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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剑飞翼扬修罗沙场
今日练兵,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不可有丝毫大意与随意的。梁兴翰金口玉言,练兵是替圣上练兵,这一个替字便让一切要求跃然而出。
一身装扮由林瑞晨与陆菲嫣一同打理,昆仑弟子练兵,着装不仅要有军官的威武与威严,也要有昆仑派的特色。昆仑派标志般天青色锦袍着于内,外罩一身斜挎的锁子甲,甲衣只覆盖住左肩,右肩仍是青衣。吴征哭笑不得,帅是帅气,可是真上了战场好像没什么卵用?
「看不起这套盔甲?」林瑞晨狠狠指了指吴征的额头道:「大秦国里可没有几套比这身更轻便的战甲。战场上武功虽然受限,也不是全无作用,你自己的轻功就不错,这么一身护住要害又轻巧的战甲,可不是最适合你?」
原来如此!
吴征赶忙起身谢过。林瑞晨自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胡言乱语,既是在大秦国都有数的宝甲,昆仑派想来也是珍藏已久,如今披在吴征身上已是莫大的恩宠。拿起昆吾剑,这一身行头都是师门为他量身定做的,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吴征抿抿嘴唇,念及心中的小九九,倒有些讷讷地不好意思。
天光放亮,吴征早早入宫。
八角园位于皇城西南角,平日里是秦皇兴致来时欣赏歌舞的所在。地方宽阔敞亮也没什么遮挡物,二百人的军阵放在这里操演再合适不过。
名册已提早交给屠冲,中常侍大人不敢有片刻停留便安排了下去,只是交代的方式差异巨大。吴征早已得了暗示,这件事自然明白该怎么去做,也知道他必须要做。——要杀杨修明,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辰时集合,每日操演四个时辰,每个时辰中间有小半时辰的休息时间,要将这帮妃子,宦官,宫女组成的杂牌军训练成阵并不容易。且有的身负武功,有的则连走路都要人扶,一些底层的宫女与宦官或许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但骄横惯了的有品级的宦官宫女也不少,更不用说妃子了。吴征肩上的胆子并不轻,在构思整个事件的脉络之前也做了充分的考虑。阵法的功用可待评说,里头的说法也有周旋的余地并不需要过于操心,困难之处在于能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二百人顺利成阵,一旦失败,圣上震怒之下随便扣一顶乱军心的帽子,吴征的脑袋是不可能保住了。
相关人等的聚集稀稀拉拉三三两两,有提早来的,也有准时来的,不过时辰到点,左算右算也只有一百八十七人,少了十三人。而即便准时来者似乎也都懒懒散散,似乎来参与便算完事。仅有得了屠冲特别交代的有限几人精神抖擞不敢大意。吴征目光一扫,大致猜到是最早在名册中以朱红砂笔勾出的人选。
来人中比起吴征这个新鲜热辣「八品大员」品级还低的不多,就算低了也好歹是服侍皇上妃子的。羽林卫?我呸,不就是个护院么?至于那些态度端正者更是个个身居高位,屠冲亲自发了话关照过的,还需卖吴征的面子不成?
现下的局面却让吴征相当满意,与他所料并无偏差。拍了拍唯一向他套近乎的小春子肩膀,低声嘱咐一句:「用心些。」吴征行至临时搭建的点将台,清了清嗓子道:「下官奉圣命试演军阵,劳动诸位大驾,先在这里谢过。」说话时笑吟吟的一脸谦卑恭敬,明显是被这近两百人的豪华阵容给镇住了。
一百来人中不少是怀着给吴征下马威看看的心态,见这位率先认了怂,都不由心中一松。毕竟操演不是件轻松事,虽说谁也不敢坏了圣上的事,但过程中能有些特殊照顾也是好事一桩。两位妃子甚至向吴征露出一个笑容,虽神情傲然居高临下,终究是个善意的表示。吴征忙欠身微笑回礼,娘娘看得起可不是倨傲的理由。
下了点将台,吴征先到两位妃子身前下跪行礼道:「两位娘娘千金之躯驾临此地,下官心中甚愧,恕罪恕罪。」
安抚了两位妃子,又向一干总管级太监问好,杨修明也在此列。他虽之前受玉茏烟牵连倒了霉,但在之前可是久居宫中,也混到了敬事房首领太监一职,脑瓜子的灵光是不用说的。屠冲自然不会再提携这位恶了圣上的倒霉蛋,但杨修明了解事情的经过之后细细思量,发觉这是个天大的好事。这等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的功劳是谁也无法视而不见的,说不准就是个翻身的天赐良机?即使无法再入圣上法眼,领些赏赐也是不错的。冷宫一带不是疯子便是傻子,更是连衣食都短缺,还能榨出甚么油水来不成?
因此杨修明对吴征倒无敌视之意,反倒笑脸迎人有些讨好。吴征也微笑点头回应,两人心照不宣,恍惚间杨修明倒觉得在天泽宫里两人互相奈何不得之后,作为妥协的所谓合作倒是不幸言中……
直到此时,尚缺的一十三人方才姗姗来迟。吴征也不责难反倒忙不迭地迎上去,只因领头的也是一位妃子。朱婕妤已年过四十,不过面容体态依然姣好,看上去比先来的那两位更加年轻的徐经娥,木容华都还要诱人许多。(注1 )只不过一双凤目眼光上翘自视甚高,对吴征更是不理不睬径自走过。
这一行人大喇喇地来到场地中央,侍从宦官居然还携带来椅子,摆下后让身份尊贵的婕妤妃子坐下。在场人等无一敢抱怨,可见积威之深。
吴征咧嘴一笑,望向朱婕妤的目光中些许的不怀好意一闪即逝。再次上前行礼磕头,这才换来淡淡的一句:「平身吧。」
朱婕妤环顾全场道:「圣上既下了旨,吴大人的调配尔等俱当遵从。若有人敢应付了事,本宫必当启奏圣上,重罚不饶。」
吴征摸了摸鼻子,这是喧宾夺主来了?脸上的笑容却未隐去,只是那股不自然倒是越发明显。
朱婕妤的眼角余光始终在吴征身上,见他神色不自在,心中冷笑一声道:
「吴大人,还愣着干什么?这就开始罢!」
吴征先拱手道:「遵娘娘懿旨。」又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军中不可儿戏,一是一,二是二。此前怪下官未曾说清,然下不为例,明日辰时请到八角园演阵,还请诸位贵人谨记。」说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只是这么藏头露尾,着实弱势得不行。
「下官也是得到名单不久尚未熟悉,今日暂不演阵,召集诸位贵人来只为说这一句。明日辰时还请诸位准时到八角园来,不得有误。」年轻的八品羽林卫简直毫无威势,瑟缩得像一只鹌鹑。如朱婕妤,徐经娥,木容华等心中极为不满,今日来一趟竟只为传一句便走,莫不是消遣人来着?
「站住!」朱婕妤一拍扶手怒喝:「圣上殷殷期盼,你这是什么态度?连圣命也敢违抗吗?」
「启禀娘娘,下官自知圣命在身。不过代圣上练兵的也是下官。至少在三十日内,八角园里下官还是说了算的。」
从刚开始的唯唯诺诺,到说话口气渐硬。谁也能看出吴征火气冒起,只是这般与婕妤娘娘对着干,那是作死嫌命长了。——果然还是年轻。
「很好,倒是小瞧了吴大人的胆气。」朱婕妤柳眉飞起,似笑非笑道:「那敢问吴大人。今日的操演是否已结束?」
「下官说过了,今日到此为止。」吴征微微欠身,心中暗叹一声,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啊。
「那么八角园可就不归吴大人说了算了。来人,给本宫掌嘴。」
既然操演结束,也不算误了圣上的旨意。此时婕妤娘娘要打一个八品羽林卫,连理由都不需要。
身旁的侍从宦官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扳住吴征双臂张手就是十个响亮的耳光。
「若不是恐误圣上大事,今日定不轻饶!」朱婕妤一摆手,耳光声停息。吴征已是双颊血肿,却低着头不敢丝毫反抗,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回到胡府,陆菲嫣见了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婕妤娘娘打了顿杀威棒呗!」吴征摇头苦笑,自家人会担忧心疼,传出去外头可就只剩嘲弄与幸灾乐祸了。
「你……怎地这么没用,奉了旨意还能吃排头?快快坐下。」陆菲嫣拿来药箱,各种瓶瓶罐罐摆了一桌。
「哎哟这是怎么了?要不要侍中大人为你申申冤?」林瑞晨闻讯也到了,笑得一脸玩味。
「申了怕是我脑袋也保不住了。嘶……疼,师姑您轻些。」
林瑞晨与陆菲嫣的眼力界也大有区别。毕竟是侍中夫人,又在京都掌管昆仑派生意的里里外外,比起陆菲嫣的慌慌张张云里雾里,林瑞晨便明了许多。
「别乱动,上药还赶着说话。不疼死你才怪。」陆菲嫣又好气又好笑。
「看来脑子还没给打坏嘛。」林瑞晨施施然坐下:「朱婕妤可不是善茬儿,准备怎么办?」
朱婕妤教训吴征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或是单纯地骄横惯了。实是八角园练兵这件事干系太大,功劳也绝对小不了,更是顺应当今两国开战的实事。办的好了,婕妤的位置说不准都能再向上动一动,毕竟皇后娘娘年事已高平日里疾病缠身。婕妤直跳皇后有些异想天开,但不论位在其上的哪一位执掌了后宫,不总得有个位子空出了么?
朱婕妤并不认为吴征是这件事的最佳人选,也不配领取最大的功劳。今日所作所为刻意打压,正是要将吴征压服。吴征顶多只配做一个技术顾问,她才是真正的领军人物。至于她能否练成?呵呵,宫里的人至多是会配合吴征,却绝不敢对朱婕妤说半个不字。吴征能做,朱婕妤自然更加能做。
「意料中事而已,早已准备下对策了。」吴征咧嘴一笑,牵动两颊伤势,又是一阵直抽冷气,晃着头示意不准备再说话。
林瑞晨略觉意外,瞪视吴征片刻后点头道:「你很不错。」又朝陆菲嫣道:
「不必担心你的未来女婿啦,他心里明镜似得,比你我都要清楚。」
陆菲嫣听两人说话弯弯绕绕,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这小子玩什么鬼?」满朝上下除了熟人,最关心吴征的便是太子殿下梁玉宇了。
「事情倒是好事情,不过难度也不小啊。一个年轻人要应付这种场面殊为不易。三位妃子,还有人人头疼,恃宠而骄的朱婕妤在,换了谁也要头痛不已。」
宋大光捋须摇头笑道:「何况圣上也有深意,竟一个帮手都没给安排,将场面全交给吴征打理,先退一步倒也无可厚非。」
「难是难了些,只是一味退缩倒叫孤颇为失望。」
「再看看罢。还有二十九日,若是不能压服这三位骄横的娘娘,吴征恐怕项上人头不保。这件事内情知晓得不多,委实难以判断。」
次日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吴征便早早来到八角园。陆菲嫣用的伤药疗效非凡,一夜过去红肿消了大半,脸上也不再针扎般疼痛,忍一忍也能说清楚话了…
…
比起昨日的卑微赔笑,在朱婕妤的威势下一味忍让,今日便大为不同。八角园门口的年轻羽林卫不苟言笑,站立笔直如标枪。陆续前来的宫人们都错愕不已,为何一日不见变化如此之大?
门口亦摆上了一本册子,上头列明了二百人每一人的姓名,名字后面还有许多方框空格。签到是吴征前世常用的制度,今日被依样画葫芦用在大秦国中枢之地的贵人们身上,不仅让吴征心头暗爽,更是平添了一份威严。
「咳咳,杨修明听令!本官命你为甲组百夫长,这里有甲组名单,即刻点卯列队。」吴征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似是引起大家的注意。
「得令!」杨修明心中狐疑。这是件立功劳得事情,做百夫长也能在功劳簿上名列前茅。在座比他位高权重者有的是,百夫长怎么轮得到他头上?难道吴征释放出善意是真的要与他结盟?
而直到此刻,朱婕妤等十三人一如昨日般姗姗来迟,排场与威势也是半分没落下。吴征没再迎上去,辰时一到他便立在点将台上。此一回也再不隐藏目光的不善与不满,直视朱婕妤。
这一行人无不心中冷笑,一个狗屁的八品不入流小官,居然敢在婕妤娘娘面前甩脸子?若不是担心误了圣上的大事,现下便要先治一个不敬之罪。
待这干人又是架势极大地摆好了场子,吴征才走上前去。中黄门胡子敬身为朱婕妤的贴身宦官侍从,对这等不敬之举自是要第一时间阻止的:「大胆!」胡子敬伸出单臂拦住吴征行进的脚步尖声呵斥,手指几乎戳到了吴征脑袋上。
吴征见状停步,环视四周道:「本官昨日已说得清清楚楚,今日辰时准时点卯。可知军中无戏言!诸人皆按时而至,尔等安敢有违?」他倒退一步喝道:
「杨修明,甲组中人触犯军令,依律当重责十军棍。本官命你执行军法。」
杨修明魂飞魄散,到了此时那还不知陷入深坑?心中又惊又怒道:「你……
你……」双目左右乱飘,阴声道:「吴大人莫要逼人太甚。」他心中仍存侥幸,盼拿捏住吴征痛脚一事能让他知难而退。毕竟事情捅了出来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他自己也无法善了。
宫中一旦要彻查此事,玉妃就是证人。那是玉妃啊,皇上若是忽然念及旧情,玉妃再歪歪嘴,杨修明便是凌迟处死也不过分。
可现下已来不及考虑后面的事情,吴征目放精光步步逼来不知何意。杨修明心思电转,吴征并无帮手,其余宫人也多半不会相帮,他武功又不如自己,一时间顿觉心安。
一镇定下来胆气就壮,心思也活泛了许多。向朱婕妤表忠心的大好良机就在眼前,若能得到身居高位的朱婕妤青眼,说不定真能有改写命运的机会。眼下的形势已逼得他必须有所取舍,且赶紧把事情闹大。只要宫中有份量的人物出面,八角园就不会是吴征说了算……
「吴大人虽奉旨演阵,然娘娘乃是千金之躯岂容不敬?杂家绝不允你胡作非为。」说得大义凛然,只是阉人高了八度的尖细声线令人毛骨悚然。
见有人出头,朱婕妤倒是一时未曾发作,乐得旁观狗咬狗。
吴征目中厉芒大放步步紧逼,忽而停步又绕了半圈:「军中抗命!该当何罪?」
鬼知道什么罪?真当这里是军营了。杨修明心中腹诽!目光中忽然现出的漫天辉煌让他大吃一惊。
吴征抽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里是皇宫,没有圣上的旨意,又不是擅闯皇宫的贼人,谁敢杀人?
吴征敢!
反反复复考量的过程几乎没有偏差,现下正是光明正大诛杀杨修明的最佳时机。千载难逢!剑光如电闪,又如平地里起了一道惊雷,这一剑已是他毕生功力之凝聚,一往无前!
杨修明手无寸铁,只觉明亮的剑身折射出日光刺眼,目不能视物。大骇之中一身精纯的功力也运到了极致,百忙间察觉左侧倒映的光芒较少,忙闭目扭腰向左侧着地一滚躲避剑影。
高手相争,一步失机便步步落于下风。吴征完全不符合常理地动手,出剑亦准确计算过日光的角度,以有心算无心,一招便占据绝对上风。,杨修明往左侧翻滚实是不利局面下的上上之选,他精修多年武功已跨到了八品门槛前,自知现下首先要避开的除了剑影之外还有日光。以两人的位置而言,向左闪避后吴征再想折射日光,出剑的角度必然大受影响。如此一来只需专心稳稳守住吴征初始疯狂的攻势,以他修为之深厚自能扳回劣势。
身上未曾传来剑刺入肉的剧痛,杨修明心中一松,最艰险的时刻依然渡过,不由心中大骂:好个奸猾的小鬼,此前忽然绕圈便打定了突袭的主意。本公公今日不将你就地格杀,誓不为人!思绪至此,脑中却忽然没来由地一晕,天旋地转,呼吸不畅……
吴征长剑落空,右腿跟上又是踢空。在场的宫人也有高手,看着这一腿暗暗摇头:此子本已占据上风,若是施展身法如影随形还能再压制杨修明一段时间,这没来由的一腿毫无章法,不仅踢之不中,还让追击之势戛然而止,简直乱七八糟。
果然杨修明一滚之后站起,两人间距离拉开,吴征的优势不复存在。以两人的修为差距,即使吴征兵刃在手也万万抵敌不住。
然而事实出人意料!
吴征长剑隐含风雷之声,一招「雷分雨落」逼得杨修明踉跄倒退,一声大喝左掌劈出,竟带着雷声大响,与大喝声不分先后想起,如晴空中起了一声平地惊雷!
杨修明本已东倒西歪混如酒醉,这声霹雳响仿佛在脑海中炸起,整个人浑浑噩噩五感俱失。吴征长剑兜转划颈而过,血光四溅中飞起一颗斗大的人头。
浑身浴血的吴征慢慢回身,目光冷厉非凡犹如杀神一般,死盯朱婕妤一步步行来。左掌从怀中摸出一面金牌,一卷黄锦沉声道:「本官奉圣命演阵,圣旨在此!御赐蟠龙金牌出入皇宫无忌,谁敢拦我?」
圣旨现身,八角园里登时呼啦啦跪倒一片。朱婕妤面色苍白,她知道吴征在天和宫得了梁兴翰口谕,却不知吴征还有圣旨——这是一道密旨!这一切都是针对她来的。思量至此,不由心丧如死。
吴征从军器加上取下刑棍立于朱婕妤侧身道:「军法无情!朱巧青点卯不至当吃十军棍。本官亲自行刑以正军法,尔等当引以为戒!朱巧青,领刑!」
圣旨面前,朱婕妤再不敢违抗五体投地。吴征冷笑一声,让你他妈的抽我耳光。噼里啪啦的肉响与惨呼声不断,转眼九棍已过。
原本军法里这军棍下去专打屁股,若是有心连屁股都能打烂,要一条命不难。
但这位好歹是婕妤娘娘,吴征下手留有分寸,屁股是不敢打的——那是圣上私藏享用的地方,九棍全落在腿上,伤筋动骨没有,一片俱是青紫自然免不了。
「念在初犯,本官手下容情不曾取你性命,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话毕才落下最后一棍。刻意留了一下纯粹是蔫儿坏,要朱婕妤多疼一阵。她挨过九棍本就痛不欲生,刚缓过一口气又挨一下,这一棍当真是痛彻心扉直入神魂……
吴征扔下军棍道:「今日到此为止,诸军听令:明日辰时点卯再行操演!」
一行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生怕惹怒吴征讨来一顿好打。唯有那位春公公微微偏头偷眼瞧瞄,正与吴征目光对上,只见大发官威的「八品大员」朝他眨眨眼,似是在感谢通报朱婕妤行程之恩。
吴征心情大好,杨修明已死,死因全由朱婕妤一人背了。至于婕妤娘娘的报复?呵呵,不存在的,黑笔勾了名姓的人,吴征恰到好处地以军规为由打上一顿,自有人因势利导免除后患。
待吴征出了八角园,胡子敬才跳将起来跪在气息奄奄的朱婕妤面前,痛哭流涕道:「娘娘,我的好娘娘啊。吴征胆大妄为,当真是不得好死,老奴这就去唤太医来。」朱婕妤挨了重棍不好随意翻动,胡子敬在宫中许久见多识广,甚至也曾亲手处置过犯事的内侍与宫女,是个晓得事理的。
「不……不用……扶本宫去见圣上……快……快呀!」朱婕妤面如死灰,竟不顾钻心的剧痛挣扎欲起。
是夜宫中发生大事。朱婕妤忍伤带痛候在天和宫口等待至夜,数度求见不得通传。待入夜后散朝,圣上得知事情经过雷霆震怒,呵斥朱婕妤违抗圣命欲乱朝纲,即刻削除封号贬入冷宫……
第三日辰时未至,二百名演阵宫人俱已到齐,递补的一位更是胆战心惊,见了吴征冷峻的俊脸如见阎王一般。人人不敢再自持身份,连徐经娥与木容华俱都独自站立等候。
一日操演令行禁止,吴征相当满意,估算一日可抵三日之功。心中亦复感慨:
雁儿的练兵之法当真了得,按她所言循序渐进,不出二十日便能让军阵完备。
在吴征操演的日子里,成都城里并不太平。自朱巧青被贬之后,右散骑常侍朱宏才亦被摘去官帽贬为庶民,理由是玩忽职守,对京城遇袭之事负有重责。自此也拉开了大秦国清洗的序幕!
难能可贵的是,京城虽掀起风波却并无大乱,一切影响都被压制在可控范围之内。对战备的影响自然是有的,却并未伤筋动骨。大秦国选择了一条危险得如走钢丝一般却又中庸的办法解决危机与后患,国内的局势渐渐稳定。
朕的儿郎即将出关,排山倒海之势的压力反倒被他利用以团结上下一心,迅速安定后方?燕皇得到信报之后也是皱眉摇头道:「霍永宁啊霍永宁,当真是大才。永宁这个名字倒没有起错。」随即洒然一笑将信报扔在一旁,提起朱笔在面前黄锦上签下大名,又盖上玉玺。将圣旨与虎符一同交在丘元焕手中道:「原本计划一月出兵,朕猜测大秦也是如此预料的。不想半月便已兵员,战马,粮草俱已足备。丘将军,朕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大秦与燕国交界处的壶,潼,五原三关之地,关门大开,燕国第一批六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进发凉州。
凉州刺史奚半楼早已坚壁清野,留给燕国一座座空城。燕国大将军,定西大元帅丘元焕稳扎稳打徐图进取,每得一地便打牢夯实以为根基之地,丝毫不乱。
军如蚁聚,运送粮草的民夫足有两百万之多,车队更是蜿蜒如龙,一场国战牵连之大难以想象。
一个半月之后,燕国大军逼近汉阳,武都,汉中三郡,正急急整军,战事一触即发。奚半楼麾下亦暂时集结了三十五万大军,倒没有贪功想趁燕军立足未稳忽施偷袭,只是重兵屯于上庸,下卞,子午三处关隘,严防死守等待西川大军到来。
此时的吴征早已完成战阵的演练,由宫人组成的队伍自称不上什么虎狼之师。
不过战阵落在伏锋这等大行家里只一眼便下了结论:「若兵力足备,据此阵守城可敌三倍之军。大善!」
吴征献阵演阵有功,八品羽林卫的官职未变,但御赐的蟠龙金牌却未收回以做嘉奖。职责上除了还需值守景幽宫之外,梁兴翰上朝时亦需陪侍在殿上。意味着吴征被加入了大秦人才培养计划,能够旁听群臣议事,对这位年轻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荣宠。
伏锋镇守江州,盛国大军也只是虚张声势,两军隔江对峙,偶有交兵也是一触即走。盛国拖住伏锋并给大秦施加压力的目的已经达到,犯不着以死相拼。待凉州一地分出胜负再作打算不迟。
林锦儿全身铠甲护在奚半楼身旁。凉州刺史在子午关上亲冒矢石,不时开弓射出飙风般劲箭,一箭有时可洞穿五六人之多。林锦儿持定一杆长枪,不住拨打飞蝗般箭雨的同时,偶尔视线中出现奚半楼的身影,心中也甜甜的。她虽仍做闺阁装扮,却知这一场战事若能平安度过后,她也该换做妇人着装了,而前日夜里那销魂的滋味令她久久难以忘怀……
西凉战事已逾三月,吴征在朝堂上只见左侧武官班位里人数越来越少,如今仅余骠骑大将军迭云鹤与后将军方文辉,除了抱病不出的车骑大将军韩克军与镇守西南两面的将领之外,其余大将悉数奔赴凉州。驻守凉州的大军也猛增到五十万人,不过战事依然极度吃紧。燕国大军已增至七十五万人,几乎日夜攻打三关不休,高高的关隘城墙下堆满了死尸,几成阶梯……
朝臣们大都慌乱,即使镇定者也不无忧虑。只怕某一日战报传来三关被破的消息。不过奚半楼倒是声威大震,作为凉州刺史战备极为有效,那些数之不尽的粮米也不知他是如何征来的,虽日子过得紧了些,倒未有不济的传闻……
燕都长安城祝家大院内,祝夫人独坐闺房,双手各持十根丝线正操持着两只提线木偶左右交锋。右边的一只攻势凌厉,左边的一只守得风雨不透,倒似操控者能分心二用一般。祝夫人应是玩得有趣,温雅娴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更是忍不住得色如水波流淌……
战事已进入四月。大秦兵马在不断的兵源补充下不增反减,落到了四十五万人,总计阵亡已逾十万人。燕国那边伤亡更大,预估已减损十五万人。三关之中下卞形势最为危机,关隘出现残破,兵员开始吃紧。丘元焕所领的燕国兵马犹有余力,保持持续进攻压力的同时,正调兵遣将预一举攻破下卞。
战事五月中,破虏将军韩铁甲,建威将军韩铁衣奉奚半楼命领军五万驰援下卞关。韩铁衣率军爬过崇山峻岭,突兀而至燕军侧方,趁燕军强攻关隘难解难分之际奇袭,猝不及防的燕军被拦腰截断。韩铁甲领军出关,与韩铁衣内外夹攻奋战五昼夜,以四万秦军阵亡为代价,将被截断而腹背受敌的六万燕军斩杀殆尽。
韩铁衣所领三万军亦几乎全数阵亡,他回城时全身带伤,手下仅余不足千人……下卞关之危暂解!
战事五月下,燕军六万人亦在征西将军狄俊彦带领下携带粮草辎重,翻越山岭绕过下卞关进犯亭城,在三关之后烧起了第一把战火。
亭城地处荒僻,却是连通西川直到下卞关的交通要道。此处被断预示着下卞关成了半个孤城,一切粮草补给只能由汉中一线供应。这一支燕军翻山越岭而来,还携带了足够的粮草辎重,显是战事刚开便悄悄脱离大军,一路小心潜伏而至,打了大秦一个措手不及。
亭城守将刘志业虽片刻不曾放松警惕,仍料不到六万敌军齐至。与此同时,燕军亦加紧了对下卞的攻击,下卞自顾不暇无力回援。兵马去得多了不仅补给成问题,下卞也扛不住压力。去得少了对燕军毫无威胁,反倒会被一口吞掉徒损实力,一时左右两难。
刘志业率三万守军浴血奋战苦守半月,身中流矢身负重伤之际,幸得汉中赶来的援军两万相助才暂时打退燕军。
不想狄俊彦只是假退,趁亭城暂获喘息之际马不停蹄以席卷之势打破周边三县,不仅获得了补给,还彻底站稳了脚跟。——亭城在三关之内,不是坚壁清野的范畴。
朝堂之上梁兴翰目露凶光,大声怒吼:「谁还能为朕驻守亭城?谁还能为朕分忧?」圣君情绪过于激动,怒吼过后咳喘连连面色苍白。
下卞一线岌岌可危命悬一线,此地一破,燕军自下卞关涌入,凉州一地的地理优势不复存在将成燕军任意驰骋之地。届时燕军分割包围,诸郡都将变成孤城。
凉州刺史奚半楼不得已向西川求援。一则他已尽全力,再也分不出一个兵卒驰援亭城,二则西川距离亭城不过半月路程,若能有统兵之将当是援救的上佳之选。
朝臣默默无语。大秦能征善战之将已悉数上了战场,留守的不是看守西,南两路,便只剩下骠骑大将军与后将军两位坐镇的了。难道要召回伏锋?不说时间赶不赶得及,伏大将军的身体也是巨大的隐患。
吴征心中也焦急,奶奶的别输了,老子还没飞黄腾达呢……
群臣中一名须发皆白,顾盼自雄的老者出班跪地:「老臣愿保举一人,可守亭城。」这名老者吴征混了许久自然认识,乃右谏议大夫徐正清,为人一如其名刚正不阿常直言犯上,能活到这般岁数没被一刀砍了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至少吴征是这么认为的。
「哦?爱卿保荐何人?」梁兴翰龙颜大悦温和道。
「有一人身为巾帼,不让须眉。曾以八百屯军力抗两千蛮骑,其守御之能当是大秦上上之选。臣愿以项上人头保荐此将,车骑将军韩克军之女,戍边都尉韩铁雁。」
话音落地,朝堂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大多都是抽冷气的声音。群臣心道老家伙真是活腻了,还敢在朝堂上提韩家女儿的名字!
吴征揪心不已,心中大骂:老匹夫,把雁儿送去亭城可不是架在火上烤?卧槽,当真老而不死是为贼!
唯有宋大光目瞪口呆,这句话他构思良久只待时机到来准备冒死一搏启奏陛下的,不想事到临头反被这老匹夫抢了先,当真是懊悔莫及。
「不可!徐大夫当真是胡言乱语!韩铁雁尚是戴罪之身,且声名狼藉,怎可为统兵之将?诸军安得拜服?此为拱手将亭城送与燕贼之举,陛下,徐正清口出妄言恐有通敌之嫌,臣奏请陛下捕徐正清下狱详查!」迭云鹤一通大帽子扣下来,胆子小的或许活活被他吓死。
徐正清怒发冲冠,一头须发根根竖起喝道:「韩铁雁既不成,不如由迭大将军挂帅如何?」
迭云鹤亦是怒目而视,他无统兵之才哑口无言……
「陛下,臣附议徐大夫。韩铁雁确有统兵之能,虽名节有缺。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值此用人之际,当唯才是举,余者不究。且韩家尚有私兵,可令其统领一同出战,定可立竿见影!」宋大光见迭云鹤跳出来反对,差点没冲上去拉住迭大将军的手连声感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不举荐更待何时?
进谏者均不再多言,梁兴翰坐回龙椅闭目苦思,朝堂又恢复了安静。
霍永宁前后思量刚有了决断,出班奏道:「陛下……」
话音未出已被梁兴翰挥手打断:「朕意已决!传旨,加封韩铁雁为横野将军,亭城太守!领军一万守御亭城,即刻启程。」
吴征扫视朝堂,心中骇然。如此重要的地方,圣上亲口册封的将军只有一万人?里头还不知有多少是韩家的私兵!看来大秦已将一切都压在了凉州,再也抽不出更多的兵力了!接下来怎么办?只能是征调民众青壮了,那些未经充分训练的新兵蛋子又能有多少战斗力?一念至此,不由得冷汗从额头浆汁般冒了出来:
雁儿,你……顶住啊!
(注1 :婕妤,经娥,容华都是妃子的封号,不是姓名,和我们熟悉的昭仪,贵妃是一样的。婕妤位比九卿。)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300 银元!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100 银元!
第八章 危城三月 地涌金莲
征西军连拔三县,伤亡不过五千余人。在崇山峻岭中带着马匹和大量辎重度过了四月余的时光,不及休整又在亭城连番激战,直到此时才有了稳固的落脚点。
不必再睡在荒郊野外,也不必再啃生硬的干粮,甚至可以召来县上出色的美人一慰渴求……
狄将军默许了这些行为,他一向懂得劳逸结合,亦知体恤下属。征西军既站稳了脚跟,的确需要一些时光来为接下来的大战养精蓄锐。
念及之后的战役,征西军将士们无不战意熊熊!眼下的片刻安逸并非为了贪恋温柔乡。这等荒僻小县算的什么?待拿下亭城之后再两面夹攻打破下卞关,整场凉州之战征西军便是头功。那才是真正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是以狄俊彦虽无刻意的嘱咐,将士们俱都保持节制。一些将官更对狄将军钦佩不已:这位二十三岁而居四征将军高位的英杰对局势的拿捏之准,已到了妙到毫颠的地步。不愧并列燕国双骄的奇才。
除了狄俊彦自己。
狄俊彦独坐军帐,在宽幅硕大的地图前反复扫视。营帐周边虽有不少兵丁,却静悄悄的,无人敢打扰了征西将军的思路。
自从出仕被委任为将以来,他没有片刻放弃这种近乎严苛的克制。一个对自己都严格到这等地步的将军,对敌人而言就是毫无破绽的冷血。
「近乎完美,大将之才!」这是燕皇给狄俊彦的评语,也是燕皇在出征前亲手将偷袭亭城的密令交给丘元焕与狄俊彦:「丘爱卿,此事非狄爱卿不可。切记,切记!」
在崇山峻岭中的四月时光极为艰难,稍有不慎便有军心涣散的风险。狄俊彦亲至前军,探明道路,布置路线,安顿军士,提振军心。
没有人想得到会有一支大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下卞关袭击亭城。这一切堪称奇迹!
而狄俊彦没有丝毫的放松与骄傲自满,也没有丝毫的贪功冒进!佯攻亭城,横扫周边的战略计划是他亲自定下的,也执行得完美无缺。
征西军经此一役,已不仅仅是钉在后方让整个大秦国难受的钉子,而是一柄利刃,正磨刀霍霍,随时可将下卞关一线肢解得七零八落。
现下,眼前唯一的目标只有一个——亭城。拿下亭城之后,征西军与正面大军两面夹攻,下卞关再无任何不被攻陷的可能。
以五万五千军攻打有四万余军守备的亭城,对其他统兵之将是个难题。兵力并不占据绝对优势,亭城还有城墙可以据守。虽说征西军精锐,可怎么看至多也就是四六之数。
狄俊彦却未考量这些,虽只二十三岁,他的目光比起许多老将都要长远,广阔。他考量的是如何尽可能保有实力,以期他日夹攻时才能给下卞关更大的压力。
对付一个亭城要以损兵折将的方式来强攻?不需要,我的劲卒当阵亡于下卞关之下,而不是荒僻的亭城。
狄俊彦陡然有些热血翻涌,结束了这一战,燕秦交兵的头功必然是他,狄家的污名将不复存在。而家中那位熟得滴水的美娇娘正在等待他归去。从此之后她再无旁人敢来沾染,即使她是公主也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只有自己才能亲近于她!比起这名女子,其余庸脂俗粉何堪一顾?
十日的时光既是休整,亦是战备。一场夺城的战役牵涉极广,一道道的军令从将军帐里颁下,十日之后,这场攻守大战便将揭开序幕。
一万兵马顺着狭窄弯曲的山道迤逦而行,军士里有不少年轻而青涩的面孔,有些散乱甚至是慌乱,一眼而知是些刚应征不久的新兵,莫说见过修罗场一般的两军厮杀,其中大多数甚至还未杀过人。一个连人都没杀过的军士,怎能称得上合格的军士?
情况比吴征所猜测的还要糟,大秦国新近遣往凉州的军士里已经用上了新兵。
而这一支驰援亭城的部队几乎全是新兵。并非是大秦朝廷不重视,而是实在拿不出更多东西了。狄俊彦出手的时机与方式完美无缺,他不仅要拿下亭城夹攻下卞关,还准备将援军一口吞掉,进一步削弱大秦的国力。
所幸其中亦有约千余众的红衣军士混杂其中,不断地呵斥,纠正。他们个个彪悍,在新兵群里极不协调,犹如羊群里的嗜血猛兽。
「入你仙人板板?行军都不会?给老子站直了跟上,步子要一致!」
「妈卖批的,把枪扛好!再他妈的懒散老子打死你!」
「日你娘!昨日刚学的旗号就忘了?给老子记牢了!否则老子下个旗号让你掉下悬崖!」
这些人凶蛮霸道,动不动便是拳脚相加,可新兵们见到他们却安心许多。有这样一群狼率领,活命的机会多少会高一些。
是的,活命!那位独自领军第一战便丢了驻地,还被敌人捉去,逃得性命后又自甘堕落的女将并不值得他们信任。
韩铁雁一路几乎无言,大部分时候她都坐在青骢马上,时而抬头看天,时而垂头思索,目光空灵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难怪军士们不服她,日常事务都交在韩守,韩图与胡启三人身上,本身名声又不佳,军士们有一种跟着她步入鬼门关的感觉。
「连句道别都没有!」韩铁雁撅起了嘴。
圣旨来得突兀又迅速,虽说父亲来信让她做好准备,还派了千名血衣寒前来,事到临头仍有些不可置信。我要去战场了?还被册封了将军?
手忙脚乱地接旨,马不停蹄地准备,焦头烂额之下却无法克制心中的喜悦,更不可克制的是与他分享喜悦的念头。可终究没有等到他,听闻那日朝堂夙夜无休。
第二日清晨,点将校场军旗猎猎,圣上亲自前来。韩铁雁看着这个亲手毁了自己一生的万乘至尊,憎恨?厌恶?恐惧?感恩?激动?皇权就像座巍峨的大山,让人百感交集,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在羽林卫人群里,远远地看着跨上青骢马的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惹得她银牙紧咬嘴唇才克制住朝他挥手的冲动。匆匆一个对视,匆匆地分别。
「将军,敌军的统兵大将是狄俊彦。」
是他?燕国双骄!「知道了,我们还要几日路程?」韩铁雁淡然答道,但骤然握紧缰绳的手掌还是暴露心中的一丝紧张。这支突兀出现的燕军,来无影去无踪如旋风一般。亭城周边三县已沦陷多日,至今才搞清楚统兵大将何人……
「按如今的行军速度,还需八日!」
「亭城的情况有回话了么?」
「韩守的快马应是昨日抵达亭城,尚未有消息传回。」韩图垂首道,手掌也不由重重一握拳。消息未至便是没有消息,也就是什么消息都有可能。一路上韩图提心吊胆,生怕自家小姐这位新鲜热辣的亭城太守尚未到任,家底便丢了……
「好。等他的消息吧。行军还是保持之前的节奏,不用太快。」韩铁雁一夹马腹,拽着缰绳让青骢马缓缓前行。对手是狄俊彦,希望十五日的行军时间里血衣寒能让这支新军能有基本的协同行动与遵守号令罢。
「令史永修领骑军引开墙头弓手,邵英光起重盾掩护,葛斯年带上桐油领弓箭手靠近。今日不攻城,给本将烧!」狄俊彦身披轻甲远望亭城,一头披散的长发正在大风中猎猎飞舞几乎遮去了俊秀的面庞。
西风起的一如所料,从亭城东面进攻占据地利。亭城守军的弓箭无论射程和威力都大打折扣,而征西军以棉布包裹再吸饱了桐油的箭枝点燃后,弓箭却可以借助风势飞的更高,更飘,更远。
骑军并不多只有二千。崇山峻岭毕竟限制了征西军的行动,过多的马军不仅会给翻山越岭带来麻烦,徒增路途的消耗,接连的攻城战中也没有太多的作用。
但这只骑军的彪悍远超普通军队,几乎清一色黑马,马脸覆上厚厚的牛皮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身上亦覆盖着银亮的铁甲,乌黑油亮的皮毛让马儿看着犹如一群全身披挂的嗜血猛兽。
他们左侧的挂钩上挂着长马刀,可想而知若是两军对圆,这只骑军齐齐提速一路狂飙,马蹄声震颤大地杀入敌军。他们甚至不需挥舞武器,只需将长马刀横架在马鞍上,所过之处必将鲜血横飞,一路残肢断骨。
右侧的挂钩则是巨大的强弓与箭壶,每只壶中足有五十支箭。可见这不仅是一只可以强攻的骑军,便是战场游弋也是拿手好戏。
领头大将史永修浑身披挂,铁塔的身形乘于健马上犹如天神下凡一般。他望着亭城严阵以待的城头冷笑一声,目光中极为轻视不屑。连天的战鼓声中,史永修接过下属从身后递来的两杆长矛,轻踢马腹催促坐骑前行。那马儿雄健非凡,本身已身披重甲,还驮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大汉,得了主人的命令反而撒欢似得长嘶一声,随即四蹄翻飞,只是短短十丈的距离便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城头射下一排卷起飙风的利箭,由此可知发箭的射手都是响当当的狠角色。
史永修不闪不避,只是稳稳持定长矛,他座下的马儿好似通灵一般陡然加速,化作一道乌黑的闪电瞬间冲过狙击点,让一排利箭全数落空。
马儿来的好快,眨眼间便离城头只有半箭之地!史永修大喝一声,身形如熊,长臂似猿,两杆长矛脱手飞出直如两道闪电奔袭,连空气都被摩擦出刺耳的锐啸!
只听砰砰两声,两名立在城头的箭手被巨力贯穿!连声惨呼中长矛余力不息,一柄再连贯两人方才止歇,一柄则将箭手带得向后飞起,牢牢钉在城楼柱子上。
燕军大声鼓噪呐喊声威大震,史永修拨转马头仍扭头回望亭城,冷电般的目光中尽是鄙夷。
敌将杀人立威来去自如,亭城守军士气顿挫。面对如此神威凛凛如同天神般的人物,不知该如何应对。韩守往来奔行于城头,不住拍击军士的肩膀后背大喊道:「莫要慌!莫要慌!听我号令,只需坚持住大军便将来援。亭城丢不了,绝丢不了……」
万幸亭城守军并非新兵蛋子,面对大阵开启进逼的敌军虽慌不乱,依然稳稳踏住阵脚紧握武器。
韩图绝不是如吴征所认为的,陪同韩铁雁进京时沉默寡言甚至可以任意戏弄的仆从,在大秦国乃至整个天下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韩铁雁遣他先行一步入驻亭城正是为了大军抵达前护住城池。手持新任太守的文书官印,韩图顺利地暂时统领亭城守军。史永修投掷长矛固然威势惊人,也不无今日大风的助力。韩图并不惧他,只需有城墙作为依仗,任你本领通天也不过是一人之力,真正令他担心的是今日的大风。狄俊彦今日发动攻击,若说已料定了风向与风力,那就太可怕了。
一念至此,不由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小姐还需五日才能至亭城,无论如何,得把城池守住!
「小姐,亭城的信报到了!」胡启手持信封奔驰如飞送到韩铁雁手上,却迎来女将冷厉的目光,回过神来的护卫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跪下道:「将军恕罪!」
「五军棍暂且寄下!」韩铁雁揭开信封在马上查阅。韩守反馈来的信息极尽详实,亭城得凉州援军后尚有兵力四万余,城墙损毁不大依然坚固且已于近日修补完毕,目前粮草军器俱都足备,足可与燕军六万大军一战。韩守的策略很明确,死守亭城绝不出战。燕国征西军成了下卞关一线的钉子,那么亭城就做征西军背后的钉子!
韩铁雁沉吟了一炷香时分唤来韩图道:「血衣寒整军情况如何?」
韩图为难道:「已极尽所能,预计尚需半月才能完备。若要如臂使指,没有五场大战难为。」
「来不及了!」韩铁雁摇头将信封递给韩图道:「对手是狄俊彦,韩守已有大意之心。你速去挑选二千精锐,血衣寒留二百人领军,余者编入精锐军中随本将急行军赶向亭城。恩,剩余七千军需得四日内赶到亭城二十里外,不必入城就地待命以为后援。」
「得令!」
「胡启!」
「末将在!」
「把鹞鹰撒出去,一只兔子都不许放走!」
「放箭!放箭!」韩守大声呼喝,率先拉满弓弦朝半空中射出箭矢。箭矢迎着扑面而来的大风飞到半空不久力尽而落,只是凭着从空中失重般掉落造成杀伤。
他功力深厚,但其余箭手却不是如此,射向空中的箭矢受风力所阻掉落,大半被吹得七零八落,莫说毫无准头,甚至有些还被吹得平平掉落,箭雨的杀伤力大减。
反观燕军这边有前有盾阵护身,后排的箭手射程比日常要多出三成有余。他们好整以暇般点燃箭尖油布,射箭的弧度也比日常要高出两成。箭雨借着风势飘飘悠悠落入亭城,杀伤力远比城头射落的箭矢大得多,何况点燃的箭头射进城楼后渐渐引发几处火势,让本就疲于应付的守军更加狼狈忙乱。
亭城的防备甚为齐全,除了灭火的水源足备之外,各类檑木滚石也十分充足。
然而燕军只是和亭城对射并不贸然进攻,亭城不仅射不过对手伤亡大得多之外,连城楼也多处起火。虽是比起惨烈的攻城战这点伤亡算不得什么,却让士气大为受挫。韩守汗如雨下,狄俊彦的手段之高远超他想象之外。简简单单的对射,谁人不会?就是这么简单的战术,让亭城第一日便是士气大降,后续怎么办?待亭城兵无战心之日,便是燕军攻城之时,届时势如破竹,便是神仙也难翻盘了。
战至彩霞漫天时分天色渐晚,对射的弓箭手已交替轮换了数回,双方俱已疲惫不堪。终于燕军金声大作收兵,韩图长吁了一口气狠狠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眸,几乎瘫在城墙上。
燕军虽疲,士气仍旺。他们退军时大喇喇地收捡亭城守军射下落在地上的箭枝,让韩守的心都抽了一抽,可想而知亭城守军的沮丧。——燕军射出的火箭大都烧毁,即使残留的也因箭头燃火仅剩箭枝不堪使用。亭城则都是完整的利箭,甚至连打磨都不需要。
亭城并非没有火箭,只是逆风放箭,加之燕军是移动的目标,射火箭意义不大故而韩守未曾下令。从燕军的动作来看显在他们意料之中,不想狄俊彦连这一步都计算在内,临撤军都狠狠摆了亭城一道。
引领弓军的葛斯年意气风发,向狄俊彦抱拳下跪道:「将军神算,今日大获全胜!」
狄俊彦微微一笑道:「葛将军辛苦,快去歇着吧。」又遥望亭城道:「想不到韩守名气虽大,却是个无胆鼠辈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无。若是旷野交锋损失虽大,也不至士气崩坏如此。呵呵,三日内本将必取亭城!邵英光!」
「末将在!」
「今夜分步军两万于亭城边呐喊佯作攻城。本将要亭城夙夜难寐!」
「得令!」
「史永修!」
「末将在!」
「秦国援军情况如何?」
「禀将军:今日午间传来的消息。韩铁雁领军仍不疾不徐和之前一般无二,此后暂无新的消息。」
狄俊彦仰头望天皱眉道:「两个时辰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混账!」
怒喝声突如其来,史永修在亭城前投掷长矛威风八面,此刻却吓得面色惨白,足下一软跪在地上:「末将知罪!」
「知罪便赶紧去做你该做的事,跪在这里干什么?」
史永修如兔子一般蹦起仓皇离去,不敢与狄俊彦阴冷的目光对视。
「韩铁雁!」狄俊彦目光落向亭城连通西川的大路,左手五指不停地掐算后自言自语道:「你未必赶得及,待本将拿下亭城,此来不过是徒劳!但若你来得及……」
当攻城的弓军已然休息,骚扰的步军正在亭城外擂鼓鼓噪,征西将军营帐里灯火通明。狄俊彦瞪着地图沉思,为将者若只顾眼前只是庸才,看得更远,一战未完已在考虑下一场战斗,将整场战役都了然于心者,才是燕皇口中近乎完美的大将,甚至是元帅之才。
「你没有一万军,也不会来亭城!」狄俊彦自言自语道。
「禀将军,斥候仍无最新的消息传来。」史永修满头大汗神色紧张,派往西川道上探查韩铁雁大军消息的斥候,先后三拨近百人犹如泥牛入海一般音讯全无,让这位大将深感办事不力,不知如何面对将军的信任。
「韩铁雁应是带了血衣寒来,这倒不怪你。新派遣的斥候走了多久?」
狄俊彦的话让史永修心中一暖,将军虽严格却从不偏颇,公私分明自不必说,连责任都分得清清楚楚:「每一个时辰一队,每队二十人,第一队已走了十三个时辰。」
「甚好。」狄俊彦的墨笔在地图上延伸,算准距离后落下一笔:「斥候不可停。自下一队开始改为一个半时辰一队,三队后改为两个时辰,再三队后改为半个时辰,即使一个人都回不来也无妨,韩铁雁的路程难逃本将所料。」
史永修一边怔怔地看着地图,一边理顺将军的吩咐,不久也品出了味道。这样也行?他调入征西军不过半年,从原本的满心不服到如今心服口服,狄将军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让他五体投地:「谢将军教诲。」史永修跪地一礼急速走出营帐安排去了。
转眼两日过去,亭城守军已被燕军层出不穷的进攻手法与日夜无休的攻势折磨得濒临崩溃。依狄俊彦的计划,今日过后便可发动攻城,一鼓而下。
「将军,斥候来了回报。」史永修掀开帐帘疾行一边递上竹管一边道:「韩铁雁消失了,斥候回报时在亭城以西八十里方位。」
「如我所料。」狄俊彦展颜一笑道:「唤邵英光,葛斯年来!」
「亭城已是风中残烛不在话下,尔等依计攻城。本将亲自去会一会韩铁雁!」
韩铁雁领军在小路上疾奔,三千军马到了亭城只会被攻城的大军一口吞掉,连城门都靠近不了。燕军此前虽横扫周边三县站稳脚跟,此刻大举进攻亭城,后方防备必然薄弱。燕军拿下亭城两面夹攻下卞关,韩铁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断后方夹攻燕军,不仅有围魏救赵的效果,还能与亭城行成掎角之势,让燕军攻打亭城时有所顾忌。如此方能坚持到七千援军抵达,才有与燕军正面一战之力!
现下只能祈祷上苍丰县的守军力量莫要太强,否则即使拿下了此地也无法站住,燕军只消分出小部分军力一个反扑,这只大秦突袭军又将被困于三县包围之中,转眼烟消云散。
「将军,丰县驻守军力应在二千左右且有近半在城内维持治安,暂无援军到来。城头也一片寂静并无防备之心。」宿子明作为血衣寒的老兵,四十三岁的年纪面上已满是风霜刻画的痕迹。常年在野外风餐露宿的生活让他成了血衣寒最顶尖的斥候之一。饶是已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此刻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
他知道作为一名斥候应当最如实地反应探查得到的一切,而不应该去影响将军的判断,但在生死悬于一线之际,丰县的消息依然让这位百战老兵心中甚慰。
「辛苦了,快去歇一会儿,晚间还用得着你。」韩铁雁忽然停下脚步沉思。
千钧一发,一切都抢着时间之际主将忽然停步,让韩图与胡启都心焦不已。
为将最忌瞻前顾后,左右犹疑不决。若是从前他们或许不会有丝毫疑虑,但韩铁雁在家赋闲已久,又曾遭受过重大打击,此会担当重任难保会有患得患失的心态……
「将军,快下令吧……」
韩铁雁抬起一只手阻止了韩图的谏言闭目沉思了两柱香时分道:「我们中计了。」
丰县不该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模样,即使是日常的守备探查,向亭城运送物资或是接回伤兵,无论哪一种都不该是目前的模样。如今的状况只有一种解释:丰县已严阵以待,只等韩铁雁自投罗网!
「将军,狄俊彦此举不通常理,若是确实做好的准备,等我军进攻丰县时两面夹攻岂不是更佳?」
「那样损伤会更大,但是本将带来的都是精锐,死战之下他们的损失也会大增。狄俊彦摆出这等态势并非要与本将决一死战,而是在施加心理压力。」韩铁雁脑筋转的飞快。
狄俊彦不急于要一口吞掉这支精锐!进攻亭城的计划不可更改,眼下是最好的时机。韩铁雁自非泛泛之辈,绕路奔袭丰县的时机拿得也极为准确,燕国征西军抽调前来堵截的兵力不会超过六千,且未必会是精锐。狄俊彦的目的并非要与这支精锐生死一搏,如此做派是明摆着告诉韩铁雁:我已洞悉你的图谋,无论前后俱是死路。他要用强大的心理压力让韩铁雁左右为难,让这只精锐彷徨无计在战场上有等同于无,如暂时消失了一般。待亭城大局已定,这支精锐军也不过是瓮中之鳖随手可捉。而所花的代价将微乎其微。
「这个人太可怕了,连五千军都舍不得?他的目标不仅仅是亭城,每一步都在为夹攻下卞关做准备。」韩铁雁顶门的汗珠顺着鬓边长发滚滚滴落,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周围一片静寂,仿佛死神的目光盯住了这片山林正一步步走近……
「韩图,留二十名血衣寒给本将。其余血衣寒由你统领,进攻丰县阻住敌军。」
韩铁雁的心在不断下沉,紧咬银牙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来。
「得令!」韩图心中了然,匆匆离去整军。
「给本将召集将士。」韩铁雁强忍眼眶的泪水厉声下令,声线尖利之中亦有一股悲怆的豪烈!
三千军马集合在一处,却分成两拨。左一拨不足八百人,右一拨二千余人。
一片肃杀之气下山风拂过,吹落韩铁雁面上珠泪串串。韩图先行了个军礼,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他不仅是韩铁雁麾下将领,亦是韩家的家奴:「将军安心,韩图必不负所望!小姐保重,亭城缺不了您。」
「韩图……」韩铁雁喉中哽咽竟说不下去,这些忠心耿耿的血衣寒亦不需她多做吩咐,自然能完成他们的使命。
「小姐……莫要担心,回亭城的路也很艰难。只是老奴不能再陪同小姐……
呵呵,老奴会拼死为您阻住敌军,日后吴公子若问起可要为老奴美言几句,否则老奴不好向他交代。胡启,他娘的给老子保护好小姐!」
「我知道。」胡启歪着身子,始终冷淡得对除韩铁雁外漠不关心的面容也泛起暖意,向韩图郑重点头。
「血衣寒!出战!」韩图一声令下,八百劲卒从林中现出身形向丰县挺进。
二千精锐只是新兵中的精锐,闻言有些惊慌失措。谁也能看出现下形势猛恶,血衣寒脱队离去竟然是去送死?
「将士们,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吗?」这是韩铁雁第一次对着众军发话,望着不信任,鄙视,惶恐射向她的目光缓缓道:「我们要回亭城,亭城下有五万燕军,要穿透大阵可谓九死一生。可就是这一生的机会也是他们为我们换来的。」
韩铁雁遥指血衣寒道:「他们十死无生!」
血衣寒无人回头,踏着沉稳的步伐,丝毫不乱的节奏奔赴死地。新兵们忽感一股热血涌上脑门……
「他们一路带着你们,教你们熟悉本将的旗号,教你们怎么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士。诸君可愿继承他们的遗愿,随本将回援亭城,保家卫国?」韩铁雁声音逐渐拔高,慷慨激昂!
「愿效死命!愿效死命!」两千人齐声大吼,声震寰宇。
「很好!宿子明。」
「末将在!」
「你们二十名斥候给本将殿后,若遇大军不需理会只管放过,若遇信使就地格杀,便是苍蝇带着信也不许放过去。」
「谨遵将军令!」
「奔赴亭城,不得有误!」
亭城之战又打了一个昼夜。
燕军的攻城一日下来粗略统计只伤亡了三千多人,亭城的伤亡却高达七千人,且有多次被燕军攻上城头的情况发生。亭城中士气低下人心惶惶,疲惫不堪的亭城守军已至接近精神崩溃的地步。这只是第一次大规模攻城便让亭城险些失守,韩守知道亭城已无法再坚持超过六个时辰了。旁的不说,光说他自己的精神都接近崩溃,遑论他人。
守备牢靠的亭城只坚持了四日时光便接近城破人亡,每当念及此处韩守都亡魂直冒,这个对手比他想象的可怕得多,就连小姐也犯了错误。若早知道领军前来的是狄俊彦,那么站在城头必然是小姐,不会是他。
燕军虽暂时退去,可韩守知道那不过是下一轮暴风雨前的平静。对于士气正旺的燕军而言,一个时辰的休息会是喘息的良机,下一次攻城会更加凶悍,义无反顾。而对亭城守军而言,这一个时辰的休息会让不安,沮丧的情绪蔓延,会让士气更加低落。当燕军的战鼓再次响起,当燕军气势汹汹地扑上城头,会带给亭城守军加倍的威压,直令气为之夺。
韩守已是黔驴技穷毫无办法,只能大口大口地喝水,死命地啃着干粮以补充体力,又将壶中剩余的水浇淋在头上喘着粗气道:「再坚持一会,在坚持一会,韩将军不需天明便至亭城,到时内外夹攻必可大破敌军……」
这番话初时说来的确甚为振奋士气,可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怀疑起来……
燕军的战鼓声再度响起,韩守痛苦地闭上双目,又大吼一声给自己打气,从地上一跃而起嘶喊道:「大秦,死战!」回应的声音并不大,更谈不上雄壮。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没了心气。原本想再坚持六个时辰,实则连明日的太阳都不知能不能看见。
时值此刻,韩守反倒平静了许多,败给这样的对手也是心服口服罢。
夜色浓稠,韩铁雁引军接近亭城二十里外。手中这支仅有的力量作为新军中的精锐并不弱,他们锐气十足,没有兵油子们浑水摸鱼的坏习惯,他们欠缺的是经验与时刻保持警惕的心态。但作为得到韩克军真传的女儿,韩铁雁知道如何利用他们的优点,规避缺陷。
「亭城守军正在浴血奋战,他们需要我们。丰县的追兵已被你们的前辈挡住,但迟早会追来。是与亭城守军汇合一处共抗燕贼,还是在这里白白地化为一堆白骨在此一举!现下夜色正浓,一路的信报都被截断,敌军不会知道我们已悄悄掩至此处。只要一鼓作气击其后方必可杀个措手不及。」韩铁雁环顾众军道:「自亭城开战以来大秦无一胜绩,这是旗开得胜拿下头功的绝佳良机,本将军誓死不(退!诸君愿跟随者但随本将军来。」
韩铁雁翻身上马,轻夹马腹如一缕轻烟般奔驰而去。速度并不快,因为十里之后尚有一场艰难的决战,尚未到发力之时。然步伐坚决,绝不回头看上一眼,似乎只孤身一人也将一往无前!
胡启第二个跟了上去,二十名血衣寒也跟了上去,顺手打出了旗号。二千军并非人人悍勇没有犹豫,只是连日来已被血衣寒训得各式旗号已深入骨髓一般,看见行军的旗号想也不想迈步遵从号令。他们惊奇地发现迈出第一步之后,心中的恐惧与彷徨减轻了许多,待得紧追韩将军不快不慢地马儿后,勇气开始增加,豪情开始翻涌,似乎前方那个明明该是一名弱女子,一个败军之将,一个一路来鄙夷不已,除了一副皮囊之外毫无可取之处的身影,便是勇气的源泉,是胜利的保证,更是视死如归保家卫国的榜样!
韩铁雁跨坐青骢马,身形挺拔如枪,随着马儿轻快的脚步微微上下起伏!战场上的女神!不少军士涌出这样的念头,当从前的坏印象一扫而空,这名拥有绝色风姿的女子便如夜空中闪亮的明星,散发出不可抗拒的魅力。
——我愿为将军而亡!
韩铁雁控着青骢马开始加速,自颁下进攻的军令以来她始终冲在最前,两千军紧紧跟随在她身后,在血衣寒的号令下组成韩家进攻时最擅长的雁形阵。只是今日的阵势羽翼收起,如一只从高空急速俯冲而下的雄鹰,又如一只长长的尖锥。
——冲在最前的韩铁雁便是最锐利的鹰嘴,最锋芒的锥首!
「杀!斩碎敌矛,震碎敌盾。」韩铁雁潜运内力纵声大喊,两千军士士气一振,齐声大吼!
正是天光即将放亮时最为黑暗的时刻,群星退散,皓月渐隐,红日未出。燕军愕然回头正不知敌军有多少。亭城已是岌岌可危,约有五六百燕军登上城头正拼死厮杀,掩护后来的援军登城。亭城守军也在崩溃的最边缘,只需再有五百军登城必将做鸟兽散。
忽如其来的援军震惊了短兵相交的双方,韩守活生生打了个激灵厉声大喝:
「援军已到,给我杀,杀杀杀!把燕贼赶下城头!」
苍白的言语自不比现实来得有力,始终有条不紊成竹在胸的燕军出现大片的慌乱,将官的呼喝声,城下军队的骚乱都说明燕军正在遭受突如其来的攻击。能在这个时分抓住时机发动攻击,显然引军的将领能耐不凡。
亭城守军精神大振,此时此刻豁出一切也要顶住。谁愿做阶下囚?谁愿做亡国奴?将士们一同齐声呐喊,不要命地向前扑去。守城之战最重气势,大秦军在城内依然有三万之多,只需不心存畏惧拿出必死必胜的信念,燕军登上城头的不足千人怎能抵挡?
追随韩铁雁冲阵的二千军也是如此。前有生机后无退路,只有向前向前再向前,砍翻面前的一切才有生还的机会,甚至可能加官进爵光耀门楣。
大秦军气势大盛,城头的燕军全被赶下,夺回的阵地被牢牢地守住。冲阵的秦军势如破竹,几乎眨眼间便将大阵穿透一半。
燕军布下的是攻城的阵势,重甲步兵在前,弓手在后。毫无防备的弓箭手如何能抵挡全速突进的雁形阵?慌乱之中自相践踏反而冲散了阵型。重甲步兵进退两难也无法转身迎敌,只得原地待命结阵抵挡冲锋。
韩铁雁引军杀至半途冲击的速度开始减缓,她挥舞两条烂银钢鞭肆意收割着敌军的生命,但蚁聚般的燕军杀之不绝,更可怕的是攻城失败之后燕军开始收缩包围,尤其是始终在外游弋的一支精骑呼喝着分开步军,向韩铁雁席卷而来。
领头的大将正是天神般的史永修,他手持一杆丈二大枪冲在最前,胯下神骏的坐骑在黑夜中直如一团电射的影子。
韩铁雁砸烂面前的一颗脑袋,大枪带着破开空气的锐啸而至。她调转双鞭一架,两件重武器相交发出金铁交鸣的轰然大响。
两人在马上各自一晃,史永修蓄力许久,韩铁雁匆忙迎战闷哼一声嘴角边溢出一道血丝显是吃了亏。两员大将走马灯似的厮杀,引发周围飙风阵阵。也幸亏胯下马儿俱是名驹,否则当支持不住。
韩铁雁身陷重围,跟随的军士不断倒下越来越少。此时咣当一声,亭城紧闭的城门大开,韩守一马当先引军出城。
下一刻忽然一抹红亮的光辉撕裂浓稠的夜幕,一轮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朝阳光辉中,七千援军在二百名血衣寒的带领下掩杀而至。
「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你们瞧不起的将军!他奶奶的,有本事就证明你们也有这份包天的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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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已入六月中,随君上殿的吴征半月来无日不心焦如焚。今日终于等来亭城的最新奏报。
「启奏陛下!横野将军韩铁雁引军驰援亭城,中途历经死战终与亭城守军汇合,亭城无恙!臣贺喜陛下洪福齐天!」
后将军方文辉先报平安之后继续奏道:「城下一场激战,亭城守军阵亡一万五千余,斩敌万余。韩将军身带轻伤并无大碍,如今正结阵守卫亭城。此后又反复交战三日,亭城稳如泰山。」
吁~~朝堂上发出一片如释重负的喘息声。梁兴翰龙颜大悦道:「韩铁雁守卫亭城当记大功,待战事结束后当重重有赏!」
「理当如此!」
「是啊,是啊!」
「陛下,亭城虽暂安不无隐忧,此时当即刻增兵亭城确保无虞才是。」霍永宁出班启奏。
「霍爱卿所言正和朕意。来人,宣车骑将军韩克军入朝。」
韩克军已候在午门之外,闻旨意踏上朝堂。君臣几年不见,韩克军苍老了许多,连步伐都有些颤巍巍的,吴征也是第一次见到名震天下的车骑将军,念及这是未来的岳父大起亲近之感。
「臣韩克军……」
「罢了罢了,给韩爱卿看坐。」待韩克军坐下,梁兴翰迫不及待问道:「韩爱卿,现下战事焦灼,不知爱卿可有良策。」
韩克军看上去仿佛风中残烛,比伏锋还要苍老些,但一双眼眸依然闪着睿智的光芒:「增兵亭城刻不容缓,只有此地安稳下卞关方能万无一失。诚如陛下所言,如今战局焦灼一时难分胜负,破局的关键只在亭城。亭城安则大秦安,亭城若失则满盘皆输。」
「爱卿可有人选?」
韩克军微微一笑,满脸的皱纹更加密布,他回身望向吴征道:「听闻吴大人统兵演阵大有名将风范,不知可愿引前军押送粮草驰援亭城?」
吴征吃了一惊,你说啥?这丫的是把自己人往死里坑啊,劳资上你妈逼的战场。可眼下毫无推辞的可能,不仅车骑将军亲自举荐,认怂等于把前途全数交代了,韩铁雁那边他也放心不下,能陪在她身旁总是能出一份力。
吴征出班,颇有些半推半就的无奈跪地道:「臣愿效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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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军,其中还有一千的民夫,所谓的军粮有七成是豆子。吴征不住地摇头!
大秦的粮草并非已将告罄,只是仓促匆忙间想从各地归集转运来成都并非可一蹴而就的事情,前方军情紧急,所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必须先运走。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吴征明白得很,豆子这东西能填饱肚子,也是高蛋白质食品。可这东西也极难消化,是以人吃了满腹胀气响屁连连。诸如巴豆等更是一吃便闹肚子,都是消化不良的结果。
去吧,自己的命运已于大秦牢牢联系在一起,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能给雁儿打打气,帮她分担些也是好事。至于能不能回来……能的,一定能的。吴征的目光投向皇城内的天泽宫,我回来之后,你要给我一个解释对不对?
天泽宫里一名丽人浑身素衣正跪地合十祷告:「妾身愿折阳寿,祈求上苍保佑吴大人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福泽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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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东西给你带来了。」杨宜知背着一大包和他本人差不多大小的包袱,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东西又咸又苦还吃不得,您要来做什么用啊?」
「宜知,军中要称呼将军,牢记了!」陆菲嫣微蹙眉头责怪道。
「狗屁的将军。」吴征心中一顿腹诽,虎烈将军不知是哪门子来的杂号,封了个将军,他娘的还是「七品大员」,品级丝毫未变反倒担下偌大的责任,那感觉和日了狗一般,倒了八辈子血霉。
「做豆腐用。」吴征没好气地答道。
「豆腐?那是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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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的速度不快,赶着大批的粮草骡车想快也快不起来。吴征初次领军更是不得其法,一路上不住挠头,虽有陆菲嫣,戴志杰,杨宜知相助也是枉然,事情反倒都交在韩克军遣来相助的韩越身上。
韩越极有经验,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吴征乐得清闲无事便研究豆腐。这东西说起来容易,他那个世界的人都知道拿卤水点了豆浆即可,实则从零开始也颇为不易。吴征反反复复研究了十日,试了近百回方才搞明白配比。
「还好还好。」吴征喜笑颜开,有了这玩意儿,不仅将士们营养有保证,只需将卤水的配比提高自能做出老豆腐,填饱肚子也不成问题。
「将军!」远远奔来一袭烟尘,十余骑中领头者正是胡启。
「你不在韩将军身边,来这里干什么?」吴征皱眉呵斥,大为不满。
胡启历来一副死人脸倒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淡淡道:「韩将军命在下来接应吴将军。」
「前方战事如何?」
「韩将军以天地阵守城,正与敌军打得难解难分,亭城丢不了。」
「嗯,韩将军的伤没事吧?」
「无甚大碍。」
「那就好,走,亭城就在前方不远,咱们加快速度,午间到亭城用饭。」吴征精神一振随口下令。
「不可。燕贼今日怕是又要来攻城,韩将军刻意吩咐不可靠得太近。天地阵守城有余,想要再援护吴将军恐力有未逮。」
当众被反驳,吴征面上无光,偷眼见陆菲嫣正掩口失笑,美人面前大失颜面焉能忍受?俗话说情急智生,吴征忽然灵光一闪:「呵呵,本将岂尔等所能料?
来人,给老子砍树!」
「你……将军莫要轻举妄动。」陆菲嫣吃了一惊急急劝道。
「无妨,打不过,吓燕贼一吓总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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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铁雁九死一生入驻亭城之后,一改此前韩守龟缩不出的做法,选出一万军,打开南北两处城门,一万军贯穿南北结阵。这一万军半数居外半数居内,城门大开之下调兵遣将灵活之极,居于城外的守军在城墙弓手的翼护之下。如同两只翅膀,硬生生将孤独的亭城展开一个小小的掎角之势。
燕军想要攻城,西面城墙被两翼护住需得绕过才成,还得时刻提防被截断的危险。这么一来西面只需驻守少许军士便能保一时无忧,大大加强了东南北三处的防卫力量。若是打东面城墙更为不可取,南北两处城外有军,一旦被两路包抄势必大败亏输。至于打南北二城,不但城下要遭遇截击,还要应付城头无休无止的箭雨,伤亡必大。要想三面攻打,燕军的兵力也只是小优,伤亡会更加惨重。
是以狄俊彦虽用兵如神,也始终稳稳占据优势,却始终拿不下亭城。
吴征引军至亭城五里之时,两军激战正酣。史永修引马军反复冲击,然韩铁雁早有防备在南北二城门外的守军布下鹿角无数,伤亡虽重,兵力增援补给却快能严守阵地不失。城头向大燕后军落下的箭雨更是密密麻麻,燕军伤亡也不小。
韩铁雁全副金甲白袍加身,立在城头指挥若定,在充分领教了狄俊彦的厉害后,她对取胜已不抱任何幻想,现下所制定的方略便是给征西军造成尽可能大的伤亡,亭城陷落之后要他们元气大伤,减轻下卞关被两面夹攻的压力。
吴征冷笑一声:「杨宜知,都准备好了吗?」
「禀将军,一切均已齐备。」杨宜知连眉毛都快飞上天去,对大师兄简直惊为天人,心中欢呼雀跃:太损了,太损了,他娘的燕贼要能识破这一招,老子把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
至于陆菲嫣在得知吴征的计策后便始终不怀好意地打量他的脑袋,一副忍不住要把他的脑子挖出来研究研究,究竟是怎么长成的模样。
「很好!来人,给老子冲阵。」
两千军里马匹不过一百,但骡子却有近两千头。吴征将马匹一字排开挡在最前,一声令下后马儿发力奔跑,骡子也跟着一同飞奔。两千头牲畜奔行起来气势相当惊人,它们尾巴都绑上了丫丫叉叉带着树叶的树枝,一时间烟尘弥漫,只见领头的一百马儿,不见其后有多少军正滚滚杀来。
「呸!」吴征吐出一嘴的尘土下令道:「给老子喊口号!」
「韩将军莫慌,十万大军前来驰援,杀尽燕贼。」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吹牛皮不嫌嘴大,吴征颁下口号时陆菲嫣险些从马上一头栽落。此刻混着滚滚啼声,烟尘弥漫,还有树枝拖在地上的巨大噪声,倒真有数万人奔袭的气势。
狄俊彦愕然望向远方,他虽不慌乱,旗下众军却都难免犹疑起来。
时机稍纵即逝,韩铁雁直接从城头跃下跨上青骢马引军出城,高喊道:「援军已至,杀杀杀,杀尽燕贼。」
狄俊彦略一思索,顿觉秦军气势大涨,正面交兵并无多少胜算,也不知援军究竟有多少,当即下令撤军。
吴征冲在最前,倒没被胜利冲昏了脑壳一头撞进敌军包围之中,只是保持距离不停地放箭。他弓术堪称一个稀烂,胜在内功深厚力道十足,军如蚁聚又不需什么准头,倒显箭无虚发……
秦军小胜了一阵,将燕军赶退二十里后得胜回城。吴征与韩铁雁相见百感交集,只恨周围人多不能尽情相拥一畅思念之情。
「形势并不好。」太守府里韩铁雁摇头苦笑:「下卞关那边本有凉州与西川两路粮草支应,现下断了一条粮草大为吃紧。恐怕不出三月时光粮草便接济不上,到时……」
下卞关破,亭城在燕国大军之下可谓螳臂当车,即使未在此地战死,失了亭城回到大秦也是死罪一条。众人听了韩铁雁一席话,心忍不住地往下沉。
「三个月?」吴征喃喃自语,放空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三月不若早作打算,下卞关破时不如引军投奔凉州,也好戴罪立功。」
陆菲嫣惶急不已,昆仑派也已压上了全部筹码,凉州一失,万劫不复。
「没用的,逃不掉。下卞关若被破,凉州倾覆也只在旦夕之间,想要反败为胜……神仙来了也无计可施。」韩铁雁疲累道。
众说纷纭又束手无策之中,吴征忽道:「雁儿……不是,韩将军,亭城周边可有大片的平整空地,地基不软不硬的所在?」
「有倒是有,怎么?」韩铁雁指了指地图上一处在亭城与西川通道上,大约距亭城二十里左右的位置。
「若是如此如此,可破敌军否?」
吴征的话听在众人耳里几乎如异想天开,韩铁雁皱眉道:「其一,这条计策可行,但必须引狄俊彦过去,且他不能看出端倪。其二……你说的地涌金莲?这怎么可能?」
「我说能肯定能。至于引狄俊彦过去,很难吗?」
「难。他沉着冷静智计百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燕军的目标是亭城和下卞关,他不会为外物所扰……」
吴征听韩铁雁夸赞旁的男人,登时大为不满打断道:「他没弱点?志杰,这人什么情况?」
戴志杰道:「大师兄,狄俊彦确是近乎完美的将领,统兵以来百战百胜,几无弱点。」
「屁的百战百胜,本将军今日不是大胜了一场,打得他如丧家之犬。」吴征偷换概念,虽说纯属无理取闹倒也让人发笑,让沉闷压抑的气氛松快不少。「没弱点?那有什么优点说来听听。」
「优点?」戴志杰理了理思绪道:「其人被称燕国双骄之一,极为律己是以几乎不犯任何错误……」
戴志杰侃侃而谈了一大段,全是狄俊彦的优点,直说得口干舌燥也尚未说完,不由停下喝了口茶水润喉又道:「其侍母至孝……」
「停!」吴征也听得头晕脑胀,到这里却精神一振:「侍母至孝什么来由?
他家世不好?」
「家世是没的说的。狄俊彦父亲早亡,其母栾采晴乃燕皇之妹,其父亡后未曾改嫁,艳名远播淫乱不堪,因而声名狼藉。狄俊彦十四岁时亲手杀言语辱其母者,因此得燕皇赏识而出仕。自此之后愈加孝敬其母。」
「言语辱其母而杀人?详细说给我听!」吴征心中诧异,隐约抓到一丝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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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采晴卧于一张榻椅上摊开了四肢,正是四仰八叉最舒服的姿势。一对藕臂与一双长腿各有一名男子正用熟练的手法揉捏着。他们或男身女相,或秀气可爱,或长身玉立,或刚猛雄健,世间美男子的类型倒是凑上了一堆。而按揉时轻重的力度与拿捏的关键点位俱都搔着痒处,让她忍不住轻轻呻吟着。
虽已踏进四十的岁月,她依然保养得很好。肌肤白皙而细腻;长发油亮而光滑;圆圆的脸蛋下颌尖尖;假寐时合上的眼睛仿佛被木梳般浓密而长翘的睫毛覆盖;微微张开正娇喘着诱人呻吟的嘴唇红艳润泽,其形中央上翘,左右则是波谷般伏低的好看弧线,至唇角处又向上翘起,不仅优美,且因线条变化多端而显得极为丰厚;天鹅般光滑而不见皱纹的脖颈下,削而圆润的香肩露了半边;而几从锁骨下方便开始隆起的胸脯即使躺着也显得极为挺翘,此刻的身姿让一对双掌难以捧实的硕乳微微塌下,又显得乳廓极圆;那一抹腰肢则兼具成熟妇人的丰腴与少女的窈窕,可想而知摸上去是如何的绵软轻柔;从侧面望去的腰臀交界处露出一拳大小的明显空隙,则要归功于股肉结实而肥满的隆臀了,虽被压在榻椅上难见其形,可光从腰肢与臀部对比那夸张的弧线,便知其又宽又翘,一如肥美多汁熟透了的蟠桃儿;她的双腿极美,自腿根处的多肉丰腴,向下逐渐变细,直到圆润小巧的足踝,显得修长又笔直;一对莲足足掌顷长,足趾却幼圆小巧,仿佛整齐排列的蒜瓣儿。
帝王家的养尊处优在这名女子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其优雅多姿中又透出一股风骚浪荡,奇的是四名按摩的男子齐齐闭着眼珠,对眼前的美色连一丝眼角都不敢睁开,遑论大饱眼福。
「晴儿!」一声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来人大喇喇地推门而入。
栾采晴半睁开微眯的美眸,美眸中似有光华流转波光四溢,她一拂衣袖四名按摩的男子意会,施了一礼后告退。离去时互相携手摸索前行,原是俱都被挖去了眼珠,目不能视物。
栾采晴也不起身仅是半靠椅背,倒像只慵懒的猫儿道:「这么好来看我?」
来人生得长眉细目,隆鼻宽唇,堪称一名文质彬彬的美男子,他闻言露出温和而好看的微笑道:「无时无刻不念着你,自是忍不住要来的。」细目中又闪出精亮的光芒,似是看着栾采晴大为意动露出淫邪之意道:「狄将军外出征讨,我也是怕晴儿床上寂寞无人陪伴。」
言语中已趋近熟妇,大喇喇地将一只手探入衣襟,捉住一只豪乳把玩道:
「这身衣物又是晴儿巧手织就的?」
栾采晴身着一件亮银色对襟薄纱,随意地搭在身上包裹住整个玉躯,初看极为保守。然则巧妙的是衣料近乎透明又轻薄得如蝉翼一般,倒似一片纱帘落在美人赤裸的身体上,不仅未曾遮去玲珑浮凸的妙处,反倒更增一探幽境的欲念。而对襟开口不着衣扣仅以两根丝带相连,时间长了自然有些松脱,那胸前两团硕大乳肉中央的沟壑春光大泄,幽深得竟似一眼望不到底。
「便只这么些喜好,不做衣衫怎生打发时间?」栾采晴眯着眼顺势倚在来人怀里,娇喘着呻吟道:「捏得那么用力,还嫌本公主的奶儿不够大么?」
来人由衷赞道:「大,够大。便是又大又舒服才让人这般爱,恨不得一口吞进肚里,又盼着拿在手里一世莫要放下。恨不能如意方才捏的重些,晴儿不正喜如此么?」
「嘻嘻,你这人便是这张嘴巧。」栾采晴露出放浪的笑意道:「本公主与我儿的事情,你未对旁人说罢?」
「自是没有。」来人沉浸在乳浪涛涛之中无法自拔:「晴儿交代的怎敢违背?
莫说能知晓晴儿的秘密,自是与有荣焉,藏私还舍不得呢!」
「咯咯咯……」顾采晴娇笑道:「料你也不敢。这般听话,不妨多说个秘密与你听。」
「好好好!」来人腰板一挺,甚为自豪:「晴儿快说。」
「狄俊彦只是个便宜儿子,可不是本公主亲生的。不过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在床上入了亲娘,嘻嘻,卖力得很。」
来人越听越是惊诧,被这个惊天的秘密吓得不轻,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涉及皇家血脉从来就不是小事,他愕然道:「那……狄将军是谁的孩子?」
「自是本公主家那个死鬼偷人生的。她娘被我杀了。可笑这孩子还待杀母仇人孝顺又服帖,让干什么便干什么。咯咯咯,是不是很有趣?」栾采晴拍了拍怀中的大手道:「哎哎哎,莫要停下,滋味儿可不错!」
来人勉强一笑道:「我都知了。」
「哎。怎地忽然这般没趣,还以为你胆儿有多大呢。」栾采晴摇着头道:
「可知这个秘密至今共有十三人知晓,你可是唯一还活着的。」
来人面色更加难看道:「那你为何要说与我听?」
「给你个机会呀!」栾采晴娇躯颤抖着道:「你若能活着出去,便可把这些告知祝雅瞳那个贱妇知晓。顺带还可附送一个,她的儿子是大秦吴征这个秘密,本公主也已尽知了。」
来人面色剧变犹如死灰一般:「你,你怎知道……」
「啧啧啧,还以为祝雅瞳派了个什么人来。不想中看不中用,倒叫本公主失望得很。」栾采晴的玉手正搭在来人掏在她怀里大手的臂弯处,让来人脸色苍白正汗如雨下。
他咬牙似乎正苦忍剧痛道:「晴儿……啊……」杀猪般的惨叫声中,来人手臂似乎被甚么东西控制一般扭曲。
栾采晴带着迷人的媚骨笑意,轻巧混不用力般将拿捏的手臂反剪在他后背道:
「第一,现下还称晴儿真是不知死活;第二,你想讨饶对吧?可惜本公主不但喜欢男人,更喜欢杀人。咯咯……」
美妇目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兴奋中另有一股嗜血的渴望,甚至伸出条细细嫩嫩的红舌舔了舔嘴唇,仿佛即将品尝绝世的美味。
来人趁着栾采晴一瞬间的大意,忽然一改此前瑟缩如鹌鹑的姿态,双足一点如大鸟般冲霄而起,竟要撞破屋顶逃离。看他的轻功身手颇为不俗!
看看离着房顶将近,男子忽觉双脚一紧,栾采晴不知何时已悄声无息地追上,随即一股奇大的霸道内力传来,男子再无里攀升,失去平衡落在地上。那股内力彻骨冰寒,男子倒在地上如坠冰窟,忍不住蜷缩着身体,牙关剧烈打颤。
栾采晴笑盈盈地绕至他后背,将一对奶儿紧紧贴在背上柔声道:「人家待你好,为什么要跑?你不是最爱这对乳儿么?都给你便是了,软不软?大不大?」
她伸出一对皓腕,一掌贴在男子左胸,一掌则伸入裤裆里:「你们男人呀比女人还奇怪,比如说这根棒儿,想要女人的时候会硬,害怕的时候也会硬。你现下是不是又害怕,又想要女人?啧啧,硬得可惹人喜欢。可惜你是祝雅瞳那个贱货的人,否则本公主还真舍不得呢!」
「我……我愿为效命……求……求公主饶了小人……一条狗命……」男子咯滋着牙关艰难道。
「唉。祝家当真是无人了,派来这么个软骨头。也是,一个软骨头必非亲信,留着也没甚么大用,天下男人多的是倒不缺你一个……」栾采晴叹息着道:「你的命能为本公主带来些乐趣,你该感到庆幸的……」
男子还待讨饶,忽然剧痛传来一声惨呼中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栾采晴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杰作,那男子胸口被掏出一个血洞,露出一只不再跳动的破碎心脏,而胯下更是鲜血喷涌如泉,那男性的象征正落在栾采晴手里渐渐萎缩……
带鲜血流的干净,栾采晴才满意地深吸一口浓烈腥臭的血气,将缩得犹如只小虫的阳根随手一丢,复又一屁股坐回塌椅。
兴奋过后便是难言的意兴阑珊,栾采晴望着窗外悠然神往自言自语道:「又是好生无趣的日子……我的好孩子,你何时归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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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母艳名远播据说面首无数,狄俊彦始终认为有辱家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对栾采晴加倍尽孝。狄家本是燕国豪族,此前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屈身做驸马以求皇家庇护,赢得喘息时机。狄俊彦天赋异禀,一心重振家门,是以苛于律己,侍母至孝以洗刷家族污名。狄俊彦出仕之后,其母面首流传之事也少了许多。」
吴征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大笑起来:「韩将军,请赐纸笔。」
接过纸笔,吴征正襟危坐道:「没有弱点便找优点,有时候优点也会变成致命的弱点。」落笔处犹如狗爬,文字内容更是令人不堪入目。戴志杰不住抹冷汗,韩守不忍直视,胡启目瞪口呆,陆菲嫣与韩铁雁更是险些掩面奔走。
文章大成,吴征得意洋洋:「韩将军还请安排下去,让翌日引狄俊彦入瞉的军士全都背熟了。」顿了顿又道:「这人心高气傲,一心想洗刷那个……恩……
栾采晴污名,恢复家族荣耀才会如此严于律己不犯半分错误。来日众军在燕贼面前齐声呐喊,无论为家族声名计还是其多年苦心经营的名望,不信他不来追。」
韩铁雁接过写满了文字的纸张,玉手一颤险些拿捏不住,不由嗔道:「你这人……」
吴征偷瞧陆菲嫣,只见丽人身躯颤抖满面通红如饮烈酒,几乎站立不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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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磨成粉,一部分在滚水中反复烧开,豆浆成了大秦军士必备的早餐。一部分点上卤水做成豆腐与军分食。煮熟的豆渣捞起,混上面粉,肉末在抹了层薄油的铁锅中一煎,焦香扑鼻。经过精制的豆子成了高分解蛋白质,不再有不易吸收的缺点,大秦军在不知不觉中仿佛多了几分力气。
每日城中都有络绎不绝的大桶运往亭城二十里开外,另有五百军驻扎在这里,日夜不停在离地三尺的地下挖出沟壑交连的条条地道。大桶里承装的豆渣,人畜粪便等全数倾倒入坑道里,又填入周边取之不尽的枯枝败叶。待宽达一里,长达五里纵横交错的坑道全被这些有机物填至一半高度后,暴露在空气中的洞穴口又用泥土填死,只余下朝向西川的一列沟壑用枯草等密密实实地掩盖。
豆渣一旦煮熟便保存不易极易发酵,不需半日便馊了。有了它的催化,坑道中的微生物疯狂生长分解着一切,算算时间只需一月时光便可大功告成。
转眼又过一月,这段时间来亭城的守御越发不济,韩铁雁以神乎其神的领军技巧精确地掌控着一切,让亭城做出渐渐不支的假象。至于那些枉死的军士也是无可奈何,没有牺牲,便没有胜利。两军便如绷紧的弓弦,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刻。
燕军密密麻麻借着云梯爬向城墙。东城依然失守,南北二城在城外的秦军也已被屠杀殆尽,浓重的血腥气犹如刚下了一场血雨。
「守住内城,等本将回来!」大秦残余的二万五千军中,韩铁雁留了二万交给韩守,她与吴征,陆菲嫣等领五千军从西门出城,状若逃窜。
「将军,韩铁雁逃了!」史永修咬牙切齿,女人终究是女人,他奶奶的,以将军的脾性必然大局为重先攻下亭城。可韩铁雁这娇滴滴又英武的女娃子怎么能逃?这是老子的战利品,那副身子的滋味必然美妙得很。在她身旁那位丝毫不逊的陆菲嫣更是让人魂牵梦萦,她们怎么可以逃?
「不管,只夺亭城,余者任由他们去。」狄俊彦不为所动冷冷地下令。
「得令!」史永修大叹一声可惜,却不敢不遵军令。
震天而杂乱的喊杀声中,忽然一股齐整的喊声响起,将一切杂音都压了下去,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一般,声音极大,又极尽男人聊起女人时那种猥琐淫邪:
「栾家采晴,生性风流,姿容窈窕。余大秦吴征虽不才,亦有幸会其于深闺,见之真乃天仙国色。华衣着体,端庄秀雅,即至衣落,玲珑浮凸。胸前之物,其数为二,左右称之,硕大浑圆。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质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三春桃李。其态若何?秋波滟滟。胯下幽穴,润若牡丹,饱滋春水,芬若花露。挺余巨阳枪,探其幽谷地,反复深入谷,往来抽送忙。复攀双玉峰,揉捏难稍停。俯余沉醉首,深含与浅荡。佳人语销魂,颤声绕余梁。阳根声威震,采晴难堪伐,无奈就其口,香舌舔扫忙。唇舌润如酥,一如船入港,阳精喷如泉,溅射娇颜满……」
吴征满脸狞笑得意不已,小黄文嘛,他妈的谁不会写?
「俊彦小儿,本将军已与你家母欢好无数,不日便将纳其入门为妾。还不快来见你爹爹!」吴征提气大喝,声如雷震。
狄俊彦面色丕变双拳陡然握紧,一双怒目中瞬间布满血丝,嘶声大吼道:
「邵英光领兵三万围亭城,余者随本将追杀贼寇,誓不两立!」
大秦军兜转战马向西川方向奔逃,二十一里后停步不动,吴征回望燕军向韩铁雁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结伴入成都时,在城门外我用火折子点燃了粪坑?
呵呵,这东西叫做沼气。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沼气坑,专门坑杀燕军。」
面向西川一侧的壕沟上,原本覆盖的荒草被清理干净,恶臭冲天而起,外头饱含氧气的空气也随之与地道里的沼气做着交换。待燕军踏上这片地下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之地,前军先过,除了一排恶臭连连的壕沟一如平常。待狄俊彦引领的中军踏上沼气坑。,韩铁雁挥了挥手,大秦军射出一排火箭,准确地落在除去荒草掩盖的壕沟上……
前世见过不少熊孩子在过年时将鞭炮扔进化粪池阴井盖里,那爆炸的气浪将铁质的井盖子都冲飞上天。吴征也不知今日会搞出多大场面,摇头叹息声中急忙先将耳朵堵上。
火焰先从壕沟处蔓延而起,随即地面开始颤动。密闭的沼气坑仿佛一个有一半威力的巨大煤气罐,这就够了!
爆炸!土石飞扬之中烈焰从地下冲天而起……
战事八月下,亭城外二十里处,地涌金莲,烧杀万余燕军。燕军统兵大将狄俊彦亦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存。韩铁雁引军绕道回亭城,与守军两面夹攻,苦战五昼夜大破征西军,斩首两万,余者皆降……
经此一役,燕军士气大挫,下卞关一带转危为安,两国交兵又进入僵持阶段……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500 银元!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300 银元!
第九章 寒雁归来 夜语呢喃
亭城之战终于尘埃落定,当最后一名抵抗的燕军也被斩杀枭首,这一场决定着燕国能否打破下卞关一举入侵凉州腹地的战役落下帷幕。
「没事吧?」韩铁雁紧张地望着吴征怀中的陆菲嫣问道。
「应该没事。让她好好睡一觉。」按着师姑的脉门一番探查,发觉她虽昏迷不醒但体内真气充盈鼓荡,应是奋战五日夜不眠不休,此刻战事初定终于扛不住身体的极度疲劳晕了过去。作为两军阵前第一高手,陆菲嫣的倔强只怕也是第一,为了确保胜利万无一失也是豁出了命去。
「那就好那就好。今儿没空,明晚来太守府吃饭?好好答谢你。」
「好啊。」两人面上俱满是烟火之气灰头土脸,心神放松之下看到对方的狼狈样子,都不由得失声大笑。只是陆菲嫣又昏迷熟睡唯恐打扰了她赶紧噤声,一时憋得甚为辛苦。
傍晚时分,晴了一日的天空忽然铺满了云彩,被夕阳映照下一派金碧辉煌。
「小姐,吴将军来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春雨掩着口偷笑,极有眼色地招呼临时的下人离开太守府。
闻郎乘马来,着我旧时衫。独坐妆台前,蛾眉素笔描。扑粉沾双颊,复又染唇脂。起身细打量,镜映美娇娘。韩铁雁得意地一歪头,这才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除下洁白的纱衣,韩铁雁心头如小鹿乱跳,这般玉体裸呈竟连自己都觉触目惊心,羞得低下头去。一双美眸不停地眨啊眨,左右不是,坐立难安。几度彷徨,终是狠狠地跺了跺脚,嗔怒交加自言自语道:「答应过你,那就穿了给你看。至于旁的,哼,有本事就自己来看,也只给你一人看。」忽而想起那曾答应过吴征,分明是她自身的一番臆想,不由大窘。
在厅堂中等候的吴征强自压抑着心头的焦躁与悸动。等候美人是件极有情趣的事儿,尤其当你猜到美人正精心梳妆打扮,或许也正左右彷徨,又急,又羞,想来,又不敢来。那股子期盼与焦虑并存的感觉着实令相恋中的人儿难以忘怀。
吴征定了定神,哑然失笑。他最大的优点便是能从各种各样的事情中发现乐趣。当年在京城追求韩铁雁的公子哥儿们是不是惯坏了她,是不是每回都让人等候?吴征摇了摇头,这个天之骄女傲得很,可她偏偏又值得每个人等。
桌上已摆好了菜肴,虽是简单但不能不吃。女人啊,爱美如命……吴征歪了歪头,端起餐盘自去了厨房。
太守府都腾给了韩铁雁,今日更无人敢来打扰她休息,是以府里一个侍从都没有。吴征前脚刚走,韩铁雁后脚便来,含羞带怯地放轻脚步,抿唇屏住呼吸,偷偷摸摸地向厅堂内一探头。或许吓他一吓,或许怯生生地露出身形,问问好看吗?或许给他一个自然的笑脸,也或许说一声谢谢?
然而一切想法骤然落空!厅堂里空无一人,冷清得让人慌张。
韩铁雁鼓起腮帮子踢着脚步入厅堂,心中七上八下。左右巡视一圈不见人影,又在四下角落里搜寻一遍唯恐故意躲起来开个玩笑,依然没有发现。难道他等得不耐先走了?人家又没有故意叫你等,真是……
蹙着眉气鼓鼓地走出院子,大踏步踢得裙角飞扬,韩铁雁陡然发现府里有炊烟飘起。愣了愣神,露出个又哭又笑的神情,倒似气愤中被逗乐了破涕为笑一般。
做贼般惦着脚尖挨向厨房,果听见内里正有炉火噼噼剥剥与锅碗瓢盆叮当直响的声音。探出脑袋只露出双目,只见吴征背对着门口正一手举锅颠勺,锅里的菜肴如飞舞的精灵,飞溅的油花引起火光阵阵。韩铁雁不由又想起地涌金莲的震撼一幕,一时不由看得痴了。
结识的时光尚未到一年,着实短暂得很,可这个男人带来太多的意外与惊喜。
跳脱,有趣,才华横溢,似乎任何困难到了面前,他都会有无数稀奇古怪的办法来解决。韩铁雁忽然发觉对他了解得还太少太浅薄,她迫切地想步入他的内心,听一听他深埋心底的欲望与艰辛。
「还不肯出来呀?没看够?」
「你发现了?哎呀,好没意思。」
「蹲了老半天也不动晃,我还得演多久才成?」
「去去去,好了不起么?快些,人家肚子饿了。」
「比起将军,我还是喜欢你说人家的样子。」
笑着回头,韩铁雁的装扮着实让吴征眼前一亮!
一头长发盘起,让俏脸下天鹅般弧线优美的挑长脖颈一览无余。一身大红金丝滚边长裙垂至足胫,却又巧妙地仅从腋下横裹而过,露出她宽而削的香肩与一对藕臂,让英武的女子大增女人味儿。长裙绣工精制,五帘盛放的牡丹娇艳欲滴,另有三朵含苞待放又显羞羞答答。横身包裹的长裙紧紧贴合着身体,更显肩宽腰细,臀儿挺翘。
「好不好看?」韩铁雁缩了缩肩膀,羞低着头。此刻哪有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模样,分明是个小女子。
「美翻了!」吴征由衷赞道,混没发现这个词语用在当世并不妥当。
菜肴并不好,让吴征嗤之以鼻,不过酒还不错。韩铁雁拎着酒瓶指了指屋顶,两人会心一笑。
轻云在夜空中犹如薄纱,遮得明月如含羞带臊。
「你那些古里古怪的本事哪里学来的?昆仑派可没听说有这些东西。」韩铁雁有些微醺,只觉陪在他身份分外甜蜜,不自觉挑起想知已久的话题。
「从前在昆仑山学艺无聊,总让采买的老庄头带些杂书回来,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吴征的回复自还是敷衍陆菲嫣的那一套,至于最大的秘密不论是谁都不能知晓。更何况那个所谓的秘密也已离他越来越远,再不能回头。
韩铁雁撑着香腮皱眉道:「你不肯给人家说真话,杂书里能学到这些?」
「哈哈,能学的多啦。那些诗词都是我从杂书里抄来的。」
韩铁雁陡然想起那篇小黄文,不由面红过耳,鼓起腮帮子嗔道:「能写出那样诗词的定然是名闻天下的大才子,让人知晓是他做的还来不及,哪能隐姓埋名写什么杂书了。」
「这我便不知晓了,不过从书里真的学到很多。若不是那些书,我怕是下了山也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吴征朝韩铁雁晃了晃酒瓶,两人一口将到底的酒闷干。
「奚叔叔总说你胸无大志,能不能告诉人家……你……你的人生里,想要的,是什么?」问起隐私的话题,韩铁雁结结巴巴,又羞又是充满期待。
「真想知道?」
「嗯,想。」
吴征挠了挠额角,换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道:「我刚来这方世界时甚么也不想做。只想仗着昆仑大弟子的身份厮混一生,或许娶几房妻妾,有儿女绕身便罢了。
此前曾与你说过,一切想法的改变都由你而起,今日我还是这么说。不仅仅是敬佩,更让我知道这方世界的危险,想要安宁一世远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跟你说个故事,不过这故事的结局不太好。」
「好啊。」
「有个世界里两国交兵,北边的是宋,南边的是唐。比起宋国君主的励精图治,唐国的国君便昏庸的多。这人叫李煜,本该是位名震天下的风流大才子,偏偏投胎在帝王家还继承了皇位。这位李后主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唐国在他的治理下真是,啧啧,不提也罢。」
「风流才子却当了皇帝,确实是投错了胎,咯咯。」韩铁雁听得有趣,不由坐直了标枪般的身板。
「是啊,不过风流才子人人都爱。南唐皇后姓周,人称大周后,生的是天香国色,不过命也不好,早早地便疾病缠身。她的妹妹入宫探视被这位李后主看见了,两人是一见倾心,呵呵,乘着大周后病榻上难以在后宫理事,自然是偷上了情。哎,可惜妹妹少不经事遮掩得不好,被大周后察觉后三两下便漏了陷,把大周后给气死了……」
「啊?气死了?这位大周后的心眼儿倒小。世人都有三妻四妾,何况是皇上。」
吴征朝韩铁雁竖个大拇指,笑开了花:「正是正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后宫之主怎可容不下她人。说回正题,这位李后主当真是惊才绝艳,和小周后偷情时写了一阙词,我念给你听听。」清了清嗓子,吴征吟道:「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啧啧,这才华你听听……」
「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韩铁雁喃喃念道,似乎眼前正有位妙龄少女含羞带怯,既心中渴望又怕人发现,正胆战心惊,拎着会暴露行藏的鞋子,轻手轻脚的向幽会之所摸去。「真是,真是,人家从来不敢想象有如此美丽的句子。」
「是啊,可惜才华不能当饭吃。过不了多少年,宋国筹备完毕便灭了唐国一统天下,李后主与小周后便成了亡国的皇帝与皇后。还好宋太祖人不错,好吃好喝供着也没拿他们怎么样。可惜过了些年,宋太祖也死啦,继位的是他的弟弟宋太宗,这位宋太宗可就没哥哥那么讲究。他觊觎小周后美色多时,李后主又是个窝囊废,于是趁着小周后过年入宫朝贺时将她留下,强占了她……」
不想一对天仙眷侣的爱情结局竟如此凄惨,韩铁雁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征苦笑着摇摇头道:「这还不算完。宋太宗食髓知味,时常在宫中淫辱小周后,更过分的是还唤来宫中画师,要画师在一旁观看,当场绘制了一副《熙陵幸小周后》图……」叹了口气,吴征道:「李煜已是皇帝,没本事仍免不了做阶下囚,连身边的爱侣都保不住。何况是我?我不想有朝一日也做阶下囚,更不想被人绘制一副《熙陵幸吴夫人》图。你说,我是不是该振作些,不为旁的,只为自己与家人……」
韩铁雁已沉浸在故事里,眼眶中饱含泪水,只是摇头。
「毕竟只是个故事不必入戏太深。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野心也便跟着来啦。
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可我本事还不够只好压抑着。雁儿,我远比你所知的复杂得多,也……坏得多。」
定睛观看韩铁雁的反应,见她鼓了鼓腮帮子嗔道:「坏人我还见得少了?能有多坏?」
「坏透了。连你的主意我都打得深。」吴征坏笑道。
「哦?有多深?说来听听。」明明是轻浮浪荡,韩铁雁心中却甜甜的,主意打得深,自然是花了好多的心思。
「我在想啊,我一定要得到你,不仅敬佩你喜欢你,也会有许多好处。这个世界除了我恐怕无人会不介意你的过去,所以我只要真心待你好,你一定也会待我好为我着想。我即使有什么地方不合你的意,你也会尽可能包容。比如日后我又看上了哪位女子,你也不会反对。」吴征越说笑容越盛,大有调戏成功的得色。
「你……气死我了……现下就打坏主意。」韩铁雁舞起粉拳作势预打。
吴征轻轻握住她手腕陡然发力将一副喷香柔腻,又结实健康的玉躯搂入怀里,韩铁雁吃了一惊吓得花容失色:「你你你……干什么?」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吴征拨开她额前乱发道:「我还是那句话,从前的事情绝不介怀,我的心思毫无保留都说给你听,自是因为今晚我一定要得到你。」
韩铁雁被吴征霸道又真诚,情意绵绵的话语软得目光一迷。粗重的呼吸中条件反射般推拒开吴征的怀抱道:「你……你真的不介意?我……我在西岭边屯…
…还有,还有面首。」
「呵呵呵,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吴征目中精光大放:「不管你有没有,我自己来验证!就算有,我也要告诉你,爱是两人相遇之后的事情,从前的还是旁的别的,都不重要!」 吴征慢慢靠近韩铁雁柔声道:「是我,别害怕……」两人第一回在军营里交颈相拥诱发韩铁雁心中梦魇,不欢而散。这一回吴征学得乖了,一边柔声安慰一边慢慢靠近。
韩铁雁缩了缩脖颈,终究没有逃开。随着吴征步步紧逼,她的呼吸越来越是粗重,螓首不住摇晃,光滑的脖颈上起了排细密的小粒儿。
「雁儿睁眼,看着我。」
韩铁雁微眯开一丝缝,目光中正是吴征亲和的笑脸,似在鼓励她别怕,又似在不怀好意地说吃定你了。
「你干么……那么讨厌……」韩铁雁自己都分不清是抗议还是讨饶,这个男人打扮显得随意,可一向都干干净净的。之前五昼夜的战事结束后,来之前定也是好好洗了会澡,现在看起来清爽整洁。韩铁雁缩了缩脖子羞道:「慢些。」
「还害怕么?」
韩铁雁摇了摇头,又急急点了点头。吴征慢慢靠近先贴近她柔声道:「任何时候都要好好保护自己,命没了甚么希望都没了。你比旁的人重要得多。」接着双臂慢慢回环,将丽人搂进怀里。
紧张的呼吸慢慢平复,韩铁雁不再梦魇之后觉得交颈相拥竟极为甜蜜,心中甚为喜爱舍不得分开。然而平缓的呼吸声又开始慢慢急促,一对爱侣花前月下,怎能不情浓性动?
「哎呀,别,这里……」韩铁雁惊慌失措,被曲腿坐在房顶的吴征横抱起来慌忙用手去推,不想这一下正按在脐下三寸处,一根烧红铁棍般的硬物犹如横刀立马般凶恶。韩铁雁一时反应不过来只顺手握住……
吴征欲望勃发,前世今生四十余年的处男生涯早让他憋得极为难受。如今时机成熟佳人在怀,更是悄悄让阳根探出头来,恨不得就在房顶将她一举占有。不想两人均是毛手毛脚,这一下抓个正着。
连自己都舍不得摸一摸的龟首被一只柔软光滑却又极为有力的纤手握住,那触感竟美妙得令人难以形容。两人各自一僵的错愕之中,这根被珍藏许久的宝贝竟猛然爆发,又腥又浓的乳白色浆液如喷泉一样猝不及防地溅射。
愕然中,吴征哭丧着脸道:「我……我可怜的第一次啊……」
「你你……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韩铁雁手足无措,男人的精华喷得满手都是,分明被狠狠亵渎一回之下,反倒觉得讷讷地不好意思。心中冒起一个羞死人的念头:看着好凶,实际也是个样子货。
嗯?等一下,他,他说是第一次?韩铁雁猛然回过神来,鬼使神差般莫名问道:「你……你怎是第一次。」
「当然是第一次,我自己都舍不得碰。」本以为苦修《道理诀》必然勇不可当,不想仍是个初哥,还秒射。当真是一朝英名丧尽,吴征脸皱的像个苦瓜埋怨道。似乎莽撞的不是他,而是韩铁雁。
韩铁雁愣住了,第一次?世家的公子哥儿大多十三四岁便初尝欢好的滋味,府中的侍女,平民的女儿只要姿色还不错,时不时便有遭了狼吻的。吴征无论品貌身世俱都是上上之选,怎可能还是处男之身?这就像他古里古怪的本事一样难以想象。终究是男子执掌权柄的世界,和女儿家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你把第一次给了我?怎么那么傻?」
「一直是这么打算的。」吴征紧锁双眉犹自沉浸在之前的颜面尽失中道: 「从懂事开始便下定了决心,第一回一定给你。我的宝贝不是甚么女子都能受得起的,一般人还舍不得给她。」
「你怎么那么傻。额……」韩铁雁心中感动万分之时,忽觉手中刚喷出精华而疲软的棒儿又生生勃起,比起先前仿佛更加精神了几分。
吴征气息粗重将韩铁雁横抱而起跃下房顶,加了一人的重量跃动时依然轻飘飘的。落地后大踏步向厅堂走去。
韩铁雁双手环绕吴征脖颈,埋首在他胸前,见状猫儿般呻吟一声:「不是这里,在那边。」
吴征足下发力从窗户中跃过,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寝屋,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急不可耐地与丽人滚落在床上。
韩铁雁闭着眼任由吴征一件件剥落她身上的衣物,紧张得一身紧绷却丝毫不敢动弹:「你怎知我叫归雁的?」
「什么?」吴征专心与女子复杂的服饰打架,随口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你叫归雁的?」
「你方才说似曾相识雁归来。」韩铁雁见吴征猴急又无奈的模样,羞急中又有些好笑,不经意地挥手一勾,解了吴征的燃眉之急。
「归雁才是你的名字么?」终将那件好看又碍事的大红金丝滚边裙扯开,映目满是柔腻的肌肤。虽非雪白,但稀蜜般的肤色犹如秋日熟透的麦浪,焕发着无限健康青春的活力。而那一股幽幽女儿香犹如玉兰花般清冽好闻。
「恩。爹爹非要用小名给我做名字,小时还不觉怎地,现下越发不喜欢了。
嗯……」一双魔手扯落浓紫绫罗的小兜,露出一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洁白缠布。
火烫粗糙的大手摸过滑腻腻的肌肤,又是酥麻又是不适。虽已芳心可可,韩归雁仍不知如何是好,手中虽无推拒之举,身体却频频扭动,似在躲闪那只解除她武装的魔手,为延缓彻底暴露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归雁……好听多了。怎缠得恁地紧?」吴征不明这一层厚厚的缠布所为何来,不过解束间亦觉触手丰腻,那扁平得让人遗憾的胸前似隐藏着一股极为澎湃的力量,正即将喷薄而出。
「你……你自己来看,只给你一个人看。」韩归雁忸怩不已,偏头靠枕不敢望向吴征。她腰肢向上拱起让整个后背悬空,以便爱郎拆解缠布。那宽而侧面望去仿佛一座拱桥。
每一回深深的呼吸声中,上下剧烈起伏的胸脯随着缠布一圈圈被扯落,奇迹般挺了起来,将渐渐疏松的缠布顶出两座高耸浑圆的峰峦。
吴征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这样一件曾让大秦公子哥儿们趋之若鹜的绝世珍宝,竟在机缘巧合之下落到他手里本已是撞破天的好运,更何况这件珍宝还有人所未知的好处。
当缠布被彻底揭开剥落,那原本扁平的胸脯仿佛弹甩一般跳出两颗又圆又大,温润如玉的奶儿。高如巍巍山峰,圆如倒扣的玉碗,大如刚和好正准备蒸上一大锅馒头的雪面团儿。尤其峰顶两颗如粉色珍珠般的嫩粒儿,犹如两只羞涩而好奇的眼睛,正瞪着吴征,散发出不可阻挡的诱惑魅力。
「这么大?」饶已无数次预想过如何疼爱这名女子,如何品尝这幅英气勃勃的玉体,吴征仍一时失神。上下逡巡的目光中,高挑修长的健康魅力之外,陡增一股艳绝的丽色。
「嗯……你喜欢么?」被狼一般的目光咬住,那视线看到哪里,哪里的肌肤便热辣辣如针刺一般被激起一片片可爱的小粒儿。韩归雁窘迫无比,又满心欢喜。
爱郎虽有些放肆无礼,不是想象之中该抱着她软语温存循序渐进,让她在心醉神迷时被他彻底占有。可这般的目光与失态不正是因为喜爱么?印象中向来冷静而沉稳的他,似乎从未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羞涩之中,韩归雁亦有难言的得意窃喜。
「喜欢。雁儿,你真是太美了。」饶已无数次想象如何宠爱眼前的丽人,此刻仍一阵失神。只觉她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让人喜欢。一时竟不知先动手还是先下嘴,目标又该先是哪儿。「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日后吴征每当回忆起此刻都觉羞惭,所谓AV理论学,观察学,评论学博士后在步入实战时居然说出这么一句丢人的话,真是一招英名尽丧,堪与秒射并立双绝,惨不忍睹。
「人家有点害怕……」韩归雁望着饿狼般的吴征怯生生地,终耐不住羞涩双臂回环横抱掩住胸前玉乳,所幸下身仍有亵裤遮掩,否则难免顾此失彼。 吴征闭目狠狠甩了甩头,有深深呼吸几口气定下心神。也幸亏韩归雁对他没有恶意,否则方才被艳光所摄的模样必然让他轻易送了小命。神智稍定之下,心知第一回最是珍贵,若能在第一回便让女子如痴如醉必是完美的回忆,会让她珍藏一辈子。
解去身上衣物,吴征笑道:「我好像也不难看?」
「你也好看。」韩归雁被他牵引话题,睁开的紧闭的美眸。两人目光一碰相视而笑。
吴征伸出双手握住韩归雁双臂将她拉起对坐道:「来,我抱一抱你。」丽人怡然相就,女子于此时此刻心慌情乱,自是最需这样的温柔抚慰。
两人手臂回环紧紧相依相偎。吴征此时盘膝而坐,韩归雁的蜜桃隆臀置于他腿座间,一双修长美腿自然而然地环住吴征腰杆,脖颈交缠,胸脯紧贴,亲密无间。
「你的奶儿好大好舒服。」顶在胸前的一对美乳饱满又结实,虽无进一步的动作,那乳尖嫩珠仍被反压进丰美的乳肉里,两端挤压之下正渐渐勃胀而起,硬如石子。
「你爱它们,人家很欢喜。」爱郎的话语低沉而轻柔,语声带着火热急促的呼吸,喷在晶莹剔透如扇坠的耳垂上麻痒痒的,那带着爱意的话语犹如醉人的魔音,钻入耳蜗中更是像要透至灵魂深处一般。
「简直是上天恩赐的美物。别怕,我会慢慢来的。」吴征的大手上下摩挲韩归雁的背脊,着手处只如玉脂般细腻光滑,那骨肉匀称又有条条肌束的弹性域结实。 「你是第一回,人家怎能不怕?千万莫要莽撞。」
「杂书上这些可也是有教的。我学了不少……」语声渐低,热量却忽然拔高,吴征一口含住韩归雁的耳垂。她的耳垂不是寻常女子的娇小剔透,而有类似男子的厚而多肉,吃起来软而实滋味着实上佳。吴征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又用舌尖轻轻挑动。
此处也是许多女子的敏感带,韩归雁更是如此。被吴征一含一吸一挑身子几酥了半边,连呼吸亦骤然急促,艰难憋出的喉音里带着难耐的呻吟哭音。
「握着它,方才的滋味挺美。」吴征轻舔耳廓,导引着丽人双手握住阳物:
「上下动一动,对了,便是这般……」
被爱郎的舌头逗弄得身娇体酥,两手握住的羞人物事又是可怕骇人之极,不仅又粗又长,其热度竟比掌心还高,握上去直觉分外烫手。韩归雁正神魂激荡晕晕乎乎,脑中胡思乱想:这么大一个东西真能放得进去?岂不是要被戳穿了撑破了,指不定还要被烫坏了……
借着丽人手握阳物两人不再紧紧纠缠之机,吴征手掌从腰脊划过,顺着肌束结实而皮肤腻滑的小腹一路向上,那两排触感明显又不突兀的肋骨之上,陡然耸起两团美肉。吴征掌心朝天像是捧起稀世珍宝一般托着,光是如此便能清晰感受到玉乳下沿那抹浑圆趁手的弯弧。略微一发力,但觉其沉甸甸,颤巍巍的,那绝佳的弹性让略陷其中的手指只是微微一收力,便有一股反震之力般推了出来。
本以为刻意压抑的心神能足够镇定。但这具性感到极点的玉躯在怀,胯下阳物又被一双小手握住,从最先略带好奇的捏捏掐掐,到轻摸慢抚,甚至在感受他的心灵一般寻找其中的敏感。每当发现吴征身体一抖,便不由得家里掐上几下,那销魂的滋味让吴征一声闷吼,狠狠将韩归雁压倒。
「嗯……嗯……嗯?哎哟……」韩归雁正细心搜寻吴征的敏感,胸乳被袭虽让她娇羞不已神魂直冒,全身上下都泛起了小粒儿。但那滋味却美不胜收,隐隐然还期盼他掐的重些。那轻声的娇吟全不由自己做主,只在喉间翻腾而出,声虽细,但在她低沉如薄皮响鼓,清亮而绝不柔弱,厚沉而绝不粗犷的声线里加上一股媚意,其催情之效竟让她自己也觉胯间有一股神秘的涓涓细流正在涌动。而爱郎胯下可怕的阳物竟又粗胀了几分,在她惊疑未定之时,身躯已被重重扑倒。
惊呼声刚落,口唇已被死死堵住,一支舌头粗暴地侵入在润口内左右搜寻一番,便与香舌纠缠在一起。勾,挑,转,顶,两支舌头如同两只长枪激烈交锋互不相让。随着胸前美肉落入爱郎魔爪,一股酥麻如电流般爬满全身,韩归雁抵抗之力渐弱。她身上的敏感之所俱都娇软无力,唯紧环着吴征的双臂绞得越发用力,胡乱抓挠之下抓出道道血痕。
吴征大肆轻薄一番更加难耐,恋恋不舍地松开韩归雁又香又软的红舌,两只大手抓住她胸前美肉,自乳根处发力一挤。一掌只能握住一半的奶儿被挤得尖笋般凸起,不仅让山峰变得更加晶莹剔透,更让两颗粉珍珠般玉颗饱满圆涨。
吴征如张开血盆大口的饿狼,对着美味诱人到极点的食物一口吞去,将粉光玉致的奶儿吃个满嘴。犹自不够满意,轻啃慢咬之际死命吸嘬,仿佛不将整只奶儿吃进嘴里不肯罢休一般,却又如何能够。
「呜呜呜……轻……轻些……」韩归雁呻吟中已带着如泣如诉的哭音。牙齿的啃咬,嘴唇的重吻,又酥又疼。羞人的是两颗粉珠却越发饱胀,仿佛二月间正长得鲜嫩的豆蔻,翘翘地挺立。受袭的敏感处传来说不出的难耐滋味,一双藕臂却把爱郎缠得更重更紧,腰背处也再次拱了起来,仿佛要将两只奶儿送入他嘴里,让他吃得更深更用力。
吴征大张双目舍不得眨上一眨,视线中被双手捏挤的乳肉饱胀若盈,发力的手指像是陷入两团膏脂之中,挤的它们又从指缝间满溢而出。那奶儿不仅色泽,形状,弹性俱佳,更有一股奇异的芬芳馨甜如花香,闻之欲醉。
「啊…啊…」韩归雁的语声忽然大急却更加酥媚。若说此前吴征侵犯乳肉像是微风拂过令身心俱爽,那此刻他只含着顶端粉珠,舌头发力舔舐间又重重吸食则像惊涛骇浪。身体上最为敏感处之一被一顿猛攻,流窜在体内的那股电流像是陡然间加强了数倍,震得她浑身剧颤,双腿又踢又夹,身体不由自主地乱扭。此刻她的飒爽英气几荡然无存,只剩娇柔女子的妩媚与难堪。
「呼呼……」吴征尚意犹未尽,然胯下的粗物已账得发疼几乎要从内里裂开一般。若再没一处细紧的腔道帮忙挤压一番,只怕真要炸开来。「雁儿,我要进来了。」
「嗯……」如同惊雷电闪一般的天地色变后一丝喘息之机,那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韩归雁手捂面门羞不可抑,不知是懊恼方才的不堪,还是担忧接下来更为狂乱的一刻。
吴征一手扶住肉龙对准已被蜜汁润得湿滑柔腻的幽谷洞口,一手掰开韩归雁捂住面颊的手掌柔声道:「看着我,我也要看着你。」
韩归雁鼓了鼓腮帮,终究觉得羞涩无妨,不忍拂了爱郎之意。她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吐出,引得胸前两团高耸的奶儿挺陷了个来回,余韵不息,如春波涟涟。
两人目光对视,韩归雁既羞又甜蜜道:「我也想看着你!」 这是吴征的第一个女人,是他第一回将进入女人的身体,将她占有。是以他要看清韩归雁的每一个神情,每一次细微的变化与转换,无论是快意,心醉,疼痛还是难当,每一分每一下都要牢牢记在心底。
韩归雁目光躲躲闪闪倒不曾移开,面上泛起少有的告饶乞怜。那腿心里黏黏腻腻此前大为不适,现下被一颗又大又烫如佛珠般的肉球儿抵住,不适感更甚,却好没来由地多处一股异样的感觉,既美且快。仿佛被那硬邦邦的钝尖抵上一抵,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不可阻挡地迸发,被那火烫烫的热度炙上一炙,又有种异样的麻痒正顺着幽谷钻向小腹。
「我来了。」吴征挺腰向前一拱,只觉两片柔软如棉的肉脂中央的缝儿处,那孔细小紧致的幽洞紧紧闭合,肉枪竟不得其门而入被推拒而出。力未止歇,肉枪划开两片花唇顺着缝儿径直向上,磨过一颗细小如米粒的肉珠,一头扎进绒绒芳草地里。
「啊哟……」韩归雁惊叫一声螓首猛抬,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知浑身肉紧,一身香脂玉肌都蒙上层白毛薄汗。尤其那颗小小肉珠更是如遭电击,被磨得又疼又美,惊叫大多由此而出,可心里却十分期盼再被磨上一磨。
「好紧……」吴征的声音极为怪异,分不清是假装老司机失败的羞怒交加还是得缘奇货的惊喜。手忙加乱地扶正肉枪再抵花口。这一回学得乖了不再莽撞发力,不仅扶枪的手未曾松开,挺送腰杆时亦是微微加力,缓缓前行。
那细小奇紧的肉圈终于被一点点顶开,吴征顺势加力将龟菇送入一半……
「咝……别夹……」
「疼疼疼……快停快停……」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吴征但觉幽谷内本就紧得非常,敏感得龟菇仿被一只肉圈拿住,异物的突入又让它夹得更紧似欲将龟菇推出一般。滋味儿虽销魂,却又被夹得有些生疼,更害怕太过刺激之下又再不堪秒射……
韩归雁则感到腿心处一阵剧痛,平常连自家一指都难以容纳的幽谷被个大如鸡子的钝物破开,仿佛被生生撑裂了一般。那疼痛与一般的火烧火燎不同,分明是根热烫烫的东西,扎进来时却让人冷汗直冒。韩归雁不由自主地探手顶住吴征胯骨,倒未曾有想逃的意思,只是想阻止他继续前进以免疼晕过去。
呼哧呼哧,两人同时停止了动作却又一同喘着粗气。吴征简直快疯了,肉龙被卡住了前端一点上不上下不下,遍布整枝枪身的欲望仿佛被掐住了宣泄口,更是难当。
吴征压下身体双手攀住一对硕乳道:「雁儿忍一忍,我……我快炸了……」
「啊?别别……人家才是要炸了……啊……」吴征吭哧着粗气,像一只发怒的雄狮,仅用最后一点理智压抑着凶暴的念头,但前进得毅然决然义无反顾。韩归雁全然没了平日的英武,只剩下女子的柔弱无助,她拼命晃动着螓首,想要阻止却酥软无力,更羞急的是,疼痛中自有一股颤人心弦的酥麻渴求,似是内心深处反倒盼望着他更深入些……
薄薄的一层肉网阻住了肉枪的去路,吴征略一停顿深吸了口气又得意又坚定道:「雁儿,你是我的了!」
痛呼声中,吴征发力将阳物一贯到底。两人同时全身发力绷直,一阵肉紧。
尽根而入的阳根仿佛陷入一处膏腴肥满温水淋漓之地,四周窄小又充满弹性的逼仄花肉死死纠缠,咬合得丝发难容。勃胀欲裂的阳根似终于找到归航的港湾,其温柔与激情并列,紧致与柔软同存,一时竟舍不得稍有离开。
韩归雁疼得直冒冷汗,这一击仿佛一杆烧红的长枪直捅到小腹深处。未经人事的幽谷似被生生撑裂,可痛感中并无受伤的感觉,反倒一股麻痒与快美渐渐升起,那紧咬的花肉不知是想将棒儿推拒出去,还是想将它拥抱紧握,舍不得它离开。
女郎初历破瓜之痛,吴征死死忍住大力抽送一快平生的欲望,俯首帖耳陪着一对硕乳吃得啧啧有声。韩归雁的玉乳极为敏感,正是要从此处再度挑起她欲火才能大加征伐。
花血一紧一松像只肉感十足的温柔小手在轻轻掐握,而又像只吸饱了水的海绵,每一次紧掐都挤出春水潺潺,润得阳物油光发亮。乳尖的电流更是蔓延全身,连被龟菇顶住的小腹深处也酥麻无比。韩归雁疼痛的哀哀戚戚声中,又夹杂伴随着难抑的舒爽呻吟。
韩归雁刚刚喘匀了气,吴征却已无法忍受。阳根开始慢慢抽出,行动间那膨张的菇伞边缘犹如一柄锄头,刨刮着花肉舒张的频率快了几倍。可无论如何,那花肉都躲不开粗硕的阳物始终紧紧绞缠,仿佛一张温柔小口吸紧了气咬住一般,待得阳根退出洞口,内里的花肉竟被菇伞之沿勾住生生抽出少许。
韩归雁只觉魂灵都要被一同抽走,异物离去的幽谷一阵松快,随即而来的却是万般空虚的难耐。「啊……」带着鼻音的长长叹息声如泣如诉,肉枪复又破开洞口再度向小腹深处挺进……
每抽送一回,痛感便减轻几分,快意却增长数倍。阳物如同翻江搅海的神龙,每一击都泛起酥美快意,每一抽又刮走花汁无数。而无论抽送,棒身与花肉俱都剧烈摩擦,密布的敏感神经一片欢腾,化作无数快美的电流在身周流窜。
韩归雁双手死死揪住床单,爱郎顶送的动作越发快速,力道越发猛烈。每当一撞到底,那淫靡的撞肉啪啪声都让她羞涩无比,每当他猛地一抽,都仿佛将她的身体全给吸走一般,刨刮的快感之后便是一阵空落,只能更期待他再一次将自己深深填满。
见女郎已完全进入了状态,吴征索性埋首进她胸前深深的沟壑里,肉枪肆意地冲击令人流连忘返的花户,那紧密的摩擦与温软的快感终让他知晓何为世间至乐。
「雁儿……好舒服……你的穴儿太紧了……」
「人家好麻……一身都没气力了……你……人家……哦……好深……」
激烈的交合发出越发响亮的春水飞溅声,肉枪越发胀大,与之相反的却是蜜道在每一次抽搐般的收缩中越来越紧。一个被挤得舒爽,一个被撑得快美。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道让两人都透不过气来,同时屏住了呼吸迎接最后的高峰。
「嗯~ 嗯~ 啊~ 哈啊~ 不成了~ 不成了~ 有什么东西……要……要出来了…
…」
女郎奏如乐章的忘情呻吟犹如最好的催情剂,「咝……」吴征粗犷的抽冷气声中,一股酥麻难言的快感自下腹迸发,裹挟着一身的欲望喷薄而出。腥浓热烫的液体随着死死抵在幽谷最深处的龟菇遍洒花房……
韩归雁如在云端中徜徉,一身软绵绵轻飘飘的浑不受力,只能被清风吹着随波逐流。而混混沌沌的脑海里只剩下方才攀登巅峰一刻的销魂。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微微睁眼,发觉自己正蜷成一团侧身而卧。忆及方才的癫狂,虽腿心里还传来阵阵撕裂的阵痛,仍忍不住抿嘴挑眉偷笑。
想不到欢好的滋味竟是这般销魂,只可恨练了一身的功夫,幽谷羞处仍是和寻常女子一般又香又软……韩归雁心中胡思乱想了一通,忽觉有异。
以吴征感觉之敏锐定然已知她醒来,在这个温馨得发甜的时刻竟没有来一个大大的拥抱着实不妥。难道他睡着了?韩归雁一蹙娥眉,迅疾反手一拍后背处又缩回,想要提醒粗心的郎君。不想一手却拍了个空,韩归雁愕然转身,只见凌乱的床上仅她一人,转头四处打量,屋内也只剩她形单影只。静得让她发慌。
难道那个夺走了她处子之身的男人在满意之后便即离去?韩归雁从胸口到喉头都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堵上,沉闷得难过无比。那不仅仅是空落落的怅然若失,而是被抛弃的一股绝望。
一股寒意侵袭,身体随之发冷如坠深渊,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阵阵翻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泪珠先落。本以为再不会孤独寂寞,不想噩梦重临,还来得这般迅速。
令人绝望的寂静中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又是一阵哗啦啦的注水声,静夜中虽轻却掩不去声响,接着便是木桶被搁置在地的声音。韩归雁几乎要惊得要喊将出来,顾不得腿心的疼痛翻身坐起。随即门帘被掀开,吴征探头探脑做贼似得溜进屋里。
「你跑哪里去了!」韩归雁再忍不住泪水,大发娇嗔着嘤嘤啜泣。
「你醒啦,我打水去了……」吴征莫名其妙,挠头发愣。
「大半夜的打什么水!」韩归雁呼喝着双腿连蹬,将凌乱的床踢得一团乱麻。
此前的焦虑又一扫而空,仿佛被爱郎戏耍了一道。不发上好一通脾气当真难以静心。
「呵呵呵,懂了懂了,傻瓜!」吴征趋身走近一把将丽人搂进怀里,一边轻抚后背安慰,一边点了点她高挺的鼻子:「以为我走了?哪能舍得?」
韩归雁鼓着腮帮子怒气难消,玉体却往吴征身上靠的更紧,双臂回环似怕一松手爱郎要消失不见。只一对微眯的眼眸威胁意味甚浓,似在警告:「你敢走试试!」
「看看你这一身,不洗干净怎生使得?」
「哎呀……」韩归雁连连扭身,拍开爱郎趁机在她一对硕乳上作怪的坏手:
「不许不在。」想了想又道:「打水也不许。」
「嘿嘿嘿。」吴征怪笑,一对贼眼滴溜溜直转:「想我走可没那么容易,现下还早得很……」那不住挑动的剑眉此刻说不出的猥琐下流。
韩归雁心中一惊复又甜蜜,他还没够,还想要……又被吴征的怪样子逗乐了,终于破涕为笑。修长健康的身躯八爪鱼一般讲爱郎紧紧缠住道:「打水也不许自己去,反正不能丢下人家。」
吴征双掌顺势托住丽人的蜜桃隆臀抱起道:「好啊,带你一道儿去。」
水温适中,整个人泡在里面全身毛孔都释放一般舒爽,懒洋洋的。韩归雁这才知晓吴征已准备许久,讷讷道:「人家睡了多久?」
「烧一锅热水要多久知道么?」吴征叹着气摇头:「完了完了,今后的家务活儿看来是指望不上,只得自己动手,命苦啊……」话说得像是揽了个天大的负担,实则一双禄山之爪一上一下,不仅将硕乳捧个结实,还轻轻搓洗胯间幽谷。
动作虽羞人,滋味却着实不坏。韩归雁埋首在爱郎肩上任由他施为,身上敏感处被逗弄得麻酥酥的,急忙转移话题以免呻吟出声太过羞人:「你都猜到了?」
吴征手中动作不停,尽享其一身美妙道:「大概都猜到了。圣上既已有猜忌之心,韩家也只能退让一步。从你身上下手是条捷径,既发出警告,雁儿当时年岁尚幼,也不致动了韩家的根基招致反击。韩将军既遣了韩守韩图助你,怕也是经过圣上首肯的。因此这两人的行程便定下啦,快不得也慢不得。不过韩家又不是泥捏的,假戏而已,何须真做?总要有些后手保住家中的孩子。」
话虽如此说,旨意却不能违抗,这出戏演得甚为惊险。吴征顿了顿又道:
「你当时为何不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当时领军苦苦支撑了三日,我也想明白是圣上有意拿我立威,要韩家主动退让。我既被推了出来便无回头之路,若是安然离去,你说会怎样?」
「若是我,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召你入宫,册封个妃子什么的……」吴征摇头苦笑,换了任何人也是两难。怀中的女郎是展翅搏击长空的雏鹰,怎能关于铁笼中做一只沦为玩物的金丝雀。
「确实如此。」韩归雁黯然道:「一来守土安邦本就是为将的职责,丢了边屯后屯民将任由鱼肉,人家心中不忍,二来当下想明白便有些自暴自弃,想着一死了之算了。」
吴征点点头,不欲她沉浸于哀伤的往事反问道:「我倒是好奇那位救你的高人是谁,真是不简单。」
「我哥呀。」
「大哥?怎么可能……」吴征哑然失笑,韩家一门性格分明。韩归雁便是个直爽豪气的性子,要她看着族人受难那是万万使不得的,必然早早施以援手,怎可能始终隐在暗处等候将番人一举歼灭,又瞒过圣上的良机?至于韩铁甲,那火爆脾气是不消说的。
需知那是圣上的意思,韩家明面上不能有任何动作,否则将惹来更大的猜忌。
若是让圣上再次动手可就是雷霆一击,绝不会只拿一人立威。番人明显与圣上沆瀣一气,若不是一举尽数歼灭必然要漏了风声。更难得是,韩家上上下下必备严密监视,能腾出一个人手前往援助韩归雁已是难能。这位始终隐忍不发,又需要多大的耐性与冷静?
「大哥当然不能,所以来的是二哥呀……」
「二哥?没见过。」
「你见了自然知晓,他和我们家里人不太一样,从小便深沉睿智。爹爹遣他来自是抱着稳妥的念头,二哥对我的用兵知之甚深,城破时见我掉转马头,一眼便知我会引兵往小山包去便提前埋伏下了。」
「他就一个人去的?」
「恩。人多了容易被盯上,孤身一人最好,其他人来了也不顶事。」
「我的天……那岂不是险之又险?若是,若是番人没被雁儿杀得快干净了,岂不是……」
「嘻嘻,人家厉害呀。」
「那是,若雁儿不能将番人杀得只剩十一人,二哥会怎么样?」
「他会看着我死,绝不会出手……」韩归雁无奈苦笑,旋即又精神一振抬起美眸凝视吴征,温柔笑道:「都过去啦。人家现下反倒感谢这些苦难,若不是它们,人家也不会遇见你,患难见真情!经历的这一切像是上天安排好的,都是为了与你在一起。」
「哎,哎,哎。」吴征长吁短叹:「可惜我也没保护好你,反倒给你挂了伤。
可怜的,都肿成这般模样了,可疼么?」
大手轻抚胯间两片花唇,吴征怜惜不已似在自责。
「疼……哎,别摸……」韩归雁面泛红霞,又羞又喜。
「都怪我鲁莽。这便好好疼一疼她,给你赔罪。」
「啊?不成啊……受不得了……」
「成的,我就摸一摸,亲一亲。」
「什么?亲?那更不成,哪有这样的,羞死个人了,又脏……」
「哪里脏了?雁儿身上每一处都香香的,而且这不洗得干干净净了么……」
「啊!」韩归雁惊呼声中已被吴征横身抱起,湿淋淋地水迹延向床头,拖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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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但为君故 共赴潇湘
「娇羞正合风前韵,愁绪换入山外霞。云霞终会散去的,对不对?」韩归雁蜷成一团缩在吴征怀里,这一首名震当世送给她的诗在心头萦绕许久时常念起,越念越爱。
「现下还有愁绪?」吴征拿着条方巾为爱侣细细抹干湿漉漉的长发,至于原本揩抹身子的那一条大巾早被他扔去了墙角,碍不碍事?
「没啦!只是今后若没了你,真不知日子如何过下去。吴郎,你可万万莫要负了人家。」这番话说出来,韩归雁也觉诧异,便是人生最艰难的时光里也未曾如此脆弱。英武的女将现下可连一个普通女子都不如,活脱脱一个小女人。
「傻瓜!」吴征点了点她挺立的鼻尖笑道:「你就等着我娶你过门吧。」
「过门?」韩归雁茫然地眨了眨眼,片刻后断然摇头道:「不成!人家名声不好,若嫁了给你要耽误前程,不成的……」
「咦?名声是什么?能当饭吃么?」吴征忽然诡笑道:「还是雁儿表面上一本正经,实则偏爱偷情多些?」
「哎呀,你坏透了……」韩归雁挥了顿粉拳气鼓鼓嗔道:「人家就是爱偷情,哼,人家家里还有一堆面首呢。不是偷情是什么?」
「呵呵,竟敢在夫君面前提面首的事情。」吴征把手掌放在韩归雁腰侧道:
「老实交代,那堆面首到底怎么回事?赵书涵又是什么来路?」
「咯咯咯,别挠别挠……饶命啊……夫君大人饶命……人家老实说便是了…
…」韩归雁全身花枝乱颤,服了软才摆脱魔手,喘息道:「别人家的面首虽和妾侍一般,总被主人送来送去的,可也比韩家的日子好过些。韩家的面首可怜得紧,每年都要死那么几个,嘻嘻。」
吴征此时揩尽了长发,将韩归雁横身抱起迈向大床,闻言笑道:「啊哟。韩家的主人难道是个吸血的女魔王不成?」
「有些是京城里浪荡子,欺侮些良善平民又不好收拾,索性收进房里,想打想杀还不是人家说了算。有些则是有心人刻意安排进来的,那隔着些日子也只好杀了了事。」韩归雁被摆在床面,一身春光毕露艳色迷离。
「原来韩家主人倒是个除暴安良的女侠。赵书涵呢?」
「他是迭云鹤送来的,原本是梨园里的花旦。嘻嘻,此前迭大将军已送了两人来,一个是满身横肉的壮汉,还一个是正气凛然的书生,可都叫我给弄死啦。
不成想最后送来了个兔儿爷一般的赵书涵。彼时奚叔叔和爹爹已在筹划人家入京的事情,留着他便是为了送些半真半假的信儿给迭大将军。平日里耐着性子待他倒不错,这货是个草包,竟敢在韩城作威作福。恰巧你下山往韩城来,留着他也没用了,便送给你玩玩。不成想烂泥扶不上墙,三两下便让你收拾了,好生没趣。」
两人挨着肩并排仰躺,忆及当时旧事不由相视而笑。
「非也非也!」吴征一本正经地道:「赵书涵本为盖世奇才,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只不过遇上经天纬地的吴公子,也只能甘拜下风。」
「咯咯咯,胡吹大气好不要脸!」韩归雁伸出玉指刮着吴征脸颊,心中却越发喜爱,只觉和他呆在一起无时无刻不有新奇好玩的东西,连吹牛皮都能吹出别样的花花来。
亲昵的动作勾起情火,吴征翻身压上,两人紧紧贴合似黏在一起。
「还疼么?」
「嗯。还疼……」韩归雁羞羞怯怯,此前欢好的销魂滋味让人难忘,然而蕊瓜新破,一时仍是害羞,腿心处亦还残留着时不时涌起的撕裂痛感,虽不甚疼,总有些许不适。
丽人不是不想只是还未适应。吴征虽也初经人事,但博览av与H 书号称理论学博士的家伙怎会不知?「方才太用力了些,慢慢便好啦。」
「嗯。人家不太懂,你……你看书多,要教人家……」被爱郎压在身下肌肤相亲,尤其一对高挺的奶儿也被压得扁下却从上廓下弧处满溢而出。韩归雁脸颊绯红,目光左右游移怯生生地言道。
「好,我们一起学。」吴征双臂一撑移至韩归雁双腿间,只觉她肌肤光洁如绸,滑如丝缎,竟是浑不着力一般。那腿心间的芳草近在眼前,只见虽乌黑粗亮却稀稀疏疏,掩不去饱满的花唇。
掰开韩归雁半推半拒的双腿,此前破身时过于猴急,还未曾细细打量她的身体,此刻注目凝望才发觉花唇极美。两片肉脂丰厚肥满轻含着中央一颗圆圆巧巧的蚌珠,一道蜜缝浅沟裂至半途的幽谷洞口处略微外翻,现出淡粉的柔嫩花肉来。
整只蜜壶犹如微微张开的小嘴,可口中却全没些儿缝隙俱是满满的花肉,怪道此前阳根进入时只觉膏脂满溢,紧窄难行。
「膏唇暖玉!雁儿,太美了。」无有甚么可赞颂的词汇,吴征双目一眨不眨地贪恋打量,似要用目光将花户吞下一般。韩归雁早捂紧了脸,最私密处被近在咫尺地看得纤毫毕现,初破身的女儿家羞不可抑。
伸出舌头像只宝剑顺着蜜裂从下往上一撩,只觉微潮的清露溢得满口芬芳,而弹滑丰满的唇脂触感又柔又腻妙不可言。还待再尝一口,韩归雁已像中箭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啊哟,你干什么……」
「感觉不好么?」吴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脸上颇为淫邪道:
「这也是书上学来的,不是让我教你么?」
「这……怎么能成嘛……」
「成的成的,乖,躺好。」分开那双长得惊人的玉腿顺势攀住大腿根以免丽人又受惊逃开,吴征一口含住诱人的花户重重吮吸。
「啊……」韩归雁嘶声一呼,朦胧中只觉连声音都麻得酥了。这一回却是不再受惊,那怪异的麻痒窜过全身分明让身体如散架一般,却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让娇躯紧绷,双手死死地拽进床单,双腿环着吴征的头颅交叉并拢,倒像要他吃得更深一般。
那只挠人的舌头何其灵动,先是绕着鲜美柔嫩的蚌珠打着圈圈,一波又一波的电流几让她背过气去。逗弄了一阵又变作舔扫,每舔一下便让韩归雁如同吃了一鞭娇躯一挺。那舔扫的速度不下快剑连环,韩归雁娇躯剧颤,连带口中媚人的呻吟也越发急促。
「快快……快……」初破身的丽人怎能招架住这般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刺激,媚吟中语无伦次。
「好……」不想韩归雁竟首次主动要求,吴征心中大喜,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舔吃得更加激烈。这一会不再是只逗弄小巧圆珠,而是大开大合,将一只肥美花唇吃得一丝一毫未曾放过。舌头更如尽情炫技的宝剑一般,勾,挑,旋,刺……
「啊……不是……你快……快躲开……」丽人被抛在快意浪潮的峰顶,只差一口气便要被巨浪吞没沉沦于欲望的浪底。仅存的一点理智让她强撑一口气伸手想去推开爱郎。不想恰在此时,那只舌头忽然如阳根般使出一招分花拂柳,舌尖顶开湿濡如泥地的洞口,奋力向前突进。
「啊……嗯唔哼……」巨大的快感让韩归雁一身气力俱被抽空,娇躯轻飘飘点滴受不得力,全身上下都失去知觉毫无感应,仅有双腿之间死死抽紧,腿心深处那一股克制良久的神秘汁液再也压抑不住狂涌而出……
这一回甚至还未进入正戏便已攀至快乐的巅峰,晕晕乎乎的韩归雁隐约中觉得被人搂紧了身子,她懒洋洋地不想动弹,索性闭目任由爱郎施为。只觉激情过后的贴心之举比平日里更加甜美温馨。
晃晃过了半柱香时分方才回过神来,一想竟被「吃」得泄了身,一时大羞,心中又有一丝恼意:分明是个英武的女子,还统领过数万大军,怎地在床上如此不堪被他吃得死死的,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抬头睁眼正见爱郎笑吟吟的一脸玩味,唇角边还挂着亮晶晶的粘稠汁液,又羞又急:「你怎么这样……让你躲开了不听,快去洗洗,多脏还吃……」心中却又甜的发腻,爱郎毫不嫌弃,自是爱得狠了。
「脏?」吴征露出询问的眼神,忽而恍然大悟。伸手在韩归雁胯下一抹抄起一把花露道:「这可不是尿……」
「哎呀,什么啦……好恶心……」
「不是让我教你么……又不好好学……你教本事的时候我可用心得很。」
「那……不一样嘛……好嘛好嘛……人家听你说便是了……」
「要认真听!」
「好……」
「这不是尿,女子情动时体内自会流出一种液体,虽各有区别,然俱都跑不开黏黏滑滑,利于交合时润滑之用,尿哪会有这等功效?而且你闻闻,虽有股骚气却是香香的。雁儿当真不知道?」吴征一本正经地解说,看着韩归雁窘迫的模样心中却笑开了花。
「都从那里……出来的……人家……人家一直以为是尿……」韩归雁一席话固然体现了这个时代女子对性事的无知,也暴露了她的隐私。懵懂中忽见吴征笑得又坏又阴险,大羞着舞起粉拳道:「你坏死了!」
吴征抓住她拳头一把扯进怀里道:「食色性也,人之天性如此又有甚么好害羞的?雁儿若是孤寂难解聊以自慰也不是甚么不正常的事情。床笫之间情投意合,当是怎么欢快怎么来,哪来旁的顾忌?」
听吴征一说,韩归雁倒觉颇有道理,猫声道:「恩……那也是。」
「方才快活么?和前一次比哪样更好些?」
闺房悄悄话,本是平日里绝难说出口的话倒也不那么难堪,韩归雁小声道:
「快活。好像……都好。」
「爱侣欢好多的是乐子可寻,现下还未将雁儿身体上的敏感之处探寻完毕,待他日了如指掌,每一下都搔在痒处,那才是欢乐无边。」吴征捧起韩归雁一只硕乳轻轻揉捏。他五指大张,以四指托举奶儿下沿,拇指抵住封顶梅珠按揉,尽享紧致丰弹手感极佳。
「哎呀……人家歇一会儿,真挨不住!」韩归雁扭身连连,无论怎么闪躲都逃不开那只魔手的追索,情急之下只得侧身躲向吴征腰侧,借用「敌人」的身体掩实要害部位。可如此一来又将胸前那对傲物抵在他身体上,仍是叫他尽享温柔:
「被你折腾成这样,人家心里好不服气……凭什么人家内力比你高,身子骨也不比你差,两回都是人家讨饶。你便是欺负人家不懂。」
「哈哈哈。因为我懂得的比你多,待雁儿拿着我的痒处,说不准能势均力敌。」
吴征大喇喇地岔开腿,胯下那根狰狞的巨龙指天翘立,仿佛一柄出鞘的鬼头大刀又粗又长。韩归雁缩在他怀里视线向下,一眼望见便挪不开目光,又是好奇又是心惊不已——自己那细细小小一指难容的幽谷花穴是怎生纳下这等恐怖的巨物?此前被它侵入体内,火烫得犹如烧红的铁棍一下下冲击刨刮,念及销魂的滋味不由腿间又泛出一股潮湿花蜜。
「吴郎……人家……要怎么做?」韩归雁聪明伶俐,吴征话里话外的调教暗示又怎能听不出弦外之音?情潮涌动时虽仍羞怯,却抵不住讨好爱郎的心思。毕竟相爱的男女总愿为对方付出得多一些,一人乐岂及两人共乐?
吴征轻轻捏住她下颌抬起对视道:「方才我怎么做,雁儿便怎么做!」
方才怎么做?韩归雁脑海中闪现出羞人的一幕不由面红过耳,那可怕的东西占了胯下幽谷犹自不足,还要让人家舔吃一番么。可念及吴征也毫不忌讳,分明将她吃得爽利通透,目光中除了鼓励也极为期许,当即鼓起勇气羞道:「那……
人家……人家试一试嘛。」
吴征闻言大喜!与此前韩归雁仰卧于床任君采撷不同,他滚身而起跪立在床上挺着胯下那坨斜指向天的庞然大物,竟有些意气飞扬的味道,似乎人生巅峰便是此刻。
韩归雁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样的姿势岂不是让自己的动作尽收眼底?舔吃阳物本就羞人,再被他热辣辣的目光紧紧盯住还怎生得了,一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左右为难。
吴征自是知她心中纠结,柔声道:「不看着你怎知是对是错?便是要看个清楚明白。」这便是赤裸裸地欺韩归雁不明房事了,需知阳物膨胀时最是敏感,任何一分动作都难逃奇妙的感应如何需目光盯着才知对错?此番作为自是为了看清丽人俯身胯下以口唇服侍阳物时丽色无边的媚态与心理上极大的成就感。
英武的女将纠结了片刻终是白了吴征一眼趋身靠近,打望一番高度后盘膝坐好向下弓腰,螓首恰巧在阳物之前。还是第一次近在咫尺打量这支狰狞如龙的怪物,只见一颗圆大如鸡蛋的龙头暗红发亮,棒身周围盘绕着根根粗筋,越发显得凶恶,顶端更有一处孔洞正与她对视。整枝阳物仿佛一个棒状的独目鬼,凶巴巴,恶狠狠地择人而噬。
韩归雁越发心惊胆战,怯生生地腾出双手握住棒身,此前这支怪物也曾落入掌中,这般动作也是最可接受的一种。那热度炙在掌心握着便觉烫手,不由心中默念:乖些乖些,莫要吓着人家。她不敢看吴征,想也知爱郎正一脸淫邪玩味似在看着她出丑,定了定神索性闭上双目奋力张开一张樱口向前一含。韩归雁双唇虽丰满,口型却不甚大,即使奋力张开也不过堪堪容纳巨物。以口相就之下只觉一股男子气息冲口鼻而入,又浓又烈,猝不及防下不由呛了一口,牙关不由自主地一闭。
「咝~」吴征连连呼痛地抽着冷气,韩归雁这一口可咬得不轻,至为敏感的龟菇传来的那股酸痛感可如同要了命一般。
「啊哟,对不住对不住……人家不是故意的。」上来便犯了错,韩归雁惶急下不住道歉,两只玉手也环上菇伞轻揉按捏抚慰遭锐牙啃咬之苦。
「无妨无妨。」吴征苦着脸强笑道,果然调教绝非易事岂能如YY小说中的女子一般总是一帆风顺,上来便是老司机?「不可用牙,便是要用也需轻轻的,雁儿想想方才我是怎么做的?」
「恩,晓得了!这下是意外。」韩归雁歉道,心中却想吴征也是头一回便让她欲仙欲死,可没半分不适,轮到她便不成了显得自己笨得很,不由大是不服气!
理了理心绪,韩归雁努力回忆吴征先前的做法,这一回不敢贸然行事,先吐出丁香小舌学着吴征的模样顺着马眼裂缝从下至上舔扫了一记。只觉吴征身体亦是剧颤了一下和她相似的反应,心中暗喜:是这里了,嘻嘻,这里便是他的痒处。
学有所得,韩归雁立即致用。一只红润润软糯糯的香舌对着马眼上下舔扫不已,那怒龙在眼前变得更烫更大,女郎得意不已:听闻男子越是情动这东西便越是粗大,看来错不了。忽然记起吴征此前的诸般变化,便依样画葫芦舔扫间隙又划几个圈圈,又用两片唇瓣夹上一夹,每一回都让吴征直抽冷气雄躯震颤。
既启朱唇又是效果上佳,便是开了个好头。韩归雁大着胆子将龟菇吞入口中,双唇如包珠玉小心地不让牙齿触碰爱郎的敏感处,又试着用香舌绕着整颗菇伞打转,小心翼翼的动作虽极生涩,却让初尝滋味的吴征爽得浑身打颤:「雁儿,便是这样,好厉害……」
得到爱郎的肯定与鼓励,韩归雁心中窃喜,又觉这般动作倒似两人欢好时的插入,只是将幽穴变作了小嘴,那舔吃时沾染着香唾翻搅的咕咕唧唧声当真是像极了,一时又有些羞涩。但吃起棒儿的滋味倒着实不坏,适应了那呛人的腥臊气息也觉好闻,便似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一般。
韩归雁正自思量下一步该当如何,便觉吴征已轻拿住她的螓首道:「别动。」
棒儿向着口中深处前行,原是真要将嫩口香舌当做幽穴儿般抽送。韩归雁不由紧张起来,所幸爱郎并未粗鲁,只是缓缓送入一截后又慢慢抽出让她逐渐适应了几回道:「便是这样,会么?」
「唔……试一试……」韩归雁有些爱不释口含混不清答道,唇舌竟舍不得离开棒儿少许。咽了口香唾,女郎嗫喏着将阳根缓缓吞入口中,初时多有不适虽只咽入小半只便感如鲠在喉,忙不迭地吐出。往返数次后越发熟练顺畅,动作速率也快了不少,吞吐间香舌亦不甘寂寞,将含在口中的棒身反复缠绕舔洗。柔嫩的香舌刮过伞菇沟壑便知他敏感,绕着棒身膨大的青筋又觉心中发慌,紧闭的双目更是严丝合缝生怕看见这羞人的模样。
韩归雁学得有模有样,说不上如何纯熟,牙尖更时不时剐蹭在棒身让吴征龇牙咧嘴。但那醉心品尝的模样煞是诱人,唇舌之香软比之幽穴又有同样销魂却截然不同的爽感。虽尚未完美瑕疵不少,却已让吴征大感满意,他张开大手握住两颗丰弹肉球把玩揉捏,将峰顶梅珠以掌心向乳肉内按压,目光更是片刻不离韩归雁舔吃肉棒的娇羞媚态,呼吸渐促中忽生一计。
趁着韩归雁舔吃得身心投入的当儿,手握双乳略微加力引导掌控着女郎的身体,吴征向后缓缓坐倒在足踝。比起先前挺直的姿势身体向后拉开了距离,韩归雁不得不向前俯身低首娇躯几乎打了个对折,虽看不清她媚意四射的容颜,却将赤裸陡峭的美背一展无遗。更能见一对高隆的桃臀微微撅起,臀心处幽深的沟壑紧紧闭合……
韩归雁似是甚爱舔吃肉棒的滋味忘乎所以,迷蒙中只感吴征又向后缩了一截身体抬高。她双目紧闭不知爱郎如何,只是知晓他亦甚爱自己的朱唇香舌享受无比。未免肉棒脱出口中,急忙双腿使力跪起娇躯亦向前倾,一手握住难以吞入口中的棒身,一手撑在床沿维持平衡。片刻后便觉紧闭的双腿难以使力,自行将双腿叉开调整了个稳定的姿势。
吴征又将身体伏低应是一屁股坐在床上,韩归雁紧追不舍俯首相就,终于变作吴征满意的姿势。
一边享用着唇舌的温柔与牙齿搔刮的不适痛感,一边抽着冷气。吴征心神大跳,不仅因女郎的口舌功夫正持之以恒地点滴纯熟,更因这般姿势让韩归雁一颗丰臀高高撅起。那只臀儿尚被衣裳掩住时便已入峰峦般挺翘,便似裙摆处塞了一只小枕头,此刻更显浑圆挺翘美不胜收。更何况这姿势大增男人的征服欲念!
吴征抽出肉棒俯身在韩归雁嘴上香了一口,在女郎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赞道:
「好舒服!宝贝别动。」一展身形,不知比平日里施展轻功要快了多少在韩归雁臀后跪好。
臀肉被咬了一记微疼发麻,韩归雁终于回过神来失声叫道:「啊哟……好羞人……怎地和……额……那个一般了……」幸亏未曾理智全失生生止住,饶是如此,女郎也埋首锦被羞得不敢抬头。
将冰凉弹牙的臀肉吃得满嘴,吴征问道:「和甚么一般?」
屁股的麻痒钻心,韩归雁摆着腰应道:「没……没甚么……」
「别糊弄,要说,一定要说。」
敏感的臀肤被舌尖轻轻扫过再被呵上一口热气,难当的麻痒险让娇躯失控,韩归雁又哭又笑般道:「不说不说……啊哟……饶命……」拼命地扭腰摆臀,可酥软的玉体怎能逃开?爱郎使坏得越发狠了:「我说我说……人家说了……别吹……像……像马儿一样……」
原以为韩归雁会说出狗儿,吴征略微错愕随即恍然。韩归雁久在军营定是见过马儿交媾的姿势,狗儿倒是未必见到。虽不及说出狗儿显得低贱骚浪,可英武的丽人不正像一匹军中烈马?吴征欲念如海潮般澎湃勃发,低吼一声直起身体棒抵谷口,正是要征服这匹胭脂烈马!
胸乳被把玩许久早已情动,穴口也已泛出潺潺花露凉丝丝的,被火烫的棒首一碰不由自主地重重一缩,混如此前那一张温柔小嘴的轻含慢抚。吴征无法忍受地一挺腰杆破开幽谷肥满的花肉,借着花露的润滑一棍到底。
「啪」的一声撞肉脆响,韩归雁如被一杆烧红的铁枪击穿了身体,「啊哟」
尖叫一声难耐地上身向后倒弓而起。
这姿势让幽谷更紧,小腹撞在高翘的桃臀上更是将它骤然挤扁,随即后退无路的臀肉向前翻涌激起一大片臀浪,虽是肉棒深入谷底后便即不动,那臀肉依然鼓荡了好一阵方才平息,美不胜收。缓缓抽离肉棒,只见那双修长紧实的玉腿跪倒屈起,仿佛一张大开的玉弓……
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女郎的身体虽青涩却让他品尝极乐。结实,健康,那堪比男子的绵长体力绝非一般女子不需多时便酥软如泥,即使征伐再久,每一次侵入不仅仅是幽谷里花肉的紧掐旋握,她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有力地回应。实是床笫之间不可多得的良伴。
吴征双手一掐,在韩归雁的翘臀上抓起两块肉球以此为掌控,一下一下地重重冲击着丽人的花房。每一插入都揪着臀肉引导她的身体向后一迎,让猛烈的冲击力道更加凶悍。
「哎哟……好……好深……」羞人得有些屈辱的姿势让韩归雁犹如臣服一般,身体又似尽入吴征掌控,那凶狠的撞击一下下密密频频,啪啪声不绝于耳,直欲将身体撞得散架。然而不争气的身体却如此畅美,粗大的肉龙撑开幽谷刮过密密麻麻的敏感肉粒儿,让周身每一个毛孔都尽力舒张大口大口地呼吸。而肉龙直尽根没入直达花底时死死挤压着深处软绵绵的那一点,又让全身浑不受力飘飘欲仙……
一如吴征所料,引导了数回之后韩归雁就初入门道,不需他再行使力每回刺入时她便向后拱臀自行一迎,那有力的身体迎合起来更加畅快透彻,也让吴征双掌解放饱以禄山之爪。
脆生生的撞肉响中,吴征双手已绕过美背攀上玉峰,两指尽情掐弄着勃立的峰顶梅珠。俯身的姿势使得腰部发力与幅度不及之前,然韩归雁迎送得越发顺畅,越发大力,似乎使出了浑身力气前后套弄着肉棒,吴征的快感丝毫不损。于丽人而言一身敏感所在全被尽情逗弄,快感更是强烈。
魂魄似已离体飞出,韩归雁惊声尖叫如泣如诉,只觉不高声呐喊不足以抒发身心的快美,娇躯更是魔怔般不停前后迎送,一下比一下肉紧,一下比一下更美。
那紧窄腔道中粘腻的花汁彷如涓涓溪流,正不住涌出幽谷顺着双腿内侧潺潺滴落。
吴征的低吼声也是越发粗重紧急,手上重重捏弄梅珠已无法满足,两只大手攀紧奶儿将韩归雁修长的娇躯向后反折而起,力道之大让五指深陷乳肉,阳物更是顺着越发紧致难行的谷道向上斜刺。
「吴郎……我我我……人家到了……来了……」韩归雁酥媚发颤的尖叫声中,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不再抽送离开,只是互相旋摇扭动剧烈震颤,犹如即将断气般的大口呼吸中棒儿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喷发,撑得勃胀的棒身仍在一鼓一鼓。野兽般的低咆与尖细的高叫久久回荡终于止歇,殷红的幽谷洞口忽现白浊的液体缓缓流出,淫靡得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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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长安煌煌 第一章 出使安邦 符宝之郎
春梦无限好,只是朝阳早。
韩归雁微微睁眼,朦胧的视线里正是吴征的臂弯与宽厚的肩膀。耳听得他的呼吸绵厚悠长,身上的体味浓烈又清澈,韩归雁不由缩了缩身体得意偷笑。
不想情投意合的欢好是这般甜美。夜间三回鏖战滋味一回比一回更好,似是身体里被隐藏多年的某种神秘力量正被一步步开发出来。而其中的繁多花样也都有不同的门道儿,尤其最后一回爱郎大手上那有力,长而粗糙的手指钻入幽谷,抵在一颗同样粗糙的小肉粒上重重揉按,身体神奇地失去了所有控制,失禁般泄出汩汩潮蜜……
“每个人都有许多痒处,我们慢慢找……”
念及这句话韩归雁心中甜甜的,慢慢找,找很久很久,也就是会在一起很久很久……自嗨了一阵韩归雁促狭心起,轻轻勾过鬓边长发,在吴征肌块分明的胸膛中央小凸点上轻撩……
“呵呵呵!”娇躯被爱郎翻身死死压住,韩归雁一声惊呼,调笑的话语在耳边呢喃:“可是又想死过去一回?”
“哎呀,你捉弄人。明明醒了还装睡!”韩归雁娇嗔中面红过耳,昨夜最后一回酣畅淋漓泄了一次又一次。那销魂的感觉可不就和乐得死过去一般?至于情难自禁时高喊死了死了快些快些的次数可就难以计数……
爱郎胯间大物仍胀得又硬又热,抵在身上着实难当。初尝情爱欢好的恋人总如蜜里调油,恨不得黏在一起舍不得分开,一夕之欢怎能满足?
“不成啦……”两人忽而一同遗憾道,又一同微微愣神,继而相视而笑竟心心相通。
昨夜鏖战刚停,两人虽极为满足却又觉得难以止歇。韩归雁有些为难,一来军务耽误不得,二来又不忍拂了爱郎的意。还是吴征主动提出罢战歇息,这等体贴让韩归雁心中甜甜的,欢好的滋味虽销魂,心灵的关爱亦不可缺失。只是体贴入微的话都说得如此恼人,让女郎娇嗔不已!——“若是再来一回,韩将军明日走起路来不免两腿开开的,怕是全军将士都要看笑话啦!”
打点梳妆,镜中的人儿不减平日的英姿飒爽,却平空多了一分艳色。那不是女儿家生而天成自然而然的妩媚,而是与心仪男子心心相印之后的艳丽无端。
吴征陪伴韩归雁打点完毕才施展轻功悄悄离去,女郎看着背影怅然若失。小半时辰之后军中便要升帐点卯,韩归雁却觉片刻都舍不得分离。
中军已到了日间点卯的时刻。
吴征比韩归雁来得更早,坐在主帅下首位向外打量,英姿飒爽的横野将军板着面孔,交错着一双长腿大踏步而来。昨夜那个婉转承欢时的小女子似又被藏回灵魂深处,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位雷厉风行的统兵女将。
只有吴征才能察觉她比平日更加严肃,甚至是板起的脸隐见咬牙切齿。饶是她平日里锻炼不辍,一夜鏖战后也难免大腿根子酸软不已,套上沉重的铠甲也是不小的负担,迈步间定然是极不给劲儿。若不全身发力只怕要让人看出许多不自然来。也幸亏两人懂得收敛,否则今日点卯主将定然羞于见人。
捷报早已第一时刻送遍各方,朝中圣旨也已飞速颁下今日恰送至亭城。嘉奖鼓励加官进爵者不在少数。如今士气正旺,韩归雁威势一时无两。
依旨意整军十日,重编阵列,医治伤患。之后大军将开拔驰援下卞关!自燕秦两国交兵以来,大秦始终被动挨打落于下风,这一场大胜可谓令军心为之一振。亭城无恙意味着下卞关转危为安,三道雄关依然如三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守护着大秦根基之地的安宁。
“哈哈哈哈哈……”韩铁甲粗豪的大笑声震动屋瓦,一路狂奔穿屋而过:“铁衣,铁衣,快来看看。”
韩铁衣伤势沉重不能起身,卧在床头接过信报通览一遍奇道:“地涌金莲?这是什么本事?”
“管他什么本事,能干死燕贼就成!小妹当真了不得,这一战打完怕是把咱俩都比下去了。”韩铁甲啧啧连声。
“小妹可没有地涌金莲的本事……咳咳。”韩铁衣说话间甚为吃力,:“八成还是吴征那小子的鬼主意。我说什么了?天作之合!”
“狗屁的天作之合!”韩铁甲瞪着虎目为弟弟拍着后背,口气却凶横得紧:“那小子贼眉鼠眼看着就不是好东西,老子看他不顺眼。”
“大哥……”韩铁衣失笑道:“你真要小妹一辈子嫁不出去?”
“他会娶小妹?母猪都他娘的会上树。我就怕……就怕小妹被他骗了!”韩铁甲心中又气又急:“日他先人板板,老子非得再揍他一回,看他敢欺负小妹!”
“你这不还是答应了嘛……”韩铁衣莞尔摇头道:“也成,小妹苦了好些年碰上个称心如意的定然万般依顺,揍这小子一顿免得小妹事事都听他的。”
“嘿嘿嘿……”韩铁甲摩拳擦掌乜目道:“哪,这是你说的啊!小妹问起你别不承认。”
“好啊。大哥尽往我身上推就行。今日战事如何?”
“燕贼按兵不动,想来也已接到狄俊彦兵败身死的消息一时惊诧莫名。哈哈哈……”韩铁甲眉飞色舞得意不已。
“按兵不动?”韩铁衣皱眉愣神,一炷香后喃喃道:“没有道理,没有道理。”
“我也觉得奇怪。照说下卞关形势最为危急,也是当下最佳的突破口。即使狄俊彦偷袭亭城兵败,下卞关亦非牢不可破。倒叫人着实费解……”韩铁甲应和道。
兄弟俩不再说话,韩铁甲自知审时度势不如弟弟,见他眉头越锁越紧面色也越发凝重,情知状况不容乐观不由得心中暗暗焦急,却不敢发出一声打搅了韩铁衣的思路。
“如今虽占据凉州大半片疆土,然则三关一处未得。凉州于大秦为北面门户与进出要道,重要性堪与根基之地川中并驾齐驱,然而只需三关在手保住进出要道不失,随时可北向而进。而三关不得,凉州于燕国不仅可有可无甚至是巨大的负担。燕国筹备这一场战事可谓志在必得,也是吞并整个凉州最好的机会,否则等大秦缓过一口气三关只会比现下更加难取。狄俊彦奇袭亭城怕是燕国筹划良久,不知事先经过多少勘探侦查才能穿越崇山峻岭,其志正在下卞关,这一处关隘可谓志在必得!咳……咳……”一口气说了许多,韩铁衣面色变得苍白连连咳喘。
“慢些慢些。”韩铁甲为弟弟端上杯水。
“慢……不得……咳咳……正如大哥方才所言,下卞关绝非牢不可破,现下仍是三关中形势最为危急的一处。狄俊彦虽兵败身死然尸骨无存,只需刻意掩盖消息,燕军兵力士气短期内不会受到打击。然而时候长了便不成,总有些残兵会回到燕军大营。时将入冬两家势必暂时罢战,若待燕军残兵回营,这一场战事大燕可谓颗粒无收。是以现下才是夺取下卞关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大哥,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我会怎么做?”韩铁甲喃喃道:“新调集大军是来不及了,可下卞关本就是苦苦支撑命悬一线,只是看这一口气谁能撑住而已。我会怎么做?我会养军数日以麻痹敌人,再调集军中所有高手孤注一掷,强攻下卞关。”
“正是!大哥,不仅仅是城外这支敌军的高手,而是整支燕军的高手!强攻下卞关。”韩铁衣一字一句道,掷地有声。
韩铁甲一跃而起迈开虎步狂奔,震得一身铠甲哗哗直响:“你歇着。我去禀报李将军向奚刺史求援!”
战事八月中,大秦与燕国历法已至十一月初。深秋的天气渐冷,高高耸立的下卞关寒风怒号,将四处点燃的火堆吹得哔哔啵啵作响着火星乱窜。
于秦军而言,这是最难熬却也必须熬过去的一段时光。大战至今伤亡惨重,但只需再挺过一月,深冬时节城关将更加易守难攻。而北方的白雪皑皑也将给燕军的粮草补给运输制造麻烦,深冬休战倒是历来战事的共识。能够支撑到现在于秦军而言殊为不易,即使已满身伤痕,秦军将士们的士气却越发高昂。
燕军已三日未曾攻城,从关隘上遥望下去在旷野中铺散而开的燕军大营连绵无尽,除了巡弋大营的卫队之外,大多数燕军都呆在营帐里。
除了安静得诡异的燕军大营之外,秦军的调动也让人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大量原本担任要职的六品以上高手被抽调,不知何往。这些中坚力量的离去会让战斗力大打折扣,但守关大将镇东将军李路长既会颁下违反常理的军令,自然有不为人知的理由。
“李将军,军阵已依令调整完毕。”
李路长身量比起铁塔般的韩铁甲还要高上一截,面方口阔膀大腰圆,颇有股神威凛凛的气势。本也应是位相貌堂堂的伟丈夫,偏生长了双细小又内高外低的八字死鱼眼,大都泛着白,仅有中央一点绿豆大小的瞳仁。与之对视时莫不有被一尾巨大的毒蛇盯死的汗毛倒竖之感。
“铁衣,现下的力量恐仍未足,可还有良策?”李路长声似破鼓低沉中夹杂着莫名的空洞,配上那副相貌倒像是阴司鬼吏,让人浑身不舒服。
“难……咳咳……燕贼孤注一掷定是雷霆万钧之势,现下也难以预料其攻击方式,所能依赖者只有将士们拼死奋战而已。近日于军中散播此战将毕其功于一役,士气正旺,再以将军临阵决机之能,料想燕贼未必讨得了好。”韩铁衣伤势未愈强撑着到来,坐在椅子上萎顿不堪。
防守的一方虽有天然屏障的优势同时也是被动的一方。在凉州坚壁清野的同时,也相当于将三关之外的所有消息渠道全数送与燕国,撒在外头的斥候经过长达八个月的战事之后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可谓两眼一抹黑。可三关之内却难保没有燕国奸细,就算盘查得再怎么严密也难免会有些许消息被传出。李路长,韩铁衣等人的忧虑正在于此,面对一无所知的未来任何人都会惴惴不安。
“不知道燕贼有哪些人会来!”李路长踱步至箭楼之前远望燕军大营,恨恨一拍城墙垛子,在砖石上留下一道半只掌沿厚的掌印。
战场中偶尔的安宁总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刚完成重新整军的大秦士兵在午后迎来了燕军又一轮攻势。
与李路长,韩铁衣等人预计的不同,燕军从出营的阵列,攻击梯队的组合方式,攻城器械的运用推进等与此前并无什么差异。将领们颇感意外无不深锁眉头,燕军的寻常中透露着不寻常。孤注一掷即将决胜的时刻,就这么简单?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但谁也猜不出燕军的后手在哪里,甚至找不到那支让他们彻夜难眠的高手阵列。若是隐藏于普通士兵战阵里于攻城焦灼时忽然发难,这一招固然有出其不意的功效,但在目光如炬的李路长,韩铁衣等人监视之下,秦军高手也能做出迅速的反应。这一手未必便见得如何高明。
那么决胜的一手究竟在哪里?
战鼓如雷,矢石如雨,两军喊杀声震天。二十余架长梯搭在下卞关高墙上,燕军士兵口咬大刀手举盾牌,悍不畏死地顺着梯子攀援而上。他们的背后亦有三十余座几达城墙四分之三高的箭台立起,每座箭台上站有二十名弓手与城墙上的秦军对射。
大秦弓手一面还击,一面还要向云梯射击。然而第一批攻击的燕军士兵身手不弱,即使在云梯攀援途中亦不断举盾隔开飞射的箭雨。驻守城头的秦军刀斧手则向云梯处砸落巨石,若是敌人攀得近了便顺着云梯倒下滚滚热油……
此一番激战与持续数月的战斗相比极为类似,所不同者便是秦军的防御力量生生被削弱了两成之多。一来燕军的攻势比从前更加猛烈,悍勇者远较此前为多;二来秦军此前重新整备出一道高手阵列,虽有了应付燕军高手的底气,却让军阵的威力大大降低。更左右为难的是,这一被命名为飙风营的战阵现下还不好投入战斗。燕军底牌藏得极深,秦军的底牌自然也不能早早亮出来。
战斗比平日更加艰苦,也惨烈得多。燕军的士气一点也不像李路长等将领所预料的那样低于从前,其战意之旺盛不在秦军之下,甚至犹有过之。从这一点看此前预计燕军将孤注一掷的猜测倒是准准命中,拿下下卞关便躲了伐秦之战的头功,夺不下下卞关,整个西征计划都将受到重大的打击。一切均看这一场战役而已。
战斗从午后直打到黄昏,双方伤亡之大远超从前,秦军的战损更是剧增了一成半之多。燕军除了分组轮番上阵保持高压攻势之外,竟无半分歇战的打算。下卞关下燃起无数火把,燕军竟要夜战!
苦战多时,秦军伤亡惨重之外士气也开始变化!不少军士愤懑不已——李将军将中坚力量抽调而走却始终未投入战斗,导致下卞关岌岌可危,不少士兵因新任的将佐指挥不灵而丧命,到底是何意?
李路长面色凝重,一双死鱼眼四处乱飘打量战事,督战大半日他也甚为疲惫——指挥官不停地审时度势发布军令,精神与体力的损耗丝毫不下于在阵前殊死搏杀的军士。然则他不能歇息也不敢歇息,军心动摇至今尚未崩溃,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仍笔直地站在门楼前督战。只需这道高大的人影一消失,那么李路长聚高手将佐准备弃城逃跑的谣言会在一瞬间遍布全军,彼时便是无可挽回的崩溃场面。
“中计了!”李路长与韩铁衣几乎同时惊呼!
燕军在三日前虽面临困局不得不孤注一掷却丝毫不乱,他们料得下卞关守军能猜得中燕军的意图,巧妙地将计就计!
这一场战斗不该在午后打响,真正交锋的时刻该在深夜或是明日清晨!只因燕军组织调集的高手根本不在城下,他们还在赶路途中。燕军提早发动攻势正是算准了李路长会抽调高手,导致军士阵列战斗力下降。而此前进攻下卞关的燕军根本没有组建预想中的高手突击战阵,他们的战斗力一如从前!
秦军白白损耗了军士,敌军正主儿却还未登场!而将整个破局的关键都交在远道而来的援军身上,可想而知他们的战斗力是多么非凡,多么值得信任!
望着燕军骤然加紧的攻势,李路长结果侍从递来的斩首大刀死死盯着燕军中杀机大盛的八牛弩车。那些粗如大腿长逾半丈的箭杆被发射出来牢牢钉在城墙上时,在高手们眼里便如一道道坚不可摧的梯子,借之攀援而上不费多少力气便能登上城头。而此时立在城头守御的是身心疲惫,士气不高的秦军……
心忧刚起,便听一片盖过战场噪音的砰然大响爆起,飞射的八牛弩箭带着撕裂风声的锐啸当当当钉在城墙上,远处一大团黑影正飘然而至。他们身着黑袍在人如蚁聚般的燕军后营灵活地穿行,时而像是烟花般四散炸开,时而又似五指收起般聚拢成一团,光是这一手便显露出个个高妙的轻功。
李路长本已极小的瞳孔骤然收缩,整只眼眸几被眼白占据。他挥舞着斩首大刀从督战角楼里一跃而下三大步奔向女墙,难听的声音嘶吼着:“飙风营随本将迎敌!”
燕军随着这一团黑影的到来发出震天价的呼喝声:“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只几个眨眼的功夫,燕军的高手们便前脚后脚奔至城下。他们高跃而起组成有序的阵列顺着钉在城墙上的八牛弩箭攀援。在空中便是十二品的绝顶高手落了单,也不过是一个齐射便能压下城头,一个不小心或许还要挂彩。可这些高手绝不轻易脱离军阵,他们有序地攀援互相掩护拨打着箭雨,来势极快!
李路长目光一扫便知来者共有八十九人,其中八十四人登城,另有五人跃上了城外的箭楼。当中的那一位极为出众,不仅一身肌肉即使在黑夜中看出都显露出爆炸性的力量,登上箭楼之顶的速度更是快捷无伦。
而他右侧的一人身形苗条是位女子,动作轻盈灵动虽看不出甚么孔武有力,速度却也是只稍逊些许。
这两人率先登上箭楼后各取出一把弓。那孔武有力之人所使的弓长几达身体的两倍,弓柄也如大腿般粗细。他随手抓起一把箭枝全数搭在长弓上大喝一声,扯弓的大臂肌肉怒贲而起,拉开弓弦时弓身发出仿佛推开铜门的咔咔大响。他狞笑一声松开弓弦,飞射的箭枝倒如出膛的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出八道流光。夜色中细长的箭枝不易看见,他射出的却不时爆出火星,可知力道之大,来势之迅捷。
噗噗连响,被他盯上的秦军纷纷倒下。箭枝射入身体后余势未尽,又连连穿透三人方才将最后一名秦军钉死地上。
“碎月金刚丘元焕!”李路长手心冒汗咬牙恨道。
说时迟那时快,丘元焕右侧那名女子射出的箭枝也到。她不比丘元焕神力惊人只取一张小弓,一次也只发一箭,可发箭速度却快得惊人,开弓放弦全无丝毫阻滞,动作更优雅得行云流水一般!一箭刚离体不远,一箭又以发出,须臾间便发出十箭且目标各不相同,箭枝在空中倒似开出一朵鲜花!
“飞花舞影柔惜雪?”李路长只觉喉头已干涸。不说即将登上城头的一群高手,这两位十二品高手驾临下卞关,任何一人只需不落单都如此间战神无人能挡!
丘元焕与柔惜雪接连开弓,每一箭都指向燕国高手们攀登的城墙附近,旨在掩护他们登上城楼。当真是箭不虚发出手必中,一时间秦军纷纷应声倒地,更有些摔下城墙。
“给我挡住他们!”李路长愤声下令,飙风营高手们一见丘,柔二人便知不敌,可军令在身只得鼓起勇气纷纷跃落城墙扑向燕军高手。若不能阻敌于半道,待这些高手踏上城墙落了实地配合随后攻上的燕军才是一场灾难。
“放箭!放箭!”韩铁甲亦拉开一张大弓向丘元焕连射三箭,顷刻间密密麻麻的箭雨向箭楼涌去。秦军要不惜一切代价先行解决这一最大的威胁。
丘元焕见状从箭楼跃落向城头狂奔,借着八牛弩箭飞扑。柔惜雪却是以一条长鞭拨开箭雨,嘬唇作哨跃上一只大鸟向城头飞去,那大鸟飞得好快秦军发箭不及,她不愿脱离军阵瞄准一处八牛弩箭跃落,正在燕军高手阵中央。
战斗的焦点几乎全落在这一处,又有六架云梯在周围搭起,燕军最精锐的部从围绕着高手们攻城,必要时更以性命为代价为他们提供掩护。
丘元焕后发先至已攀至离城头一丈处,柔惜雪也在他身边不远。那长鞭蜿蜒如龙在空中甩出一个弯弧,准确地卷住秦军两名六品高手的脖颈将他们摔落地面,长鞭离开时这两名高手已是耷拉着脑袋全无力气……
“上!”丘元焕爆喝一声全力施为如离弦之箭窜上城头!五柄大刀六杆长枪同时向身在空中的燕国大将军身上攻来。丘元焕空手不闪不避一掌握住锐利的枪尖发力一扯,持枪人身不由己被甩下城墙。他随手拨打将兵刃一一震开,回手又挑开一口斩首大刀身躯抱成一团着地一滚。手中长枪舞出一团光影将身周秦军扫得倒下一片。
起身立定朝李路长瞪目道:“你还可以。”
一人登城,还是位十二品绝顶高手,坚固的大堤城防仿佛开了一道口子。柔惜雪随即跟上长鞭挥舞如龙清出一小片空地!在城楼上弓手也失去了作用,以这帮高手的能为,要在人群中躲避弩箭也是轻而易举。要他们杀尽城头守军自然是异想天开,可只需站住这一片来之不易的阵地,缺口便会越发扩大。
李路长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道:“诸军,死战!”燕军正随着这一缺口不断有高手登上城墙,再等下去下卞关必破无疑!明知以自身十品的功力难以抵敌,为将却不得不当先奋勇。
斩首大刀带着风声的锐啸,全无花巧!李路长除了一条性命别无可依。饶是身边有侍卫帮衬,十招一过李路长已手臂酸麻几乎拿不住大刀,丘元焕便如只发疯的犀牛,每一击都有千斤之力!
斩首大刀被挑飞,枪尖如毒蛇般向着喉头攒刺,身边的侍卫已全数倒下。李路长绝望地闭上双目!
“叮”的一声,冰凉的枪尖划过喉头肌肤,险死还生。“李将军,迎敌!”厉喝声中李路长张开眼睛,只见向无极,奚半楼,李定,乐谦,杜中天,贝楚廉等昆仑与青城派高手赶到,正与燕国的长枝派,天阴门高手战在一处……
“就是这里。”韩归雁抹了把额上细密的汗珠。天光大亮,下卞关下两军混战已至白热化阶段,战场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已见过战场上血腥场面的吴征仍不由干咽了口唾沫,那浓重的血腥气冲鼻欲呕,残肢断臂更是可怖。
亭城也在第一时间接获下卞关求救,十日的整军彻底泡了汤。韩归雁引一万军由此前燕军的俘虏领路,全数轻装奔行穿过崇山峻岭绕至下卞关外,此刻才堪堪赶到。
对于韩归雁的战场之能吴征是真心佩服的,一万军汇入下卞关里作用聊胜于无,但是出现在这里则有两面夹攻之势,意义大为不同。可他仍心惊胆战,对手是二十万燕军,这这这,劳资从没想过要这么刚正面好吗?
“只能这么打。下卞关没了,咱们的命也保不住。吴郎,信我!”韩归雁悄声在吴征耳边道。
“你是大将,你说了算!”
“诸军!随本将击敌……”
时已入冬,燕秦之战终以燕国占据了大半个凉州地界暂时告一段落。但三关之固仍未征服,大秦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获得喘息之机,来年开春之后劣势便会慢慢挽回。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燕军虽占凉州但此地荒蔽,从长安延伸而来的补给线过远,长此以往将成巨大的负担。这一场战事孰胜孰败尚难以定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燕国大军不仅放弃了对三关的逼迫,反而后撤百里之外固守城池。战事十月中,秦与燕历法一月末,燕国以尚书令迟飞章为首的使节团两千余人敲开了下卞关关口,在秦军寸步不离的监视下直入成都城求和。
“命韩铁雁为抚军将军,领军两千;命吴征为符宝郎,携宝随中书令霍永宁,中书侍郎庞颂德一同出使长安,钦此!”
屠冲的圣旨既下便是一片忙乱,吴征怔在当地目瞪口呆。符宝郎?出使长安?好嘛,终于得了个六品官儿算是有了些门面,可别让我去长安啊……我……卧槽……那个燕国公主栾采晴不活生生扒了劳资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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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蛇蝎美妇初心何彷
只是一处独居的院子,却有左中右三扇大门,大红朱漆将院门裹得油光发亮,两只铜环把手在阳光下闪现着灿烂金光。四面围墙拔地而起,高而厚实,让人从外只能见梅花间竹,清雅深幽却又庄重严谨。
中央大门顶端的牌匾上以天青为底,大笔香墨手书「馥思居」,字迹矫夭灵动蜿蜒如蛇一笔呵成。虽因其中娟秀婉约之气可见是女子手笔,却也不乏金戈杀伐的豪情。其中馥字右半边更可见笔锋颤抖,推想是书写时心潮起伏难以抑制,因此导致下笔力道不匀字迹有些失控落了水准,可若是多细看一会,又觉融情于字韵味十足,只是难以猜透主人的心境罢了。
院子的主人又怎是能轻易了解猜透的?这里是祝家在燕国长安的根基之地,当代家主独居的小院,富可敌国的祝家权力最中枢。
祝雅瞳仍饶有兴致地拎着两只提线木偶交锋,近一年来空闲的日子里这成了她最喜爱的小游戏。只是两只木偶的边上多了一只未栓线的小偶,面上只点了两只眼睛,好似正盯着交锋的两偶。
「主人,最新的战报来了。」老仆弓着腰身,脸上的皱纹如刀劈斧凿般深刻。
如此的年岁又能出现在这里,显然在祝家里身份也极为不凡。
祝雅瞳停下偶戏接过厚厚的信封摆了摆手,自顾自展开阅览。
她微撅着香唇,一对大而灵动,宛若春湖般波光粼粼的妙目上下扫视,看至一处面容起了奇异的变化。那始终恬淡娴雅处变不惊的俏脸忽而变得极为精彩,一对浓密的细柳长眉挑高,含情星目瞪大,连艳若牡丹花瓣的润唇都逐渐张开好似合不拢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玉碎齿。
「哈哈……哈哈……」祝雅瞳一反惯常优雅的仪态捧着肚子放声大笑,令胸前一堆浑圆硕大的妙物惊涛般震颤不已。她笑得如此放肆,直到踢着一双圆润修长的腿儿满地打滚:「你的儿子……你不认的儿子……亲手阻了你一统天下的大计……哈哈……」
良久笑声方才止歇,祝雅瞳抹干净眼角笑出的泪花,理清皱褶的衣物蹲在未绘制面目的小偶边上,探出春葱的手指在小偶额头一点嗔道:「小乖乖,这一下可不仅是狠心的爹,连为娘的心思也给你搅的乱七八糟。」轻嗔薄怒中又略微加力在小偶脸上刮了几下道:「真是让人不省心的调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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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先行一步,韩将军,咱们子午谷见。」吴征朝着韩归雁装模作样地作揖拜别,低头时便是一阵挤眉弄眼。
「吴大人一路保重。」韩归雁面上看不出什么,抱拳时却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自打亭城春风一度后便忙于下卞关战事,入冬后也始终驻守下卞关,人来人往至今未有机会再行欢好。如今圣旨已下,两人均为使节。本次入长安的路程需经子午谷东出,吴征接到奚半楼之命需先行一步,韩归雁则需领两千军稍后前来汇合。虽是短暂分别,两人均有依依不舍之意。转念又想将相伴入长安,虽知那是龙潭虎穴一路将有艰难险阻,心中倒也甜蜜万分。
吴征还是初次由扑天雕载着飞行,雕儿体型巨大张开两丈长的双翼即使载着一人依然飞行得极稳。可从高空中只见薄云触手可及,地上景物也缩小了无数倍。
扑天雕再怎么天生异种,背上也至多容纳两人同乘。吴征头晕目眩中不由思量:
这雕背上是否能装上四面护栏?便是有个扶手也好些……
同行的陆菲嫣见状忍俊不禁,提起内力聚音成线道:「征儿,若真是害怕便把眼睛闭上,雕儿可不会迷路。」
吴征勉强一笑,面对高空恐惧症果断放弃了在丽人面前逞能的打算,从善如流将双目紧闭。可惜耳边风声呼号,雕儿偶有变向也是吓得他条件反射般睁开惊恐的双眼,然后更加惊恐……
幸亏雕儿飞得快,八个时辰后便落在子午谷。吴征踏上实地心中一松,腿脚却一阵阵发软,险些便瘫软在地上。
府衙就在眼前,陆菲嫣笑吟吟地等着坐在地上,一脸面色苍白的吴征。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如此狼狈,只是现下两人掉了个儿。
好容易调匀了气息,吴征抹了把冷汗。府衙就在眼前,照说两人到来早该惊动昆仑派的师长们,可衙门口除了值守的兵丁,便只有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
陆菲嫣也不明所以,两人结伴到院门口正要让兵丁通禀,那和尚抢先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吴大人,陆施主。」
能在这里出现的和尚怕是身份不凡,两人不敢怠慢也一同施礼:「见过大师。」
陆菲嫣见和尚虽长得肥胖,然慈眉善目自有股出尘的气质,站在他身边连心境都平和不少,心知这是位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忙道:「敢问大师尊法号。」
「出家人修行为本,法号不足挂齿。」
府衙前拦路又不肯透露身份,陆菲嫣闪过一丝异色道:「大师从哪里来?」
「从该来的地方来。」
「呵呵,大师到哪里去?」吴征心中冷笑抢先问道。
「到该去的地方去。」
「莫不是消遣爷爷来的!」吴征踏上一步迎着胖和尚面门就是一拳。
自从下了扑天雕便心中一股气不顺,没来由又碰见个和尚莫名其妙地打机锋。
关键是这货看着一股得道高僧高僧模样,也始终半躬着身子目视地面。不过以吴征修习道理诀感应之敏锐,胖和尚见陆菲嫣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自逃不过他目光如炬。
打机锋?泡妹子?呵呵,先打了再说!至于打不打得过,身后不还有陆菲嫣么,总不能看着自己吃亏。府里还有奚半楼,师傅在下卞关与大燕国前五的高手柔惜雪打得难分胜负,还收拾不了一个胖和尚?再说本官忝为六品符宝郎,奉圣命不日出使燕国,你动个手试试!
呼啸着风声的重拳结结实实轰在胖和尚脸颊,将他一张肥脸打得变了形侧飞出去。吴征不依不饶踏步赶上照着肚子又是一拳。
这一拳更重更狠,借着身体飞扑发力,吴征整只右臂肌肉贲张仿佛涨大了一圈。莫说人体,便是落在青石地面也得打出个拳印。
但这一拳终未打中,一股柔和的力道托在吴征臂弯,* 巧妙地卸去大半力道,也将他的身形推开两尺。
「征儿住手,不得胡来!」陆菲嫣板着脸喝止。回头一看倒在地上哼哼唧唧低声哀嚎的胖和尚,那挨了一记重拳的脸上只有微微的红印,莫说是受伤,便是面色红润都不为过。
吴征武功进展神速,方才陆菲嫣架开那一拳已是取巧卸力仍震得她手臂发麻。
这和尚生吃了一记竟连点伤痕都没留下?
陆菲嫣心中讶异连连,一方面数月来不想吴征的功力已飞涨如斯。另一方面则是这胖和尚又是什么来头?看吴征此前不依不饶,现下又一副戒备的模样,自是因为第一拳得手后顿觉不对,担忧有诈。
「吴大人好身手,咝……贫僧灵通寺拙性,并无恶意。」胖和尚揉着脸起身,苦笑着道。
「啊哟,原是拙性方丈,这……征儿还不过来跪下!」陆菲嫣虎着脸呵斥吴征,又向拙性连连作揖:「小孩儿家年幼无知,方丈见谅。来日定到灵通寺负荆请罪。」回身见吴征讷讷地挠着头过来,气的一脚踢在他膝弯沉声道:「谁许你肆意妄为了。」
吴征挨了一脚顺势跪倒,拙性方丈援助奚半楼是极机密的隐私,不过昆仑派核心人物俱都知晓。吴征也是其中之一。
正要向这位大恩人开口讨饶,不想拙性闪在一边不受他一跪。陆菲嫣虽对吴征发怒,终是爱护之心。见拙性躲开心中不由一沉,胖和尚这一跪都不受了,此事怕难以善了。
拙性俯身在吴征身边,看上去也是个跪下的姿势道:「吴大人,无妨,无妨的。是贫僧不明俗事冒犯在先,还请赎罪!」
「征儿,你又在搞什么鬼?方丈,在下管教不严,万乞勿怪。」奚半楼听见门外动静不小,引着一干师弟师妹也急急赶来,见状忙向拙性陪罪。
「奚刺史,不敢当。老衲冒犯在前,不干吴大人的事。」
拙性当着奚半楼的面说出这句话,以他的身份当不致言行不一。奚半楼伸出一指虚点吴征道:「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一行人入府衙坐定,吴征摇头晃脑啧声叹气不已。奚半楼生生板着脸道:
「你又做什么怪?」
「师傅啊,弟子从小失了双亲,天下里只有一人待弟子最好如生母一般。可这位如今却被师傅抢了去,从此只怕一门心思都在师傅身上。弟子既失慈母,连叹息两声都不成了么?」吴征朝着林锦儿挤眉弄眼,羞得已做妇人装扮紧挨着奚半楼的小师姑满面绯红,垂头谁也不敢看。
府衙里除了拙性方丈之外俱是昆仑派门人,一时间杜中天,贝褚廉等也跟着小声怪笑不已。大伙儿虽是嬉闹,也知林锦儿苦恋奚半楼多年,如今遂了心愿,也自快慰。
拙性方丈双手合十闭目,口中低声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词。吴征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事前得罪了这位忙偏头移目,生怕两人对视了尴尬。
「咳,咳,都别胡闹。」奚半楼板起了脸,眼下正事要紧调笑自也需适可而止,一时间厅堂内静寂无声等着昆仑掌门示下:「燕军退却迟飞章入京城求和,提议两国休战。燕国以金银粮秣等物换取凉州,两国以现下所领城池为界重订版图。朝臣议论纷纷难以决断,是以圣上采纳中书令霍永宁之谏,亦派遣使臣前往长安城议论此事。此行前路艰苛难行,征儿又是使节之一,我意昆仑需精英尽出,同入长安。」
凉州是奚半楼封疆之所,若被生生割走一大半着实难以接受,不仅要背负丧失疆土的骂名,权限也会大为缩小。只是大秦居然会接受燕国的议和要求,可见这一回倾国之力的交锋于国力损耗极大,也需休养生息。
由于拙性方丈在场,奚半楼未明言此行还有探查燕国虚实,摸清燕皇本意的使命。只是不需他说,人人心中俱都明白。
吴征紧锁双眉,出使燕国本就凶险万分小命寄予敌人之手,他在亭城所作所为更是众矢之的。他思量多回依然想不明白圣上为何遣他出使。照说与亭城一役已显过人之长,大秦当着力培养更需小心保护才是,可这一手分明是将他往火坑里推。至于奚半楼除了自身需坐镇凉州外,尽遣昆仑精英随行,连顾不凡与朱泊都在赶往子午谷,其中不乏保护这位昆仑未来接班人之意。
事到如今无有它法,否则等同违抗圣旨。吴征也只得在子午谷静候各路使节汇合,一同出使长安。好在使节之首是中书令霍永宁,对这位大秦股肱之臣的能为吴征有着极大的信任,或许情况也不是这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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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去。」一向温顺的林锦儿背身而坐沉着脸,语气不容置疑:「征儿说得没错,他是咱们救回山的,和我的孩子一样。你去不得,二师姐留在京师坐镇,三师姐的武功多年未有寸进,多个人多份力量。」
「我不来拦你,只是心中舍不得。」奚半楼从背后将她环腰搂住温言道。
「更舍不得谁多些?」
林锦儿嘟唇皱眉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奚半楼一脸尴尬道:「都过了那么些年,早把她忘了。」
「哼,人家还没说是谁呢你便知道是说她?哪个她?说呀,说呀,快说!」
林锦儿一脸幽怨:「那晚你嘴里的晴儿是谁?」
「唉,都过去了。还提起干什么?」奚半楼意态萧索,起身望着窗外悠悠道:
「她那个人不好对付,此去长安定会多番刁难。你们千万小心谨慎不可丝毫大意。
我和她早已恩断义绝,自是会一心好好待你。」
「大师兄,人家发些小脾气莫要往心里去。」林锦儿将娇躯贴在奚半楼身后紧紧拥抱:「此去长安我也要当面问她一句,当年她对你不告而别,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吧,料得她也不会答你。」奚半楼忽而戏谑道:「我修行养气功夫已有多年,自打回了昆仑便未曾亲近女子,否则我已年过半百也不能让你满意。那夜实是锦儿的身子太好是以来了感觉,喊出晴儿纯属自然而然,倒不是念着她…
…」
「知道了知道了,讨厌!反正人家就要问她!」林锦儿羞红了脸颊低首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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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归雁领着两千护卫军与霍永宁为首的使节团前后脚抵达子午谷,一行官吏,兵丁,侍者等浩浩荡荡近三千人整顿完备向长安出发。而拙性方丈在与奚半楼密会之后也加入使节团,与赶来的朱泊,顾不凡等随在吴征身边同行。
身为昆仑后辈此刻却成众人之首,虽对长安之行心中惴惴不安,也难免有志得意满之感。只是拙性方丈古古怪怪,一路都与众人在一起却只低声念经,吴征也只能尽量敬而远之。
不过既在路上便如困龙入海,吴征与韩归雁终于一遂心愿,三不五时便趁夜在营帐中胡天胡地,笙歌阵阵。
一路迤逦而行,抵达长安已是早春时节。冰雪渐消,红梅仍挂枝头,柳条等之不及开始悄悄抽出绿芽。
长安城门口来了迎迓的燕国文武百官,与燕国使臣至成都时礼遇一致。
「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还请歇息三日,三日后本官于年升楼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大燕国侍中鲁仲文将使节团一路引至驿馆安顿妥当后,向霍永宁拱手告辞。倒不是他有所轻慢,而是时下风气如此,先歇息三日再行招待。
「有劳鲁大人!三日后本官依名帖引同僚赴宴。」
自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参与接风宴会。只是吴征看着此前还生死相搏的两个国家,此刻重臣间谈笑风生犹如知己见面,心中不由感慨人命如草……
休整自用不了三日时光,第二日晨光初起便有不少人物需安排拜会打点。而无论谁吩咐下来的话,第一位要见的都是祝家的主人。这个天下第一豪门在大秦与盛朝两国或许只是巨商,但在设在长安的祖宅却让整个家族中枢盘踞于此,对整个大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若能得到祝家的支持,后续的事情会好办的多。
使节团成员早早便聚在一起待命。霍永宁与庞颂德身为使节团魁首挑了吉时亲自登祝家大门送上拜贴,不想却吃了闭门羹:「两位大人见谅,我家主人身体不适未能见客。还请两位先回,待主人身体好转定来致歉。」
霍永宁与庞颂德失望回转时,百无聊赖的吴征正暗暗纳闷:胖和尚一路来跟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这一回主动要去相国寺又是什么道理?他自不会认为拙性是位虔诚的出家人。
吴征当然想不到拙性会出现在祝府的馥思居门口,正等待家主的通传。
祝雅瞳坐在花梨木大椅上,一双手掌捏得扶手咯吱作响,似是极为艰难地控制着情绪。闻拙性到来失声道:「快唤进来。」
接过拙性递过的厚厚一卷筒纸张时,祝雅瞳已定下了情绪,一如从前的云淡风轻,温柔娴雅。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边缘空隙处更有不少批注。
「都记下来了?」祝雅瞳暗自深深吸气,展开手中纸张注目阅览。
「属下日夜不敢怠慢,自吴征抵达子午谷起均用心记忆,一字,一顿半分不差,属下以人头担保,家主勿虑。」拙性垂首立在桌案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目光更是只敢死死地盯住鞋面。与此前面对奚半楼这等封疆大吏的谈笑自若相比,哪能相信是同一人?
「那就好,辛苦!呵呵,你的厚脸皮功倒练得越发厉害了。」祝雅瞳略作嘉奖,美眸正停在吴征朝拙性大打出手处,那副画面似在眼前呈现,怎么看都又顺眼又可爱的孩儿正在调皮捣蛋,一时心情大好,顺口调侃了拙性两句。
「属下分内之事。」拙性心中一松,家主对此事的重视非同一般,得了这一句肯定说明办的不赖。
「你先出去。」祝雅瞳语声骤然转冷让拙性不明所以,然而周身如坠冰窖的寒意又让他不敢半分有违,急急一叩首后匆匆离去。
祝雅瞳视线正停在吴征调侃奚半楼占了林锦儿处,心中剧痛,一张艳蕊春桃的俏脸此刻白的一丝血色都无,湖水般的美眸眯起杀意大盛,上排三颗贝齿正死死咬着润红朱唇:「孩儿,我的孩儿!你们凭什么这么做,让他有家不能回,让我有孩儿不能疼!」
自世间分裂为三国之后,祝家便迎来了家族的巅峰年华。周旋于三国之间左右逢源,俨然超脱如不受皇权节制一般。世间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只要祝家下定决心支持一国,以其庞大的财力物力,那么天下将结束分裂,回归一统。
于世人而言,这种摸不清看不明的庞然大物自是神秘非凡无法猜透,然而祝家一干核心人物却心知肚明。
当世是祝家的最巅峰,也是危机开始出现的时刻。别看三国均给予祝家超然的地位,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无论哪国一统天下,第一个要铲除的必然是祝家。
大一统的皇朝在强势时期岂能容下这样一个足以影响经济命脉,手握帝王之资的庞然大物?
而祝家毕竟是以经商起家,你可以参与天下大部分盐,铁,粮秣,马匹的生意,三国可以为了种种目的暂时容忍。可一旦这些军资有丝毫转变为军队战斗力的迹象便是突破底限,任何一国都会降下天威雷霆将祝家夷为平地。
是以祝家虽风光无限,实则无论内外都暗流汹涌,尤其在燕国以不可阻挡之势崛起之后,家族内部亦渐渐分离出两股截然不同的派别。
一派主张保持祝家中立的传统,不参与天下大势,静观其变明哲保身;另一派则主张顺应时势,暗中资助一国一统天下,以期未来天下风云变幻时祝家能提早站定一方阵营,博一个从龙之功以续鼎盛之姿。
两派虽争论激烈,又谁都无法稳占上风。祝雅瞳便降生于正值巅峰,又处在风口浪尖迫切需要寻找一条出路的年代。
丽质天成,更是极为罕见百年难得一遇的纯阴之体。天阴门虽俱是女子,却贵为燕国顶级宗门,势力之强高手之多堪与长枝派分庭抗礼,祝雅瞳的纯阴之体最适合修习门中功法,也自然而然拜入天阴门下。
高贵的出身与顶尖的资质,这位祝家的掌上奇珍地位甚至不在一国公主之下。
整个祝家任她予取予求,倾力培养支持这位未来的顶梁柱。
无忧无虑的日子到了祝雅瞳十六岁那一年,一封家书将她召回了长安。等待她的不是平日里的热情与恭维,几乎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祝雅瞳便被幽禁在闺阁内。
她永远忘不了那噩梦般的一昼夜!
燕国正在迅速崛起,国力大涨不仅让盛朝渐渐有臣服之,便是立国更为久远的大秦也被渐渐抛离,大有席卷八荒六合,一统天下之势。
大燕以武立国,历代帝皇无不是武功顶尖之辈,然则晚年又多疾病缠身,寿元较之十二品高手要短上不少。个中缘由则来自于栾家的奇异功法《九转玄阳功》。
其功霸道雄猛威力绝伦,也或许是太过霸道,修炼该功法者无不体内藏有多处暗伤。当朝太子栾广江亦深受其扰。
这位太子并非皇子中武艺天资最为出众者,却有一股争强好胜之心与难以想象的坚忍意志。正是他以并不占优的资质一举成为皇子中武功最高者,才为燕皇看中一举独占鳌头被立为太子。
然则代价亦极为惨重,栾广江强修《九转玄阳功》令身体不堪重负,任他在人前表现的如何坚忍,即将经脉破损真气走岔而至走火入魔的境地自家是清清楚楚。
轻则武功全废,重则丧命。于一位太子而言不斥于面临生死关头,出路也只有两条。
一则自行散去大半功力,让奔腾不息的霸道真气泄出体外,再重新修复经脉。
这自是一条稳妥的路子,自来不少栾家人都采用这条路避免练功走火入魔。可栾广江贵为太子,失去大半功力的后果他无法承受,自被立为太子以来,勇猛精进直到登上皇位便是他唯一的一条路。若是失了功力,太子之位怕也岌岌可危,被剥夺储君之位与练功走火入魔,二者的下场没有任何区别。
另一则便是以《九转玄阳功》极为特异之处,引女子阴气入体中和阳功内力。
此举对经脉的损伤殊无益处,却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现有功力,甚至有更进一步的可能。——狂躁的内力得女子真阴调和,奔腾的大江化作平缓的河面,即使堤防未曾加高,亦可容纳更多水源。
别无退路的栾广江找到了祝林翁——祝家最为激进,明确提出应力助燕国一统天下的三长老。
太子殿下自非常人,对祝家如今胆战心惊患得患失的心态了如指掌。其实这也是顶级权贵中公开的秘密,只是谁也不揭破而已。
「三长老,孤王虽不是必须祝雅瞳不可,然则这是两厢得宜的结果。」栾广江面色并不好,像是长期忍耐剧痛而饱受折磨的苍白憔悴,他仍保持着微笑道:
「孤王虽还是太子,然只需过了这一关迟早要君临燕国。有了这一份善缘,无论如何都比单纯利益往来要可靠得多!」
「太子殿下融禀,瞳儿可是家中珍宝,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多少有些亏待她了。」
「呵呵呵,三长老何需欺孤王。」栾广江笑道:「若是娶了祝雅瞳,只怕不仅是燕国豪族,便是父皇也未必容得下。而祝家在大秦与东盛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孤还只是太子,有些事明面上来,何若潜伏于暗更有好处?祝雅瞳即使失了处子之身,一来无碍她修为,二来祝家的女儿也不愁嫁。以一可有可无之物换来孤王的承诺。三长老当知其中利害关系。」
不愧是燕国皇权的接班人,提出的要求与条件合理得让人难以辩驳,而他的能耐也的确得到广泛的认可。如他所言,只需过了眼下这一关,皇位迟早都是他的。
这一份暗中的善缘太大,大到让人难以拒绝,祝家两派人物无人反对,即使有心也提不出更让人信服的反驳理由。在闺阁中被幽禁的祝雅瞳血液渐冷,心往下沉……
皇家与祝家,堪称天底下最沉重的两座大山,再聪慧再出色如祝雅瞳也无力反抗。更何况她从小便被灌输着一切为了家族的理念,处子之身,对个人而言极重,然而对家族而言却什么都算不上。焚香沐浴之后,她最终低着头走入暗室…
…
那一夜并无甚感觉,祝雅瞳满脑子里都是疑惑,她不解,迷茫,恐惧,似乎十来年在祝家所受的尊崇宠爱都是一场梦境。这一夜她失去的不仅是对祝家的信任,更有十余年来建立信仰的坍塌。——原来于祝家而言,我只是一件工具,只要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拿来交换!当然,祝家的每一份子都是工具,可我真的甘心这样吗?
在族中郁郁寡欢为未来人生所困扰的三个月里,祝雅瞳还来不及走出迷茫便发现有了身孕。她手足无措,无比痛恨这个根本不想要的孽种,可几次想要下手打掉这个孩子,却始终狠不下心。无比纠结中一直到第一次感觉到胎动……
腹中的孩儿第一次展露出生命的迹象,祝雅瞳呆住了,狂涛阵阵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刚刚成型的胎儿便异常调皮,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母亲的肚皮,似在撒娇,又似在嬉戏。这一撞又一撞终将纷乱的思绪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声音: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祝雅瞳捧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闷声哭泣,那血脉交融,骨肉相连的感觉终让少女变成了母亲。待镇定下来后才恍然发现,自从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儿之后,她便将自己锁在闺房里再不与人接触,恪守着这个秘密正是打从心眼里接受了孩子,作为一名母亲勇敢地守护着这个不容于天地间的孩子。
燕国太子与祝家的接班人生下了孩子,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远方的西秦与东盛会立刻毁灭祝家在国内的一切,而尚在位的燕皇也会对太子虎视眈眈…
…这个孩子,甚至不该出现在世上。
祝雅瞳怀孕的事终究无法长久隐瞒下去,即使她从不出闺房,甚至连贴身侍女都不见,祝家还是很快发现了这个秘密。
燕国皇室的血脉融于祝家女儿身上,这不啻于一场毁天灭地的飓风。可想而知这个孩子若是名正言顺地生下来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燕皇绝不会容忍富可敌国的祝家成为皇亲国戚,拥有未来继承皇位资格的皇子。依然是太子的栾广江也不会在节骨眼上无事生非,这个孩子必然让圣上牵连到他。连祝家也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会让祝家与燕皇的矛盾激烈到一触即发。祝家之所以能左右逢源,正是由于恪守了三国的底线,一旦这个底线被突破——燕国与祝家结了亲还有了传人,接下来的祝家会支持谁还用说吗?
祝家无力抵抗三国联手的雷霆一击。
所幸知道这件事的人仅有祝家的六位长老与栾广江七人,当他们一同闯入祝雅瞳的闺房,已怀胎八月将为人母的女子早有预料地微微一笑,举起宝剑横在脖颈。
「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他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抢走。你们敢乱来,我就死在这里!我的处子身或许值不得什么,但我祝雅瞳人若是没了,祝家担不担得起损失?谁能替我?」年轻的女子声色俱厉,语调越来越高:「还有你!他也是你的孩子!」雪亮的宝剑,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还有一丝淡淡的正滑落的血线,凄艳得残酷。
「罢了罢了。孩儿生下来以后送得远远的,莫要让人知道。几位长老,还望做得干净些莫要让人捉到把柄。这是祝家的孩子,与燕国皇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
栾广江面色一软,背身离开再不回头。
危机暂缓,几位长老离去时甚至还宽慰了几句让她安心养胎,但他们说的话祝雅瞳一个字都不信。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祝雅瞳刚听见婴儿嘹亮的哭声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从稳婆手中一把抢过孩儿亲手为他洗净身体。只是略做亲昵,甚至来不及让孩儿喝一口甘甜的乳汁,祝雅瞳便暴起发难!
「带他去那里自有人会来接应,躲好了等我来。若是我来不了,孩子长大了告诉他名叫吴征!」前来接应的天阴门师妹们护着孩子一路突围,不断有人倒在血泊里。所幸的事这个孩子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将这件事情闹开导致无法收场,逃跑突围者与截杀者俱都小心翼翼地暗中行事。
祝雅瞳已记不起当日的混战,她疯了一般挥剑阻挡追兵,不分青红皂白,不论是何人:「杀了我!否则休想越过此处!」
回忆的思绪就此断绝,祝雅瞳回过神来望着在手中已捏成一团的纸张,恼怒中内力一震,纸张似被无数只看不清的手扯得粉碎化作小小的纸蝶漫空乱飞。
「我的孩儿,谁也不许抢走!」
长安城人人皆知除了权倾朝野的文武权臣之外,还有两名女子不可小觑。一人虽是白身却富可敌国,正是「迷蛇梦眼」祝雅瞳。另一人也无官位,却是公主之尊,自是「玉面蝎心」栾采晴了。二女俱有倾国倾城之貌,却下手狠辣无情,一蛇一蝎虽是市井里私下偷偷说起,倒也堪称双壁。
栾采晴亦独坐闺房中沉思,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月余,每一回脑中所想均大同小异,却又忍不住想了一遍又一遍。甜蜜时面上泛起温柔的微笑,倒似小女儿的娇羞;愤怒时目光中又射出冷厉的残忍,似恨不得将所念之人碎尸万段。
她是燕皇栾广江同父同母的妹妹,嫡亲血脉的公主一出生便自不凡。而无论美貌,聪慧,还是武功,即使在强人林立的栾家她也出类拔萃。小时她便比其余皇子皇女生得俊俏,生性又跳脱,自是分外惹人爱;待得从稚儿成了女童,她学东西又比大多兄弟姐妹快些;至于身体开始长个儿时,她不仅身段好看比例极佳,连胸前一对女子恩物都比旁人更大更圆。上天似将一切好运都集于她一人之身。
也正是十五岁这一年,在皇宫里呆腻了的栾采晴借着随皇后往相国寺进香之机暗自脱队。谁也想不到这位跳脱的公主会胆大到这等地步,加之她过人的机智与武功,竟被她偷偷溜了。
脱离了牢笼,她不敢在长安城逗留,在一处平民家换了些平常服饰便一路出城向西狂奔。青春少艾的女子只觉外面的世界一切都那么新鲜,就连在平民家行窃几件质地粗劣的衣衫也分外有趣。然而未出过门,在家中锦衣玉食仆妇如云的女子独自远行,虽可用价值不菲的首饰换来银两,在酒肆里开怀畅饮,又怎懂得照顾自己?
旷野中黑云压城,不多时便下起暴雨。仅用一只小包袱裹了几件衣物,少许干粮的栾采晴傻了眼。旷野一望无际,视线里全是瓢泼般的雨点,连一处遮蔽风雨的地方都没有。至于雨伞这种东西,连身上轻若无物的小包袱都嫌麻烦的娇娇公主又怎会随身携带?
栾采晴只得在旷野中疾奔寻找遮风避雨之所。昏暗如黑夜的天色里目力难以及远,遮天蔽地的雨幕中连方向都已迷失,呼号的狂风吹在湿透的身上冰凉刺骨。
体力似乎正随着滴落的雨水迅速流失,自小到大,栾采晴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恐惧与绝望。
隆隆的闷雷声捶打着她的心房,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双手抱头大声呼喊,至于呼喊的是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
「咔嚓」一声,一闪而逝的雷电划破雨幕。栾采晴虽知之后又将有天崩地裂般的炸雷声滚滚袭来,却又不由向天地间这一抹唯一的亮色望去,仿佛在寻找着希望。
雷霆亮光处竟真的照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高大,伟岸,在凄风苦雨中举着一只油纸伞狂奔。栾采晴生生打了个激灵,如遇见救星一般不知哪儿生出一股气力,朝着人影嘶声高喊又叫又跳。
狂风暴雷很快将呼救声淹没,也或许根本就没传出多远。但来人却在犹疑中驻足偏头,似是思索了片刻便朝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处奔来。栾采晴已倒在泥地里彻底昏厥,但来人目力极佳,硬是在雨幕中看见软倒于地的少女。
「姑娘?姑娘?」来人轻唤两声未得回应,伸出而至先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额头。只觉触之火热烫手,正是发了高烧。
来人无奈道:「在下路过此处,实是诚心要救姑娘,勿怪。」言毕将油纸伞以颈侧与肩膀夹牢,俯身横抱起栾采晴起身辨明了方向发足狂奔。
来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以他的功力自不会因为多了一人而觉疲累。夏末秋初时轻薄的衣衫被雨水一浇宛如透明一般,来人只望了一眼便心中大跳再也不敢看。可他并非未经人事的雏儿,被横抱在怀中的少女肌肤之柔腻丰弹手感极佳,加之方才的惊鸿一瞥,怎会不知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之中偶然救下一名绝世尤物。
栾采晴醒来时发现正躺在一处山洞中,地上厚厚的草叶睡着竟也甚是舒服。
两处噼噼剥剥作响的火堆燃得正旺,一件宽大的衣袍自中央将火堆隔开,周围还挑着不少湿透的衣物让火堆烤干,让整个山洞潮气弥漫却又更加温暖。然则身下的草叶为何湿气稀薄?难道是先烤的干了才睡上来的么?
想到此处栾采晴心中一惊,忙低头一看,只见身上衣物虽还潮湿却丝毫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你醒了?」隔在中央的衣袍挡住了视线,但分明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自另一处火堆响起。
「你是什么人?」栾采晴警惕地望着衣袍悄悄起身,却觉浑身乏力一丝也提不起来,身上明明烫的很,可体内缺觉寒冷无比,刚起了一半的身子一软便又栽倒。
「在下大秦国昆仑派奚半楼,游历至此路遇姑娘昏倒才将姑娘带至此处,我没有恶意。」男子的音量一如之前,发声处也会变化,显是怕栾采晴起疑坐在原地未动。
「昆仑派?原来他叫奚半楼,咦,那不就是六合烟云么?」栾采晴不敢放松警惕虚弱道:「奚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扶危济困分内之事,姑娘不需多礼。」奚半楼隔帘道:「姑娘还请先烤干衣物。你淋雨得了风寒烧得厉害,不过不需担心,姑娘且再休息片刻,在下可用内力助你祛除风邪,不日便可痊愈。」
「本……小女子谢过奚先生。」栾采晴一身难受不已,她本身武功便相当不错,内力支撑下几时遭过这等罪?只觉不仅发病的身体难受无比,连披在身上的衣物亦极为累赘难受。
又过得小半个时辰,奚半楼道:「姑娘,在下来为你添把柴,之后替你疗伤。」
话音刚落,脚步声起。栾采晴吃了一惊,若是他新生歹意又该如何是好?
不想掀开帘子的奚半楼以一张宽大的布料绑在眼眶处,遮挡了双目。他先在布帘处停身,将一小捆柴火准确滴投入火堆中,随后问道:「姑娘,你的病很重,若不及时医治怕要落下病根倒时可就麻烦了。在下用内力助你,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好,好吧。奚先生请便。」栾采晴身上难受片刻都不能忍,至于这位奚半楼光看他投掷木柴便知身手非同一般,真要把她怎么样可谓毫无还手之力。想通了此节,栾采晴虽不知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六合烟云奚半楼,也只他没有歹意。
「得罪了。」
两人在山洞共处了十日,在奚半楼的照料下栾采晴的身体好得很快,两日后便能自己行走。奚半楼探脉后道:「病已是除了,但姑娘身体虚弱还需调养现下不宜多动。在下去寻些野味来补补身体。」
「好吧,多谢奚大侠,嘻嘻,人家的肚子都快饿扁了。」洞中并无烹饪工具,念起连日来奚半楼往返奔波,从三十里外的小镇上买来热粥,栾采晴心中不由有些异样。在这里,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是皇宫里人人疼爱的宝贝。可有人对她如此上心,又怎能不引起心田一丝虽淡却难以磨灭的涟漪。
山洞不大却温暖如春。栾采晴竟觉此地远好过虚情假意,刻意奉承的皇宫,甚至盼望着病好得慢些,才能和那位生的剑眉星却又带着儒雅,名满天下的六合烟云奚半楼多相处些日子。
「姑娘……」
「嘻嘻,好啦,人家有名字的,别姑娘姑娘叫着别扭。」
「额……姑娘赐下芳名。」
「人家叫何晴。」
「何姑娘家在何处?待病好了在下若顺道到可以送上一程。」
「还是姑娘,不成,重来。叫晴儿不好么?」
「那……晴儿家在何处?」
「等一下,奚先生到燕国来欲往何处?」
「一路游历,准备往京师长安一行。」
「那我家就在京师!」
离开让栾采晴倍觉温馨的山洞与奚半楼结伴前往长安,一路上比起此前一人孤单的瞎胡闹,此行大为不同。奚半楼虽一板一眼但待人却体贴细致。任凭栾采晴时不时地胡作非为与乱发脾气也是一笑了之,应是也极喜这位明艳少女反倒尽力满足。口中虽没花花活儿,实际行动起来仍让栾采晴芳心可可。
看看离长安只有一日的路程,专拣荒僻小道的栾采晴面色却逐渐阴郁,让奚半楼不明所以。
夜空中繁星密布,溪流平缓的哗哗声如铃音般悦耳动听,远处虫豸的鸣叫此起彼伏,更显夜色的静谧。
情窦初开的少女下了决心盯着奚半楼道:「你老实回答,你喜不喜欢人家?」
她不要回牢笼般的皇宫,与一位大侠天高任鸟飞才是她喜欢的生活。冲动的热血已上头,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家国天下,皇女血脉,这些统统被抛到了脑后。
「这……从何说起?」奚半楼一脸错愕,被震惊得不轻。
「别打岔,老实回答,你-喜-不-喜-欢-人-家!」
「这……姑娘……额……晴儿这般美丽可爱,说不喜欢是假的。」
「那你敢不敢娶人家?」
「啊?这和敢不敢有什么关系?」奚半楼哭笑不得道,可少女越发贴近的身躯带来处子特有的幽兰芬芳,那美丽的容颜与玲珑浮凸的娇躯散发着无穷的青春魅力。饶是六合烟云定力极佳也不由呼吸微促。
「那就是敢了?」
「敢自然是敢。但娶亲是多大的事情,怎可儿戏?又岂是一个敢不敢便能做主的?」
「敢便成了!」
少女扑入怀中,娇颜殷红若血,美妙的躯体如同火烧般滚烫,却将本就软糯的身体烧得柔若无骨。那高耸的胸脯抵在胸膛前,樱唇中的气息喷吐着芬芳。奚半楼推开的动作猛地变作搂抱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朝阳初升,一夜荒唐的奚半楼不敢惊醒疲累过度正在熟睡的少女,独自坐在溪水边愣神。为何一向勤修的养气功夫全无作用,为何昨夜会冲动如斯,为何甚至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要了一次又一次?若是此时认识吴征,这位脑洞大得惊人的弟子或许会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是兄弟不是人,只怪嫂子太迷人。」
身份是不合适,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你答应了要娶人家了。」
「我没……」
「你要反悔?」
「不是……」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明艳的少女刚经历了破瓜之夜,然而娇蛮的脾性却未改。
「晴儿,我既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又怎能弃你于不顾?难得蒙你青眼,自是要娶你的。」
「那便成了,咱们也不用回京师啦,人家这便跟你走。」
「哎,就算要娶,总得禀明老泰山明媒正娶,哪有这般……这不是私奔么?」
「嘻嘻嘻,说的这么光明磊落,你不怕人家爹爹打死你?」
「心心相印,又怕得什么来。便是要打死我也认了,总之不能这么不明不白一走了之。」
「好啊,便依郎君的。」少女笑得开心中又有一丝得意的奸猾,自以为得计。
你既要明媒正娶,那我可不会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
两人结伴进入长安城,刚跨过城门便引来了大批人马呼啦啦跪了一地。
「恭迎公主回京。」
请安声中奚半楼目瞪口呆:「你,你不叫何晴?」
「嘻嘻,何晴,何来晴?人家早就告诉你啦,除了晴字其他都是假的,你自己听不出来。否则人家作甚么非不让你唤何姑娘,要唤晴儿呢?乖乖在这里等着,待本公主禀明了父皇便嫁了郎君,嘻嘻,人家要去昆仑山玩儿。」
再怎么胡闹也不过是略加责罚,更何况这一回是平安归来也是喜事,至多关上两天便完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果如栾采晴所料,皇后娘娘最先憋不住将宝贝女儿唤了来嘘寒问暖,虽是责备不已,倒像关心更多些。
待父皇下了朝回到宫里,栾采晴方正色道:「父皇,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
当栾采晴将旷野中得奚半楼相救脱险,到回京时一路相伴暗生情愫娓娓道来,只略过了两人已行欢好之事后请求道:「儿臣想请父皇下旨,将儿臣许配给奚半楼。」
一向宠爱甚至宠溺的燕皇脸色越来越沉,待栾采晴说完后一拍桌案喝道:
「来人,给朕把奚半楼拿下!」
栾采晴目瞪口呆,震惊中脑海里一团乱麻似有雷声隆隆,喉中更像梗了一块大骨头不仅呼吸艰难,连胸口都压抑得无比艰涩:「父皇您干什么?」
「胡闹!」燕皇龙颜大怒指着栾采晴向皇后喝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奚半楼身背大秦国武卫中郎将之职,两国彼时尚在交好,燕国也不好轻易处置他。不多日大秦的使节便抵达长安,专为奚半楼而来。
「你呀……糊涂!先随本官向燕皇告个罪再行处置。」
奚半楼面上无比痛苦摇头道:「下官已许诺于人,怎可言而无信!」
「你……愚不可及!」
奚半楼未曾有半分松口,却想不到还能再见栾采晴。
描眉画目一身宫装的少女数月来便见成熟了许多,世间远不是她在皇宫里无忧无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对志在横扫八荒六合一统天下的历代燕皇而言,与大秦的交好只是暂时,两国迟早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激战。少女的成熟并非来自与处子之身的破瓜,而是终于明白了家国,天下,世道的艰难。她修行《九转玄阳功》,这一不传之秘无论如何不能落入大秦手中,使敌国掌握燕国皇室最大的弱点。一场异想天开的因缘由此而终。
「蠢货,你就是个蠢货。本公主嫁谁也不会嫁给你!滚得远远的,本公主再也不要看到你!」少女的怒骂既是痛恨命运的不公,也是责怪奚半楼的迂腐。若是当日远走高飞,若是不回长安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此刻某个不知名难以寻找的深山世外桃源里,会多出一对神仙眷侣。即使在心底她知晓这只是自己美好的臆想,他是奚半楼啊,昆仑派未来的掌门,即使自己愿意,他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师门?
栾采晴收回神思媚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恨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毁了我的一生,呵呵,现下你的同门师弟妹来啦,还有你的宝贝徒儿。本公主自会好好地招呼他们,嘻嘻,尤其是你的宝贝徒儿,祝雅瞳那个贱货的孽种!」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300 银元!
第三章 意有何殇 武道同堂
燕秦休战,大大送了一口气的绝不是帝皇与权贵,他们仍有许多善后要做。能安定和恢复些许平日生活者反倒是平民与身无官职的贵族。
成都城东面的平民区正是如此。此前源源不绝的邸报中公布的阵亡者名单常换来成片的哭泣声,以及发放抚恤时的喧嚣骚乱俱都过去。这一片城区暂时恢复了平常的节奏。
长满杂草的荒弃小屋也未曾变样,本就已十分残破,也看不出数月来是否更破旧了些。
只是无人得见的厅堂里则完全不同,不仅桌椅洁净,连地上都似纤尘不染,能做到这般的无一不是大户人家的仆从。
少女侧卧在宽大的矮床上,伸出床沿的一条秀腿正一荡一荡随意踢着,娇美的容颜上露出满意又得意的笑容。
“小姐吩咐的事情属下已办妥,人随时可以审问。”一名獐头鼠目,三缕鼠须的男子匍匐于地禀报道。
“很好,回头重重有赏!你们都下去给我把周围看紧了!谁敢靠近偷听偷看,直接割了他舌头,刺聋他耳朵!包括你们!”少女年岁不大,笑起来甜得人似在心头浇了勺蜂蜜,说出的话却不仅是刁蛮任性,可谓又狠又恶。
一众随从尽皆退去。仅余地上盘膝坐着一名断了一臂的男子。
只见男子面容呆滞,毫不转睛的双目一眨不眨,视线全无焦点散乱不堪,连明艳得如夜空明月的少女走近也未能让他回过神来。
少女笑吟吟地走到断臂男子面前蹲下,旋即不满地皱了皱眉,嘟嘴道:“看我!我不好看么?”
断臂男子木然偏头望着少女,目光依然涣散,似乎不是看着她而只是看着这一处空间。
“气死我了。”少女腾地起身,向断臂男子身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两脚,才平复了怒意复又蹲下道:“也罢,先搞清楚你身上的秘密再说。”
少女用轻柔舒缓,充满引诱的声音甜甜道:“你呀,老老实实给我说,贺群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师父……”男子结结巴巴答道。不知他的身体出了什么变故,犹似心神被完全封锁一般。贺群师徒四人还活在世上的,自是只有刘荣一人了。
“咦?真是你的师傅?当年你并没有武功……继续说,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我……被你砍了一只手……被人救了……我不想被人同情……伤势未愈便离了昆仑集寻出路……半道上体力不支晕去,醒来后便遇见了师傅……”
说起昔年被断一臂的往事,少女眉头微蹙面上泛起一酡羞红,自是因为刘荣的手臂是她迭轻蝶断去的。
“贺群为何收你为徒?”迭轻蝶抚着刘荣的断臂处,声音软了不少竟有温柔之意。
“师傅说……我适合继承他衣钵……我……我不太清楚……”刘荣依旧无悲无喜呆滞道。
“嗯。你原来分明没有武功,为何修炼如此迅速?要好好想清楚哦,莫要隐瞒人家嘛……”迭轻蝶娇嗔道,倒有些循循善诱之意。
“我日常修炼青城派内外功夫……原也一般……到了二品修为时,师傅传了我一门《玄元两仪功》,从此功力才飞速增长。”刘荣越说越是流利,虽目光仍是散乱,却不再如前结结巴巴口吃不已。
“《玄元两仪功》?不是青城派的功法!这门功法贺群从哪儿得来的?”迭轻蝶惊喜交加。惊的是怪道数年时间一个毫无武功根底的小厮,竟能练到直追自己,这门功法该有如何的神异?喜的是刘荣毫无遮拦就将这大秘密一口吐露,若能得到这本奇书……
“不知道,师傅说是一位奇人相赠,旁的我不知晓。”
“据我所知,进境奇速的功法都有极大的隐患。《玄元两仪功》是怎生练法?有甚不妥之处?”迭轻蝶终非愚蠢蒙昧的女子,稍一思量便知其中关键。
“《玄元两仪功》修行过程中不时需一男一女互相交合,依靠夺取对方真阳或真阴不仅能提升功力,还能滋养体内暗伤,甚至能扩张经脉。不妥之处则是被夺取真元的一方轻则根基大损,重则丧命。”
“唔……嗯?这么说你有过许多女子了?”迭轻蝶忽然发怒道,随即一脚将刘荣踢倒在地,紧跟着便是一轮毫不容情地拳打脚踢:“有多少?老实给我说!”
“啊……哼……三……咳咳咳……三十四……个。”刘荣连吃重击,他虽精神焕散却绝非感受不到疼痛,被打得语不成声之际依然不忘回答责问。
“三十四个?很好,你很好!你对得起我!”迭轻蝶冷笑中也不再动手,定了定神道:“增长功力,扩张经脉还说得过去,修复体内暗伤又是怎么回事?”不愧天赋傲人的青城掌门之女,武学关键之处拿捏得准确之极。
刘荣喘息答道:“女子身体最为出色者有八种,极为罕见,百万中未必有其一。得一可治愈修炼内功时留下的暗伤,还能大涨功力。”
迭轻蝶眼中一亮,倒起了争强好胜之心道:“哪八种?”
“千娇,百媚,玉骨,冰肌,梳云,掠月,兰心,蕙质。”
“唔,倒挺像那么回事的。我呢?我是什么体质?”
“你是蕙质之体。”
“咦?那不就是最差的那个?”
“不……不是的。八种体质除了千娇第一,百媚第二,剩余六种不分上下。”
“那么……我猜陆菲嫣是千娇百媚其中之一对么?”
“师傅说是百媚之体。”
“原来如此!”迭轻蝶喃喃自语中恍然大悟。
贺群与刘荣等擒拿迭轻蝶将其带至荒僻的庄园,虽处崇山峻岭又有阵法防护,然则江州官兵要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贺群等不顾时间与形势皆急迫的当儿在庄园里强辱了迭轻蝶,自是要先夺了她的蕙质之体便即抛弃,否则惹下大祸后还要带着名女子跑路实在太过显眼。
迭轻蝶虽晕去,事后也听闻吴征与陆菲嫣现身后与贺群师徒大打一场,贺群连性命都送了出去。
迭轻蝶百思不得其解,双方均无任何以死相拼的道理。待知晓《玄元两仪功》的秘密后,方知唯一的理由便是陆菲嫣身怀八体之一,甚至是最优的一种!才能让因暗伤修为迟迟无有寸进的贺群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她。
“《玄元两仪功》你藏在了哪里?”贺群并非蠢货,他拼死要拿下陆菲嫣自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这位师伯的眼光与本事迭轻蝶也有耳闻,堪称上上之选。让他深信不疑,又能让刘荣功力飞涨的神奇功法,谁能不眼热心跳?
“我……交给吴征了……”刘荣痴痴呆呆,事情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吴征?”提起此人迭轻蝶咬牙切齿,她对吴征甚至比贺群更加痛恨。若不是吴征,她又怎会急匆匆赶往江州?便是刘荣被断臂也是因吴征而起!迭轻蝶落入现下的地步此人堪称罪魁祸首!
“我离开时交给他一个包裹,内里便有《玄元两仪功》,师傅从不离身的。”
“你还记得功法么?”
“我只学过不到一半,还有的师傅不肯教我。”
“你……蠢货。没学过的你都交给吴征?你脑瓜子怎么想的?瓜娃子。”
“我不敢带在身上,交给吴征代管日后再找他取回。”
“你相信他?”
“相信。”
“呼……”迭轻蝶长出了口气压抑下发怒的念头道:“那你把记得的写下来。”
“我不会写字。”
“你……”
少女不满地起身来到窗前看了看天色,思量了一番跺了跺脚回到刘荣身边,先在周身要穴补了几指确认他无法运转功力,才从刘荣脑后,脊椎,两肩共拔出十根银针。她拔针时小心翼翼,手法也极为特殊,每拔出一段便需将阵拨弄一个方向,直至将整根针起出。
刘荣呼喝连连,声调怪异之极,似是忽而剧痛,忽而又酸痒,忽而又是浑身麻痹。待银针俱被拔完倒像大病了一场汗出如浆,双膝跪地剧烈喘息不已。
不过此刻刘荣倒是神智渐渐恢复,散乱的目光聚成一线。模糊的视线中只见少女身着鹅黄荷叶裙,一件翠色短袄从肋下包过恰巧将盈盈一握的胸乳裹起,显得明艳又娇俏。
刘荣复杂地瞪视迭轻蝶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何这般对我?”
“要你乖乖的陪着人家,怎么对你不好了?”迭轻蝶露齿一笑,伸手将短袄除去,又拉开束腰的丝绦:“你难道不想……”故意拉出的长音带着浓得腻人的鼻息声,转身向堂后走去的袅娜身姿,滑落的裙下裸露出圆润的肩头与粉嫩的藕臂,一件洁白的丝衣自胸乳上沿垂落至足膝,但这半遮半掩若隐若现的玉躯,落在空气中甜甜的女子幽香却更增一探究竟的欲望。
刘荣低吼着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向那个轻盈的身姿追去……
自燕秦两国交兵,燕国始终占据上风。大秦所谓的胜仗也不过是阻住了燕国极具压迫性的凌厉攻势而已,离掌控战场主导权,收复大片失地仍很远很远。
寒冬休战的时刻,燕国又出人意料地派出使节再一度抢了先手。
远在长安的燕皇再一度拿捏住秦皇的心态,经过近一年高强度的战斗,两国均损耗极大。相比起实力雄厚一截的燕国,大秦更需要喘息之机,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则远在长安的燕都迷雾重重,那位志在一统天下的燕皇究竟打着什么主意?燕国倾举国之力的一战真要半途而废?凉州的土地谁也不愿拱手让出,又如何解决?至于其余林林总总的细节更是多不胜数。
这也是大秦以中书令霍永宁亲自挂帅出使燕国的原因。霍永宁虽主动请缨,背上的担子也极重。弱国无外交,本就逊了一筹还被敌国掌握了主动,即使足智多谋如霍永宁也不敢想获得足够的利益。
一日无果,连一点风声都探听不到,使节团的气氛都沉闷了许多。而整个使节团里除了霍永宁与庞颂德两位领军人物外,压力最大的便是吴征。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出现在长安——在以极为下作的手段坑杀了征西将军狄俊彦及手下大军之后,吴征便将燕国里里外外全都得罪了个便。不仅仅是外臣,连燕国公主以被他公开羞辱。那篇文采斐然的小黄文早已传遍天下为人津津乐道,无数次闺房夜话都被反复用作欢好调情之用。公主亦是皇家颜面,即使栾采晴私生活再怎么糜烂不堪,也绝不可公诸于众被拿来闹市里大谈特谈。被吴征这么一搅和搞得如此不堪,燕国皇室颜面何存?
自踏入长安以来吴征始终心神不宁,虽说入城时接待的燕国官吏并未对他展露出敌意,可他不得不怀疑随时有人掏出把刀子冲上来一刀剁下他的头。是以他虽位卑言轻,却是最关心拜访燕国权贵是否顺利的人之一。
霍永宁吃了闭门羹不以为忤,只是淡淡下令诸官散去,未经请示不得擅自离开驿馆,明日卯时还来厅堂等候调遣。
首日的四处碰壁令吴征心情沉重,他最为不喜的便是朝不保夕,命运悬于他人之手的被动,可这个世界的权力之网铺天盖地,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韩归雁入长安后亦是分外紧张,两千军除了三百护卫,其余俱被安排在城外,依着霍永宁的吩咐,三百护卫由他本人统领,韩归雁则居于城外营地。
吴征虽心中思念记挂,也不敢有违中书令大人的命令,他离了厅堂后便信步向栖身的宅院行去。昆仑派诸人作为吴征的随从都居于此地,不过一帮高手无所事事太过暴殄天物,是以来自青城,昆仑的高手们均被编入护卫之中,守卫驿馆的安全。——除了陆菲嫣!
院中仅有一人,也只有她酷爱抚琴。吴征闻琴音哀怨婉转如泣如诉,无奈之中更有隐隐的恼怒之意,让他本已烦躁的心情更甚。不过经此外事打岔,倒让他紧绷的心弦松了些许。
理了理情绪,吴征敲响了房门。
“是谁?”琴音骤停,陆菲嫣清越好听的声音中分明带着浓浓的疲惫之意。
“师姑,是我。”
“哦,房门未关,你进来吧。”驿馆里自不能将随从都照顾得周到,厢房不大只有一个单间,一面可开可合的绛色纱帘将房间隔成了两段。陆菲嫣正坐在用餐与招呼客人共用的餐桌前,被纱帘隔绝的便是她休息的床铺了。
吴征不敢逾矩,越过门槛后将房门大开以免惹来闲言碎语。陆菲嫣见状微微一笑,起身道:“坐吧。我去沏壶茶来。”起身时却身躯一颤,她蹙了蹙眉头抿紧嘴唇,倔强地迈步行去。
“还是我去吧。”吴征观察力细致入微,陆菲嫣鬓角边冒出的汗珠逃不过他的双目。
“不可。你现下已是入了品级的官儿,自该有官儿的风范与架势,怎能如从前一般随心所欲?端茶倒水的事情今后不可再做了。”
陆菲嫣虽是女子,向来极讲原则,事无巨细分寸均拿捏得甚为周全。吴征拧不过只得由她去。
茶叶是自川中带来的上好毛尖,清苦中另有一股极为提神的香气。不过房内飘荡的另一股又甜又糯,清幽淡雅的香气远比茶香更加醉人。与韩归雁身上清冽如水仙的雅香不同,同是沁人心脾之香,这股香气犹如玫瑰之艳,丝毫不加任何掩饰与暗藏。
浓香扑鼻,陆菲嫣独在屋中许久此前还不觉得,待出门沏了茶回来便觉有异,若是旁人或许还能淡然处之,——女儿家的体香岂不正常?但吴征可谓这世上最为了解她身体秘密的三人之一,同室而处,虽是房门大开也不禁面红过耳。
吴征也不好多说。两人相对而坐,陆菲嫣倒满了茶杯默默无言,良久后才垂首无奈一笑道:“你没公事要忙么?特意来看我?”
亭城一战后,此前还可勉强控制的情欲随着陆菲嫣力竭昏迷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来,即使昏睡中亦是情欲如潮引发春梦不断。幸亏彼时力竭无力动弹,负责照顾的仆妇见她鼻息深沉睡得香甜也不敢有丝毫打扰,否则那湿淋淋的床单倒要丢了大丑。
自此那诱人的百媚之体再也压抑不住,从前卓然有效的《清心诀》也越发难以克制。自子午谷一路行来长安,陆菲嫣时常躲在马车中不敢妄动从早至晚地运行《清心诀》,可说难捱得紧。堵不如疏的道理谁都明了,可如何疏?无路可疏复又奈何?
“师姑,有什么话其实可以对我说。”情欲的负担给陆菲嫣带来的绝不仅是身体的巨大负荷,对心理而言更是残忍至极的折磨。那时不时无可奈何的面容,缭乱的琴音,无一不说明陆菲嫣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几乎都已到了承受的极限。
陆菲嫣感激地向吴征望了一眼,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吴征此举自是好意。
这个少年在昆仑后山的荒原里见过她赤身裸体曲意求欢的模样,见过她卑贱地跪在地下以那张花瓣般优美的香唇口含男人丑陋的阳物,也见过她一身欲念难消,不得不一边自渎一边任由长索鞭挞在身上才得以排解,更见过她被人言语挑逗得欲罢不能,仅被弹中乳尖便泄得一塌糊涂的不堪。
他既已知晓自家最深处的秘密,不能也无法强迫其忘却,能够守口如瓶已是让陆菲嫣心存感激。何况在江州荒园吴征并未乘人之危,足见其心地正直极有原则,陆菲嫣恍恍惚惚中,忽觉两人有些心意相通,倒是个倾诉的好对象。但两人说此话题极为逾矩,又牵涉到女儿家最深层的隐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弟子没有恶意,只是说些心里话。”吴征摸了摸鼻子道,既陆菲嫣左右为难,不如由他打开话题:“堵不如疏,弟子告诫过师姑,可师姑没有听或者说无疏导之法。您现下的模样和状态,弟子很是担心。”
“担心……什么?”
“昆仑派上上下下,师姑的天资足在前三之数……”
“还能比得过昆仑的神童?”隐隐觉得吴征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语,陆菲嫣强笑着打岔道。
“我若未修《道理诀》,也绝比不上师姑。厉害的是《道理诀》,并不是我真有什么出众的天赋。”吴征顿了一顿决然道:“有些话弟子来说自是不敬,却不可不说。师姑,你病了,更不可讳疾忌医。”
陆菲嫣原本越听越怕,恨不得捂上耳朵以拒绝那些即将到来,无比不堪的羞耻话语,到得那一句你病了忽然心头一松:是的,我病了。我不是放荡无耻的淫妇,我只是病了……
吴征察颜观色,情知命中陆菲嫣心中软肋,也是松了一口气,遂将思虑多时的话语一股脑儿道出:“弟子依稀记得五岁时,师姑的修为便到了八品上,如今过了十余年才升到九品中。连小师姑的修为都到了十品中,您比她多修行了五年,天资也要更强反倒落在了后头。这已不仅仅是身之病,这里,也病了。”
陆菲嫣始终垂目低首,闻言不由自主地抬头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只见吴征指着胸膛心口处,自是指的有心病。陆菲嫣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心中却又发窘:吴征手戳胸口,那时在江州荒园,被贺群在胸口一弹而致泄身的不堪一幕又涌现眼前,连一对傲挺的玉乳都热将起来……虽已年过三十且有过哺乳,它们依然娇嫩而丰满,几无一丝瑕疵。可足足有十三年没有一双粗糙有力而温暖的大手将它们握在掌心爱抚……
吴征说的没错,自从那一夜在荒地上露天野合珠胎暗结之后,陆菲嫣的修为几乎停滞不前,十余年才从八品上晋升至九品下。直到吴征下山时留下《清心诀》,才依仗其对情欲的压制又晋升至九品中。至于原因她清楚得很,情欲妄念无时无刻不困扰着她。最先影响的是内功,修行时不期而至的情欲险些导致内息走火入魔;之后便是愈发敏感的身体,那圆润的乳尖,饱满耸立的奶儿,甚至是高高拱起的隆臀,当连贯流畅的招式如同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时,衣料的摩擦,那一处处敏感美肉的甩荡都能引发令全身酥麻的电流。
好长一段时光里,陆菲嫣无力修行,甚至不敢修行。
“师姑,人生而有欲无人可以避免。便是佛寺里僧人修行之初也讲究克制欲念,然则世间多贪僧,淫僧,恶僧,真正的得道高僧又有几人?情欲亦是本能之一,若无情欲怎生传宗接代,种族如何延续?弟子担心的是,师姑刻意压制情欲无异于掩耳盗铃,身心俱遭重创。”
“可我……可我该怎么办?”陆菲嫣颓然道。或许是吴征之前的话起了作用,患者面对医生总能说出些平日无论如何羞于启齿的话题。
“弟子还未说完。”吴征精神大振,适时表现出自己的专业。前世从医经历今生一无所用,不想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师姑如今已是如履薄冰,纯靠意志压抑,那根弦已绷紧到极致。一旦崩断……不知师姑是否听说过大善沦为大恶的先例。”
陆菲嫣悚惧中浑身一颤,一旦心中信念崩塌,大善人化身恶魔者不在少数。她自己如今守身如玉,可欲念愈发强烈,正如吴征所言他日弦儿崩断两级反转,会不会变成一个只知日夜求欢人尽可夫的淫妇?
“别……别说了,我好害怕。”陆菲嫣捂住耳朵不住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珠串断了线……
吴征起身掩上房门,又坐回原位安静等待,心中却想:哭一哭心情会好很多,可惜还不能搂着你,可苦了你了……
陆菲嫣哭了一阵渐渐收声,掏出方巾擦干涕泪道:“对不住。”见吴征微笑点头,陆菲嫣忽觉今日无数次的失态竟全是从心而发并无丝毫刻意做作,也无丝毫防备。这个师门里小了她一辈的弟子,却在种种机缘巧合下知晓了她所有的秘密,也成了当下最得信任,甚至是依靠之人。
“弟子说过,师姑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情绪亦需宣泄的渠道,憋在心里迟早憋出病来。”吴征循循善诱,他虽也没有太多经验,可生活在资讯爆炸的时代眼界要广得多。比起生活简单而单纯的陆菲嫣,那是要高明得太多了。
“这些年我开心的时候不多,过的很苦,你……该知道的。我不是圣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要人关怀体贴。那夜……那夜之后,我什么都没有了。若不是有盼儿,只怕早已疯了。”陆菲嫣目光幽远空灵已沉浸到思绪里:“整日在房里抚琴,枯坐,呵呵,说起来倒是去青云崖上找小师叔和你快乐许多。那一日你在两派大比上大放异彩,也是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弟子无知,早知如此该多请师姑到青云崖上来的。”
“那怎怪得你?”陆菲嫣顿了一顿,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重喘一口香气道:“自那夜在荒原之后,不凡始终离我远远的。这间厢房原本是我们夫妻二人共住,可他一步都不愿踏入畏我如蛇蝎。其实……也怪不得他,男人有男人的尊严,是我命苦……”
不知是否这些苦闷在心中憋得太久,话匣子一开竟再也止不住,也顾不上是否难堪一股脑儿地说下去:“如你曾说过的一样,神仙眷侣只是外面给人看的,内里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品尝承受。可我……好苦,连一个说会子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为何不与小师姑说说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说起?你还嫌知晓丑事的人不够多么?”陆菲嫣面色绯红地横了吴征一眼嗔怪道。
“所以,师姑尽管说,弟子也不会再让旁人知晓。”吴征挠头装作说错了话羞涩道。
“自是信得过才说了这些。”陆菲嫣整了整心绪道:“发作了一通倒是心情好了不少,师姑就是这般啦得过且过罢,现下最担心的反倒是盼儿。若是她不能遇上个一生一世待她好的如意郎君,像我一般可怎生得了。孩子,答应师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料盼儿,好么?”
“师姑又来乱说了。”吴征笑道:“盼儿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只把我当大哥哥都是未知之数,现下谈这个有些为时尚早。”
“我的女儿我清楚。”陆菲嫣断然道,默了一默又缓和道:“也罢,尚未发生的事情强要你答应也是不妥。那你答应师姑,若盼儿嫁与你为妻,无论如何你都要一生一世待她好,这样可成?”
话语卑微软弱得近乎哀求,陆菲嫣心中也自愕然。这位艳名播于天下,出身与门派均无可挑剔的名门贵女竟会说出这般话来,足见多年的身心两病将她折磨得何等凄惨。
吴征静静地与陆菲嫣对望,心中却电转不停,反复思量后凝重道:“弟子愿意这么做,但弟子还是不能答应师姑。”
“什么意思?”陆菲嫣蹙了蹙秀眉疑惑道。
“若娶一名女子回家,我自会待她好,是以愿意这么做;若不是真心喜欢的女子,我不会碰也不会娶,是以不能答应师姑;盼儿我很喜欢,不需吩咐我也会待她好好的,是以愿意这么做;但……盼儿是师姑的女儿,不知是否继承了师姑的体质,我也不知能不能让她满意,是以不能答应!”吴征越说越是下作,偏偏正气凛然又在情在理,更句句切中陆菲嫣实际情况让人无法辩驳。
陆菲嫣一时间竟致失神,好半天才道:“你……我……我想静一静……”
一颗颗种子都在美艳师姑的心里埋下,迟早有一日要破土发芽,至于丰收之日会是何等的风光旖旎,甚至这颗熟美的果实最终是如长久准备地如自身所愿,还是有人半道杀出横刀夺爱?其中种种刺激无不令人期待万分。
吴征并不足够满意,临出门前又道:“弟子还有一句话,树挪死,人挪活。既是一条路已走到了死胡同,何不换条路走走?”
夕阳将落,最后一抹余晖照入简陋的厢房里。托着香腮沉思的美妇毫无所觉,更不知她投射在绛沙帘子上的人影边,门口少年的人影几与她并肩而立……
驿馆的夜间并无异常,吴征用了晚膳便早早回房,修行了一阵内力做完每日必备的功课,又思念了一番在军营中操劳又孤单的韩归雁,之后便安歇就寝。或许霍永宁与庞颂德等人还在密谈,这就不是身为礼仪官的吴征有资格参与的了。
天光泛出鱼肚白,渐渐将远山染上一片金色。起身洗漱的吴征远望天边,不由记起前世电影里的画面:旭日东升,阳光一点点地铺向被黑暗笼罩的城市,最终复苏了这片土地的活力。
长安城自是当世里最为繁华的都市之一,只不知自大秦使节入城后便有些紧张怪异的气氛是否会有所缓和。
人,都会慢慢习惯的。
刚用完早膳不过两炷香时分,驿馆里便忙碌了起来。吴征在议事堂中苦笑摇头,燕国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令韩抚军入城。”
“诸侍卫随从等九品以上修为者速来领命。”
一道道命令从霍永宁口中颁下,而一封红漆木面金色大字的拜贴正在使节团中流转:武学之道浩如烟海,殊途同归。习武之人戒骄,戒躁,更首戒闭门造车。余长枝派掌门丘元焕,天阴门掌门柔惜雪闻青城派,昆仑派武林同道齐聚,不甚之喜。今意于午时冒昧来访求见同道诸君,以武会友,甚幸之。
求见燕国人便吃闭门羹,你们来了老子也不见行不行?吴征的腹诽只是一种赌气话,长枝天阴两派高手打着会友的旗号,实则是上门挑战来了。青城昆仑的高手若一味避让,不仅挫了锐气,背后更寓意着大秦怕了燕国,未战先怯,大秦国上上下下无人可接受。
青城除了向无极与迭云鹤,昆仑除了奚半楼与林瑞晨,其余高手悉数到齐,可惜的是两派的十二品巅峰高手俱都不在场。所幸长枝派虽打着丘元焕的名头,实则燕国大将军还在凉州坐镇并未回长安。大秦这边还有霍永宁这位十二品高手,倒也不惧天阴门的柔惜雪。
两国交兵间的谈判最为艰难,燕国使臣在大秦免不了受到多方刁难,换了燕国对待大秦使节自也要来个下马威。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燕国两家顶尖门派高手尽出,怕是已料定了有不小的胜算。
霍永宁似也未料到燕国的手段如此干脆直接,这一阵若是落败,后续在谈判桌上也要少了许多底气,一时间双眉紧锁颇费思量。对于燕皇的手段他是极为佩服的,这位帝皇却有一派雄主的风采。此前两国交兵的堂堂正正之师气吞万里,若非亭城让常人难以理解的意外,大秦已是尽失凉州之地。如今即使和谈也是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却又不失风范。
高手们片刻集结,韩归雁后脚也到,一双长腿迈过门槛时目光扫视,微不可查地在吴征身上略作停留。少男少女初尝情爱滋味一如蜜里调油,只分离了一日便如一生般漫长难忍。
霍永宁见人已到齐,毫不拖沓地开始点将并一一细细嘱咐完毕后又道:“燕国地处中原,高手较之大秦要多。今日以弱敌强不仅需力拼,更需智取,切记不可凭一时血气之勇。更需提防燕国制定的规则里有不利于我方之处,未在本官点名之列者亦需做好出战的准备,不可掉以轻心。”言语之中以目视吴征。
吴征心中恍然,这一回“以武会友”并不会有什么鬼蜮伎俩,毕竟事关两国战后之谈,胜之不武则虽胜犹败。只是燕国高手多于大秦,当代高手们比完了,说不定便会涉及第二代门人的比拼。吴征作为大秦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十有八九是要下场的。霍永宁目视吴征自是要提醒他多观察燕国高手的武功路数,调韩归雁来此也是要让她必要时参与比武较技。
午时时分转眼便至,长枝天阴一众高手候在驿馆门口,霍永宁亲自出门将这些响当当的人物迎了进来。燕国高手以武林身份来访,大秦的官员也就未曾在场,一切都是依着武林的规矩。
吴征作为后辈落在人群后面,在前辈高人们互相寒暄礼敬之时,他也不断暗记燕国的高手。丘元焕不在,一众人自是由天阴门掌门柔惜雪为首。
天阴门人丁不旺门中俱是女子,建立武学门派之前本是个佛堂,至今门人中也有不少女尼。柔惜雪始终双手合十,以一顶斗篷遮住了微垂的螓首。吴征曾于子午谷与她打过照面,知晓这名女子的武功与奚半楼不相上下。
那日兵荒马乱也看不真切,现下见她鹅蛋脸庞,肤白如雪,眉若细柳,鼻梁修长且直,一张樱桃小口泛着珠玉般的光芒,落在地下的目光让双眼垂着,依稀能见一对杏仁大眼光华柔和,盈亮有神。她身高中等,比之韩归雁,陆菲嫣等矮了半头,宽大的灰色僧袍遮去玲珑浮凸看不分明,料想一名习武之人多半不会差,只可惜这样一名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绝色美女竟然是名落发修行的女尼。但无论她自报家门还是旁人称谓用的都是柔惜雪的名字,难道这也算的法号?“贫尼柔惜雪见过霍大人。”这一句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一番客套寒暄,倒不见两国此前刚一番倾国之战死伤无数的烟火气,相互间甚为彬彬有礼。柔惜雪率先道:“出家人本不理红尘事,只是身在武林亦难以免俗,听闻诸位同道来此不甚欣喜,能与诸位武林高人论武较技更是百年难得一遇。此一番必将成当代一大盛事,武林幸甚。”
霍永宁目光柔和地盯着柔惜雪垂落的双目,淡然道:“柔掌门之言正合本官之意!天下间门派繁多各有所长,然武学之道异路同途,正需多加交流印证方能求同存异,亦大促武学进境。今日有此良机一会,本官亦觉幸甚。”
中书大人久为大秦栋梁,在此敏感时刻自是牢牢守住庙堂与江湖的分界线,话里话外不住强调仅限武林之会。至于那一口一个的本官则让他稳坐钓鱼台,视情况再行决定是否下场较技,化被动为主动。吴征也在大秦朝堂上旁听议政许久,深知霍永宁性格沉稳厚重,往往未思胜先虑败,由他作为大秦群雄之首自是再合适不过。至于多少有点赖皮,呵呵,为官哪有不赖皮的。
柔惜雪微微一笑合十达礼不再说话。他身旁一名神采飞扬,满面刺须威风凛凛的紫膛方脸大汉起身抱拳道:“鄙派武功向以无坚不摧犹有余力为修行之本,听闻青城派武功招式清奇变化多端。今幸得一会,机遇难得,特向青城同道讨教。”
吴征微扬下巴,不想燕国高手虽是突兀前来,倒是全依着武林规矩。这位正是长枝派的二号人物“铁爪搜魂”陶经武。上前挑战只指定青城却不点人,一来是对武功有十足的信心,二来也是不占半点便宜。只是这么一来,燕国高手怕是已打定了长枝对青城,天阴对昆仑的主意。不过霍大人应该不会蠢到听之任之吧?
吴征抬目一扫,只见大秦高手们颇有跃跃欲试之意,毕竟这等较技确实机会难得,对今后的武道之路也大有裨益。唯独陆菲嫣紧锁双眉神思不属,整张俏脸上愁云密布。吴征自是知晓她为何发愁,心中也自焦急。
青城派应战的则是华新知。向无极与迭云鹤不在场,这位青城派的第三号人物当仁不让。
华新知使得一柄长剑,青城派的武功特点吴征早已烂熟于心,注意力大都落在陶经武身上。长枝派的武功以力大雄浑著称,长枝亦取“力发悠长,枝叶相连”之意。
陶经武使一杆黑色长铁棍,挥舞时荡开烈烈风声,大异于长剑的锐啸声。他招式大开大合,与华新知所使的青城灵动诡捷的招式堪称棋逢对手。两人均是十一品中的高手,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陶经武抖个棍花将铁棍旋出一团光影,呜呜呜的棍舞声犹如起了飙风一般猛烈。无所不在的棍影里华新知毫不示弱,身影闪转腾挪尤有出剑的余力。黑色的棍影中闪过几道银亮的剑光,两般兵器却无一丝一毫的交接声响,可见已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一旦兵器相交必是分出胜负的一刻。
吴征瞪目观战,两大高手交锋初期他看得头晕眼花,拿不住招式的路线。但在《道理诀》的支持下越看越是明晰,直至两位十一品中高手的招式尽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
高明的武学丝毫不下巧夺天工的艺术品,高手相争更是一招一式均包含武道中极为精深的道理。勇气,反应,甚至是智慧的光芒在这一刻无比耀眼。
吴征甚至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想象如何接下这一招,又如何能连消带打施展反击。他功力不够,不多时便发现绝大多数招式只能后退闪躲,能活下一条命来已属不易,反击是万万做不到。索性便不再痴心妄想,一心模拟如何闪避招架,以备日后遇上难以匹敌的高手时能逃出生天。
陶经武与华新知已斗到分际处,常人甚至难以看清。但在吴征《道理诀》敏锐的目光下,只见陶经武长棍由下三路忽然上挑直点华新知胸口。这一招来得极为突然,且陶经武身形前扑,大有一招决胜负之势。
电光石火之中,华新知抛下长剑双掌一合夹住铁棍,时间仿佛在这一片小空间里停滞了一般,陶经武与华新知同时顿住身形巍然不动。两人招式难分胜负,最终走上内力比拼的路子。
不过一晃眼的片刻,两人头顶上都冒出蒸蒸白气。内力相争来不得半点花巧是以最为凶险,霍永宁与柔惜雪两人同时站了起来以备不测。在座高手虽多,有资格分开两人的也只有这两位十二品高手了。
胜负一瞬即分,暴喝声中陶经武与华新知一同腾腾腾倒退,最终华新知逊了半筹多退了两步。他倒也豪气,抹去嘴角落下的血丝拱手道:“佩服佩服!”
“承让了。”陶经武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铁青着脸道。这一阵华新知虽败,然他本就不如对手,加之迭云鹤不在,倒不能说青城败给了长枝。这对门派能分列燕国与大秦之顶峰名不虚传。
第一阵打得精彩纷呈,顿时激起在场群雄的热血战意,一对接一对的高手比拼下去,倒也互有胜负,可见两国武学高手差距不远,大都在伯仲之间。
吴征在后头看得摇头晃脑,广博的见识自能带来诸多裨益,对吴征而言有幸旁观如许多的高手全力一搏更是受益匪浅。一边观战一边印证《道理诀》心中不甚欣喜,他发现比之这些只差一步便能抵达巅峰的高手,自己有些地方并不弱于他们,若是能循序渐进修行《道理诀》,待达到十一品的修为时也能如现下一般越级挑战不处下风,至于同级之间的武者则根本难以招架《道理诀》的神奇。
而在霍永宁的示意下,挑战也不全由燕国高手发起,顾不凡首先代表昆仑派出战。他十一品下的修为在这一代弟子中仅次于掌门奚半楼,在与长枝派四弟子侯承业的比拼中险险取胜。吴征自是知道这位师叔极重门派荣光,看他现下满面通红,大是为昆仑派开了个好头而兴奋。
长枝派中刚有人欲出场挑战,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亮若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咯,这么热闹为何不知会本公主一声?”
声音着实悦耳,引得院中一众高手齐齐偏头。只见庞颂德当先引路立在院门口,微微躬身伸出一手虚引做出请的姿势。来人虽是女子,可能让庞颂德亲自迎接带路,甚至不敢稍有停留以至于来不及通报,其身份之尊贵无需多言,一般的公主可没有这等资格。
吴征亦侧着头打量,只见一名浑身珠翠,贵不可言的女子大喇喇地踏入院子。旁的女子若是这般打扮,即使陆菲嫣,韩归雁,玉茏烟,林锦儿等绝色亦难免极为俗气,倒像是青楼卖笑出身,可在她身上却绝没有这股掉身份的气质。她的气质并非高于陆韩等人,至多只在伯仲之间,所胜出者则因其衣着极为出色。即使以吴征前世见过不少极为新潮的衣着看来,其着衣品味之出众亦丝毫不逊。
依吴征看来女子年岁已不算轻,眼角周围已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细小纹路,恐怕较之陆菲嫣还要长上些许,可一头俏皮的堕马髻将成熟风韵与女子之甜美可爱完美融合在一起,生生让她青春了不少。再看一张精致到极点的俏面,虽脸蛋圆圆下颌却尖尖,那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让明亮的星目眯得仅剩一线,更增媚意。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盘起堕马髻,显得既成熟又可爱,又带着几分惹人疼爱的怜惜之意。而一身裙裾露出脖颈与清晰可见的锁骨,紫色的裙面上绣着散花水雾翠烟草,外罩一身金丝薄烟轻纱,略微遮掩住裸露的香肩却更增一探究竟的欲望,更衬得一身气质犹如云锁巫山般的灵气。
这一身穿着打扮落在旁人眼里或许只觉奇异美观不明所以,但在陆菲嫣这等世界豪族出身的女子眼中便知其的罕见。遍寻世上任何一处珍奇织坊,或是哪一位裁缝名家也绝没有这般极具特色的衣裙。尤其那衣裙的每一处线条都紧紧贴合着玲珑浮凸的身姿,这一手精致入微的织功怕是冠绝当世,至少陆菲嫣所识得的裁缝里无一人能做得出来。也难怪本就极善穿衣的陆菲嫣在打扮一项上也被比了下去。
美妇的出现引发骚动,在场诸人均同时起身,燕国高手们齐齐跪地,大秦国的来者则躬身行礼:“参见福慧公主!”名号虽显得有些土气,然而福慧二字所包含的意义不言自明。吴征更是冷汗直冒险些将头埋进了土里。——来人正是燕国故征西将军狄俊彦的娘亲,燕国国君的亲妹妹,福慧公主栾采晴!
“诸君免礼,请坐。”栾采晴玉手虚抬后自然而然地向右一划方才收回,姿态雍容大方,极显皇家风范。众人依次回坐栾采晴依然立于小院中央,自她出现起便夺了霍永宁与柔惜雪群雄之首的身份:“柔掌门,不知今日盛会可有结果?”
柔惜雪依旧双手合十垂目道:“正至半途,青城与昆仑高手名不虚传。”
“哦?本公主虽非江湖中人却也打小练武,至今仍在追寻武道的巅峰。既有此一会,本公主也参与一回如何?”
在场再无一人身份高于她,皇室的金枝玉叶说出的话燕国高手自不能违抗,大秦诸人也不好当面驳斥。霍永宁自她出现起便心中反复思量是否有旁的用意,闻言微微一笑,心道先看看再说也好。
“民女斗胆,请公主殿下赐教。”林锦儿手持宝剑缓步而出,目光中透着三分期翼,三分问询,另有三分果断。自栾采晴出现起,最为紧张的便是昆仑派与韩府中人。吴征与韩归雁在亭城联手杀了狄俊彦,可说与这位公主已成势不两立的死敌。若是栾采晴点出要与吴征“比武较技”,以她十一品中的功力若要趁机报仇雪恨,昆仑派大弟子便是十死无生。
青城派自不会来趟浑水徒惹麻烦,昆仑这边身为女子的也只有陆菲嫣与林锦儿二人。陆菲嫣功力多年无有寸进多年反倒不如十品中的林锦儿,再者吴征的这位小师姑心中亦有自己的盘算。以两人身份差距之大怕难有单独相处,问一问心中疑惑的可能,比武之时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栾采晴乜目斜视,嘴角泛起嘲弄的哂笑道:“你呀……倒也不是不可。”她单足旋身一转,却未找到传说中英俊如吴征的年轻人,这一瞬间也盘算已定道:“本公主刚来,想先看一看诸君的本事以饱眼福。林女侠,咱们稍缓片刻如何?”
林锦儿抿了抿唇无奈道:“公主既有谕令,怎敢不从。”说罢举剑抱拳缓缓后退。
栾采晴妩媚旋身落座前以目视一人,得到心领神会的答复后,落座时毫不掩饰地露出诡异笑容。
“武道无有男女之别!今日既是盛会咱们虽身为女子也不可落后。陆仙子,妾身讨教!”
吴征缩在人群中不敢冒头,闻言大吃一惊!
陆菲嫣身体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一旦动手后果之严重绝不下于昔年江州荒园。比之更可怕的是今日众目睽睽,再当众丢丑,陆菲嫣本已心灰意懒必自尽无疑。惶急之中顾不得多想起身高喊道:“且慢!”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300 银元!
第四章如行雨瀑魔瞳离幻
场中的两位女子几乎就是两个极端。
陆菲嫣也是第一回出国境,但俗云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名绝色美妇的艳名早已传遍天下。此前她一直藏身在人群中还看不真切,旁人也不好盯着她看。如今立在场中,人人可正大光明一赏丽色,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只见美妇虽是双眉紧蹙步伐又是一顿一顿颇为艰难,原本妩媚与英风兼而有之的气质里英风不见,妩媚却又倍增。陆菲嫣一如既往地身着宝蓝色绸缎衫,衣料极为考究,不仅颜色纯正,更犹如蓝宝石般闪烁着光华,看着便知定是滑不溜手。可比起那具掩藏在裹得结实的衣物之下,玲珑浮凸到无比诱人的身体,名贵的衣物显得何其多余?那脸蛋何其娇美?仅露出少许的颈子又何其修长?一双玉手何其嫩白?这使得被包紧的身躯更增诱惑力。
陆菲嫣深深呼吸着,长腿交错间一只脚稳稳踏定地面,另一只总是先抬起顺着膝弯折成一个优美的曲度,小腿再轻缓地前提,正落在立足脚趾间所向的前方,每一步都走成一条直线,既美艳,又优雅。
虽是被点名不得不应战,修为更是弱了一级,可整个院子的目光此刻仍集中在她一人身上。那些目光或欣赏,或羡慕,或惊艳,亦免不了或明目张胆或一闪而过的贪婪与淫邪,陆菲嫣早已习惯。欣赏与惊艳她坦然承受,羡慕则包含了两种,一种是女子羡慕她艳绝当世的出众容貌,另一种则是男子羡慕顾不凡得妻如此。她也曾为自家夫君而骄傲,为众人的艳羡于他而得意不已。
可现下陆菲嫣心中却只有无比的悲凉。
她苦笑着,尽力保持着仪态前行,每一步都万分沉重。院井的中央,众目睽睽之下,丢丑已然无可避免……除了自尽又有何途?更有何人能救?
同门里最为亲厚的林锦儿也不明她的艰难之处,那实是埋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何况她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之后与栾采晴的比拼上,此刻顾不上旁的了吧。
夫君呢?顾不凡仍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满面红光,陆菲嫣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是这样,关心大事远多于关心身边人。可身边人的事情就不是大事了么?神仙眷侣?呵呵,十来年未曾同房的神仙眷侣,畏我如猛虎蛇蝎的夫君,她会知道我的身体不适么?他不知道!
不想时至今日穷途末路,最为了解自己的不是红线相牵的夫君,不时情同手足的师妹,反倒是那个本不该有太多关系的师侄知晓更多,体贴更多。默然中念及吴征,陆菲嫣冰凉的心房涌起一丝暖意。林锦儿固然陪伴她的时间不少,可真说到知心远不如吴征,这一段日子里,这个机变百出古里古怪的大男孩倒给她带来不少乐趣,为昏黄暗淡的生活带来不少亮色。
一念至此陆菲嫣顿感心中一松,尽力而为吧,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自尽便了。如此活在世上又有甚么意思?不想人生竟到了已无眷恋的地步,只可怜我的盼儿……陆菲嫣蓦然张望,那莫名心酸与期盼的眼神随着一回首百媚横生,如磁石一般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众人的目光俱集中于陆菲嫣身上,出言搦战的女子几乎无人搭理,直至陆菲嫣入场中站定与她相距不远,众人的目光才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她。
出言挑战的长枝派女子名叫孟永淑。她个头不高一身武服,肩膀瘦削腰肢纤细看着有些单薄,即使臀股显得颇有规模也难以掩去平实的胸脯之缺陷。与身材高挑,玉腿修长,双峰怒耸,隆臀挺翘的陆菲嫣一比登时气场全无。更不说陆菲嫣还拥有一张无可挑剔的美颜,而这名女子则已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两道深长的刀疤一横一竖,自鼻梁处划了个十字,原本白皙的肌肤被两道暗红而伤处翻卷的疤痕完全掩盖。那横竖两刀应是横着削断,竖着劈开整只鼻梁骨,让鼻子塌陷,整个人已不仅是丑怪,更显狰狞。
孟永淑露出个足以令人噩梦连连的笑容正待发话,人群里突兀地传来一声:
「且慢!」
吴征露出头来,见了孟永淑的怪模样不禁一愕,心中庆幸之下又不由暗道不好。
爱美是每一位女子的天性。天生丽质者从不会放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姿色平平者也不会放弃变美的愿望,哪怕只有一丝。是以当最新款式的衣物,增加了神秘配方的胭脂水粉,或是难得一见的珠宝首饰面市,女子们通常难以抵敌其致命的诱惑力,所不同者不过在于是否有资格购买,有财力购买而已。
然则对于一名姿容堪称丑陋的女子则大为不同。世道不公,男子貌丑无伤大雅,女子貌丑则完全失了第一份本钱。是以丑陋的女子长期遭受歧视,心态极易产生变化。吴征更一望即知孟永淑的容貌先前怕是不差,说不准还堪称秀美。这类女子惨遭毁容之后心态更糟,一旦调整不过来便是个十足十的变态,对貌美的女子更已不是嫉妒,说不准便是仇之恨之。
吴征所庆幸者是关键时刻终于鼓起勇气挺身而出,否则以陆菲嫣的绝顶丽色,动起手来孟永淑说不准要伺机大加羞辱。那是将已向悬崖底坠落的陆菲嫣又重重踏落一脚……
暗道不妙则是对孟永淑丑恶的容貌猝不及防。此前拜会时虽见过,彼时她带着一顶斗笠,垂下的丝绸帘子遮去了丑恶的容貌,现时一见之下难免露出鄙夷厌恶之色。这下算是彻底得罪得狠了,生生将此事的难度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你干什么?」韩归雁不想吴征会在此时莫名其妙地出头,微愣之后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
「师姑武功全废,我不能见死不救。」吴征朝她微微一笑,捉住玉手拉开扯着的衣袖,顺势握了一握后转身向场中走去。
韩归雁再一愣神,随即心领神会,来不及品味与情郎心意相通的甜蜜便略退了两步隐没在人群中。
吴征前行中缓缓调匀呼吸,来到场中团团一礼道:「还请诸位前辈赎罪。」
他脸上带着平缓不变的笑容,即使扫过栾采晴时依然未有一丝变色:「陆师姑重伤在身不便动武,然则今日盛会又不好拂了诸位前辈的兴致。孟前辈,晚辈斗胆替了这一场如何?」
在场都是成名人物见过无数风浪,但吴征此举也足够惊人出格,虽无轰然大哗仍引来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那小子是六品上?」
「一年前六品上,现下……至多也就七品中吧?」
「昆仑派的吴征?有点胆色,可惜蠢了一点。」
「未必是蠢。只是听闻此子一向狷狂,怕是已目中无人了。」
「脑子坏了那也是蠢。」说话之人虚按了按手掌示意莫再多言,以目示栾采晴。交谈者心领神会地一笑,不再说话。
栾采晴面上并无特殊的表情,自打她出现后始终保持着雍容大方的迷人微笑,即使见到吴征时也未露出仇恨的异样。她既会来参加与身份大为不符的武林之会,自是盘算定了要趁机对吴征下手的主意。此人身份复杂牵连又广,能借机掌控在手日后必有许多好处。接下林锦儿的挑战,又授意孟永淑先逼得陆菲嫣下场也是不得不先行的环节。
不想吴征每每出人意料此刻也不例外,竟会突然挑战孟永淑。栾采晴心中大奇: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陆菲嫣的模样虽怪,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才是。何况昆仑门人此前均无阻止之意,吴征的作怪让他们脸上错愕讶异处不下于外人。栾采晴来了兴致,微微一扬下巴向孟永淑示意并无不可。
「征儿,岂可又来胡闹?还不快快退下。」顾不凡皱了皱眉,征得了霍永宁的同意后出声打住道。
顾不凡向来循规蹈矩克己甚严,莫说对待门中弟子。此刻呵斥吴征除了维护昆仑派颜面之外,倒也不乏回护吴征之心——以六品对十品输是输定了的,吴征又是招揽了燕国人无数的仇恨,孟永淑若要悄然下些阴狠的手段,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我若不胡闹,昆仑派颜面丧尽不说,你这位娇滴滴的妻子也要没了。就算你不心疼,我还舍不得呢!可怜你什么都不知道。
吴征回望这位尚不明就里的师叔缓缓摇首,心中无奈苦笑着斟酌道:「师叔在上,师姑的伤势的确不容忽视,贸然动手大为不妥。莫说事关大秦,便是师门的事情弟子效劳也是分内之事。」
顾不凡神情凝重,心中骇浪滔天。吴征修习《道理诀》事后,顾不凡已知这位大弟子行事看似孟浪随心所欲,实则有他的盘算与图谋。此后在成都,在亭城的林林总总无不证明了这一点。那么今日的胡闹举动所求为何?难道自己的妻子真的伤势沉重根本无法动武?
「陆仙子既有伤在身,我也不来为难。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出口挑战,是否当我长枝派无人?」孟永淑的声音本不错,可中间不知为何多了一分低哑暗沉,仿佛有些音节发声时甚为吃力,又如轻缓的丝竹声中突然夹杂了几声破锣响,无端端的变作突兀刺耳。
吴征苦笑道:「事发突然晚辈情急之下无状,还请见谅。」这孟永淑十有八九是奉了栾采晴那个臭婊子的意思要拿自己开刀——送上门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且一接上话便不留余地直接上升到辱及师门的程度,今日断断无法善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既来了也不好让你空回,否则显得长枝派不够大气。也罢,便指点你几招又如何?教你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人物。」
吴征微微低头不与孟永淑的目光对碰道:「能得前辈指点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晚辈安敢与前辈较技?长枝派武学浩如烟海,前辈更是顶尖儿的人物,不如以一炷香为时限,晚辈只盼能撑得过去便心满意足了。」
「比武较技自要分个胜负,哪来那么多啰里啰嗦的规矩?有本事你便打中我,没本事我就打中你!武林道上的规矩,自来如此!」吴征舌灿莲花把长枝派和孟永淑捧上了天,可惜丝毫无用。孟永淑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索性不变应万变拉下以大欺小的脸面——左右是你吴征犯错在先,也怪不得旁人。
他妈的!
吴征东拉西扯自是有目的在,期冀能捧得孟永淑心头大爽,说不准能定下个三招为限之类的条件,不想毫无作用。
别人穿越总是碰到些傻逼boss,天大的冤仇三言两语就揭了过去,多半还能打个智障到极点的赌赛。诸如约定个时限,boss输了不但自尽还奉上全部身家什么的,智商简直感人!怎么轮到我尽没这种好事?
吴征挺直身板刚要答话,肩头忽被一只芊芊玉手拍了拍,好听的声音钻入耳涡道:「闹什么呢?快快退下!师姑还用得着你个小子来帮忙?」
陆菲嫣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想半途吴征跳出来打岔。她心中感动莫名思潮起伏,一片纷乱的思绪中忽觉两人在冥冥之中早已交集颇多,今日濒临绝境前来助拳解围的竟然还是他,又是他!
一念至此,不由脑中一阵眩晕。仅存的一丝清明自是知道吴征绝非孟永淑的对手,便是被一剑穿心送了性命也不奇怪。之所以跳出来不过是搅搅局或是当个和事佬,不会真有与强敌相博的念头。眼看着孟永淑不依不饶吴征走入死局,不说他是昆仑未来的希望,便是男儿担当如此确是女儿的良配。陆菲嫣怎能眼见他在此送命?至于她自己,一交上手便露个破绽将命交代在这里又有甚么了不得的?
总比丢了丑之后含羞自尽好得多了。
「师姑,侄儿未曾胡闹,更不是开玩笑。」吴征身形不退,反而甩抖着四肢关节扭动脖颈肩膀做起了准备:「师姑的伤不可动武,逞强无用。今日既是比武较技,咱也不能弱了大秦国与昆仑派的名头,侄儿既已下场断无退回的道理。师姑请少歇,侄儿也未必轻易便败了。」
服软无用,吴征转瞬变了态度开始大义凛然,言语中一举将大秦与门派荣辱摆在台面上,虽无耻之尤,但话里可没半分可指摘之处。
妈的,万一我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帅小伙子真要遇险,你们这帮高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吴征心中直打鼓。虽左思右想,好歹他还背着符宝郎的官位,霍永宁等人无论如何不会丢着他不管,可事关性命总觉难以安心。万一来不及出手怎么办?
「絮叨个没完。呵呵,到底还比不比了?要不,你两位一块儿上也成。」孟永淑看似等得不耐烦,实则言语中将两人挤兑得没了退路。
贼婆娘,丑成这样心还毒!吴征暗骂一句。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是事到临头吴征越是镇定。向陆菲嫣投去个不容置疑毅然决然的眼神,又示意林锦儿扶着她退开一旁。再转身面对孟永淑时双目竟异常沉稳,拱手道:「请前辈赐教。」由不得他不淡定许多,小师姑得了韩归雁的传话退开不远,以她不弱于孟永淑的功力,再怎么也来得及搭上一把手罢?
「你的兵刃呢?」孟永淑手持一柄长剑冷声道。
「晚辈方才说过不敢与前辈动武,只尽力躲闪便是。」吴征两手空空,双腿微曲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定。
「小辈张狂!」孟永淑大怒中杀意勃发,一个六品修为的小子不仅敢出声挑战,还轻慢于她,如何能不怒?
她剑势一摆,内力到处长剑发出嗤嗤的声响,剑尖颤动不停。简简单单的一记直刺已将吴征上半身全笼罩在剑光之下,已使出了七成功力。
吴征双足发力身形暴退,前方俱是剑势,左右闪躲更是会引来连绵不断的后手,后退方能换来缓一口气的机会。他身法轻功自来勤修苦练,全力施展开来极为惊人,远超他现下的内功修为。饶是如此,也不过是紧贴着剑光险险避过。
孟永淑咦地一声,也对吴征的身法大感意外。不过也仅一瞬便飘身而进,剑光如影逐形依然是直指吴征胸口。她功力远较吴征为高,身法速度也超过不少,在吴征纵跃后退刚落地的眨眼间便即赶上!
这一剑万万躲不过去!一来吴征刚刚落地,此前一跃已用尽全力,此时前力不济,新力未及。二来孟永淑又岂是泛泛之辈,既被躲过了一剑又怎肯让他再轻易逃脱?此时的剑光比前更快更狠,且剑势配合着足下正引而不发的步伐,这个杀千刀的小子若还敢逃跑,下一剑便要在他身上扎个透明窟窿。
陆菲嫣低声惊呼之中,只见吴征双足猛蹬地面不退反进,借着一蹬之力猫身扑向孟永淑左侧。
孟永淑猝不及防,足下步伐不及改变便顺势将长剑向背后空门大开的吴征劈去。
吴征的每一招应对都是武学大忌,将背心卖给对手更是蠢到极点的做法,旁观的高手均是皱眉摇头颇觉不堪入目。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剑仍未得手!
只见吴征飞扑着从孟永淑腋下穿去,使得她出剑的角度姿势均极为别扭。飞扑中虽将后背卖给了对手,却又像脑后长眼似得将出剑的线路看得一清二楚,那平行于地面的身形与孟永淑交错而过时生生向下沉了十寸,恰好让劈落的长剑擦身而过——这一剑竟然又落了空。
此时看客们才回过神来,甚至有几位忍不住喝了声彩。孟永淑的剑势自非泛泛,可吴征的身法可谓精妙之极。如陆菲嫣,林锦儿等人自知吴征这一手在空中捷如飞鸟,随心变换的身法本就是绝活,在旁人看来只觉匪夷所思。——在空中毫无借力之所,那生生沉了十寸又是怎生办到的?
不及细细回味,孟永淑足尖轻点地面再度追至,手中长剑一化为三,恼羞成怒中竟已使出十成功力。
吴征刚刚落地后背剑气破空声又到,他已来不及做丝毫的思考,一切动作全凭本能反应。只见他顺势向前一倒四肢着地后同时发力,像只癞蛤蟆似的一个前纵。身在半空又是一个侧翻,险之又险地避了开去。
吴征闪躲得虽拙却巧,看着一幅蛤蟆飞纵加懒驴打滚的无缝衔接版,姿势丑陋到极点。实战却又效果极佳,孟永淑攻得既猛又妙的两剑再度落空。
孟永淑又惊又怒,她身在场中却心如明镜。自己的剑招剑意连绵如大河滔滔不绝,可吴征怪异的姿势每每将剑势割裂,好不难受。且以他逊色了数筹的修为,如此惊人的反应速度又是如何办到的?
吴征心无旁骛,只将一身内力尽数布于神经与皮肤细胞。凭着皮肤细胞感应剑气,又靠着敏锐神经的急速反应躲避杀招。不敢还手并不是虚言,此前两国顶尖儿的武林人士切磋较技,吴征暗运《道理诀》印证之后便发现他的反应之快并不在这些高手之下,敢于挺身迎战的底气也来自于此。只是与旁观不同,真正落在场上丝毫大意不得,一身内力全用在「逃跑」上,又哪来的余力还击?
孟永淑一路追砍,无论剑招如何精妙,在打定主意「就是怂,就是逃」的策略下,吴征压根不与她交手,只是凭借极速的反应与出众的身法奔逃。所幸应对之方效果奇佳,孟永淑虽占尽上风,长剑却每每擦着吴征的衣角划过,全然无功。
两人一追一逃,孟永淑内功深厚余力无尽,吴征却转眼便汗如雨下。两人修为天堑般的差距无可弥补,吴征已是全力施为,虽能暂时保持不败,可内力终有尽时。他看着像在牵着孟永淑的鼻子遛弯,然其中之凶险可谓命悬一线,每一次闪躲都是与死神擦身而过。
又斗了一炷香时分,吴征的身法依旧迅捷无伦,内力修为之深厚扎实可见一斑。虽是败势,终是尚未败阵。其实吴征心中叫苦不迭,从第一招开始便已尽全力,只逃不还手固然能依托道理诀的神奇一时不致落败,可形势之危机犹如行走于钢丝之上偏偏还刮起了大风。
陆菲嫣看得掌心中全是汗水,竟比自身下场还要紧张数倍。林锦儿早已拔剑出鞘,目光一眨不眨死死盯住孟永淑手中剑势,吴征只需一个稍缓,她便要全力出手解救。
又斗了一炷香时分,已是满场震惊。吴征的每一次闪躲成功都引来惊呼与喝彩声,一个后辈虽是投机取巧,但能撑到这种地步简直匪夷所思。反应迅疾可说是天赋异禀,可那身法之精妙光靠天赋可不成,可见后天下的苦功修习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十余年如一日的坚毅。
满场鼠窜蛇行的吴征汗透重衣,落在地上尽是湿痕。他越斗越是专注,越斗越是神智清明。旁人看来的险象环生,在他这里却是胸有成竹。《道理诀》远超当世武学的神奇之处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武学高手无一不需内外兼修面面俱到,道理诀亦是如此,不同之处便是道理诀所得的内力可随心所欲集中与一点。便如现下的吴征,内力全数运用与神经,皮肤细胞与双腿上,打定了逃跑主意之下竟让孟永淑无可奈何。
再斗了一炷香,吴征刚刚两个连滚躲过杀招,四肢撑地欲起时不知是内力耗尽手足发软,还是恰巧左掌撑在被汗迹润湿的地面打了个滑,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师侄遇险就在眼前,以林锦儿对吴征的熟悉自是知道他又在讨巧弄乖。心中虽暗骂这个小滑头,动作却丝毫不慢拔剑赶上喝道:「住手!」她距离虽近却不及阻止孟永淑的剑势,只得长剑指向她背心,要逼她回剑自救。
比起取吴征的性命,当然还是自家的更重要些。孟永淑回剑挡架,双剑一触即分中一道人影电闪般扑至,又酥又媚地娇笑着道:「胜负未分,要来以多欺少么?」
一身珠光宝气的栾采晴袍袖连挥,一边接过林锦儿,另一边却拂向地上的吴征:「男子汉大丈夫,尽是耍滑头!」
这一拂看似不经心,吴征已是汗毛倒竖!十一品高手出招岂是泛泛?更别说两人之间有深仇大恨!
吴征被吓得魂飞魄散。草泥马的臭婊子烂婆娘,这是要趁机谋杀亲夫了么!
主角光环呢?主角上线反派智商下线的套路呢?全他妈的没有还穿越个屁,劳资的命今天要交在这里……
旁人亦看出端倪,几条人影一同飞向场中。
陆菲嫣相隔不远,勉强提气豁出命去拔剑刺向栾采晴腰侧,可另两条人影却后发先至!
两人在空中电光火石般交换了两招又硬碰了一掌各自飘落,其中一人顺势飞出一脚正踢在陆菲嫣剑身上,让她浑身大震长剑脱手,更是娇躯如过电一般颤抖不已。
柔惜雪阻住霍永宁,又踢飞陆菲嫣的长剑后双手合十歉道:「霍大人见谅。
既胜负未分还是莫要干扰他们比武才是。」十二品的武者果然非同凡响,她双掌合十时屈起的臂弯又夹住了韩归雁一条烂银钢鞭……
林锦儿与栾采晴此前已然有约,两人既动上了手也是依约之举并无不妥。至于栾采晴向吴征一拂时孟永淑退在一旁并未以多欺少,也不算坏了规矩。
吴征不得不接下栾采晴的一拂后,身体轻飘飘地飞起,一脸错愕中也并未受伤。
栾采晴那一拂暗藏阴劲自不需多言,吴征为何毫发未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也由不得旁人细想下去,场中两对人又斗在了一处。
这一回比前更为凶险!林锦儿与栾采晴一人十品一人十一品,占去了本就不算太宽敞的院井一半空间。吴征岂敢靠近?闪转腾挪的地儿更小更挤,一时间险象环生,十息之间便听嗤嗤之声,衣角接连被划出三道破痕。
林锦儿本就弱了一筹,在栾采晴穿花蝴蝶般飘逸灵动却又雨幕纷纷般急骤的攻势下左支右绌,一时间更顾不上吴征。危急中灵机一动道:「掌门师兄全心全意待公主,公主当年为何这般绝情?」
一语挑破不可触碰的隐私,林锦儿可谓将自己置身于众矢所指。一方面是心中有所执念,错过了这个机会以两人身份之别再无当面问个清楚明白的机会,另一方面则是吴征身处险地,公然犯个忌讳能将注意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或有脱身良机。
「咯咯咯,有意思!」栾采晴娇声笑道:「本公主爱怎么做,轮得到你来管?
你又是什么身份?」双掌甩出一串流云水袖,势大力沉直奔林锦儿面门。
「我……我是掌门师兄未过门的妻子!」林锦儿艰难接下喘息道。
「哦……」栾采晴忽然后退三步双手笼在袖中玩味道:「是不是他还忘不了本公主,你吃味儿啦?吃味儿就便直接说出来,何必装作心胸开阔般说些傻话?」
她一停手,孟永淑也不再紧逼,反倒转身向院门望去一脸的紧张。
「你……」林锦儿又羞又怒,还待追问才发现旁人俱都起身望向院门,不由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吴征气喘吁吁几次想挣扎起身却觉浑身脱力,怎么都起不来。这一身内力全数耗尽得不是时候,在院门口如仙子般娴雅驾临的美女面前丢了个大丑。
只见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双手拢袖合在小腹前。顶门高梳抛家髻,脑后半头如瀑长发垂垂而落直至腰脊。曳地大红长裙胸口间绣着柄轻罗小扇,裙摆处却是几片洁白流云,宽松的裁剪全掩不去身形的浮凸,若是稍稍紧身些个,也不知将是如何的诱人。她带着只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对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眼眸看不清容貌,可一身气质就犹如那柄轻罗小扇扇面上托举的白莲清荷,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便雅到了极致。
「冒昧前来打扰,诸位大人请见谅。」那声音如黄莺轻啼之脆,又如蜜搅糯糍之甜,说不出的柔和动听。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艳丽,似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浑然天成的夭娇。
「香凡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本官罪过了。」霍永宁领先,燕秦两国诸人俱都上前见礼。能与福慧公主栾采晴博得相同的排场,来人自是燕国二品诰命夫人,祝家家主祝雅瞳了。
「不敢不敢,霍大人言重。」祝雅瞳微微一福笑道:「昨日蒙大人纡尊降贵,不巧本夫人有恙在身未曾迎迓甚失礼数。今日特来回拜,大人勿怪。」她礼节甚为周到,人又温雅可亲,令谁都心生好感。至于为何知晓她笑了?——那面具下的脸庞虽不能看见,微弯的双眸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笑意。
寒暄了几句,祝雅瞳扫视全场后提步前行,人群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通道,现出仍大喇喇坐在首位的栾采晴。
二女对视,栾采晴虽在笑却不起身,祝雅瞳不介意却也不理,自顾自俯身拾起掉落在栾采晴脚边的长剑捧在掌心翻看一阵,来到陆菲嫣身边道:「果真好剑!
魔眼名不虚传!就如妹妹的艳名一般无二。」
「夫人面前,谁人还敢言美岂不贻笑大方了。」陆菲嫣双手捧接回佩剑还礼道。
「妹妹过谦了,天姿国色世所罕有,妹妹如此人才自然当得其一。」祝雅瞳从头上拔下一只珠钗道:「仓促间未曾备得好礼,这一件妹妹先请收下。」
富甲天下的祝家主人随身佩戴之物岂是凡品?那珠钗雕琢成五朵梅花,红白相间并非染色而是玉石浑然天成,更难得其中竟有淡淡的梅香。陆菲嫣不知身份尊贵如斯的香凡夫人为何对自己套近乎,倒也大大方方收下。
祝雅瞳送出了珠钗又转身向林锦儿道:「比起你的师姐,你可就差得多了。」
「师姐如仙子临凡,小女子自然是比不上的。」林锦儿也是一头雾水,只得顺着话谦道。
「啪!」祝雅瞳抬手给了林锦儿一记耳光,下手虽不重,声音却又脆又响。
林锦儿捂着面颊羞辱交加,她只觉祝雅瞳刚一抬手面上便挨了一记,此时正热辣辣的生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福慧公主当面岂可如此无礼?」祝雅瞳贴近林锦儿面前道:「是你的,不需抢。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这一掌便是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言罢却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道:「妹妹莫要怪罪,礼数使然不得不有此惩戒。一点小玩意儿给妹妹陪个不是。」
林锦儿深深呼吸了几口,低头道:「不敢,夫人教训得是。」接过锦盒后便默默退下。
祝雅瞳眼角又是一弯,若是揭开面具那嫣然一笑定是倾国倾城。她再度旋身带起裙角飞扬,轻移莲步边行边道:「搅了诸位的兴致万分过意不去,只是祝家向来以生意为根基,听闻秦国出了稀罕之物,本夫人实在是沉不住气啦。吴大人,我特为你而来。」
栾采晴端坐主位,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祝雅瞳向吴征伸出了玉手,实在忍不住露出古怪之极的笑意:祝雅瞳啊祝雅瞳,你演了那么一出戏最终还是绕不开你的儿子。哈哈哈,你可知本公主今日为何未取他性命?
吴征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位绝色美妇向自己走近,还伸出手欲拉他起身。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拂了这位贵妇人的面子,无奈虚搭衣袖暗暗提气。不想祝雅瞳翻掌拉握住他手臂送来一股浑厚又温柔的内力,轻轻将他提起。
那股淡雅自然的荷香袭来弥漫周身,竟似有定神之效。吴征暗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此前栾采晴的一拂绝对不轻,他拼尽全力也万万接不下来。可那股暗藏阴劲的内力与自己双掌一碰,竟有半数如同水乳交融一般混在一处又消散于无形,紧接着栾采晴不知何故莫名撤去剩余内力,才让他毫发无伤。难道这婊子忽然良心发现放了自己一马?此事已足够奇怪,祝雅瞳现下对自己更是怪到了极点。
美妇脸上的面具雕刻得极为精细,甚至连眉毛都是根根分明。可面具终究是面具,没有变化,没有神情,不知这副面具之下的面容此刻又是如何的高深莫测?
他竟然修了九转玄阳诀,哈哈哈,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这门功法修下去会发生什么,我清楚,祝雅瞳你也清楚。本公主好想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你会不会救他?你要怎么救他?会呀,你一定会的!你救他的时候本公主一定要在边上看个清清楚楚,再告诉给普天之下的人们知道。是不是很有趣?比起在这里杀了他,简直有趣一千一万倍。你说是不是呀,祝雅瞳?还有还有,陆菲嫣不动我还不知道,一动我就明白啦。百媚之体!呵呵呵,哎哟,你的好儿子被全天下人唾弃的时候呀,你又能不能救他?怎么救他?
栾采晴笑得像只得意的狐狸,只见祝雅瞳拉起吴征后回头望向她道:「圣上下了旨意要对秦国来使以礼相待,不知福慧公主为何不尊旨意出招欲伤吴大人?
是不将圣旨放在眼里么?」
「本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祝雅瞳,你爱抖威风朝别人抖去。」栾采晴手托香腮笑得合不拢嘴。
「哦?」祝雅瞳哼出声鼻音道:「本夫人虽不愿参与国事,也不能对百官朝政指手画脚。但身为二品诰命,公主若私德有亏还是能提醒一二的。福慧公主,您说是不是……」
她声音越说越轻,双眸却越来越亮。那目光奇异得如同视线全数聚集在栾采晴一人身上,似乎双眸中的光彩不是四散飞扬,而是一道笔直的光柱直盯栾采晴。
「香凡夫人,手下留情!」栾采晴的随从大惊失色急忙奔向二女对视的目光中,可这道看不清道不明的光柱犹如实质,随从刚碰到光柱的边缘便丧失了神智一般呆呆怔住。那吃惊愕然的神情与他身后端坐的栾采晴一模一样……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200 银元!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200 银元!
第五章 争奇斗艳 梦死异邦
奇事一桩接着一桩,吴征在这个世界里还是首次感觉脑容量有些不够用了。
祝雅瞳的大名早年便传遍天下,在修为登上十二品又成为祝家主人之后,更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她在燕国出生成长,识得她面目之人未必少了。可那副黄金面具自此还是成了她公开露面时的标配。这般身份的贵妇在人前行事必有原因不会多此一举,至少吴征便觉得面具后的人儿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从拾剑赠礼陆菲嫣,到掌掴教训林锦儿,又亲手扶起吴征,再对栾采晴忽然出手,不明者只会觉得这位祝家家主再怎么身份高贵亦不过是名女子,仍免不了任性与乖张。但在吴征这等冷静又善于思考者看来,其中的滋味却大不相同,处处透着深意。
只见渐渐偏西的斜阳之下,人影重重的院井里静谧如深夜。以至于美妇那一双「离幻魔瞳」牵引着栾采晴与侍卫左右游移,那轻巧的落地踏步声清晰可闻。
祝雅瞳的目光仿佛化作无数看不清的丝线缠在栾采晴与侍卫身上,将两人变作随心所欲的提线木偶。
吴征站在祝雅瞳的背后看不清她正脸,自是打死他也不敢在此时看她的正脸。
而令他吃惊的不仅是这一手神奇的离幻魔瞳,更在于如许多的燕国高手在场,却无一人上前阻止。
不愿?不敢?
直至此刻,吴征方知燕国一蛇一蝎传闻非虚。二女皆是艳绝人寰的绝色,是任何男人都想要占有的女子。可天香华贵,五彩斑斓的外表下掩藏着致命的危险。
栾采晴笑意妍妍时的忽然出手虽莫名地无所效用,但吴征分外肯定那是夺命的一掌。至于祝雅瞳,这名仙子般优雅,清荷般娴婉的贵妇,在面具之后真容又是如何?那些随着她登上家主宝座的路途里一一消失的家族长老早引起世间本已流言纷纷,如今看来未必空穴来风!
「得饶人处且饶人,贫尼斗胆,还请香凡夫人住手。」
在场有资格也有能力说这句话的不过二人,柔惜雪正是其中之一。她舞起宽大的袍袖向祝语瞳腰际卷去。
祝雅瞳左足后踏下身偏转了小半个圈,微转过面容目光依旧凝视栾采晴,娇声笑道:「师姐要做和事佬么?」
柔惜雪打着劝架的主意,可一名十二品的武者即使随手挥洒都带着莫大的威力,不可小觑。祝雅瞳亦是甩起袍袖,将柔惜雪的招式化于无形。
「唉。香凡夫人,贫尼得罪了。」柔惜雪一招落空后告罪一声,出招陡然加快。
只见二女同时款摆衣袖,柔惜雪大袖如巨鸟展翅,祝雅瞳华衫若彩蝶纷飞,在场中人于当世俱可称得上高手,但除了极其有限的几位之外,余人只能见漫天俱是袖影,根本看不清出招的动作。
「好厉害!」吴征心中暗道。饶是他已将道理诀运到了极致仍觉无迹可寻,若是对上这等高手必然一招都接不下来。更可怕的是,祝雅瞳一边拆解柔惜雪的攻势,那神奇的离幻魔瞳并未由此半途而废,栾采晴与侍卫仍在她目光笼罩之下。
一瞬间两人已拆了十来招,祝雅瞳足底不动又分心二用显是高了半筹,只是在柔惜雪连绵无尽的快打攻势下离幻魔瞳威力有所减弱,栾采晴不再失神般全由她所掌控,她娇躯颤抖眼眶剧跳,似是用尽全力想要合上双目。然而祝雅瞳似是动了真怒,宁愿在柔惜雪的攻势下全处守势落尽下风,在栾采晴眼皮刚落下少许时便又加力,令她星眸大张,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两位的武功之高真令人大开眼界,本官也是技痒得很。」霍永宁缓步踏上,于祝雅瞳和柔惜雪的侧后方拍出两掌。这两掌只是徐徐推进,加之已出言提醒在先并无偷袭取巧之意。双掌拍出时力道却雄浑强劲,仿佛船只在汪洋中劈波斩浪。
祝雅瞳与柔惜雪斗得正急,均不敢再大意硬接这一掌双双纵跃避开。祝雅瞳足下一动也顺势撤去了离幻魔瞳。
栾采晴浑身酥软,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尽力保持坐姿风度才没瘫在椅子上,那沉重的呼吸引得饱胀的胸脯上下剧烈起伏,浑身像是刚刚激斗了一场般香汗淋漓,连鼻梁下方的上唇处一带都布满了一圈白毛汗。她深吸了一口气强露笑容道:
「香凡夫人说的是,本公主受教了。」
祝雅瞳目光一扫,隐在面具下的娥眉微蹙,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呵呵呵,燕国武学果然深不可测,本官敬佩不已。来来来,还请坐下稍歇。」
大秦中书侍郎庞颂德捧来茶碗,先给栾采晴递上一杯,又请祝雅瞳与柔惜雪坐下奉茶。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栾采晴与祝雅瞳先后到来,这位大秦副使自不能不出现。
「庞侍郎见笑了。」祝雅瞳一出现便生生将柔惜雪与栾采晴压了下去,非只依托她祝家家主的身份,那一手天人神技亦是冠盖全场,无人能及。她低头弯腰一福,虽未起身亦表礼数:「搅了雅兴是妾身之过,诸君还请继续,妾身也好一饱眼福。」随即又向吴征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她有言在先为吴征而来,此番邀请虽于身份不合但也事出有因,不显太过突兀。
吴征不敢违抗,不从也是落了这位身份尊贵的美妇面子,赶忙上前行礼后坐下。脑海里全是方才惊艳到极点的一幕:不知是祝雅瞳不欲显露身材,还是她本就不喜衣物紧裹的拘束,着身的一袭长裙松松垮垮连腰间的丝带也不系,让她整个人如同面具后的脸庞一样神秘。可此前坐下的姿势一福,上身前倾低头弯腰,应是平坦有力的小腹与裤头咬住了腰间裙衣,令紧绷的胸前衣衫被两团硕大的重物压出两道弧度惊人的半圆。不经意间简简单单的动作如春花怒放,动人心魄。
——举手投足不需搔首弄姿自成娇艳绝伦!千娇之体,定是千娇之体!比之雁儿的掠月之体更胜了几分,便是师姑的百媚之体也似稍有不及。那对奶儿更是……呼,不知与雁儿和师姑比起来谁的更大些?手感又是如何?
方才一场激战,祝雅瞳也耗力不小额头见汗。在美妇身上回味无穷的幽幽荷香熏陶中,吴征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不得不用仅存的一丝清明运起道理诀强自收摄心神。
燕国高手有备而来却被祝雅瞳一搅和,继续下去也难免草草收场。且祝雅瞳露了一手天人神技,放眼天下有此能为的不过半掌之数,在场无一人及得上,此时再上场只是落人指指点点而已。陶经武心中不满也无可奈何,只得暗叹若是掌门师兄在此当不让祝雅瞳独领风骚,可惜燕国堪与之匹敌的除了燕皇与丘元焕,再无第三人。
「吴贤侄年纪轻轻已具不凡艺业,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连贫尼都有些嫉妒小辈们的年轻有为了!」柔惜雪打破僵局显得很是活跃:「霍大人,咱们这一辈年华渐老终是要退位让贤的,如此盛会若不让弟子们参与交流一二,岂不遗憾?」
「唔……柔掌门所言有理。」原本他对眼下局面也有所准备,吴征更是备下的杀手锏——以他的武功与机智年轻一辈难逢敌手。可今日事态发展已完全失控,吴征刚与十品高手孟永淑剧斗了一场如何还能再斗,一时间踌躇道:「只是下官带来的小辈不多,吴贤侄又喘息未定,怕是难入法眼。」
吴征听着柔惜雪与霍永宁对答,目光顺理成章从祝雅瞳身上错过。丽色当前岂有不赏之理?只觉她浑身仪态浑然天成般优雅到了极点,对于一名带着面具的女子来说可谓不可思议。除了方才的惊鸿一瞥,祝雅瞳的身材无迹可寻,照说再怎么动作优雅也称不上什么绝色。困惑了好一会儿吴征才发现其中的关键——黄金面具!
似乎有着奇妙的感应,祝雅瞳几在第一时间发现吴征对面具感兴趣后便偏过头来与他对视。嘴里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却让整副面具正对着吴征,由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副不知多少高手匠人耗尽心血才能打造的面具。纯金为底让它闪着黄澄澄的光泽,那几可乱真的柳眉与长睫乃是用黑玉研磨成细如发丝的小颗粒,再用金丝穿起镶成。不惟用料豪华,做工更是奢靡——这一条眉毛怕不得一名巧匠花上数月才得完工。
正如吴征此前所想,面具再怎么精细,终究是面具,呆板而无有变化。这一副却偏偏有,它能让人轻易读懂主人的喜怒哀乐。高挺而在眉心处微皱的鼻梁,以及自然合上香唇与微翘的嘴角,共同构筑一副宜喜宜嗔的神情——至关键之处便是那双春水双瞳。瞳喜则面喜,瞳怒则面怒!
在场不乏绝色,但如栾采晴眸中掩不住浪荡,如陆菲嫣却时时哀苦凄婉,如柔惜雪则过于空灵,如韩归雁则太过坚毅,如林锦儿则温柔掩去一切。天下间或许仅有一人能让此副面具仅嵌上一对眼眸后便活灵活现,只有那一双能述说千言万语眼眸的主人祝雅瞳。
她笑,眉心间微蹙的鼻梁仿佛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女正皱起鼻翼,朝情郎大做鬼脸;她怒,则如一名成熟的美妇皱起眉头,俏脸含霜;她含羞,仿佛少女初嫁被揭开红盖头的一刻,螓首低垂双目闭得仅余一线光芒,不敢与人对视;她娇嗔,便是少妇正侧脸乜目斜视,风情万种。
吴征赞叹这副面具巧夺天工的同时,亦在想隐藏在这副面具之后,岂不是随心所欲任由她做出一切神情,谁也看不穿。
「无妨的。本就是论武较技而已,小辈们内力如何诸位心中有数,比一比招式而已不需多大的气力。」柔惜雪始终合十着淡淡道:「月玦,待吴贤侄多歇会儿,你可向他多多请教。」
「咦?」这个名字一出,连霍永宁也禁不住大感意外。吴征也清清楚楚地看见祝雅瞳目光一凝,整张面具从此前的可亲温和变作隐含怒容。
「冷仙子也来了?此前为何不曾相见?」
「小徒天性冷淡一向如此,还请霍大人勿怪。月玦,还不快向霍大人赔礼。」
天阴门人中走出一名女子向霍永宁微微一福道:「民女见过霍大人。」又团团向众人施了礼后来到祝雅瞳身前盈盈拜倒:「干娘。」
「乖!」祝雅瞳在冷月玦额顶摸了几摸将她拉起道:「到了长安城也不来见娘,好生让人不快。早与你说了莫要穿这身布袍,包头包脚的倒像是个粗人。」
「今日清晨方堪堪赶到,还来不及前往。」冷月玦除去仿佛披麻戴孝时的斗篷外袍,吴征才能看清她的面目。
一身乳白的丝衣从头到脚全无杂色,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只用一根红头绳儿拢了拢扎起,简单,随意却不凌乱。她身量娇小玲珑,那秀眉星目,唇若涂丹,尤其是精致的瑶鼻极为可爱,让人见了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只是一副神情冷漠的面容让她仿佛一只刚刚雕好的冰娃娃,拒人于千里之外。
「吴公子有礼。你的武功真厉害,不知还要歇多久?」
看她此前与霍永宁搭话,像是名稚儿于不关心的事情只是随口应付;后与祝雅瞳见礼也远说不上热切,你问了,我便回答你,仅仅如此;只有此时谈起武功目光中才放出异样的神采,仿佛找到了心爱的玩具。
一百年行不行?吴征的心中所想自不敢随口说出。燕国双骄闻名天下,不想却是完全不同道上的两人。一位身处朝堂领兵出征,一位却是诸事淡然唯独醉心武学。他心中尚在踌躇时身后有人接道:「不必等了,冷姑娘既有兴致,我来陪你练上一场如何?」
祝雅瞳的注意力大部分都留在吴征身上,这阵好听的女声响起时吴征脸上露出个复杂的笑容,她心中恍然,与吴征一同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女将身披轻甲,两颗搭扣在肩头别住一顶披风,英姿飒爽。那身材高挑修长,比起陆菲嫣还要高出些许,至于五官容貌虽略刚硬了些,但有一双妩媚的吊梢凤目做点睛妙笔,亦称得上绝美。
女将除去轻甲露出内掩的仕子白袍,手提一对烂银钢鞭缓缓踱步而来。高挑的女子行路时总显别样的妩媚,何况她的一双玉腿显得特别修长,竟及得上常人腰侧。
韩归雁来到场中倒握双鞭抱拳道:「韩家韩铁雁,请冷姑娘赐教。」
「唔……好吧,韩小姐请。」冷月玦歪了歪头从袍袖中取出一条同样银光灿灿的丝带迎风一抖。
二女身高反差极大,冷月玦只到韩归雁肩部略上;风格气质也是截然不同,韩归雁久在军营,自有一股英姿飒爽,冷月玦诸事淡漠有些呆滞,但她容貌绝佳,倒惹人怜爱;连擅用的武器都一正一反,钢鞭又硬又强,乃是硬兵刃的极致,丝带则是软鞭一类,又是阴柔到了极致。虽是小辈们献技,但落在这二位身上倒是极具看点。
「冷丫头可有八品下的修为,这一场不知吴大人怎么看?」祝雅瞳双眸弯弯笑问道。
「韩小姐所长是马上功夫,难胜,但未必会输。」吴征答道,望向韩归雁时目光温柔火热,实是爱煞了她英武的模样。来长安的路途中曾数回要她穿着上身轻甲不除,只将下身褪个干净露出肥翘的隆臀。如此欢好虽有许多不便,但听她哀婉呻吟时又另有一股极为满足的征服之感。
「吴大人喜欢她?」祝雅瞳轻声问道,语调倒有些古怪。
「以韩小姐的品貌,谁人不喜?」吴征模凌两可答道。
话语间两人已交上了手,韩归雁招式大开大合,一对沉重的钢鞭在她手里轻若无物。只见双鞭齐出一上一下,鞭尖颤动不已,一般人使的宝剑都未必比她灵动。
冷月玦只以单足站立,上身下折,抬起的一腿则与上身几乎平齐如同个T 字。
上身从双鞭缝隙中穿过的同时,被在腰际的手腕一抖,银丝带顺着她背脊倒卷而出,既隐蔽又突然,光是这一手便知她被称之双骄名不虚传。
比起冷月玦的诡异华丽,韩归雁的武功便朴实得多。面对毒蛇般突然出现的丝带,她单鞭下砸另一鞭则反手上撩挑击冷月玦胸前。
丝带本不惧钢鞭下砸更是有多招后手。无奈对手使的是双鞭,上撩胸口的一鞭锐风呼啸劲道十足,不避不行。
冷月玦目光陡地一凝,左掌下探按在钢鞭中段娇小的身形借力跃起,丝带矫若游龙抖出一道道漩涡般的圈圈盘卷韩归雁。
「唔……」这一手轻功吴征再也熟悉不过,他自己便是空中借力变向的个中高手。冷月玦身体轻盈,做来更加姿态轻盈好看。难怪柔惜雪会命她来挑战吴征。
韩归雁兵刃被克制,若是长剑一类还可考虑削断丝带,钢鞭虽势大力沉碰上丝带却有力无处使。见冷月玦轻功高妙果断抛下双鞭上身后倒做了个漂亮的后翻。
冷月玦身形不落,丝带飘舞连绵不绝;韩归雁亦是越翻越快毫无阻滞。
一女如冯虚御风,轻盈可做掌中之舞,手中挥洒着丝带仙姿出群;一女高挑修长,后翻时全身发力,玉腿绷得笔直,偏娇躯后弯成一座高高的拱桥玉腿随之交剪,兼具女子身躯的柔软与她的力道十足之美。
这一攻一退,眨眼间韩归雁已做了二十余个后翻,冷月玦才堪堪落地。借着这一停顿,韩归雁终于拉开丈许的距离,起身时面泛红霞额头见汗,愈显娇艳。
院井里爆出一阵震天价的喝彩声,倒不是两人的武功有多惊天动地。而是两位绝色美女相斗旗鼓相当,当真是赏心悦目。
「好个聪慧果敢的女子,吴大人好眼光。只是我听说韩小姐此前有些不光彩之事,吴大人不介意么?」眼见韩归雁避过一轮绝杀般的急攻,从怀里取出一副银丝手套戴上,祝雅瞳亦是赞赏道。
香凡夫人刻意里里外外地套近乎让吴征摸不着头脑,略一思忖后半真半假,模棱两可地答道:「在下若喜欢一名女子,不会管旁人怎么看。至于韩小姐自有她的想法,在下也管不来。」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面前承认与韩归雁的关系,至于旁的,说些真话也无妨。
祝雅瞳目中异光一现似有不满,随即又恢复淡然平常。
场中二女又斗在一处。抛弃了累赘般的钢鞭,韩归雁切入中宫与冷月玦贴身短打。正如钢鞭再如何灵动总比不过丝带,而丝带再如何灵动也不如双手。冷月玦的丝带是用极北银蚕丝炼就,坚韧无比刀剑难断,带面又有许多细小的倒钩飘逸中危机四伏。韩归雁的银丝手套用同样材料织成,不惧丝带,两人斗得比前又更激烈了几分。
「雁儿的武功是不是大进了?」陆菲嫣旁观良久后出生询问。
「大进!与征儿一样大进。征儿怕不有七品中了吧?雁儿现时应也有八品下的根底。」林锦儿见韩归雁拳风猎猎朴实无华,丝毫不逊色冷月玦的纷繁百出:
「近来她常与征儿一同练武么?」
「我不清楚。不过征儿亦长于身法,观雁儿进退有据丝毫不乱,应是与他练得不少。」军中战将的功夫落在江湖武人的比试里还能不吃亏,自是有相同风格的高手与之对练才有可能。屡次提醒吴征与韩归雁保持距离全被当做耳旁风,陆菲嫣心中大为不满。
二女相斗许久难分胜负落了个内力比拼的结局,最终韩归雁多退了半步,内力上稍有不及。她年纪还大了冷月玦三岁,天赋上也是落了下风。
一场比试至此天色已晚。燕国占了上风,秦国来的是使节团并非武者,又有吴征力敌十品高手的惊世之作,有此局面也不算落了威势,两家均可接受。见状如此,燕国来人纷纷告辞,霍永宁与庞颂德登时忙碌得不可开交。
仅有祝雅瞳与栾采晴两席人留到末尾,沉默许久的福慧公主娇声道:「本公主没了气力,吴大人,能否请你帮一帮人家。」她单手支着下颌,言语神情皆颇为浪荡:「小冤家,不过轻轻拂了你一下便被人打成这样,你倒不心疼么?」又向祝雅瞳道:「香凡夫人,这样总不会又犯了甚么圣意吧?」
吴征甚为无奈,这要求明里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暗里则完全是栾采晴仗着身份欺负人。两人间有杀子大仇,还有一篇下作到极点的辱人之作,吴征是无论如何不愿与她接触的。
「吴大人,明日早间还请往祝府一叙。」祝雅瞳尚未有离去之意,话便先放了出来,自是说给栾采晴听的。
「咯咯咯,香凡夫人如此紧张做甚?只不过是请吴大人扶人家一把而已,怎地凭空多了如许酸味儿?啊……香凡夫人尚未婚配,莫非见吴大人年轻俊秀动了春心不成?以夫人的天香国色,纵然徐娘半老倒也配得上吴大人。若果如此,本公主让了便是,怎敢与夫人相争?」
「你……」祝雅瞳面具后的美眸罕见露出怒色,她并非没有应答反讽之言,可前提都需指出不喜吴征,甚至是踩低一番。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愿说出口的。平了平怒火道:「谁好谁坏,吴大人心中明镜儿一般,巧言令色搔首弄姿又有何用?」
心中却道:我家的小乖乖,当娘的疼到了骨子里,那自是喜欢得紧了。
吴征不欲两人纠缠不清越说越说古怪,径自走到栾采晴前伸出一臂道:「公主请。」
「咯咯咯,好个小冤家,不仅不远万里还惦记人家的好处,到了跟前也知情知趣。倒不枉人家对你一番心意。」院井中秦国诸人尚在,均觉不堪入耳,栾采晴说来非但不觉尴尬,还带着一派天真浪漫。
吴征被栾采晴挽住手臂,心中暗暗戒备不敢丝毫大意,以至于她将丰满的娇躯贴上也不敢分神一品春色。两人并行间栾采晴媚声道:「以吴大人的人才武功,在秦国愿以身相许的女子怕是要排出子午谷去。嘻嘻,在燕国可是让本公主占了个亲近的先么?」
吴征尚未搭话,栾采晴忽然哎哟一声向他怀中靠来,似是扭了脚一般温香软玉扑个满怀。此时正行至祝雅瞳身前,正是要做给她看。
二女纠缠不清,他人更是只能旁观。韩归雁虽被激得险些气炸也必须强自忍耐,一对腮帮子再次鼓得高高,恨不得冲上去给栾采晴这名荡妇两记耳光。
吴征心念电转,被夹在两大高手中间难受至极,情急中迅速选定了可以依靠的一方。——虽与祝雅瞳初次见面,但祝家曾给予奚半楼倾力的帮助,比起死敌栾采晴固然更加值得信任。
他扭头朝祝雅瞳送去个鬼脸,也是啊哟一声坐倒,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着喘息道:「在下方才受了内伤……请祝夫人搭把手……」
祝雅瞳险些当众雀跃:小乖乖聪明绝顶,知道找为娘帮忙。一十七年来还是头一回,第一次便能有此默契且还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不由得她不心花怒放。
「此前的过错,自当本夫人一力承担。」祝雅瞳笑吟吟拉起栾采晴的手半拖半拽着就走,不忘回头道:「明日之约吴大人切莫有误。」
「夫人之命怎敢有违。」
祝雅瞳心神一阵恍惚,不知何时他会将夫人二字改为娘亲。一念至此心头火起,不由阴阴地瞥了栾采晴几眼,打定主意一定将她「好好」地送回狄府。
送走了一干大神,驿馆里没能有片刻止歇。一干重要人物全被霍永宁马不停蹄地请了去,密室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吴征则被留到了最后。
「吴大人身怀异宝得祝家主青眼,倒是块上佳的敲门砖。不想这趟燕国之行第一关率先要落在吴大人身上。」霍永宁递过一纸信封道:「祝家干系重大,明日务须向祝家主提出。辣椒虽是宝贝,与大秦相比亦需放在后头。只要能达成目的,相应的损失本官做主向皇上奏明,自有皇上做主。」
霍永宁现下只会关心和谈一事,余者在他眼里均是可随时抛出的筹码,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没半分内容。他拿准了吴征危机四伏的心思,料得绝无可能拒绝。
吴征也确是如此想法,辣椒能带来数之不尽的财富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在燕国犹如身处虎豹狼群环视之中,今日栾采晴便存了取他性命的想法,至于为何放弃初衷尚不得而知。若祝家能像在凉州时一般暗中提供援护,一个辣椒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点头应承之后,霍永宁又递来一页纸道:「看完,记住,烧掉。」
一个简单却又在细节处怪异的图形,一行小字。吴征探指凌空虚描图形画了几遍记牢,在烛火上引燃纸张烧成灰烬。
「明日你必将引人注目,但在祝家范围之内是个机会,若能觅得良机当依吩咐照做。若无机会,宁愿不做。」比起此前的交代,这一次霍永宁更加严肃慎重。
吴征应道:「下官明白。」
忙了一通回到居住的小院,夜色已深。吴征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才发现陆菲嫣与韩归雁端坐在院井里等候。今夜巡检护卫的任务更重,韩归雁也未回城外军营,至于其他的昆仑派前辈们恐怕彻夜无休。
趁着吴征在石凳上坐下之机,韩归雁不着痕迹地在他脚上跺了一记,显是日里与栾采晴搂搂抱抱把她气得不轻。受此无妄之灾,吴征只得摸了摸鼻子,亦是抬脚在韩归雁大腿内侧轻轻刮了一记。既是讨好,也是暗示她下回决不轻饶。——这一处正是韩归雁极为敏感的所在,一旦被袭必是浑身酥软凤目含情。
「明日之行霍大人如何吩咐的?」
「霍大人与庞大人言道祝家主既只点名了我一人,他们也不便贸然前往,以我为主朱师祖随行。」将可说的事情大略说了一边,吴征只觉身心俱疲。
「祝家主待你当真青眼有加,又是什么缘故?」韩归雁心中飞醋横生,说起话来语调忽高忽低阴阳怪气。
「栾采晴,柔惜雪还能看明白一二,祝家主这边……简直高深莫测,我是一丁点头绪都摸不着。」吴征揉了揉太阳穴摇头道。
「知你累了,然大事不可拖延。师姑笨不懂这些,不如你将今日所悟教给师姑听听,也好理清思绪。」陆菲嫣向韩归雁嗔怪地瞪了一眼,柔声道。
「呵呵……」吴征冷笑一声道:「今日自祝家主现身后,一切就变得怪怪的。」
他强打精神,思绪沉入回忆里道:「燕国一干人前来驿馆后的行事,本在意料之中。柔惜雪也是按部就班合情合理无甚特异之处。然而祝家主到来起便耐人寻味,照说她与师姑套近乎是存了亲近之意,这一点无法想明白,就如她以钱粮资助凉州一般,无迹可寻。之后又变了脸教训小师姑,此前我还觉得莫名其妙,现下想来倒是帮了小师姑一把。」
「哦?这是为何?」因为这一记耳光,陆菲嫣对祝雅瞳的印象大打折扣,只是大局为重不好发作而已。
「我被栾采晴与孟永淑逼住,小师姑刻意高声提起旧事,本意当是想引开注意力或是激怒栾采晴,好挣开全为她们掌控的节奏趁乱取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权宜之计,不过终究是得罪了栾采晴,甚至是燕国皇室。这等事情可大可小,栾采晴若是当场计较起来不好收场。祝家主那一耳光虽响却不算重,有她开了口,此事眼下算是揭过了,日后燕国皇室除非不顾脸面,否则也不好提起追究。」
分析的在情在理,陆韩二女均点了点头。吴征苦笑一声又道:「可接下来便全乱了套啦。祝家主一句为我而来,随即又是一大通理由教训了栾采晴,直接将我推上风口浪尖。明面上看是保护我之意,当众宣告祝家生意未成之前,谁也不许动我。暗里是什么意思则全然不知。以她的身份而言做事绝不会毫无道理,一个辣椒怎么可能打动富可敌国的祝家之心,以至于当众拿福慧公主立威?我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是不是从前与祝家有什么来往被疏忽了?」韩归雁本是聪慧之辈也觉大惑不解。
「绝无可能。便有也不是我!昆仑派同门在此人数不少,为何偏偏落在我身上?一个后辈能与她有什么交集?」吴征断然道:「我想来想去,能让祝家主干冒燕国之大不韪四面树敌,唯一的理由便是这位祝家主是位真正的财迷。」
这话说得三人一同笑了,吴征摊手道:「有可能么?」
饮了口茶润喉提神,吴征又道:「至此事情便越来越乱,柔惜雪派出那个冰娃娃冷月玦来挑战,以此女的武功路数而言,原本的目标就是我!想想看,祝家主已当众立威,柔惜雪这就是丝毫不卖面子了。我与天阴门可是无冤无仇,虽说让孟永淑丢了个大丑令燕国蒙羞,那也是由长枝派自行找回场子,关她天阴门什么事了?所以柔惜雪的目标当不是我,而是祝家主……这个尼姑,呵呵,不简单哪。」
「是了,她们二人动手时祝家主称她师姐却无丝毫敬意,柔惜雪也只唤她香凡夫人不以师妹相称。两人之间看不出丝毫同门之谊,反倒互相仇视的意味甚浓。」
陆菲嫣忆起白日之事,恍然道。
「是啊。祝家主虽稍胜半筹,然久战分心二用必败。柔惜雪初时出手拿捏分寸,之后便慢慢不再留情。换了是我明面上也会如此做——我来劝架,出手只是提个醒,你不给面子,那就莫要怪我为救福慧公主下手不容情面了。」
「天阴门涉世极深,否则也不能坐大如此。这个尼姑庵里水深得很。」陆菲嫣熟知江湖典故点明道。
「师姑,以你的眼光看,那个离幻魔瞳制住栾采晴之后还需花费许多时间么?」
「当不需要。祝家主的武功即使在十二品高手中也是最顶儿尖儿的,离幻魔瞳既已得手断无不能一举拿下的道理……」说到这里三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尽是骇然。不仅柔惜雪在算计祝雅瞳,祝雅瞳同样以身为饵引诱她动手。
本来燕国人闹内讧且几乎搬到了台面上,是他们求之不得乐见其成的事情,只是中间偏偏夹了个吴征……
是她们之间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还是吴征的出现打破原本隐忍克制。
若是后者,那又是为了什么?
吴征背后冷汗涔涔,不由叹道:「还是霍大人目光如炬看出其中关窍,那一手当真是厉害。」
霍永宁适时地出手不仅缓和了矛盾给各方一个台阶下,还给几人都卖了个好,后续在燕国行事或许能顺畅一些。
只是身处风暴中心的吴征仰天无语凝噎,诸位大神打架我这小虾米连强势围观的资格都没,何德何能参与进去啊?
带着焦虑艰难睡下,运转了圈道理诀强迫着睡着,天色刚泛一线微光便被惊醒。心神难定索性起身,今日往祝府一行固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怕的是要在这个漩涡里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以霍永宁的心思来看,若于大秦有利,吴征是不是也会成为一块能摆上桌面的筹码……
卯时初时分吴征一行便离开驿馆向祝府进发,以显郑重。车队规模并不小,装乘各式礼物的箱子足有十辆大车,加上随行的侍卫与仆妇,车队足有二十余丈长短。
与吴征同行的官员只有领侍卫的韩归雁,随行的也不宜多以免让人误会有所担忧,反生恶感。只有得了祝雅瞳赠礼前去回礼的陆菲嫣与林锦儿二人。至于其余不会公开露面。
车队规模庞大,除了大道俱都容纳不下。一行人自驿馆转入长寿大道,向西面的祝府进发。
长安城之繁华更甚成都且格局大有不同。平安大街贯通南北之外,由东至西共有十条大街作为主干道,虽不及平安大街宽阔,也相去不远。因此整座城市更显气势恢宏。
名满天下的东西二市隔平安大街相望,无论是服务于达官贵人的东市,还是日用品一无所缺,甚至云集了胡商的西市,内里都缺不了祝家的铺子。至于祝府自当设在东市的正北中央,如此俯瞰东市的所在才配的上祝家商界之主的地位。
较之西市的熙熙攘攘人群如织,东市大街的人流便稀疏了许多,达官贵人们虽掌握着天下财富,用度又怎比得上数量庞大的平民人家?是以东市所求的在于精与细,能够消费得起的也就那么些人家。祝家虽时常有人拜会,倒不会影响了道路通畅。
香满城的招牌不管从起名还是装修陈设都极显排场。开楼宴客,满城飘香,若未被人笑掉大牙而惨淡关门,那便是实实在在的真本事了。
至祝府需经香满城,吴征一行的目的地虽不是这里,路过时也不免好奇打量开开眼界。正是用早点的时刻,香满城楼里已是人头涌动。倒未必都是在此用餐,不少大户人家爱吃店里的特色,刻意打发下人来买。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顶层早早便开始张灯结彩,似是为一场重大盛宴提早做着准备。其中有一衣着华贵者大呼小叫不停地指挥,声音从五层楼上远远地飘将下来,清晰可闻。行人来来往往,有些驻足观望,有些则见怪不怪,不过人人均少不了哂笑轻蔑之意,将那位贵公子当做跳梁小丑般的笑话在看。
「这人是谁?」吴征骑在马上怪道。
「盛国太子张圣杰,眼下正在大燕为质子。」候在东市口前来迎迓的祝府大管家闻言回道。
吴征忍不住再次抬头远望。从下打量看不清这位盛国太子的面目,只觉他身材高大儒雅翩翩。
这位便是张圣杰?盛传他天资聪颖可成一代明君,最终却被命运戏弄屈身燕国为质子,从此自甘堕落醉生梦死的盛国太子?
吴征眼下并未有闲情去关注这位人生先后云泥之别的可怜人。不过此时倒挺起了胸膛斗志昂扬,比之这位可怜虫,自己终还有人生可以追求,终还有无限的可能。
第六章 庭院深深 幽宅黄粱
大街的喧闹自会吸引外来人的目光,于秦国一干人来说莫不如此。见惯了大秦繁华帝都的风物,来到截然不同的燕国免不了一番好奇。
一辆马车的车厢侧窗帘子被揭开,精巧的设计让内里幽暗的环境印不出人影,而乘车的人却能看清窗外的一切。出身顶级贵族的陆菲嫣也一样避免不了好奇心。
陆菲嫣扫视了一番后便觉索然无味。她早年在家常听叔伯辈们谈论游历天下时见到的不同景色,如吴征一般,她也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同样希望有机会在天下第一大都游览一番。可身为昆仑派门人,她应乘坐在高大又漂亮的马儿上,挺着傲人的身姿任由马儿放蹄在长安里一展英风妩媚。而不是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地无所适从。
是何时变作了这般模样?那一夜荒郊野合之后,夫妻间便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自打那时陆菲嫣便自知越发失了志向与勇气变得日渐沉沦。而彻底摧毁她所有信心的,则是江州荒园的那一场恶斗。那时信心全毁,如堕落深渊途中手无攀附,足无实地的绝望。
这副无可救药的身体将会给她带来什么?陆菲嫣不敢去想!只是午夜的梦魇里,她不止一次梦到被对头拿住,只是几下简单的触摸挑逗便让她欲发如潮再也不能抵抗,身心沦陷。这副身体的秘密又能对谁说?她几乎想要逃离险恶的江湖,可在乱世里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清心诀》如同坠落深渊时的一根细枝被偶然抓住,得到短暂的安宁平静。
至于吴征的警告她又岂有不知?被痛苦折磨许久的陆菲嫣贪婪地享受这一切,麻痹地抛开迸发后将更为可怕的后遗症。可现下,细枝断了……
昨日孟永淑邀斗时踏向场中的几步,仿佛一生般漫长。自提剑起身的一刻便已做了必死的决心,当刀光剑影向她笼罩而来,陆菲嫣心知没有抵抗之力。她尽力走得优雅曼妙,只想在死前留下最美的身姿。
昨夜更是毫无睡意,瞪着漂亮的眼睛望着屋梁,深浓夜色里目不能视物,可日间发生的一切却仿佛一道光影在眼前清晰可见,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且慢!」
「师姑伤重在身不便动武……」
「征儿岂可又来胡闹?还不快快退下……」
胡闹么?不是!那个从小在昆仑派长大,一路都在师长们眼里不断胡闹的孩子,陆菲嫣看着他长大的孩子,不知何时已成长为一个又勇敢又有本事的男人!
那个身影间不容发地穿梭着,绵密的剑光让陆菲嫣一颗心里亦如惊涛骇浪般席卷。除了开始一声难以控制的惊呼,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担心干扰了正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把生命在「胡闹」的孩子。
曾经昆仑派人人看好的天之骄女,竟连柔惜雪一招都挡不住便被踢飞了兵刃,连小师妹都不如。陆菲嫣心中泛起深深的无力感,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直到吴征终于脱险才喘了口大气,她心里清楚,若非紧张得已浑身脱力,那时她会跳将起来欢呼雀跃。
来长安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人的压力能超过吴征。他设计坑杀了燕国征西将军狄俊彦,他在万军之中羞辱得燕国皇室颜面无存。这一切陆菲嫣知之甚详,也反复交代来了长安须得低调,不到万不得已甚至不要抛头露面。这个孩子从小就知道惜命,也知道不能出的风头不要出。可他还是站了出来,自己无所谓,自家夫君也可有可无的生命,却有一个孩子顶着重重压力艰难地站了出来,如此重视甚至甘冒大险!
每每想到这里,陆菲嫣总会念起幼时练习轻功时抱着大树死活不肯下来的倔强小屁孩,甚至自家都无意识地嫣然一笑。这个「怕死」的孩子为了自己在挺身而出!
在马车左前方的吴征与韩铁雁乘着健马并排而立,正抬头仰望着指指点点。
陆菲嫣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嫉妒,嫉妒他们青春正盛,嫉妒他们年华正茂,嫉妒他们情投意合。一念至此,陆菲嫣瞪着吴征高大的背影心慌意乱,别人情投意合关我什么事了?是了,雁儿不合适,盼儿才是他良配,我是盼儿的母亲当然嫉妒!
陆菲嫣胡思乱想中,一行人已至祝府门口。以祝雅瞳的身份自不适合亲自出迎,可看阵仗也足够令长安城轰动一时。
平日里若是中门大开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如今三扇红漆大门俱开或许便是祝家最高的礼遇。大门口挂着成排的大红灯笼,仿佛是个喜庆的节日,更是当吴征一行人还在十丈开外便锣鼓齐鸣响声动天,比起春节的热闹还更胜一筹。
领头的吴征刚在祝府停下马儿,祝雅瞳便优雅地抬腿跨过门槛娉娉婷婷拾级而下。贵妇虽仍带着黄金面具,但一身素白的曳地长裙犹如清荷,一件淡紫的薄纱笼在裙外。落在吴征的眼里只觉她素衣衬人,下台阶的简单动作让裙角翩翩飞舞,说不出的好看;落在陆菲嫣这等大行家眼里,则知服饰虽显朴素,实则用的是上好的蚕丝锦绣,否则不会如此顺滑平整。
吴征赶忙下马,惹得韩归雁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中警告意味甚浓——实在是这位祝夫人即使面具遮颜也太过优雅美丽,诸如韩归雁与陆菲嫣这等绝色也没来由地觉得被压过一头。
早已做好准备的仆从从吴征手上接过缰绳,祝雅瞳正好行至吴征身前,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精致的筹划又让人如沐春风:祝夫人手一摆,便有下人先递上温热适中的香巾供一行人净面,稍候又是一杯香气扑鼻的淡淡水酒润喉,边上早有人撑起纸伞遮阳,礼遇得无以复加。
「贵客驾临,祝家上下不甚荣幸!快快有请!」祝雅瞳对着众人朗声道完再回眸望向吴征,假面覆盖之下漏出的一双眼眸竟有万种风情难以述说,即使精明细心如吴征也读不出其中的深意。
祝雅瞳对吴征明显亲厚得多,却未对他做任何称呼只是抬手虚引,陪同着一同踏入祝府。
「准备得仓促,寒舍又有些简陋,你莫要见怪。」
祝雅瞳柔柔的声线中竟有些许颤抖,一切都透着古里古怪却又没有恶意,吴征不明所以,忙笑道:「富甲天下的祝家若都是寒舍,在下从前呆过的大部分地方可都算是草房子。祝家主过谦了。」
「你喜欢这里么?」祝雅瞳语含期盼,一双春水双瞳紧盯着吴征道。
「无论风格还是品味,皆能列当世之冠,哪能不喜?」一席话说得祝雅瞳频频点头。实则换了任何人来,哪怕心中鄙薄祝家豪奢无度也一样会说些场面话。
祝雅瞳莫名其妙的作为让人难以理解,只觉高深莫测。
在吴征心里认为,祝家再怎么奢华都不为过——那是这个比肩皇家的豪族应得的。实际也正是如此!
敞亮宽阔的大门背后是一条环旋回廊,廊柱全用罕见的黑檀木铸就,阳光风雨与岁月让它们更加油亮,而宜人的檀木香越发浓郁,令人心神一振。地面上则是润白如玉的大石铺下,那石头晶莹剔透,似是担心过于光滑而生生将表面磨成一道道不规则的浅浅花痕。纹路不仅让光洁的玉石不易让人滑倒,更似有迹可循杂而不乱。只是将这等上好的石料用作地面,还舍得拿来打磨破坏的,全天下怕只有祝家而已。
走过碎石子混以黏土,糯米浆铺成的甬道穿过院井,陆菲嫣喃喃道:「鹅卵石?」
鹅卵石表面更为光洁平整,但数量稀少。祝家以鹅卵石铺就甬道本就难能,且放眼望去大小,形状几乎一致。正因如此方能让整条甬道错落有致。陆菲嫣暗暗摇头,祝家之富比起引以为傲的陆家可强得不知多少。
至于那些仙草奇藤,点点绿叶,假山怪石,不一而足。
朱泊一路行来东张西望,他一把年岁早已对外物提不起多大的兴致,但能光明正大地进入祝家也是沾了福气与贵气。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但祝家的奢华还是钓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兴致。
穿过甬道步入正厅,祝雅瞳招呼众人坐下。那椅子用楠木制成,宽大结实,上铺着绣花雪羊绒垫,柔软舒适。
看茶,奉果,寒暄了一阵。不知怎地,今日待人如春风拂面的祝家主越发显得不耐,令人错愕。
祝雅瞳也自觉失态,索性起身向朱泊道:「老前辈,晚辈无礼,借您乖徒孙半日如何?」
朱泊不以为意答道:「家主,老夫自然是准的,可这徒孙从来不听老夫的。
老夫只管有好酒好肉,跟了谁来,便跟谁走,一把老骨头了旁的也顾不上。」
祝雅瞳听出朱泊话中之意,欣慰一笑赶忙吩咐大管家道:「速将沾花窖里藏的白玉腴,月斛珠,紫葡珍各取两坛让前辈试饮。若有喜欢的遣人一道送至驿馆,万勿怠慢!」又向朱泊道:「前辈只管开怀畅饮,只须您喜欢祝家管够。」
安抚好朱泊后又向陆菲嫣,林锦儿与韩归雁道:「三位妹妹远道而来,不如在祝府游览一番?姐姐还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三位不妨尽情挑选,若有看上了莫要客气尽管拿走。」
三女摸不清祝雅瞳的套路,犹豫间不好作答。吴征起身道:「师姑,韩将军,你们去吧。难得来一趟祝府不游历参观可是件憾事。」
祝雅瞳大喜道:「正是如此。几位不必担忧,酒宴俱已备好,至于三位的师侄与好友……姐姐只是有些话儿要与他私下说,半日后自当与诸位会合。」
吴征自香满城旁观张圣杰的堕落后心绪已完全平复,祝府一派欢天喜地的氛围不是装出来的,何况真要对他们不利根本无需玩这些花活儿。若说富可敌国的祝家为了他吴征的一条性命前前后后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说出去简直让人喷饭。
但若真的存了对他不利的心思,吴征心底也极为好奇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出身偏僻山村的自己真存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成?
「师祖,师姑,韩将军,我先告退。劳烦家主了。」
祝雅瞳原本欢天喜地,待听到家主二字身形忽然一顿,即使隔着黄金面具也能感到意态消沉之极,片刻后她才勉强笑道:「几位莫要客气,当自己家便成了。
你随我来。」语声喑哑暗沉许多,不知哪儿又引起她的不快。
吴征落后祝雅瞳半步一路穿宅过院,路上两人未发一语,直至两座并列的小院处。
院门已大开,周边不见一人,竟是刻意为两人准备的独处之所。祝雅瞳先后推开两扇院门道:「选一处你喜欢的。」
吴征见一间陈设简单,虽是用料上乘但雕刻与装饰均朴素得很不做过多修饰;
另一间则尽显奢华,连桌角都雕狮画虎。他向祝雅瞳施礼后指着简陋的院子道:
「在下初出茅庐,从前在昆仑山一向简单惯了,尚用不来这些华丽之物,还是这一间好。」
祝雅瞳连连点头道:「好,那就这里。」到得院子附近四下无人她便不愿领先半步,与吴征肩并肩跨入院门后道:「其实我也喜欢陈设简单些,只是祝家有祝家的面子轻慢不得。嘻嘻,说起来平日里装模作样也累得很。不过日后你飞黄腾达,记得陈设可以简单,但吃的用的都必须是最好的东西,这不是充面子,而是你有了身份,自然该享用一切。」
穿过院井步入厅堂,祝雅瞳拉开椅子道:「累了吧?快坐下。我给你沏茶。」
吴征愕然道:「在下怎敢……」
话未说完便被祝雅瞳打断,她似是极为惬意享受道:「你该听我的。」
为吴征端上茶水,祝雅瞳自顾自地解开外罩的轻纱脱去,又拔下头顶的珠钗华冠,让一头如云如瀑的秀发自然垂落在腰际。正对着吴征坐下一双皓腕抬起插在脑后发丛中。
一对玉臂抬起,宽松的衣袖自然而然地向肩头倒垂,露出雪艳艳白得晃眼的肌肤,吴征愕然道:「家主,你……」
「每天带着这些很累的,我不爱。哪有谈生意的时候一方不知另一方长什么模样儿的?」祝雅瞳一边俏皮道,一边解开面具的搭扣取下,随意地甩在一边向吴征相视而笑。
饶是见过许多丽人,近来更与陆菲嫣与韩归雁朝夕相处,吴征仍不由怔怔呆住。修娥脸庞线条柔和,饱满的额头下长眉如月牙,浓睫如梳,一双杏仁大眼如同荡漾的水波脉脉含情。笔直挺立的鼻梁侧边两片鼻翼弧度柔和,两片香唇如同花瓣般红艳润泽,两颗深涡缀在唇角更显甜美如酥。整个人看去正如她的名字一般,端丽娴雅到了极致。
那一双多情的眼眸爱怜无限地看着吴征道:「可看清了么?日后莫要忘记呀。」
吴征近乎屏息凝视,好一会儿才喘出一口大气道:「家主天香国色,只需一眼终生难忘。」
「比你的陆师姑如何?」被赞了一句祝雅瞳笑如春花,却不依不饶。
「各有所长,我比不出高下。」
祝雅瞳以手抿嘴嫣然一笑,那只柔荑掌面小巧,手指却纤长,更是毫不显做作地翘起尾指,低头又抬眸的模样说不出的好看。她亦深吸了一口气优雅起身,从抽屉里取出四只小偶坐在书桌长案前研墨道:「你坐稳了别动。」
她以小毫沾墨,双眸一眨不眨地打量吴征许久,开始在小偶空白的面容上作画。其间不停地抬头,似要把吴征看得更加仔细,又思忖良久方才再度落笔。画完之后祝雅瞳满意一笑后放下,再拿起另一只小偶继续作画,这一回画得极快,几乎一笔落成。
她将四只小偶分成两对,一对在衣袖中收藏好,拿着另一对交予吴征道:
「像不像?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吴征见小偶栩栩如生,与自己的面容极其相似,正眯着眼状似撒娇,而另一只小偶则是祝雅瞳的面容,正温和微笑。他虽不明所以也不禁赞道:「不想家主还有一手丹青妙笔,真是极像!」
「那你收好了。」祝雅瞳笑得开心,又为吴征盛满茶水后道:「好啦,看你心神不宁的,咱们谈谈长安城的局势,你能不能先给我说一说?」见吴征有些犹豫又道:「你们来长安面临重重困局,不说难道旁人便不知么?祝家所处的位置你应也清楚,放心吧,我哪国也不帮,只想帮你。」
吴征一想也是,遂开口道:「燕秦一战说到底还只是个和局,燕国筹备许久远谈不上没有一战之力。开春后本应掀开新一轮战事,燕国忽然退让太过突兀,在下想不明白。可对陛下而言,燕国既退让就没理由不趁胜追击,依我猜测怕是想要取回凉州之地。」
「你能想到这里,很不错。燕皇之所以退让其实很简单,他病了。」
「什么?」吴征大吃一惊,不想祝雅瞳随随便便将这个天大的秘密说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这一仗所有的一切都是燕皇策划准备,甚至连调兵遣将都由他一手掌控,丘元焕不过是个木偶人而已。燕皇病了,表面虽看不出来,可无论精力还是思路都大受影响,你说他们还敢不敢打?一个人自大惯了便会狂妄,你日后可莫要如此。」
燕皇病了?怪道燕国忽然提出和谈,现实的局势燕国本将陷入不利,但这一手和谈却极巧妙。一来让大秦陷入迷惑之中举棋不定,二来又能争取足够的时间备下后手——另选统兵之将,待交接完成,燕国依然占据优势。
「看来这一番入长安必然空手而归。」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他倒不担心燕皇会对使节团全体下手,毕竟燕国亦有相应身份的重臣在大秦,对于国力占优的燕国而言,这种互换殊为不智。
「是很难。」祝雅瞳点头道:「旁的事情我不想管,你自己的危机,知道么?」
「福慧公主怕是放不过我,燕皇怕也恨我入骨……」吴征苦笑道:「若是拉下脸来不管不顾,我怕是在劫难逃。」全歼征西军与狄俊彦,让燕国足以决定战场局势,也几乎是必中的一招杀棋落空,说不定还是导致燕皇犯病的重要原因,听闻了秘密之后吴征的心情着实好不起来。
「嗯!明里他们不会动手,暗地里就不好说了。不过在长安城里倒无须担心,祝家上下自会保护你,这一点我做得到!」说到此处祝雅瞳心中酸甜交加,暗想:
为娘豁出命去夺取家主之位,可不就是为了保护你么?
「祝家主,在下有一事不明,家主先是资助家师死守凉州,又对在下如此礼遇,不知所求为何?」想不明白,索性公开一问或许还能得到答案。
「因为你……的辣椒呀。」祝雅瞳抿嘴笑道:「这是个好东西,日后或许能如盐一般不可少。天大的利益祝家是从不放过的,不帮昆仑还帮谁?」
好吧,这个借口也说得过去,可吴征当然不会全信。祝雅瞳不肯明说,他强逼也没用,何况哪来的资格强逼?吴征道:「如此倒要感谢祝家主厚爱,至于生意上的事情一切都好说。不知家主的条件是?」
「咦?你这就要与我谈么?」祝雅瞳眸中一亮赞道:「据我所知,你自来生活清苦,银钱也不充足。恩,拿得起放得下,拧得清轻重,还懂得借力,昨日相助你陆师姑又有男儿豪气!你的师傅把你教的很好,不枉我助他一场。」
「家主谬赞了。」
「呵呵,小鬼头!我不答应怕是你不放心对么?」祝雅瞳无端地扁了扁嘴,又道:「你尚在长安虎狼之窝,谈这些为时尚早。恩,这样吧,听闻你习有易牙之术,为我做两道菜,一道汤,我吃得满意了便以祝家之力助你脱困如何?」说到这里难以掩饰面上的得色,似是一切如她所料。
吴征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么个要求,双目连眨露出询问确认之色。
「便是这样。我也做两道,咱们午间便在这里四菜两汤如何?只是做菜我是刚学,你莫要嫌弃。」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食材这些物事应有尽有,祝雅瞳还取出一只锦盒,正是吴征拜会时带来的礼物,里面撑着磨好的辣椒末。灶台在小院里就有,吴征抛开满脑子的疑问专心制作菜肴不提。
一间长宽皆有四丈的大屋子,周围仆人皆被遣开,只留门口两名年老仆妇听用。室内珠宝,首饰,衣物摆得琳琅满目,皆是上上的妙品。靠墙处还用绛纱帘子隔出三个单间,内里挂着巨大落地的铜镜,便是五人并排也能从头至脚映得一清二楚。
陆菲嫣,林锦儿,韩归雁初踏入时也不由愣神。
「给我们的?拿了有些不好意思。」陆菲嫣翻看室内之物,有些爱不释手。
「拿呀,说了给咱们干么不拿?」韩归雁气鼓鼓道。
「雁儿别闹。你不觉得奇怪么?」林锦儿轻声呵斥道。
「哼!当然古怪了。你们昆仑派的大弟子忽然成了香饽饽,人人像宝贝似的争来抢去,也不看看都七老八十了,不知羞!」韩归雁越说心中酸意越盛,鼓起了腮帮子。
「便是这里才奇怪。」陆菲嫣目光复杂地望了韩归雁一眼道:「昨夜我老闹不明白,今日看祝家的礼遇似乎有些头绪,却总也整理不清。不过征儿现下正身处泥潭,祝家若是诚心相帮倒是件大好事。」
说到吴征的安危上,韩归雁才撇开醋意认真道:「我也是如此。现下不妨再来理一理。」
「祝雅瞳,栾采晴,柔惜雪。」林锦儿竖起三根手指道:「这三家昨日的举动都怪异非常。栾采晴不消说了,自是死敌。柔惜雪与征儿并无甚过节,可也没有交道。昨日比武时对征儿也并无甚不同,你们看对么?」
「她是燕国武林的领袖,昨日确实也算公正,只是最后非要遣冷月玦与吴…
…吴大人比试,还不依不饶,这便怪了。」韩归雁皱起眉疑惑道。
「确实如此。栾采晴也怪异,她衣袖那一拂分明要对征儿下手谁也看得出来。
当下若要追击我也挡不住,又是为何忽然停手?此后更对征儿似换了个人一般,说是待爱侣如此都不为过……」林锦儿晃着螓首偏头言道。
「确切地说,征儿比完之后祝雅瞳便来了。至此栾采晴像换了个人,柔惜雪也不依不饶。那么……」陆菲嫣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们借征儿(吴大人)针对祝雅瞳!」三女对视中目现骇然,从小在昆仑山长大,甚至连成都都是刚去不久的吴征,是如何与祝家这个庞然大物扯上关系的?且个中的秘密或许不仅祝雅瞳心中有数,连栾采晴与柔惜雪也知晓不少……
四菜两汤!
一道椒麻鱼片,一道毛血旺,一道石笋排骨汤,这是吴征做的。一道明火水炼犊,一道油泼虾,一道萝卜羊肉汤,这是祝雅瞳做的。
吴征盛了两碗饭端上,先为祝雅瞳摆上,又放好筷子汤勺方才落座。祝雅瞳端坐不动,似是甚为享受。
「这两道菜原本要在大秦昆仑楼上市,可战事紧急还未曾赶得及。请祝家主先尝尝。」吴征夹起一块鱼片,又兜了一勺毛血旺的菜料放在祝雅瞳面前的菜碗里:「辣椒口味刺激,初次食用还请慢着些。」
「好好好。你也吃,尝尝我的手艺。」
吴征的两道菜所需的工序复杂,祝雅瞳的两道则显简单,看来确实是刚学不久。吴征夹了片牛肉,又夹了只虾道:「正要尝尝。」
「我们一起吃。」
祝雅瞳虽是初学,手艺火候的掌控着实不错,牛犊子肉软而不烂,不仅鲜嫩多汁还富有嚼劲,草虾则是在油里炸得酥烂,连壳一道咬在嘴里卡兹直响,又香又脆。能做到这等水准定是下了苦功,且牛肉与虾均是稀罕之物等闲吃不着,祝雅瞳自是心疼爱子从小清贫,恨不得端出龙肝凤髓来了。
「咳咳,咳咳。」祝雅瞳一双明眸上下翻滚,直欲将吴征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楚,待他往口中送入一块牛肉时,她不防鱼片里辛辣的口感,被呛得泪水都盈满眼眶。至于究竟是受不得辛辣的刺激,还是初次为孩儿备下一餐饭食的悲凉又喜悦,便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了。
「家主慢些,辣味确实需要一些时候来适应的。」
「不会不会,咝……好吃。你做的菜您……额,我都喜欢。嗳,你也多吃些呀……」祝雅瞳毫不避讳地为吴征夹菜……
在祝雅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祝府,韩归雁忍不住问道:「这半日里都干什么了?」
「我不知道。」吴征苦笑摇头道:「以前读过个故事,说有个人住店,店家正在煮黄粱饭。这人睡着了,梦到自己经历丰富多彩的一生,结果醒来之后才发现不过一场梦,店里的黄粱饭刚熟呢。今日里我就像做了黄粱一梦。」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临别时祝雅瞳的殷殷嘱咐:「燕皇生病一事你自家知晓便可,让旁人知道有百害而无一利。另外,对太子栾英飚务须万分提防,决不许与他单独共处,切记,切记!」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150 银元!
第七章 圣心难测 玦月披霜
从吴征来的那个世界里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还有些难以证实却又常能发现实例的说法,例如「夫妻相」。
大意是说一个人的心理反应容易影响面相的生成,而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五官间也会慢慢有些相似度。事实上也极有道理,人是善于模仿的动物,长久生活在一起,总会有些表情动作是一样的。相则由之而来。
吴征的「心」大多还保留着前世的各种记忆与习惯,而长期与他生活在一起的又是昆仑派的同门们。十余年的成长下来,面貌上祝雅瞳虽有相似之处,要说是母子则毫无说服力。
而以他的早慧与心细,之所以认不出祝雅瞳就是五岁那年将他「劫持」到后山,意外发现顾陆夫妻间秘密的奇异女子,则要怪罪于这副身体。——人体味觉的发育要到七岁左右才能完成,是以吴征与祝雅瞳独处半日,虽觉她身上那股潮粘甜腻的汗香似是熟悉,却怎么也比对不上。
至于独处时祝雅瞳仅能略微克制的母爱之心,倒不怪吴征的反应近乎于白痴,——母爱是什么?他没有过,也不懂。前世没有,今生最疼爱他的林锦儿更像姑姨,那是截然不同的。
回驿馆的路上吴征在马儿上沉默不言,反反复复地梳理今生的每一天,不断自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为何总觉熟悉又陌生。
将至驿馆时吴征才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摇头暂时放弃了追究。始终担心不已的韩归雁凑近低声道:「吴郎,你真的没事?你……一直怪怪的。」
「没事,只是太多事情想不明白。」
「你……我怕……离幻魔瞳!」
「不太可能,不,没有可能。」
「终究是个陌生人,你怎能如此轻信大意?」韩归雁一脸郑重,只是话里的酸味儿怎么都掩不住。
「我或许也逃不过离幻魔瞳,但她有没对我施展过我一定会知道!呵呵,还说我家雁儿大气不会使小性子,这就闹了脾气,今后为夫要纳几房妾室可怎生得了?」两人靠的近语声又低,韩归雁被一句我家雁儿说得心中如小鹿乱跳,一夹马腹哼声道:「不来睬你。」
马儿疾行两步又被扯紧马缰停步,她偏过头鼓了鼓腮帮子道:「人家又没不同意,就是……哎呀,不和你说了……」
吴征望着前方轻盈下马,高挑又矫健的倩影露出温暖的微笑。燕都之行再艰难,终究是要闯过去的,重生世界的美妙,劳资还没尝够呢!
至于那个正在驿馆门口警戒范围之外双手合十,低念佛号的胖和尚,吴征打马近前招呼他跟在自己身后一同进入驿馆。
车辆马匹各自拉回马槽与杂物房,迎接完吴征归来的霍永宁领着两人神鬼不知地也来到此地。他以足顿地发出奇怪的节奏声,一辆马车车厢底下方忽地滚出一个人来朝霍永宁抱拳跪地。
「只有你一人了?」
「属下不知是否还有他人,也不知是否被盯上。」
霍永宁沉默了一阵道:「无妨,来了就好。你且随本官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被黑暗吞没,长安城里金碧辉煌又深沉幽远的皇宫也笼罩在夜色里。若能俯瞰此地,点着灯火的殿堂亦能透露出神秘的皇家些许蛛丝马迹。
有些殿堂光芒与声息全无,而有些则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还有些虽从窗纸里透出光亮,烛火却分外晦暗。
燕皇栾广江半躺在宽大的虎皮靠椅上,厚厚的绒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可时不时地,他还是会因寒气的侵袭打个冷颤而重重咳喘。这一天他在十数年前便做了心理准备,可想不到的是来得这么快!当燕秦之战拉开序幕,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虽说奚半楼直接弃了大半个凉州严防死守,虽说凉州的粮草之丰厚超出他的想象。可局势并没有太大的偏差,战况始终在燕国的掌控之中,一步一步,堂堂之师坚若磐石般推进,消耗,磨去秦军的战力与士气。
凉州之战本该在冬季来临之前便即结束,之后便是修养士兵,调整士气,待开春后对已成笼中之鸟,瓮中之鳖的秦国再度施加持续的压力,直到他们崩溃。
——原因便是正军之后隐藏的那一招奇兵,绕过重重大山奇袭亭城的征西军。
栾广江无比信任狄俊彦的能力,也相信秦国无人能预料到胆大包天的一手。
他生性谨慎更做出了周密的安排,燕军在三关正面高强度的攻势正为了以防万一,以高压逼迫,让秦国即使有高人能看穿这一步绝杀之棋也无力对亭城施以援手。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即使韩铁雁也挡不住狄俊彦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顺利夺取亭城,直到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地涌金莲。
栾广江无数次地询问能工巧匠,这一场火是如何烧起来的,没有答案。狄俊彦并非冷血的怪物,他也会热血上头,也会冲动,可被称为「燕国双骄」之一,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天纵奇才即使在狂怒中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吴征是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可栾广江相信以狄俊彦的谨慎持重,即便立誓要生擒吴征碎尸万段,也会让麾下如同狼群一般追逐,撕咬,袭扰猎物,待猎物精疲力尽地倒地再一口扑上咬断喉管!他会直勾勾地冲入明显的陷阱,甚至……就像是这么冲入了火场?不可能,绝无可能!
「是邪术……还是天意!」念及此处,栾广江再次念出无数次自言自语呢喃的困惑。史书曾有记载千年之前,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忽被天降火球毁于一旦,王朝从此崩溃。栾广江从不信这些怪诞邪说,可这一场地火来得莫名其妙,不仅重创了燕国让全盘计划尽数落空,也让他生生在战报上喷出一大滩血。
「天火摧坚城,王朝覆灭;地火吞万军……」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身上分外寒冷,手背上青筋凸起的双掌又紧了紧绒被。
「陛下,祝家主到了!」
「请她进来吧。」栾广江在贴身宦官的服侍下费力起身,披上件厚厚的虎皮大衣在龙椅上坐下默默潜运元功。如此虽会让他在数个时辰时候身体更加酷寒难当,却能在现下保持充足的精力与注意力,也会让苍白的面色裹上一层红润。
女要俏,三分孝。祝雅瞳戴着黄金面具,淡紫色的锦衣着内,外罩的还是那一身洁白宽大纱衣。——一如她十余年前步入祝家密室时的装扮一般无二。栾广江是天下唯一一个知道那身宽大衣袍下的身体是如何美丽的人,十余年的岁月过去,少女成了少妇。淡黄却明亮的烛火下纱衣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饱挺的胸乳和腴腰一束。比之从前少女的青春,那具动人心魄的娇躯定是更加丰满,更加成熟,更加诱人。
如果当年不是与她撕破脸皮,现下她也成了朕的妃子,可以尽情品尝那具享之不尽的躯体,可以让当年她不愿意为朕做的事情全部听话地服从,甚至可以在御书房里让她坐在朕的身边,帮忙批阅完奏章之后钻入书案之下撩开龙袍,乖顺地将龙根含入那张丰满润泽,温软糯绵的艳嘴里慢慢吸嘬含吮;若是兴致起时更会解开上衣,用那对滑如凝脂的胸乳将龙根夹入深不见底的丘壑里抚弄挤磨,想十几年前,她的那对恩物便一掌只掐得一半,现如今……;如果征儿早早入了皇宫,现下又会如何?是不是狄俊彦已攻占亭城,三关俱在燕国之手,大秦像只待宰的羔羊般瑟瑟发抖……
只是片刻的儿女情长与点滴悔意,栾广江便将这些念头毫不犹豫地驱离脑海。
比起眼前美妇令天下所有男人疯狂的身体,一统江山的大业于他而言更重要百倍。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醒时天下之权未能掌握,何来的时间醉卧美人膝。
「你好像很生气?」对于祝雅瞳的上殿不参,栾广江也已习惯,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计较。
「我生不生气不要紧,陛下倒该龙颜大怒才对。」似乎只有到了这里,祝雅瞳才会有难以抑制的怒火,总是忍不住讥讽之意。
「哦?怎么朕都不知道何人犯了大忌?」
「呵呵。是陛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与妾身之间的协议,还是有人不尊陛下的旨意胡作非为冒犯天威,亦或是长安不算燕国境内?难道陛下身患小恙,燕国便有人敢抗旨不尊不成?」祝雅瞳一双媚眼目光灼灼,吴征便是她的心头肉,是最不可触碰的珍宝。为此,她不惜得罪燕国皇室与师门天阴门,拿栾采晴立威,还与柔惜雪大打出手。事已至此,已没有什么事不能做,不敢做,直斥栾广江自也不在话下。
「朕并没有颁下什么旨意,自也无人抗旨不遵。你觉得朕需要下一道旨意保吴征在燕国毫发无损,朕可以下。」栾广江笑了笑温和道。每回只需提起吴征,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占据上风,率先拿捏住对方死穴的感觉,总是让人心情松快的。
「陛下是在应付妾身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妾身自会以陛下言行为表率。」
祝雅瞳声音骤冷,这一道圣旨是万万不能下的,否则会有无数的杀手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源源不断地向吴征讨命。她所能做的便是拿捏住燕皇的言语,在燕国境内,要保吴征安乐无忧。
「他现下不是好好地生龙活虎,今日还与你母慈子孝?朕可没有失约!只是现下他闯了大祸,想要保他周全须得动用更多的力量,你祝家惹的麻烦,莫非要把事情压在朕一人身上好袖手旁观么?」
「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明白啦!」祝雅瞳叹息萧索道:「还以为你即使不喜欢他,咱们也算有一夕之缘,多多少少会念着些情分。既是如此还有什么好谈的?
祝家自会保护他,不劳你来操心。只是你手下那些人烦请看得紧一点,否则下回身上少了什么物件儿,别来怪我!妾身告退。」
见祝雅瞳垂着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起身欲走,栾广江没来由地一阵心软道:
「且慢!」二字出口随即心中一凛,他堪称一代雄主虽有病在身依然反应神速。
祝雅瞳再怎么愤怒得丧失理智也不敢向他下手,就不会是中了离幻魔瞳,那么莫名的失神只能是被她抓住了内心里柔软的部分。从她出现在御书房的一刻起便做此打算,十余年前进入祝家密室时的装扮,那件在灯下变得透明的古怪纱衣更勾起了对玉躯的回忆,那失望透顶垂首抬步的神情仪态,和当年天明她离去时一模一样。
栾广江嘴角一撇,冷笑道:「和朕耍这些小心眼,可有收获?」
「不多,但不能说没有。」祝雅瞳回以一个冷笑重新落座道:「起码我已知道你多多少少有些许旧情,既是如此,有些话是不是可以谈点实际的。」
栾广江静默片刻道:「你说。」
「十余年前,你提着剑要亲手杀死尚未出生的孩子时我便明白了祝家招惹的忌讳。至今十九年,我可有什么地方触犯了你的底线?」
「没有!」
「很好。」祝雅瞳死死抿了抿双唇,寒声凄苦道:「他出生后甚至连一口奶都没有吃过。昨日是我这个狠心的娘第一次给他做一顿吃的,也是娘儿俩第一次坐在一道吃一顿饭。你儿女众多,或许觉得这种事都烦了。我呢?我就一个儿子!
你可知昨日我要花多大的气力才能忍住不与他相认?这一切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懂,我给他起名吴征何意你也不会不懂!我们孤儿寡母只不过想活着,呵呵,你不爱听是不是?我们就是孤儿寡母!为了能让他安安稳稳地活着,我连当娘的一切都不要了。闯祸?那是我儿的本事,难道对着狄俊彦束手就擒让人杀了才不叫闯祸?
栾采晴的颜面怎么了?她面首四处不见你们说,我儿随口胡诌两句变成了闯祸?
你——不要太过分!我是女人,也是个母亲,为了我儿安康祝家我都可以不要,你知道的!呵呵,你助我登上家主之位不就是打着份歪心思么?」
女人之感情用事远胜于男子,一个妇道人家坐镇家主之位总是会有更多的破绽,给予外人更多的机会。见心思被拆穿,栾广江也不否认道:「那你想要如何?
一道痛快说出来。」
「我知道你要什么,在等什么!放心,我做好了一世不与征儿相认的准备,我永远不会将他是我儿子,是燕国圣君的种公之于世,他只是个秦国人,昆仑派捡回来养大的野孩子。我不会利欲熏心到给你们栾家机会!告诫好你们栾家的人,不要动我儿!否则,你知道我会做什么!」祝雅瞳语毕不再多说,竟起身摘下黄金面具三跪九叩,咚咚的磕头声让额头都红了一片,之后转身离去。
栾广江沉默无言,脑中竟有些混沌。一会儿是祝雅瞳泣血般的凄厉嘶鸣,一会儿又恍惚着吴征的本事,一会儿又是有过一夕之欢的美丽妇人摘下面具时,那张温柔雅致,妩媚多姿的面容。
「好厉害……」栾广江喃喃低声自语:「祝雅瞳,柔惜雪……朕治下大燕人才鼎盛本是好事,可牝鸡司晨……不见秦国有这等事情,不知是福是祸……」他随即摇了摇头,自攻秦一战受挫后,他不受控制一般不时将一些事件联想至鬼神怪力身上。
重重晃了晃头强行将古怪的想法驱离脑海,栾广江将似是燃起熊熊烈焰的目光锁定至那幅宽大三丈高高悬挂的地图上,凉州,三关,亭城,再到群山环绕的大秦。他狠狠捏了捏拳头,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不住在脑海中翻滚:「朕——还没有输!」
瞪视良久,栾广江才移开目光长长吐了口气,似是精力消耗过度状甚疲累,又喘息了一阵才唤来宦官道:「让他进来吧。」
御书房里踏入一人,身穿明黄蟒袍,玉带束腰,身材高大亦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威严。他在书桌前跪倒俯首道:「儿臣参见父皇。」正是燕国太子栾楚廷。
「免礼,坐下吧。」
栾楚廷依言落座后栾广江先道:「方才的话皇儿都听见了?」
「听得甚清,儿臣先前打发走了内侍,不落第四人之耳。」
「皇儿做事一向心细,甚好。祝雅瞳之言,皇儿以为如何?」
「爱子之心,闻之险些令儿臣垂泪,儿臣年幼之时母后亦曾如此疼爱非常。
祝家主之言,倒令孩儿想起母后昔日的关怀爱护与谆谆教诲,她常言道兄友弟恭世之礼法,父皇若愿让那孩子认祖归宗,儿臣当亲自前往,迎他归家。」
栾广江微眯着双目听完,淡淡道:「朕的意思是,祝雅瞳曾言道,是不是可以谈点实际的?」
「儿臣见识浅薄不敢在父皇面前妄议,总之此时儿臣但随父皇之言,便是要将太子之位让与他,儿臣绝无异议。」
栾广江叹了口气,右手食指敲着龙案道:「一千,一千,一百。一个小小孩童的命值得了那么多?」
栾楚廷身躯一震打了个激灵,忙扑通一声跪地磕头道:「彼时儿臣年幼无知,还请父皇饶恕儿臣罪过……」那一身冷汗瞬时湿透蟒袍。
「一千两银,一千斤铁器,一百石粮食,好大的手笔啊!」栾广江登基后一贯节俭,亦曾因奢靡之事重罚过不少妃子与皇子,是以说话时口气虽平淡,仍让栾楚廷颤抖不已:「他当然不值那么多,为了什么你说吧,自己说出来,朕许你有什么就说什么。」
「儿臣当时听说此事,一门心思大都是惧怕大燕的大好河山落在祝家手里。
父皇请恕儿臣无礼,祝家财力雄厚富可敌国犹如深渊蛟蛇,所处地位虽微妙上不得台面,但一旦风云际会难保不蛟蛇化龙飞腾九天。儿臣以为那孩子便是蛟蛇头上之角,祝雅瞳艳名播满天下,被称为当世第一美人。若是……若是父皇一时为美色所迷将她纳为妃子,祝家一跃便可登堂入室。其内有皇子之名,外有祝家财力相助,大燕难保不被外戚专权。是以儿臣以辛苦攒下的家当与番人做了协定,要他们除去那孩子,儿臣真是一心以大燕国运着想,绝无半点私心!儿臣亦知罪孽深重,请父皇降罪。」栾楚廷虽跪伏于地,一番话却只稍作停顿便通篇说得并无畏惧之心,倒显大义凛然。
「嗯!也是。朕再问你,那孩子既然还活着为何又不再动手?即使他为高人所救,要巧取他性命也不难。你的一门心思大都是为了大燕江山考虑,那还有小半又落在哪里?」栾广江目光犀利犹如实质,落在栾楚廷身上好似芒刺在背,顿了一顿又寒声道:「你不好意思说,朕替你说吧。此事闹得不久之后天下皆知,朕自然也会知道。你在意的不是那个孩子死了还是没死,而是朕的态度!朕既未追究过这件事,你也就无所谓那孩子是死是活,可有冤枉与你?」
「父皇明鉴,儿臣……儿臣罪该万死……」栾楚廷终于发出打从心底里恐惧的话语声,甚至牙关打颤都清晰可闻。自他被立为太子之日起,他都在观察,揣摩,学习他的父亲,他也曾自以为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然而这一刻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暴风雨中小树,随时可能被一道惊雷劈成灰烬。老人不可怕,但一位掌控着权力又心情不佳的老人却绝对可怕……
「起来吧。」
燕皇的话让栾楚廷长舒了一口气,太子殿下苍白着面色颤巍巍地起身,一身大汗犹如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他曾无数次内心得意地看着下属如此狼狈,不想当他面对着天威煌煌也是一般模样。
「你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栾家的江山只能在栾家人手里,绝不容许外戚染指!」栾广江语调恢复平和:「大燕江山只需安稳,天下迟早要姓栾!朕之所以对你说这些,不是对你动了什么心思,是要告诉你莫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从某种意义来说,皇帝与太子也是一对对手。栾楚廷心中又喜又恐,从这些威胁的话里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父皇心态上的巨变,父皇已开始感到不安,否则他不会说这些。或许是他已深知他身体里的隐患随时可能爆发,面前觊觎已久的龙椅,象征着权力的大印似乎从未离自己那么近。可栾楚廷又不由地一阵惊恐,他无法保证父皇会不会在此时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或许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触怒这位虽已年老,仍至高无上地掌控者这个国家所有人生死的老皇帝。那仿佛触手可及的一切却又隔着一道随时可能坠落得万劫不复的鸿沟。
「就像你方才自以为安排得周全,可知祝雅瞳早已发觉?」
「这……儿臣已尽量小心,怎么,怎么可能?」
「朕知你在外面,她又怎能不知?她也无需对朕说这些,自是说给你听的。」
「儿臣不知祝雅瞳想干什么,只听父皇的。」
见栾楚廷低眉顺眼的模样,燕皇忽然有些恍惚:是不是朕在深宫里呆的太久,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不够了。宫里的龙子无人敢造次,反而那个野种生生毁了朕的大计……
一念至此,栾广江觉得疲累袭来挥手道:「你去吧!莫要去管那个孩子。」
栾楚廷离开御书房后亲手关上了房门才暗自喘了口气,他不敢用力,那股铺天盖地般的威压仍如同窗纸中透出的灯火一般霸气四溢,笼罩一切。他定了定神尽力摈弃开方才惊悚的一幕,只去回想透露着深意的只言片语:栾家的江山绝不许外戚染指,大燕只需安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如山的威压下不精神崩溃做出疯狂的举动。
父皇还是雄心壮志啊,他不轻视祝家,就更不会轻视大秦。也是,做了如此万全的准备雷霆一击,依然连凉州都拿不下来,大秦岂容忽视?日后的攻略中祝家依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们的粮秣与马匹缺不得。打吧打吧,论雄才伟略本王确实不及父皇,只要江山是本王的又何需操之过急?待江山平定,父皇万岁之后,天下终是本王的。届时再收拾了野种,顺手接收了祝家无边资财,包括……
她!
念及祝雅瞳迷人的绝世优雅风姿,栾楚廷心中一热,太子后宫里纵然佳丽无数,又有哪一人能比得了她?那些涂脂抹粉,身着艳丽服饰的女子,在穿着简单得近乎朴素的她面前,无不黯然失色!更何况那燕国皇室中武学修为精深者无人不垂涎的纯阴之体!
走下御书房前的十九级台阶,栾楚廷才重喘口气暂时按捺下被祝雅瞳勾起的浮躁念头向皇城外走去。比起尚遥不可及的祝雅瞳,那个娇小玲珑如冰娃娃一般的美人才是现下更重要的事。
昨日燕秦两国高手一番比武各自都有些收获,顶尖的武学宗门固然需要为庙堂之高贡献心力,同样也需要层出不穷的高手来维持江湖地位。——否则一家以武立身的宗门失去了顶尖的武力,与普通的豪族又有甚么区别?
「昆仑的武功向来以轻功为根底,使来颇为飘逸轻灵,在内功与长力上便逊色半筹,比之我天阴门的武学尚有不如。只是似吴征的年岁轻功高到这等地步,当真是奇怪。」说话之人眉目如画也留着头齐腰秀发,却是掌门柔惜雪的师妹柳寄芙,正坐在行五的位子上。
「正是如此。孟永淑当年曾遭【暗香零落】邪教之厄,虽是伤了根基,但听闻之后练武用功更勤。她十品的修为便是十一品的武者对上了也未必能稳胜。吴征纯以轻功躲闪竟能支持许久,呵呵,若非修行日久,我都恐怕要以为武学以攻为守的纲要错了。」这一位天阴门行三的索雨珊面容甜美亦显恬淡,倒是与柔惜雪一般剃了光头,是位出家的尼姑。
「说起孟永淑也曾是位标致的人儿,【暗香零落】邪教肆虐江湖为害无穷,可顶尖儿门派里遭难的也仅她一人,当真是可悲可叹……」郑寒岚面容清秀,从前也曾与孟永淑亲厚,说起她时总不甚唏嘘。
「当今乱世之下方有邪教为害武林,待天下一统同道协力,邪教不足为患。」
柔惜雪双手合十说道又低声默念佛号,似是超度受害身死的灵魂或为正被囚禁的可怜人祈福,之后将话题拉回道:「月玦,依你看吴征的轻功是什么路数?说起轻功,门内上下未有如你天赋之高者。」
「师傅是考校徒儿了。」冷月玦面容清冷,看上去像个陶瓷娃娃只是张嘴说话,而无论眉眼嘴角都无一丝变化:「吴征的不是轻功。嗯,不仅仅是轻功。」
她起身站在场地正中做了几个蹿高伏低的纵跃后道:「徒儿曾自问若由徒儿对上孟永淑,能否从那雨丝连绵般的剑招下闪过。昨日的比试一招一式徒儿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思来想去,徒儿怕是十招之内便必败无疑。这一套身法徒儿使得不比吴征差,可吴征能避开剑招,徒儿却避不开。徒儿揣摩良久,又细思昨日比武的过程,料定吴征不仅靠的是轻功,更有一套神奇的料敌先机的本事。」
冷月玦一番话至此处,柔惜雪伸手抽出一柄长剑纵至冷月玦身旁唰唰唰地连刺数剑,剑招,方位,甚至速度与力道拿捏与昨日孟永淑所使的分毫不差。
冷月玦蹿高伏低,比之吴征所使的还要快速高明些许,可三招一过便被长剑抵住了后心,已是败了。她回身道:「师傅,便是如此!」
柔惜雪抽回长剑又站回初始方位道:「为师还是一样,你学吴征一般。」
冷月玦一点头后柔惜雪长剑又使将开来,这一次还是相同的剑招,相同的闪躲身法,甚至冷月玦还是相同的速度。可三招过后她已脱离柔惜雪的长剑范围,堪堪避过。
这一下在场中人全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剑招相同,冷月玦身法也相同,可比之从前她的闪躲动作提前了些许,是以剑招落空徒劳无功。这话说来简单,却让满场心惊。
冷月玦能更快地做出反应自是因为已熟知对手的剑招之故,可昨日吴征又怎能知晓孟永淑的出招?若纯凭临场发挥,其反应之神速更加骇人听闻。
冷月玦又道:「徒儿百思不得其解,只回想起电光火石之间,徒儿曾见吴征闪转腾挪时紧闭双目,此为武学大忌!可孟前辈的剑招始终差之毫厘,徒儿只能认为其天赋异禀,光凭直觉便能感应对手的招式,这……」说到这里,她终于不再是一副冷淡,凡事都云淡风轻的神情露出迷茫之色不住摇头。
「《道理诀》当真如此神奇?」柔惜雪也蹙眉沉吟表示难以理解,吴征武功虽还不高,可已经展示出武功的奇妙之处,待他修为逐步提升上来之后,以这等神速的反应,天下间何人又能应对?
「启禀掌门,太子殿下来访。」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屋中的沉默。
柔惜雪抬头道:「请殿下在厅中稍候。」她想了一想道:「天阴门俱是修行人不适合过多沾染凡俗中事,月玦,还是你去见殿下吧。顺道回家一趟见见娘亲也好。」
「是。」冷月玦矮身一礼后离去,一路行来踏入厅堂前目中又现迷茫一闪,随即恢复冷淡轻移莲步转过门扉。只见一个高大威严的男子正背对门口,似是在欣赏墙上的山水图。
冷月玦打从心眼里反感这种装模作样,可自幼的经历让她早已学会隐藏真实的想法,也早已习惯无论什么都藏在心里冷面对人。她常常会念及祝雅瞳当上家主之后头戴黄金面具的模样,自己的冷面岂非也是一副看不见摸不着的面具?
「让殿下久候,月玦代门主陪个不是。」冷月玦欠身一福,惹得栾楚廷惊喜转身。
「哪里哪里,入夜还惊动冷仙子,是本王唐突了。」栾楚廷抬手虚扶向冷月玦微笑道:「数月未见,本王想念冷仙子得紧。」
热辣直接的话语未曾换来冷月玦的情绪波动,栾楚廷曾多次试探只盼能将这冰娃娃换一副面孔,害羞,惊喜,感动,甚至是恼怒都成。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从未见过那一副冷面以外的神情。
「一介民女不敢劳殿下挂念。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所来何事?」
「无他,不过是见一见柔掌门与冷仙子而已?柔掌门呢?」
「师傅昨日观战有所心得正在闭关要紧处,还请殿下见谅。」
「甚憾,本王还有些武学上的疑惑想向柔掌门求教来着。不过能见着冷仙子,总算不虚此行。」
常年的隐藏心思让冷月玦自有一套排解的方式,她可以保持空洞的眼神,无表情的面容,心里却自有一套虚构的模样。不错,就是胸脯里热烘烘澎湃跳动的心脏仿佛是意识里的第二张脸,此刻,这张脸正撇了撇嘴露出个不屑的神情。
她自是想就此告辞打发栾楚廷离去,可师尊的命令却不敢违抗,她也明白柔惜雪让她此刻回家探望是什么意思:「奉师命着民女探望家母,不知能否劳烦殿下相送一程?」
唐突的话语却让栾楚廷甚为满意,柔惜雪的心思已表露无遗,至于冷月玦的母亲……他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微笑道:「不甚荣幸,冷仙子请!」
落后半步行在身边的女子依然落在眼角的余光里,那身高堪堪到他的腋下,娇小无比。可看她的身材比例却又极佳,不仅双乳比之苗条的娇躯丰隆鼓胀,连一双玉腿也占去了身体的大半,若是独身行走时定然显得极为修长。那轻盈的步伐翩若舞柳随风,摇曳多姿。要知道,那并非刻意的卖弄风情,而是自然而然行步间款摆腰肢散发的魅力……
太子殿下虽简装出行,车驾依然足备,而对于栾楚廷相邀同乘冷月玦也不可推拒。宽大的车厢温暖舒适,可幽闭的空间又让冷月玦极为不适,仿佛一切都被四处的厢板钉死困住,无处可去,无处可逃,只能随着命运的马车拉着她前进,直到马儿停步……
可当马儿真的停步,离开了密闭的车厢,冷月玦望着面前院井门户,却觉得自己被带来一处更大的牢笼,依然像只囚鸟不得展翅,无力离开。
「妾身恭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地上单膝跪着的妇人身形与冷月玦如出一辙的娇小玲珑,口中的恭敬声中却并未俯首帖耳反而微抬螓首,让面容若隐若现。这是一张与冷月玦极为相似的脸蛋,却不是那副冰娃娃一般的冷淡。
那微挑的眉毛,含情的媚目,裂开一线的双唇,无不展现着这名女子的万种风情。
冷月玦垂首行至她身边一同跪地,心中却鄙薄不已:好一个风骚放荡的妇人,若有干娘半分风骨又何至如此?可她不能骂出口——这是她的亲娘。垂首向地时正见月光清辉洒落,大地仿佛披上一层银霜。恍惚间她胡思乱想道:玦者,碎玉也!不知天上明月削残余半之时,心中又是怎样的彷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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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深闺春梦 有朋远方
日常清清落落的庄园迎来难能可贵的热闹。
庄园面积并不小,气派的亭台楼阁显出昔日的繁华,然而入目所及常年缺失的打理又显出今日的破败。
冷家也曾是燕国有名的豪族,不过三代之前便开始没落至今。偌大的庄园在往日是显耀的门面,到如今则成了巨大的负累,年久失修之下也便成了破落的模样。
任何一个大家族从鼎盛走向没落都免不了矛盾与背叛,冷家也是如此。冷月玦的父亲冷无病作为主支一脉能将这座庄园留存已然费尽心力,也因此而英年早逝,这一座没有外人的庄园也是他留给母女俩最后的遗产。
其实若非时年十岁的冷月玦已成了天阴门最出色的弟子,未来大有登临十二品绝顶高手的态势,冷家庄园最终也保不下来。
况雪莹只是平民出身,幼时便在乡里广有艳名。彼时冷无病初接家主之位内外交困压力极大,况雪莹与众不同的美貌正是件派遣忧虑的好玩物,便纳了她为妾。以其姿色自是不乏豪族的公子哥儿追求想要收为玩物,她心底也自知晓。
出身平民的她位置懂得太多道理,奇货可居可也是知道的。惜乎眼光见识着实不够,她只想到冷无病年岁轻轻已是一族之长,冷氏又是她可望不可及的豪门,如何还懂得区分其他?第一回入冷家庄园便看花了眼,还为选择了冷无病暗自窃喜。
数年后况雪莹生下冷月玦肚皮便不再有动静,冷无病自也不曾多么看中况雪莹,打心底也不过是当做玩物排遣心中压力而已,直到冷月玦年岁渐长被天阴门高人看中收入门中为徒。况雪莹日常不晓事理,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分寸,一向循规蹈矩。此时母因女贵,冷无病将家族的希望寄托在冷月玦身上,自也不好亏待她母亲,况雪莹的身份地位才一路攀升。
冷无病尚未娶妻只有几房妾室,况雪莹顿时压了众姐妹一头俨然主母之尊。
及至冷无病沉疴深重英年早逝,人丁凋零的冷家里谁又能与况雪莹争锋?她也就成了冷家事实上的主母。
令冷家所有人都未预料到的是,况雪莹的循规蹈矩不过是表面。她被纳入冷家后不久便知犯了大错,冷家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与她先前所想的草鸡变凤凰过上奢靡生活的愿望完全不同。对冷家与冷无病的痛恨更是到了骨子里。
冷无病尚在她不敢造次,冷无病一死就再没了节制,加之因冷月玦的缘故身份大为不同,妇人的积怨一旦爆发便肆无忌惮。
几房妾室全被况雪莹卖了换成银两,至于留下的孩子她不敢自作主张,然而为奴为仆般使唤是免不了的。她本无统领家族之才,又有小人得志般的奢靡,冷家在她手下只能越发破落。
冷月玦能与惊才绝艳的狄俊彦并列「燕国双骄」,除了武功天资之外,又有根基深厚的天阴门教导,旁的本事也绝非泛泛,否则也不会被默认为下一代天阴门掌门人。冷家的现状自然让她大为不满,然则况雪莹毕竟是她生母,在幼时不受重视之时况雪莹待她也着实疼爱,颇有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意味。她现下当然知道母亲之所以疼爱自己,除了骨肉之亲外,更多还是一个「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可那毕竟是她的母亲。
冷月玦生性冷淡不喜麻烦,心烦意乱之下索性安心于天阴门学艺,冷家由得况雪莹去胡闹,待彻底打烂了再行重建也不迟。不想丹凤行天,岂能不引人注目?
出众的武功,深厚的门派根底,还有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艳,即使贵为太子殿下的栾楚廷也不能不动心。——纳绝色为妃,还是未来天阴门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是一桩一举数得的美事。
对栾楚廷,冷月玦并无恶感甚至初时还有好感。一国太子,品貌俱佳,待她也始终彬彬有礼甚至有些折节礼让。她明知殿下不会也不必对一名女子如此,更多的还是看中她身后的天阴门。不过以太子之尊能做到这等地步已属难能可贵。
但冷月玦心中还是抗拒,天阴门与皇家历来走的近,甚至参与其中的秘事不少。她自幼在天阴门学艺,对皇家的肮脏事多有耳闻,那富丽堂皇权倾天下之地,犹如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性情寡淡的冷月玦不愿陷在其中,整日价与一干搔首弄姿的妃子混在一起,比谁更会涂脂抹粉,谁更讨男人欢心。每当念及此处,冷月玦都感一阵恶汗反胃。
此事很快便穿得天下皆知,自然也很快被一心求富贵的况雪莹知晓。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到以死相逼。妇人的撒泼让冷月玦的心沉到了谷底,慌不择路地躲回天阴门里,在这块她认为世上最安全也最珍惜她的地方寻求庇护。
日常地修行,日常地找师傅解惑,功课完成后柔惜雪满意地一笑,鼓励地拂了拂她额顶秀发不经意道:「太子殿下对你甚有好感,你总是避而不见不是礼数。
玦儿,你不喜他么?」
「没有,殿下温文尔雅,徒儿哪有不喜。」持续的纠缠已让她开始心生反感,可就算在最亲近的师傅面前,也是不能说太子半句不是的。
「甚好!你父昔年送你入门一无所求,只一点便是要你不得落发出家,自是望你莫要斩断尘缘,来日学艺有成能振兴冷家。你不是出家人,女大当嫁,嫁与太子殿下,你父的遗愿唾手可得。徒儿对殿下既也有好感,何不顺了殿下的意思。」
冷月玦罕见地茫然低头,沉默多时才道:「弟子年岁尚幼不想嫁人,只想勤修武艺日后报效师门。」
柔惜雪似是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回答,笑道:「天阴门有了一位太子妃,日后的贵妃娘娘甚至是皇后,对师门岂非大有裨益?玦儿年岁尚幼也不急着嫁人,但和你母亲商议商议早日将婚事定下,倒不失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冷月玦紧抿着双唇犹如五雷轰顶,至于其后柔惜雪诲人不倦地分析种种好处,诸如嫁入皇家不会耽误武道修行,皇家的武功绝学不少,说不定还能触类旁通,创出新的绝技,那才是为师门献上一份大礼等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天阴门昔年曾遭逢一件秘而不宣的大事,派中遭遇重创。看来柔惜雪权衡利弊,已是赞同了这门婚事。此关一过,冷家除了欢呼雀跃之外,又哪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若不是祝家那位绝色夫人,冷月玦的师姑在危难时刻搭了把手,认了她做干女儿,又迫得柔惜雪与况雪莹立誓除非冷月玦点头,否则不可先行应承的条件。
冷月玦早已束手任人摆布了。
祝夫人分寸拿捏极佳,太子毕竟只是太子,还不是皇上。欺男霸女的事情传出去不好听,伤了名望对他更是大为蚀本的事情,必不敢明目张胆地逼迫。然而她力所能及也只至于此,即使几年后她登上祝家家主的宝座,封了二品诰命夫人也是一般。当冷月玦年岁渐长,嫁入皇宫的那一刻迟早都会到来……
不大的卧房被笼罩在深沉的夜幕中,月光的清辉透过窗纸洒落房内却又被一帘绛纱隔绝。夜尚未深,卧房的主人早早已吹灭了烛火歇息,黑漆漆的床帏看不清内里的人影,只能闻见一股甜糯浓郁的少妇幽香。
床铺并不像人卧于上沉睡时的安静,不时有被褥翻动的噗噗声与床脚挪移的吱呀声,显是内里的人儿时不时便翻个身,睡得并不踏实。黑色如同浓墨包围了她,看不清前方,找不着出口,惊恐地尖叫也听不见声音,便连惶急地左奔右逃脚下也不似踩在实地,又虚又浮。她整个人像被困在了一团无界的黑暗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无头苍蝇般东闯西撞了许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远方终于传来一丝光亮。她如堕深渊的心情陡然狂喜,无论那里有什么,即使是可怕的物事也总比一无所知的强。她放开一双腴润修长的美腿用尽全力向光亮处狂奔而去。
又不知跑了多久,光亮方才越发近了。前方似是一方密室,仅是因为门口开了一条缝儿方才透出室内的烛光。她喘了喘几口气,似是为打开门后可能的惊恐做好心理准备,也似是为了保持好一贯的仪态,以免唐突了室中人。
可借着透出的光线与半掩的门扉,室中人竟是熟悉的身影。身材高大,虽不魁梧但孔武有力,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沉稳与成熟,——但她知道这些只是他装出来的。或许十余年后他确有这份气度,在当时定是没有的。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一同发声,又同时笑了起来。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一年岁月尚且青葱,在后山树林边的不期而遇也如现下一般。他是昆仑派里除了早已成年的大师兄之外最出色的男子,年轻,刻苦,自律,前程远大。那一年她也是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在树林里见他精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结实的肌肉令他除了英俊之外亦增男子的刚健魅力。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重回,她泪流满面。面前看着她笑的男子也从少年渐渐步入中年,年轻的面容多了岁月的痕迹,那双对她无比迷恋的眼眸也变作隔阂,烦恼甚至恐惧交织的复杂。
「我快要死了,你就在一旁看着?你究竟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关不关心你的妻子?」脸上被利刃刮下十字印记的女子忽然出现,仿佛在黑暗里踏空而来,正拿着一柄长剑抵在脖颈上,长剑似乎并不锋锐无有痛感,却让人透体生寒。
「在你面前我没了尊严……」他苦笑道:「我只能躲着你。你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来。」
话音怯懦却分外扎耳,她无声地啜泣,只觉生无可恋。
「且慢,还是我来吧!」另一个声音想起,她愕然抬头,他不知去向,出现在暗室里的是另一个男子。比起年轻时的他,男子则完全是一个反面。
男子也沉稳,有着与他年岁毫不相称的成熟与多智,但跳脱起来时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饱以老拳才能泄愤;男子更帅气,眉眼间似有富贵之相,分外迷人;
男子更有无比的果敢与勇气,他不愿惹上麻烦却不会被困难所吓倒;男子各路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更是让旁观者目眩神迷……
他架开疤面女子的长剑,以灵动迅捷的身法避开无数的杀招,整个过程险象环生,完全是在以命相博。
她跪地掩面哭喊着:「停下,快停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让我死了吧,死了便好……」
没有声音,没有答复。
她哭了许久抬起头来,疤面女子已经不见了,只有他诡异地坏笑着,玩味地看着她。
她分明心中满是恩情,却要花大气力才能忍住暴打他一顿的心头恨恨——那笑容太也可恶,她有些无奈道:「你一次次救我,我该怎么来还?」
他笑得更坏,似乎在说:「你的秘密我全都知道,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她脑海中一阵恍惚,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我家中还是颇有余财,我身上的好东西也不少,有没什么你能看上的?有的话便拿去。」
「那些东西全加起来,又怎及百媚之体的万一?」他坏坏地说道。
她的脸腾地红了,犹如天边的晚霞般娇艳,羞怒道:「你……胡说什么?」
面前坏笑的他忽又变成揭破她身体秘密的老男人,目光淫邪得毫不掩饰:
「百媚之体还敢修习娉女玄阳诀?怕是已多年未尝棒儿插穴的滋味儿了吧?」
「老贼……」她怒不可遏,不顾一切地提气挥掌要与他同归于尽。
用尽全力的一掌穿过老男人,像打在一片空气里。她惊惧回头,老男人轻柔却又无比淫邪地说道:「棒儿插在穴底狠狠搅拌的滋味,你想很久了吧……」他曲起手指向饱胀鼓囊囊的胸脯弹来。
她悲声大呼:「不……」身体蜷缩着蹲下,双臂回环紧紧抱在胸前护住紧要处,恐惧得像只瑟瑟发抖的鹌鹑。这一刻她忽觉长年紧守的贞洁与尊严终是一场浮云,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噩梦到了尽头,只是另一出更可怕梦魇的开场。
哭泣许久方才止歇,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来,似乎一名武功非凡的高手已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老男人不知所踪,在她面前的又变成一脸玩味坏笑着的少年郎。抬头时正见他胯下一根粗大的物事将裤裆顶出一个大帐篷,顶端的弧线里隐约可见大如鸡子。
「你病了,为何不好好治一治呢?」少年郎坏笑着,似是故意将裤裆处对着她眼前,肆意炫耀一般。
不知为何,面对着少年郎她俱是信任顿时放下心来,只要他在,未知的可怖环境里便是一股深深的依赖。明明是他的长辈,武功也要更高,偏偏他的出现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是哪儿?能不能带我走……」她啜泣着道,软弱无助。
「好,弟子抱您出去。前方的迷阵还要师姑指路。」少年郎俯身弯腰想要将她抱起。
「等等,我们在什么地方?」她惊愕连连阻止道,心中疑惑不已,为何又会回到江州荒园,为何死去的贺群又会出现?更让她心中窘迫无比的是,当日正是被这少年郎横身抱起走了好远好远的一段路。两人藏在牌匾中呼吸相闻,他那根硬梆梆又粗又大的棒儿也如现下一般将裤裆顶起一个大帐篷。横身抱起自己时一手托背脊,一手搂足膝,那下榻的腰肢让臀儿向下高高撅着,臀尖处似乎都能感觉到棒儿的热度……她一阵羞涩,现下的蹲姿亦是隆臀撅起,她能感到一对儿光洁的臀肤都起了鸡皮小粒儿。
「在江州呀,不是师姑的故乡么?」
少年郎伸出双臂却被她阻止:「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
「因为师姑就是在这里病情加重,再也压制不住的呀。」少年郎也露出戏谑的笑容玩味着道:「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师姑在担心什么?再说这些事情我也早知道了呀,师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数次和她提过堵不如疏,亦曾隐晦劝她不必一条路走到黑。两人虽共守着秘密,然则他的想法她知道一些,她的难处与盘算他却一概不知。
她慌乱起来,不知为何,少年郎每回都会戳中她心里最为脆弱的地方,这一回依然如此!一个人承担的东西太多又缺乏宣泄的管道迟早要被逼疯,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两人独处,倒不失为一吐心中块垒缓解压力的好时机。然则这一切都将指向女儿家最为羞涩之事,又怎生启齿?
少年郎并未催促,只是坏坏地笑着等待一阵,见她忸怩不安欲言又止,率先说道:「这事儿说来羞人,实则并不难以解决。师姑家有夫婿,一段时日欢好一回岂不是可以略作缓解?」
一句话说得她浑身难受,所幸少年郎一贯懂得分寸并不粗俗,也是点到为止,倒没让她难堪。她斟酌道:「从那夜后山荒原之后,你师叔他如今再不愿碰一碰我,便是我放下尊严面子乞求也不愿。哎,莫说欢好,便是与我说两句话也是离得远远的,说完即走……」
谁想天仙般的美妇人生活竟是如此凄凉?一言既出,她心中倒是松快不少,絮絮叨叨地吐露不少生活琐事,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也如深闺怨妇,怨声载道。
少年郎听她说完又道:「弟子也曾和师姑说过,便是聊以自慰不也甚好?」
她咬了咬红唇艰难道:「我的事情自己知道,《娉女玄阳诀》功法特异,若是……男女双修大有裨益。若是……缺了……那就更加的不好……从前亦曾……
那个……试过,但事后更加如火焚身,之后,便不敢再试了……」
「好奇怪的功法。」少年郎又道:「那便只剩下一个选择啦。」
「什么?还有什么选择?」她焦急道:「你怎地不早说。」
「聊以自慰不可,夫婿里夫又不可,那不就剩下一个婿了么?」少年郎笑得极坏,颇有调戏成功的得意。
夫婿一词是这么解的?不知少年郎奇奇怪怪的脑门里究竟藏着多少异想天开的鬼东西,她心中不快却又不好向这位救了她两回性命,又始终恪守着秘密的师门晚辈发作,只得羞恼地轻斥道:「莫要拿这些事情来开玩笑。」
少年郎指了指胯下,语调忽转如贺群当年引诱她时一般低语道:「有何不可?
在牌匾后面时你不也看了个清楚,你也知道它有多大多热。师姑,你难道不怕他日被心怀歹意者探得秘密,毫无还手之力地任人淫辱么?你难道不想试试我的么?」
「你……莫要胡说!」她厉声大喝着掩饰心虚:「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心中如此龌蹉!」
「此地仅你我二人,言不传六耳我才说些真心话儿。师姑你是不是有些喜欢我?还是方才你说的,要报答救命之恩让我看上了什么便拿走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你……」她一阵气苦道:「我是有夫君的人,你要我做一个下贱的女子么?
我已甚么念想都没了,这么一点尊严都不让我存着么?何况……不是我说话不算话……而是,我会害了你的……」
「呵呵,我明白啦,师姑的借口还真不少。江湖儿女若还瞻前顾后,岂不是一条道走到黑?师姑昔年的豪气哪里去了?还是舍不得神仙眷侣的光鲜亮丽,只想为别人活着不顾自己?至于害了我……不试试怎么知道?」
少年郎的话仿佛洞悉她的内心,每一句都直指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多想的隐私。
她如同被惊呆了一般瞠目结舌,无从反驳。自己都知无从分辨不敢去想的事情,又从何说起。少年郎趋近身体道:「你不是说过么?我很强!百媚之体也好,娉女玄阳诀也好,我都能满足!」
他说得温柔又诱惑,手上的动作却霸道得很。那霸道的温柔一如在牌匾后他身上浓烈又好闻的男儿体味,让她心慌意乱,被点穴一般不能动弹……
「别……不要……」绝望的呼声只是给她找最后一分借口,随着裂帛声的响起被彻底掩盖。
光裸的玉躯在虚空中并不觉寒冷,少年郎的身体温暖地包覆着她,如同床上舒适的锦被。她紧紧闭上了眼眸,奇的是全无作用,眼前仿佛出现一幅幻画,画中一对赤裸的男女正互相纠缠。她分不清是正置身温暖怀抱中的女子,还是一个旁观者。
少年郎正值青春年华,一双大手却如烧红的铁板一般火烫而粗糙。大手正顺着她的肋部向胸前两座高峰攀登。那不是记忆中销魂蚀骨的滋味,只觉朦朦胧胧。
可眼见那一手难以掌控的硕乳捏在掌中狠狠掐握,她仍觉被大手蹂躏处的娇嫩乳肤涌起奇妙的快意,畅美得深入神魂。
「嗯啊……」胸前一对硕美妙物和十余年前一般绵软而挺拔,雪一般的肤光却如同蒙尘的明珠被弃在墙角,多年未曾被爱抚与亲吻。她情不自禁发出悠长曼妙的呻吟声,一双媚目却瞪得圆如甜杏,只因眼前那春色迷离的一幕实是渴求得太久太久。即使如今感觉混沌不清如梦似幻,也不愿错过一分一毫。
美妇的身影越发清晰,正是她的模样,少年郎却只是一片模糊的人影,轮廓中依稀像是那个又气又爱的师侄。这样的想法让她心跳加速,气他是应该的,可爱他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想法?
可惜眼前的春色已不容她刨根问底,少年郎已埋首至幽深的胸前沟壑处重重啃咬,每一下都让她胸乳一紧,神魂激荡。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奶儿有多么诱人,亦极喜被啃咬,亲吻,吸嘬甚至是狠嗅乳香的感觉。尤其峰峦顶端那一对儿粉艳艳的莓珠,每当被情欲激得昂扬挺立,敏感总要增上几倍。
峰顶的艳粉乳晕仅有指甲盖大小,让又细又长的莓珠极为醒目,她知晓自己已深深动情,胯间湿漉漉的粘腻与软嫩如膏脂的花瓣又香又软,正盼着任人采撷。
可惜夫君始终恪守着君子之道,即便是早年对这副身体爱之极矣,也未曾似这般品尝爱抚。
一念至此,她生生打了个激灵。背德与失贞的恐慌瞬间蔓延,她惊奇地发现正在欢好的两个人影中,自己的那一个正如心中所想,一把推开少年郎,连连踢腿向后挣扎蹬去。
可被推开的少年郎并不肯就此作罢,旋即又逼近。霸道地扶住她的香肩玩味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想?」
「不要,你放过我,我不想……啊……」
惊呼声起,少年郎不知何时已用两指拈住莓珠揉搓着道:「不想?那这里是怎么回事?女子动情时不正是如此么?」
她又羞又窘,敏感点被拿住直让半身酸麻,推拒的双手软弱无力,反被少年郎步步紧逼越凑越近,那梦呓般的呢喃声又在耳边响起:「棒儿插在穴底里狠狠搅拌的滋味儿,你真不想再试试?」
话到此处已变了模样,她身心剧颤!
你真不想试试?贺群当年分明不是这么说的,为何少年郎会突兀地问起这一句?到底是他想知道?还是她在扪心自问?
「不要……我不要……你放过我……唔……」毫无力度的拒绝自不会让她遂了心愿,反倒激起少年郎兽性般粗鲁地一口含住她香唇,狼吞虎咽般重重吮吸。
她哭泣着,任泪珠从眼角滑落,推在少年郎胸口的双臂仅能让他不再靠近,却丝毫不能阻止他轻薄无礼地肆意玩弄两粒莓珠,让她的推拒越发无力。被少年郎紧紧吸住的双唇更是高高嘟起,想推开他的嘴唇,其状却更似迎合以让他吃得更狠。
缠绵的啃吻让两人都气喘吁吁,她几欲软倒,少年郎的魔音又起:「当年你偷偷在山下求教的青楼妓子曾说:男人舔女儿家哪里舒服,反过来女儿家哪里被舔也是一般。你心中不满她粗俗,却更疑惑对不对?妓子教你去舔棒儿取悦男子,你却不知穴儿被舔的滋味……」
「莫要再说了,莫要再说了……呜呜呜……」
「我之所言俱是你心中所想,我又没说错,为何不能说?」少年郎一反常态地粗俗无礼:「你什么都想,又什么都没试过,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昭华易老,如此度日不觉是生平憾事么?」
她的精神几近崩溃,为何少年郎每一句话都是心中所想。她当然可以嘴上否认,然则心底不敢细想的念头却骗不了自己……
「走开,走开……」
「这里只有咱们两人,谁也不会知道,你又何须为难自己?」不知何时少年郎已蹲至她胯下,用舌尖分开萋迷的芳草地直袭两片嫩唇。
在这片奇怪的空间里,她越想隐藏什么,什么便来得越快。两片敏感到极点的肉叶刚被触碰便饱滋春水,可被嘴唇吻住的感觉却不似想象中的销魂,舌尖触在花唇上并非绵软的触感,反倒有些坚硬。
她羞急中略感失望,不想这羞耻到极点,又刺激到极点的禁忌事,真做将起来也不过如此……令她疑惑的是,在昆仑后山她以口舌相就,为何又能让夫君无力许久的棒儿重振雄威?难道光看一看便有奇妙效用么?
她难以抵御这种诱惑,悄悄地,偷偷地望向两条人影。
少年郎伸长了舌头,正顺着两片肉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划着圈圈,时而还长枪般朝着肉洞口里抽刺,让她身躯僵直,浑身皆不受力,却又低嘶着拼死扭动。
比之朦胧不清的触感,视觉更具震撼十足的冲击力。女儿家最隐秘的部位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更以口相就不住翻搅着殷红的美肉,极其香艳。
「师姑,这一顿舔吃可是销魂?」少年郎又压上她娇躯,将她压得无力动弹。
胯间的滚烫肉龙已压着她柔嫩的花瓣厮磨,正欲一冲而入。
「没有……没有……你胡说……」她拼尽全力想要推开少年郎,香唇却又落入他口中,同时那雄腰一沉棒儿破关而入直冲花穴,只一下便让她一身气力散得一干二净。
「被夫君以外的男人插着穴儿,感觉是不是特别的好?」少年郎不停疯狂耸动着腰肢,吻吸得如痴如醉的间隙不忘出言调戏,不将她羞死不肯罢休一般。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她的抗议声断断续续,仿佛夹在忘情呼喊里的一两个杂音,微弱得聊胜于无而已。而还能发出这样的呼喊,还是因为心底的失望,那终于侵犯入体内的棒儿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粗巨火烫,感觉倒如一根小小的棍子。即使因为他抽送得快速又激烈,却让幽穴深处反觉越发空虚……
可她无力停下也从心底里不愿他停下,那耸挺如此快速激烈,亦可稍稍慰籍寂寞……
「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碎语讨饶声传出房门虽已破碎凌乱几不可闻,可恰巧路过的吴征耳力灵敏听了个结结实实。
他挠了挠头暗道:被歹人侵犯?得了吧!那只有一种可能,师姑发噩梦了!
我进去还是不进去?
只是片刻的犹豫,吴征便轻巧地推开房门闪身而入,顺手又将房门带上。房内不堪蹂躏的呻吟讨饶声越发清晰,撩开纱帘,帐内的人影被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却能看见她正辗转反侧扭动如蛇。那被撑起的被面隐约可见一臂环胸揉捏,一手却探在腿根胯间抠挖不停……
吴征强运内功以免被丽色迷了神智方才揭开帐子,仍不由一阵晕眩。只见陆菲嫣云鬓散乱香汗淋漓,从面至颈处洁白的肌肤犹如覆上一层胭脂。锦被里双乳左边一只正被玉臂压紧,右边的一只落在她手掌里,锦被正随着按压揉捏的动作一会儿塌陷,一会儿又高高拱起,至于胯间的那一只玉手更是急速颤动,正不知如何激烈。
既我见犹怜又媚艳无俦。
吴征轻拍陆菲嫣香肩低声唤道:「师姑,师姑,快快醒来!」
连摇了数次又逐渐家里,陆菲嫣猛然睁开惊恐又迷离的杏目。模糊的视线不知眼前是谁,耳边却依稀听见吴征的声音。
她连连扭身慌道:「你放开我……」话音突地一顿娇躯猛然扑入吴征怀抱,四肢纠结将他缠得又紧又实惶急道:「不不不,快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轻拍陆菲嫣的后背安抚她定下思绪,见她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的上身逐渐平缓,应已回过神来才道:「我说……罢罢罢……我要说什么师姑知道,这事情谁也无法替你做主。」 吴征心潮澎湃,虽已横身抱过陆菲嫣,被紧紧纠缠却是第一次,更是第一回触碰到她胸前两团傲挺。只觉那一对妙物比之韩归雁的硕乳似乎还要大上些许,且与韩归雁的结实丰弹不同,其乳质极其绵软,触感亦是妙不可言。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句话一点也不错。不过是一个搂抱,虽是衣料单薄浑如无物,终究不比真刀真枪来得爽快。只是仅此而已就几乎迈不动脚步!不说怀中美妇的曼妙绝伦,楚楚可怜之态便让人硬不下心肠,非得好生温言宽慰,至少等她心情略有平复才能离开。他不由对顾不凡有些佩服起来,如此娇妻也能说断就断毫无留恋,这股子下定决心后绝不后悔的坚毅韧劲殊为不易。
幸好吴征也不是普通人!
燕国之行里,今日堪称第一场战役。历来宴无好宴,燕国的接风宴也不会例外,席间各种暗藏深意的激烈交锋必将贯穿始终。据霍永宁此前的推测,燕皇至今尚未公开露面,接风宴上免不了要率先探查秦国使者的底线,反过来霍永宁与庞颂德也会借机探知一二。
这等场面吴征是插不上话的,可他的命运已与大秦牢牢联系在一起,适逢其会自也会为之操心。何况霍大人谕令一下:今日与会者均需用心聆听记忆,莫要错漏一个细节。是以吴征只是个负责礼仪的符宝郎,身上的担子也不轻。此为其一。
其二就是吴征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亲近陆菲嫣即可,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固然春色旖旎,可比起他想要得到的差距又岂止里许?陆菲嫣现下的纠结难受,挣扎煎熬正是他想要的,适中的火候正循序渐进地将这碗鲜美的佳肴炖熟,平白从中添加一盆冷水是何道理?若说江州荒园只是个意外,陆菲嫣至多是感恩之心,那么强顶孟永淑一役则是吴征为她做的第一件事,人非草木,他不信陆菲嫣心中不起涟漪。何况这十余年来自从顾陆夫妇俩闹翻,世间与陆菲嫣相处最多的男子,吴征便是天字第一号。
一念至此,吴征咬牙推开怀中娇美丰熟的胴体歉然道:「霍大人有招,弟子不敢违令。师姑多将息一会,弟子现下去知会小师姑一声,让她早些回来。」
「嗯,啊!对不住,误了你的要事……锦儿亦有要务在身莫要打扰了她。我……我只是发了个噩梦,歇一歇便没事了。」
吴征挑了挑眉毛欲言又止,心中却大喜过望,今日大胆入房可谓一本万利,血赚!
他虽不知陆菲嫣发了甚么噩梦,但那凌乱的衣衫,裸露的大半颗酥嫩乳球,还有那股诱人已极的百媚之香,想来这位欲求不满的师姑梦里定是有一场难堪以及的流霞春戏。吴征甚至能想象到锦被之下一大滩淫靡潮液已湿透床单。
其幽似梅,若有若无,暗香浮动,氤氲清彻,是为百媚之香!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丝毫不加掩饰,险些让陆菲嫣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出来见人。她甚至能猜到吴征未说出口的话:「师姑,你这么下去可怎生得了。」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上一回被人抱在怀里晃眼便过去了一年有余,离开温暖有力的怀抱陆菲嫣颇为恋恋不舍地——上一回,可也是他!怔怔发愣了许久,陆菲嫣愈加惶恐不安。
梦境里的一切犹在眼前,清醒之后便知梦中的少年郎为何每一句都说中她心底阴私——那本就是她不敢去想的念头在梦中所化。至于那些欢好时的朦胧快感,也不过是记忆里的碎片。所谓的舌卷花唇,分明是昔年孤寂难解时以玉指聊以自慰的感觉罢了……
现下的陆菲嫣正如梦中人一样,恪守的贞洁与维持光鲜亮丽的「神仙眷侣」
是她苦苦坚持的面子,另寻良伴共效于飞却是心中殷殷期盼的邪恶里子。梦中少年郎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残酷得她不敢去面对的现实么?
可梦中的少年郎,为什么会是征儿?啊哟不好,右手指尖全是淫靡花露,方才搂抱时岂不是全沾在他的身上?
慌乱了一阵,陆菲嫣起身草草梳洗,又将被花露沾染的锦被床单全数藏入床底,她失魂落魄一般只想快些出门透透气,怕呆在屋内多上一刻,那不堪却又旖旎得醉人的画面又将在脑海里重演一遍。一门心思里只觉四周望向她的眼神都是嘲弄与恶意满满的觊觎之心。
死了吧,让我死了吧!这般模样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日已近午,在驿馆里漫无目的闲逛的陆菲嫣正见秦国使节团从大门离开赴宴。
她不敢打扰,远远等着所有人离开后才跨过门槛远眺。视线中吴征与韩家小姐正并骑前行,一路交头接耳,毫不在意旁人或鄙夷,或诧异的目光。她六神无主脑海里一团乱麻,只觉心中酸痛交加。
年升楼不在长安城最繁华的东西二市,倒不是店主人资格不够,反而是太上档次了放在市井里没得失了身份。
这里是燕国皇室的产业,亦是表现亲民的招牌门面之一,年升楼取意年年有余,节节高升。酒楼里甚至三不五时有些宫廷御膳,皇亲国戚们宴客无不选在此处,偶尔圣上也在此宴请官吏,犒赏有功之臣。比起热闹非凡的香满城,年升楼有些冷清,但并不有损它俯瞰众生的高贵。
吴征看着这座五层高金碧辉煌贵气十足的华屋,若说香满城像个广纳天下银钱的财神,年升楼便像高高在上,威严不可冒犯的众神之主。
秦国使臣一行人出现在街角,燕国侍中鲁仲文亦堪堪跨出门槛等候,时机拿捏得不早不晚。霍永宁加速迎上,却见年升楼里鱼贯而出的一行人里夹着个不相称的人影让他目光一凝,历经风雨早已处变不惊的面色也陡然露出些错愕。
「霍大人。」鲁仲文笑着拱手相迎:「宴席已然备好,还请登楼上座再把酒言欢。」
前日一场武斗固然危机四伏,今日的文斗更加凶险。鲁仲文甚至不需多发一语,只是摆出个人来便让秦国官员压力倍增,这一场宴席看来又是难以善了。
寒暄过后一行人登楼,吴征也认出了那个让秦国官员勃然变色的人影,跟在人龙后头暗暗摇头,一副心里有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张圣杰啊,盛国的储君被喊来站在燕国官员群里像个跟班似的,真是……和谈还没开始便弱了七分气势,不妙,真是大大的不妙。」
各人依次落座,唯一站着的居然是原本身份在所有人之上的张圣杰!他立在偌大的厅堂中央,活似个酒宴主持人。
「战事一开,苍生蒙难!贵燕秦两国交兵不足一年,数十万妇人幼子历经丧夫丧父之痛,今日两国能重归于好,苍生幸甚!百姓幸甚!小王亦不甚欣慰。燕秦盛三国同在中土,俱是中土后裔一家之亲,平民尚知需兄友弟恭,三国更应罢免刀兵为百姓子民谋福祉。」张圣杰说到此处端起酒杯道:「小王借长安宝地贸然领个头,这一杯礼敬天地,愿满天神佛护佑中土子民福泽绵长……」
来者均举起酒来赔了一杯,鲁仲文更是不介意他口中颇多冒犯的微词,带头轻拍双掌以示赞同。
张圣杰满饮了一杯续道:「盛国偏安东南一隅,小王虽见识浅薄不谙世事,然虚受了太子之位,聊可代表盛国一言。小王以为三国和睦相处当是苍生之幸,三国之间亦如兄弟,便有了些龃龉大可正大光明地商讨,不可伤了和气,贵燕秦两国之争亦是如此!兄谦让,弟尊长,古之礼法也!盛国疲敝,向以弟侍兄以待大燕,大燕亦以兄长之义照拂盛国,盛国但逢天灾向不吝施以粮米。是以两国常年相安无事……」
吴征提到这儿心里简直炸开了锅:「我了个去……可以,你这货可以!先冠冕堂皇来了一套泽被苍生,回头又说兄友弟恭,道理全被将你讲完了。末了直接搬出个兄弟论,我他妈还以为是什么高论,原来是兄弟之间就得分个大小,你还率先认了做小。比起无耻和脸皮厚,你简直能跟岳不群的门派合并高论一较长短,大庭广众地说出这么下作的话脸色不变就罢了,连气都不带喘一口!得得得,还以为你今天来第三方做个见证,没想到直接认怂做了看门狗!尼玛,太子做到你这种地步,服气,服气,劳资陆师姑都不扶就服你。」
猛然间看见左手边空着的一席,吴征愣住了。在这里和众位高官一比,他的身份便显得卑下,是以坐在末席附近不足为奇。可这下手空着的位置,卧槽,莫不是这死不要脸的货要坐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