,变作低低的闷响。
「主人。」章大娘做惶急状,仿佛在主人的眼皮子地下没能将事情办妥十分惊慌,躬着身道:「主人赎罪……」
「无妨。」古古怪怪,吴征看得一清二楚,章大娘根本不会中那一掌,且弯腰时目中的狡狯简直和拙性一模一样,吴征闹不清这两人玩什么花招,道:「我们离开这里。」
「这个……主人,这里暂时无忧。」章大娘抬起头来,吞吞吐吐道:「遇袭时走得匆忙,还有些东西留在云水堂禅房里,属下这就去收拾,主人稍待。」
「速去速回。」
章大娘离去,拙性还在远远地做放哨状,吴征趋前两步向柔惜雪抱拳鞠躬道:
「师太受惊了。」
柔惜雪以羸弱之躯深入险境,今日又遇险情难免受惊,吴征心有歉疚,也觉她可怜,又不知怎生安慰,只能施礼以敬。可这向前两步,再一躬身,呼吸就此一窒。
她们深夜遇袭,穿的自然是入眠时的衣物。柔惜雪一身月白的贴身僧袍,普通的棉布质地虽是粗粝,却又十分轻薄。女尼胸前一对儿美乳高耸挺翘,正撑起胸前的衣衫拱成两座山峰。且月光之下,仿佛衣衫薄若无物,全然掩不住酥嫩浑圆。
更让吴征尴尬的是,或许方才形势危急,柔惜雪心中紧张竟至于娇躯起了奇异的变化,胸前两枚凸点正高高涨起,在衣料上顶出清晰的轮廓。吴征一躬身,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胸前,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谢吴先生援手。」女尼的鹅蛋脸低垂,杏仁大眼光华柔和随着视线垂落,这一声居然如少女嘤咛,仿佛与爱侣久别重逢,既羞且喜。
吴征揉着额头,着实被这一下吓着了。他经历丰富,柔惜雪的样子看在眼里,为何如此也是心知肚明。正叫苦不迭,天地良心,他可从未对柔惜雪有半点非分之想。但是话又说回来,近来与她接触甚多,又待她实在【太好】!天大的恩义砸下来,任她铁石心肠,难免不动一点凡心。只是这等小女儿的样子,会不会太快了些?
「我把这四人处理一下免得被人瞧见。」吴征两手各提一具尸体,轻飘飘地跃起,在院墙上轻轻一点借力,就此翻出寺外,将尸体远远抛了去。
两人都各自松了口大气。柔惜雪暗恼竟然如此失态,这股情感已非一日两日,由谢而生爱,由敬而生情。历经沧桑的心灵,在章大娘失手,自家遇险,吴征神兵天降之后,早已自承,还觉可以坦然面对的情感在胸腔里一瞬间怦然而动,难以抑制。尤其是身体的奇异变化应声而起,这副媚态玲珑的娇躯曾让自己无比嫌弃与厌恶,可现下,却羞得想抱怀屈蹲,以遮掩薄薄棉衣的羞人。
吴征将四具尸体抛离寺外,章大娘收拾好贴身之物也刚返回。她朝吴征呶了呶嘴,问拙性道:「贼和尚,你看主人会不会要她?我老婆子看着就登对得很,柔掌门这样貌身份,也配得上主人。」
「我怎知道?总之柔掌门对主人是情根深种,喜欢得不得了,主人嘛,就不知道了……」
「一个清净修行,人到中年的尼姑,居然会对主人忽然动情,怪哉,怪哉…
…」
「有甚么奇怪?主人给了她太多,恩义太大,大到她没本事还。她不知怎么还,又不想不还,成天就想着这件事,想来想去,不免感叹主人怎地这般有能耐。
女子爱一个男子未必能长久,若是发自心底敬佩,那就乖乖不得了,必然是死心塌地。最妙的是又来了趟金山寺,嘿嘿,几天见不着主人,想念更多就成了思念,哪里还逃得出情网?」拙性乜了章大娘一眼,摇头道:「你不算女人,跟你说那么多有屁用。咱们快些过去以免误事。」
「呸!贼和尚说了这么大一通,哪一点和你修行有关?你他奶奶的又算什么和尚?」章大娘骂骂咧咧,脚下不敢慢。近日和柔惜雪一起谨言慎行着装斯文人,这一通拌嘴粗口倒是沁入心脾地爽快。
章大娘抖开件长袍为柔惜雪披上,总算缓解吴征的尴尬。吴征将计划细述一遍,道:「拙性大师见了张百龄,就去截杀庙里的贼党。章大娘护着柔掌门,寸步不许离,但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
分拨完毕,吴征指了指佛塔道:「是这座浮屠塔?」佛塔到了夜间仍级级燃有烛火,也是寺庙里夜间最为辉煌之所。
「是。好一座十一级浮屠。」拙性话中有话地讥讽道。
「走,上去看看。」
吴征当先探查了一遍,塔中并无僧众看守,想是添了香油,燃了大香之后就离去安歇。于是回头接了柔惜雪,四人一同登上阶级,攀至十层。
十层与十一层的楼阁约有一丈半的差距。这座浮屠塔未建楼梯,若欲登楼阁正门,同样需要架梯子攀爬。此时阁楼被一只大锁锁闭,吴征隐隐然能听见里头发出些女子的呼吸声。
吴征指了指窗外,做了个从塔外翻上阁楼的手势。上了佛塔之后才发现这里居高临下,俯瞰整座金山寺,正是战事起时绝佳的总揽全局之所。除了去看一看那些可怜的女子,拿住金山寺藏污纳垢的实证之外,吴征决定就藏身此处,静待天明。
四人翻出窗外,章大娘看了看阁楼处的飞檐,面露难色朝吴征做了个手势,意思一丈半的高度,自己轻功平平,一人手脚并用还行,要带着柔惜雪飞身而上实难办到,一不小心还要发出声响惊动旁人。
拙性抬头看天,章大娘垂头苦脸,吴征抽了抽嘴角,终于明白这两位下属拼了命在寻机让自己与柔惜雪亲近。否则章大娘要背着柔惜雪上去,也有的是办法。
吴征暗中抹了把汗。先前遇险,万万不敢再扔下她孤身一人,以免再出意外。
见柔惜雪闻言之后并无反对,垂眉顺目,他心中异样也起,低声道:「得罪。」
单臂环住柔惜雪纤腰,伸掌抓牢了束腰结扣,轻飘飘地跃起。
吴征的轻功的确已有极高的造诣,衣袂凌风,看看已飘至飞檐。吴征伸手勾住檐角,忽然感应又起,豁然抬头向塔顶望去!
刹身的相轮,刹顶的日月金轮上的宝珠里不知供奉着哪几位高僧的舍利子。
塔刹尖尖,指天而立,除了青白的明月之外空无一物。可吴征分明有股奇异的感应,有一双眼睛正在塔顶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没有敌意,没有杀气,只是看着自己,就像天上正百无聊赖的神祗。
确信无人,吴征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回去。陡觉方才紧张之下,不自禁地双臂发力,将柔惜雪紧紧搂在怀里。那腴润腰肢,嫩嫩的腹皮,乃至神秘的脐眼俱在臂弯手掌上取得清晰的反馈。他急忙翻上飞檐,朝阁楼里一瞧,只见九名女子被塞住了口,蒙住了眼,绑住手脚,七倒八歪地囚禁于此,一名看管的贼秃抱着把朴刀,已倒在被褥上睡得正香。
吴征将柔惜雪放下让她攀住窗棱,轻声道:「抓稳了,小心些。」
女子身上淡淡却沁人的幽香不住钻进鼻腔,吴征心猿意马,忙不迭地揭开窗棱翻身而入。先了结了那名贼秃,接了柔惜雪进入阁楼,再纷纷点了九名女子的穴道,让她们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这才解开她们的绑缚道:「你们莫要害怕,我们来救你们。但是你们万万莫要声张,耐心等待即可。」
这些女子被绑了好些日,一个个骨酥筋麻,吓得手足无措。她们见吴征相貌俊朗和善,还有一个女尼在旁,拙性与章大娘长相虽凶恶些,倒也没待她们恶行恶相,知道来了救星,便忙不迭地点头应承。
阁楼里备有清水干粮,吴征忙了大半日,肚中正饿得咕咕叫。拿出背囊中的肉包子来分与拙性,章大娘与九名被掳的女子,也顾不得身在神圣的浮屠塔,就着清水大吃起来。
「贫尼不饿。」柔惜雪猫声应道,自在墙角处打了盆清水,洗去脸上的易容,再回身时便是清丽容颜。她被吴征搂了一搂,心跳小鹿乱撞难歇难止。口中贫尼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再行失态,可回身就去打理面庞。她虽未经情爱之事,却是天阴掌门,见多识广。吴征虽有些尴尬闪躲,但也不再称她师太,且方才在飞檐上不忘让她站好扶稳,可谓百忙之中仍千般关怀,至今心头甜意难去。她暗叹一口气,数十年苦修已然破功,但在庄严的佛塔之上,她却格外安宁。
即使阁楼上四面佛像俯视着她,她也坦然昂首挺胸,不惧佛像五味杂陈的目光。修行殊途同归,既然心动意动,面对总比欺瞒佛祖的强。只需善念在心,又何惧清规戒律。
唯独看到吃饱喝足之后,在窗棱边望着无边月色,正头痛地想着无比伤神的事情,发愣出神的吴征时,她才会羞红着脸低下头,垂眉顺目,又成了那个犯了戒条的怀春女尼。——吴征头痛的当然不仅是日出东方之后的激战,还头痛如何面对柔惜雪的情感,又如何去面对倪妙筠,冷月玦.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是左右两难,进退失据,正纠结无比。陷入情爱的男女任你再负大智慧,莫不如此。看吴征纠结,柔惜雪心头甜蜜无比,不敢再想再看下去,忙盘膝坐在蒲团上,默念起《妙法莲华经》的《普门品》来。
佛经有股神奇的安宁人心之力,直到一缕日光射进阁楼,被刺激了双眸的柔惜雪才睁开眼来。吴征已长身而起立在窗边,拙性朝寺门处一指道:「张百龄来了,属下先行告退。」
「嗯,小心,动作快些。」一夜过去,吴征也恢复了平静。情爱之事似已被他暂抛脑后,此刻迎着朝阳,仍可见他面目阴沉,双眉紧锁,目中隐有怒火翻腾。
柔惜雪也站到窗边,二人相视点了点头。端掉金山寺只是打击贼党的第一步,后续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但这是二人之间的约定,为天阴门,昆仑派的前辈们报仇。
情愫被搁置,二人静静地看着金山寺。虽是旭日初升,寺中早已有僧人活动。
柔惜雪与章大娘忽然消失不见,云水堂的执事僧必定骂骂咧咧,道鉴三行等僧人也不见人影……
种种蹊跷事之下,寺门被忽然撞开,张百龄,邵承安等祝家高手,忘年僧等突击营精锐,随着冷月玦杀气腾腾地冲入寺中。
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不明所以的僧众,而是一片在阳光下倒映着五颜六色的梭子镖,燕棱刺,甩手箭,铁菩提,透骨钉……
「厉白薇!」
厉白薇被倪,冷二女拖在归元山庄大半日,至夜才赶回镇海城。他即刻召唤四友时才发现暗道被人打开过,四友也已惨死。他不敢从地道去新界小铺,连夜赶上金山寺汇合了贼众,自也猜得到吴征已做好万全的准备。贼众不会坐以待毙,张百龄刻意藏身于山林,一旦展开攻势贼众便已发觉,一进了寺门便遭到反击。
喂了毒的暗器沾血就要人命。突击营将士却早有准备,寺门推开的一刻,八面大盾已叠罗汉般架在一起,一阵密如暴雨般的叮叮当当声过后,暗器散落一地。
「进!」藏身于大盾的掩护之后,于右峥一身号令,举盾的将士协同共进,哗哗哗整齐的声响下已突入寺门。旋即有更多的大盾在他们身后开花般散开,列阵,组成一堵坚不可摧的盾墙。
这阵势足以应对战场上遮天蔽日的箭雨,江湖人士散乱的暗器如何能伤得分毫?贼众声势立时减弱。据住了阵脚,盾阵坚实地步步为营突进,贼众里有三十余人挺起兵刃向前,欲冲击盾阵。不待他们近前,盾牌缝隙里突出数十杆长枪,登时将几名冲在最前的贼党扎了个透心凉。
贼众见状发一声喊,四下散去。倒不是他们不经打,而是聚阵交锋全然不是这帮已训练成军高手们的对手,只有迫使盾阵散开才行。
「三人一组为战,不必留活口,不放跑一人!」军令又下,不必留活口的意思,可以不杀,但没有任何顾忌,屠寺也在所不惜。
突击营与祝家的高手们也分散开来,追击四处的贼党,片刻间四下都是血光。
「我该下去了。」转眼间战了个把时辰,贼党伤亡过半,眼看不敌。金山寺后山也传来喊杀声,听着气势,倪妙筠引着突击营当然也大占上风。吴征向柔惜雪笑笑道:「你就在这里呆着,大娘保护好柔掌门。」
「主人放心。」
「小心。」
「没事,我只要去捉一个人,他也不是我对手。」吴征宽慰道,翻出窗棱后又道:「不要离开这里,我们未必顾得上。」
他从飞檐上跃下,每下落三层,就在檐角一按缓解坠落,不一时便轻飘飘地落下地来。激战正酣,满地死尸。几名贼众高手也与拙性等人打得难解难分,看武功不比从前在大秦国死于陆菲嫣手上的【云横秦岭】刘万年差。
「厉白薇,你出来。」吴征向大雄宝殿缓缓前行,顺手料理了几名贼党。
「吴掌门这么有雅兴,单单要找人家么?」厉白薇嗲声嗲气,惺惺作态翻身跃起,落在大雄宝殿上。
「果然。」吴征心中暗道,他一现身,那几名与拙性激战的高手都开始有意向寺院边角退去,大有引开拙性,张百龄等人之意。他目光一闪,朝厉白薇冷笑道:「还不束手就擒?」
「咯咯咯,人家就算是输了,无非逃走而已,吴掌门要人家乖乖地被抓起来,也为免太笨。而且……」
「你还是老实些的好,乖乖听吴掌门的,莫吃苦头。」连夜赶来,也被留在陷阵营里的归元山庄庄主欧正羽见大局已定,便跃在吴征对面,呈掎角之势夹击厉白薇。
「唉……」厉白薇幽幽一叹,从殿顶一跃而下道:「无论如何,你们做男人的总要有风度,总要听人家把话说完。第一,吴掌门真的很胆大,早知如此,还不如不与吴掌门玩那些花花心思,可怜人家想了那么多计策,居然一条都用不上。」
「第二呢?」欧正羽冷笑着逼近厉白薇,搭起了架势,抖擞精神要立下一功。
「第二么……我只是装作武功不太好。」
「其实呢?」
「其实我随便都能杀了你。」话音刚落,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欧正羽胸膛前鲜血狂涌扑腾倒地,生死不知。
厉白薇身形如电,几个起落就要闪出院墙。这人不仅歹毒凶狠,心思也极深,当日曾拼着受倪妙筠一击,也要隐瞒武功。方才暴起突袭,欧正羽居然连一招都接不住。
吴征眉头一挑,这人不能放跑,可自己也不能去追。
「他跑不了。」冷月玦从身侧掠过,回头向吴征道:「你安心做你的事。」
「小心。」吴征感念地点头,看冰娃娃一瞬间就追得远了,这才立定了身姿。
「还不出来吗?我所有得力的帮手都被引走,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你已经输光了本钱,唯一的希望就是拿住我为质,你千里迢迢来到镇海城为的也是如此,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吴征背着双手,在大雄宝殿前的院子日光下孤身而立。
金山寺的地面已被鲜血染红,佛像依然庄严矗立,大雄宝殿中的三佛祖高耸入云,各捏法印垂头看着这一切。吴征与佛像对视一眼,竟然露出一副极端委屈,气苦无处发泄的面容来,眼含热泪道:「昆仑……可曾亏待过你什么?你为什么还没有死?为什么还要来污昆仑的清白!」
「你早就知道来的是我,不是顾清鸣?」一人在他背后缓缓现身,说话时习惯性地抽吸着鼻子道:「这也不能瞒过你?」
「顾清鸣……算什么东西,他也配?」吴征合上双目,竟犹豫不敢回身,似还没做好面对来人的心理准备,沉声道:「你死在昆仑山,我们还是同门。你既没死,就是贼党。我没说错吧?」
「有意思,你怎么猜到的?」
「我四岁那年,我娘偷上昆仑山见我。旁人查不出是谁,但你能记住她的味道。你那口狮鼻天下无双,闻过了就不会忘记。就算你当时不知是谁,我们出使长安时你也在使节团里,数次见着我娘没有理由辨别不出来,当时你就该知道当年偷上昆仑山的是她。祝雅瞳偷上昆仑山来见吴征,这么大的事,你连提都没提过半句。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贼党,你早就知道我是祝雅瞳的儿子!你故意将此事瞒着我师尊和顾师叔。」
「就凭这些?强词夺理。」
「当然不止。呵呵,宁鹏翼亡国之后留下【太初归真心诀】,也多有传人。
这些传人隐姓埋名进入各家江湖门派,以待天时。你知不知道?昆仑的【道理诀】与【娉女玄阳诀】全都出自这本奇功,一脉相承。我想,这是你们宁家的家规,每一代后人都会被挑选出一些进入各家门派里。我没猜错吧?」
「很准。」
「你们这一代自相残杀之后,大秦国是你们的根基,也是最后的希望。朝堂里有霍永宁,青城派有向无极,那么昆仑派里一定也有人,当然,比起那两位要弱一些,就是你了。」
「不错。」
「我来了镇海城以后虽没见到宜知,但是已能猜到是你。能让宜知方寸大乱的,唯有你!宜知的授业恩师!也只有你,才能将宜知的【金刚横眉】模仿得惟妙惟肖,还精通昆仑多种武学。」吴征呛啷一声拔出长剑,缓缓回身,剑指来人道:「最后一次见面,我最后再叫你一声五师叔。现在,我吴征以昆仑掌门的身份将你革出门墙,我要捉你回去,给镇海城无辜的死难者一个交代,杜~ 中~ 天!」
第十三章 恩义难全 抱宝怀珍
夏日晨间的日光依然炽热,烤得金山寺宽敞的院落地面如火烧。
虬须满面的杜中天抽着狮鼻,倒提着根熟铜棍冷笑道:「你的武功如何,老子再清楚不过。明知老子要诱你孤身一人,居然自投罗网!昆仑上下,果然都是废物!」
「我是什么都一样能杀你。」吴征抽出昆吾剑道:「以此剑清理门户,再好不过。」
「嘎嘎,妄自尊大。」杜中天双手握着熟铜棍一旋,熟铜棍自中央一分为二,拆做两只五尺长的长棍。他力大无穷,双臂将长棍轻若无物地盘旋一舞,棍头从地面上刮过,发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响。
吴征捏着剑诀,气定神闲,隐隐然已有宗师气度。自得倪妙筠的梳云之躯后,他功力再进一层,已踏在十二品的门槛前。正如昔年祝雅瞳称赞陆菲嫣十二品之下绝无敌手一样的强大。杜中天再熟悉昆仑与宁家两家的武功,吴征亦信心十足。
杜中天双棍一舞,再舞,每一圈都刮过地面,发出锐啸声间,青砖地面碎石飞舞着被震裂,留下两道犁过的印痕。
杜中天踏前一步,金色的熟铜棍在烈日下几成两道光轮,耀目生辉。光轮绞动,他步步逼近,熟铜棍犁过地面,火星飞溅,锐啸刺耳,常人心神早被慑住。
吴征小步后退让双目略作适应,忽然一剑刺出,正是光轮之间的缝隙。杜中天早在等着这一招,双棍交叉一夹架住长剑再一剪,竟要将昆吾剑夺去。
吴征及时收剑,方才一招就觉手臂隐隐发麻,知道杜中天一身神力,见他一棍当头,一棍扫腿,便飞身而起翻过他头顶。
这一下身法极快,杜中天双棍落了空,也是急速旋过身来,顺势双棍横扫,正巧吴征已蹂身而上。熟铜棍极沉,昆吾剑虽锋锐却当不得这等钝器砸击。吴征不敢硬接,只得又是一个翻身避过。这一下进退随心,收放自如,正是武功大成的先兆。
身形刚稳,熟铜棍又如影随形般砸到,吴征弯腰避过,颇见对这等硬桥硬马的武功一筹莫展。杜中天狞笑声中,双棍飞舞,竟要将吴征砸成肉饼。
「中!」吴征脚下弓步立实,上身翻转,长剑忽然回挑,角度之清奇不可思议,且又快得不可思议。
杜中天全然没想到吴征的功力飞涨如斯,这一剑正中左手手腕,登时手掌一松,一只长棍脱手而出。
吴征飞起一脚将长棍踢开,倒提着长剑道:「废物!」
「你……你……」杜中天又惊又骇,右手持棍猛砸。
吴征嘴角冷笑,大喝一声,侧过昆吾剑以剑身逼住长棍,铛地一声巨响,长棍被逼得落不下来,昆吾剑亦毫发无伤。
吴征一身内力灌注于剑身逼住长棍,杜中天满面骇然,被强大的内力逼得步步后退。吴征缓缓道:「本人吴征以昆仑掌门的身份,今日清理门户!」
他上身一侧,剑锋顺着铜棍削落,杜中天惨叫声中铜棍落地,竟是连一只手腕都被齐齐削了下来。
「绑起来带回镇海城!」
吴征手刃叛徒贼党,心中一时空落落的,遥想奚半楼领着前辈同门誓死捍卫昆仑派清誉之时,这人也混在其中。向无极帅兵攻山,杜中天必然暗中害了几名前辈同门。心中气苦,若不是还要留他为杨宜知翻案,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正怒之间,吴征猛然回头,那股被人窥视的奇异感应又起。而这一回,居然
并未落空,视线里现出一个慢腾腾踱步而出的人影来。
「咳咳,咳咳。」苍老的咳嗽声传来,佝偻着背脊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突然出现在金山寺里,就像他的脚步声一样无人听见:「吴贤侄,别来无恙。」
吴征双目仿佛被针扎了一样痛,不可思议道:「屠公公?」
来人正是大秦中常侍屠冲,梁兴翰驾崩之后不久,屠冲也辞官还乡就此销声匿迹,吴征万万料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贤侄还没有忘记老夫。」
「没有,公公此来何意?」
「来带贤侄回大秦。」屠冲嘿嘿一笑,揶揄道:「贤侄不会以为凭一个杜中天就有本事对付你吧?他算什么东西?也配?」
难怪厉白薇信心满满敢跳出来与昆仑作对,原来这位绝世高手在背后坐镇!
屠冲手臂左右一挥,将两名赶过来的突击营高手打倒在地,笑道:「老夫自与贤侄叙旧,你们再上来坏事,莫怪老夫手下不容情。」
吴征也挥了挥手止住要来帮忙的部从道:「你们不必来了。」他经历过桃花山之战,知道面对十二品高手,人多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会碍手碍脚。他也虽惊不慌,以他现下的功力,十二品之下全无敌手。屠冲虽有十二品的修为,但年事已高。远比不上丘元焕那样正值盛年,也未必就强过戚浩歌,李瀚漠等人。
「贤侄好气魄。唉,观贤侄的武功,老夫若再晚来一年半载,都不是贤侄的对手咯。」屠冲抛去拐杖,亮出双枯竹般的手掌道:「贤侄看来不愿就范,老夫就与贤侄先过两招。」
吴征屏息凝神,不等屠冲出招,抢先踏上一步,挺剑刺向屠冲两胁。屠冲已到风烛残年,就算修为再高,身手也不如青壮矫捷。吴征抢个先手,再施展快剑对敌,不至于一交手就落于下风。
屠冲身形左晃右摆,吴征一连五剑悉数落空,那鬼魅般趋近趋退的身形,哪里像个垂暮老人?轻易闪开利剑之时,兀自好整以暇地赞道:「好剑法。」
吴征心中一凛,屠冲的武功路数与昔年死在他手上的太监杨修明类似,俱是迅捷无伦,形同鬼魅。他眼见屠冲衣袂一动,不及看清来着,已长剑反挑,斜削屠冲腰际。
屠冲的手爪招式繁复至极,又快得目不暇接,吴征全无思索的余地,哪里敢去见招拆招?昆吾剑使的也是至简之招,若不能匹敌,便反刺敌手,求一个两败俱伤。
两人顷刻间已交手二十余招,吴征虽未落败,已数次遇险。浮屠塔上柔惜雪看得分明,一提僧袍就要赶下塔去。
「师太留步。」章大娘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主人吩咐属下照料师太,请师太万勿离开,饶属下一条性命吧。」
屠冲忽然现身,章大娘知道厉害,也束手无策。柔惜雪内力全失,下去也是白白添上一条人命。章大娘不敢拦她,只能磕头求饶。
「吴先生命在旦夕,寺里只有我能救他,你还不快带我下塔,杵在这里作甚?」
柔惜雪情急之下一改随和之性,厉声喝道。
章大娘狐疑地抬头,见柔惜雪目光锐利得让她打了个寒噤。情知柔惜雪所言不差,满寺上下高手虽多,真要论起来能救吴征的,唯有柔惜雪一人而已。她打了个激灵,又是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背起柔惜雪一脚踹烂阁楼正门,一跃而下。
疯了般奔下佛塔,远远看见拙性与于右峥领着群雄左右为难,柔惜雪喝道:
「你们都退开,退得远远的,任何人都不准上来!」身为突击营的教官与吴府的重要人物,即使面色苍白,身形颤巍巍的,柔惜雪下令时自有一番威严。她左右打量,又补充道:「你们上来只会坏事。绝顶高手之争,你们没有资格参与。」
「可……」拙性与于右峥大急,又深知柔惜雪说的是绝对的至理,但要放任吴征不管,心里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柔惜雪见状怒瞪,杏目寒光四射,二人心中一惊,忙躬身后退着道:「是。」
说话间,吴征与屠冲又过了两招。这两招更加险象环生,屠冲的手爪在吴征胸前挥过,嗤地抓裂了衣襟,爪风让吴兄胸口上出现四道血痕。
柔惜雪赶忙拔腿疾奔去捡一柄细薄长剑,心中惊惶又紧张,脚下一时发软踉跄倒地。她不及起身,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到细剑边,双手握住剑柄抬臂而起,剑柄对着小腹,剑尖翘起指于胸口的高度。
屠冲全然不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的动作之快不可思议。原本吴征的【道理诀】长处正在应变奇速,但是两人功力仍有差距,吴征全力运转【道理诀】使开听风观雨,依然无法锁定屠冲的动作。
屠冲丢下手中破碎的衣襟,微微一笑,衣袖微摆,就到了吴征面前。吴征只见灰色人影晃动,快得如一团残影,屠冲这一次出手比前还要更快。他顾不得辨认屠冲的招式,一剑向他胸膛刺去。
「啧啧,武功真的很好!」屠冲由衷地赞了一句。他的手爪几乎已抓上吴征的面门,但吴征的剑刺也是极快,还是攻他必救的要害,迫得他不得不上身一侧以自保,这一抓也就落了空。
吴征虽处下风,仍欲败中求胜,当即三剑连环,分刺屠冲面门,胸口,小腹,正是一招【驱雷擎电】。屠冲两手空空,屈指连弹,当当当三声响过,吴征的长剑俱被弹歪了方位。
两人疾风骤雨般斗在一处,吴征的长剑挟着风雷之势,虎虎生威地猛劈狂刺,尽力不让屠冲缓出手来还击。吴征气势汹汹,屠冲却好整以暇地避让挡拆。十招一过,吴征手中稍缓,屠冲的手爪便从剑影重重中穿了出来,嗤地一声又在吴征左肩留下三道血痕。
「贤侄,内力不济了呀?」
吴征的狂攻固然声势惊人,要逼住屠冲这等绝顶高手,内力消耗之巨不可想象。即使以他修行【道理诀】的内力之深厚也无法支撑。屠冲觅得良机,再度反客为主,吴征又只得苦苦支撑。
屠冲这一轮攻势变爪为掌,一改此前的质朴以快速取胜,变得变幻莫测。但见他一掌拍出,掌到中途肩头微晃,一化为三。吴征看不清虚实,不敢硬接,只得退了半步。
不想这半步空位,三掌忽而化作九掌。吴征的武功毕竟与屠冲差了一个境界,屠冲还未使出全力,他已左支右拙甚是狼狈,面对这飘忽的九掌失机在先,只得又退半步。
两个半步,三掌已化作十六掌,再退下去恐怕要化作万万千千。待屠冲十六掌又到眼前,吴征长啸声中,昆吾剑挟着电光斜削而出,径从掌影中穿过刺向屠冲咽喉。他内力不济,只得闪躲退让,两步间调息完毕,内力复又充盈,即刻与屠冲抢攻。
屠冲阴声冷笑,上身一晃昆吾剑落空,他翘起的拇指上长长的指甲已在吴征的脉门边。吴征长剑圈转,自他肩头削了下来。屠冲双臂一展极尽变化之能事,连出两掌,每一掌又似开山大斧,威势惊人,登时将吴征的气势压了下去。
屠冲不再留力,吴征形势更危。他的武功已接近大成之境,本已几无破绽。
可屠冲修为太高,在他重压之下,吴征的武功里又被逼出破绽来。虽小,虽转瞬即逝,但在屠冲手下,这些破绽让吴征险象环生,如履薄冰。
两人翻翻滚滚又拆了十余招,吴征已被逼得连连后退,勉力维持着攻势,却出招越来越短,攻不到一尺双臂便被逼得回招自保,全然处在下风。屠冲尖啸一声,右掌平推,左掌斜劈。吴征招架不住,只能剑刺他右掌,肩头微晃,与间不容发之际闪开左掌。
屠冲后招无尽,右掌弹偏剑锋,左掌一勾反掌成爪向下一抓,若是抓得实了,吴征的肩头就要被抓出五个血窟窿。吴征无奈,百忙中着地一滚,不及转身,已忙不迭地反手一连数剑向着背后乱刺。
吴征破绽越拉越多,败象已成。屠冲老神在在道:「贤侄还要顽抗么?」他浑浊的双目一瞥在吴征侧身后五步开外的柔惜雪,料得她武功全失,已无助力之能,又是狂攻五招。
一招,吴征退一步,五招过去,吴征连退五步,直退到柔惜雪身前。屠冲双掌分拿吴征两肩,吴征勉力支撑许久几乎油尽灯枯,屠冲这一招来得又快又凌厉,吴征只得又使两败俱伤之招,借着兵刃在手朝屠冲胸口刺去。
「贤侄已尽得昆仑真传,武功远胜天下余子,老夫都要写个服字。」屠冲由衷感叹,两人差着一个境界,还是最大的境界,吴征能坚持到现在简直难以想象。
在年轻一辈中再无人可与他相提并论。只可惜下一招吴征已无论如何无法接下。
屠冲以右掌逼住吴征,左掌鹰爪般递出,仿佛苍鹰抓向猎物。吴征应付他一掌已尽全力,右肩处现出一大片空当来,眼见这一抓就要将他拿住,只得又退半步。屠冲身随爪走,绝不容猎物逃脱!
一退一进,两人激战间忽然多了柄细薄长剑。不应该有长剑的地方,长剑偏偏出现在这里。长剑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吴征退了半步,长剑就斜立在他左肩。
剑刃在烈阳下闪着寒光,软绵绵,没有半分劲道的一剑凭空出现,登时将吴征的破绽全数补完。屠冲的左掌若再抓下,必然先被剑锋所伤。
「咦?」屠冲撤回掌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刺出这一剑的主人。
严格而言,这一剑不是刺出来的,这一剑就等在那里,等着吴征后退,等着屠冲拍出那一掌。看似简单,实则已看准了两人的一招一式与变化,简直妙到毫巅。
化至繁为至简,在场高手虽多,但仅有一人有这样的眼力与见识!
「老夫若没有老眼昏花,柔掌门已内力全失。」屠冲浑浊的双目闪出两道异芒,捋着长须道:「老夫自与吴贤侄切磋印证,柔掌门何故要来趟浑水?」
「吴先生的武功与你不过半步之遥,贫尼内力虽失,眼力仍在,贫尼在这里,你不能得逞。」柔惜雪还是挺着剑,一般的剑柄于小腹前,剑尖斜翘而上。
「是么?老夫倒要试试。二位小心。」
屠冲枯竹般的手掌再度拍出,这三掌置吴征于不顾,全向柔惜雪拍去。
「你快走。」吴征方才一言不发,全力运转【道理诀】,短短盏茶时分内力几乎尽复。他明知自己不是屠冲对手,仍奋勇接战。柔惜雪所言半步之遥为的是给予吴征信心,这半步不仅跨不过,脚下还是万丈深渊。
柔惜雪紧紧抿着樱桃小口,她全副心神都在吴征与屠冲的招式上,不敢分心答话,只摇了摇头,看着甚是倔强。
吴征一时无奈,更不敢分心,挡在柔惜雪身前,长剑一展将屠冲的三掌全数接下。此前他与屠冲抢攻失败后疲于应付,一人还勉力接得下来,现下身旁多了个柔惜雪就不敢频频犯险,只能先稳稳守住,心中暗骂这尼姑真的犟,强练内功伤了自己,现下还要白白来搭上一条性命。
吴征原本擅于长力,存了只守不攻的念头,招式法度更显沉稳。长剑舞出一道光圈,屠冲连连猛攻,都被他稳稳守住。又交手了几招,吴征再度被压制于下风,长剑的光圈越来越小,却弱而不衰,微而不竭。
当光圈缩至吴征身前两尺时,两人之间竟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屠冲不能再有寸进,吴征死死守住。他心中诧异,能守住并非自己凭依策略就能抹平两人间修为的差距,而是每每在关键时刻,屠冲可下杀招破解自己的剑光时,他都有所犹豫,或是毫无征兆地变招。时机稍纵即逝,吴征反应神速,借着良机弥补破绽,稳守剑圈。
这一阵两人连拆了五十余招,屠冲向后退了半丈脱出战团,饶有兴致地捋着长须赞道:「柔掌门高明,真令老夫大开眼界。」
吴征松了口气,眼角余光这才见一点剑尖横在右肩侧后方。他猛然回头,只见柔惜雪提着细剑,饱满的额头上汗珠滚滚而落,幸而一双细柳青黛眉长而浓密,才不致模糊了视线。
稍有喘息之机,柔惜雪猛地提袖抹去脸上的汗水。她武功全失,激战间消耗甚大,软弱无力的单臂拿不住细剑。铛地一声剑尖砸在地上,柔惜雪不及抹净,忙不迭又双手握住剑柄,咬牙提起长剑道:「贫尼说过,你不能得逞,还不速速退去。」
吴征这才知道,是她一直在自己身旁拾遗补缺,屠冲才顾忌重重。柔惜雪不能用内力,也使不出什么精妙的招式,她只是料敌机先,提前将长剑横在屠冲必攻,与吴征的破绽薄弱之处。这一柄软绵绵,也无任何招式变化的细剑,就此在两人之间发挥神奇的力量,令吴征稳守,令屠冲无计可施。
「柔掌门,老夫也说过,老夫此来只为吴贤侄一人,与旁人无关。柔掌门何必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屠冲晃了晃右手,五指捏了个奇异的法诀,老态龙钟的老太监在此时忽然气势大涨,佝偻的身形正在挺直,仿佛顶天立地。
柔惜雪抽了口凉气,颤巍巍地踏上两步,与吴征并肩而立。
「我的话,你偏要一句都不听么?」吴征恨不得揪着柔惜雪的衣领,把她赶出金山寺,怒道:「赶紧走,赶紧走!」
柔惜雪抿着唇,又是倔强地摇摇头,低声道:「我从前害过你,欠你一条命,我不走。你别担心,他伤不了你。」
「你……」吴征咬得牙关咯咯作响。他早就把压箱底的本事拿了出来,屠冲的绝招他实在没有半分把握能接得下一招半式。这一回不比方才,屠冲一力降十
会,柔惜雪连站立都难,妙招不可能再有用武之地。
屠冲气势不断攀升,吴征大急,再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提柔惜雪,想将她远远地掷出去。不想屠冲双目一眯,磅礴的杀气锁定了他。吴征全身肌肉一抽,猛然一顿再不敢,也不能擅动。仅是一道杀气就让他汗如雨下,若是极招出手,自己又能接得几招?支撑得多久?
念头刚动,屠冲电射般欺身而上。吴征原不敢贸然硬接,但柔惜雪在旁,屠冲未必会非要将自己毙于这一招之下,说不定嫌柔惜雪碍事,先将她一掌杀了。
生死一线之际,吴征脑海里异常清明,长剑斜挑,点向屠冲眉心。与此同时,柔惜雪的细剑也到,以绝妙的方位指着屠冲小腹。一剑主动进攻,一剑等着屠冲自己撞上来,两人从未有过配合,却有种天生的默契。
屠冲此前招式变幻莫测,这一扑虽快,手上却无任何花巧,双手各出二指夹住吴征的剑锋一甩。吴征被一股大力带偏,向柔惜雪撞去。他足下加力急使千斤坠在地上牢牢钉住——以柔惜雪现下的身子骨,两人内力充盈,一撞之下非得要了她的命不可。
只是这样一来,变作吴征与屠冲的比拼内力。两人武功强弱分明,吴征只觉对方的指力排山倒海一般压来,片刻之间汗出如浆。柔惜雪细剑凝而不发,见屠冲小腹下露出破绽,一剑挑去。她不能动用内力,招式虽奇,却既缓又软,这一剑不指望伤敌,只求逼退敌手。
果然屠冲尖笑声中翻身而回,扬了扬手,气势越发旺盛。
吴征全身尽湿,气喘吁吁,深深提了口气才不至于委顿于地。柔惜雪不肯听话,下一招又该如何是好?
「柔掌门,下一招你就没命了,吴贤侄仍然是与老夫一对一,柔掌门真要枉送性命吗?」屠冲年事渐高,力斗之下似也有些疲倦,不急不躁地一边喘息片刻,一边问道。他内力奔涌,一身长衣无风自动,连唇角粘的假须都被吹落了些许。
屠冲的下一招,不仅要柔惜雪的性命,也要吴征的。十二品高手傲立世间,若是不顾一切要取一人的性命,就算满寺高手乱刀齐上,将他砍成肉泥之前,他要取的性命也一定能取到。
柔惜雪也知大限将至,她站在吴征身侧,偏头一眼,满是柔情蜜意,凄然又如释重负似地一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干什么?」
女尼软弱无力的身体,忽然又有了神采,握剑的双手,忽然又充满了力量。
柔和沉静的脸上,却又有了痛苦之色,仿佛娇躯正备受煎熬。
在吴府一住二年余,亲眼看着这座府邸一步步地搅动天下风云,承载新的希望。柔惜雪深知这座府邸崛起的原因。吴征论武功不是最好,论智慧未必最佳,可是这座府邸因他而联系在一起,众志成城,齐心协力。他在,昆仑派,天阴门都可能重放光明。他在,暗香贼党才如坐针毡。一旦吴征不在了,府邸的能人异士都将做鸟兽散去,再难同体一心。
「世间可无柔惜雪,不可无吴先生。」柔惜雪踏上一步,细剑指处,渊渟岳峙。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在这里碍手碍脚干什么?」吴征又急又气,怒声喝道。
柔惜雪强提内力,她虽习得【道理诀】中内力不走经脉之法,但修行日浅尚不熟练。对手又是十二品高手,以她残破的丹田与经脉,残存的内力,强运功力只会一身经脉尽断,到时就神仙难救。
柔惜雪目中泛起泪光,柔情无限,还是抿着唇摇摇头道:「咱们都逃不掉,同心协力能杀了他。你也听我一次好不好?他伤不了你。」
屠冲修为虽高,年事也高,行将就木的身体早已不复巅峰,吴征能支持这么久与此息息相关。柔惜雪曾是十二品高手,虽重伤难愈,眼光仍是十二品高手的眼光,境界仍是十二品高手的境界。吴征毫不怀疑,柔惜雪强提内力,合两人之力足以重创屠冲,甚至有可能杀死他。
但燃起生命之火,同样豁出了一切的柔惜雪必死无疑。
吴征双目通红睚眦欲裂,大喝道:「滚哪!他娘的给老子滚!」
柔惜雪抿唇摇头,珠泪滚滚而下,樱口小口忽而露出满足的微笑,即刻又有鲜血涓滴。
从前以为生又何欢,死又何苦,现在却满心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更想好好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
不听你话,今后天人永隔,再难相见。可是听你的话,今日又如何救你?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是你教给我的。」柔惜雪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吴征,仿佛要把他的音容笑貌都刻在心里。片刻后便如心愿已了地回头,再也不看吴征。挺剑踏上两步,捏着剑诀,作势欲刺。
吴征心神俱碎,柔惜雪已有替己身死之志,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不敢妄动破了两人间的攻守默契,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寻求一线生机。他随着柔惜雪踏上两步,喉间兽吼般喝道:「给我好好活着,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柔惜雪心如铁石,仿佛又成了从前一心侍奉佛祖,六根清净的女尼,一眼都不看吴征,只寒着脸盯着屠冲。
「想不到柔掌门都动了凡心,老夫又开一次眼界。」屠冲手掌凝而不发,掌中的威势却已涨到了极致。此刻,他就像金山寺中唯一真神,俯瞰世间,予取予求。
「你懂什么?」吴征急踏两步挡在柔惜雪身前,可他也知自己徒劳无功。在场三人,自己境界最低,破不了屠冲的招式,也想不出柔惜雪的拾遗补缺手段。
自己能做的,唯有竭尽全力消去屠冲必杀一招的大部分威力,柔惜雪或有一点点保下命来的可能。
「贤侄是在讥讽老夫了?」屠冲忽而凄然一笑,道:「老夫八岁起就不是个不完整的人,连女人都亲近不得。但老夫也有族中兄弟姐妹,子侄外甥。男欢女爱与家人亲情并无太大区分,老夫还是略懂的。柔掌门若不是对贤侄情根深种,怎肯风华正茂之时,连命都不想要了?」
逼人的气势越发高涨,十二品高手全力一击何等惊天动地?吴征已被迫得说不出话来,柔惜雪唇角的两条血线也几未停止,染红了胸前月白的僧袍。
「老夫虽娶了妻妾,却近不得她们,娶几房妻妾聊为弥补人生之憾事。人活于世,若缺了什么,就会加倍对近似的东西珍惜些。贤侄该当懂得吧?」屠冲一身杀气中露出温柔的笑意来,道:「老夫待家人一贯都很好,他们在老夫心中,也一样重要,未必就输于贤侄在柔掌门心中的地位。」
「我懂。」吴征面目凝肃,听屠冲说得动情又在理,终于点了点头。
「霍向二贼残害胡兄与胡夫人时,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徒呼奈何。老夫侍奉先帝,不敢与朝臣太过接近。但老夫也知胡兄,奚兄俱是赤胆忠肝之士,向来敬重。二位国之栋梁既死,可怜大秦国现今满朝都是猪狗之辈……老夫心中之痛,也未必就输于贤侄。」
「大秦如何,与我无关。」吴征冷冷道。
「是啊……胡兄为国尽忠,昆仑一门忠烈以血洗刷污名,贤侄已不欠大秦什么,大秦与贤侄再无瓜葛,可是老夫一门老幼还在大秦。胡兄奚兄仙去之后,二贼就视老夫为眼中钉,肉中刺。老夫虽不怕二贼,家中子侄却是砧板上的肉,老夫又怎能个个照料得周全?二贼以老夫家人胁迫,老夫不得不来这一趟,望贤侄见谅。」
「公公,你们之间的恩怨,小侄心有余而力不足。」吴征摸不清屠冲的意思,只得将原话奉还。
「嗯,贤侄能明白就好。」屠冲面色一黯,忽然神色十分没落道:「二贼逼迫老夫,有这一回,就有下一回,总要迫得老夫油尽灯枯,力竭身亡为止。老夫虽不惧二贼,却又奈何不了他们。风烛残年,也不像贤侄前程远大,唯有保住族人一条心愿而已……」
屠冲越说越轻,吴征与柔惜雪惊异间,只见老人忽然口角溢血,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一身精湛内力消失无踪,原本已十分苍老的面容更是一瞬间就现出纵横交错的深深皱纹来。
「屠公公。」吴征手忙脚乱,一手抱起柔惜雪点了她几处穴道,两人一同奔到屠冲身边,一摸鼻息,一探脉门,惊道:「公公你……」
屠冲提起一身功力,这股磅礴的内力疯狂流转,大大超过丹田与经脉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却始终聚而不发,终至经脉尽断!
「老夫虽是不完整的人,也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二贼毁我大秦,老夫与他们不共戴天,虽力有不逮,又岂能为虎作伥?」屠冲口角里的鲜血泉涌一样喷出,含混不清道:「且相比二贼,还是贤侄更叫人信任。何况柔掌门都愿为贤侄豁出命去,贤侄的为人可见一斑了。」
「公公……」
屠冲摇了摇头,微笑道:「你很好,奚兄在天有灵一定会倍觉欣慰。二贼应承了老夫,只要带贤侄回去,生死不论,从此就不再与老夫家人为难。呵呵,老夫哪里信得过?」
「可是公公也不必如此。」吴征与屠冲交往不算太深,但昔年在大秦国时屠冲待他不乏照料。吴征闯皇宫时,屠冲也主动放水,暗中助他们突围离去。又一故人命在旦夕,说不上悲伤,心中不免黯然。
「没用的,老夫不死,二贼不会停手。老夫今日殒命异乡,传出去都说老夫死在贤侄手上,也不算污了老夫一世英名。」屠冲居然呵呵笑了起来,道:「且老夫死后,族中对二贼再无威胁,二贼也不必对他们下毒手,倒是两全其美之法。
老夫心愿已了,唯独想求贤侄一件事。」
「公公请说,小侄定当尽力。」
屠冲剧烈咳喘了一阵,呕出口口鲜血,气息奄奄地艰难道:「老夫也算饶了柔掌门一命,请贤侄看在这点情分上,将来若回到川中,请代为看顾屠家一二…
…」
「公公放心,小侄做得到。」
「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屠冲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眼皮也抬不起来,喃喃道:「方才试了贤侄的武功,胆色,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泉下若见了奚兄,胡兄,老夫夸一夸贤侄,也好有颜面去见他们二位……只是陛下,老夫如何见你,陛下,你糊涂啊……」
屠冲连唇皮都动不起来,猛然身躯一抽散去了全身气力,就此与世长辞。吴征长叹了口气,脱下衣袍将他尸身盖住,瘫坐于地,一时怅然若失。
此时倪妙筠,冷月玦才一同赶到,见状松了口大气。奔至二人身边,见吴征虽疲累,身上无伤。柔惜雪却是面色苍白,衣襟染血。
「师姐,吴郎。你们没事吧……」
冷月玦忙去取伤药与更换的衣物,倪妙筠从吴征怀里接过柔惜雪,掏出方巾为她擦去嘴角的血丝。
「没事?再晚片刻,她一样全身筋脉尽断,他娘的神仙也救不回来!」吴征腾地跃起,不知是不是想把满腔郁结之气都发泄出来,气吼吼地震天响骂道:
「不听是吧?不听是吧?啊?你要人为你担心到什么时候?为你操的心还不够多?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柔惜雪低着头,哪敢去看吴征,被骂得越凶,心里居然越是松快,陡然想到今日得脱一难,还能与吴征相处,嘴角偷偷露出丝笑意。
吴征全身发抖,暴跳如雷,骂骂咧咧地尤不解气,骂得兴发,一掌朝柔惜雪苍白的脸蛋挥去,要将她抽个耳光。
倪妙筠吃惊,但见吴征发怒,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柔惜雪低着头茫然不知,耳听风声抬起头来,眉眼虽有些委屈,倒也没闪躲的意思。吴征见她嘴角尚未拭净的血迹,胸膛上的朱红,再念及她方才一往无前的深情厚意,心中一软。
挟着风声的手掌在苍白的脸蛋旁顿住,吴征一曲虎口,四指在女尼脸颊上轻轻一刮,惆怅起身道:「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倪妙筠与回转的冷月玦目瞪口呆,吴征背着手慢悠悠地离去,沉声道:「我还有事要办,你先随妙筠回镇海城去歇息,晚上等我回来。」
不仅二女,突击营将士俱都看傻了眼。吴征行知寺门口,忘年僧拱手道:
「大人威武。」
「就你屁话多。」吴征啐了一口,道:「还不快去做事。」
将士们一哄而散。寺中一棵苍天古树顶端,窈窕的人影转身悄然离去,临行前娇怯怯地嗔道:「这孩子……」
第十四章 夜入菩提 爱欲还神
晚风吹动着绿叶,夕阳刚落,明月刚升,皎洁的月光拉长了街市上楼宇绰绰的影子。
镇海城水道纵横,鱼米之乡,往常即使入了夜,街市上依然有行人如织。繁华的街市灯红酒绿,成双结对的人儿依约出游。但在今日,整座镇海城却看不见一道人影,金山寺的窝藏大案被揭开,城中宵禁。唯恐在非常之时惹了祸事的百姓早早都躲回家里,静待风波过去。
但镇海城的美丽并未因此而减色。街市上仍有灯火引向远方,无人的街道像天空一样空旷,灯火就像漫天繁星,夜幕仿佛薄纱,笼罩着这片梦境一般的美丽。
三层的阁楼,柔惜雪独自立在夜风中,居高临下打量着镇海城。月白的长袍半僧半俗,夏季的夜风吹在身上倍增凉爽,亦撩起心头烦恼万千。
一份奇特的情感,来得不明所以,破土而出后萌生得如此迅速,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即使昨夜吴征忽然出现时,那种悸动般的砰然心跳让这份情感掀开了面纱,可柔惜雪并不觉得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不同。身份的差异与隔阂,让人难以主动再进一步。这份情感,或许会成为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永远都不会有人去戳破,至少柔惜雪不会。
可是忽然出现的屠冲,生死交关的危机,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当柔惜雪举起细剑,强运内力,再每每不听话地忤逆之时,吴征的担忧,怒火与怜惜同样再也不可抑制。
从没有这样,坐在三层的阁楼上俯瞰着世界,漫无目的,只为他的一句话就在这里默默等待。万事皆有因果,二十年前种下的因害了他,现下心甘情愿地受他制约,正是果报。只可惜,从来没有一次乖乖地听过他的话,每一回都把他气
得瞪眼歪嘴。
其实在金山寺里,好希望那一巴掌能重重地抽下来。如果能让他消消气,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故意要顶撞他,触怒他,这一掌多重都挨得。
柔惜雪陷入回忆里,脸上泛起温柔又腼腆的笑意,以至于楼梯响起脚步声也未曾发觉,一直到来人即将来到三层才惊醒过来。
吴征哼着小曲,一眼就看见女尼在廊外倚窗而望。柔惜雪豁然回头间见了吴征,慌慌张张地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不是,贴在胯边也不好,最终缩着交叉在小腹前。心跳如鹿撞,哪里还敢去看吴征,垂下头时正巧能看见十指不安地勾画。
刚刚才被他哼唱的曲子所吸引,转眼间就忘到九霄云外。
皎皎明月之下,女尼一身月白长袍,垂眉顺眼,樱桃小口泛着红玉般的光芒,肌肤仿佛月光照耀下的霜雪。虽少了一头青丝的衬托,却越发显得恬静素雅,惹人怜爱。
「没料到事情这么多,来晚了。」吴征来时的路上有千言万语,踏上阁楼居然也会失语。他身边群芳环绕,可这段情感来得太快,不仅柔惜雪茫然失措,吴征也一样千头万绪理不清。
「不要紧。」柔惜雪连连摇头,却不敢抬起眉眼,急喘了两下,低声道:
「晚饭吃了么?」
「哈哈。」吴征失笑。已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毫无营养,如此敷衍的对话。简直就像晚间在大街上散步,偶遇刚搬来的邻居一样见外与例行公事。这一笑又让柔惜雪更加窘迫,忸怩着细细急喘,贝齿咬着唇瓣,六神无主的样子哪有从前一派之长的干练利落。
「在太守府里吃过了,晚宴有点仓促,菜色倒是很多。我今天忙得惨啦,狼吞虎咽的。吃完又忙了好一会儿,还抽了点点空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否则一身酸臭,都不敢来见你。」想起今日的惊险,在金山寺里她以带伤虚弱的身子举起长剑,坚定地站在身旁。以及屠冲蓄势致命一击之前,她满是柔情蜜意,又满足,又凄凉的一眼。吴征心中大动,拉起一只秀气纤长的柔荑道:「你呢?」
炎夏的夜晚,柔荑的手心俱是汗水,掌面却冰冰凉凉地微微颤抖。女尼的声音就像纤手一样在颤抖:「我回来后也吃饱了,很累,午后睡了好久才有精神。
傍晚沐浴完了就坐在这里……平常没什么要事都是过午不食,习惯了,也不饿…
…你要是累了早些歇息,我的伤不碍事,还要多谢屠公公手下留情。」
每一句话都让吴征想发笑,又让人心疼。吴征搭着她的脉门,确认伤势无虞后也不放手,就将那只柔荑夹在掌心,立在柔惜雪身旁与她一同居高临下打量着镇海城道:「剿灭了金山寺大贼窝,又牵出好些小贼窝。果然拔起萝卜带出泥,哪里顾得上累?」
柔惜雪心下恻然,暗香贼党是两家门派共同仇敌,吴征哪里会嫌累。吴征先扯开闲话,简单却又温馨,极能安抚人心,柔惜雪纷乱的脑筋略微清明,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屠公公怎么样了?」
屠冲虽是个太监,气节同样令人敬佩。其间虽阴差阳错又让自己受了伤,但回想起来,仍是对他的感念更多。若无屠冲的【逼迫】,这份情意将永埋心底。
「已将他先行入殓,过段日子再秘密运回紫陵城寻一处风水宝地下葬。贼党里寻了个与他五官接近的乔装改扮,不日示众,对外就说他死在我娘手上。」吴征心中也有不舍与哀戚,道:「乱世里人若浮萍,想给屠公公风光大葬都不可得。」
「他是个好人……」柔惜雪满腹千言万语,听到我娘二字,登时哑声,刚抬起不久的脑袋又低了下去,渐稳的纤手又轻轻颤抖起来。现下站在她身旁,温柔又有趣地说着话体贴她的高大男儿,是自己师妹的儿子,年岁,辈分之差,念及无一不让她心惊肉跳。
「人之好坏不因出身,唯因气节与心灵。」吴征忍着笑叹了一声,又道:
「你的伤没事,我带你去逛逛镇海城。春游的时候你老躲在马车里,这一回又诸
事缠身。现下没甚大事,你也不用老躲着。而且全府上下,只有你一人我还没有单独陪过。」
「嗯。」吴征提议时用的是不容拒绝的口气,柔惜雪本就不愿再违逆他,又听他说要单独陪同自己,更是芳心可可。
纤手还在他掌心,只觉他凑到耳边轻轻嘘了一下,示意噤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环上了腰肢,柔惜雪身子一轻,吴征已搂着她跳出回廊从阁楼里跃下。
吴征轻功绝佳,即使搂着一人也轻飘飘地在空中浑不受力地滑翔。两人衣袂飘飘,似御风而行。柔惜雪心头大跳,这一回不像在金山寺跃上佛塔,吴征大喇喇地搂着她的腴润腰肢,臂弯回环,大手抱紧。亲密的姿势,加之她已多年不曾纵高,跃落时失重的身体竟生出恐慌之意来,不自觉地向吴征怀里挨去。
臂膀结实而稳定,一下子就让柔惜雪觉得心安。那只臂膀既已拥住了自己,即便天塌地陷也不会放手。就像她既已偎依在他怀里,即便地动山摇也不会独自逃开。金山寺里一场意外,两人之间心心相印,谁也分不开。
怀中的娇躯柔软而温热,额角靠在肩头,吴征心有所感低头一看,女尼的一双妙目正痴痴凝望着自己。这双杏仁大眼盈亮如星,闪烁着的柔和光华仿佛星星正在夜空中闪烁。而两人大鸟般飞翔,女尼的长袍领口被夜风吹开,依稀可见贴身小衣包裹里两座山峰怒耸,正四溢着熟透了的果香。那恬淡虔诚的容颜之下,却偏有一具浪荡倾诱的娇躯,娇躯贴身娇柔,又有谁人能够把持?
吴征强忍着在光洁额头一吻的冲动,报以微微一笑,目光流转,却又肆无忌惮地在眉眼,下颌与领口深处来回扫视。直看得柔惜雪缩了缩肩,又低下头去。
——不敢去触碰吴征热辣辣的目光,也能挡住领口流淌的春光。
飘出了小院,又飘过两座房屋才轻轻落下地来。吴征将柔惜雪轻轻放下,携着她的纤手信步沿着长街上走去。空旷无人的街道,没有人会来打扰,柔惜雪也不怕与吴征的亲昵会被人指指点点。街灯却皆已引燃,遥遥指向长街的远方。女尼执掌天阴门多年,向来聪慧,见微知著,立时醒悟过来。
镇海城的宵禁固然因金山寺窝藏贼党一案,但闹得这般严重,多半有吴征的推手。一来防止贼党趁乱闹事,二来也为这一场夜游。情意虽已入两人内心,终究难为世俗所容。何况柔惜雪初尝情投意合的滋味,哪能没有女儿家的娇羞与惊慌。再没有比这样无人却又灯火辉煌的长街,更让她感到适然。
两人牵手前行,漫无目的,也不说话,仿佛这样走下去便已足够,顺着长街一直走到镇海城城心。比起许多城池不同,太守府的官衙不在城中心,这里立的是一块足有两人多高的石碑,正面上题四个大字「永镇江海」。
葬天江养育了大半个江南繁盛之地,可若是江河决口,洪水也会吞没无数家园与生命。镇海城扼江望海,这面石碑便是这座城池名称的由来与百姓美好的愿景。
相携的手变作十指交叉而握,力道也紧了一紧。柔惜雪曾身负绝顶武功,英华内敛,不为外物所惊。失去内力之后连同这份沉稳也一同失去,除非刻意,身体会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情绪来。
吴征立有所感,手掌也紧了一紧,问道:「你有心事?」
「永镇江海……」柔惜雪喃喃叹了一声,低声道:「苍天怜百姓,近二十年都风调雨顺,不见大旱,也没有洪涝。否则……」
乱世之中征战连年本就是人祸,若再遇天灾后果不堪设想。宁鹏翼祸乱世间之后,风调雨顺也算得上不幸中的大幸。吴征以为女尼又动了什么悲天悯人的修行人心思,刚要宽慰,就见柔惜雪转身抬头,凝望直视他的双眸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我……真的没有旁的选择。」
吴征心头一动,拉着柔惜雪在石碑的基座坐下,道:「我听你说。」
「师门里都知道我是个孤儿,小小年纪就被师尊带回天阴门。但是除了师尊,也没人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的父母为何会早亡。」柔惜雪挺直了背脊,却半垂下头,仿佛在颂着一篇经文道:「我生在河东郡的旸县,一个巴掌大小的地方。爹爹经商赚了些银子,家境算得上殷实。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说话间,柔惜雪的纤手越发冰凉,吴征将这只柔荑握得越发紧了,想用掌心里的温度给她以暖意:「原来你是家中长女。」
「嗯。爹娘待我们四个孩儿几乎一般喜爱,甚少厚此薄彼,我们家中其乐融融。我曾以为一家和乐,可以让爹娘享尽天伦……一直到我七岁那年,天降暴雨月余不停,青河泛滥……」
「咝……」吴征不由抽了口凉气。若说葬天江哺育了大半个江南,那么青河就养育了大半个江北。两条大河蜿蜒着从西至东,贯穿整个华夏大地。吴征当然知道青河泛滥会是多么可怖的事。
「洪涛淹没了两岸郡县,整个旸县都泡在两人多高的水里,我家也没了……」
柔惜雪眼中有了泪光,强忍着哀伤道:「我们一家六口就趴在一棵大树上,等着人来救,等着大水退去。可是没有人管我们……不仅是我们一家,整个旸县都是哭声和求救声,可是没有人来管。那一年,燕秦两国烽烟不断,不要说多余的粮食,就连能来救命的官军都没有。我们一家人,就趴在大树上苦熬了两天一夜。」
「官军应该不是不想救吧?」
「驻守北方的去了三成,还有六成在与大秦殊死搏杀,剩下的一成又怎么救得了青河两岸无数郡县。」柔惜雪摇头悲凉苦笑:「县城被淹没,我在树杈上坐得浑身酸疼,仓促带的一点干粮第一天就已吃完。大树虽根深蒂固,两天一夜我们实在熬不下去啦。那天半夜里又下了场暴雨发了水,狂风大雨,到了天刚黎明时娘困倦已极,一个失手,早就撑不住的小弟掉下树,一下就被大水冲得不见踪影。我吓得呆了,娘哭得肝肠寸断昏厥过去,倒头也栽下了树。他们就在我身边不远,我拼了命伸手去抓,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看着他们被洪水淹没。」
吴征静静听着她的回忆。这份情感来得太快太突然,连吴征都措手不及。身份年龄的差距自不必说,两人之间甚至说不上有多熟络,更何况她还是位清修的女尼。但在此时,吴征只觉是个至情而神圣的时刻。柔惜雪的过去罕有人知,连与她十分亲近的倪妙筠都不清楚,天阴门里从来只说她是个孤儿。然而她并不是个天生的孤儿,她也有双亲弟妹。这份压抑在心中多年的回忆今日揭开了面纱,吴征心跳得剧烈。
如果从前有苦,你会把这些苦楚向谁人来倾诉?
石碑下男儿的的背脊挺得笔直,庄重而投入。女尼弯着腰,娇弱而忧伤。
「我难过极啦,哭了很久很久,都不知怎生挨到了傍晚。那时风雨停了半天,洪水也略为褪去,旸县城里像一个大泥潭。我看见爹爹瞄准根浮木算计了许久,才对我们说,他想办法去找些吃的。我当时已傻了,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爹爹真的能找回吃的来。他抱住浮木的时候回头朝我看了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也再没有回来……」
「爹爹知道再等下去也是坐以……没有希望,所以想搏一搏,他很勇敢。」
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以吴征现在的本事看来,当年柔家均身无武功,也不是大富大贵才遭致惨祸。可是他完全能体会到他们当年的绝望与悲伤。
「他可能要嘱咐我好好活下去,也想嘱咐我照顾好弟弟妹妹。可是……我一点都做不到……」柔惜雪抹了抹眼泪,一时泣不成声难以再说下去。
「你当年还小,天灾面前,人力何其微薄,爹爹也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才没有多言,你的家人也不会怪你。」吴征尽力宽慰,却总觉言语有些苍白。但是面对这等大祸,什么都显苍白。
「嗯。」柔惜雪收拾好了心情,继续说道:「爹爹一走就没再回来,我挨到半夜才明白过来,爹爹怕是回不来了,灾难之下,人命如蝼蚁,连洪流中的一根烂木头都不如。我好容易才冷静下来,弟弟又哭了,在树杈上睡着的小妹已经没了气息,怎么唤她都醒不来。那棵大树在水里泡了好些天,已有松动的迹象,我明白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还是要死。」
「一个七岁的女娃儿,已经很了不起。」
柔惜雪一把抹干了泪珠,喘了口气,似平静了许多,缓缓又道:「天明之后大水又稍退了些,我与弟弟说一同抱块木头去求生路,他天生就怕水,死活不肯下树,也实在饿得丁点气力都没了。我不愿放他一人呆在树上,但我更怕像此前看着家眷一个个地死去。只能咬牙下水抱了块木头随波飘去,看看有没一线生机。
若能寻着些食水,一定拼了命也要送回来。」
「很勇敢。」吴征完全能想象一个饥寒交迫的七岁女娃儿贸然下水,会有多么大的风险。而且,她连坐着都快没有力气,就算取到粮食又如何回得来?除了勇敢与不甘坐以待毙的一口狠劲以外,这么做并不可取。话又说回来,当下换了任何一人,也只有搏一搏这一个办法。
「很傻,是吗?」柔惜雪苦笑着,感激地望了吴征一眼。男儿郑重地听着她的无奈与无知,只把手握得更紧,他掌心的温度温暖了自己冰凉的纤手与悸动的心房。她抿了抿唇,自嘲一笑,道:「我下了水便有些后悔,衣衫泡了水之后,沉重得像铁做的一样。我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去踢水前行,只能被流淌的大水冲着走。我的运气不错,浮木被冲到城墙边停了下来,我听见城头有人声,还有烟雾冒起,赶紧顺着阶梯爬了上去。」
柔惜雪目光空灵,陷入回忆里。吴征却始终注视着她,女尼说到这里,目光竟露出无比恐惧之色来。她曾为天下武功最强的几人之一,居然会对小小的旸县城头发生之事念念不忘,且这份恐怖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底。连吴征也不由紧张起来。
柔惜雪的娇躯在夏夜里冒出了冷汗,寒噤似地抖个不停,呼吸急促,吴征甚至能听见她的牙关打颤声。她拼力安定下心绪,缓缓道:「城头上有一口锅,锅下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燃烧的木料潮湿得很,当时还冒着浓浓的黑烟。五个人围在锅旁,听见我呼救的声音一同朝阶梯口看着我,他们一身脏乱看不清本来的面貌,我只记得他们的眼神……」
柔惜雪越发恐惧,娇躯蜷缩着抱紧想要缓解惊惧带来的寒意,道:「我看见锅里黄黄的汤水,他们也没有清水,只能就地捞起洪流的脏水做汤。火堆旁有小半片孩童的残躯,有一个人正抓起锅里一个孩童滚烂了头颅,看见我之后才丢回锅里。他们……他们在吃人……他们……他们看着我……」
饶是吴征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觉得亡魂都冒了出来。除了为这种人伦惨剧而毛骨悚然之外,更为柔惜雪而担忧。即使她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吴征仍忍不住将她拥在怀里,一边抚慰着她,一边也切实感受着娇躯,仿佛这样才能将她牢牢地抱紧,当年那个七岁的小女孩才得以逢凶化吉。
「我永远都记得那五个人的目光,我……我见过太多可怕的目光,即使霍贼的阴险狠毒,都没有这五个普通人的目光来得可怕……他们已不算是人,他们就是恶魔……」
娇躯颤抖渐弱,变作剧烈呼吸的起伏。熟透了醇甜果香直往鼻尖里钻,吴征也没有丁点心情深嗅一口,只是紧紧搂着柔惜雪。五个惊惧到已绝望的成年男子,几天来刚刚大吃了一顿吃了个半饱,骤然间见到一个姿容初长开的水灵女娃儿。
吴征猜得到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泄欲佳品,兽欲得以满足之后,还是下一顿美餐。
吴征抹了把额角冷汗,再帮柔惜雪擦去她额前的汗水,怜惜地道:「天灾人祸,礼法崩坏,生生地将人逼成了恶魔。」
「嗯。他们不是人了……我很害怕,但是我知道不能表露出来。可是我半点力气都没了一动都不能动,只能咬着牙站着,一步挪不开,也不敢倒下。我感觉站在那里就像等死,多挨一刻算一刻。其中一人问我,小姑娘,你家人呢?怎地一人来到这里。我回答说,一家人在树上困了两天,刚有官差把我们救了下来,官差撑了条小船把我先送来这里,让我在此等候。」
「你当年那么小,做到这些已经难能可贵。」即使这个世界的人都早熟,但柔惜雪并非出身世家大族。她在七岁幼龄之时连逢剧变,居然还能冷静下来尽力博取一线生机,无论聪慧还是勇敢都已显露出上上之选的天资。
「就是自作聪明而已。」柔惜雪斜倚在吴征肩头道:「那五人一齐笑了起来,笑得好可怕,因为其中有一人就是官差……我的谎话让他们逮个正着。那人说道,官差?老子就是官差,连县尉大人都不知在哪里,老子险些就被活活饿死,还哪来的官差救你?说着,这五人就扑了上来……」
吴征搂着她的香肩,闻言手掌一紧,心中更疼。女尼经历的坎坷已太多,吴征更不愿听见她幼时除了痛失至亲之外,还有什么伤害。
「当时我还不懂会遭逢什么,只在害怕被他们吃了,一颗心就像往深渊不停地沉下去……」柔惜雪说到这里,紧绷的娇躯终于松弛下来,道:「他们扑到一半,就被五颗飞来的石子打中,倒在地上痛呼。」
吴征也终于放松下来,道:「是你的师尊?」
「嗯。她足下绑着两片大木板,借着些浮力踏水而来,恰巧救下了我。但也没杀那五人,只哀痛地念了几篇超度经文后对我说,他们也是为灾难所迫,并非天生就是恶人,他们犯了罪孽自有天意来惩戒。这一场灾难已害死无数生灵,她不愿再杀生,只愿多积善缘福德,换取更多人不受灾厄。」
「慈悲心肠。」吴征对此不以为然,也没有去数落柔惜雪的师父,让她抹不下面子的想法。
「师尊对这五人的慈悲未必妥当,只是她的修行。她一生都在追求一手舞剑斩人心之孽,一手拈花渡人悟佛法之善的境界而不可得,终至壮年时郁郁而终…
…」柔惜雪神思有些散乱,说的话也没了章法:「她圆寂时喃喃自语,极似……
极似走火入魔之状,我当时不敢说不敢去深思,现在想起来,师尊的确是着了相了。」
「她救了你之后呢?」
「她给了我一块馒头,一袋清水。我当时饿得狠啦就啃了一口,咬下来一小半。但是想起师傅拿馒头的背囊只鼓起了一丁点,所剩的干粮也不多。那袋清水也轻得很,经不得两口,我就不敢再多吃。怕害了恩人,剩下的也想留给弟弟。」
「很坚强。所以你就求你师傅带你回树上救弟弟?」极端饥饿之下,居然能忍住食物的诱惑,七岁的柔惜雪已显露出坚强的心性。不仅如此,她一瞬间就观察得清楚,相信她的师尊从这一刻起就对她刮目相看。
「嗯。」柔惜雪面色一白,凄声道:「可能是天意,师傅带着我赶回时,大树已倒了多时,弟弟不见踪影。三天之内,美满家庭就剩了我一个孤儿。」
「人生无常……」
「不是人生无常。」吴征刚想温言宽慰,柔惜雪从他肩头直起身来,半是撒娇,半是发嗔地反驳,让吴征一愣,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思。女尼面上一红,方才两人太过亲昵,她不敢再倚回吴征肩膀,垂头低声道:「虽因天灾,亦是人祸。
那天之后我就被接回天阴门,修行了一年就出家为尼。一直到十五岁那年,师尊病逝之前,属意待我武功可登堂入室之后,将天阴门交给由我执掌。」
「这就不能说明师尊她老人家有多高明,换了谁也会做一般决定。」
柔惜雪不理吴征的趣话与恭维,起身向吴征合十道:「师门养育我成人,教我本领,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有接过重担,将师门发扬光大一途。我落在霍贼手中,连死都不敢,并非我愿苟且偷生,实在是死不得。万般无奈,迫不得已之下,才将你的秘密说与霍贼知晓,以换取残躯一命。只是说一千道一万,我终究是害了你,我……我从未想过要把这份责任推给旁人。想到这件事,我就心如刀割……」
柔惜雪泪光盈然,悔恨似也成了她的心魔。吴征起身,仰望永镇江海四字,其实柔惜雪与自己有相似之处,都是幼年孤苦入门,也承载了师门的希望。吴征焉能不明白她的利弊权衡之难?
「人,最难设身处地。我早已说过,若是易身而处,我会做出与你一样的选择。从前还不知道你的过去,现下知道了,更能体谅些。而且……」吴征拉起柔惜雪的双手道:「无论我怎么谅解你,总是你欠我的,这一点没错!但是今日你已全数还清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欠我什么。」
「还清了?」柔惜雪抬头与吴征对视,想起今日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便山崩地裂亦在所不惜。那一刻,天下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他更重要,心中宁定许多。
「还清了!」吴征微笑道:「若不是你出手,屠公公未必下定决心,他一直在逼迫我,想让我拿出更多的东西好说服他。你也是极其重要,甚至是最关键的一环。天阴门掌门的面子,足够大,也足够让他下定决心。」
「分明与我干系不太大。」柔惜雪心结依然难解,屠冲的杀心极弱,逼迫吴征更多的也只是想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她不愿邀功,凭借这一役依然跨不过心坎。
「好吧,那你老老实实答我一个问题,答完就算你还清。」
「那……也不难,未必够的。」
「谁说不难?你答出来了一定够。但是,你不能骗我,不能瞒我,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便不算!」
「我不骗你瞒你。」
「你先起个誓。算了算了,你心里定然已起过了,不用宣之于口。」吴征清了清嗓子,带着难以压抑的玩味笑意问道:「你……怎么喜欢上我的?」
「啊?」一言犹如晴天霹雳,全然猝不及防,就像女尼脸上一瞬间布满的红晕一样突如其来。
吴征笑意更盛,口中却真诚道:「一直到昨夜我寻着你以前,我没有半点心思。不是你不好看,吸引不了我。而是我不会对一个落发的女尼动心思,我最不愿的就是强人所难。一个出家人,我平白无故去喜欢人家,要人家左右为难坏了修行,那叫什么事?我问你的问题,你觉得很惊讶?你让我更惊讶,啊~ 不是惊讶,是惊喜。所以,你现在老老实实地答我,说清了,就算你把欠我的债全数还清。这样可好?」
「好。」吴征的问题险些让柔惜雪瘫倒,如此直白,还要刨根问底,更是加上了自己难以拒绝的条件,由自己亲口说出来,对一个出家的修行人而言,简直是不可想象。但柔惜雪不是常人,纵然满心慌张,仍坦然面对。吴征想知道的事情,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吴征现下是满心期待,能让柔惜雪这等人物动了真情,实在是一件足以自傲之事。两人携着手又顺着长街走去,柔惜雪幽幽道:「我年纪渐长之后,又多受师尊熏陶,除了报恩师门之外,同样有渡化世人的念头。幼时家中的变故,我慢慢悟得虽是天灾,亦是人祸的道理。试想若是太平盛世,纵有天灾降临,朝中有贤臣出谋划策,与百姓上下一心,虽不能御天灾之害,却能救得大多数人命,不致有那么多妻离子散……」
柔惜雪抬头半羞着脸,轻声道:「我方才说不是人生无常,就是此意。」
「中土分裂三国,连年争斗不休,太平盛世只在梦中。」
「在许多人的梦中,但唯有你愿意将美梦变成现实,还愿意付出一切。」柔惜雪目光越发明亮如星,射出钦佩与爱慕的光芒道:「来了紫陵城之后,玦儿时不时都在提起你。说你的不易,说你的志向,说你的一切,我都在听。你本可以成为南面称朕,但你为天下苍生计,为百姓福祉计,情愿放弃成为九五之尊的机会,只因这样,可以早二三十年让天下大定,太平盛世早些到来。我……从我听到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不能心沉如水地看你。」
「什么南面称朕,镜花水月而已,迟早要落得成阶下囚的下场。」吴征对称帝全不以为然,也知道无论是凉州的一州之地,还是江州的几郡城池都翻不起浪花。用他前世的话说,当个皇帝过把瘾就死,当来干什么。
「不。不是!」柔惜雪斩钉截铁道:「天底下任何一人,就算让他当一天皇帝,他也要当。多少人想尽一切办法,就盼着尝一尝称帝的滋味。以你的聪明才智,加上昆仑,祝家从前的底蕴,十年的国运总还是有的。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不想当皇帝,更因你爱这个世界,你想要早些结束这样的乱世,让百姓安居乐业。」
「我没有想那么多。」吴征有些惭愧地一笑,道:「最开始,我只是不愿胡叔叔与师尊的悲剧再重演而已。和你想的一样,若是太平盛世,这样的悲剧要少得多,胡叔叔这样忠心耿耿的贤能之臣不该死的这么惨,我师尊这样的侠肝义胆之辈,也不该埋骨荒山。」
「够了,已经太足够了。有人日日修行,到头来一肚子男盗女娼。你从未修行,所为全是济世之行。我怎么不敬佩你,怎能不……时时想起你。」
「够了?啊~ 不够的,不够的,你这最多算是,叫什么,叫做留意到我,远远说不上喜欢。后来呢?快些说清楚。」
柔惜雪心中嘤咛一声,娇躯几乎软倒。后来的一切可谓顺理成章,吴征却偏偏要她亲口说清楚。情动之因还可托个大义的借口,说得正气凛然的样子,后头可全是女儿家柔情百转的小心思,宣之于口,何等羞人。
但想要两人互不相欠的条件,不说又不成,柔惜雪目光迷离。街边的灯火仿佛全化作天上的星辰,在身边熠熠生辉,两人正行走于星河之间。
「后来你送了整座天阴门这样的大礼。师门于我有再造之恩,你却给了师门再造之恩。从那以后,敬佩你的为人之外,又加上敬佩你的能为。我虽出家修行,到底也是女子,一旦动了情就难以抑制。天阴门里女子多,难免会说起情爱之事,我听的也多了。她们说女子的情感就是如此,喜欢一个人未必是真,也未必长久。
但若是敬佩他,一定最真,也一生不渝。」女尼纤手颤抖,却轻轻悄言,缓缓倾诉,越说越是轻松,越说越觉欢愉。
吴征一直侧头看着她,看她宁静恬淡的面庞上印着皎洁的月光,仿佛散发出圣洁的光辉。说到动情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让虔诚的面庞露出些媚色,不由让吴征一呆。
他实在没有见过多少女尼,像柔惜雪这样天姿国色的更是生平仅见。他更无法想象,一名苦修数十年的女尼忽然动了凡心,那种虔诚与妩媚并存的模样是何等勾人神魂。夜风里,女尼虽无飘扬的三千青丝,可柔和的眼眸,垂落如帘的长睫同样动人。身上散发出的熟果之香,更是熏人欲醉。
「你教我独门内功,教我惩恶方能扬善的道理,在金山寺里我日日夜夜念的都是你。跟你在一起久了,分开些许日子就极端不适,总觉心里空空落落少了什么。昨夜你忽然出现,我……我其实不懂情爱之事,当下就觉得慌慌张张,口舌发木,头皮发麻,好像失了魂魄一样。」柔惜雪回眸深情一望,自责般嗔道:
「我不想那样失态,但已全然无法控制。」
「原来如此。」吴征听完长吁了一口气,满心得意又欢喜。女尼幼年之殇不为人知,也正因种种因缘才促成今日这份情愫。吴征手上一紧,道:「今夜足了,若有遗漏,以后你再慢慢说给我听。」
以后二字有时具备神奇的魔力,那种来日方长的感觉让人念之就大为满足。
柔惜雪心中正甜,忽听吴征道:「我也说个好故事给你听。」
恋情伊始总是诸般新鲜,情郎要说故事更让人好奇。柔惜雪垂着头跟在吴征身边,轻声应道:「嗯。」
「从前有位高僧三藏大师,他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不远十万八千里路途要往西天拜佛求经,一路多灾多难,这一日来到个地方叫做女儿国。」吴征口齿便利,将故事娓娓道来,说得柔惜雪入了神:「……三藏大师依约在夜晚入宫赏镇国之宝,又哪里想得到这件宝贝竟是女儿国王。这国王的美貌足以闭月羞花,在灯下更是倾国倾城,连三藏大师都动了凡心。哈,眼看着三藏大师就要把持不住,女儿国国师半道杀了出来,这国师是只蝎子精,想着吃三藏大师的肉长生不老,刮了道妖风就把三藏大师给掳走,这段姻缘也就半途而废。当年我听说书人说这段故事的时候,还听了首曲子,好听得紧,我唱给你听。」
「是上楼时哼的曲子?」柔惜雪忽然想起吴征哼着的曲调。他喜好的曲子均与当世大为不同,曲调与词均见所未见。但每一首都洋洋盈耳,有些如密林虎啸般震撼,有些又如林籁泉韵般悠扬。吴征上楼寻她时,哼着的正是一首闻所未闻之曲。可个中之温柔婉转,情意绵绵,柔惜雪已听了出来。
「嗯。男子来唱这曲子不合适,我先唱一遍,今后都你来唱。」柔惜雪的嗓音绵长婉转,细腻悠蕴,有出家人所特有的丝竹弦管之调。除非全无唱曲子的天分荒腔走板,否则一定动听。
「我试试。」缠绵悱恻之曲,柔惜雪不敢夸海口,只半垂着头低声应了。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吴征笑吟吟地唱下去,尤其唱到那句「怕什么戒律清规」时,柔惜雪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目光呆滞竟是痴了。
「学会了么?」一曲已毕,吴征凑在女尼月白的圆耳边悄然问道。
柔惜雪仍沉浸在曲子的情意绵绵与热辣奔放里,耳边一热,半边肩颈发麻才回过神来。「啊……会……会了……」
「那闲暇时你就练一练,改日好好唱给我听。」以柔惜雪的聪慧,无论词曲都过耳不忘,哪还需要吴征唱第二遍。吴征始终贪看她的模样不停,每说一句,都边揶揄,边欣赏。眼前这个活色生香的女子,在几月之前还满面愁容,活得像个老妪,五官虽美,又怎及得现下半分?
「我试试。」
柔惜雪低声中,吴征抬头一望,笑道:「到了。」
文殊菩萨为佛祖坐下诸菩萨之首,手持慧剑斩断烦恼,乘坐青狮以狮子吼震慑邪魔。其法力智慧之高深,甚至是过去无量诸佛的老师。因此世间诸多文殊菩萨的道场,镇海城里也有一座。
「这里不及金山寺供奉诸佛,面积也小了许多。但是在镇海城的繁华之地,一样香烟鼎盛。我从前在成都城做北城令的时候,辖区也有一座文殊院。索前辈还和那座文殊院有过瓜葛,哎,当时实在没有想到,这些古刹名寺都是贼党最好的隐身之所。」吴征睹物思人,唏嘘不已。
「雨姗……我至今都还不知在成都的内情。」柔惜雪闻索雨珊而泪湿双目,心头难过,恨屋及乌,对这座文殊院难免心头有所不满。
「走吧,我慢慢说与你听。这里也有文殊菩萨金身,一起说给菩萨听。」
吴征携着柔惜雪的手跨过门槛,但女尼藕臂一抖甩脱吴征的大手,双手合十着半垂手进了寺院。吴征以为她是习惯使然,也不勉强。
「柳前辈领着同门来成都城的途中,曾发生了件怪事,我当时一直不以为意。」
文殊院的僧众虽俱被捉走待审,空无一人。但香炉里仍有袅袅余香,烛火也尚未熄灭,长明灯的灯油更足以烧个三天三夜。寺院里依然庄重森严,巨大的佛像俯瞰着每一位进入庙中的来人,令人心神一凛。
「宜知在市井中莫名其妙招了顿打,打人者被宜知的爷爷拿了直送到我府上来。这人什么都不说,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我只好先将他羁押在府上。」
「嗯。」说起索雨姗,柔惜雪心中虽难过,但一听惹事倒霉的又是杨宜知,也不免有些好笑。
「待柳前辈他们来了成都住下,忽然有一天霍贼来访,说这人是朝中暗卫,他查了半天才查到被我关押起来,特来讨人。哎,暗卫的事情我不敢沾染,他正巧借机独自去提人,一定是那个时候在府上留下什么暗记,约了索前辈去文殊院会面。」
「嗯,有记号……」细节一一对上,柔惜雪心中黯然。最为亲近的师妹为了救她出苦海以身饲虎,代她受刑,同样是难以迈过的一道心坎。
「霍贼的手段卑鄙无耻,索前辈遭受其辱。」吴征冷笑一声,望着文殊菩萨的金身道:「就在成都城那座文殊院里,贼子们光天化日之下轮番淫辱出家修行的女尼,菩萨却还是一般模样。菩萨在上,弟子敢问一句,菩萨当时瞧没瞧见,又在想些什么?」
柔惜雪无言以对,索雨珊心思单纯,全心修行,可几番遇辱,贼人又哪里顾忌她的身份?哪里顾忌诸天神佛的威严?她忽然想起一事,期期艾艾问道:「你……你怎知雨姗遭辱?」
她同样虔诚,实在不愿佛祖菩萨蒙羞,不免仍抱着万一的期望。吴征叹了一声道:「因为湘儿,湘儿久为衙门捕快,若是那名女子刚经房事,她都能看得出来。她与玦儿当场争执起来,湘儿立誓,若是看错,她便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
这个……湘儿倒真是从未看错。」
吴征面色古怪,柔惜雪脸上一红。瞿羽湘也是吴府内宅女眷,吴征这个从未看错的结论,自是府上诸位夫人之间的旖旎趣事了。
「之后我们以此为机,诓了霍贼一回,菲菲杀了戴宗昌。回过头与索前辈对质,她什么都不肯说,只劝我娘与你不要再有龃龉,一同振兴天阴门,终于坐化仙去。」陆菲嫣的事因顾盼出走,内宅里谁都知道。吴征也不在柔惜雪面前避讳。
「雨姗忍辱负重,也是想查出霍贼的真面目。她……她不肯说都是为了维护我。」
吴征默然,当年祝雅瞳所有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桃花山上她没对柔惜雪援手已表明了所有态度。索雨姗当时就算陈明实情,祝雅瞳同样不会以天阴门为先。
「索前辈被侮辱之时,菩萨没有显灵,但我还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我们该在菩萨座前分说清楚。」吴征踏入正殿,这里供奉着文殊菩萨金身。青狮足踏祥云趴伏着,菩萨侧坐于青狮背脊,一腿盘坐,一腿垂下,双手一持镇邪除魔的遁龙桩,一捧劝化世人的金色经卷。双目半开合俯瞰正殿,明察秋毫,宝相庄严。
吴征上前拨灯芯,添油,点了六根香,柔惜雪陪在身旁,跪于蒲团上敲起木鱼,咿咿呀呀念了篇简短的经文。女尼平日里大都是垂首低眉,又生就一张樱桃小口,说话时唇瓣微张,只见贝齿罗列。现下她一手敲木鱼,一手立在胸前,微扬着头闭目念经。因此吴征在她身边燃香时才得以见她那条颤动的嫩舌。
与常人不同,这条嫩舌的色泽极其特别。常人的舌色多为淡红,或是深些的嫣红,柔惜雪的则不淡也不嫣。即使吴征前世色彩多样的画笔里,这种颜色也显少见,是在可爱中又显性感的水红色。经文驳杂,音调特异,念起来时香舌连颤,看得吴征即使身在庄严的佛堂,面对一名剃度的女尼,依然心中大跳。
青烟袅袅升起,吴征待柔惜雪的经文念完,分了三支香给她后在蒲团上跪倒,道:「很多心里话,我当着菩萨的面说,不敢打诳语。你若觉得有甚么地方不妥,也当着菩萨的面提出来。」
出家修行人与众不同,尤其柔惜雪是正式剃度出家。像天阴门这样的佛门正宗,出家之难难于上青天,柔惜雪当年也是历经重重考验才得以剃度。吴征与柔惜雪之间有了情感,自然不能再让她孤身一人清修,迎回吴府内宅也是迟早的事情。现下的心愿便是让她还俗,否则有了这一层身份的牵绊,一切都束手束脚,两人之间又怎能好好相处?
「弟子虽不明佛法,也曾听说菩萨以大慈悲,大智慧,发普渡世间疾苦的宏愿。今日蒙柔惜雪师太援手救得性命,弟子与柔惜雪之间也有情愫在身。有情人当成眷属,弟子愿诚心迎娶柔惜雪,结百年好合,终生不负。菩萨在上,若有罪过,请菩萨降罪弟子一人。」
柔惜雪大吃一惊,万想不到吴征居然敢在金身之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剃度出家便是终身侍奉佛祖,吴征要她还俗,分明是对佛祖的大不敬,这样的罪过如何承担得来?她惊声叱道:「菩萨座前不可胡言乱语,谁要,谁要……」
「有话好好和菩萨说,出家人不要动怒,小心犯嗔戒。」吴征做了个鬼脸,笑道:「佛祖菩萨俱有大智慧,宽宏大量,既然有情,为何不可?」
柔惜雪一时语塞,吴征虽没学过佛法,也不会打机锋,但每一句都说中佛法里难以说清之处。女尼定了定神,举香祈祝道:「贫尼已许下誓言,这一生青灯古佛侍奉世尊。贫尼对吴公子动情本就犯了戒已是大大不该,焉能错上加错再毁弃诺言。贫尼动情,是贫尼的错,与吴公子无关,罪业当由贫尼一人承担,请菩萨明鉴。」
「青灯古佛侍奉世尊固然没错。但是弟子以为,若世上人人青灯古佛,清心寡欲,则世上人人无后。不过百年,人族不复存在,其余鸟虫走兽也是一般。世间不可无修行人传播善心善念,同样要有人传宗接代。二者各行其法,各行其是,相辅相成,并无一定的对错之说。」吴征手掌【辩证法】,说起来头头是道,已经远超柔惜雪的佛法所学,纵使世上所有高僧齐聚一堂,这一点同样难以辩驳。
柔惜雪听得檀口微张,原来就连吴征选中文殊院,也大有讲究。佛法的最高境界讲究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文殊菩萨的前世可是龙尊王佛,以文殊菩萨的修为早可成佛,但他偏偏不肯,只愿以菩萨之身救世间疾苦,与观音菩萨的【倒驾慈航】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文殊,观音两位菩萨所为,又与佛法所追求的无欲无求境界又背道而驰。吴征想自己还俗,岂非也是一种【倒驾慈航】?来文殊菩萨面前诉说求允可,从所虑周全上来说简直令人叫绝。
可是还俗不是计策是否高明。天底下无数寺院,还俗者众多,但还俗终究违背了誓言,伤害了佛法修行。佛门不禁还俗,还俗却是佛门中的【恶】。
有恶就有果报,以柔惜雪的身份地位,便是一种大恶。她无法辩驳吴征的理论,也不愿囫囵似地打机锋混赖过关,心中电闪雷鸣,生出无穷惊惧,唯恐佛祖震怒即时降下天罚,将胆大妄为的吴征打入地狱。
她虽已动情,却从未想到这一步。两人之间天差地别,即使互知情愫,柔惜雪也未想过要与吴征发生什么。吴征搂着她跃下阁楼,又与她长街携手共游,诉说往事时也有些亲昵。柔惜雪虽芳心可可,却不曾想过还要逾越。至于两人间的亲昵,先动情的是她,罪孽自然由她一人承受。她只消一人承担因果即可,不连累吴征之下,心安理得。
哪曾想吴征比她想得远得多,也大胆得多,缘止于此显然不是这个少年郎所能满足的。若要还俗,女尼起的因,果报却将加诸二人身上。柔惜雪额头满布香汗,她对吴征已爱到骨子里,哪肯他沾染上半点罪孽,可要阻止他又全无半点计策,越想越急,越想越怕。
「我们心地赤诚,不行恶事,布施人间,与修行人无异。行善,不论是否剃度出家,为恶,一样不论是否剃度出家。佛祖宽宏大量,仁德布于天地,连放下屠刀的十恶不赦者都能见谅,更加不会怪罪我们的。」
吴征又搬出一套难以辩驳的说辞来,柔惜雪蹙眉摇首道:「不是的。佛祖当然不会怪罪我们,可凡事皆有因果,你……你会因我牵连受罪孽。」
「若有,那就这一生多多行善来还,若还不上,那就受吧,我愿意。」吴征笑道,有种无所谓的洒脱,亦有种无所畏惧的决然。
「罪过,罪过。」柔惜雪抬头愕然呆望,菩萨的目光和从前一样,低垂,威严又慈祥和善。与她从前落于贼党之手,无数次地想询问一条出路时一样,永远猜不透神佛们的想法与示意。但她依然对报应深信不疑,贼党给自己的侮辱,一定会受到报应。同样,吴征要自己还俗,同样要承受因果。以吴征的侠义心肠,菩萨未必会怪罪,但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女尼慢慢垂下头,双掌合十并拢着低声道:「你一定要我还俗?」
「没有啊。」吴征两手一摊无辜道:「我只是想娶你过门。」
头半句让柔惜雪心中一松,后半句让她心惊肉跳。想要驳斥他在菩萨座前不可胡言乱语,可与他真诚又不可置疑的目光一对,芳心怎么也硬不起来。才刚下了决心,今后不忤逆他,现下又要对他说不么?
「你不后悔么?万一,万一有什么罪孽因果。」
「不重要。我舍不得你一人孤苦伶仃,更舍不得你已尝遍了人间疾苦,今后还没人来疼来爱。」
「罪过,罪过。」柔惜雪又痴了,连手中香被燃去了大半,香灰掉落下来才惊觉。
「啊哟。」刚落下的香灰滚烫无比,却未沾上自己娇嫩的肌肤。吴征的大手一伸,将香灰接在手里。看着他被烫红受创的大手,柔惜雪再无犹疑,举着仅剩的香心中祈祝道:「菩萨在上,弟子妄动凡心罪孽深重,然爱慕之心无法稍却。
吴先生禀性善良待人至诚,是赤诚良善的君子,全因弟子犯戒,又时时以色相勾引之故才动欲念。一切因果罪孽,俱是弟子一人的错,由弟子一人承担,与吴先生秋毫无干。」
她祈祝毕,将一点灯头般的三炷香插进香炉里,忽然回头,猛地扑进吴征怀里。
软玉娇躯,熟果生香,却很是让吴征吃了一惊。他再大胆,也从未想过在寺庙的大殿里与一名女子亲昵。但柔惜雪此时全不管自己是个虔诚修行的出家人,又在菩萨的注目之下。她娇躯忽而瑟缩,忽而又向吴征挨近倚靠。这瑟缩与主动之间,娇躯一会儿转冷,一会儿又是滚烫非常。
「你……」疑问未及出口,柔惜雪已将樱桃小口送了上来。
女尼失去武功之后,这一送并不快,吴征有无数的方法可以躲开。可这一刻,他一动不能动。不是柔惜雪拿住了他的穴道,而是那羞涩与鼓足勇气并存的目光,带着无限的诱惑,一点一点地闭上。眼帘隔绝了视线,在烛火下润湿盈亮的红唇便聚焦了双眼。
若说目光里的羞意难掩,两片红唇便是媚意难挡。女尼素净的面庞上全不施粉黛,唇瓣依然如怒放的海棠花瓣一样鲜润动人。吴征失了神一样目送两片唇瓣送来,印上自己的双唇。
两人同时电击般地一颤,女尼的香口虽小,触感却分外多肉而厚实。不仅形如樱桃,口感亦如樱桃,仿佛咬上一口就会有香甜的果浆四溅。
柔惜雪的热情并非到此为止,吻上吴征只是个开始。她的技巧远说不上纯熟,可动作却十分诱惑。樱桃小口尽力地张开,尽可能地包裹着吴征的嘴唇,吸力之强,啧啧有声,比之久旷的怨妇还要热情饥渴。丁香小舌自然而然地从贝齿的裂隙间吐了出来渡入吴征口中,却又不像香唇那样激烈。总是这里一勾便即缩回,那里一挑又躲了起来。软糯的香舌滑似游鱼,任由吴征用力吸吮还是合齿去咬,总叫它一次次逃了开去,怎么也捉不着。
女尼双腿分跨于坐于蒲团的吴征两侧,屈跪起身,藕臂环绕着他的脖颈,转瞬间就压过了男儿。仿佛想将他一口吞吃下去一样,将男儿按在下方,狠命地亲吻,轻巧地勾挑,灵活地躲避。三而为一,尽享女尼清甜果香的吴征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又是怎么才能做到。他只知道甜甜的香唇滋味绝美,灵巧的香舌一点又一点,却最能勾起欲火。女尼月白的长袍之下,被包裹的奶儿正抵在颌下,又架于锁骨上,暖烘烘地散发出浓烈的熟果之香,以最温柔的弥散之姿,热烈地侵入吴征口鼻。
这一刻柔惜雪表现出的欲焰堪比陆菲嫣,可欲焰并未将她烧化,她的娇躯依然时热时寒,时软时僵。女尼似投入了全部的热情,卖弄她并不熟练的技巧。
吴征双臂一扣环上腴润的腰肢,尚未环紧,一双柔荑便寻了过来与他十指相扣。藕臂哆哆嗦嗦地举向肩头,从上往下,居然将吴征给压在下方。莫说是一名落发女尼,便是欲壑难填的春闺怨妇也不致如此。一切都由她主导,一切都要依她的意思。
柔惜雪掌控着吴征,吴征也乐得享受。前一刻他急于将香舌吸在嘴里细细品尝一番,现下却由女尼任意施为。她的技巧生涩,但火一样的热情足以弥补一切。
不知是否男儿身上雄烈的味道亦刺激了她,柔惜雪吻得越发癫狂。面颊,耳垂,脖颈,女尼一路吻过,又将吴征的大手置于双乳上,她松脱了柔荑,急不可耐地替吴征宽衣解带。
「果然是一对全然符合她身份的豪乳。」终于如愿以偿一探这对美乳。即使隔着长袍与小衣,全挡不住奶儿浑圆饱满的形状,腻滑沉实的手感。也能肆意将它们捏扁搓圆,还能拂弦似地来回在峰顶的莓珠上挑拨。奇的是,浑身都散发着欲焰光芒的柔惜雪,经吴征熟练高超的调情手法几回把玩,乳尖方才硬梆梆地翘立而起。
「唔~ 唔~ 」香舌每点向一处便即逃开,湿润缠糯的水声总伴随着柔惜雪的媚吟喘息。她喘息得又粗又重,深吸气时两团豪乳随着胸腔的鼓起而耸上加耸,拱得吴征的脖颈传来深挤的压迫感。可奶儿又是如此绵软,好似疼爱已极的怀抱,既紧,又温柔。吐气时压迫力褪去,奶儿仿佛两堆酥酪,贴着颈下肌肤滑向锁骨,两层衣物依然不减酥滑。
剧烈的欲火与喘息,本应低沉的声音竟有她秀挺的瑶鼻传出,便如神奇地变成细弦的音调,尖细而婉转。舌尖一点,便是一声娇喘,二者皆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好郎君。」柔惜雪的话语说得牙关剧颤,一身汗湿,潮红的面色忽然潮水般褪去,连唇瓣都已苍白。幸好她正侧颜亲吻着吴征的耳垂,才未被察觉:「每一夜人家都在想你,彻夜难眠,从你把人家救来紫陵城之后就开始了。人家,人家早就喜欢你了……」
女尼终于不再从上而下压着吴征,她贴着男儿的身体一路吻下。两瓣美臀也顺着吴征的双腿一滑而出,屈膝跪地,拉开男儿裤裆伸手一捉。
吴征自那一搂之后便一直由着柔惜雪,可不代表他对女尼的热情无所知觉。
他静静地等待,享受,这女尼娇躯软绵绵,嗅起来香喷喷,吻起来湿哒哒,无一处不可人,何况还主动献媚,吴征胯间早已像烧红的长枪一样勃胀而起。此前抵在女尼嫩嫩的小腹上仅是略有抚慰,被柔软细滑的纤手一捉,更觉焦渴难耐。
柔惜雪动情之余被唬得一呆。虽说两人此前的贴身亲昵已察觉这根肉龙的粗大,待亲眼一见仍在意料之外。那盘根错节的棒身,光滑膨大的龟菇,还有独眼鬼一样盯着自己,作势欲吞的马眼。每一样都像男儿一样风华正茂,年轻有力,每一样都让她心惊肉跳。
落发修行的女尼并不是一尘不染的清纯仙子,她经历的沧桑困苦常人难以想象,佛祖给她的煎熬与考验也远超旁人。在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里,她甚至已麻木。换而言之,若不是刻意地麻木自己,又怎能忍受? 但是见惯了的东西,在这一刻与从前截然不同。对着怪模怪样之物陌生之余,又第一回生出想要亲近之感。出神片刻,柔惜雪猛然回过神来。女尼双手扶住阳根,樱桃小口轻启恰巧如龟菇大小,两片柔唇贴着摩挲过龟菇敏感的肌肤后一拢,又恰卡在沟壑之间。
「呃……」吴征喉间闷吼,小巧而厚实的唇瓣肉感十足,龟菇被包裹得严丝合缝。女尼口中又传来一阵吸力,销魂的酸麻涟漪一样阵阵泛起,一道一道地往来不停。
可柔惜雪的一含一吸并非仅此而已,当时龟菇膨得又大又烫,她一时难以承受。闭合的包裹正因小口张得艰难,一阵阵不停歇的吸力正因被龟菇占据了润口,呼吸难以为继,不得不剧烈地喘息。她唇瓣吸吮不停,香舌在口中绕着龟菇打转,扶阳的双手松开,一手去解身上长衫与小衣,一手牵引着吴征的大手贴上胸前。
适应又仅是片刻,柔惜雪口鼻间一道热流猛地喷出,吸力又来。这一吸好长,好久,女尼吸足了气,不等小衣褪尽,也没让吴征好好将那对豪乳把玩一番,便吞着肉龙向口中深入,直达咽喉。
喉间嫩肉随着异物的侵入而剧烈收缩痉挛,适应不来的女尼不住发出窒息般的喘气声,吴征甚至看见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她顶门渗了出来。柔惜雪星目含泪,她艰难吞咽着肉龙,还拨开吴征想要扶起她的大手,倔强地将它们引回胸前,捧住双乳。
「莫要……」
吴征刚劝了一句,柔惜雪也忍耐到了极限,飞快地吐出肉龙,大口大口地喘息。她抬头望向吴征,苍白的面色,泪珠莹然的双眸,笑得有些勉强,有些发苦道:「人家不是清白的身子,早就知道欢好的滋味。人家喜欢,快,快给人家…
…」
柔惜雪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句,已褪去血色的苍白容颜又更白了一分。
那段水红色的香舌性感又可爱,正一伸一缩,朝着马眼一点又一点,一沾即走,蜻蜓点水地点着龟菇底部的敏感,点得肉棒一扬一扬地跳动。这样的动作本已经诱惑到了极点,何况是一名拥有绝色容颜的女尼。那射出火热热情欲的目光里泪水汪汪,沁出的汗珠顺着光洁的顶门滚落,还有因深吞而急促的娇喘,褪去大半血色的香唇,楚楚可怜,每一样都足以让最清心寡欲的男子生出熊熊欲火。
她再度含入龟菇,唇瓣嵌入沟壑,润口像只抽干了气的皮杯儿吸得严丝合缝,俏脸晃着圈,让唇瓣厮磨着龟菇,鼻尖里哼出「唔~ 唔~ 」又低沉又娇媚的吟声。
吴征这才发现媚吟声并非刻意而为。柔惜雪内力全失之后气息短促,一旦口舌侍奉呼吸不畅便只得连连娇喘,唔唔声便自然而然地发出。他只盼再多听一会,女尼已喘得透不过气来,无奈松开小嘴,气喘吁吁道:「人家忍不得了……看见你,就连片刻也忍不得了……」
柔惜雪又爬在吴征身上,焦急地将香吻雨点般落在男儿脸颊,死命地将奶儿挤在吴征的胸膛,一手探在胯下扶着高昂的肉龙沉下腰肢……
「要了我……」柔惜雪苍白着面色颤抖道:「人家已浪得不成了……」
腴润的腰肢犹豫着,缓缓沉下,分开的双腿两向牵引,让腿心深处的幽谷裂开一线。敏感的花肉一瞬间便感受到龟菇上腾腾的热力,不由连连收缩。
柔惜雪星眸一合,面容一松,认命与解脱般用力向下一坐。主动将肉龙吞入花穴里,这段孽缘就有了业报之主,他再也不用承担此事的因果。只是晶莹的泪珠忍不住溢出眼眶,一大颗一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
腰肢终究没能落下。龟菇已有小半没入萋萋芳草丛里,几乎已碰到柔嫩的花肉,一双大手托在臀瓣上,柔惜雪分毫不能再落下。她霍然睁开眼来,只见吴征虽喉结滚动,干咽着唾沫,咬牙切齿地忍耐着欲火,目光却分外清明,全无被欲火支配的癫狂。
那目光中有怒火,有怜惜,有责备,更有一股切切关怀的温柔。柔惜雪猜不透吴征的用意,面色更白,颤声道:「干……什么……莫要折磨人家……」女尼拼了命地扭动腰肢,想要挣脱男儿的掌控,可除了以浓密的乌绒搔刮在龟菇之外徒劳无功。
吴征摇了摇头,叹息着轻声道:「傻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抱起柔惜雪,将她放在盘坐好的腿上,吴征将傲人的娇躯一拥入怀,咬着女尼的耳垂道:「从前的事非你所愿,我不会介怀,更不会嫌弃。既然认可了你,要娶你进吴府内宅,我就会将你和家中所有女眷一样看待,你不用担心害怕。这是其一。」
柔惜雪的泪水落得更多,一颗颗像断了线的珍珠。虽是下颌架在吴征肩头,温情暖意却充塞胸间,苍白的面色眨眼间霞举烟飞,明艳不可方物。她刻意献媚作勾引状实是万般无奈,从前不堪的往事两人虽未提及过,这份恐惧早已深埋在她的神魂里。她要接果报,就要表现出自己是个浪荡女子,可吴征能不能接纳一个浪荡女子?她更怕吴征嫌弃她的过往。吴府里的女子个个都是国色天香,更没人有她这样不堪的过去,吴征着实不缺她一个。
一边献媚,一边担忧,柔惜雪心都沉到了谷底。吴征的一番话正中她心结,纠紧的心情一下松脱,落下的泪水不知是忧伤从前,还是喜悦于今。
「但你别得意得太早,我吴府里规矩是不多,每一条都必须得严守,若有违犯,无论你再好都进不来。」吴征顺着柔惜雪的脸颊,一点一点地替她吻去泪痕后,两人额贴额,鼻尖厮磨着道:「其中就有一点你听清楚了,我们府上任何事情不得隐瞒,有难处一定要说,更不得有什么己身一人承受的想法。说白了,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从前不知我不怪你,现下起,你牢牢记住了,不管你明不明白。」
柔惜雪又被说中心事。比之前为了掩饰恐惧,刻意去折磨自己,让自己面色苍白来掩饰不同,现下她满面飞红,正是最好的掩饰。她怯生生道:「我没有隐瞒什么。」
「没有?好哇,你还敢骗人!」吴征难掩戏弄与玩味的笑意道:「你想勾引我?对不住,我吴大掌门石赤不夺,除非我愿意,你勾引不了我。」
柔惜雪鼻翼翕合,再度慌张起来,不知道吴征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比起吴征嫌弃自己,她更害怕男儿去承受罪业果报。
「不过嘛,你虽没能勾引得了我。我吴大掌门想调戏个俏尼姑,把她调戏得春心大动就此还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吴征得意地笑得像个轻浮的浪荡子,两指捏着柔惜雪的下颌将她俏脸抬起,不许她躲藏惊慌的目光。
女尼心中叫苦。方才功亏一篑,还被吴征明察秋毫,现下可怎生是好。她俏脸又生出紧绷之意,正是血色又在褪去的征兆,百忙中灵机一动撒娇道:「你才胡说,你分明已经……这样了……人家想要……」
柔惜雪又想起身纳入肉龙,却又被吴征一把按了回去。男儿一不做二不休抱着她站了起来道:「我坐怀不乱,收放自如,不成么?」
「不是,不要……」柔惜雪竭力抵抗,现下武功全失的她又怎是吴征的对手?
男儿轻易地将她翻转过来,双膝跪在蒲团上,却不是为了念经礼佛。女尼四肢下各有一个蒲团,因此上身趴伏,隆臀高翘而起,双腿大大地分开,腿心之间一览无遗,正是交合欢好时最羞耻的姿势。
「叫呀,你再叫呀,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只消单臂环扣着腰肢,任柔惜雪如何扭腰摆臀都逃不开。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死皮赖脸与浮华无形,吴征心中大乐,原来这样还真的别有趣味。
「你……你……不要……真的不要……」抵抗徒劳无功,柔惜雪绝望地又落下泪来。她是真的又惊又怕,文殊菩萨面前调戏落发修行的女尼,这等罪业何等深重。此前的奇思妙想被他现学现用,女尼悔之无及。
「真的不要?吴府的规矩可是不能改的,你可别后悔。」吴征恶狠狠地恐吓道,目光却落在柔惜雪的娇躯上。
在文殊菩萨座前浪荡了一番,几乎什么都做了就差最后一步,吴征都还没机会认真地看清楚这具洁白,曲线玲珑,兼具骨感与丰盈的性感躯体。
柔惜雪年岁已不轻,上天给她的关爱几乎全在这副娇躯上。都说红颜薄命,身为天阴门掌门之尊本不应有如许多的劫难,但她偏偏薄命。这一刻吴征不由感慨,她有多薄命,红颜之色就有多美。
不说体态,光这一身靡颜腻理就艳压群芳。她虽无螓首,却生就宛转蛾眉,剪去的青丝只让她更加柔和恬淡,云容月貌。岁月让她不再如少女一样青春逼人,却让这具娇躯全然成熟。背脊温雅几不现骨,常年清淡的饮食又让她的腰肢仍然纤细而腴润。两片臀儿挺翘而紧致,吴征方才抱起她时只觉表面柔软若糍,但若再掐入少许,便有惊人的弹性反震。其丰满傲人,令两手握上去全是肉脂,不觉半分骨质。
此刻柔惜雪跪趴耸臀,挣扎之下丰腴的臀瓣频频甩抖,片刻间又恢复原位,弹性之佳诱人一尝究竟。可吴征尚来不及去欣赏她的种种媚态,目光只落在腰后半只巴掌大小的纹身上。
柔惜雪的慌张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此,此前她献媚之时也始终在刻意遮掩。
腰后的这一枚,纹的正是她的两瓣丰臀。月白的肤色,优美隆起的臀型,还有丰满的臀瓣间被遮掩盖去成一缝阴影的幽幽深沟,躲藏在深沟里的一点粉皱小菊。
每一样都栩栩如生,每一样都极具神韵,每一样都透出一股淫靡艳色。
吴征不得不感叹,这枚纹身可谓妙到毫巅,堪称国手之作。可对柔惜雪而言,便是屈辱的烙印,凄艳得让他心中隐隐作痛。
「我……我……你放开我,先放开我好不好……」柔惜雪便似一片雪花般无力,可怜地泣诉着。玉腿分开,腿心大方,胯间仿佛在灌进凉风让人浑身不自在。
更可怕的还是腰际纹身再也遮拦不住,一定已被吴征看得清清楚楚。即使已想过了千百遍,已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真到此时,她还是怕得心神俱裂。堕入深渊的过去,不知吴征能否接受得来。
「不好,当然不好。你方才可是说了谎话,说谎要罚的。」吴征一手按在柔惜雪腰后抚摸着那枚纹身,一手轻轻地拍打着臀儿,柔声道:「我们家从来都这样,难不成吴府上上下下还要为你一人改规矩不成?你让我放开你,我还想让你不要无谓挣扎,徒劳无功啦。嘿嘿,谁让我看上你了呢?」
腰际的纹身处起了奇妙的感应,吴征每摸一下,柔惜雪都要打个冷颤。这一片原本普通的肌肤忽然之间变得极其敏感,莫说女尼本人,吴征摸在上面,都能察觉到这片凝脂一样的雪肤下方,肌理在一阵又一阵地痉挛,发抖。这股反应之剧烈,力道之强劲,不仅牵引着迷人的两枚腰眼深涡一凹一陷,连肥嫩的臀瓣都一道儿抖动起来。
「不要……再碰那里……求求你,求求你……」柔惜雪已慌张得进退失据。
她并非不识风月的处子,也愿意为了吴征放下矜持。可是现下,曾让她麻木,被她看做不过是一场苦修的动作全禁不住羞意大盛。仅是觉得羞还罢了,她心底的一根根刺,一个个深藏的秘密都被吴征看在眼底。女尼又有一种悬于深渊,前途未卜之感。
「要的,内宅的惩罚一贯不重,但是谁都不能免。」
「啪,啪,啪。」拍打声极富韵律地响起。男儿的大手极快地拍下,在丰臀上一沾即走,使得每一下拍打都发出极其清脆的响声。
柔惜雪没半点还手之能,只能任他一手摸着腰上纹身,一手拍打臀儿惩罚。
每拍一下,臀儿都仿佛被无数支狼毫墨笔的笔尖捅了上来。痛感聊胜于无,尖细的软毛却会留下麻麻的刺感。片刻间几十下挨过,肥嫩的臀儿酥了一样,猜过去雪白的臀儿被拍得微微泛红。
女尼柔弱而无助,默默地承受着,低泣着垂泪。不知是心中委屈,还是悔恨再一次功亏一篑,几乎又有了认命之感。可是现下的失落,认命,比从前落在贼党手里,以及拼死反击失败截然不同。她承受着惩罚,心中觉得理所当然。低泣着垂泪,仍在担忧菩萨座前,他的胆大妄为会遭致怎样可怖的后果。就连被打臀儿的淫靡拍击之声,那声声节奏都完美契合了佛唱梵音。
心神散乱,柔惜雪抽泣着,一下下的哭音不知不觉间全依着拍打臀儿之声。
臀儿脆生生地挨上一记,便低泣一声。再挨上几十下,低泣声里哭意尽去,全是娇柔不依的春闺幽怨之意。
「啊……」柔惜雪正意惶惶,忽然被吓得尖叫一声。
「不许乱动。」吴征抚摸着她纹身的大手始终死死按着腰,不让柔惜雪挣脱,大有一手掌控的爽快。臀儿被他拍得泛出血色,仿佛月光蒙上一层轻纱。男儿以手指在敏感的臀肉上打着转,同时凑上肉龙。马眼洞口喷吐着热气,一口咬上幽谷上方勃翘起的肉珠,吴征吁了口长气,大是得意道:「勾引我?你方才甚至都没有湿!还是经我之手多番调教才动的情,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极其敏感的肉珠被咬住了拨弄研磨,肉体相连间,果有清露润滑其间时的咕唧擦响声,伴着乌绒卷卷的沙沙声,实在叫人无地自容。
这片神秘之地甚是繁茂,郁郁葱葱,芳草成荫,即使在昏黄的烛火下,依然焕发着黑漆漆的油亮乌光。柔脂嫩肉的腻滑与粗浓乌绒搔上去的麻痒相映成趣,龟菇只挑弄着肉珠就频频跳动,快感连连。此刻女尼也深受刺激,臀瓣一时抽搐着缩紧,夹出深不见底的臀沟,忽而又失去了力道张开,露出臀心里羞怯的粉菊。
幽谷处那微微翻出,形似收口荷包状的花唇也不住蠕动着一张一合。微张时露出酒红色的妩媚花肉,湿漉漉的媚肉吐出花汁涓涓。片刻间又似害羞一般收起闭拢,严丝合缝,不见内里春光,不泄半点春露。
「呜呜……」被按在菩萨座前,再说不出半字诳语,柔惜雪撒娇似地啜泣。
大着胆子勾引吴征时心事重重,全无半分投入。她自忖已做得足够落力,自家的美貌也足以令人癫狂,可是吴征虽被挑起欲火,心神点滴不乱。心思全被看穿,两人力量悬殊,这些手段在她面前就像小孩子的把戏一样,待他饶有兴致地耍得够了,便轻易将自己制伏。柔惜雪趴跪着万般委屈,又觉一丝欣慰。所托似是良人,不仅爱意绵绵,更是有担当。
「咦,不说话?」轻挑研磨肉珠变成压实了碾磨,吴征又在两片臀瓣上各脆生生地拍了一记,喝道:「是什么声?快说!」
「我……不能害你……」柔惜雪意乱情迷,又有种被逼得走投入路的艰难,抵受着肉珠传来的阵阵酥麻,与动情时媚肉蠕动,花径里巨大的空虚感咬牙道:
「放过我,不要再……啊……」
一点理智随着肉龙忽然间直贯体内戛然而止。龟菇只向上一挑,挤开洞口紧窄的小肉圈,拌着湿滑的花汁劈波斩浪般一冲到底。充实的快感,媚肉被摩擦,熨烫的刺激令女尼尖叫一声,上身猛然扬起。压在腰后掌控着她的大手忽地松开,趴跪于地的柔惜雪就此弹了起来,丰臀斜坐,将肉棒吃得又深又紧。
两只大手从腋下绕过抓捧起豪乳向后一抱,吴征贴了上来轻咬着柔惜雪的耳珠道:「我偏要。」
柔惜雪软绵绵地倚在吴征身上。男儿的胸膛结实而温暖,落在这样的怀抱里胸背相贴,背脊仿佛被烫化了一样,松弛得再没半分气力。贝齿咬着唇瓣,失神地合眼,任由他轻咬着耳珠,揉捏着豪乳,逗弄着莓珠。塞满了花径的肉棒已被裹得严丝合缝,但柔嫩的花肉并不能阻止棒身跳动,让龟菇挑逗着花心软肉。
无力的娇喘间,柔惜雪微微睁眼,正与文殊菩萨俯瞰的目光对视。淫靡的姿势,赤裸的交缠,清心寡欲的大殿里弥散着最原始的欲望,菩萨的目光还是那样难以捉摸,不置可否。
「为什么要这样强来……非要逼我害了你么……」柔惜雪泫然落泪,藕臂环在胸前抱着吴征的臂膀,生怕他松开,生怕下一刻就再也抓不着。
「我不觉得。我们情投意合才动的欲念,本就该当玉成好事,可没有谁害谁。
而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下不正是么?」欢好为二人之乐,若佛祖要降罪,孽果要报应,两人已是谁也跑不了。吴征轻声道:「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
在佛堂里表白心意,简直是至为大逆不道,却又至为虔诚。菩萨面前不可打诳语,绝不是说些好听话来哄人。柔惜雪无奈地认命一般,心中又甜甜地道:
「是我举剑站到你身边时么?」
「不是。」吴征松开耳垂,顺着细长弯弯的脖颈吻在香肩上,手中把玩豪乳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道:「是在陷阵营,我看你想恢复武功孤苦可怜的时候。那天你的样子,就和从前的菲菲,还有玉姐姐相似。那天你的奶儿可是泄了些春光出来,不该看我也看了。当日可说不上什么情意,单纯看到小半只奶儿的时候,就觉得实在好看。天阴门掌门的地位有多尊贵,这对奶儿就有多好看。哎,你看看你慌慌张张,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好好地将它们看清楚,我可是想看好久了。」
两人黏在一起,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柔惜雪周身不停渗着汗珠,水光灿灿,她无力地道:「对不起,我不想拂逆你的……」
「今后就没有对不起。总之我调戏了你,你动了情又勾引了我。佛祖有灵,必然不会降罪心心相印的恋人。」
柔惜雪迷茫无力的目光忽然一亮,吴征离经叛道的话每每为她拨开重重迷雾,这一次仍然如此。既然惹了果报罪业,情投意合才是减轻的唯一途径。佛法虽修的是清心寡欲,但也不禁人间真情。浪荡子调戏良家,淫娃荡妇勾引良人是罪,自己未嫁之身,吴征甚至也未婚,倾心相爱又何错之有?
女尼侧过脖颈与吴征对视,只见他嘴角含笑,满目都是怜惜的光芒。柔惜雪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重重一咬唇瓣,脱力的娇躯像忽然焕发了生机。星眸里神采奕奕,脉脉含情,就这么半扭着身,喷吐着香甜的气息娇软道:「要我。」
梦寐以求的豪乳就在掌心,却全然难以掌控。硕大的浑圆里像灌满了浆汁,被一只薄皮水袋装起,一揉一捏,脂滑四溢。从肩头向下看去,其形圆润,每一处都是完美的弧度。峰顶上两颗梅瓣同样圆润如珠,此刻正胀成玫红色傲然挺立。
吴征挑拨着乳尖,把玩着美乳,柔惜雪已扭动起腰肢前后迎凑起来。她失了武功身上乏力,现下的姿势实在难以腰腿发力以让肉龙在花径里抽送,只能扭腰摆臀,让深嵌体内的肉棒像只药杵一样碾磨翻搅。
「唔~ 唔~ 」短促的媚吟声线不变,却远非先前的刻意可比。个中情意之深,欲望之浓,似从魂魄里生成,再自胸腔里被挤得排溢而出,声声惊魂。
两人就像一同中了春药。柔惜雪星眸半闭春意满满,微嘟着唇吐出香舌乞怜着索吻。可爱又性感的香舌像晨露中的花枝般招展,急促呵气时熟果香风越发浓烈。吴征忙不迭地一口捉住,终于能将大段软烂丁香吸在口中品评。时而细吮,时而重吸,滋味比最好的糯糍还要香甜绵软。
柔惜雪的热情不减半点,趁着吴征扁唇吸吮香舌,樱桃小口奋力地张开去包裹男儿的嘴唇,竟有些急不可耐,又显香艳无边。一双藕臂无处安放又静不下片刻,只在吴征身上乱抓。
好生把玩了一番豪乳,香舌也品得心满意足,偏生女尼热情如火,四片唇瓣像被粘住了一样分解不开。吴征一手捧紧了双乳,一手向下摸在柔惜雪的脐眼上。
女尼面色一变,大力吮吸的香唇忽然一紧。这里有一幅更加淫靡不堪的纹身,她的脐眼圆润小巧,恰如幽谷洞口。这枚纹身正以此为心,围绕着脐眼纹出她收口荷包一样艳丽的花唇。
与腰后一样,小腹被吴征点中,同样起了奇异的反应。脐眼仿佛化作幽谷洞口一样的敏感,引发花径肉壁急剧的痉挛,猛烈地吸吮着满贯的肉龙。
「这里……这里……」柔惜雪终于松开樱口,又羞,又急,又怕地道:「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害怕……」
「狗贼不是个人。」吴征恨恨地骂了一句,话锋一转道:「但是抛却他为人而言,前面还未看过不好品评,腰后那一枚纹身倒是巧夺天工。老实说,纹得不错,为夫很喜欢……」
「啊?」柔惜雪万料不到吴征对这处烙在她神魂深处伤疤,吴征居然如此评价。她泥塑木雕一样听得傻了,霍永宁给自己留下的印记,深以为耻,吴征却说丹青妙笔。这这这……柔惜雪全然没了想法。
「艺术价值很高,两三层楼那么高啦……」吴征十分郑重地皱眉沉思片刻,道:「仇归仇。但咱们家不欠旁人的,下回见着霍贼,两幅名画的酬劳不能不给。
你说多少合适?我看一幅五千两银子是当得上。」
「太……太多了点……费先生的大幅水墨山水画,最贵的也只值两千两。」
柔惜雪愣愣地顺着吴征的思路【出谋划策】,此时此刻居然研讨画作价值,简直昏得不能再昏。
「啧。我娘子的娇躯,哪个山水比得上?就值两千两?做梦!」吴征不满地一瞪眼,道:「从现在起,我不仅是你的夫君,还是你的主人。从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但是必须分割清楚。这两枚纹身就是我花钱请他纹上的,我的,记住了没?是我要纹的!妈的,可惜老子自己没这份手艺!」
柔惜雪想着好笑,心胸里又有不知何来的暖意蔓延,一切都是那么荒诞,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霍永宁给的就是屈辱,为何吴征想要的,便成了理所当然,一下子就能接受这处神魂之伤。不对,好像已经已不是伤痕,而是一份甜蜜的印记。
「雪……雪奴记住了……」柔惜雪失魂落魄地应了下来,不仅应下这两枚纹身是吴征的主意,还应下了他是自己的主人。对这位新主人,她千肯万肯,再不觉得耻辱。可是话一出口,女尼面色又变了变,懊悔不已。雪奴二字的刺耳,在桃花山上她也曾这样自称,那一次对着的可不是吴征。吴征再怎么宽宏大量,又怎能忘记当时那一幕?
「啧,哎……」果然吴征大是不满,满脸嫌弃,啪地又在柔惜雪的臀股间来了一掌。
女尼又急又怕,泫然欲泣间,吴征痛心疾首道:「堂堂天阴门掌门,连起个名字都不会?霍贼自负才学,也他妈的狗屁不入流。雪奴,雪奴,我在紫陵城扔块石头,能砸中十个八个雪奴信不信?」
柔惜雪想哭,又觉好笑。吴征这话没有半点夸张之处,大户人家里豢养的奴婢,叫雪奴的随处可见。
「失望,好生叫人失望。」吴征摇着头低喝道:「今后不许叫这两个字。」
「是……我……我不知怎么起名字。」柔惜雪委屈得樱唇都嘟得老高,从未经情事,哪里会去起什么名字?
「这样……今后在内宅里呢,我就叫你惜儿。时时提醒你多爱惜自己,为夫也会多多疼惜你。」吴征捏了捏她秀挺细润的瑶鼻,又坏坏一笑道:「等到了私下相处嘛,嘿嘿,你徒儿叫冰娃娃,你这一身好肉……柔……就叫你肉娃娃吧。」
惜儿二字情意浓得化不开,肉娃娃一听就觉得万般淫靡,让人羞得无地自容。
柔惜雪应承不是,不应承也不是,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愕然不知所言,只觉泪珠又模糊了视线。
吴征擦了擦她的眼角,道:「现在为夫要尝一尝惜儿这身好肉,肉娃娃肯不肯?」
就像控制人心的靡靡之音,柔惜雪落着泪连连点头,撑着吴征的双腿艰难而毅然起身。绵密的花肉与肉棒你侬我侬,黏连着万般不舍,好不容易才分开。女尼的幽谷洞口一时难以闭合,媚肉开合淫靡无端,吴征的肉龙上则是湿湿嗒嗒,闪着晶亮的水光。
柔惜雪再一次跪在吴征身前俯下腴腰,奋力大张樱桃小口,将龟菇与唇瓣嵌个严丝合缝。她左右摇晃着脸庞摩擦龟菇沟壑,再不需逃避,星眸抬起注视着吴征,娇声娇气含混不清道:「主人喜不喜欢……」
「喜欢……惜儿好厉害……舌头也要舔,咝……就舔这里……」吴征大口大口地呼吸。柔惜雪虽不像冷月玦爱吸,但小小的樱口天生有股强劲吸力,丝毫不逊冰娃娃。她的樱口又丰满厚实,包裹感十足,龟菇让她一含一吸,底部的沟壑敏感处再被那条可爱性感的香舌一点一点地来回舔动,时而还蛇一样地缠卷。女尼分明口中香津不停,却觉口干舌燥,仿佛肉龙的高温已将樱口给烘干。可是塞满口中,令她呼吸不畅的肉龙却有种美妙的滋味,让人爱不释口,一时舍不得放开。
吴征被舔吸得一阵阵发抖,胯部发麻。女尼全心侍奉间媚若春水的目光,娇嫩滑腻的长长鼻吟,无一不销魂蚀骨。当她小幅度地前后摇晃,自龟菇顶端开始吞吐,每一下都吞入更多,缓缓地吞至整颗龟菇,半根棒身,终于又长吸了口气,将肉棒整支都吞了进去。
窒息之感传来,柔惜雪鼻尖发酸又泛起泪光,眼角却有笑意。整根肉棒被吞入,喉间软肉的摩擦,吴征龇牙咧嘴,咝咝地抽着冷气,几乎咬碎牙关。女尼竟生出喜悦与满足之感。
「不要太勉强。」吴征已分不清自己是疼惜柔惜雪,还是要给自己一条【活路】,伸手缓缓推开柔惜雪,唯恐动作太大让她不适。
「唔~ 唔~ 」柔惜雪气息终于顺畅,忍不住轻声娇喘。但见她目光恬淡,嘟起的唇瓣又楚楚可怜,一身香汗更是颗颗分明,正顺着娇躯的玲珑曲线汇聚起来滚滚滑落:「主人,人家做得好不好?」
「好个浪荡的肉娃娃!」
「没有浪荡,人家服侍自家夫君,天经地义。」女尼学得极快,一下子就学会了打机锋。
吴征嘴上不置可否,却以行动对她大加夸赞。
女尼被一把拉起,横抱,一个翻身被按在供桌前。她双臂趴在供桌上,熟透了的玉体双腿站立叉开。收腹弯腰,腰肢被向下一按,丰臀立刻高高翘起,幽谷张放,在浓浓芳草间鼓起。那姿势让柔惜雪无地自容,仿佛是进贡给佛祖的一只剥得干干净净的小白羊。
吴征站在她身后,双手扣住腴腰,既痴迷又惊艳地欣赏这句娇嫩火辣的娇躯。
少妇的丰腴,女尼的光洁,绵羊般的顺从,又是凹凸玲珑的性感。
柔惜雪咿咿呜呜,撒着娇不依,便觉臀后一热。龟菇玉冠一下子挤入臀沟之间,磨锯似地前后抽送几回,让光滑的臀肉夹裹着棒身,粉皱的小菊摩擦着棒底。
享用了片刻,吴征向下一滑肉龙,抵着幽谷洞口湿滑的荷包软肉摩擦,饱蘸了花汁,腰杆猛地向前一挺。膨大的龟菇推开肥美的花肉,势不可挡地冲进紧窄的花径。
形体高洁,玉骨云腴。除却身段之外,柔惜雪的玉骨之躯另有一项妙处,她幽谷里的花肉犹如身上的肌肤一样光滑。虽无颗颗粒粒摩擦起来的刺激,却有一马平川毫无阻碍的顺畅爽利。
借着花汁的润滑,吴征可以轻易地一插到底,强烈地外撞丰臀,内撞花心,只第一下就将她插得哀鸣连连,仿佛这一下就撞进了心房里。
「轻些……」柔惜雪捂着面庞。腻人的叫声高了几度,在供桌上更加让人羞不可抑。她再不敢抬头去看菩萨的目光,只尽力踮起脚尖,让臀儿翘得更高,以便吴征插入时更加顺畅,全无阻滞。
「轻?」吴征一扣腴腰,将柔惜雪向前一推,令肉棒拔出大半,又是向后重重一拉。
女尼只觉身体失了控,啪地一声脆响,臀儿又吃了重重一撞,花心更似被撞得散了。巨大的深入快意与酥麻,让人轻易地沉醉在肉欲之间。柔惜雪几乎哭了出来道:「轻些,人家挨不住……」
她深知自己娇躯无力,如此凶悍的征伐确实难以抵受。可是快感让她趴伏着上身,臀股却尽力地迎合着男儿抽送的节奏,承受着他酣畅淋漓的抽送。这具娇躯就此在一推一拉与迎凑之间摇曳着,迎合着。
棒身在幽谷里忽隐忽现,酒红色的媚肉抓着黝黑的肉龙,湿津津,软糯糯,紧缩着蠕动。吴征粗重地喘息,猛烈而不停歇的抽送撞击不一会儿就让臀瓣被撞得发红。他几乎忘了娇弱的女尼不堪蹂躏,只是疯狂地索取,进攻,密密频频地在花径里翻江搅海,一下又一下的大力撞击花心。
抽送带来极致入骨的搔痒,撞击又带来酣畅淋漓的爽快,柔惜雪几乎要被撞得魂飞魄散。她全身乱颤着,花肉痉挛着,却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还能摇着丰臀小幅画着圈圈,让肉棒抽送时畅快地搅动。
臀肉与小腹的撞击声一阵阵地激烈密集,女尼的双腿张如一柄玉扇,花汁被肉棒搅出幽谷,便毫无阻碍的顺着臀股间涓涓滴落。原本油亮的乌绒被润湿,粘腻在一起,发出灿灿的水光,早已失去了先前的蓬松,正软趴趴地倒伏着。被肉棒撑开的幽谷里,酒红色的缠绵媚肉就此一览无遗,娇艳夺目。
「真的挨不住了……呜呜……唔~ 唔~ 」媚吟与哭音,娇喘与泣声。女尼无力地伏于供桌,奶儿便被压扁了一半,在坚硬的木桌上前后碾磨,乳尖虽有些快意,滋味着实不太好。可若是勉力撑起上身,垂落的两只豪乳便肆无忌惮地猛烈抛甩,互相撞击着啪啪作响。其风情万种的挑逗与诱惑更加露骨,更加羞人。
见吴征全不为所动,依然猛烈抽送。柔惜雪扭过头来,勉力一手撑牢,一手拉着吴征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豪乳,楚楚可怜地哀啼道:「主人太厉害了……奶儿都甩得发疼……请主人怜惜……」
先前吴征有过一回,现下不过是跪姿改了站姿。柔惜雪全身乏力,不得不借助爱郎有力的臂膀,她也极爱这样的姿势,亲昵,温暖,贴合。只是吴征正全力冲刺,并未弯下腰去,反而将她的娇躯拉起如一张弯弓,整个上身就此吊在半空。
「好惜儿……再忍一忍……」吴征知道柔惜雪招架不住,他并未刻意忍耐,又对女尼的身体万般喜爱,兼之在佛堂上交合实在有种别样的刺激,龟菇上也已传来麻痒欲射之感。
肉龙自下而上,挑刺着肥美的肉花。幽谷里仿佛一汪清泉新起,将双腿内侧都浸流出一道小溪。吴征单臂环在豪乳下方,这对豪乳抛动时波光潋滟,美不胜收,他实在不舍这样的艳色被双掌覆盖消失。这样一架又可让奶儿不至甩动太过。
另一手则向下摸索,又按在神秘的脐眼上。
「完了……」柔惜雪脑中电闪雷鸣。这处纹身今日忽然生出感应,敏感堪比第二处幽谷。吴征在这般关键之时按了上来,在巅峰近前徘徊的快意猛然一窜!
脑海里的炸雷几乎要将柔惜雪炸成碎片,她咿咿呀呀地胡乱叫着,双手乱抓,一会儿向后去扳吴征的背脊,一会儿去阻拦吴征揉弄脐眼,一会儿又对着豪乳又掐又捏,还狠命地揉拧着乳珠。
「好一处淫纹!」吴征沉声低吼,柔惜雪经此一激,癫狂地娇躯狂抖,丰臀逼命似地向后连连猛坐,让肉棒每一下都满贯幽谷。花径更是缩得紧窄无比,剧烈的痉挛颤动让肉棒似被一只光滑小手死死握住,同时又被一只嫩滑小嘴死死吸住。
肉棒被逼仄紧窄的花径箍得难以动弹,吴征扭着雄腰,让肉棒旋磨翻转,拼力抵抗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灵巧的手指却在脐眼上若有若无地转动。
一外一内,一轻一重,柔惜雪猛地一仰上身,转过面庞,吐着香舌痴狂地在吴征面上狂吻,口中的呵呵香风吹拂出娇媚绝伦的呢喃:「主人,惜儿不成了…
…要疯了……要……要尿将出来了……」
女尼娇躯猛地一绷,骤然间又失去所有的力道软在吴征怀抱里。缩得奇紧的花径也忽然松弛,此前被塞得严丝合缝,无处可出的花汁哗啦一声,恰似堤坝开闸,泄了次小小洪水,泼喇喇地撒在地面。
「呃……」吴征倒抽一口凉气,女尼的花径一紧一松,尤其是花心猛烈地啃吻着龟菇,爽快处直追自己狠命地抽送。腰后寒意四起,口中低咆,快意激散,阳精喷薄狂射!
柔惜雪云里雾里间又是一激,她再没有半分气力,只能唔~ 唔~ 地柔媚娇喘。
娇躯失神般一抖一抖,软弱无助到了极点地迎合着爱郎将精华射入她的体内。
………………………………
「起来啦,小懒虫。」
「唔~ 人家没力气,腿都麻了,动不了……」
「我抱你回去?」
「那,总要把衣衫穿好……」
「主人来帮你不就成了?」
将女尼抱在腿上,替她穿好贴身小衣,再罩上长衫,想抱她就此离开文殊院。
柔惜雪却咬着牙起身,再度跪倒在蒲团前,回眸向吴征道:「你也一起。」
「柔掌门有令,我当然听。」
柔惜雪面上发烧,痴痴地看着吴征,好容易才低下头合十闭目,默默祈祝了良久,才五体投地大礼而起。
吴征将她横抱着离开文殊院,一路迎着夜风漫步无人长街。两人身上都是汗水的味道,更有淫靡汁液体味。柔惜雪的目光没有片刻移开,全在吴征脸上。
「怎么?我这么好看?」
「主人……真的很好。」柔惜雪嘟着唇,娇声娇气。
「一直都会这么好。」吴征低头微微一笑,默了片刻柔声道:「从前吃了很多苦吧?总是憋在心里不是好事,可以说给我听,我不介意从前。」
「你……吴郎……」柔惜雪声声发颤。
「你若不想说,我不逼你。你想说的时候,我就在听。」吴征温暖地笑着,像冬日的阳光,安慰着她,鼓励着她:「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们一起修行,心中若有隔阂与杂念十分不利。我就差那么一小步,你陪着我最合适。至于你……
惜儿这样的女子怎可不会武功?」
「是……」柔惜雪芳心大颤,吴征正面临最为关键之时,自己身具玉骨之躯不说,曾经也是绝顶高手。两人刚刚双修,【新鲜】的玉骨之躯对吴征的帮助最大,同时在境界上也能为他指点迷津。她颤声道:「我的武功,能恢复多少?」
对于吴征的武功,不必担心,也不必多言。柔惜雪心愿不多,却样样非同小可,能再度修习武功也是其中之一。吴征笑道:「全数恢复不可能,但恢复个三成不难。嗯,飞花逐影全盛时期的三成,放在十一品里头也没有第二人了。」
「真……真的……」即使只有三成,也已让柔惜雪喜出望外。
「真的,等你恢复了武功,我们一起去找霍贼算账报仇!啊~ 欠的钱到时先还给他就好,一万两银子而已,我出得起。」
「呜呜呜……」柔惜雪喜极而泣,又悲从心来,大哭着道:「他们……他们一直欺负人家……」
熟透了的女尼像少女一样撒着娇,诉说从前的不幸与艰难,一路哭,一路说。
压抑在心头的委屈,又岂是丁点?一直到回了小院,她仍被吴征抱在怀里,泪水涟涟地哭诉。
吴征静静地听,静静地记在心底,这些都是今后要报的仇,每一笔都不能算了。他拍着柔惜雪的后背,安慰着她,鼓励着她。温暖的笑容里只有怜惜之意与仇恨火光,柔惜雪也因此才能继续说下去。
温暖的怀抱忽然一僵,一紧,仿佛一头猛兽即将狂性大发!柔惜雪原本蜷缩在吴征怀里,此刻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弹起,怯生生地看着正在暴怒边缘的吴征。
那双赤红的眼睛,咬得咯咯作响的牙关,嘴角边极度轻蔑不屑的冷笑。安静了一整晚的男儿怒火万丈!
柔惜雪懊悔不已,她实在不该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出来。吴征待自己如此疼爱,又怎能容得下这些污言秽语?一件件往事像一根根刺刺在心口,让她痛不欲生。遇见吴征之后,伤痕才开始愈合。这种心安之感太过幸福舒适,以至于居然忘了形……
「他说……呜呜呜……他说……要把人家的穴儿变成他的形状……呜呜呜…
…一直就这样用言语刺激,侮辱人家……」
霍永宁用这样的话来羞辱自己,打击磨灭自己的尊严,今夜的倾诉也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却让吴征暴怒!
柔惜雪慌得魂不附体,求饶着道:「我……对不住……人家说错了话……主人不要生气……」
「我生你什么气?我他娘的……他妈的天杀的霍贼!」吴征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一按柔惜雪道:「来来来,你说实话,必须说实话,谁的更大?」
肉龙张牙舞爪,青筋盘根错节,仿佛随时要暴虐而起。柔惜雪惊得呆了,期期艾艾道:「主人的更粗,也更长。」
「果真?」
「果真!」
「呵呵……」吴征冷笑一声,面朝西方的大秦国怒道:「吹他娘的犀牛皮,不吹他霍狗贼能死?啊?凭他也配?」
柔惜雪终于明白过来吴征为何忽然暴怒。男儿只消不是有隐疾,说起那话儿来就没有轻易肯认输的,何况吴征着实有这份本钱。
吴征骂得够了,低头朝柔惜雪咧嘴一笑,道:「我说了,从前的事情我不管,也不介意,但是必须斩断!从现在起,改成我的形状!」
第十五章 六尘不改 夜尽于晨
「啊?」一瞬之间女尼想过无数种结果,她怕吴征会骂她无耻,会嫌弃她不干净,甚至会笑话她,偏偏没有眼下这一种。男儿含着怒火的目光,就像猛虎遇见敌手闯进家园,正瞪着嗜杀的血瞳欲维护自家领地。
柔惜雪本能地跳了起来,慌不择路想要逃跑,可在猛虎利爪下的白羊又怎能逃得脱?娇躯被抱起一翻按在床上,女尼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吴征复杂却又一片赤诚的目光,男儿的身体却已压了上来。健康,结实,将她死死压在床间动弹不得。那衣襟凌乱,酥胸半露,几如在陷阵营里,她强提内功昏迷那一夜时的娇弱不堪。
吴征心中柔情顿起,打了个旋身让女尼反压着自己。手指轻勾就解开轻薄的外衫脱去,他环着柔惜雪的腴腰在赤裸的丰臀上拍了一掌,轻声责备道:「怎地不肯?」
柔惜雪咬着下唇,奶儿悬垂而下,绵软的乳肉摊在吴征胸膛上,让她满面绯红。想要撑起上身,一怕坚硬的手肘压疼了吴征的胸膛,二怕玲珑的春光泄得一干二净。她并非不经人事的少女,甚至不久之前还在菩萨座前恣意放纵,可她心灵深处,总有股发自于本能的羞涩。
「我……不值得。」柔惜雪垂下眼帘,视线中两只豪乳挤在吴征胸膛上,丰满的乳肉无处可出,使得两抹幼圆的弯弧向香肩处高高拱起。剧烈的心跳震得弯弧一颤一颤,竟也抖出乳波阵阵。另一阵强劲的心跳声也顺着胸口穿进她的身体里,雄浑,有力而平和。
「为什么看轻自己?」吴征一掌似有节奏地轻拍着丰臀,一手捧着女尼的脸颊,拇指顺着两道秀眉画动,道:「从前的事错不在你,你不需如此。」
「发生的事就是发生过。你家中女眷众多各个国色天香,不需在我身上费心。」
柔惜雪黯然,一度癫狂忘情之后回归平实,她久历风霜的内心与并非冰清玉洁的身体仍是心中难以迈过的坎。
「噗嗤。」吴征失笑,点着女尼的鼻尖道:「你不会以为国色天香就能进吴府的大门吧?」
「她们都很好,我没有瞧不起她们的意思。」吴府里莺莺燕燕,美人众多不假,但哪一位都不是光有好看皮囊的花架子。柔惜雪面上一红,赶忙解释道。
「那你不会以为就倚仗自己长得好看,就进了吴府大门吧?」吴征玩味笑道,拍在丰臀上的手掌加大了力道,发出啪啪啪的脆响。
柔惜雪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她虽对吴征旧事听闻许多,也了解许多,但真发生在自家身上时,仍全然不可思议。吴征曾在文殊院里焚香祈祝,要与柔惜雪百年好合。可在柔惜雪心里,吴征怎可能迎娶她?能将她留在身边听用,常常相伴已是青眼有加。
文殊院结合之后,吴征将美人一路抱回小院。柔惜雪心中甜甜,只想珍惜这段难得的时光。
「我哪里配得上。」柔惜雪凄凉间,灵光一闪,猛然听明吴征话中之意,急道:「你……你……莫要乱来……」
女尼很少如此惊慌,情急间竟然忘形。一惊之下双掌撑在吴征两片肋骨处支起上身,秀眉深锁,不可思议地凝望着他。
吴征的目光热辣而真诚,原本嘴角还有些玩味的笑容。柔惜雪的玉骨之躯再怎么又香又软,手肘仍是坚硬,吴征两肋被肘尖一抵吃痛,不由抽着冷气撇了撇嘴角。
「啊哟。」柔惜雪惊觉,慌忙双掌撑向吴征脖颈两侧的床面。当下谈起正事,她一时也顾不得春光大泄支起上身。
「别,这样舒服。」手肘压肋虽疼,倒也别有妙处——柔惜雪一对美乳甚豪,支肘时奶儿悬垂而下,竟长逾藕臂,恰将乳峰顶端一小截垂于吴征胸膛上。莓珠坚硬,乳肉软嫩,前后摇摆着甩荡时厮磨于胸膛,滋味绝佳。吴征伸臂支着柔惜雪的香肩,维持着两人之间恰好的距离。只需微微晃动女尼香肩,双乳自然摇摆不停,厮磨不断。
「你莫要一时兴起……」
「我下的决定什么时候一时兴起了?」吴征半眯着眼大是受用,好整以暇道:
「你当我随口说说哄你开心?还是你想翻脸不认人?」
柔惜雪一时语塞,吴征同样历经磨难,大事不会轻易出口,但要说吴府接纳她,女尼同样难以想通。
两人胸乳交贴,亲密无间,吴征施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喜欢我……」柔惜雪目露迷茫,却心跳如鼓,满面绯红。自己对吴征动了心,一来吴征所为事事切中她心房,二来也是从前于吴征有愧,存了报偿之念。
男女之情,先动心的那一方总是弱势些,难免要有求不得的心态。吴征占据上风本就予取予求,柔惜雪心怀愧疚,他想要自己做些什么,多半难以拒绝。吴征年轻潇洒,吴府里又绝色众多,实在不差柔惜雪一人。但有女子投怀送抱,他尝尝鲜也是平常之事。
柔惜雪对吴征的为人有所了解,知道他向来心善。但文殊院里他甘冒菩萨降罪的风险,未必没有因自己出家女尼的身份,而欲一寻刺激的想法。万万想不到,吴征竟然说出喜欢二字来。看他带笑的目中一片暖意,不乏对女尼赤身裸体的爱慕之外,半点没有说笑。
镇海城夜游,吴征曾问她何时动心,羞得柔惜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个中震惊之处,却又不及现下这一问。
「是呀,喜欢你。」吴征享尽艳福,一把将柔惜雪搂在肩头,抚摸着她光洁顺滑的背脊道:「我向来敬佩尊师重道者,像你这样,一切以师门为先,甚至愿意风险一切,我尤为敬重。我娘……从前自私,只为了我一人。天阴门的重担压在你一人身上,又有贼党之事日夜心惊胆战。我对家中每一位都说过,我好生敬佩你的坚强与担当,换了是我,孤身一人真未必做得到。」
吴征悠然神往,这段经历虽不堪回首,却是柔惜雪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女尼用她的坚强,犹如普照的佛光辉映着炼狱般的时日,照亮了漫无前路的天阴门。
「偏生你又这般好看,不仅脸蛋儿迷人,还奶大臀圆。呵呵,从前是真的不敢想,更不敢去坏你修行。我这人定力时好时坏,碰见不喜欢的女子,任她再漂亮也不会沾染半点。迭轻蝶你知不知道?从前青城派的掌门之女,也是艳名远播。 可是我第一回见她就觉厌恶,脱光了在我面前,我也不想看一眼。怎么样,像不像个立身极正的君子?可是你一个落发修行的尼姑,一知你动了心,我立刻难以把持。想方设法要你还俗,简直浪荡下流,不要脸面。你说,这样看来我是今日才喜欢上你的呢?还是从接你来紫陵城吴府之时,便已经喜欢上你,只是自己不知,也不敢去想而已?」
柔惜雪用力地眨着眼,还是止不住泪水溢出眼眶。吴征紧了紧臂膀道:「你不需妄自菲薄,我也没嫌弃你。霍贼虽十恶不赦,他满心都是江山天下,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一代枭雄,这种人都不会是单纯的好色之徒。再说一在大秦,一在西北,相隔千里,他就算一时兴起,又怎生见得着你?霍贼留着你是想有朝一日用于关键破局之处,也不必过分勉强触怒于你。他待你,更多的是控制,当做一名手下,而不是贪恋美色以你为奴为仆,对吧?」
「嗯……我得承认,他不是个简单的下作之徒。」
「但你与他那些贼众同党又天差地别,想要控制你,就要用很多方法,所以霍贼也不啻于用些平常的手段。」吴征有些如释重负道:「似你这样的容颜,人人觊觎的美色。若非身负玉骨之躯,天资异禀,霍贼免不得会去打赏他那帮狐朋狗党。幸好,幸好,他生怕有人从你身上得了好处,武功突飞猛进对他的地位有威胁,你才免受贼众侮辱。可惜索前辈就没有这个福份……可恨,可恨!」
柔惜雪一边听,一边落泪,听闻索雨珊,环绕着吴征的藕臂也紧了紧,幽幽道:「生逢乱世,女子的命总要更加苦些。」
「霍贼手段尽出,也没能蒙昧你的内心。这二十年你孤身一人吃的苦太多了,往后余生即使世道再艰难,总要有人陪伴,心情愉悦快活些才是。」吴征亦念起昆仑覆灭之后,那段天空布满阴云,但身边诸女不离不弃的日子。说到动情处,吴征激动道:「师门长辈一夜之间故去,我能支撑下来,其实也受你鼓舞。我当时常常想,柔掌门孤身一人坚守天阴门都能坚持那么多年,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可是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做到,远不及你……」
「惜儿错咯。危难之际,总有不屈者会站出来,无论是三口之家,还是社稷江山。这些人不分大小都是坚强的脊梁。有些人能力挽狂澜,有些人也无力回天。
但有这样的人在,正义才得以保存,民族才能延续。」吴征勾起柔惜雪的下颌,凝视她道:「惜儿一名弱女子,坚强不逊于任何人。我想,我一定是那时候就喜欢上了你。我要把喜爱又敬佩的女子迎回吴府,难道有什么不妥?谁敢来说一个不字?」
「没有不妥……就是,就是……」柔惜雪再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但世上人人不同,吴征胸襟开阔,不代表旁人也是如此。她心中担忧,期期艾艾道:
「府上夫人们不知道肯不肯。」
柔惜雪也长居吴府,早已住得习惯,熟络的同门待她亲切自不必说,不熟悉的女眷也礼数周到。但此居非彼居,自己也成为女眷之后,就未必能如从前一样。
她倒不怕受人白眼,只怕打乱了吴府内宅里的一团和气。
「府内家眷的事情,都是雁儿与菲菲掌管。雁儿要在军中忙碌些,菲菲打点完之后不会独断专行,都会与雁儿商议之后再做决断。这个这个……嗯……她们若是不肯,我还真的无能为力。」吴征肩膀一僵,支支吾吾着道。
柔惜雪也沉默下来。她和吴府中的女眷没多少深交,倒是养伤时如行尸走肉,冷月玦便找了无数的话题,几将诸女的过往都说了个巨细靡遗。柔惜雪当时并不上心,但以她的聪慧,反反复复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记在心里。
陆菲嫣性子温和,原本是好说话的。但昔年在长安城燕秦两国高手比武,陆菲嫣被柔惜雪一脚踢飞了长剑,毫无抵抗之力。虽未受伤,颜面全失,也不知道会不会记恨在心。她想来想去,陆菲嫣不至于这等小家子气,可心中忐忑半点都难以止歇。
至于韩归雁,柔惜雪心中更生出几分畏惧来。女将执掌军伍威风凛凛,处事更是赏罚分明,这些都是她在军中养熟了的惯例。自己在长安城待吴征不善,又有出卖他的前番罪过,以韩归雁待吴征的爱意之深,绝然不会原谅自己。更让她慌神的是,内府的事情韩归雁若不点头,谁说了都没用,包括吴征在内。别看吴征胸脯拍得震天响,好像有理又声高,偏偏韩归雁说个不字,他也束手无策。
「韩小姐不会答应的……」柔惜雪越说声越弱,生出种深深的无力感,连人都瘫软下来。一颗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揪住,酸涩难言,剧痛不已。她自对吴征生出情意以来,一向不曾受挫。吴征不知她情意之前,看天阴门诸女的面子,对她百般照料。情感被知悉之后,很快又有金山寺之难,两人之间情投意合。
初时柔惜雪未曾想过会与吴征能走到一起,还感叹过以自己的年岁阅历,情感之事岂会困扰?这份情感留在心底便已足够。哪想得到佛法无边,贪恋痴之说样样皆中。一旦两情相悦,便丁点都舍不得失去。入府之事吴征慌神,便似失去了一切般难受。
「是啊……」吴征长叹一声道:「雁儿掌军一向法度严谨。她……唔会不答应的……」
「那就莫要为难算了。」吴征刻意说得含混不清,柔惜雪心乱如麻,满是失落道:「韩小姐这么做也没错。」
「啧啧,想不到柔掌门居然也会说出算了二字来。看来雁儿比霍贼还可怕!」
吴征嘿然笑道:「更想不到柔掌门这么乖巧。」
「倒不是怕……韩小姐立身正派,不偏倚徇私,谁都会服她的。规矩就是规矩,坏不得。」柔惜雪强撑着胸腔里的空空落落低声道。
「嗯,雁儿性子就是如此。」吴征捏着柔惜雪的下颌,与她鼻尖相抵轻声道:
「军中无儿戏,为将者威望素著才能诸军拜服,令行禁止。雁儿首先从不犯军规,以身为表率,再者一向赏罚分明,才令人心服口服。有过当罚,有功当赏。要进吴府,你从前的事情雁儿一定不会当做不知道,但是在金山寺里你舍命相救,雁儿同样不会熟视无睹,你说雁儿会怎么赏你?」
「她……韩小姐她……会赏我?」
「当然,罚归罚,赏当赏,雁儿通常不混为一谈。她说军中比别处不同,不可轻易弄什么功过相抵。咱们家内宅也一样。」
「她……她会接纳我?」
「傻瓜,会的。」柔惜雪的年岁比祝雅瞳还要稍大,原本身任大派掌门,也是雷厉风行之辈。自失了武功之后性子改变不少,此刻在吴征怀里时堪比闺秀少女一样娇弱。吴征心中怜惜,柔声道:「雁儿旁的都不看重,唯一看重的便是有没有一颗认可吴府,喜爱吴府的心。危难之际你站在我身边,天崩地裂而不退缩半步,雁儿怎会不喜欢你?」
「真……真的?」
「不然你以为我敢夸下海口?这么大的事儿。」吴征在女尼的瑶鼻上咬了一口道:「这下不担心了?」
「我怎么……从来都……都没有这么开心过……」柔惜雪鼻子一酸,居然哭了出来。
吴征看得痴了,不仅是柔惜雪生就绝色容颜,这番姿容更鲜活生动。若非发自内心的欢喜与爱意,女子不会有这样的双眸。喜极而泣之后,两把抹干泪水,双眸像刚被雨雾荡涤过一样清新明亮,两弯新月一般笑意盈盈,更有股惊心动魄的烟媚之色。
一贯虔诚恬淡的脸上忽现媚态,那道光芒就像根尖针扎了下你的心口,让人打个寒噤。吴征牙关打颤,咬牙切齿道:「功你要领,过呢?从前的我不计较算了,但是方才主人要插弄,肉娃娃居然要躲,居然敢躲?」
「惜儿错了……今后再不敢了……」
「不躲了?」
「不躲了……」
「什么时候都不躲了?」
柔惜雪原本她倚在吴征肩头,此刻珠唇一抿一抿,鼻翼微微翕合,手脚僵硬,万般紧张地,姿势笨拙地爬在吴征身上,伏下身姿轻吻男儿面颊,颤巍巍道:
「不躲了……惜儿任由主人……」
她呼吸陡然又剧烈许多,以柔掌门的聪慧心思电转,前前后后定然已冒出无数念头,想必柔肠百结纠结无比。馨香的呼吸一口口地呵吐,与绵软的唇瓣一同吻在面颊上,温柔旖旎。
吴征说得虽凶,却没半分逼迫,享受着女尼的温柔,等待着饱经风霜的惜儿调整好心境。大手一掌一掌拍在丰臀上,仍是微弱又清脆地啪啪脆响,亲昵的姿势又给她极大的安慰与鼓励。
柔惜雪再一次撑起上身,慌张的明眸里娇羞无限。她分明目不转睛地与吴征对视,目光却飘渺得闪闪躲躲,像风一样难以捉住。女尼粉面含春,一瞬间又变得通红,视线终于凝聚在吴征脸上。一抿一抿的香唇忽然不再颤动,半嘟着撒娇般道:「任由主人怎么奸弄……都再不敢躲了……」
吴征分明听到自己心跳悸动的声音。柔惜雪纠结半天,说出来的话果然非同小可,尤其说话时的媚意纷飞,与她的身份相较差别之大,吴征不敢想象谁能忍耐得住。
「惜儿这就给主人赔罪。」
柔惜雪不敢再看吴征吃人般的目光,已羞得脸上像快滴出血来。但她娇躯不再颤抖,也不再惊慌害怕,眼波流转,看着吴征的嘴唇吻了下去。
喷香温软的唇瓣,柔似糯糍的香舌,带着火一样的热情全数送在男儿口中。
女尼不停地吸吮,鼻尖飘出甜腻诱人的呻吟声。两人刚刚开始亲昵,她竟已全然动情。
吴征仍旧拍打着两瓣丰臀,加了些力道的让拍打发出越发响亮的啪啪声。似在惩戒她方才的不听话,又像清脆的鼓点,正帮着二人助兴。
柔惜雪离开吴征的嘴唇,吐出的香舌却未收回,像一只小巧的灵蛇顺着吴征的身体一路舔下,在吴征的胸膛前打着转。不算纯熟的动作也并不生涩,但是清修的女尼迸发出热情与激情时,吸力一股一股地传来,吻舔过之处留下亮晶晶的水痕,其快感与心里的受用与从前都分外不同,让人贪恋不已。
女尼妖娆地蛇形下滑,手扶阳根。
经她挑逗,吴征兴动不已,肉龙膨大着硬翘而起。贴在柔惜雪的瑶鼻前,盘根错节的青筋张牙舞爪,烫手的咝咝热力让她也觉口干舌燥。狰狞可怖的阳物却散发着最浓的男子味道,眼前的这一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味道浓厚而不刺鼻,强烈而又清爽。
对于心仪的女子而言,这样的气味同样是最诱人,也最好的催情药。
柔惜雪趴在吴征的右腿上,两团豪乳将大腿两侧夹住,温绵香软,十分爽快。
依两人的身高,隐秘的幽谷花园也恰将吴征的右脚夹在中央。膏腴肥嫩之地,不仅一片暖烘烘的舒适,更觉女尼这片玉胯已湿得透了。滑腻的花汁浆液拌在她的乌绒上,让这一片浓密的毛发变得异常顺滑。两片花瓣更藉由花汁的润滑,柔柔腻腻地啃嚅着吴征的足面。
「请主人饶恕惜儿的过错,今后,惜儿再也不躲了……」女尼始终探出半截香舌于口外,正是知道吴征极喜她这段水红色的性感丁香。尤其她现下正将尖端一下一下地点在龟菇各处,胀大得变红发青的龟菇,与水红的艳舌一衬,巨大的反差刺激着身上每一分敏感。吴征看她乖巧讨好,又妩媚冶艳的模样,恨不得这一下就把她压翻在身下,狠命抽送一番才能略解心火。
似是对吴征的心意洞若烛火。柔惜雪吸了口气,及时将肉龙吞进樱口里。那双明眸越发楚楚可怜,显得她娇软不堪,弱不胜衣。可缓缓吞没肉龙却没半分停歇,眼见得昂扬粗长的肉龙一寸寸地没入她口中。
女尼喘息渐急,更露出几分痛苦之色。粗大的肉棒几乎塞满了她的樱桃小口,呼吸不畅与咽喉间的不适让柔惜雪倍感艰难。但她仍一点点地吞咽着,若是细心观察,恰如她先前所言,丁点不躲。 吴征大口大口地抽吸着气。并不是第一回享用肉棒被深吞至喉的快美,但从前担忧女伴不适,一向都是浅尝辄止。今日这一回分外不同。
不仅柔惜雪百般迎合,且她向来清修,人生途中历尽艰辛,耐受之力远超旁人。唯独她能忍得百般不适,将吴征的肉棒吞至末柄,双目渗出泪光,喉间不适地屡屡欲呕,仍紧紧含着肉棒,任由软肉挤摩着龟菇。让吴征爽得双腿打摆,嘶声连连。
忍受了盏茶时分,柔惜雪才终于吐出肉棒。喉间被呛着了的反应让软肉剧烈排拒挤压,将肉棒大力一推而出,就连这一下都有极大的快感。
「惜儿……」
吴征刚想让她歇息片刻,柔惜雪轻轻晃了晃头,仍吐出香舌点挑着龟菇,仿佛安慰着享用巨大快感时陡然停顿,欲求极度不满的肉棒。只停了几息,柔惜雪又是一个深咽,将肉龙吞至末柄。
楚楚可怜的眼睛上望着与情郎对视,吴征忽然有了与她此前相同的感觉。水盈盈的明眸里有欣慰,开怀,也有痛苦,忍耐,又是心甘情愿。可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吴征读不明白,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复杂。正如她现在,毫无必要,近乎于作践自己地讨好着情郎。
虽把吴征服侍得浑身舒泰,从女尼强忍的痛苦上看,她并不善于此道。目中流淌的眼波再媚,想方设法地舒缓喉间的不适,都掩不去她秀眉时而挑起,时而颤抖着蹙合的难过。
吴征从不以欺侮女子为乐,快感再强烈,再新奇,也不会让他沉湎其中。但柔惜雪固执得近乎偏执,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只是吐出肉龙片刻稍事歇息,便又含入整只在口。
让吴征惊喜的是,柔惜雪适应得极快。女尼曾身负绝顶武功,对身体也掌控自如。现下虽不比从前,但也很快找到最适合的方式。不仅能减轻她自己的痛苦,还能在樱口被塞满之际,以香舌舔洗着肉龙下部,令吴征快感倍增。
饱含泪水的双眸苦楚褪去,异样的光芒越发晶亮,吴征恍然大悟。
霍永宁欲将柔惜雪牢牢捏在手中,又苦于天各一方,一年至多见上一回。为
防柔惜雪脱离掌控,除了她身上的纹身等之外,更多还是施加精神上的烙印。宁鹏翼留下的家学渊博,在这一块上也有颇多涉猎。柔惜雪多年来隐忍不敢违抗,除了霍永宁与向无极两名十二品高手让她束手无策之外,也因宁家源自于现代的精神掌控之术极有效用。
吴征明白其中的道道。他对心理学只是半吊子,比起宁鹏翼天差地别,但对付宁家后人却已足够。今夜对柔惜雪颇多开解,正是解症良方。所谓要改变女尼的形状绝非信口胡言,恰恰是对症下药。
柔惜雪重伤之后性情变得温和柔弱许多,对吴征的依恋之强也是她从前不敢想象。二人倾心相谈之后,女尼亦是福至心灵,对吴征的话有了明悟。
痛苦是施加恐惧的最佳方式。以疼痛来让人恐惧,屡试不爽。但痛苦同样是驱散内心阴霾的不二法门。柔惜雪心灵二十年来深受霍永宁荼毒,每当想起此人,切齿痛恨之余,又惧怕不已。桃花山一役天阴门大败亏输,除了霍永宁计策得宜之外,柔惜雪的心魔同样是重要原因。
吴征的阳物施以的痛苦止于肉体,柔惜雪心中偏没半点抗拒不快。只觉这根阳物给自己带来不少痛苦,却越发地喜欢。它的粗大火热,令女子迷醉的气味,甚至是膨大圆润的龟菇都有几分可爱,一时爱不释口。
喉间被龟菇抵个结实,窒息般的难受是这根可爱之物的滋味,迷醉的气味也在口中留之不去。似乎这一刻吴征正霸道地侵犯着自己的樱口,将这处全然占据。
柔惜雪拼力地吞咽,去感受它的形状,习惯它的粗大。
柔惜雪再度吐出肉龙,香舌卷洗着龟菇。她美眸低垂,只见整根肉龙沾满了香津,荧光发亮。再一想这些全是自己的功劳,羞涩难言之间,竟觉小腹中升起一团暖融融的热焰。她又抬起目光与吴征对视,正见吴征紧咬牙关,双目赤红。
女尼心中窃喜,虽更觉害羞,又有一股坦然。
既已倾心相爱,又何须故作矜持,只从心而发便了。
「好主人……」柔惜雪将肉棒贴于脸颊边摩挲闻嗅,轻声道:「惜儿乖不乖?」
「乖……」吴征赞赏道:「任由主人塞得满满的也不躲,真乖…」
「人家也喜欢主人的棒儿,爱它还来不及,可舍不得躲。」
「肉娃娃浪成这样,它可难熬得要命了。」吴征指了指胯下,又顺势挑了挑脚趾。柔惜雪以口侍奉动情以极,贴在吴征脚面上的幽谷花汁不断。湿淋淋的不仅是肉棒,脚面上同样汁水淋漓,其水光晶亮还要更甚于肉棒。吴征大脚趾寻着肉缝一挑,轻易便剥开两瓣肉叶,以趾腹抵着幼嫩洞口研磨。
「嗯……哼……」柔惜雪被突如其来的刺激激得一声媚吟。一下下发自心底的本能反应让她面泛红霞,可是娇躯却全然停不下来,幽谷洞口正频频收缩,贪婪地吮吸着吴征的脚趾。吸力之强,花肉一嘬一嘬,竟将足趾吃了进去。 吴征同样颇感新奇。与手指一样,足趾被吮吸时一样会传来舒适的异感,不仅滋味甚佳,还大增情趣。以手指拨弄花肉常有,自家女眷们绵密软腻的触感各个如数家珍。但以足趾挑拨,还被花肉小嘴一样吮吸着吃了一根趾节进去还是第一回。
柔惜雪一看吴征受用的模样,就知他十分喜欢。且爱郎还露出新奇之色,两人误打误撞,居然别开蹊径,不由相视一笑。
「主人,惜儿想……想像玦儿一样,用嘴吸出来……主人喜不喜欢?」
「喜欢,不过还得加一样!」吴征精神大振。柔惜雪的樱桃小口天生窄狭,滋味大佳,其天性坚忍令深喉之技更是无双无对,吴征本就十分期待。再看她现下满心主动,简直把自己像顶礼膜拜的佛门圣人一样侍奉,吴征揪捏着女尼峰顶的梅珠,心痒难搔道:「还要惜儿用这对大奶夹着,和小嘴一起来。」
【十分符合身份的豪乳】,吴征总有些奇思妙想,奇形怪状的类比之言乍听时柔惜雪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女尼从这句话里还是听出吴征对自己胸前妙物的喜爱。两人在文殊院时匆匆忙忙,又各有许多心思,并未全心感受欢好之美,更没能好好细品对方身体的诸般妙处。现下说得开了情投意合,吴征毫不掩饰自己的觊觎与欲望。女尼同样心喜,情郎对自己身体的喜爱,也是情意中极重要的一部分。
「是……若做得不好,主人要教惜儿。」柔惜雪嫣然一笑,明眸中烟雾弥漫,微扬上身将悬垂的豪乳对着肉龙略作比划,便双手一捧。
乳肉丰盈满硕,浑圆挺拔,再经玉手一捧,上沿处便拱起两道惊心动魄的弯弧。女尼咬了咬唇瓣,将上身向前一凑,丰满的奶儿便将肉龙一口吞进幽深的沟壑里,将中段的大半根都夹在中央。
温香烘软的丰乳触感绝妙,肉棒夹在其间如躺云端一样轻飘飘的,说不出的销魂蚀骨。柔惜雪适时地一低头,半截艳舌轻吐,与穿透了沟壑的龟菇缠缠绵绵。
吴征极其满意地叹了口气,与她的爱徒冷月玦不同,冰娃娃爱的是吸起来的滋味,而柔惜雪则爱的是这根肉棒。
女尼的双乳高耸丰满,肉棒被夹在沟壑底部,本如嵌了进去一样。柔惜雪双手捧乳,低头舔龟,正把这淫靡之态看得【了然于胸】。乳肉绵软,固然舒爽,却不够畅快,女尼略加思索,对此不甚满意。她将双掌由捧转为左右抚按,将乳肉向沟壑间的肉棒一挤。
「惜儿……」无边无际的肉感奔涌而来,身体上的快感已让吴征爽得连连低喝,柔惜雪的动作更是让他脑中嗡嗡直响。吴府里拥有一双傲人豪乳者不少,口乳侍奉更是每回欢好都缺不了的助兴之举。但她们都是于乳房中段或捧或抚,绝没有一人像柔惜雪这样,将乳尖抵在掌心,双手合十将峰顶挤在一处,那姿势犹如在朝拜着阳物。
吴征被胸中的火焰烤得口干舌燥,牙关打颤。柔惜雪不知何时面上褪去了诸般神情,讨好,欢喜,欲望,一切皆无。只剩下平日里她打坐合十,诵念经文时的恬淡虔诚。吴征第一次觉得这样面无表情也是这般好看,柔惜雪虽生得娇美,却极适合恬淡的气质。那股日经月累修炼而得的虔诚,只能更增人征服的欲望。
女尼一旦双掌合十,眉眼低垂,便是天底下最正宗,也最标准的朝拜姿势,可为佛门表率。但她仪容姿态俱为参佛之时,垂下的明眸视线里却是一对玉白豪乳夹着粗黑阳物。还樱口半张,以一截性感的香舌伸伸缩缩地点扫着青红龟菇。
吴征抓耳挠腮,犹如万蚁噬身一样难熬。肉棒上的快意如潮,让他想将女尼按在身下肆意蹂躏冲锋,发泄体内的欲火,可柔惜雪现下的模样又让她不舍有半分打扰。吴征忽然冒出个荒唐之极的感悟: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主人喜欢惜儿这样吗?」即使出声发问,也没改变柔惜雪半分神态,全身心投入其间。虔诚到纯净的一尘不染无思无虑,所行又是至淫至欲之事。
吴征久在众香国里流连,依然看得呆了,半晌才嘶哑着嗓音道:「喜欢……
再用力些……」
肉龙一鼓一鼓地发胀,胀得传来欲裂的疼痛。柔惜雪虽唇香舌软乳丰,技巧只能算得一般,这样的侍奉,吴征所享用过的要比她能做的高明得多。可是今日将射未射的关头来得比平日要早得多,除了肉体上的快意之外,自是视觉与心理上的刺激之功。
柔惜雪双掌一并,压得更紧,两只弹性绝佳的丰乳,顶端被她挤压得仿佛糍糕一样拉伸,令吴征又抽了口冷气。女尼俯首,饱满的天庭直抵合十双掌的指尖,似正做着真挚的祈祷般将龟菇含在口中。
吴征虽不是佛教徒,也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朝拜姿势。柔惜雪更是做得熟极而流,即使掌中多合了一对乳峰,分毫不影响她姿态的正宗。两人其实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用于欢好之间。这一刻柔惜雪从心而发,坦坦荡荡。而吴征则再顾不了许多,若佛祖降罪,他脑门发热之下不惜踏碎灵山。
男儿还没有与佛祖较劲的冲动,现下他只顾着寻求更多的快意,以让几乎胀得要炸开的肉棒彻底地释放欲望。
女尼娇俏的容颜已看不见,只能见她青丝落尽的脑门上布着一层细细的汗珠。
肉棒的快意却陡然加强!樱桃小嘴只能恰巧容纳下勃胀的龟菇,两片樱唇在肉沟里紧紧嵌合,立刻让肉龙一阵肉紧!而柔惜雪被龟菇填满,小嘴几乎难以呼吸,再不复方才的恬淡虔诚。两片小巧鼻翼翕合之间,急促的呼吸让胸腔一起一伏,两只豪乳就此将棒身又碾又磨。
几在忽然之间,气氛热烈,也淫靡了许多。柔惜雪摇晃着脖颈,让唇瓣与两颊的嫩肉不停在龟菇上回旋。吴征双腿打颤,快感不住地攀升,口中赫赫连声地抽着冷气。
柔惜雪听见情郎呻吟,情知正是关键之时,忙加了口中吸劲,越发卖力地伺弄肉棒。
「再用力些……」吴征手脚发软,却觉终究差了那么一点点。柔惜雪伤后乏力,此刻已颇见疲乏。她又不似玉茏烟技巧纯熟多变,即使力道不足照样能让吴征癫狂。吴征也知柔惜雪难处,但他正在紧要之时,被吊在半空中难上难下,同样十分艰难。
柔惜雪鼓足了劲卖力又吸又舔,人到此刻都有些奇异地感应。女尼经验颇浅,从前对此事更不敢,也不肯有丝毫参悟,但此时偏能敏锐地察觉吴征正处煎熬之中。也能察觉吴征分明极喜欢现下的模样,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总是差了那么一丁点。
柔惜雪急得额角见汗,吴征憋得满面通红。几番想要罢手,以女尼的销魂花径,奋力抽送一顿也能极尽满足。可事已至此,不占有这张柔润樱口实在不甘心。
男儿心中哀叹一声:「罢了罢了,莫要误人误己,今后慢慢再来不迟……」
刚想扶起柔惜雪,就觉樱口忽然奇异地发生了变化。两颊嫩肉无端端地伸缩着,香舌不规则地律动着,唇瓣嗫嗫嚅嚅开合。毫无征兆,毫无来龙去脉,连经验丰富如吴征都全然无法抓得到她的节奏。只觉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全无重点。
可樱口香舌灵巧之极,处处不是重点,却处处爽快。
这感觉前所未有,吴征双腿绷得肌束块块鼓起,按住柔惜雪后脑哀吼道:
「惜儿再来……」
得了鼓励与肯定,柔惜雪知道掌握了诀窍,樱口香舌陡然提速。前所未有的震颤感,前所未有的新奇快意,吴征呃地一声闷吼,尾椎一凉,阳精爆射而出。
夹在乳间的肉棒一胀一胀地脉动着。每一胀都有一大汩腥浓的液体激射而出,直冲喉间。柔惜雪本就呼吸不畅,一时更觉窒息。她屏息凝神,合上双眸,几乎放松了全身,心无杂念地依先前之法,双掌紧紧合拢将双乳夹得几成两片奶饼。
不仅是棒身,连两颗春丸都包裹在内。香口更是使出全副能耐,整条润舌震颤不停,软滑的舌条托举着棒身,随着它的轻颤无微不至地爱抚着棒底。
一注又一注,即便家中娇娘如云,吴征也很少射得这么畅快。柔惜雪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凶猛霸道的喷射,她不敢有片刻放松,强忍着汹涌的浇灌,口中咿咿呜呜连声呜咽。待吴征终于射完,樱桃小嘴难以容纳如此多的阳精,喉间又被呛了一口,终忍不住咳喘一声,香舌赶忙抵开肉棒,喷出小半口阳精在奶儿上。
吴征虚弱地粗喘,见状顾不得射精后的疲乏,伸手欲扶。柔惜雪报以个宽心的笑容示意无妨,娇羞一笑,又忍不住咳了两声道:「主人射得好多……惜儿的小嘴实在装不下……」
不待吴征说话,女尼自行捧起双乳,将残留遇上的白渍一口一口地舔去。——一时装不下,事后再吃干净也是一样。
「你……方才是怎生做的?」吴征还在回味销魂的滋味,贪看柔惜雪舔吃阳精的媚态之际,仍念念不忘,又难以释怀地猜测道:「好奇怪……怎么没半点规律?」
「唔……」柔惜雪猛地涨红了脸,不敢不回答,支支吾吾道:「其实有的,再多片刻,主人就能发现有规律可循。」
「嗯?」吴征诧异地看着女尼,思忖道:「再多片刻应该不成,把持不住了。
若有规律的话,莫非……莫非……」
「主人猜中了。」看吴征狐疑又不确定的模样,柔惜雪嫣然一笑,唇瓣上还留着未吃干净的白浊,说不出的媚人:「肉娃娃不会旁的,只会诵经……方才,就是在诵经……」
「果然如此!」吴征重重一抚掌,叹道:「厉害!厉害!这篇是什么经?」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柔惜雪有些局促不安道:「这篇经文念时要快,几无停顿……」
「怪道那么……额……嘿嘿,那么爽快……惜儿好本事。」吴征哭笑不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赞。探身向前,捧着女尼的两片臀瓣,与她胸腹交贴一用力抱了起来。
「主人……」
「叫夫君!」吴征对主人的称呼并没有特殊喜好,无可无不可。只是当下两人欢好刚过,情投意合,对这位吴府的新女眷还是疼惜更多。
「夫君要带惜儿去哪?」
「一身黏黏糊糊的不难受么?」
「不难受,都是夫君的。」
「额……那总该把汗水洗干净,否则一会儿全是酸臭味。」
「惜儿听夫君的,但是……」
「怎么?」
「洗的干干净净了,惜儿还要夫君把人家射得身上都是黏黏的。」
「夫君当然可以,你撑得住么?」
「可以可以,惜儿喜欢,惜儿想今夜就全是夫君的形状。」
「傻瓜!」柔惜雪固有初尝恋情后的百般依恋,也因急于摆脱过去的阴影。
吴征在柔惜雪的额前吻了一口,心中微疼,轻声道:「一会儿洗得清爽干净了,还要依惜儿之言好好奸弄惜儿,非得把惜儿奸得浑身发软,明日爬都爬不起来为止!」
「啊……」想起情动时不知羞耻的骚浪话,今日情动如潮,什么羞事都做了,什么浪言也敢说出口。柔惜雪再也承受不住娇羞,一头埋进吴征胸膛不敢见人。
浴桶里的水放了半夜仅有微热的温度,但在炎热的夏夜倍觉凉爽。两人沉入水中,一同发出声不知是打冷战还是放松的呻吟。
吴征内功深厚,呼吸悠远绵长。柔惜雪伤后运不得内功,呼吸急促。吴征呼吸间会将柔惜雪高高顶起,女尼则像揉面团一样,将美乳不停地向吴征身上挤压。
女尼体力不济,在水中一泡便迷迷糊糊,闭目伏在吴征身上养神,吴征则轻柔地为她浆洗娇躯。粗糙的大手抚过每一寸肌肤,粘腻尽去,仿佛洗尽铅华。
柔惜雪精神渐复,捉住吴征的手贴在脸颊边道:「你待家中的娘子都是这般好么?」
「是啊。玦儿没与你说过?」
「这些私事……怎么说……只说甚好,可不敢说起来。」柔惜雪闷声羞道。
冷月玦从前当然不敢当她的面提起床笫之事,但一想今后俱为吴府的女主人,免不得会有同床共欢之时,一下子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那今后惜儿慢慢享受便是。」吴征捧着手将水一把一把地淋在柔惜雪身上,道:「女儿家都是水做的,平日她们都陪着我吃苦,帮着我打点内外,当然都要宠着才是。」
柔惜雪百感交集,一时无言,只紧紧抱着吴征,如胶似漆,不肯有丁点分离。
「乱世里打拼诸多不易,不过吴府有一点好,有什么事都是大伙儿互相帮衬着来。惜儿从前孤苦伶仃,今后就不要一人去扛下所有事情地逞能。咱们家里都会帮着你。」吴征面露微笑,柔惜雪成为自己的女人,内宅免不得要好一番骚动。
他有些等不及想看看祝雅瞳会是什么反应。
「惜儿好开心……」柔惜雪有一股如释重负的松快。忙碌艰辛了大半生的女尼,难得有眼下的惬意。
「你看看,这几回吴府要有新的女主人,连沐浴的水都是夫人们亲手准备的。」
吴府的规矩,内宅不允许他人随意出入,即使在镇海城,规矩也依着办。何况是有新女主人这种私事,烟波山上的倪妙筠,还是镇海城的柔惜雪,都不可为外人道。今夜两人要玉成好事,怎会假手他人?
柔惜雪吃惊似地一个哆嗦,哪里还敢搭话。这里共有三只浴桶盛满了清水,还有吴府特有的淋浴。两人欢好之后一身粘腻,当先在桶中搓洗,再用淋浴荡涤方得清净。备的清水如此之多,师妹与徒儿【经验丰富】,知道不云雨几度,难以罢手。
大手流过清水润得粉嫩娇柔的肌肤,顺着背脊往复揉洗一番,又滑向臀儿,柔惜雪不由紧张地缩了缩胯间花肉。在文殊院里被射得汁水淋漓,回到院里虽还未曾用过。但情动之时花露潺潺而流,想必粘腻不逊被射得满满当当的小嘴与奶儿。且这处芳草浓密,也不知在水里浸了片刻,乌绒是否还卷缠在一起。
先前未想还不觉,一旦注意力转至胯间,立觉清凉的水流让幽谷分外敏感。
吴征搅动的水波,波纹荡漾而过,幽谷被荡得阵阵酥软,连一颗芳心都随水荡漾起来。
两人都不多言,互相替对方洗净身体,又像在感受爱侣的每一条曲线,每一寸肌理。捉着吴征的肉龙,男儿的象征再度昂扬而起,在凉爽的水流里分外火热,柔惜雪抿了抿唇。感受着他的温柔与强大,想到今夜可能真的彻底无眠,不由又是惧怕,又是期待。手指嵌入两片柔脂,神秘的花园比水还软,比水还滑,吴征念及在文殊院里的大胆销魂,不由又起征伐之心。
「哎……」柔惜雪微惊声中,已被吴征横抱出水。残留在身上的水流顺着娇躯的凹凸玲珑化作几道水线滑落,出浴之姿,娇美无伦。
香皂的花香在娇躯上流连,一身被涂得爽爽滑滑,再在莲蓬花洒下快速洗净。
吴征依前的姿势将女尼贴面抱起,湿淋淋地就要向屋内走去。
「啊……」柔惜雪被吓得不轻,看吴征的意思似乎连衣服都不准备穿上,要在月夜里赤裸着回房。她几度张嘴终说不出口——此刻尚未情动,要说出这番话太过羞人,情急之下道:「总要抹干净……」
「不用这么麻烦,反正很快又要湿了。」吴征调笑着哈哈大笑,顺手抓起一面浴巾将女尼包裹,向屋内行去。柔惜雪从前修佛法,当掌门,一丝不苟,逗弄起她来甚是有趣。
柔惜雪再度埋首不敢见人,一会儿盘缠大战,汗水与花汁想必片刻也止不住,果然是很快又要湿了。这么一想,花肉又是一阵收缩,刚洗得清爽,似乎又起潮湿粘腻之感。与此同时,贴着的男儿肌肤也热了起来,抵在臀间的肉棒也一阵悸动。
果然吴征的呼吸变得粗重,仿佛怀抱一人有些力不从心,踉踉跄跄地三步并作两步抢入房内,将女尼向床上一抛。
欲情如火!腾云驾雾般落在床上的女尼混不觉疼痛,不知是床帏松软,还是顾不上察觉。吴征一个箭步抢上,抓着浴巾一角用力一抽,柔惜雪被带得翻滚了半圈,趴于床沿玉体裸呈。女尼顺势屈膝跪起,将月白丰翘的臀儿耸了起来,准备迎接一轮要命的抽送。
不想狂暴暴雨并未到来,一截湿软的舌尖温柔地舔上幽谷,划开幽谷好一阵勾钻,又向上舔入臀沟,顺着菊蕾打转。
柔惜雪娇躯剧颤,一瞬间又惊又吓,面色苍白如纸。她从未想过会有男子如此折节,先前的口舌侍奉吴征十分喜欢,可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也能享用,且滋味之美难以想象。她喃喃道:「主人不可……不能……」
「每一个都说不能,每一个都喜欢得不得了。」吴征轻笑一声,舌尖轻点着翘如婴指的肉珠道:「你在教我做事啊?」
「没有……惜儿不敢……就是……就是……」柔惜雪哀声阵阵。肉棒插弄虽爽,论温柔却比不得舌尖又舔又刺,难怪吴征方才这般喜欢。女尼不自觉间竟哭了出来,不知是惶急,还是感动莫名。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吴征饱嗅骚香,顺手在眼前的丰臀上来了一掌。
这一掌力道不轻,月白的臀肉上立时留下五根发红的清晰指印。吴征发狠似地将舌头像利剑一样刺开幽谷,柔软的舌尖被他绷得笔直坚硬,在花径里奋力旋转,对女尼的不听话施以严惩!
「呜呜呜……」幽谷口的小肉圈却急促地收缩,仿佛要将舌头给吸进花径里。
花肉则畅快地蠕动,舌尖点向哪里,哪里就是一阵痉挛。柔惜雪哭得梨花带雨,情绪似已崩溃。高翘而起的臀儿与她的私密处一般扭动着,全不知是躲闪还是迎合。
一注注的花汁滴洒,从小泄的涓涓细流到大泄的潺潺不止。柔惜雪的丰臀已全没了左右扭动,只剩下一前一后地迎送。快感的洗刷之下仿佛昏了头脑,她心中不知怎地万般委屈,柔荑揪着床单,银牙紧咬,鼻端里尽是妩媚娇柔的呻吟叹息。
恼人的舌尖钻探着最神秘的花房,每一下都让人欲仙欲死。腰肢一会儿塌下,让雪臀翘出完美的圆弧。一会儿又拱起,花径里的酸麻让人难以抵受,止不住想逃。可刚刚逃开,那股空虚更是逼得人几欲发狂。
不知过了多久,吴征似是舔得累了才抽离幽谷。柔惜雪刚刚松了口气,就觉两根细长坚硬之物又粗鲁地探了进来。说是粗鲁,其实花房酥软如泥,花肉频频开合,正是欲情最浓之时,再凶悍地抽送也承受得住。何况只是两根手指?
「主人……惜儿要晕过去了……」
「才这么点就要晕?」吴征笑着又在雪臀上来了一掌道:「莫要忘了,不许躲!」
「是……惜儿不躲。」
一掌下去,白花花的臀肉晃得人眼睛发晕,吴征大感爽快,不由又拍了两掌过足手瘾。这才双指一弯扣住花径里粗糙的小肉粒,又一口含住肉珠,不管不顾地死命抠挖吸食起来。
柔惜雪在第一刻就已酥软,若不是吴征扶着她胯间,女尼早已一跤瘫倒在床。
被蹂躏的幽谷全是巨大的快意,委屈兮兮的心里却又甜蜜无比。粗糙肉粒像是魔力十足的法宝,无论按压,还是摩擦表面,每一下都让脑中阵阵雷鸣。与充血翘起的肉珠内外呼应,直让人外焦里嫩,欲仙欲死。更何况逗弄肉珠的还是吴征的舌头,那种温柔触感,再想象其中的淫靡,光是画面就血脉贲张。
柔惜雪从未被这般双管齐下,哪里经得住如此高明的手段,片刻间便似娇躯飞了起来,轻飘飘地躺在云端,被流云载着在天际徜徉。流云终究不踏实,柔惜雪胡乱拼命地抓着,想要抓住些可依托之物,又偏生什么都抓不到,无可凭依。
高潮突如其来。晕晕迷迷的柔惜雪忽然一声凌厉尖叫,腰肢猛地一塌,翘臀猛抖。一抖便是一注花汁从缝隙里喷洒,一抖便是淫艳四射的咕唧声大作,手指搅拌花汁的水声一时竟盖过了虚弱的哀啼呻吟声……
柔惜雪满身香汗,气息奄奄,被吴征翻转过来时泪眼涟涟。模糊的视线里见到吴征带笑的面庞,女尼娇弱不堪地嘟起樱唇,双臂张开,状若委屈到了极点。
「唔~ 唔~ 」
入耳均是撒娇声,吴征环抱柔惜雪,却不依不饶道:「舔干净。」
面上被骚香花汁兜淋得湿漉漉的,本是吴征使坏,却怪到柔惜雪头上。女尼不依地撒着娇,又顺从地伸出香舌,一点一点地将花汁吃干抹净。一边舔吃,一边撒娇地嘟唇,泪珠更是不时地滴出一大颗,楚楚可怜。
吴征心中暗叹:这女尼真是……比陆菲嫣还爱撒娇,比瞿羽湘还好欺负,真的好玩……不是,真的惹人怜爱。
「这回一点都没躲,惜儿真乖。」趁着柔惜雪泄得正舒爽,幽谷里娇软不堪,吴征分开她的双腿架在自己身上,怒发冲冠的肉棒又对准了洞口。
「主人……」柔惜雪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想再落泪,喉间却哽咽着说不出话。
「好啦,不用惊喜,我们家都一样,你待我好,我就待你加倍的好,你又待我加倍加倍的好,日经月累,一个个都好得没了边。」
「嗯……」柔惜雪赶忙抹了抹泪水,美眸流转向胯间一望,羞道:「主人要……要奸弄惜儿了么?」
「是呀,依惜儿之言,洗得清清爽爽之后,又要把惜儿奸得浑身粘腻。嗯!
为夫要把惜儿奸得从里面开始黏黏的,一直黏到身上都是。」
「嗬……」柔惜雪胸口一塌,似乎五内俱颤。藕臂无力地搂着吴征,细声细气道:「请……请主人把惜儿里面弄得黏黏的……」
女尼身上犹带着浴后未干的湿气,额角边香汗如珠,幽谷里更是湿得浆汁淋漓。每一种湿润都是那么诱人,都是情欲的味道。
吴征慢慢挺腰,轻轻将龟菇送进幽谷里。刚泄过的幽谷仍酥麻无力,即使龟菇的突入带来巨大的快意,洞口的小肉圈却是一点一点地收拢。就像女尼脱力的藕臂,痴缠吴征之时缓缓抱紧。
别样的快意让吴征闭目享受了一番,才继续突进,直达花心。光滑腻润的花肉分明奇紧,偏生全无阻滞。就像女尼咿咿呜呜地摇晃着臀儿难耐非常,却半点不能抵抗吴征将她的花径贯穿。在文殊院里吴征已尽情享受了一回,情知这样的
花肉最适合奋力抽送,犹如在旷野里策马奔腾一样爽快。
他静待柔惜雪适应了片刻,柔声道:「主人要来了。」
「嗯。」柔惜雪重重点了点头,以吴征的强壮有力,一旦大开大合地发动起来,必是狂风暴雨!女尼抿紧了唇瓣,紧张地期待着。
「别怕,惜儿看清楚才成。」
吴征双手各握一只纤美足踝,双臂大张向上一举。柔惜雪的双腿被刺斜里反压而下,几乎压至双肩,胯间由此不仅大大地分开,更是幽谷朝天,花唇正羞人地一张一合,仿佛在贪嘴地吃着嵌入的龟菇。
「自己抱好这里,好好看。」吴征示意女尼自行攀稳了双膝,助他固定好姿势,这才一轮抽送!
「唔……主人……」柔惜雪哀啼一声,幽谷被冲击满贯之后的胀痛难耐,旋即肉棒抽去后更是巨大的空虚。空虚得人心里发慌,再顾不得胀痛。因两人姿势的缘故,柔惜雪的视线里满是黑绒丛生的胯间,那贲起的幽谷花唇肥白丰满。一黑一白间,裂开的花径里一抹鲜艳如血的红。
朝天的幽谷,杵落的肉龙,一切都淫靡到了极点。就连吴征要她攀住膝弯也是有意为之,如此一来,她虽被插弄得身娇骨软,却能全身发力,不至于瘫软于床,看不清胯间的淫靡艳色。
「主人……太大了……」感官与视觉的双重刺激,让吴征直抽送了三五回,
柔惜雪便开始颤抖起来。女尼心中羞涩,却舍不得离开这抹艳色。严丝合缝的蜜裂,小嘴一样含着一只粗长肉棒,鲜红的花肉痴缠着它被来回杵弄不停。那肉棒将花唇抵成一圈幼圆,狠命地杵下没入丛生的黑绒间,直插得花径里痉挛连连,升起酸麻淫痒之感。
「好不好看?」吴征又是一轮狠命地抽送,让女尼哀鸣阵阵。见她妙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胯间淫靡,花汁越流越多,插弄间像喷泉一样从朝天的幽谷里飞溅出来,不由兴致磅礴,一下下的重击到底。荷包样的花唇一张一合,肉棒插入时合拢,抽离时舒张,配合得天衣无缝,让吴征畅享奋力抽送的爽快!
「主人在奸弄惜儿……惜儿好快活……」柔惜雪哀戚之声又曼妙婉转,每一下都像被插进了肉里头,心肝都像要被插得从胸腔里跳出来。肉棒挑开洞口,直探藏匿于幽深的敏感花心,美妙得难以抵挡。女尼眉舒眼媚,悬空的臀儿起起落落地筛动,一片狼藉。
「问你好不好看,答的什么?」吴征笑骂,连着几下重挺之后,将肉棒插到最深,压着花心嫩肉转动腰杆碾磨。女尼哭叫着哀啼,险些背过气去。
「好看……」
「什么好看?」
「主人奸弄惜儿的样子好看……」柔惜雪气息奄奄,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一边答一边啜泣连连,娇弱不堪。幸好吴征并未一心用强,否则抓住时机再狂捣猛送,非得把她弄得晕过去不可。
「这才乖。」吴征低头与她一阵深吻,吻得柔惜雪喘息更急。幸好幽谷被蹂躏了一通之后肉棒静止不动,才得片刻止歇。
柔惜雪咬了咬唇瓣,微觉凄然,不安道:「夫君莫要停下,惜儿受得住。」
「傻瓜,你受不受得住,我不知道么?」
柔惜雪现今身子骨弱,当真挨不住吴征连番征伐。两人在文殊院交合了一回之后,回到小院吴征便由她服侍,更不做任何忍耐,该射就射,就是怕伤着了她。
「那……夫君这样……会不会难受……」
「不会,惜儿的身子这般好,一会儿照样射个畅快,把惜儿身上弄得黏黏的,哪里来的难受?」吴征起身又攀起柔惜雪的玉腿,这一回抓在她浑圆的腿肚子上,
不叫她使力,道:「我们的修行从这一回开始,今后就会越来越好,就算整夜整夜的欢好,你也不会承受不住。」
柔惜雪又羞又喜。喜的是武功将回到自己身上,再不是弱不禁风。羞的是今后好一段时光,两人都将连夜欢好不停。想起吴征先前所言,要把身体里的每一处腔道都变成他的形状,实在不是虚言。念及此处,柔惜雪一阵心悸,幽谷却是一阵收缩,自行沁出一汩花汁来。
「谢谢夫君。」柔惜雪只觉压着自己,深入自己体内的男子几有再造之恩,她除了一个谢字已不知该说什么感恩之言。女尼挣扎着挺起背脊悬空,双臂支撑着娇躯,先送上个甜到发腻的香香长吻,才松口道:「主人不必垂怜,惜儿想看着主人……把惜儿从里到外都奸弄得黏黏的……」
「这就来了,看清楚!」
吴征奋力一抽,粘腻的花肉好似胶在肉棒上,被生生从花径里抽出洞口。那花唇分开,花肉外翻,香骚淫液闪着津津亮光。这媚肉又吸又咬,着实让人挨不得,不仅柔惜雪看得心惊胆跳,凭空又泄出汩花汁,吴征也闷吼一声,将肉棒飞速插回这处艳肉里深深扎根,才能稍缓欲火。
直起直落,狠出狠入,一轮轮深插到底的滋味,美到了心田深处。强烈的充实感,让柔惜雪失神似地随着每一次插入而惊叫。一身雪肌全敷上情欲的粉红,花汁不要命似地倾泻而出,仿佛看着自己黑绒丛生的幽谷被反复插弄,比在菩萨座前交合还要更加刺激,更加催情。
男儿的征伐却无休无止,每一下都尽根到底,再狠命地抽离,抽送之快令龟菇雨点一样敲打着花心,且越战越勇。耳听得胯下美妇的呻吟声越发高昂,呼吸纷乱,吸气时尽是抽着冷气的声音,吴征也兴致越发浓烈。
「好个骚浪的艳尼姑……」
柔惜雪万分羞涩,玉骨之躯却享受无比地自行迎合每一轮抽送,连悬空的臀儿都不要命似地筛动着抬高,迎合肉棒落下之时能插得更深更重,让媚肉更加肉紧。
「要来了……全数接住,一滴都不准漏出来!」吴征闷吼一声,面红目赤,闪着嗜血的凶光。
「是……」柔惜雪娇躯没来由一阵大颤,深吸了口气,双掌抓牢了床单,迎接销魂一刻。那幽谷间的媚肉仿佛有了意识,一阵强似一阵地收缩,抽紧!
穴心里传来强劲的吸力,一下就让人觉得无比贪婪,不仅要把大汩的阳精吸出来,还要牢牢地含在花径里。即使泄身之后花房松软,又被巨物开拓得一时难以合拢,也不能漏出半分。
这强劲的吸力便是男儿的销魂窟,吴征把持不住,精关一松,顶在凤宫之口的龟菇猛然激射!
强劲的水柱冲刷着花心软肉,柔惜雪只觉小腹之间忽然涌出股暖意四面扩散,将四肢百骸全然吞没。轻飘飘,浑不受力,又有股神奇的力道让娇躯不住地痉挛。
那花心欢畅地回应,颤抖地在龟菇马眼上来回点扫,两人一同发出叫声,一低沉嘶吼,一高亢呻吟。
「夫君……」柔惜雪牙关咯咯冷战,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弹起死死搂着情郎。喷香的珠唇死死吻住吴征,胯间却逼命似地扭动。腴润的腰肢之下,丰臀像只白玉磨盘旋磨着,将龟菇卡在凤宫深处翻搅着无数波涛。什么吸紧了,接住了,在这至激至情的一刻都抛到九霄云外。
吴征同样使出了浑身气力,以他的姿势虽只能小幅度的抽送,但力道十足之外,更让抽送密密频频。啪啪啪的撞击之声大作,密如瀑布敲打着岩石。两人均逼命一样扭动,一个想把对方都吃进自己胯间,另一个则想扎得更深。
「惜儿不成了……」柔惜雪胡乱地甩着头,本能地抛起坐落,猛然间脱力掉下龟菇正中花心!巨大的快意袭遍全身,女尼花汁喷洒,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瘫倒在吴征身上,气息奄奄道:「夫君奸弄得惜儿……又尿将出来了……」
第十二集 山秀芙蓉 第一章 将期轩冕 欲冠群英
经过了一夜宵禁,天光放亮时镇海城又忙碌起来。贼党闹出的事情影响了百姓日常生活,但日子还要过,镇海城的繁华在风波过后依旧。
风泊客栈在镇海城的最中心大街处,比起城门口的几家来当然更为奢华舒适。
杨宜知醒来时,正对着窗明几净,天日正好。
从大牢里被放了出来,摆脱了暗无天日与臭虫满地,到这家镇海城最好的客栈里用柚子叶跑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又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才来得及感慨。 从小到大,委屈也不算没受,但这么大的委屈还是第一回。受人冤枉也就罢
了,那大牢真是……就算在牢里已尽可能被优待,杨宜知也绝不想再进去呆上哪怕一刹那。
幸亏掌门师兄来得及时,杨宜知感慨一声。自小到大两人相厚,吴征将他救了出来,也不怪罪,只拍了拍师弟的肩膀,摇头道:「是他。我已清理门户。」
杨宜知默然,总是传道授业的恩师,也曾是自己的骄傲。可这样一个人,真实身份却是门派大敌,杨宜知百感交集。昨夜倦得很快入眠,今晨一起,虽是风和日丽,依然有难言的惆怅。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却老实不客气,店小二绝不敢这么敲门。杨宜知一骨碌爬起来,清水抹了两把脸整好衣冠,赶忙开了门,门外来的居然是二师兄戴志杰。
「没吵着你安歇吧?」
「没有没有。」杨宜知陪着笑,拉椅子请师兄坐下。相较而言,吴征一向和颜悦色也开得起玩笑,杨宜知对掌门师兄虽尊重,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规矩。对这位不苟言笑的二师兄,他反倒更加惧怕一些:「二师兄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戴志杰瞪了他一眼,倒没开口呵斥,反而宽慰道:「辛苦了。」
师兄弟之间对视,目光温暖而哀戚。顾不凡一生对门派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到头来教子不善,妻子二人背叛师门坑害忠良,他以死尚不足以赎罪。作为弟子,戴志杰日以继夜想为师尊洗刷污名,杨宜知现下也背负了同样的前尘之罪,不由升起同病相怜之感。
「这有什么。」杨宜知苦笑,两兄弟心意相通,他也拉开椅子坐下道:「今后才有的苦咯……」
「掌门师兄没怪你,不必如此。」
「他也没怪你。」杨宜知瞪了戴志杰一眼,道:「对了,掌门师兄如何了?
二师兄既然来了,何时一同去拜会?」
「他没空,所以才特地着我从烟波山乘扑天雕赶来。」戴志杰意味深长道:
「掌门师兄重伤在身,倪,冷两位仙子日夜守护,无论生人熟人,一概不准靠近!」
「哦……」杨宜知心下恍然,强抑振奋之心道:「掌门师兄闭关疗伤,不可前去打扰,待他伤愈我再去便了。」
「你心中有数就好。这段时日镇海城的相应事务,我代大师兄暂时打点,你来帮我。」戴志杰瞥了师弟一眼,面泛恶心之色道:「我还带了个人来,扔在掌柜处看管,你自己去领。」
「谁呀?」
「还有谁?」戴志杰忍不住冒火道:「当然是火虎堂的厉白薇,掌门师兄待你真是够好的了!冷仙子已废了他的武功,掌门师兄刻意交代过,这人女子的那一面没听说做什么恶事,也就罢了,男子的那一面血案累累,三日之内务必毁去!
至于其他,看你受了那么大的罪,由你处置!」
「是是是。」这种癖好昆仑派上下就他一人有,吴征对此异常反感,这一回【法外开恩】,杨宜知喜出望外道:「谨遵师兄吩咐。」
「门中叛徒之事,我问过掌门师兄,他说我们昆仑派不搞连坐,更不怪罪于你。」戴志杰起身欲行前又吩咐了一通,望着笑嘻嘻的杨宜知道:「你跟我装没事人没有关系,到了掌门师兄面前不要这般。掌门师兄宽宏大量,赏罚分明,他知你心里苦。你我都曾逢其事,我也懂。」
「二师兄放心,我这一生都是昆仑弟子,杜中天也终归曾是我师父。掌门师兄不搞连坐,但是过便是过,授业之师犯的错,做弟子的理应承担。二师兄不也是这么做的吗?」杨宜知欠身郑重道。
戴志杰板着脸,半晌后道:「快去领人,该干嘛他妈的干嘛去,尽说些废话。」
……………………
晨光灿烂,日上三竿的时候,闹中取静的小院里也终于有了人声。
凉亭石凳上,年轻的男子神采飞扬地说着故事,身旁的女尼则垂着头,嘴角泛着一丝微笑,正听得入神。
「紫霞深陷险境,至尊宝面对着紧箍和观音菩萨的忠告,我猜他心里一定是万分愿意带上紧箍的。因为除了戴上紧箍之外,想救紫霞别无他法。可惜戴上紧箍之后,和紫霞就情缘断绝,再无相见之日。所以这一刻,至尊宝一定十分为难,你说,他是戴呢?还是不戴呢?」
男子似已全然投入到精彩的故事里,耳听身旁有悉悉索索的响声,又过了片刻才偏过头去。只见女尼手上多了一顶以柳枝编就的圆环。她看了看显是十分满意,将圆环朝头上一戴,双手合十,却又扭身连连,摇头晃脑。活像个刚戴上紧箍受戒,仍不安分的顽皮新僧,十分可爱。
男子失声而笑,摸了摸柳枝环道:「他当然戴了?」
女尼点了点头,柔声道:「他若真爱紫霞,就一定会戴。着眼于前,才有将来,这个道理就像……就像……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额?这类比还真新奇,有道理!」男子开怀地笑了起来,摘下女尼的头环道:「你能这么想我高兴得很,欢迎回来,天阴门柔掌门!」
柔惜雪双手维持着合十之姿,闻言躬身一礼。内息在体内流动,虽弱,虽阻滞多多,但她仍时时刻刻鼻尖发酸,想要流泪。这样的内力,渴盼了多久,四处晨光下仍觉犹在梦中。
重伤之后报仇无望的消沉在这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她不仅重新拥有了力量,还有一个强有力的好伴侣。风华正茂的吴征,一次又一次地翻转乾坤,化不可能为现实。柔惜雪心潮起伏,对身旁的少年郎越看越爱,满心感恩与欢喜。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着眼于前,才能争取将来。」吴征拍了拍柔惜雪。女尼丹田已毁武功全失,经脉里又残留着无数散乱的内力。所以吴征传给她的,几乎是未经修改的《道理诀》。柔惜雪不明神经与细胞之学,吴征只能在交合时引导她的内力运转。这女尼天资之聪颖当世屈指可数,靠着【死记硬背】强行开辟出新的运转路线。假以时日,待她圆融贯通,仍是不可轻视的高手。可惜她丹田已毁,不能再温养内力,想要恢复从前的武功已不可能:「报仇雪恨,我们一定能做到。」
柔惜雪自小到大,从未像现在这般信心十足。在这样一座强大的吴府里,即使是暗香零落也不再那么可怕。女尼深吸了口气,她现下全身心都要投入的,就是让吴府更加强大起来,陪伴吴府的主人迈出最重要的一步——跨上武学的登峰造极之路。
「从今往后,唯吴掌门之命是从。」柔惜雪庄重说完,又弯眉妩媚一笑,倚在吴征怀中甜甜地道:「主人,该修行了。」
「正是。」吴征拍拍腿起身,道:「请惜儿指正。」
「惜儿不甚荣幸。」万料不到有朝一日,会在小院里陪伴这位天阴门衰弱的【罪魁祸首】渡生死玄关。小院里没有醉舞绮席,没有清歌绕梁,只有孤孤单单两人唇齿相依。在他没有跨出那一步之前,不会有人进来,他们也不会出去。柔惜雪痴痴地想着,以吴征的资质,数月时光足矣。数月太长,金山寺一役过后,外界风起云涌,必然有许多变化,吴府还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数月又太短,仿佛转瞬即逝,她已觉这处小院好过梦寐以求的西天极乐,不舍离开。
吴征倒提长剑,剑尖点地,闭目微扬首,一呼一吸之间,澎湃的内力在四肢百骸间奔腾。他的内功已积累得极其深厚,胜杜中天如探囊取物,力敌屠冲二十余招互有攻守。新得柔惜雪的玉骨之躯后,已完完全全站在十二品的门槛前。但是武学不是筹备粮米,只需不停堆积到数了即可。境界就算近在眼前,也有看得见摸不着,一辈子难入其门的可能。
剑锋寒光闪烁,剑尖一颤,长剑翻转,吴征平平刺出一剑,令柔惜雪目光一亮。这一剑朴实无华,甚至不带丝毫烟火气。但是武功就是这样,修行过程中往往眼花缭乱繁复无比,但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大道至简。一拳,一脚,一记直刺横劈,简简单单中力道雄浑,让人难以匹敌。似祝雅瞳的【迷梦八式】这等高深武学,则是绝顶高手都不会轻易使出的搏命之招。
柔惜雪精研天下诸多门派武学,眼光不仅高,还十分独到。吴征这一剑力贯苍穹,又能使得举重若轻,相比他在金山寺里的武功,分明又涨了一截。柔惜雪不禁感叹【道理诀】的神奇,不仅在内力运行之道上独辟蹊径,双修之法也是功效如神。据吴征所言,双修只可为辅,不可为主。这等速成之法,双修的次数越多,时候越久,效用也就越低。但眼前自己【新鲜热辣】的玉骨之躯立竿见影,还是让女尼芳心可可,羞意连连。
吴征一剑既出,后招源源不断。只见他剑势如潮,翻翻滚滚,神在剑先,连绵不绝。出招看似心不在焉,其实每一式都有迹可循。发剑看似遵循招法的条条框框,细微处又随心所欲。
这一套天雷九段五十余招打完,吴征收招,满心期待地看着柔惜雪。练功是正事,两人再亲密也不可嘻嘻哈哈。——就连在桃花山谷底,溺爱如祝雅瞳也不苟言笑。柔惜雪也是一样,更不敢稍动旖旎之心。
「这一路使得怎么样?」
「杀气太重了。」
「昂?」吴征大吃一惊,他对今日这一路剑招最为满意的地方,就是信手拈来,举重若轻。尤其是每一剑都有鬼神莫测之机,还能不带烟火气。这么空灵神妙的剑招,居然被评价为杀气太重,心理上着实有点难以接受。
「你的人虽然没有杀气,可是,这里都是杀气。」柔惜雪纤指在吴征身周画了一圈,只见他身旁的花草至今依然摇晃不绝,扬起的尘灰也未落尽:「你现下的样子只是刻意为之,一身杀气想藏起来,可惜藏不住,说明你离真正的随心所欲还差得很远。」
吴征挠挠头,果然草木摇杀气,这一下被打击得不轻。也还好是柔惜雪,若是换了祝雅瞳,就方才志得意满的劲儿只怕已一棍子敲了过来。
「再练。」不爽归不爽,柔惜雪说的确有道理,正中吴征软肋。他心中也不由一凛,每回双修过后,功力总有长足的提升。在与柔惜雪双修以前,也满拟晋升十二品修为是当然之事。得柔惜雪点醒也有些自责——以祝雅瞳之聪慧,还要入江南游历十余年,历经多少生死关头才能跨越那道门槛。以陆菲嫣积累之深厚,同样要闭生死玄关苦修数月。天下间哪有多少易如反掌?何况是武道极途。
「不着急,你跟着我试试。」柔惜雪取了根树枝当作短剑——她刚刚恢复内力运转,功力甚浅。女尼也是一剑刺出,但招式与天雷九段的气势雄浑全然不同,只是云淡风轻,简单得几乎简陋,就是一剑直刺,全天下没有人不会。
「嗯?」吴征虽有疑惑,但已跟着柔惜雪的剑招使下去。直刺,上步直刺,横劈,挥砍,斜挑,剑招之中最为基本的路子一遍又一遍地演下去。
柔惜雪心中自有慧剑,以她眼光之高,自然一眼就看出吴征武功的缺陷所在——根基不足。缘由不是吴征从小偷懒不下苦功,而是功力进步得太快。天资极高者也需要三四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他二十岁出头就已办到,用于打熬根基的时间自然不够。这一点与祝雅瞳不谋而合,自从桃花山谷之后,祝雅瞳对吴征打熬筋骨,筑实根基的修行就没有断过。
这一练不知不觉就练到天将入夜,完成一天的功课之前,最后一遍柔惜雪才将剑招略作改变。改变简简单单,吴征瞥一眼就能明白。不过是直刺途中忽然偏了一寸,上步直刺的步子小了些,刺的方位低了三分。吴征却一招一式使得分外凝重,这些根基之外的点滴改变看似不大,但天下间所有繁复至极的招式都由这一点一滴的改变,增加而来,以他现下的武功,体悟起来比初学武艺时分外不同。
……………………
时光荏苒,转眼间金山寺的激战就过去了大半月。这一日,盛国皇帝先发国书,再颁圣旨。国书中谴责大秦朝堂纵中常侍屠冲,昆仑派弃徒,暗香零落贼党杜中天暗中残害盛国百姓。圣旨则下令屠冲于紫陵城门外荒郊曝尸三日,杜中天十日之后于菜市口凌迟处死。再有犯者,以上为例!
这是张圣杰二十日里第四次在金銮殿的朝会上龙颜大怒,怒火之盛前所未有,几至暴跳如雷。君王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国境内出现刺客。何况针对的还是吴征,于友情,还是于他对盛国的至关重要,都是君王大怒的原因。凌迟处死这样的重罪极其罕见,盛国人人赞颂的明君初次降下这等罪责,还是御笔钦点,杜中天这辈子也算不枉了。
当日屠冲的尸体就被挂在野外。风烛残年的中常侍大人被剥得赤条条的,他死了已有二十余日,盛夏时节虽用了最好的药物,尸体也已枯干。更兼臭不可闻,四周虽有人指指点点,也无人愿意靠近。除了依稀能见他的轮廓之外,胸口两道掌印清晰可见。
从印记来看,这是一双好看到极点的纤手,若非绝色美人,万万长不出这样秀美的一双手。可这两掌打得屠冲胸口深陷,大片的胸骨寸断,体内淤血干透之后,印记已全然发黑,触目惊心。这位美人显然是含怒全力出手,不留丝毫余地,才将屠冲这样的大高手一击致命。天下间有这样功力的美人屈指可数,江湖中人轻易都能想到是谁。至于她为何暴怒,各种猜测的流言纷纷,不一而足。
气派又低调的吴府仍像平日里一样大门紧闭,让常人生出敬而远之的畏惧。
午后一顶轿子从皇城门口直抬到府里时,大门才开了片刻。
祝雅瞳下了轿子,轻舒了口气。以她的长袖善舞,自然不会应付不来朝中的人情世故。以她的功力之深湛,也不会因这点公务而觉得疲累。唯一让她不舒服的,就是这身朝服。
朝服剪裁宽大。虽陛下为了照顾祝雅瞳身为女子,请了宫中御用的女红专门为她量体裁衣,但祝雅瞳并未一位追求美丽。说来也好笑,她当初代表吴府入朝为官,最让吴征为难的,便是她的艳冠世间。以她的姿色,谁人不想一亲芳泽?
穿上朝服之后,带着七分美艳,三分官威的模样,凭空又让人添了几分征服欲望。
若这身官服再依她的身材定制,衬托一身曲线玲珑,这朝会到底还开不开了?
所以祝雅瞳的四品官服只是裁剪得小了些,连腰肢都不束,裹在身上依然宽大,穿了小半天下来浑身的不舒服。
「夫人回来了。」玉茏烟正在花厅里,见了祝雅瞳忙迎上去,挥手吩咐闭了厅门,为她取来早备好的衣物,将屏风拉起让祝雅瞳换衣。
这也是近来吴府新增的规矩,祝雅瞳实在对朝服的不舒适难堪忍受,回府以后甚至来不及回到后院就想脱下。时不时又有些事务要与她商议,一拖延更觉浑身难耐。府上诸女心细看得真切,于是每逢朝会就为她备好衣物,下朝后就在花厅里更换。此事不为外人所道,就是这间花厅凭空添了一份香艳。
「你今天回来得倒早。」祝雅瞳换上舒适的长衫,惬意地抿了口温茶关切道:
「莫要太累啦,有什么事,慢慢来就好。」
「自从修习了武功,一点都不觉得累。」玉茏烟低声道:「妾身笨得很,更要加倍落力才行。对了,有件事要先报与夫人知晓。吴郎今日传信,说待他出关之后,请柔掌门来二十四桥院援手。妾身手上一摊子事情都与贼党有关,柔掌门几乎醉心于此,她的见识又远非奴家可比。妾身早觉力不从心,柔掌门前来相助,正解了燃眉之急。另外……吴郎说柔掌门也正重修武功,正巧与奴家做个伴儿。」
「征儿现下已是大将之材,所作所为都是深思熟虑,我觉得不错。」祝雅瞳嘴上称赞,心中暗暗羞恼,刚想说柔掌门是我师姐,又觉此言大大不妥。再一想吴征与柔惜雪正双宿双飞,爱子人生中极为重要的阶段正与柔惜雪一同渡过,微觉吃味,不自觉地嘟起香唇。
「是……今日朝堂上那么多事,没有意外吧?」
「不好说咯……变数多多,接下来又得闹腾一段时日。就你们老爷乐得清闲,借口重伤闭关享他的艳福,把咱们退出去挡风挡雨。」
「嘻嘻,妾身实在想不到柔掌门居然……居然……嘻嘻……」
柔惜雪动情的因由还只吴征知晓,连倪妙筠与冷月玦也不明所以,但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尼姑动春心,还是全天下最厉害,最虔诚的尼姑,玉茏烟想起都觉忍俊不禁,又大感旖旎。
「扑哧……」祝雅瞳也觉好笑之外,更感傲然。二女交头接耳两句,祝雅瞳才问道:「雁儿回来了么?」
「早夫人小半时辰已回来了,正在后院与陆妹妹一起。」
「走,我们一道儿去,让湘儿也来。」祝雅瞳携起玉茏烟一同行去后院。入了院门,玉茏烟去知会瞿羽湘,祝雅瞳先去寻陆菲嫣。
吴府一派和谐,但诸女私下也各有交好。譬如韩归雁早年不喜陆菲嫣,相互了解与一同出生入死之后却情同姐妹。早年在成都吴府,祝雅瞳常有夜半偷偷去瞧吴征的行径,也不止一回看见爱子与陆菲嫣激情四射的欢好。以韩陆二女的交情,以及颇为相似的身段,爱子贪图香艳,将她们一同摆上床榻联席共枕是意料中事。今日既然撞上了,祝雅瞳沿途忽而童心大起,想要听听二女私底下会聊些什么。
陆菲嫣已是十二品的修为,祝雅瞳想要瞒过她殊为不易。但今日既为提前知会,以有心算无心,祝雅瞳自忖短时间内也不会被察觉。反正瞿羽湘闻讯之后必然赶来,也听不了多久。
计较已定,祝雅瞳一提内力,脚步越来越轻几近于无,待得陆菲嫣的小院映入眼帘时,她的人影都似在阳光下模糊起来。
小院里有外人难以听清的莺声燕语。韩归雁虽未上朝,得知陛下动手的消息止呕,心中自有明晰判断。今日练兵已毕就早早归家不敢有片刻耽搁,已预料到祝雅瞳下朝之后,必然有事相商。
陆菲嫣在院里安坐。诸女各自忙碌,府中内外大小之事都由她主持。美妇性情外刚内柔,又是大家闺秀出身,将府内外打点得井井有条,分毫不需旁人再操心。韩归雁回来时,她刚忙完一天的事务在小院里稍歇。
张圣杰发国书,颁圣旨的事情轰动紫陵城,陆菲嫣更提前就收到了消息。三国之间短暂的宁静必然会因此事而被打破,陆菲嫣近来时常心中捏着把汗。不知道这次的战事能否顺风顺水,不知道吴征能不能踏破玄关,二者之间息息相关。
她与柔惜雪接触甚少,了解不多,也不知女尼能不能助吴征一臂之力。
正胡思乱想间,院外门扉响动,韩归雁迈着一双修长美腿笑盈盈地来到。都是忙碌了大半日身心俱疲,二女互相寒暄放松了好一阵,女将才察言观色问道:
「在为吴郎的事情担心?」
「没有啊,你还不知道他么?想做到的事情一定能做到,而且,这一回算是
水到渠成,没甚么好担心的。」陆菲嫣早收敛了忧色,还是瞒不过韩归雁一双慧眼。她被戳破心事,镇定地面不改色,微笑答道。
「真- 的- 吗?」韩归雁眯着眼嘴角玩味笑着,叹息道:「嗨……十二品绝顶高手这种事情,在你们看来好像吃饭睡觉一样易如反掌。我这种凡人,是不配与你们探讨个中玄奥咯。」
「扑哧,谁让你懒惰不肯修行。」陆菲嫣被她的一本正经逗得乐了,点着桌面道:「你要是肯下功夫,十二品也是迟早的事。」
「难难难!根基就打得不算好,而且人家哪里是懒惰不肯修行?分明是忙得没工夫练武。」韩归雁妙目一瞪,撅着嘴诉苦,又手支下颌疑惑道:「姐姐,你说柔惜雪武功全失,吴郎为何还选中了她?她……到底能不能成?」
这些问题陆菲嫣心中早已思量了无数遍,闻言依然不露忧色答道:「柔掌门成名已久,又精通诸多门派的武功,博学多才。吴郎的武功路子本也庞杂得很,尤其是内功,双……修而得的高手内力就有七道之多,想要条条理顺,柔掌门最为适合不过……」
陆菲嫣说到这里,祝雅瞳刚摸进小院不久,她不敢再靠近。陆菲嫣声音不大,传来已隐隐约约,但祝雅瞳运足耳力,一切尽收耳里,心道:「雁儿,菲菲,湘儿,玦儿,我,妙筠,还有师姐,高手的内力恰好七道。菲菲所言甚是有理。」
她心中一计议,忽然打了个寒噤,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她面色发白,再一想陆菲嫣说得真切是高手内力,其间必然不含玉茏烟在内,这七道内力计算得分毫不差。——连祝雅瞳的也已计算在内!
祝雅瞳生平仅见地全不知如何是好。所幸脑子没有乱成一锅粥,略一思量,便料到吴征在桃花山谷底功力大进,以二女对【道理诀】的了解,猜到些什么也是情理之中。她默运元功强行平定心神,不敢露出异样来。
陆菲嫣侃侃而谈,韩归雁听得出神,未发现美妇目光朝门外一跳,面色也白了几分。她虽惊不乱,缓缓续道:「你久在将门,当然知道会与教导是两回事。
柔掌门指导弟子之能无出其右,吴郎选她,我倒觉得是上上之选。」
「原来如此……」韩归雁托着香腮恍然大悟道:「我还道咱们府上两位高手,哪一位都比柔掌门现下要强得多,为何吴郎不回来与你们双修修行,偏生选了柔掌门,原来有这么一番道理。」
「你呀……在我这里说就算了,旁人面前万万不可说漏嘴。最好在我这里也不许提!」陆菲嫣羞恼道。
「啊……放心,不是在你这里,我断然不会说。唔……姐姐说的有道理,此事一字不提最好。」
「就是!吴郎和祝夫人自有计较,我们莫要多事。」陆菲嫣目光闪烁道:
「我们约定,方才是最后一次?」
「好……」韩归雁略有迟疑,还是答应下来,话语间颇有为难之处。
「你莫要太担心,其实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他们若不说,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此事太过重大,我们更不敢轻举妄动。」陆菲嫣正说间,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祝雅瞳扣着门扉,不多时玉茏烟与瞿羽湘也来到。诸女坐定之后,祝雅瞳道:
「知道你们都担忧朝堂之事,我一回来就约你们来,正要分说清楚。老爷正在闭生死玄关,在他回来之前,咱们也要把诸般准备先行打点好。这一战比起先前陛下主动出击还要更加凶险,许胜不许败,且国境之内寸土必争,寸土不可失。老爷的意思大家都清楚,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掌门师姐当下是上上之选,不必疑虑。
老爷功成出关回府之后,我会再助他稳固境界,同样不惜一切代价……」
她说话时几度与陆菲嫣目光相碰,内中深意,只有二女心照不宣。陆菲嫣面色微红,哪里再敢多看祝雅瞳逼视的目光。
祝雅瞳的不惜一切代价让小院里的空气都紧张起来。又是一场盛国需倾尽所有的决战,又是一场吴府上下需要群策群力,协力同心的决战。
「霍向二贼在川中忌惮屠公公,生怕过分逼迫之下屠公公玉石俱焚。十二品高手搏命一击威力难当,二贼也有伤亡的可能。这二贼现下地位高了,已舍不得自家性命再有任何意外,自不愿与屠公公殊死一战。逼迫屠公公来镇海城,正是一石二鸟的毒计。现下好了,屠公公死在我的掌下,临死前重创征儿。如今征儿生死不知,我呢,就每日装作没事人似地上朝,甚至比平日还勤谨些,八成是要粉饰吴府的太平。一切合情合理,霍向二贼驱虎吞狼之计得逞。」祝雅瞳闪着灵动的目光,笑眯眯道:「二贼现下或有些许疑虑,待我过段时日也闭关不出之后,二贼非信了不可。」
「祝夫人您歇一歇。」韩归雁甜甜地卖乖讨巧,道:「屠公公一死,霍向二贼最后一丝忧虑也已打消,与梁俊贤火并迫在眉睫。二贼本就占据上风,梁俊贤难有好下场。此后二贼兵发江州欲一统大秦也在预料之中。陛下往大秦下了国书,两国交恶,大秦又腾不出手来。燕国想一雪前耻,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栾楚廷新帝登基就吃了大亏,无论什么原因,都必然要抓住机会进犯盛国。」
「陛下为何要如此做?这不是给燕国造了个天时地利的好时机么?」玉茏烟不解问道。
「因为这是陛下给燕国的好时机,对燕国本身而言,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韩归雁详解道:「寿昌之战前后,燕国不仅损兵折将,更荒废春耕。寿昌一带二十余座城池误了春播颗粒无收,至今仓廪不实,还在恢复元气。于时局而论,此时是最好的良机。于燕国准备而论,就不是好时机。陛下正是要借着屠公公一事,逼迫燕国打一场有天时,却无地利人和之战。」
「奥……」玉茏烟也想透其中因由,道:「但是……大秦会不会来搅局?」
「不知道。」韩归雁道:「一切都在未知之数,但大秦这一回不会袖手旁观,
就算不参与战事,也一定会做些什么。其实,大秦的搅局从现下就已开始。燕盛之战难以避免,朝臣一定会以与大秦国是敌是友争论不休。」
「不错,我今日看黄门侍郎安乐水就几番张口欲言。倒是个沉得住气的,生怕临阵磨枪考虑不周,生生忍住了没说,以免落人口实。」祝雅瞳将朝堂上纷乱百态说了一遍,道:「这人是林博士昔日门生,我观察了几回,林博士被拿下他愤愤不平,就是与老爷有旧恶,借机定然会来寻事搬弄是非。这些事虽小,也要一一处置得宜。」
「这人是准备在朝堂上发难?」韩归雁皱了皱眉。
「多半会借题发挥。」祝雅瞳冷冷一笑。
吴府现下频频出力,助盛国抵抗燕国威压,但吴府真正的仇敌乃是大秦国。
无论是梁家的皇帝,还是欲篡位的霍永宁,都与吴征仇深似海。燕盛两国激战,理顺了国内矛盾的大秦国就成了巨大的变数。无论是敌是友,都需做好充足的应对准备方可。
如今朝堂上有主张力拒大秦的。陛下因屠冲与杜中天之事雷霆震怒,交好已无可能,不如借大秦国内乱不休,于边境囤兵御守。大秦国因内乱之故国力大损,盛军扼守江州陆路,再于葬天江狭窄处断其水路之兵。大秦国火并之后人困马乏,又需大量整顿,不是盛军敌手。
也有主张与大秦联手的。用兵不可光凭血气之勇,燕国强大,秦盛二国正该缔结盟约,共抗强燕才是。若各自为战,难免被各个击破。两国联手不过政治之交,别有目的,又不是结交好友非得肝胆相照。国事为重,不必为了一两个人的小事情而撕破了面皮,误了大局。
这样的争论会一直持续下去,韩归雁道:「近日我也抽空多上朝去吧。」
「不用,雁儿已经很辛苦。这点小事情,我自会应付。」祝雅瞳自信地一笑,正色向诸女道:「世途虽难,我们也走到了今日的局面。这一战会比寿昌之战还要惨烈,但我十分期待。老爷在江州初鸣啼声,历经磨难之后终于要大放异彩,名震天下。届时三国群英齐聚,老爷辉耀全场,咱们都要给他增光添彩,莫要错过这场盛会!」
「是。」
诸女同声齐应。韩归雁心中暗道一声奇怪,祝雅瞳今日颇显亢奋,也不愧是她,句句不离吴征。旁人还担忧吴征能否顺利突破,只有她视作理所当然。这份深沉刻骨之爱,即使两人间有许多不妥,也让了解内情者无可指摘。唯独陆菲嫣垂下的目光连连闪烁,似乎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