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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鸟鸣声,传来一段缥缈的往生咒。
白鹿侧耳,黑豹昂首。
众人神色微讶。
山顶上那正在调养的真人欣慰感慨道:
“佛道不绝!”
梅兰竹菊还是像往常一样守着巧莲。
只是魔修已逃,夏岭宫中的那些男子过不了多久便会因为药效消失而离开。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场噩梦。
而巧莲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对她来说,今后的每天都是噩梦。
缁滢离开了。
她相信松圆湖主会把今天听到的一切都埋在心里,否则便不是去死水狱里待着那么快活了。
严默君一死,她自然还是在这里说一不二的冬池之主。
余言被带上与青莲仙门诸位真人一同踏上祥云离去。
“哎!别动!”
两名真人抬头看去。
只见余言颊唇发白,却仍挣扎着向他们走来。
骑白鹿的真人抬手示意弟子们不要阻拦。
余言颤颤巍巍地来到他们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还磕了三个头。
严默君让他不要随便跪下,他这一跪自然不是随便跪的。
加上两名正在调息的,共四名神通境真人默默看着他。
只见余言双手捧着那枚指环,恭敬递上。
“不是只让你给我们一半吗?”
严默君死前对余言做了个对半开的手势,便是让余言将储物空间里的一半东西奉上,以求青莲仙门收留保护自己。
但此刻余言全数奉上了。
这代表他需要的不仅是保护。
他在请求他们教自己青莲仙门的功法。
因为—— “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余言向来是有话就说的。
骑白鹿的真人说道:“你的庄主可能并不希望你冒这个险,所以才把你交给了我们。”
余言说道:“我知道。”
其中一名负伤的真人说道:“如果你的庄主真欲杀之后快,应该等不到我这两位师兄来。”
余言沉默片刻,说道:“我不知道庄主想不想杀她,所以我要送她去见庄主,再让庄主自己定夺。”
骑白鹿的真人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感慨着余言怎么不像长相那般纯良敦厚。
他与几个师兄弟互相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那名一直不曾开口的骑黑豹的真人伸手接过了指环。
……
稍早之前,附近的海域有头海兽作乱。
因为这里与冬池很近,往常冬池山庄在发现之后,立马便会派门人前来处理。
但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理由,这一次冬池迟迟未见来人。
于是,路过的散修聚集了几十人起来,想着他们这么多人,一头几头海兽那不是随便解决。
结果不知因为这次的海兽格外强大,还是他们太弱了,海面很快便红了。
那三头海妖身如楼船,眼似灯笼,掀起翻天海浪,一口便连人带法宝一齐吞下。
正当众人哭天喊地之时,一朵彩云从天边飘来,随后便见三道金光照耀在那海妖的三颗头颅上。
那三颗头宛如冰雪遇上沸水,顷刻消融。
一些有见识的散修认出了那彩云上的是传说中青莲仙门的妙洛仙子。
身材娇小,容颜若童,但神态老成的女子收回手掌,三道金光随之消失。
她乃化神境后期强者,名为欢苛。
远处的天穹顶上隐隐传来些动静,欢苛看向身后的女子,无奈说道:
“师叔们现在可是在与魔修大战呢,你就来这里救他们?”
“那边神通境斗法,我去有何用处?做个吉祥物杵在那里?还不如来多救几个人呢。”
欢苛眉头一皱。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
她总觉得怪怪的。
“师叔若想帮师叔祖,那去就是了,我在此并无危险。”
欢苛摇头道:“那可不行,都说你是天女下凡转世,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若何交代?”
女子不再言语,乘祥云而下,前去救治伤员。
那些散修看见她的容颜,顿时失神,反应过来后立即跪倒在地,不断叩首,一如凡俗之人见到逍遥海上的修仙者,心中唯有虔敬,不生半点邪念。
……
严默君入魔引发的动静极大,一众停留在冬池的宾客感知到后忿忿逃离。
其中便有飞星三人。
他们骑着仙鹤,打算现在附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看看冬池的后续情况,然后再判断能否返回灵宿。
阳春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讲解着自己之前救他们的计划是多么多么完美。
飞星夸奖道:“真人真是聪明。”
“那是!”阳春红光满面道。
“运气好罢了。”广刹说道。
阳春抿了抿唇,显然有些不服。
广刹冷冷道:“那地方元婴境众多,你若被昏了头的人盯上了该如何?”
阳春嚅嗫片刻,嘴硬道:“那我也不会让他们碰我!”
别的男人休想碰自己!她下意识想着,随即便因自己的想法愣了愣,而后看向一旁那张无人能比的脸。
飞星眨眨眼,不明所以,只见阳春迅速移开了目光,眼看着脸颊更红了几分。
飞星朝她开口道:
“真人……”
“我、我先过去看看!”
阳春说着,骑着小仙鹤加快了速度,朝前方那看似无人的小仙岛飞去。
广刹眯了眯眼睛,开口道:
“你们两个……”
“嗯?”
广刹犹豫片刻。
“没什么。”
她淡淡说道,眉眼一垂。
阳春……应该不可能吧……
这孩子哪懂什么男女之事。
夜幕渐亮,星光微暗。
阳春来到岛上,下了鹤,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怎么一在他身边就这么容易胡思乱想!
身体还发热——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
不过……
他是不是太冷静了?
阳春这几日夜里一直纠结着那天的事情,可飞星却一直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言行态度一如既往。
整得她都有些怀疑那天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了。
她深呼吸几口,花了些功夫令自己的平静下来,向树林走去。
这地方好像确实没人啊。
她这般想着,前方的草垛间忽然出现一名赤身裸体的女子。
她微微一愣,对方也微微一愣。
那女子容貌娇媚,神色苍白,看起来颇为虚弱。
她眼眸一凝,似乎有些紧张。
阳春刚想说抱歉、打扰、告辞,她便开口轻声道:
“在下路遇海兽,被其吞如腹中,幸得活命,只是储物法器连同衣物尽失,不知这位道友可否借我件衣裳?”
阳春闻其不幸,大方道:
“好说好说!”
她取出一件浅粉色衣裳,便扔向了她。
“真人,如何?”
飞星看着前方阳春的背影,感知到了阳春身前有一个气息。
因为那气息的主人颇为虚弱,气息也十分微弱,加上此刻终于得以离开了冬池,使得飞星颇为放松,没有仔细感知 阳春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回头说道:
“别过来,有人换衣服呢!”
但还是晚了一步,飞星已经来到了阳春的侧后方。
众所周知,飞星容颜之美空前绝后,哪怕只是见过一面,也叫人难以忘却。
于是,那女子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他,神色顿时大变。
下一刻,一道漆黑气息从她指尖射出,朝飞星极速而去!
此刻飞星刚刚来到阳春身旁,然而凶厉的魔气已经近在眼前了!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才落在那放完魔气后正在转身逃跑的女子的侧脸上。
没错,她便是那个大难不死的魔修白蛊。
阳春离她最近,先一步感知到了她的动作,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飞身挡在飞星身前。
她急忙调动掀起护在身前,却被魔气轻易穿透!
“唔——!”
林外的广刹感知到这股魔气,身形一闪,瞬间来到了二人身边。
此刻飞星已顾不得去追逃跑的白蛊,他怀抱着阳春,迅速查看她的状况。
阳春神色苍白,浑身冷颤,一股极为细微的魔气正萦绕在她心口淤积不散,如同一只沉入海底的船碇,任凭飞星如何干扰引导都无济于事。
广刹脸色一变。
“真人有办法吗?!”
“这是魔毒,需要解药!”
两人的交流很简短,下一刻,飞星立马飞向空中,将仙识扩展到最大程度,寻着白蛊的踪迹追了上去。
……
云端之上,白蛊正在拼命逃跑。
在她身后,有一道流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赶上来。
她两具魔躯被毁,本就虚弱,体内不剩多少魔气,这才使得气息萎靡,此刻的脸色愈发苍白。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之前都跑了这么远了还能被他察觉到踪迹?!
为什么他明明是个金丹境,速度却这么快?!
这一点广刹也不明白。
此刻她正抱着阳春跟在飞星身后不远处,哪怕她已经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比前方的白蛊快了两成以上,却仍然被飞星越拉越远。
更后方,三头仙鹤正在拼命扇动翅膀。
凌风想着,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快,还要我们干嘛呀?
但在广刹的仙鹤的冷视下,它也不敢放慢速度。
他们你追我赶,很快来到了一片仙气震荡的海域。
不远处的海水血红无比,一头巨大海妖的尸体正在水中沉浮。
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
飞星离白蛊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他就要使用情花!
就在这时—— 一片彩云忽然飞来。
白蛊身上那浓郁的魔修气息自然逃不过她们的感知。
白蛊神色惨白,停下脚步。
化神境真人在此,再逃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于是飞星也停下了脚步 “哇!”欢苛看了飞星一眼,随后眉头一挑,叫出了一声。
她这一叫,身旁的妙洛自然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飞星也转头看向了她。
伏虎剑身系霜璏,盘龙髻顶笼幔纱。
玉袍翠带闪金光,珍璎宝珞耀彩霞。
且看——座下灵兽首生花。
朱唇轻点花容上,琼鼻静卧月貌中。
颦痴天魔笑醉仙,顾引麒麟盼勾凤。
惟见——看惭神女绝世容。
弦月慈眉见悲苦,双星善目视凄哀。
心如明镜难惹尘,身如青莲菩萨态。
恍若——普陀观音下凡来!
飞星双眸随之一亮,紧接着眉头便皱起。
他体内的情花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这时,广刹抱着痛苦的阳春也赶到飞星身边。
飞星刚要开口,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前方。
他看向前方的空中。
那里明明空无一物啊?
他疑惑片刻,眼眸忽然凌厉,身形一闪便护在了广刹身前。
与此同时,欢苛与妙洛也转头看去—— 前方的空间骤然一凝,而后竟然出现了闪电般的裂痕!
下一刻,空间陡然撕裂!
伴随着浓郁的魔气,十余道身披黑衣,面饰魔纹的黑影赫然浮现!
魔修!
一群魔修!
其中,一道冷艳的身影尤为瞩目,当飞星看到她时,体内本就开始颤动的情花愈发不安定!
肌如冰雪朱唇娇,发如血潮紫眸傲。
黑衣勾勒婀娜体,魔纹难掩无双貌。
先人身死魂尚存,余嗣承名携同道。
今生仙修皆除尽,来世吾辈再逍遥!
……
第五十一章
血色长发随海风飘扬。
一双暗紫色眼眸如星辰般璀璨夺目。
白蛊先是一愣,随即双眸一亮!
这种穿梭空间的行动方式,他们毫无疑问是极为强大的魔修。
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具体是谁,但有这样强大的前辈在,自己的安全肯定能得到保障!
只见白蛊伏拜道:
“请诸位前辈相救!”
唇角勾起,那名领头的魔女露出一抹魅惑微笑道:
“他们杀不了你。”
白蛊闻言大喜,飞身来到她身前,再度躬身行礼。
魔女打量了她一番,轻声道:“你有控惑虫?”
“有!不过还未成熟。”
白蛊连忙点头,随后将手指插进下阴,从阴穴里取出几条细小的控惑虫。
看着那几条在粘液里蠕动的控惑虫,魔女的微笑不变,只是眯起了眼睛。
随后,她继续问道:
“夺心膏也是你做的?”
连这都知道?!白蛊有些惊讶。
“这秘方是晚辈偶然间得到的。”
这秘方是她花了大代价才到手的,虽说只对元婴境及以下的修仙者起作用,但也是足够厉害的东西。
要知道元婴境的修仙者都足够在一些颇为偏远的地带做一个小门派掌门了。
只可惜她是魔修,而这玩意又容易引起注意,这才在当年答应了严默君的交易。
她咬了咬牙,说道:“若前辈需要的话……”
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我只是问问而已。”
魔女摆摆手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自学的?还是有师傅?”
“晚辈是自学的,当年侥幸入手了一份功法!”
“噢。”
魔女看着她,说道:
“自学入了元婴,也算有前途。”
白蛊闻言神色一喜。
莫非前辈打算收我为徒?
“可惜啊……”魔女叹了口气。
嗯?白蛊眼眸微动,不明所以。
魔女说道:“误入歧途。不可惜吗?”
“啊?呃……”
白蛊眨了眨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有两件事你猜错了。”
魔女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神色冷艳,宛如一朵盛开在孤峭悬壁上的离娘草。
她淡漠地看着白蛊道:
“第一,我年纪比你小多了,不是你的前辈。第二……”
黑色衣袖如蝴蝶振翅,轻轻挥舞了一下。
下一刻,白蛊身躯一僵,倒头坠下,在晚风中化作了无数尘埃。
“我也并非要救你。”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妙洛与欢苛。
这名血色长发的魔女的境界同样也只是化神境,然而在她身后,那些站在阴影中的魔修里,显然还有着气息远在欢苛之上的存在。
那可能是神通境中期、后期,甚至……
所以欢苛没有动逃跑的念头,她们根本逃不掉。
此刻她的脸色极为凝重,嘴唇抿起,使得那本就显得有些婴儿肥的粉扑扑的脸蛋更加圆滚。
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至今日,魔修怎么还有如此势力?
他们平日都躲在哪里?
倘若自己死在这里也就算了,可妙洛——!
“你为什么杀她?”
一个轻柔平静的悦耳声音响起,宛如春风拂动,玉铃回荡。
问话的人是妙洛。
欢苛惊异地转头看向她。
只见妙洛神色如常,看着魔女的眉眼依旧慈祥安宁。
魔女转头看向她,淡淡道:
“沾染邪术,辱吾辈名声,不配活着。”
欢苛闻言神色微异。
妙洛的眉眼一垂,轻声道:
“原来那些传说是真的。”
魔女傲然道:“当然是真的。”
欢苛紧张地望着远处天边。
那根魔柱已经消失,云顶上也不再有动静,说明战斗结束了。
她心中希冀着师叔们赶快过来,渴望着下一刻便能看见一朵飞来的祥云。
魔女说完,转身便要回到撕裂的空间中。
嗯?他们不杀我们吗?!
欢苛惊讶地想着。
“你们不杀我吗?”
又是妙洛,她又直接问出口了。
欢苛满脸不可思议地惊恐看向她。
魔女停下脚步,冷淡说道:
“你想死吗?”
妙洛平静道:“我只是好奇。”
魔女闻言,双眼微眯,回过头去说道:
“听说你是救苦救难的仙女转世,所以这次放你一马。”
欢苛松了口气,流汗从额角滑落,但她此刻也不敢擦。
这时,妙洛又说道:
“我不是仙女转世,这只是三人成虎的谣言。”
欢苛听了呼吸一滞,差点跪下来求她不要再说了。
魔女转过头来,神色冷厉。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妙洛还不住口,继续问道:
“所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呢?”
魔女冷哼一声,说道:“你们以为就只有怀世庵的那个老尼姑会算命吗?”
欢苛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们这些魔修也算到了冬池山庄出现了一个日后不凡的魔修。
不过现在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这样看来他们似乎……
妙洛说道:“看来你们来晚了一步。”
魔女闻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没有再理会妙洛,便要回到空间中准备离开。
这时,又一个声音传来。
“姑娘请留步。”
魔女知道,这声音来自那个一直待在最远处的那个金丹境的小家伙。
方才她都没往那边看一眼。
此刻,她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那张脸上,如同方才的妙洛看到他时那样,凝滞了片刻。
阴影之中,传来轻轻的一声“咦?”
飞星怀里抱着阳春,说道:
“她被方才那女子的毒所伤,姑娘可有救治之法?”
今天不怕死的家伙怎么这么多?
还有……
他怎么敢喊我姑娘?
魔女唇角一勾,但是眼里毫无笑意,冷笑道:
“我是你们口中的魔修,为什么要救她。”
飞星嘴唇动了动,似乎找不到什么理由,脸上逐渐浮现一抹布满哀愁的失望。
魔女冷哼一声,回过头去,黑色裙摆飘扬,衣袖随之挥动,一瞬间拂过了阳春的面容。
“咳咳——”
阳春剧烈地咳嗽起来,飞星赫然发现她胸口淤积的魔气已经消失。
“多谢姑娘相助!”
他欣喜地朝魔女的背影说道: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魔女走入裂缝之中,只见空间缓缓关闭,她转过身来,像是在朝他说话,又像是在对着天地宣言:
“吾乃——”
“无忧——”
空间关闭,裂缝迅速消失。
只有她的声音还在这方天地间回荡。
欢苛瘫坐在祥云上,神情仍然凝重。
她竟然自称无忧?
后嗣?晚辈?还是……
转世?
无忧转世成女子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看向一旁的妙洛,无奈斥道:
“你胆子也太大了!”
妙洛说道:
“他们不会对我动手的。”
“为什么?”
“如果会动手,就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来了,而且将我掳走显然比杀了我更有价值。”妙洛说道,“想来他们还在积蓄力量,现在还不想惹事吧,而且既然那些传说是真的,那他们必然骄傲无比,怎么可能特意对我一个元婴境都不到的晚辈动手呢?”
欢苛急道:“那万一呢!”
妙洛闻言,从怀中拿出一枚莲花状的宝玉。
“天涯遁!”
欢苛微微一惊。
这枚莲玉乃是天品乙阶的法宝,对妙洛而言作用很简单——能令她瞬间从此处返回青莲仙门。
没想到掌门连这个都给她了!真是—— 不对……
欢苛皱眉道:“那你要是逃了,我怎么办?”
妙洛微微一笑道:
“师叔福大命大,届时自然平安无事。”
欢苛嘴角一抽,不想再说话了。
飞星抱着阳春回到了广刹身边。
广刹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但并不是用呵斥的语气。
“你胆子也太大了……”
她微微一叹,忽然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力,仿佛又变成了当初的那个跟在爹娘身后,却什么也做不到的小莞儿。
这时,一道黑影盖过了他们的身躯,只见一头圆滚滚、毛发黑白相间的异兽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妙洛正端坐在这异兽的身上,一副圣洁典雅的模样。
广刹行礼道:“见过妙洛真人。”
飞星怀抱着阳春,不便行礼,于是朝她点了点头。
妙洛看向阳春,屈指一弹,几滴露水随之落在阳春额上。
片刻后,阳春睁开了眼睛,伤势又好转了几分。
广刹与飞星一齐道:“多谢真人。”
妙洛微微一笑,乘上异兽。
中途,飞星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在那不染纤尘的赤足以及被雪白纱衣勾勒出来的腰身与丰臀的曲线上。
不好不好……
他暗自自责,怎么能这样看一个帮助阳春的女子呢?
就因为她长得格外好看吗?
妙洛回到了祥云上,欢苛忍不住问道:
“那魔修为何要帮他?”
妙洛想了想,摇摇头道:
“不知。”
欢苛也想了想,忽然想出了什么,说道:
“会不会是因为她看这个男子长得好看?”
这回,轮到妙洛无奈地看着她了。
阳春尽管虚弱,仍然好奇问道:“方才……她们说的……什么……传说……”
广刹摇了摇头。
飞星沉默片刻,低声道:
“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一段说法——”
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到魔修这个名头还没出现之前,他们有别的称呼—— 灵修。
流转的是灵气,使用的叫灵宝,制作的称灵丹,驯养的谓灵兽。
那个时候,修仙只有这条路能走。
现在修仙者们口中的仙气在那时则被称为混沌之气。
灵修们将混沌之气吸纳入体,而后转化成灵气使用,这便是那时的修行。
因为灵修的门槛太高,历经岁月后,一部分人研究出了新的路子——直接吸收混沌之气为己所用。
虽然修炼质量方方面面皆不及灵修之道,但胜在简单,门槛低。
这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仙修。
是的,当年仙修不过是灵修的劣化模仿而已,就连六识、观心、生灵等八个境界的名字都是照搬过来的。
所以,还是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也想成为正统灵修。
可资质不够、天赋太低怎么办呢?
另一部分人开始尝试另辟蹊径。
自此,各种各样、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修行之法层出不穷,其目的皆是取长补短。
其中损人利己自然是颇为高效的方法。
比如一个本没有灵修天赋的人用了一种吸取他人阴阳气的方式修行后,不仅成功步入了灵修大道,而且修行速度比许多有天赋的人还快。
而本就有天赋的人用了之后,更是修行神速。
渐渐的,灵修之中伤天害理之辈越来越多,时光流转,在相当多的年岁里,一些邪法甚至成了灵修中的主流。
而在仙修不断完善自身修行之法,人数占比越来越大后,魔修的名头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灵修的头上。
灵修本就占着大部分的修行资源,还经常欺压仙修,仙修自然逐渐反抗,并且越来越激烈,最后发展成了水火不容的仙魔大战。
阳春听完飞星的讲解,点了点头。
广刹也若有所思。
在妙洛与欢苛离开后,几人在附近寻了个僻静之处等待阳春伤势好转。
缁滢对外宣布严默君勾结魔修,意图覆灭冬池以及附近门派之事。
冬池庄主之位空缺,由她暂时代管,并宣称要从庄内选一名女婿,今后继承冬池庄主之位。
至于巧莲……
她的意见向来不重要。
夏岭宫内的事情暴露后,里头所有人都被缁滢赶走了。
只留下梅兰竹菊依然不离不弃地陪伴在巧莲身边。
在缁滢看来,这就是一切的结局了。
她当然不会想到,在遥远的东南大仙域「河图」的青莲仙门内,正有个容貌老实的家伙在一头黑豹的督促下日夜修行,满心惦记着她。
灵宿剑派周边仙域的封禁已经撤销了,秋音君的死似乎被缁滢算在了严默君的头上。
魔修的现身是一个信号,或者说警告,他们是在告诉逍遥海的仙修剑修道修们,他们还存在于世。
尽管不知道为何如此明目张胆,但各大仙门毫无疑问都对此十分重视,然而却始终寻不到他们的所在,不论是怀世庵还是青月阁都无法占卜出一个结果。
秋高气爽。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飞星三人启程踏上了归路。
逍遥海上人心惶惶,但作为第一目击者的飞星并不在意什么魔修,他也与这些事关天下的大事无缘。
至少暂时如此。
……
第五十二章
深秋九月枫初红。
在距离灵宿剑派五千里的一座仙岛上,来自四面八方的修仙者正聚集于此,共度佳节。
飞星三人途经此地,在阳春的央求下,停步驻足,也让三头仙鹤休歇些时日。
这仙岛的面积不大,岛上人数众多,此刻飞星与广刹已经不用再戴着帷帽,人来人往间,路过之人忍不住频频侧目。
飞星习以为常,没有在意,倒是广刹的眉头皱了起来。
尤其当一些年轻女子的巧笑与秋波送向飞星后,她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阳春的小脸也鼓了起来,看着不太乐意。
“飞星!”
转头看去,一名紫衣女子神色惊喜地朝他走来。
飞星拱手道:
“法慧真人。”
“你也来参与念君节?”
为排解之前被冬池山庄封锁在灵宿的郁闷,盈瑶剑派的法慧与几名师姐妹也在此地参与节日庆典。
“呃……”
飞星还不知道这岛上是在过什么节,而眼前的法慧有些过于热情了,眼看着都要将那酥胸贴到他身上来了。
在其身后,那几名同样容貌姣好的真人看到飞星后,眼眸亮起,纷纷私语。
“那便是法慧说的飞星?!”
“这模样……怪不得她那般念想!”
“不是说他是生灵境散修吗?这不是已经……诶,看——!”
“咳——”
法慧转头看去,只见广刹清了清嗓子,神色淡漠地站到飞星身边。
法慧后退几步。
“广刹真人。”
“法慧真人。”
两人互相行礼,法慧问道:
“二位是一起来的?”
广刹轻声道:“恰好同行。”
“噢……”法慧点点头。
她与广刹并不相熟,只听说过其性情冷厉难以接近。
“真人也是来参与念君节的?”
“恰好路过。”广刹的声音更淡了。
广刹的冷淡并没有抵消她们对飞星的热情,三人经她们邀请,随之来到一处大宅。
这里是她们的歇脚之处,布置清新淡雅,颇具美感,红墙黛瓦崭新如初,想来应该盖了没多少时日。
阳春在屋里待了没多久,便来到廊上,向广刹央求道:
“师姐,我想出去看看。”
广刹轻声道:“莫要惹是生非。”
阳春眉眼顿时舒展,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一旁飞星见状,神色意外。
广刹淡淡道:“反正回宗门后她元婴境前就别想再出去了。”
飞星了然,为她惋惜地摇了摇头。
广刹瞥了他一眼,说道:
“你要想出去也随你。”
此处颇为安全,倒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
飞星也有此意,问道:“真人知晓这念君节是何来历吗?”
“传说有一仙君乐善好施,造福众生,后为苍生与一魔头于此地大战,有说其身死道消,有言其得胜飞升,总之苍生感恩,设此节以祭之。”广刹说道,“其余便不知了。”
“真人不去吗?”
“没兴趣。”
广刹说着便回屋去了,一如既往地冷淡,与之前的玉霜有几分相似。
只是玉霜那时举止更为自然,对飞星的靠近虽有注意却不躲避。
可广刹与飞星独处时仍然时刻与他保持着距离,举止也僵硬许多 飞星知趣地没再靠近她,过了一会儿,也出门去了,广刹这才松了口气。
热闹的人声不断从不远处传入屋中。
不论是在灵宿剑派、金榕岛还是冬池山庄,她之前居住的地方都是僻静无声的。
这样的喧嚣已经许久不曾有了。
她的目光落在屋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份喧嚣。
或许是因为在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是生活在这种喧嚣中的。
点点回忆涌上心头。
广刹走出屋子,负着双手,目光落向云端。
那时清风徐徐,浮云悠悠。
那时人如浮云,随风飘游。
她感到些许惆怅。
随后她便陷入了疑惑,自己怎么突然开始多愁善感了?不,好像是之前便开始了……
……
岛屿中央。
一座楼宇高耸入云,虽然历经风雨,但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有人打理,不仅仍显精美,甚至还多了些古朴厚重的年岁感。
楼宇东南的一座高山山顶上设有祭坛,祭坛上是一尊由玉石雕刻出来的仙君石像。
此刻祭坛边已摆满了鲜花果品,不少人在旁焚香祭奠,安静非常。
山下则热闹许多。
五彩玲珑满花圩,瑶琴凤箫飘悦曲。
鼎沸人声入青云,同享佳节风雅趣。
飞星出行,自然又是万众瞩目。
他照旧无视了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行了一阵子,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好巧啊——”
法慧携着一名师妹来到飞星身边。
那师妹名叫筎燕,容貌秀丽,看着颇为年轻,比阳春大不了多少。
她看见飞星从宅子里出来后,便一直偷偷跟着他,心中几经纠结,仍然没有勇气上前与他打招呼。
方才,同样在游玩的法慧看见这一幕,于是强行拉着她走上前来了。
飞星其实一直知道她跟着自己,他自然不会耿直地戳穿,只是微笑着与她打了招呼。
对他来说,筎燕的容貌十分普通,但他依然生出了些善意的好感。
因为他觉得她的那双杏眼颇为好看—— 让他想起了玉霜的眼眸。
眼看面前的飞星不仅朝自己微笑,还用的温柔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双眼,筎燕双颊顿时一红,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法慧手中正捧着几束花,她挑出了一朵黑色的,递给了飞星。
飞星有些惊讶,伸手接过说道:
“我还头一回见到黑色的花。”
法慧解释道:“这忘忧花可是这附近的特产,这黑色的名为出语,传说携此花向仙君吐露罪孽,便会得到仙君宽恕。”
飞星莞尔道:“那于我倒是没什么用处。”
法慧眉头一挑道:“你的罪孽可大了!”
“嗯?”
“你看看这周围,多少女子被你这脸迷得七荤八素的!就连——!”法慧打趣道,看向了师妹筎燕。
筎燕脸色一慌,连忙拽了她一下,法慧顿时娇声笑了起来。
飞星摇头轻笑道:“真人取笑了。”
“你看到现在,可曾对什么感兴趣?”
“方才只是走马观花,倒都还不甚了解,所以……”
“那要不我……我这小师妹可了解的不少!让她与你说说?”法慧说着,瞥了筎燕一眼,偷偷向她挑了挑眉。
筎燕闻言神色有些慌张,眼眸乱动,却也没有拒绝。
她喉头一动,上前两步,来到飞星身前,脸色欲红,正要开口—— 忽然,人群中窜出一个虎头虎脑的身影!
只见阳春直勾勾地朝飞星扑了过来,一下子插进了筎燕与飞星之间的空位,拽着他的衣角道:
“跟我来,跟我来!我看到个好玩的!”
筎燕始料未及,只见飞星面带歉意地向二人告辞,待她反应过来后,眼睁睁看着飞星被阳春拉走,只得失落地看向法慧。
法慧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
……
念君节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内容自然丰富。
比如赤紫黑白青五色忘忧花各有作用、琴箫同奏的「皆欢引」也是广为流传。
除此外,衣物、礼节等各方面皆有讲究。
当然,美食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阳春拉着飞星来到一间铺坊,只见铺前摆放着一块块四四方方的糕点,坊内时有烟气漫出。
“喂!老头!”
她双手撑着铺板,上身前倾朝铺里喊道,草色薄衫因此紧贴在腰臀上,勾勒出一抹诱人的曲线。
飞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瞥了两眼。
又瞥了第三眼。
片刻后,一名苍髯老翁走了出来,不悦地嘟囔道:
“小娃真是无礼……”
飞星稍加感知,发现这老翁只是生灵境,看那岁月在其脸上留下的道道沟壑,大约不剩多少年月了。
“喏!我拉来一个了!”
老翁闻言叹了口气,看向飞星后微微一愣,半晌才喃喃道:
“下凡……”
“啊?”阳春眨眨眼。
飞星问道:“真人这是?”
“看到这玩意儿没?”阳春指着一旁的那些糕点,“这老头刚才说,只要我再拉一个人过来,他就教我怎么做!”
“好吃到让真人想学着做吗?”
“嗯!我刚刚偷偷吃一个!”阳春说着,伸手竖了个大拇指。
一旁老翁闻言,顿时吹胡子瞪眼道:
“哎呀!你这小娃怎么连贡品都要偷吃!造孽呀!”
“啊?这样啊。”阳春吐了吐舌头,“抱歉抱歉,权当我帮仙君试试味道呗!”
飞星仔细打量了一番那糕点,米黄色的表皮上印着一名仙风道骨的人像,深红色的颗粒散嵌其中,看着应是山楂粒,里头层层叠叠,看着颇为复杂。
“听好了,这看起来难,实际上啊……那确实不简单!”老翁挥手取来山楂、蜂蜜、茯苓粉、马蹄粉等材料,有模有样的教起她来,又看向飞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飞星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方才我好像看到过这糕点。”
他刚才经过一处大糕点铺,那里人群熙攘,门庭若市,他只远远一瞥。
“我也看到了!挤都挤不进去!”阳春说道,“唉?老头你这边怎么没人啊?噢,是不是你做的不如人家!”
“放屁!他们那做的简直是侮辱仙君!”
老翁脸色一黑,怒骂道:
“哪有往念君糕里放肉的!都成包子了!”
飞星觉得,那边能那么受欢迎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不过看这老翁的模样,想来是觉得改料后的破坏了传统。
阳春跟老翁一步步学了做法,失败几次后终于做出来了个成品。
老翁打量了一番。
“呃……马马虎虎吧。”
他说完,又看向飞星忍不住问道:
“你要不要学?我这可是最正宗的念君糕!”
“嗯……”
飞星沉吟片刻,走了过来,三下五除二便做出来了一个。
“哇!”阳春瞪大了眼睛。
老翁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成品简直比自己做得还周正!
“应该没做岔吧?”他方才在旁看了一下便学会了。
“很好。”老翁认真赞道,“你比这女娃可聪明多了。”
阳春皱了皱眉头,难不成飞星真比自己聪明?
上锅。
蒸熟。
半晌后,在一片馨香的雾气中,几人所做的念君糕出炉了。
他们各做了三个,阳春正要给予老翁报酬时,老翁摆手拒绝了。
“这做法是仙君流传下来的,要付便去那仙君像前供两束忘忧花吧。”
阳春与飞星各拿了一个老翁做的新鲜出炉的念君糕尝了尝。
老翁问道:“这味道如何?”
阳春眼眸一亮,飞星说道:“口感绵软,入口即化,甜蜜非常,颇为可口。”
老翁闻言眉眼终于舒展,扶着白须笑而不语。
飞星又尝了一个自己做的,味道如出一辙。
不过哪怕他还算喜欢吃甜,但吃到第二个也有些腻了。
怪不得要改良啊……
飞星想着。
不过丹枫真人应该会喜欢。
他将剩下两个自己做的念君糕保存好。
阳春表示自己还要问问制作材料的具体要求,便让飞星先走了。
问完之后,阳春正要离开,老翁忽然说道 “你们吃了两个,那……两枚黄品仙石吧。”
“啊?”
阳春有些诧异。
“这要收啊?不过也太便宜了吧?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不就是为了不白送嘛。”老翁理所当然道,“这玩意可不能随便送人。”
他忽然反应过来,笑道:
“噢,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念君糕的意义啊,来,老夫跟你说——”
“……”
……
第五十三章
午后。
几头麻雀从庭外飞过。
喧嚣仍在。
宅子里蔓延着盈瑶剑派门人身上那股夹杂着白芷、艾草的香气,却在广刹的屋前被隔断。
广刹不喜欢他人的味道,特意用仙气将之隔断了。
亭亭身姿玉立廊前,如今不同隐藏身份,她也不再穿着那身蓝色衣裳了。
轻风吹进宅院,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广刹身边。
“真人……”
飞星刚刚开口,便见那如削玉肩微微一颤,广刹睁大了眼睛转头看来,一丝慌乱从凤眼中浮现,随着柳眉的蹙起,被些许恼意所覆盖了。
她似乎是被吓到了。
这模样落在飞星眼中,他的眼底闪过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相处数月后,如今他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对她谨小慎微,甚至心中还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可爱。
表面上他还是装作一副木讷的模样,自顾自地与她闲谈起来。
广刹的恼意转瞬即逝,她回过头去,不动声色地向旁挪远了一步。
“……”
“……”
飞星简单叙说了几句自己上午的所见,想起了金榕岛上的七夕,感慨道:
“没想到修仙者也对诸般节日这般上心。”
“修行无趣,有些人自然要寻些乐趣。”广刹说道,“不然又哪来这么多诗酒宴会。”
“倒是未见灵宿门人。”
“我派弟子一心向剑,这点寂寞又如何不能忍……”广刹顿了顿,“除了阳春。”
飞星本想说阳春真人如今尚且年少,又想到灵宿剑派里像述白、紫络那般弟子更为年轻且刻苦,于是无奈摇头。
“她也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吧。”
“倒也不妨。”
广刹微微一叹,轻声道:“她乃是我派前辈遗孤,幼年便长于宗门,受掌门与师姐们呵护,自然胆大。”
怪不得灵宿诸位真人这般宠她。
“不过她近来也懂事了些,想来很快便能收心了吧。”
飞星闻言,对广刹的宽容有些意外。
“不经风霜,便无畏惧,无惧便会生妄,我当年也颇为闹腾……”广刹说着,目光微微垂下。
“真人当年?”飞星愈加惊讶,脑海中难以将广刹与阳春的身影重叠。
“是啊,我那时酷爱游玩,常斗兽戏禽,登山入海……”广刹说着,言语忽然一滞,回过神来。
我怎么跟他说起这个了?
她转头见到飞星那副惊讶的神情,心中微臊,银牙暗咬,转身便要离去。
“说来……”
飞星来到她身旁,取出了一样东西。
广刹嗅着他身上那股极其淡雅的气息,便见一方糕点映入眼帘。
“我方才说的念君糕便是此物,其味道绵软甜蜜。”
“所以呢?”
“丹枫真人酷爱甜食,想来真人应该更清楚她的喜好,可否品尝一番?”
“你亲手做的?”
“嗯,我恰好学着做了几块”
他对师姐倒是上心……
广刹心底忽然生出些道不明的滋味。
自己是还在为师姐被他拐走感到不悦吗?
承露花瓣般水润的娇唇缓缓张开,兰指轻轻捏着香软的糕点,将其一角送入口中,贝齿随之扣下。
她尝了一小口,甜蜜的味道从舌尖荡漾开来。
“也太甜了。”
广刹的眉头微微一皱。
“不过师姐应该会喜欢。”
她将剩下的放回到飞星手里。
“那便好……”
飞星的眼眸闪动几下,落在她脸上,又很快移开。。
“怎么?”广刹注意到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
飞星犹豫片刻,说道:
“真人可否陪我去个地方?”
……
岛屿中央的楼宇中装饰着许多字画,皆与那位传说中的仙君相关。
只是那些字画流传数百年,所记载的仙君皆有不同。
描绘得或是威武雄壮、气宇轩昂,或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也有狂放不羁、热情洋溢,又或仙风道骨、雍容华贵。
各种对仙君的容貌、性格以及事迹的描写都有,彼此冲突的不在少数,难以分辨真假。
倒是有一个重点,不论哪方的资料都有提到。
仙君容貌极美,不似人间能有。
广刹随飞星来到山下,在长满了五色忘忧花的路上随手摘了几朵。
飞星没想到广刹这般轻易便同意了。
广刹则认为自己吃了他的东西,陪他来一遭也无妨。
山下聚集着祭拜的修仙者,两人从一处僻静地方向山顶飞去。
这山峰不高,大约也就四五百米。
广刹望着山上盛开的忘忧花以及山路上的行人微微出神。
嗯?
临近山顶时,飞星忽然注意到上方有一片禁制。
于是他放慢了速度,可一旁广刹似乎一时没有注意到,仍然向上飞去。
“真人!”
飞星开口喊道。
广刹这才回过神来,却已入了禁制,脚下仙气忽然消散,纤细的身形如一头坠落的白鹭。
怎么回事!?
一旁山路上,一名肤色黝黑的健壮大汉见到有人坠落,顿时飞身上前而来。
广刹感知到他的存在,赶忙调动仙气维持平衡,同时想要开口阻拦,却已来不及了。
下一刻,她便被两条修长的手臂接住了。
两只手掌分别落在她的肩膀与腿根接近臀部的地方,她眉头一竖,便要发作,忽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转头看去。
接住她的自然是飞星。
怎么回事……
她感到心中不仅怒气顿散,而且还莫名地安心了些。
这太奇怪了!
飞星抱着她落到临近山顶的山路上,两人皆是白衣飘飘,交叠在一起,宛如雪花。
那大汉向二人走来,感知到飞星的气息距离元婴远矣,显然只是金丹境,不由惊赞道:
“道友好快的速度!”
广刹连忙从飞星的怀中下来。
“上面便是仙君祭坛,此处不可飘飞,特设禁制,已示对仙君的尊敬。”
他认真说道,见到广刹的脸后眼眸一亮,再看向飞星时便直接愣住了。
飞星拱手行礼道:
“多谢道友相告。”
大汉这才回过神来,失笑行礼道:
“哎呀,我还以为是仙君复生呢。之前山下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美男子便是你吧?”
飞星眨了两下眼睛,有这么大动静吗?
广刹闻言看了他一眼。
自己倒是忘了这茬了……不过之前那冬池的荡妇他便无动于衷,寻常女子他应该也看不上吧……
这大汉乃是此地的守山人,从祖父辈起,便一直在此地为念君节尽职尽责。
他得知飞星与广刹是第一次来参与念君节后,热心地带着两人来到山顶,告知他们祭拜的礼仪,还给了他们一人三支香。
飞星抬头看去,被一圈忘忧花环绕的祭坛中央,那仙君玉像未扎发髻,长发飘飘,上身只一件道袍,胸前大开。
嗯?
他与广刹向那玉像奉上三支香,递上一束忘忧花,而后问道:
“这仙君像为何没有脸?”
“仙君容貌无双,非人间所有……”大汉笑道,“不过当年雕刻之人若见了道友的模样,想来这玉像便有脸了。”
飞星谦声道:“我也不过一人间俗子,岂敢与仙人相比。”
大汉闻言摇头道:“仙君不曾飞升。”
对这仙君确实有飞升与死去二说,因为是传说中的人,大部分人其实都更愿意相信前者。
“哦?”
“我祖父曾有幸与仙君相见,据他老人家所说,那仙君生前仙修、剑修、道修三修聚通,为保护此地周围的修仙者,携一同伴与数名魔头大战,之后他并未飞升,而是与同伴皆身负重伤,且无人可治,之后两人便向「菩提境」去了,此后便再无音讯。”大汉唏嘘道,“虽说只是我祖父一家之言,但他老人家生平从不弄谎……唉……”
菩提境乃是八大仙域中位于东北方的那一块,临近「大荒」与「地渊」,曾是佛修所居之域,也是八大仙域中被魔修破坏得最彻底的,有些地方时至今日仍留存着可怖的痕迹。
若这大汉的祖父所言为真,那么那仙君当年与同伴应该便是去寻佛修治疗。
但既然再无音讯,恐怕是凶多吉少。
飞星说道:“何必悲观,说不定仙君当年便在菩提境得道了。”
大汉闻言感慨道:“也有可能,只是如今菩提境遍布邪魔之气,化神境前难以踏足,我此生恐怕无法去看看了。”
飞星说道:“若在下日后有机会踏足,定然好好打听一番。”
大汉闻言笑着行礼道:“如此便先谢过道友了!”
之后,在飞星的邀请下,广刹又与他在山下游逛。
两人始终保持着距离,飞星并没有目的地,只是将上午所见的那些东西一一带广刹看了,并且很仔细地为她讲解了自己所知晓的,若有不懂的,便向旁人询问,有他那张脸在,自然无人能拒绝。
两人还在那念君糕……不,应该是念君包铺子里买了两份改良版的。
望着那里头热滋滋的红油,两人都觉得这味道应该很奇怪,但入口后却为其鲜美所惊讶。
好像……
确实比传统的要好吃啊。
广刹意外地将整个都吃下了。
直到太阳落山,两人才归去。
望着她唇角泛起的油光,飞星眼里浮现一抹笑意。
广刹眨眨眼,擦了擦嘴角后剜了他一眼。
她沉默几息后,忽然低声道:
“谢谢。”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之前确实忽然对这节日的生出了些许好奇……或者说是向往?她觉得自己八成是被阳春影响了。
飞星看出了她的这份心思,这才有了这后半日的一切。
“真人可还舒心?”
“还行。”
飞星看了过去。
她撇过头去,似乎是不想让他看见。
飞星安心地轻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庭院里,随着绿藤越过红墙,与那不远处的喧嚣声融为一体。
夕阳透窗来,落在她的脸上,微红,宛如随海浪远去的晚霞。
……
第五十四章
夜。
一道香风吹开了屋子,停在飞星的房门口,左右踱步良久,前后踌躇半晌,仍然犹豫不定。
飞星捧着一本书,转头看向房门,等待了好些时候后,起身将房门打开。
“真人有何事?”
门外的阳春眼神闪烁,粉扑扑的颊上沾着些尘土,背在身后的双手拨弄着纤薄的裙摆,取出一块念君糕。
“呐,尝尝看……”
飞星接过,神色有些犹豫,眼看阳春期待地看着自己,心中更加担忧。
真人不会是拿我寻开心吧?
“你吃呀!”
“呃……”
“怎么了?”
“这里面……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当然没有啊!”
眼看她急得涨红了脸,飞星暗暗一叹,咬了一小口……
这个味道……
飞星的眼眸微微一亮。
“还挺好吃的!”
甜度没有之前的那么高,而且味道清新了许多,是更适合大众的口味。
“我把蜂蜜换成了枫糖浆,还加了些柠汁,试了几次就做出来了。”
“真人可真是聪慧。”
“嘿嘿!”
眼看飞星吃下了整块糕点,阳春的唇角扬起,那念君糕里消失的甜蜜仿佛都转移到了她的笑容中。
“真人就是为了让我尝尝?”
“呃……对啊!你可是第一个试吃我这阳春特制念君糕的!”
飞星笑道:“在下荣幸之至,奈何此刻囊中羞涩,待日后有了积蓄,定然……”
“这是送你的!”阳春连忙道。
飞星微讶,他本是像往日那样和她闲侃几句而已,怎么她今日这般认真。
阳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太正常,送完念君糕之后,便匆忙与他告别了。
离开飞星的房间,回到廊上,目光掠过攀上青瓦的碧枝,拐过一个弯,便见烛光透过窗户,洒在庭中的白色忘忧花上。
广刹在廊上静静望着远空。
阳春瞄了一眼她的面容,总觉得师姐今日的神色柔和许多,不像往常那般凶了。
发生什么好事了?噢,应该是因为快回宗门了吧。
阳春这才思量起到时候自己回去师傅会怎么处罚她,不禁失落起来。
流汐当然会将她关在葬剑崖,这意味着她将见不到许多东西——清泉、翠树、烤肉以及……她叹了口气。
……
广刹效仿玉霜孤修了数十载,对外物的喜好已经极低,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对这念君节有了兴趣。
祭拜仙君等等与念君节相关的事物都不新奇,也谈不上有多少趣味,可确实令她感觉到一种有别于境界突破时的喜悦——一种由舒心与惬意构成的、许久不曾体会过的快乐。
广刹的目光从天边的落下,默默感受着内心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几名盈瑶真人带着法慧回来了。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法慧在师姐妹的搀扶下醉醺醺地嘟囔着。
几人见到了廊上的广刹,朝她无奈苦笑。
法慧一见到她,似乎来了精神,身形一闪来到她身边。
“广刹真人,你知不知道那个冬池山庄的那个大小姐巧莲真人!嗝——!”
闻到她那身酒气,广刹挪远了半步,哪知法慧见状立马贴了上来,与她凑得更近了。
“我跟你说,那可是个大淫妇!”
广刹柳眉微皱,几名师姐们连忙上前将她拉开,向广刹歉笑一番,说起方才得知的关于冬池山庄的事情—— 这几日,从冬池离开的美男子们陆续清醒,夏岭宫中那些秘事的真相自然渐渐浮出水面。
更关键的是严默君入魔后被青莲仙门大能斩杀,损失一位神通境强者的冬池山庄不说一落千丈,至少也是元气大伤,影响力也随之大减。
“唉,也不知云昌师兄如何了,为何还没回来……”
云昌?
广刹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思量片刻后想起来那是在失魂林被自己斩杀的男子。
他是她们的师兄……
嗯……
这真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说来……这念君节的……”
广刹有些生硬地想要转移话题,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真人也对这佳节感兴趣?”法慧意外道,“我还以为真人满脑子只有打打杀杀呢,咯咯咯咯~”
“师姐!”
一旁几人闻言,神色立马一变,见广刹冷眼盯着法慧,连忙向她赔不是。
“真人!我师妹她醉后失言,莫怪莫怪!”
广刹并没有生气,心里默默想着,自己的名声有这么可怕吗?
这时,恰好屋内的阳春听到动静跑了出来,顿时与醉了的法慧叽叽喳喳闲聊起来。
阳春认为,在冬池山庄里见过飞星的人不少,因为他那张脸的缘故,想要完全隐瞒他们在那里待过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只称他们被冬池的真人邀请过去作过客,对山庄内的秘密一概不知,也未曾参与任何事情。
广刹见状微微松了口气。
这种时候这丫头倒也有点用处。
她们闲聊些许时间,一旁的筎燕忽然将阳春叫到不远处。
包括她在内,方才有三名盈瑶真人的目光始终在飞星所在的方向打转。
“阳春真人?”
“嗯,怎么了?”
筎燕的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显眼的少女春情,犹豫片刻,取出一个大盒子,上面雕绘云月、鸳鸯,还有喜鹊立在并蒂莲上,格外精致。
“请真人将此物交予飞星真人……”
阳春接过,打开盒子一看—— 里头是一大撂香香软软,四四方方的念君糕。
阳春眨了眨眼,脸上随之浮现一抹也是少女才会有的复杂神色。
尽管筎燕特意走开了,这一幕仍然落在了她的师姐们的眼里,她们纷纷调笑起来,醉醺醺的法慧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后也随之大笑。
一人见广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轻笑道:
“真人还不知这念君糕之典故吧?”
广刹微微摇头。
另一名真人眼眸成缝,挑起眉头低声道:
“传言,当年那仙君容貌俊美无双,自然引得无数男子敬仰、女子爱慕,这其中有对姐妹最是憧憬,姐姐容貌绝世,可妾有意来郎无情,轻丝薄纱难点破,妹妹姿貌平平,更是凤凰麻雀难登对,恰似鱼虾望鲲鹏,两人皆未能如愿陪伴在仙君左右,于是在其离去时特做一糕点相送,意在天涯思恋海角念,日夜相望不相忘……”
广刹问道:“她们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
“这……”
几人都没想到她为问这问题,含糊道:
“这菩提境路途遥远,危难重重……”
“对啊,许是仙君不许呗……”
广刹听了更是疑惑,说道:
“不许便不跟了吗?”
几人纷纷开动脑筋找了好些理由,都被广刹一一质疑 “说不定仙君已有所爱呢!”最后法慧受不了了,说道,“总之这以后念君糕就成了互诉思爱之物!”
“那……”
广刹刚想说那又如何,听到法慧的后半句话时神态忽然一滞。
互诉思爱……?
今日午时,飞星便送了她一块。
他……
他知道这事吗……
广刹心头一颤,背后袖中的双手随之攥紧衣裳。
他是上午出去的,正午归来的,然后……
他出去了没多久,可是也有可能……
显然,时间难以作为论据。
他说是要送给丹枫师姐,才让自己尝一尝的……
不,这也有可能是借口!
我……!
当面质问他?
换作半年前广刹当然做得出来,而且会严厉地质问他是什么意思,可现在—— 不知不觉中,她已回到屋中,坐在床榻上想要开始修行,可却怎么也难入状态。
她卡在了无数初学者才会遇到的第一个难关上——心静神宁。
想一想师姐,想一想玉霜师姐会怎么做!
被她视作榜样的玉霜的身姿浮现在心中……
紧接着她便回忆起了玉霜和丹枫与飞星缠绵、相别的深情模样。
她的心更乱了。
……
次日上午。
法慧前来拜访飞星。
昨晚阳春再度来到飞星的房前,拿出了筎燕准备的一大盒念君糕。
应筎燕的要求,阳春没有说出她的名字,只告诉飞星有人送给他。
筎燕送的不是加了肉的新型食品,而是那种极为甜蜜的传统念君糕,飞星当时也疑惑了一番谁送这玩意给自己吃,不过他浅尝一口确认无毒无害后也收下了,准备带回去给丹枫。
而法慧此番前来,似乎就是想替师妹筎燕旁敲侧击地问问他对念君糕的反应,却发现飞星根本不知道念君糕代表什么意思。
于是她又好好给飞星说道了一番。
飞星这才得知这念君糕之所以卖得极为便宜,便是因为不可轻易相送,乃是互诉衷肠之物。
下一刻,他便沉默下来,只是神色古怪地点了点头。
法慧刚想问什么,便听到屋外传来一声轻咳。
法慧无奈,向飞星告辞,出了屋子,便见筎燕蹲在窗户下,一副扭捏模样。
“师姐~!”筎燕红着脸,将她拉走,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嗔怪。
“我这可是好心帮你问!”法慧语重心长道,“这般人物不知多少人盯着呢,你若不先下手为强,可就没这机会了。”
筎燕低着头,抓着衣衫用小如蚊讷的声音道:
“我知道……可是……”
屋中,飞星站在窗前,沉默良久。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会是筎燕送给他的,毕竟他与筎燕才认识一天都不到,在他的认知里,这么短的时间肯定不会诞生出能达到爱慕的情感。
飞星也没有想到筎燕只是看阳春跟自己年纪相仿才委托她来。
于是—— 此物是因为害臊特意托别人送的。
而且是阳春送来的。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他低着头,走出房屋,在犹豫与踌躇之中,脚步从缓慢逐渐加快……
……
窗外远处,在深秋的萧瑟中,一道暖流吹红了满山的枫叶,为这座仙岛带来了一道热浪。
嘎吱—— 广刹睁开眼,看见了推门而入的飞星。
这是他第二次没有问候,也没有行礼地走入她的房屋。
第一次是那个她误饮下了药的冷露绵的雨夜。
与那一次相比,这一次他的嘴唇张合不定,呼吸粗细难一,神色有些紧张。
本来看见他后,广刹也紧张了起来,毕竟还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送她念君糕,可见到飞星紧张起来,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广刹问道:“何事?”
飞星进了屋子,本来平复下来的心情重新难安,于是暗自摇头。
我怎能辜负真人的这片思情!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道:
“真人……今日可愿随我外出一番?”
果然!他是知道的!
广刹见状,眉眼一凝。
是不是因为我当时收下了才给了他错觉,以为我是接受了他!
这登徒子,有了二位师姐还不够,前番轻薄于我后竟对我也起了心思!
广刹本来都刻意将那雨夜之事忘记了,此番又重记起,白玉般的脖颈渐绯,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到飞星身前,只想劈头盖脸地痛骂他一顿!
“你——!”
然而,之后的话语仿佛被堵在了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飞星见状,以为她是害羞,内心坚定地告诉自己,真人身为女子都先送此物以诉衷肠,我也需主动才是。
下一刻,他伸手抓起了广刹那柔软的手掌,将之轻轻捧着盖到了自己的胸前。
广刹微微一愣,只感到他那急促的心跳不是在掌心前方,而是在自己的耳边。
她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便见到那双平静的眼眸正深情地凝视着自己。
明明已是深秋,为何还是这般燥热?
……
第五十五章
一头求偶成功的珠颈斑鸠正准备在屋檐上随便筑了个小窝。
它衔着些许枯叶与枝杈,来回飞翔数次后,忽然落在窗檐上,望向屋内。
它不明白,为何人类对住宅总是那般讲究,又要宽敞,又要摆些不知作何用处的古怪装饰,凭空缩减了巢穴的大小。
它也不明白,明明求偶只需要多叫几声,最多再跳支舞,为何人类间总是这般繁琐复杂。
比如眼前屋子里的那对公母。
人类自己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小斑鸠又如何能做到呢?
不远处响起几声鹤唳,提醒它别管闲事。
于是它摇晃脑袋,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广刹也想化作斑鸠。
尽管她不用变成斑鸠也能飞,但此刻她的手被那只更大的手掌抓住了。
飞星没有用力,与其说是抓住,其实更像是裹住。
但不知为何,广刹只觉得难以挣脱,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引力从他那掌心中传来,将两人的手掌死死贴合在一起。
飞星与她对视着,目光停留在她微微呆滞的眸中,而后缓缓滑下,落在那微颤的樱唇上,随后向前了半步。
温热的吐息持续吹拂在她的下颌与颈间。
这样下去……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飞星吻上自己,甚至更之后的情形。
不行!
广刹便欲开口,飞星的另一只手忽然落在她那不盈一握的杨柳细腰上,微微用力,将她的下身与自己贴在了一起。
她的目光骤然凝固。
在其腰后,飞星的手掌微凉,正如他平日里的肌肤那样。
反之,一根坚硬的热物正紧紧贴在她的腹前,那温度透过了纤薄的衣裳、紧致的小腹,一直浸入到胞宫之中。
这是……?
嘶——!
短暂的愣神后,她的娇躯顿时一凛,连忙用力将飞星推开!
飞星感受到了她的力量,可那力量极小,完全推不动他,于是他主动松开了手。
我怎么如此猴急,真人连东西都要委托阳春送来,脸皮这般薄,需得循序渐进才是。
广刹没有推开他,而是自己后退了两步,随着胸脯起伏的同时,一股热意随之从体内涌出。
这感觉与那个雨夜极为相似,但是并没有那般强烈。
还有,此刻飞星的情花显然也没有发作……
这才更令她慌张。
“抱歉,真人……”
飞星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可看着她那红通通的双颊,又不禁柔声笑道:
“真人实在可爱,叫人情难自抑。”
他说我……什么?
柳眉微蹙,银牙紧咬,广刹的双颊愈绯,目光却不敢落在飞星的脸上。
类似的夸奖甚至更为天花乱坠的赞美过去她也曾听过,只是作为广刹之后她再没有放在心上,只作耳旁清风甚至是嘈杂噪声。
可不知为何,今日自己的内心却因为飞星这句朴素的感想而颤动不已。
是因为太久没听过这般直白的话语,所以有些不适应吗?
当然不是的,可此刻的广刹十分愿意相信这就是令自己心绪难宁的理由。
“真人……”
飞星说着又要上前。
只见他伸手朝自己的脸颊伸来,广刹的身躯再次紧绷起来,此刻便要解释—— “师姐!”
这时,阳春忽然推门而入,便见飞星正站在广刹身前。
“你怎么在师姐这……”
飞星极为自然地转过身来,说道:
“我正要与真人出去游赏一番。”
“师姐?!”阳春闻言惊讶地看向广刹。
广刹本就紧张,再加上心中有鬼,于是鬼使神差道:
“此番机会难得!”
“噢、噢!”
她那有些激动的语气令阳春更加惊愕。
没想到师姐还有这一面!
“你有何事?”
“没——”阳春摆了摆手,她本想向广刹请教修行之事,但见此状也不好意思打扰。
广刹也不知为何,总感觉与飞星一起待在阳春面前便有些不自在,于是便与飞星出门去了。
直到两人离开后,阳春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诶?为什么师姐要飞星带她去呢?
她不解地挠了挠头。
……
在两人出了宅子后,广刹也忽然反应过来。
自己……怎么就跟他出来了?
然后她想起来方才自己是顺着飞星的话头说下去的,不禁气呼呼地想着此子真是卑鄙!
飞星没有再与她保持着距离,而是自然地站在她的身边,不时扭头看她一眼,见她呼吸急促的模样,不知她是内心忿忿,只以为她是紧张,于是趁着周围无人,忽然伸手—— 广刹始料未及,下一刻便被飞星拥入怀中。
只见飞星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肩背,另一只手顺着她脑后的青丝缓缓滑下,落在雪白的玉颈上,用脸颊蹭着广刹的脸颊,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以及其身上的芬芳,在她耳边轻声道:
“真人不必担心……”
同时,他还特意控制,不让下身贴上广刹的身躯,想着这样应该能安抚广刹。
可没想到,广刹的身躯紧绷得更厉害了!
嗯?
只见广刹比上次更用力地将其推开,他看着她那低着脑袋,贝齿紧扣粉唇,浑身僵直不安的模样,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真人怎么了?”
以往对玉霜真人明明很有用啊……
飞星不解地想着,便听广刹低声道:
“我……!”
“哎呀!”
广刹正要解释,一道身影忽然从林中钻出,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语。
便见一名容貌大约三十多岁的丰满女子颈挂多宝项圈,碧羽丝裙遮体,香肩半露,手中捧一棕红木牌,头上戴六枝大花簪,仿佛鸡冠一般沉甸甸的。
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上前道:
“二位命气不俗,将来必定不凡,小女子可用「仙君占星法」一窥天机,算出二位命途,只需一人一枚黄品乙阶仙丹……”
她说着,睁开一只眼,瞥了广刹一眼,短暂的惊讶后脸上浮现一抹妒意,随后便见她神色一变,喃喃着摇头叹息。
而后,她又看向飞星,长久的愣神后对广刹的妒意更深了几分,随后展露出一副眉眼顿时开朗的模样,频频点头不断。
飞星见状有些无言以对,想着她大概是跟金榕岛上那群坑蒙拐骗的散修差不多的存在,摇了摇头。
“诶!价钱好商量啊!”女子连忙道。
飞星没有理她,便要拉着广刹的手离去。
不曾想,广刹见他伸过手来,眼眸一凝,连忙排出两枚仙丹。
女子见状眉头一挑,便见她口中默念咒语,胸前彩带飘飞,半晌后,忽见她头顶花簪化作六道流光落下。
便听其足下一阵金铁音在叮当不绝。
女子弯腰拾起,左右手各持三枚铁币,向空中一洒,六枚铁币排出道形状。
她看向右边三枚,面色一惊,骇声道:
“哎呀!姑娘你这可是大凶之命呀!天煞孤星!克死身边人!”
说罢,她又看向左边三枚,娇声道:
“哎呀呀呀!公子可真是大富大贵之命!日后得遇上贵人,喜结良缘,高不可攀呐!生九子九女,可登化神境界!”
化神境界?
二十年内自己不就是了吗?
而且连自己有多少子嗣都算得出来?
飞星哪会相信这个,暗自摇头,便要带广刹离开,一转头,却见广刹眉眼凝滞,脸色有些发白。
嗯……?
放平常时候,广刹自然是嗤之以鼻,可如今她心神未宁,被这女子一说,一时没反应过来,听着克死身边人这几句话,猛地联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这女子见广刹脸色苍白,嘴角不禁扬起,一副心思得逞的模样。
此二人气息雄浑,大约是金丹境的真人?想来无甚历练经验……嗯……好!
干这一行,准则与凡俗间的同行无异,皆讲究一个唬,以及趁机行骗,否则多让对方思考片刻,反应过来的几率就越大。
这女的,长得好看也就罢了,怎还有这般好看的同伴,天道何其不公!
一抹阴恻在女子眼中闪过。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
她说着,瞥了一眼广刹。
“什么解决之法?”
“唉,若要再窥天机,恐损我仙寿啊……”女子悠悠道,等着广刹开口请求她。
哪知广刹闻言沉默不语,女子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
“唉,也罢!我可惜姑娘祸水红颜之体,一枚玄品……丙……两枚玄品乙阶仙丹!”
飞星双眸一眯,忽然拔剑向空中斩出一道火光,一声鹤唳随之响起。
女子吓了一跳,便见他问道:
“不知我若逢凶兆当如何?”
“方才不是说了吗,公子大富大贵,自然逢凶化吉啦!”
“遭难无妨?”
“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险困何如?”
“化险为夷!”
“灾祸亦然?”
“转祸为福!”
飞星闻言朗声一笑,天地为之一明,女子不禁看痴了,娇声说道:
“公子若不放心,可去小女子所居之处慢慢叙谈~”
“如此也好,不过在此之前,还望姑娘再帮算一人命途。”
她见飞星点头,立马欣然应允。
“好说好说!是哪一位……?”
她话还没说完,又听一声鹤唳响起。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凌风正在她头顶盘旋,一道身影紧跟着从不远处飞来,落了下来。
只见一粗犷大汉降临,飞星拱手与他行礼,随后说道:
“这位大姐说自己使仙君占星法,可窥天机算人命途。”
大姐?
女子微微一愣。
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那仙君祭坛的守山人,他家族世代居住于此,自然也肩负着维护念君节秩序的职责。
飞星这一说,他自然反应过来,看向这女子,眉眼随之一凝。
这下女子也反应过来了,转身便要逃跑,却被大汉一把揪住了后颈。
她如野雉般被拎在半空中,慌忙对广刹说道:
“姑娘你便不想知道如何化解了吗?!”
不等广刹开口,飞星先一步微笑道:
“大姐放心,有在下在她身边,自然逢凶化吉,转祸为福。”
这女子还想挣扎,只见大汉朝飞星点了点头,拎着她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了岛屿中央的楼阁,交予那边的岛主方势力处理。
“真人……”飞星看向广刹。
此刻广刹也已经反应过来,不禁在心中叹息自己怎变得这般痴傻了,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
飞星却担心她仍然有疑虑,认真说道:
“方才并非戏言,我会一直陪在真人身边。”
广刹眉眼一凝,转过身去了。
话说的真是好听!
随后,她神色稍黯。
因为是真的很好听。
师姐们应该经常能听到吧……
她背朝着飞星,一身曼妙曲线顿时吸引了飞星的视线。
他喉头一动,上前从背后将她搂住。
身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广刹肩背一颤,没想到飞星竟然如此大胆。
紧接着,她便感到臀后接触到了那炽热坚硬的棍状物。
“你——!”
凤眼圆睁,她刚要挣扎,飞星已经将头靠在她的脑袋边上,柔软的嘴唇在她的面颊上若即若离,双手更是牢牢缠住她的腰肢,甚至隐隐有分别向上、向下伸去的趋向!
广刹再顾不得别的,慌忙说道:
“你送我念君糕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那时我也尚不知晓。”
他也不知道?!
“那你现在还——!”
飞星眨了眨眼,随后反应过来,说道:
“真人是想让我再送一次吗?好,真人既送我这么多念君糕,我自应回赠同等份量。”
“我什么送过你念君糕!?”
“啊?”
“嗯?”
飞星神色一变。
不是真人送的?
那会是谁……等等—— 那我今天、不,现在所做之事……
飞星赶忙松手,退后几步躬身行礼致歉。
“真人息怒……我……这……”
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广刹咬着牙,凤目中闪烁着复杂的光彩,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飞星眉头紧皱着,长叹一口气。
自己方才险些就要继续深入……未曾向真人确认,着实是想当然了……
他立在原地,叹息不已,与此同时也意识到了些奇怪之处。
广刹今日的神情变化尤其丰富,全无往昔冷厉之意,而且反抗也一点都不激烈,不禁令他疑惑。
……
第五十六章
倩影归来,携着一缕轻风钻入屋中。
余下的劲风被关在屋外,呼啸过庭,漫天黄叶。
广刹仰头闭目,靠在墙边,手攥衣袖,默然良久。
许多人的心里都有门,锁着不愿面对的记忆。
她自然也有。
那门曾经存放过父母死去的惨状、师傅逝世的悲景。
但修仙者需心性通达,这样的记忆锁久了容易变成心魔。
于是随时光流逝,她鼓起勇气一次次主动将门打开,直面那些记忆,消解其中的感情。
可在近日,那门里锁进了一份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并不蕴含悲伤、仇恨,连愤怒也没有——尽管她觉得应该有。
它的份量没有之前那些内容重,也远远达不到会变成心魔的程度,但确实令广刹不想面对。
而且,与其有关的那个人总在她面前晃悠,像个盗贼似的,时刻撬动着心门的锁头。
这真是一件难熬的事情。
比在葬剑崖底直面残意还难熬。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庭中忽然响起人声。
“今日天清气爽,不知飞星真人可愿随在下外出一叙?”
“实在不巧,在下今日精疲神乏……”
“哦?真人为何疲乏?在下或能——”
广刹的眼角微微一颤。
那个人回来了。
那个女生广刹也识得,是盈瑶剑派的拂云真人——她平日声线低沉,脸上也总是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还以为她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呢,原来也能吐出如此娇俏悦耳的声音啊。
灵宿剑派的门人大多未与飞星见过几面,更别说交流,倾心于他的照样有近二百人。
而如今能与他同住一屋,自然更易遐想。
拂云正好遇着飞星回来,便趁着师姐妹都不在,偷偷邀约。
只是飞星此刻心事正扰,她得到的也便只有婉拒了。
两人言语几句便结束了,在拂云失望而去后,广刹听着那脚步声从大门口来到廊上,顿时紧张起来。
他现在来自己的屋子该怎么办?
自己该怎么做?
我……
她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目光呆滞,下意识屏息倾听着脚步的动向。
那声音没有逼近她的房间,渐向另一侧的房间远去了。
“呼——”
广刹长舒一口气,玉肩刚刚落下,柳眉却又皱起。
安心是这样的吗……
感受着心中这空落落的感觉,广刹一时难以理清自己的心绪,只感觉热血上涌,剑心欲乱,索性不再思考,将这混沌不清的情感一股脑儿地锁进了心门之中。
……
这天,飞星没有再出过房间,广刹也没有。
次日,两人依然待在各自的屋子里。
阳春分别找了两人一次。
她向广刹请教了修行之事。
飞星则再三追问,从她口中得知了那一大盒念君糕时盈瑶剑派的某位真人送来的。
途中他问她是否知晓念君糕的典故,阳春之前便送过他念君糕,此刻自然摇头装作不知。
这一日,两人也没有见面。
又过两日,岛上的念君节庆典将在夜里的烟火会中结束。
广刹这两日没有主动提起离去,阳春自然乐意。
她这两日只是发现广刹有些心不在焉,对于其与飞星之间的事情毫无觉察。
夜里,晚风清凉,人声更沸。
一处湖泊四周视野开阔,林木稀疏,岛上诸多修仙者聚集在此同观烟火。
阳春自然不会错过此乐事。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向广刹报告。
广刹一如既往简洁地叮嘱了几句,停顿片刻后突然又说道:
“不跟他一起去?”
阳春摇了摇头道:
“他这几日在闭关呢。”
她的眼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遗憾。
房内昏暗一片,广刹沉默下来。
“师姐,怎么了?”
广刹摇摇头。
阳春离去,不多时,湖泊上空的天幕被点亮,烟火在陆续绽放,下有赞歌齐唱,礼乐奏鸣,一时华彩缤纷,人声与烟火声交错不断,喧闹非凡。
屋中一片昏暗,隔绝了这些绚烂璀璨的光景。
广刹闭着眼睛,全然不受这动静干扰。
忽然。
咚咚—— 敲门声响起。
……
广刹的眼眸微微睁开,视线垂落在地面上,看着那射进窗内的忽明忽暗的光影,没有说话。
下一刻,飞星推门而入。
“真人不去赏烟火?”
他站在门边,没有靠近,声音平静,却更令广刹恼火。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冷声道:“没兴趣。”
飞星迈步走入屋中。
广刹闭上眼睛,剑识却落在他身上,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房门被打开,洒入屋中的光辉越来越多,将屋内照亮了大半,只剩广刹所在的那张床铺仍处于昏暗之中。
飞星仿佛没听见般,来到桌边,抽出椅子,坐了下来,自顾自说道:
“方才凌风告诉我一处地方颇为静谧,可观烟火,真人可否陪往一赏?”
……
广刹的剑很直。
直有很多种意思,可以是笔直、正直、直接。
在这里指的是最后那个意思。
她不喜欢拐弯抹角。
都说剑如其人,广刹的为人也确实很直接,向来有话直说,哪怕很难听,或者会令人尴尬。
可凡事总有例外。
玉霜在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后会主动思考,当思考明白的时候她便会坦然接受或拒绝。
广刹则不同。
在这方面,她在做出决断的前一步首先放弃了思考。
当然,这也与两人处境不同有关。
但不论如何,她确实选择了逃避。
飞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有人逃就得有人追。
所以他来了。
偌大的宅子里如今只剩下两人。
她逃不掉了。
……
湖泊西北,一棵巨榕盘根于连绵的山崖下方。
在面朝湖泊的方向,流淌着几方浅浅的水沼,当雨季来临时,这些水沼便会交融一处。
月光倾洒在树木与水沼间那片长满了玄莹草的草地上。
玄莹草是一种颇为奇特的花草,春夏之际时,它们看起来与寻常青草无异,直到深秋时节,当余草尽黄时,它们便愈发翠绿,草尖逐渐长出泛着月色荧光的菱形四角,不知是花是芽。水沼尽头,出现一对男女的身影。
飞星与广刹缓步踏空而来。
飞星神色平静,举止自然,广刹则低垂着脑袋,跟在他身侧后方。
“真人,到了。”
四下静谧一片,无数玄莹草迎风摇曳,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幽静雅致,着实是一番美景。
广刹俯下身来,伸手拂过裙边的玄莹草。
杨柳般的身姿矗立在芳草间,雾纱般的衣裳与其在夜风中一同飘扬。
飞星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她身上后,环顾四周道:
“没想到凌风还能寻到这种地方。”
广刹轻声道:“灵辰仙鹤极通人性,想来也知晓雅俗美丑。”
飞星躺在一处斜坡,远眺着远空中绽放的烟火。
广刹站在他斜后方几米外。
嘴上说着没兴趣,心里也确实没兴趣,但她还是跟他来了。
既然无法逃避,她便打算澄清一下两人间的“误会”。
可如今她迟迟没有开口。
过了些许时候,飞星先开口了。
“前些天盈瑶剑派的一位真人托阳春真人送了盒念君糕过来,我以为是真人相送,这才行了冒犯之举,望真人恕罪。”
请罪道歉?
不,这当然不是,或者说不止是。
以为是她相送,所以行了冒犯之举——这不就是在表明他当时以为二人两情相悦吗?
至少在广刹听来就是这个意思。
那日飞星的举动含情脉脉,此刻此刻仍令她记忆犹新。
纤薄的粉唇随眼眸一同微微颤动。
不过她不是很不确定,因为飞星偶尔会迟钝。
一个在情感表达上内敛、含蓄却又偶尔会迟钝的人的意思真的很难捉摸。
这样的人除了飞星外,她还认识一个。
飞星继续说道:
“前日我便很想来寻真人。”
他专门等了两日,供她冷静、思考以及决断。
两日?
两日怎么够?
她轻哼一声,语气冷淡,略带讽刺道:
“便如此急不可耐?”
尽管此刻她看似轻巧地讽刺着,但其内心并非游刃有余。
“确实短了些。”飞星点头道,“只是过几日便回灵宿了,我怕真人从此避着我,就再难与真人独处了。”
广刹顿时侧过身去,樱唇抿起,神情异样,没料到他竟忽然如此直白。
下一刻,一抹柔软的微凉覆盖住她的手掌。
飞星不知何时起身,来到到身边,将她的手牵住了。
眼眸微凝,广刹连忙将手抽回。
她的动作并未受到什么阻碍,飞星完全放任她收回手,只是当两人的手掌即将完全分离时,他轻轻捏住了她的小指指尖。
她的动作就此停下。
飞星看着眺望着远空,平静说道:
“听说当初那仙君离开时燃放的便是这般的烟火。”
广刹没有说话,因为他正试探着搭上了她的无名指。
最终,她没有反抗。
于是再几息后,他又搭上了她的中指。
十几息后,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微凉,她的则滚烫。
为什么自己这一次也让他牵着了?
是因为他的手掌很柔软,手感实在太好了?
如果—— 只是牵一牵手的话,倒也没什么……
她这般想着,望着一道道升空的烟火,只感到心绪正渐渐沉静下来。
不可思议。
这时,飞星转头看向了她。
她察觉到了,但没有转头,一双凤目直勾勾地望着远空,右手被飞星握着,左手握成拳,正捏着腰边的布料。
飞星看了她一会儿,回过头去,松开了手。
右手重获自由,但广刹的内心并未因此轻松下来。
“这是阳春真人改良过的,滋味没那般甜。”
下一刻,飞星取出一块念君糕,递到她面前,看着她平静道:
“我学着做了一下。”
在两人已经对念君糕的含义心知肚明的当下,他再次赠予了她。
广刹微微一愣,瞪大了眼睛与他对视着。
师姐们将道侣——将他托付给我。
我怎能趁虚而入……
我怎能监守自盗……
况且我与他相识只一年时光……
他年纪说不定比述白还小。
我怎能……
怎能——!
“真人是觉得对不起玉霜真人与丹枫真人吧?”飞星问道,“那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他的声音愈发轻柔道:
“我可在真人心中留有一地?”
些许烟火的余焰倒映在他瞳中,广刹见不到那些,却也听到了绽放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她的胸口,是怒放的心花。
她想说些什么,却只感到喉咙一紧,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飞星看着她神情的变化,嘴角扬起,微微一笑,轻声道:
“抱歉,总让真人煎熬,这一次便不让真人做抉择了。”
他说着,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广刹的脸颊。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广刹呼吸一滞,娇躯僵直着难以动弹。
他咬下一口念君糕,含在嘴里。
下一刻,一道阴影遮住了广刹的脸颊。
烟火之下,飞星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
第57章 这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青莲仙门一行人回到宗门复命后,那在妙洛面前现身的一行魔修的存在迅速传到了东皇仙门等大宗们的耳朵里。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自称无忧的女魔修。
紫发血瞳,面带魔纹。
当年魔尊无忧便是这般样貌。
莫非真是无忧转世,还转世成了女子?
慈缘庵主再度以棋盘观星,只见那黑白二子象征的命星晦暗不定,未能看出蛛丝马迹。
青尘从梅仙会归去后便闭关修行,前阵子突破至化神境后,像寻常一样在外游历——青风君照例派了两名神通境强者跟随着她,防止她胡作非为。
得知魔修现世的消息后,青尘以想去蓬莱仙岛一趟为由,忽然改变了行进路线,向着仙域“蓬莱”而去,目标自然是那些魔修第一次现身的地方。
明山剑派的守狱人如寻常那般巡视剑狱时,发现脱走了一名境界低微,样貌丑陋的年轻男子。
一位俊美的僧人从冬池山庄离开,像寻常一样游历到一座名叫金榕岛的零屿,遇到了一名被折磨得半死不活,逃回此地的散修。
僧人施行救治,恰逢明山剑派等宗门上岛搜寻,于是助其逃脱。
二人向南行了几日,遇到了一名头戴米白斗笠,身穿皂蓝衲袄,神情温良,自称水彡的男子。
渊海剑派也收到了青莲仙门的消息。
于是郑怀恩收到了渊海的剑令,将从一名从某个小宗门拐来的少年带了回去。
天霜教没有任何动静,南海冰山如过去百年般静如古墓。
其余几大宗门纷纷调查起那些魔修的踪迹与目的,这件事情并没有被大肆宣扬,也没有刻意隐瞒,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便会在逍遥海流传开来。
如今参与念君节的修仙者们还不知晓这件事。
……
阳春独自在一处树荫下观赏着烟火,忽然觉得有些无聊。
以往的自己只要能出来溜达,不论做什么都是有趣的,为什么现在会无聊呢?
她思索片刻,想明白了这份无聊源自于一丝孤单。
以前她只有被关着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孤单。
没想到如今在外面也会这样。
阳春歪头靠在树干上,几缕寒风吹过白嫩的脖颈。
天地间生出阵阵霹雳,朵朵金花随之绽放,一时星辰炫转,月影摇动。
不远处的法慧等盈瑶剑派门人在与别派的真人闲谈,正拿着冬池山庄的那些丑闻打趣着。
她靠着树,默默想着飞星没能看到这般好看烟火,有些可惜。
要是现在他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飞星看到了烟火。
但比起这些,显然还有更令他感兴趣的存在。
玄莹草从中央,两道身影交叠一片微亮的银白辉光之间。
飞星的右手搂住那水蛇般的蛮腰,左手轻放在如削的玉肩上。
透过丝滑的锦锻,指尖隐约能感受到衣裳下那柔嫩而紧致的肌肤触感。
不过,眼下他还接触了比之更为柔软的—— 舌尖卷着念君糕,舔开那两瓣水润的樱唇,突入贝齿之间。
广刹脑海中一片空白,喉头耸动,下意识将口中那块软糯的念君糕吞入腹中,连同着飞星舌尖的津液一起。
一股热血正裹着强烈的情感,从她的心头涌上大脑。
就在她即将发作之时,飞星先一步退后了,手掌也离开了广刹的身躯。
广刹瞪大了眼眸,看向飞星的目光颤动片刻后垂落在草丛间。
唇齿间残留着丝丝甜意,令人回味无穷。
但对她来说,这回味带来的不止有甜蜜,还能勾起各种丰富的情绪。
她声音微颤道:
“你……你……好大的胆子……”
飞星平静道:
“真人,我已经很克制了。”
“那你还想做什么?!”她的语气隐含着怒意。
飞星闻言眨了眨眼,轻声道:
“真人想知道?”
广刹身形一僵,咬着牙转过身去,抬头轻笼在嘴前。
我的初吻……
飞星眼底泛起一丝满意。
简单的行动也能说明很多事情。
广刹刻意掩盖住内心的惊羞,只刻意将一些愤怒表现出来,并且此刻也只是转身,没有离开。
飞星转头望着远空的烟火,听着她那急促的呼吸,用余光注意着她紧揪着衣裳的手指,明白她内心又在纠结。
几息后,待她的呼吸不再那般急促,飞星上前拉住她的手。
广刹肩臂一颤,将他的手甩开。
“飞星,我虽然只教你了一些剑术的皮毛,但也可算是你的师长!”
她严肃说道,不过声线较平时更高一些。
这是她刚刚意识到的一点。
“我很感激真人。”
飞星点头说道,来到她面前,俯下身来,与她对视着,再度伸手将她的手牵住。
她的手轻轻一甩,力道很小,所以这一次没能将他的手甩开。
飞星牵着她,缓缓离开玄莹草丛,轻声道:
“当初玉霜真人也教了我许多。”
师姐……
是啊,师姐教他的东西肯定比我还多,但他们还是……
两人来到不远处的斜坡上,飞星俯下身来,躺靠在斜坡上,广刹与他牵着手,于是也随之坐下。
她望着远空的烟火。
早听说念君节的烟火样式繁多,绚烂非常,此番一见确实不虚。
沉默几息后,她瞥了飞星一眼,却发现飞星闭上了眼睛。
“唉,险些睡着了。”
他睁开眼。
广刹说道:“要是觉得无趣就早点回去。”
飞星说道:“在真人身边很安心,这才……”
他坐起身来,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不过这两日一直在思虑真人之事,确实有些疲乏。”
广刹眼眸一动,问道:
“想什么?”
飞星说道:“我大概明白真人纠结之事。”
广刹闻言,低下头去,轻声道: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再三逼迫?”
飞星说道:“我不想做自欺欺人之事,我觉得真人应该也不想。”
广刹沉默下来。
“真人与我皆是修仙者,哪能变成凡俗间那些想不开的痴男怨女,这般太不好看,要做也该做神仙眷侣才是。”
神仙眷侣……
她自然也曾有过幻想这些的时光。
那时自己是怎么畅想自己未来的伴侣的来着?
好像是……温文尔雅,俊美不凡的翩翩公子?
很多女子都有过这样的畅想,但当她们日后回忆,只会觉得自己当时真是想得美。
广刹转头看向飞星,看着他那被月光照亮的侧颜。
结果比她想得还美。
“不过还有一点……”
飞星低着头说道:
“我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他撇头朝广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两人注视着彼此,影子并排印在斜坡上,被那挂在夜幕中的银轮拉得极长。
安宁之中,两人的后脑渐渐靠近。
广刹没有动,动的是飞星。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
她当然没有就此坦然接受,不过既然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再来一次的话……
“真人。”
飞星那清泉般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
“睁开眼。”
凤眼微睁,隐约泛起一层薄雾。
“看着我。”
两人的嘴唇随内心相印在一起。
飞星的舌尖锁定了她那柔软的香舌,径直与其交缠起来。
广刹心中仍携羞意,下意识地逃避着,又怎敌得过这般汹涌的进攻,短暂招架后便败下阵来,飞星抚着她的后颈,将软润的舌华卷到唇外,用自己的双唇抿住,缓缓吮吸起她的甜津。
他的吻并没有特别激烈,却也不是小心翼翼的,广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索求,饱含情欲的索求。
一抹热意涌上她的脖颈,两点红霞在双颊上染开,一直荡漾到耳根。
月光下,那两道影子正在逐渐缩短。
不知不觉间,飞星已将她压在身下,躺在斜坡上,不断发出嗞~啵~的亲吻声。
涌上头脑的热意还未散去,一抹新的热意便又生出,顺着小腹一直向下而去,直抵足尖。
娇躯微微一颤,她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心中一紧,清醒了几分,顿时更加羞臊,便要与他分开。
这时,飞星的一只手从她裙下钻入,滑过那紧致滑嫩的大腿,落在其腿根之间那片温热、潮湿的隐蔽之处,修长的中指便抚上纤薄的亵裤,在那颗微硬的小凸起上轻轻一滑。
“嗯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