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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昏暗的洞穴之中。
飞星眉眼见闪过犹豫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未等他开口,广刹忽然起身。
她下了石床,转身走向洞穴更深处,身形很快完全没入黑暗。
一道缥缈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我近日要闭关突破,你少外出。”
她当然不是要飞星帮她护法,是怕飞星出了事情自己救援不到。
“好。”
飞星点点头,目光落在掌心的梳子上。
算了,下次再说吧。
他将梳子收入储物空间,闭眼修行。
次日清晨。
他走出洞穴,伸手一挥,十余柄暗紫剑影飞向远处的峰顶。
那峰崖上有一窝鹰巢,几头不久前刚破壳的雏鹰正在巢中安睡。
轻微的晃动使得它们以为是母亲携食归来,纷纷睁开眼,然而眼前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生灵。
他没有钩状的尖喙,没有雪白的颈羽,眼瞳倒是像母亲一样大而明亮。
香暗生光诀切下几块巨岩,被仙气托着带回来,飞星看着眼前这窝惊慌嗷叫的雏鹰,眨眨眼,又用仙气送了回去。
他想起泗风子休息时立在门前的碑石,学着那样在岩石上刻下“暂不见客”四个大字,而后满意地点点头,回到洞穴中,小心地将巨石掩在洞口,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多时,远峰的雌鹰携着血肉模糊的野兔归来,站在巢前摇头晃脑,总觉得自己家似乎矮了一截,连采光都受影响了。
……
七月。
伏尽碧转黄,云薄风未凉。
老农急收麦,新贵缓戏娼。
某座仙岛上,数场骤雨带来几丝清凉,新蝉方诞,石蒜初开。
这仙岛极小,大约只有两三亩,岛上生活着一名据说容貌颇佳的男性散修。
此刻,那散修正伏跪在一名妖艳女子面前,神色紧张,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女子身后站着几名俊美青年。
这散修的容貌也算俊秀,但与他们相比,就相形见绌了。
“唉——”
女子轻轻一叹,伸手摘下一朵石蒜。
“花不错。”
她张口说道,将石蒜插在鬓上。
“但人不行啊。”
一名身着雪白锦绣衣裳,剑眉星目,红唇齿白的美男子恭声笑道:
“真人,我早说了,散修能有什么见识?这不又白来了。”
“唉——我这不是怕万一吗?”
巧莲面露愁容,缓步来到他身旁。
他见状自觉地张开双臂,巧莲靠在他的怀里,伸出手指,在他的胸口打转,低头看向地上的散修娇声道:
“你害我白跑一趟,该如何是好啊?”
散修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自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与世无争地修行,招谁惹谁了?
“真人,我这……呃……”
情急之下,他想起去年与友人闲聊时谈到的话题,连忙说道:
“真、真人可是要寻容貌世间罕有的男子?!”
巧莲说道:“对啊,你若是知道哪有这般人,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我曾听说,在金榕岛上有一名容貌举世罕见的男子!”
“哦?”巧莲闻言瞪大了眼睛。
怀抱她的美男子柔声道:
“真人,这散修之言怎可轻信,若是谎言又该如何?”
那散修连忙说道:“老实与真人说,我确实不曾见过那人,但绝不敢欺骗人!”
“果真!”
“真人天威,我怎敢欺骗?!”
巧莲闻言自然欣喜,一双狐媚双眸中迸发出风情四溢的淫光。
“那金榕岛在何处?”
“在东北一千——!”他想了想,伸手指了个精准的方向,“以此向前约一千五百里便是,乃是一座零屿,极易打听!”
巧莲获此佳讯,心情极好,离开美男怀抱,向散修所指的方向眺望着。
她一离开,那美男子怅然若失,随即暗暗狠厉地瞪向地上的散修。
巧莲之前最钟意的乃是一名宛若女子秀丽的美少年。
他通过暗算、设陷等方式,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得到巧莲的芳心,成了这段时日最受巧莲喜欢的男子。
若这散修所言为真,那当巧莲见到那人之时,便是自己失宠之日了!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眼下显然无法阻止巧莲去寻那人……
巧莲回头问道:
“那人姓甚名谁?”
“是叫……”
散修仔细回想了一番,笃定道:
“他名叫李乐!传言皆称其容貌空前绝后,乃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男子!”
“好!若你所言不假,届时我自会派人赏赐与你。”
她说完,便乘仙器飞去,跟随她的那些男子各乘仙器、仙剑、灵兽等跟上。
“多谢真人!多谢真人!”
散修朝他们的背影连声叩首,待他们飞远后才起身,欣喜地畅想着自己会获得冬池山庄的什么奖励。
……
逍遥海上九块大仙域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凡俗之人难以想象的大小事件。
比如在东海海渊所在的大仙域「地渊」中举行的离尘宴上,一名身背大剑的散发健壮蒙面青年当着各大宗门的面,掳走几名因资质颇佳而被他们看中的年轻修仙者。
又比如那位青莲仙门的年轻仙子从蓬莱仙岛、灵宿剑派、冬池山庄等宗门所在的大仙域「蓬莱」离开后,向北去往了「镜山泽」——那里的宗门极好斗狠,常年彼此征伐,哪怕东皇仙门也无法全部调停。听闻她一路上又救人无数,之后还要去被最北部人迹罕至的大仙域「大荒」。
但哪怕是群龙下凡或是大乘飞升,飞星也会不理会。
因为这些与他都没有关系,他不关心。
自广刹闭关之后,飞星没有再走出洞穴半步。
他的仙识弥散在紫薇山上下,时刻注意着不让任何动静影响到广刹。
就在他守着广刹闭关破境的这段时间里,金榕岛上来了一些人。
有白火教的观火真人、冻火真人,流云宗的缓德真人,明山剑派的来思长老,龙驹仙门的狂如长老、鹤当仙宗的假翡真人以及赤崖金门的樊光长老。
金榕岛上的散修面对这些真人驾临,自然惶恐。
要知道他们在附近仙域可谓威名赫赫,除了白火教那两位真人稍弱,只有金丹境后期,其余个个都达到了元婴境初期!
这些大能皆是各门各派中地位崇高的存在,此番乃是代表宗门前来共商大事的。
林间,泗风子抱着张竹椅坐在树下。
林外,他的庭院已被那些宗门强者占去用作商议。
一旁几名散修神色忿忿。
岛上许多散修平日里都向泗风子打听消息,自然对他颇为尊重,遇到这种事情难免替他不平。
泗风子呵呵一笑,说道:
“老朽都不在意,你们在意什么?”
几人互视一眼,长叹一口气,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他们倒也不陌生了。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莫非又有什么仙府之类的要问世?”
“泗风翁觉得呢?”
“老朽可猜不到。”泗风子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几名散修闻言,七嘴八舌地猜了起来。
哗—— 有什么东西盖在了他的头上。
泗风子睁开眼睛,伸手取下。
是片叶子,乍一看仍然翠绿,但摸起来却粗糙干燥,可见内里已经枯死了。
他抬起头来。
阳光穿过散碎的枝叶,落在他身上。
望着缓缓飘下的稀疏落叶,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
点点尘埃从简朴的门框上飘落。
屋中,各门各派的真人分坐各处,皆沉默不语。
赤崖金门的那位出了名的好色的樊光长老揉了揉发红的鼻头。
近些年来,总有散修给他送来些美貌女子。
他自然是不收。
明明自己只是跟所有男人一样喜爱观赏美人,也不知道是谁在造谣,把自己说成是个祸害女子的淫贼。
一道身影踏入门中,躬身行礼。
“在下吕易,见过诸位真人。”
几人仍然沉默不语,只是这份沉默并非是凝重的沉默,而是一个个都像没看到他似的。
吕易神色不变又问道:
“不知诸位真人寻在下前来有何事吩咐?”
仍是沉默。
樊光看不下去了。
明明是他们把人家喊道这里来,现在一个个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他开口说道: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就开门见山了,你别介意。”
“真人请讲。”
“前些日子,岛上是不是来了个不知底细的真人?”
吕易沉默片刻,低声道:
“这……在下不甚清楚啊。”
“别装蒜。”
一名赤发虎须的男子说道。
他便是龙驹仙门的狂如长老。
只见他沉声道:
“听说是个戴帷帽的女子,你应该有印象吧,嗯?”
他说着一双圆滚凶眸死死盯着吕易,十分骇人,令他脊背上的汗毛不禁竖起。
一名黄皮尖脸,身材瘦削的男子笑道:
“听说她可是把明山剑派横石真人的本命仙剑都给折断了,啧啧啧,好大的脾气哟。”
他乃是鹤当仙宗的假翡真人,他一脸戏谑,丢的是别家的面子,自然被他当成乐子。
明山剑派的来思长老闻言面色一沉,木讷的脸上闪过一片怒意。
此番就是因为横石的仙剑被折,逃回宗门告状,才让他们知道了金榕岛上来了个出手不留情面的狠角色。
这才联系其他宗门一同商讨。
对他们这些宗门来说,金榕岛便是养鱼的池塘。
散修是游鱼,他们则是钓者。
可如今池塘里来了头鲨鱼,还让他们如何安心钓鱼呢?
这不,横石便被咬了一口,鱼竿都被咬断了。
来思长老说道:
“听说你跟那位真人认识?”
吕易说道:
“这真是另在下摸不着头脑了,不知真人是何处听来的风言风语?”
“好,便让你见见是何人说的风言风语。”
狂如长老朗声道:
“进来。”
吕易闻言转头看去,随后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名长发高卷,浓妆艳抹的女子走入门内。
“映凌见过诸位真人。”
……
第十五章
六月月末的时候,忍冬花谢了。
映凌将她与短珂锁在房里,终日寸步不离。
短珂苏醒后四肢皆无知觉,一开始还会说些笑话给映凌听,想让她不要悲伤。
渐渐的,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有一次映凌有事出门离开,回来时发现他挣扎地爬到河边,连忙将其拉住。
“我只是想喝点水而已。”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但映凌不信,因为最近一个月来,他整日一直望着窗外,望着那条湍流不息的河。
萃琳也是一直愁眉不展。
她这段时间不停往紫薇山跑,然而洞口那刻着四个大字的石块一直不曾挪去。
相思一缠身,似病难寻根。她的神色都因此憔悴了许多。
飞星没有再来过这里,管亮之后想巴结他也巴结不到,于是又去为别的宗门采集海底剑石,此刻正因被罡气伤及肺腑躺在另一个房间里。
德慈在知晓青莲仙门的那位仙子去往镜山泽后,又去寻了别的办法,东奔西走后始终无果,还被骗走了两颗珍藏的黄品甲阶丹药。
吕易很无力,进而觉得自己很无能。
就在这时,散修们找上了他。
不是几个,是一大群。
明山剑派与白火教、流云宗等附近的其余门派平时互相竞争,但面对金榕岛、仙府出世等等共同利益的问题时便会勉强团结。
像他们一样,金榕岛上的散修虽然平时斗争,但也会为了同一个目标暂时握手言和。
一些具有一定话语权的散修们聚集到一处幽静的山脚,商议了一些事情。
岛上的仙石等资源的分配,为各个宗门的效力的人员数量以及收益等等——这些全都不是此次议事的重点。
他们找上了吕易,一反常态地亲切询问了他的近况,甚至关心起他的同伴们,尽管他们把短珂、萃琳等人的名字都叫错了。
吕易疑惑不解,直到他们问起他与紫薇山那位真人的关系时,他才反应过来。
散修们阐明了来意——他们打算拿那位紫薇山的真人当靠山。
吕易很认真地与他们讲道理,告诉他们那位真人绝不会同意。
他与他们争辩许久,仍是各自说服不了。
“那位真人怎可能同意,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我等一群散修的供奉?为了这点东西与几个宗门作对吗?岂不是痴人说梦?”
“并不需要她的同意,甚至不需要让她知道……不,应该说不能让她知道。”这时,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随着这熟悉的声音落下,一名身穿漆黑衣衫的散修来到吕易面前。
一条空荡荡的袖子随风飘动。
“合晦?”
“是我。”
此人正是前段时间去威逼李乐的那个领头的散修合晦。
他与吕易不仅认识,甚至曾经是同伴。
当年合晦被斩断一臂,逐出宗门,流落至金榕岛时,便是吕易一直在帮助他。
可吕易讲究互帮互助,合晦则秉持弱肉强食,随着时光流逝,两人渐行渐远,直至后来发展到水火不容的程度。
吕易眯了眯眼睛。
合晦平静说道:“此番正是我的主意,你有不懂的,我可以给你解释。”
吕易强压住怒火,沉声道:“那你说说,不能让那位真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合晦说道:“意思就是狐假虎威。”
“为何,以及有何用处?”
“如你所说,那位真人一人无法与诸多门派抗衡,她自己也必然知晓,如此定不会做我等靠山,所以,不能让她知道。而狐假虎威让那些宗门以为我们有她撑腰,并非是为了不受压迫,而是令我们有底气多争取些利益。”
“他们既不会忌惮区区一名真人,那又为何愿意让渡利益?”
“因为没人愿意作出头鸟,若率先出手与那位真人打斗,岂不是为其他宗门做嫁衣?”
吕易冷笑道:“哼,那只是你的臆想!难道他们这点小小的牺牲都不愿吗?不,这甚至都能称为牺牲,对他们来说这只是维护宗门的脸面而已!”
合晦摇头叹息道:“吕易啊吕易,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吕易怒道:“你以为所以人都与你这般斤斤计较吗?!”
合晦沉默片刻,轻声道:
“在过去的岁月里,你从未问过我是如何犯了门规的,我很感谢你。”
吕易闻言眼眸微变,没有说话。
合晦继续说道:“我现在来告诉你。”
他的目光落在远空中,眼前浮现出遥远的痛苦记忆,然而神色却一片淡漠道:
“那日我和师兄弟正在猎杀一群肆意杀生的妖兽,结果附近其他几个宗门的弟子也在。有一宗门的弟子被妖兽所伤,危在旦夕,我为了救他们,未去帮助师兄弟第一时间杀死那妖兽头领,因此令其内丹遭别的宗门夺去。然后……我就成这样了。”
吕易神色一凝。
“你猜那内丹是何品质?地品?玄品?呵呵——”
合晦笑了起来。
这是吕易隔了不知道多少年再次看到他的笑容,但与那时的笑容不同,此刻他的笑容无比渗人。
“连当初只是生灵境的我们都能杀死……那只是颗黄品甲阶的丹药!因为一颗黄品丹药长老勃然大怒,说我伤及宗门利益,不顾师兄弟安危,于是废我剑丸,断我右臂!”
合晦的眼中涌现出几丝癫狂,持续一息后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他的神色与声音又只剩冷漠,“我了解他们,他们是不愿意做一点牺牲的。当然前提是只让渡一点利益,少到让他们觉得这只是施舍的程度。然而每家宗门皆让渡一点,加起来便能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三分!这个道理你总能明白吧?”
吕易沉默许久,回头看向跟着自己一起来的管亮、德慈等人。
他们目光皆明亮无比,眼里流露着期待,当吕易看向他们时又低下头去。
吕易最终也没有同意。
但他也没有反对,连自己的同伴都同意了,他知道再反对也没有意义,于是沉默。
默,便是认。
他当晚在庭中取出一个酒壶。
自从成了小团队里的主心骨后,他便想着自己要时刻保持着清醒,而饮酒若总用仙气逼除,与饮水无异,便没了意思,不如不喝。
他盯着酒壶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收了起来,转头看向紫薇山的方向,决定今后便不参与这些事了,把决定权交给了管亮。
可此时此刻,映凌的出现又将他拉了进来。
吕易神色呆滞,不知道映凌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已经把你们这些东西的主意告诉我们了。”假翡尖声讥笑道,“还想瞒天过海呢?自作聪明!”
虽然吕易也不同意岛上散修的意思,但将这事告诉这些压迫他们的真人是什么意思呢?
他茫然地看着她,声音里满是不解问道:
“为什么?”
映凌面无表情道:“因为只有真人们才能治好短珂。”
“你难道忘了短珂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
“那你们有办法吗?!”
映凌低着头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们能治好他吗!?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变成这样的!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天天看着那条河,因为他——”
“聒噪!”
白火教的冻火真人神色不悦地冷声说道,房内的温度顿时一降。
映凌咬着牙,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两道饱含复杂情绪的清泪从眼眶中滑落。
吕易张着嘴,下颌微微颤着。
樊光揉了揉发红的鼻头,说道:
“给你几天时间,想个法子,去将那位真人请到这里来,但别说我们在这。这是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事情若成了,不仅不会责罚,还会有赏赐。你们同伴的伤我们也能治。”
“但要是办砸了!哼哼——”狂如呲了呲牙,露出如恶蛟猛虎般的狰狞表情。
吕易闻言瞳孔一缩,他又怎会想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将其带到这里来,还不说他们在这儿,这不是摆明了设陷阱吗?!
连同广刹伪造的背景——从镜山泽而来的消息他们此刻也已从映凌处得知。
据他们推测,镜山泽极为凶险,跨越数万里来到蓬莱且只有两个人,还遮住脸面不让他人知晓,势必是无依无靠,从镜山泽逃难至此!
他们这般想着,所以决定动手。
可听说那人腰间持剑,估计是名剑修。
仙修道修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明剑修,一名实力不明的剑修。
那万一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怎么办?
吕易此刻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头发紧,声音沙哑地沉声道:
“诸位真人实力超绝,何必多此一举。”
几人沉默不言,最后流云宗的缓德真人冷声道:
“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果然,与合晦说的一样,他们是一点险也不愿冒,生怕被别人占了便宜。
吕易低着头,内心正在动摇。
明山剑派的来思长老淡漠道:
“你若不愿做,也行,我们自可以去寻别人,只不过此事完了之后,你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你自己选吧。”
映凌凄声道:“吕易大哥,哪怕是为了短珂……我求求你,我求你了!”
她说着便俯身伏拜下来。
吕易不知该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他闭上眼睛,无声惨笑。
一方是他的同伴以及岛上的散修,一方是曾经救助过萃琳与短珂的广刹真人与飞星。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眼下为了保全前者,便需要他将后者推入火坑。
吕易深吸一口气后,嘶哑地说道:
“好。”
这一个字仿佛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心中某些坚持的东西也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那我们便在此静候佳音了,给你五天时间,你……”
吕易没有听清他们之后说了什么,失魂落魄地缓缓走出了房屋。
这天夜里,他在庭中对着明月不停在问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他拿出酒壶,一口接一口地痛饮着。
他不想那么清醒了。
……
第十六章
傍晚时萃琳又来了一趟紫薇山,巨石依旧掩在洞口。
远峰的那头雌鹰经常盯着这里看。
它总觉得洞穴门口这石头的模样有点眼熟。
夜晚,一道仙气从紫薇山下震荡开来。
飞星睁开眼,起身将门口的巨石移开,而后转身行礼。
“恭喜真人破境。”
广刹突破至元婴境中期了。
娉婷姿仪临银光,雪纱携香迎清霜。
她从洞穴深处走了出来,与之前相比,眉宇间又产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这当然不是因为境界突破。
她侧目瞥了飞星一眼。
之前她让飞星不要常外出,于是飞星这些天来真的寸步不离。
飞星抬起头来时,她已移开目光回到了石床上。
片刻后,广刹看向飞星,问道:
“何事?”
他不时看向自己,俨然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
飞星犹豫片刻,伸出手来。
一片梳子静静躺在他的掌中,薄如蒲叶。
“这是我前些日与萃琳姑娘游赏时所见,我看它质地纯净,淡雅含香,便买下了……”
他轻声说道,微低着头,不停眨眼,似乎有些紧张。
广刹面无表情道:
“送我?”
“呃……”
飞星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紧张渐渐散去,而后平静点头。
山外远处传来微弱的嘈杂,而洞内却一片静谧无声, 广刹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后轻声道:
“拿来吧。”
一把梳子而已,自己帮他这么多,玄品丹药都给了好几颗,收这点薄礼也不算什么。
飞星上前几步,伸手向前。
广刹也伸出手。
他将梳子放到她的手中。
不知是不是静坐的时间太长了,飞星手掌的温度宛如洞穴外的轻风,携着一股秋初的微凉。
与冷厉的性情截然相反,广刹的手掌柔软而温暖,宛如一抹夏末的余热。
他们的指尖落在彼此的掌心上。
一触即分。
广刹接过梳子,衣袖轻挥,似乎是将之收入进了储物空间,而后便又闭上了眼睛。
飞星退后几步,唇角微扬,而后转身走向洞口。
广刹瞥了他一眼,手掌探出衣袖,悄悄将梳子放到眼前打量起来。
半月状的木梳通体透白,不雕美纹,不绘彩画,如弦月冷玉,似水净纯。
飞星立在宽阔的洞口边上,抬手拂过鬓角的发丝,从指尖嗅到一抹淡淡馨香。
“嗯?”
他的目光被山外的动静吸引。
广刹随之看去,落在远处两里外的山腰上。
点点光芒从一片片林中、涧旁亮起。
她定睛一看,那些枝头上正挂着一盏盏灯笼。
修仙者们大多不关注凡俗的节日,许多真人一次闭关可能是三五日,也可能是三五个月,部分人连年月都已忘却得差不多,更不会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
在这方面广刹还好一些。
她还算年轻,虽也不在意节日,但总还是知道的。
皎洁荧月照莲灯,斑斓喜鹊绣锦纹。
四水鸳鸯同交颈,五色彩丝共穿针。
她看着那些灯笼,想着今日好像是……
七月……七月初七。
七夕。
大陆上各个国家的散乱如沙,节日习俗自然不同,但总有些共通的地方。
比如彩线穿针,以乞智巧。
比如织绣喜鹊,以求吉祥。
再比如—— 广刹看着手中的木梳,又看向飞星的背影,神色渐异,凤眼微凝。
方才她并没有觉得梳子这件礼物有什么特殊之处,直到她意识到今日是什么日子。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
七夕赠梳,便是定情。
她喉头一动,呼吸一滞。
这、这登徒子!明明有两位师姐了,竟然还想着——!
不……他应该不知道吧?
他知道吗?
不知道吧?
对啊,他不可能……
可是—— 为什么偏偏选今天呢!
他到底——!
平静的心湖泛起阵阵波澜,她双唇一颤,只将梳子放在床边,瞥了一眼后又刻意推开了些许,还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
仿佛与它保持距离了,便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少顷,飞星从洞口回来,盘腿坐下。
广刹下意识伸手将梳子收回。
不一会儿,她又冷声道:
“你总是看我做甚么!”
飞星眨眨眼,有些无辜。
明明是他感觉到广刹的视线,每每睁眼都看她正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自己,这才看向她。
飞星不禁想着,是我送的礼物太廉价了吗?
时光渐流,洞外的嘈杂渐渐消失。
他的意识沉入了识海。
醉仙情花飘浮在宁静的仙河上方却没有释放出花雾。
从仙河中扬起数道浓稠的仙气,如浮桥般架起,不断流向情花,在花蕊中央上方形成一颗球状之物。
这个情况自他突破至生灵境后期时便出现了。
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结金丹的过程。
只是那仙丹又大又空,看起来距离结成金丹还有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那远离仙河的魔气一直蠢蠢欲动。
飞星感觉得到,那些魔气似乎也想成为凝聚金丹的一份子。
那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得不到飞星的允许,那些魔气也只得乖乖留在原地,时不时扭动几下让他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仿佛是在向他摇尾乞怜。
一旁,广刹欲静心修行,然而内心始终难以安定。
她不时瞥向飞星,想着自己收下梳子,万一令他误会了怎么办?
他今夜会不会—— 不,他敢!
可她越想越难安,呼吸渐促后将灵蛇剑放在手边。
明明只要问一下便能知道了,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不想知道答案。
总之对她来说,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
飞星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忐忑,心平气和地安然修行着。
……
两日后的一个午后。
萃琳又来到了紫薇山。
时隔数日又能得见飞星,她自然欣喜无比。
但这一次,她并不是为飞星而来的。
她在洞口认真行礼,请广刹前去商量要事。
“要事?”飞星问道。
“是吕易大哥说的,我也不太清楚。”
此刻飞星并没有戴帷帽,萃琳正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想着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脸都是那般醉人,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
“哦。”
飞星点点头,却有些担心广刹可能不会理会他们这所谓的要事。
然而—— 只见广刹下了石床,走出了洞穴。
令人惊讶的是,此刻她并没有戴帷帽。
萃琳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随之一愣。
若非有飞星的容颜在前,此刻萃琳已经将她当作仙子下凡了。
广刹瞥了她一眼。
清冷的眼神使萃琳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后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飞星说道:“姊姊,那我随你一起去吧。”
萃琳闻言神色欣喜,这一路上要是有飞星相伴那她求之不得。
可广刹却一口回绝了。
“你留在此处修行。”
她取出帷帽戴上,对萃琳轻声说道:
“带路吧。”
“噢!”
萃琳也不敢说什么,赶忙上前引路。
之前下了阵雨,山路仍显泥泞,虽然对修仙者的行走没有影响,但脚下的触感总是令人不适。
因为爱美的天性,萃琳特意选了一条稍远但相对干净的路。
广刹并没有在空中飘着,而是很有耐心地跟在她身后。
在这种环境下行走,她那一身白衣照样不染纤尘,哪怕脚底也不沾泥泞,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真人真是美若天仙啊……”
萃琳说道,她并非是在拍广刹的马屁,而是真的忍不住夸赞。
反倒是阳春真人差了些……不过也只是与他们两人相比。
广刹轻嗯一声,并无更多反应。
萃琳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问道:
“真人与飞星公子是同母所生吗?”
因为总觉得卫莞真人与飞星公子不太像,她这才有此问。
广刹没有回答,而是停下了脚步。
萃琳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僭越了,连忙回头请罪道:
“真人恕罪,我一时糊涂,这才胡言乱语了!”
但广刹并没有发怒。
只见她摘下帷帽,抬起手来,拿着把梳子在鬓角拂过,而后又戴上了帷帽。
她这举动很刻意,但伴随接下来的话语,便让萃琳明白了。
“我与他异父异母,只是关系相近,才称姐弟。”
那白色的木梳令萃琳很眼熟。
那曾是她心心念念希望得到的东西。
“真人,那是……?”
“是他昨日送我的,怎么了?”
昨日,便是七夕。
“噢……”
双唇微张,萃琳眼眸一凝,沉默片刻后低下头来。
轻风拂过。
明明只是初秋,为何这般寒冷?
“没什么……”
她继续在前方带路,速度比方才更快了,却没了之前的轻盈感,反而显得极为沉重。
广刹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心中告诉自己,自己是为了二位师姐才这样做的。
……
远处的山峰上,一串串状如爆竹的紫色花朵在立秋后盛开。
深紫花穗包裹着金黄花粉,吸引着来往的蜂蝶。
在两人走后过了些许时间,飞星将目光从远处山上的紫穗槐上收回,便要回到洞穴中去。
忽然,他感知到了一道微弱的仙气,于是转头看去。
只见一道形似枯藤老树,容若猪猿野人的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焦急喊道:
“飞星道友——”
……
(有人可能会疑惑为什么情花从始至终都对萃琳没反应呢,这个很简单,因为飞星对她没感觉。)
第17章
前些日,李乐在海下挖到一块拳头大小的仙石。
这一幕恰好被同行瞧见了。
那散修之前还在李乐挖到仙石的位置挖过,无所获,见李乐一来就得以收获,觉得这算是得了他的便宜,偷了他的成果。
恶向胆边生,他刻意引来一头海兽,想趁乱抢走那块仙石。
李乐遭到海兽攻击,抓着仙石逃向水面不及,腹部仍被海兽的尾鳍击中,好在落到了海岸上。
散修对李乐的幸运颇为懊恼,然而他本以为自己只引来了一头,结果其实引来了一群。
其结局自不必赘述。
李乐忍着体内伤势走了一段距离后,海兽的妖气实在难以压制,于是昏了过去。
当他迷迷糊糊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灌木丛中,身上盖着堆泥土,上头还有棵苍郁断树压着。
他的衣服似乎是被锋利的爪子抓破了,肌肤倒是无损,不远处有头被撕成两半的巨鹰,树下还有只胸口被树枝扎穿了的熊罴。
他来不及思考自己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远处便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他听得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是欺负过他的合晦……
另一个声音他也有印象,是与管亮医士经常在一起的那个……叫……吕易!
但他当时只觉得头痛难忍,强忍着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后又昏了过去。
再次苏醒时便是今日。
他从土里爬出来的时候更加不成人样,把遇着的散修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哪个天杀的道修在操控人傀道尸玩。
要不是李乐会讲人话,可能已经被他们斩了……好吧,其实哪怕他会讲人话,那些散修也差点对他动手。
从遭遇到的人所辱骂自己的言语中,李乐拼凑出了一件事情——两日前那些宗门的真人长老来到岛上,还霸占了泗风子的宅子,不过一直没什么动静,不知道他们在准备什么。
结合合晦与吕易说的那些与紫薇山真人相关的事情,李乐虽然想不明白具体会发生什么,但觉得有必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对待自己很友善的飞星道友。
于是他跑到了紫薇山。
那时因为广刹已经出关,飞星没再用仙识监视附近情况,加上李乐实在弱小,体内仙气含量不比六识境修仙者多多少,所以飞星没有感知到他。
他上山找了一圈,最后还是把打盹的凌风吓醒后,它给指了路,他才回到山下在洞穴口找到了飞星。
飞星戴着帷帽,想念完了玉霜与丹枫,正准备回到洞穴,忽然从几十米外感知到了一股正在接近的微弱气息。
他一眼就认出了李乐,见到其狼狈模样后赶忙上前查看,却惊讶地发现其身上的伤势似乎都愈合得差不多了。
李乐没有因为这几日的霉运向他诉苦,而是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飞星听了后,思考着散修们既然要隐瞒,为何方才萃琳还说吕易要请真人去议事呢?
他们与附近那些宗门的真人谈判不顺利吗?
“多谢李兄相告。”他对李乐说道,然后抬起了头。
一道白羽从李乐的眼前闪过,那头给他指路的仙鹤落下。
凌风心有灵犀地来到飞星面前。
过往岁月中,他人对自己的称呼都是些鄙蔑绰号,生平头一回听到有人称自己李兄,李乐十分感动,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有做错,当飞星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件崭新的白衣给他时,他便更加确信。
“李兄请且歇息,待我回来另有答谢。”
飞星说完,乘上凌风,飞至高空,高调地在附近的山间盘旋。
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但因为离得太远,认不出那骑在仙鹤上的人是谁。
少许有见识的,也只是认出了那是青莲仙门豢养的灵辰仙鹤,觉得肯定是位厉害人物。
很快,飞星的高调便达到了他的目的。
一道身影从山下钻出,飞至空中,来到他身旁。
除了那些门派的真人,岛上便只有三人能飞。
“怎么啦怎么啦?!”阳春见他这阵仗,觉得肯定有事情发生了,顿时兴奋起来。飞星将事情概括了一下,告诉了阳春。
她知晓后,脸上的轻松与兴奋迅速消失。
飞星还是头一回见到她严肃的模样。
阳春问道:“你怎么想?”
飞星说道:“且不谈那个合晦,萃琳与吕易我有所了解,他们都算好人。倘若是有什么瞒着他们,应该也有他们的苦衷……”
飞星觉得,若是正人君子,大约应该多多体谅,能帮则帮。
这件事情的中心如果是他,他是愿意赌一赌吕易他们的仁义礼信的。不过—— 飞星的眼眸微沉道:
“但那些门派的真人长老都在岛上……若是他们还有什么瞒着我们,那真人恐怕会有危险。”
这件事是发生在广刹身上的。
所以他不愿赌了。
阳春点点头道:“那就简单了。玉霜师姐她们脾气好,可能不会跟你说这个——”她神色认真,就连以前为了显自己年轻而对她们的称呼也从“师叔”改回了“师姐”。
“上至渊海剑派,下至寻常散修,我们剑修呢,一般是不喜欢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一柄剑出现在她手中。
古朴的黑木剑鞘上雕刻着金色的云松,给人以沉稳内敛的藏锋之感,寄托着流汐对她的期望。
“师傅总让我藏锋,但我觉得有剑便要出,藏来藏去有什么意思?不过师傅也对我说过……”
一张秀丽的小脸上,两颗圆滚滚的眼珠里流淌着剑意。
她正色道:
“若有人拔刀相向,便以剑还之。”
……
泗风子的庭院前方有一片竹林。
这些竹子自然都是泗风子种的。
每年夏季,他都会砍下一些,或做成椅,或做成架。
一旦到了秋天,竹子笋芽分化,便需要好好养护,如此来年才会生长得更旺盛。如今方值初秋,吕易正在林中帮忙。
他帮泗风子一起给竹子浇水、施肥,小心地修建残枝弱叶。
每年他都会来做这些事情,很久以前还会拉着同伴们一起做。
那时他们还不认识管亮。
短珂还活蹦乱跳的,全然不顾他人,总是惹出些事情来,好几次都把映凌急哭了。
合晦虽然觉得这没什么意义,但还是沉默且尽心地跟他一起做着。
萃琳年纪还小,自她父母去世后,泗风子便常帮吕易照料她,那时她总是趴在泗风子的背上,不时揪他几根胡子。
德慈倒是一如既往地傻。
“累了就歇会儿吧。”泗风子来到他身边轻声道。
“泗风翁说笑了,这点小事怎么会累呢……”吕易说着,想要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你累了。”泗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竹叶萧萧落下,有的仍然翠绿,有的已经见黄。
吕易的肩膀随之落下。
他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定不怎么好看。
他张了张嘴,闭上眼睛,弓着身子,健壮宽阔的身姿渐渐佝偻起来。他轻声道:“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林外。
吕易转头看去。
萃琳带着那位戴着帷帽的真人来了。
吕易沉默片刻。
“我还不能累……”
他低声说着,重新直起腰身,走出竹林,向那位真人躬身行礼。
他没有注意到萃琳的神色黯淡,只是让她回去照看短珂。
看着这一幕,泗风子垂下眼眸,长长叹息一声。
“真人请随我来。”
吕易对广刹恭敬说道,便要走进那座庭院。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一声鹤唳。
自己不是让他留在洞穴中吗?
广刹不知飞星是来做什么,但她注意到了吕易的神情微微一变。
飞星跃下,并没有看向广刹,而是朝吕易拱了拱手。
三人沉默不语。
吕易的鬓角渗出些许汗珠。
泗风子的眉头皱得更深。
萃琳神情愈加愁苦,还在想飞星公子就这么不愿跟卫莞真人分开吗?广刹缓缓转头看向四周。
她的目光落在竹林间,在泗风子的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不远处的溪水旁,落在水对岸的小山上,转了一圈后,最后落在在那间屋子上。
屋前阶上长苔,苔上屐痕无数。
但最近几日的,似乎有些浅。
一道仙识霸道地冲了进去—— 吕易的半张脸变成了白色。
几道气息冲天而起,简朴的屋子哪经得起这般动静,顿时化作无数碎片,散落在庭院中。
七位真人立于空中,各处一方,冷冷俯视着地上的广刹。
广刹挥出一道仙气,包裹着飞星将其送往了远处的山峰。
随后她的身躯缓缓向空中飘去,来到与他们处于同一水平线的位置。
金榕岛上的散修们大多都没见过这阵仗,周边的散修看到之后立马远远退开。
合晦正在一处平原上用左手持剑练习,感知到动静后,望向远方空中的八道身影,神色猛然一变。
怎么会这样?!这跟计划—— 萃琳愣愣地望着上空,而后又愣愣地看着吕易。
吕易低着头,不敢面对她的视线。
一双大手将两人拉入竹林中。
泗风子把他们护在身后,手中出现一柄拂尘。
三千尘丝微微颤着,与他的白发几乎融为一体。
飞星没有挣扎,就这么来到了千米之外的山峰顶上。
凌风飞了过来。
他也没有想到局面突然便变成这样了。
抱怨、懊悔、恐惧?
这不是他会做会想事情。
那么像飞星这样的人会做什么呢?
只见他盘腿坐下,意识沉入了识海,掠过草原后,来到那堆魔气上方。感受到他的意志降临,魔气顿时雀跃起来。
下一刻,它们化作一道黑色桥梁,飞向了仙河上方的醉仙情花。
……
【待续】
第十八章
这片小仙域比较偏僻,仙域内的宗门都很弱小,作为仙域中唯一一座零屿的金榕岛上的散修更弱,人也不多,会在这里常驻的散修基本都是在其他零屿竞争不过的。
泗风子抬头望着天。
岛上的十位真人里,只有他还站在地上。
虽是正午时分,但阳光并不猛烈。
天上有一层厚厚的低云,不久之后应该便会有一场大雨。
这场雨后,金榕岛将新生还是毁灭呢?
他回头看向低头沉默的吕易与萃琳。
除了这七位真人,他们身后还有六个宗门。
对金榕岛来说,是不是那位紫薇山的客人死于此地才更好呢?
他伸手抚上一根老竹子。
……
明媚阳光落在云海上。
遥远的火球释放着耀眼的威光,不论天崩与地裂,万古以来它皆静静坐观。
几头巨鹰翱翔云间,感受到前方的气息后惊叫一声,猛然掉头。
流云滚滚,如海涛奔腾,随风向西而去。
那七位真人站得很高。
站得高不一定是为了望得远,也有可能是为了离得远。
就像他们之所以被发现后还光明正大地现身,而非直接出手,也不是因为不耻群起攻之——都设下埋伏了又怎会在乎脸面,没成功罢了。
是因为他们感知到了广刹身上那显然强他们一截的气息,看到她手里的那把剑,知道她是个典型的剑修。
怕。
广刹也在看着他们。
她在想这些人是不是为冬池山庄效力,从而怀疑上了来路不明的自己的身份。
可自己明明只是个元婴境,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吗?
“你究竟姓甚名谁,师从何门何派,为何伤我……师侄,说!”
说话的人并不是明山剑派的来思长老,而是龙驹仙门的那位狂如长老。
他吹胡子瞪眼,吼声震天,一副盛气凌人,气冲斗牛的模样。
尽管龙驹仙门其实跟明山剑派的关系并不好,他本人也跟明山剑派多有摩擦,甚至记不清被广刹折了剑的那个横石真人的名字。
但他此刻站得离广刹最远,所以有底气嚣张一些。
广刹眉眼一眯。
觉得自己果然是被怀疑了。
此言一出,未等她开口,离她最近的流云宗缓德真人神色一凛,一边向后退了几步,一边温和说道:
“我等也非蛮不讲理,只要你说明……”
唰—— 他的后半句话被一道剑光堵在了嘴里。
……
金榕岛上的散修们愣愣地望着远空。
浓云暗卷狂风厉,剑气金光交错起。
疑是金仙渡天劫,青火灼灼紫雷劈。
“打起来了?”
“别问我。”
“跟谁在打?”
“说了别问我。”
“我没问你……哪边是好人?”
有人茫然,有人疑惑,有人烦躁。
他们只知道天上那些大概是前两日来到岛上的真人们,其余便一无所知了,只是隐隐感觉到不安,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如逍遥海岸的渔民偶尔看见不远处的天雷滚滚时。
海岸旁,那几个之前欺负过李乐散修刚刚上岸便看到了这一幕,神色慌张地对视一眼。
“合晦大哥呢?”
“不知道。”
“这也是大哥的计划吗?”
“……”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远空的雷鸣与剑吟缓缓荡开,传来阵阵闷响,叫人心生怯意,使得他们纷纷缩了缩脖子。
天色时明时暗,但从整体来看还是越来越暗,渐渐有雨水从那中心落下。
一人忽然嗅到一股奇异的幽香,朝海上望去。
“啊——!”
周围几人本就胆颤,皆被他这一声大叫吓一大跳,怒目转头,神色随之一变。
七八个人乘着一片如虹如雾般的巨大彩锻自海上来。
临近金榕岛时,那彩锻迅速缩小,收进了领头的那名妖娆女子的袖中。
但他们并没有落下,而是就在天上站着。
片刻后,那女子领着身后的美男子来到海岸边那几名伏跪着的散修面前。
对于远空的那些动静,他们只是一瞥,便不再在意,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她看向其中一人,俯身伸手抓住他的发髻,缓缓拎起。
他惶恐地抬起头来,一抹白皙的丰满忽然映入他的眼帘,随后娇娆的声音在头顶出现。
“你们这岛上可有个人名叫……李乐。”
“有!有的!”
他立马答道,并且赶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叫这名字的可不少吧?我说的可是那个容貌与众不同的李乐!”
“对,就是他!我们这岛上也就只有这一个李乐,其他人哪敢叫这名字啊!就算撞了也早改了!”
“噢~好!”
巧莲欣喜地看着他说道:
“怎么不看我啊?不敢?还是嫌弃我?”
“在下怎敢!”散修闻言立马睁眼。
便见纱裙渐隐雪莲足,胸衣半露羊脂乳,其神色随之一凝。
巧莲见状,妩媚花容展露出满意的笑颜,问道: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散修回过神来,点点头。
巧莲说道:
“张嘴。”
他立马照做。
只见巧莲拿出一瓶手掌高的丹药,将瓶口塞进了他的口中。
“带我过去找他,这是赏你的。”
散修闻言心中大喜。
不知是哪来的真人,出手竟这般阔绰,也不知这瓶中什么品阶的丹药!
他立马点头哈腰地带起路来。
“真人这边请!”
……
桃林边上,一方矮屋倚着山崖。
屋后的田园已被清整干净,李乐准备了一些小白菜的种子,打算趁这几日种下。
自打他仍是凡人时的小时候起,他身上的伤势便愈合极快。
一些皮肉伤不用涂任何金疮药,半日不到也就完全愈合了,过个两三天甚至连疤痕都消失了。
成为修仙者后,这份自愈能力更加强大,哪怕缺了块肉都能在几天内长回来。
倒是不知道断肢会不会再生,他想过这个问题,但因为太可怕了,没有去试。
此刻他刚从紫薇山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忽然想起还得准备些防虫害的草木灰。
于是他又出了门,去采了些杂草落叶,特别注意没让身上的白净衣裳被弄脏。
远空传来一阵雷鸣,他站在菜园旁,抬起头看去。
希望飞星道友他们没事。
说起来,既然是姐弟兄妹,那此刻阳春真人是不是也在那里?
……
巧莲跟着散修来到桃林前的溪水边上。
散修欣喜过后也想着,这位真人来找李乐是做什么呢?
仇人?
不可能。
恩人?
好像也不太可能啊……
他低声恭敬道:
“真人,到了。前方那屋子便是李乐住的地方。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怎么说自己也曾对李乐拳脚相向过,万一这位真人与他关系好—— 尽管做过的人不少,但以防万一,还是趁现在溜吧。
“好。”
巧莲摆了摆手,没再理会他。
她伸手拂过两颊旁的发丝,整理了一番衣裳,而后转头笑容笑道:
“如何?”
那七八男子齐声赞道:
“真人美不胜收——”
巧莲满意媚笑,让他们原地待着,便扭着腰肢,朝前方款步走去。
她来到屋前,扫视一周。
竟然生活在这么朴素的地方吗?
她的目光落在了田园边上,微微一凝。
白衣飘飘,那人正仰头望天。
在巧莲看来,他大约是在叹天地之无穷。
似乎有些瘦小啊。
莫非还是少年?
头发也有些黄……黄发美少年吗?
自己可还没尝过这种类型的滋味!
巧莲又激动又好奇,特意将胸衣更往下拉了些, “咳咳——”
身后忽然想起一声娇咳,而后便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自己肩上,同时想起一个娇滴滴的媚声道:
“李乐公子~”
李乐回头看去,便见一倾国美人正垂眸倩笑。
此女绝对是他目前见过最美的女子,但他很确定自己应该没见过她。
“请问……”
声音难听了些……不过脸好看就行。
巧莲抬起眼眸,看向他的容貌。
溪边,那群美男子中,目前最得宠爱的白衣美男脸色十分阴沉,细长的眼眸中,慌张与愤恨正在轮番登场。
“云昌兄何必如此?”
一旁几人早看他平日里那副因得巧莲宠爱而盛气凌人的样貌不悦,如今见状纷纷嬉笑。
“云昌兄可曾听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啊。”
云昌眯眼咬牙,冷哼一声。
“啊——!”
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伴随一阵轰响在前方响起。
几人脸色大变,当即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云昌一马当先,便见巧莲伏倒在地,赶忙上前抱住她。
“真人!怎么了?!”
“啊!云昌——”
巧莲看见他的脸,赶忙将头埋在他的怀抱中。
“真人,我在呢!”
云昌轻抚她的肩背,方才布满不安的眼中迅速涌现一抹喜悦。
“他、他——!”
只见巧莲伸手指着背后。
云昌抬头看去,只见到一片狼藉废墟。
那是房子吗?那是……菜园?
他定睛一瞧,终于发现一道身影嵌入了山崖中,身上的白衣以及被血染红。
“真人?怎么了?难道这个李乐对你动粗了吗?”
“不是……他……他太丑了!丑得吓人!”
巧莲极其嫌恶道,仿佛一想起刚才看到的脸都要呕吐。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太吓人了!”
方才她的惊叫便是因为看到了李乐的脸,而后吓得直接挥出一大道仙气—— “有这般丑?”
云昌的语气有些好奇,巧莲听了,赶忙说道:
“你可别看!脏眼睛呢!”
“好好好,我不看。”云昌柔声道,“那真人,我们赶紧走吧。”
“嗯~”
巧莲从眼角挤出两滴泪来,娇滴滴地点点头。
最近这段时间好像有点冷落云昌了,她在心中暗自想着。
只见巧莲眼眸一转,贴在他的耳边说道:
“这次可吓煞人家了,今晚你可得好好陪陪人家。”
云昌闻言神色一喜,抱起她的身躯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一道震荡远远传开—— 狂风忽止,雷火骤息。
天地一滞。
两人神色一变。
他们知道这震荡代表什么,但此刻却有些不太确定。
当修仙者步入金丹境时,便会引起一种特殊的震荡。
之所以说是特殊,便是因为虽给人以震感,但引发的现象却是静止、凝滞。
有人说这是因为步入金丹便意味着被天道所注视,也有说法说,这是肉身打通与天地连接的初始之兆。
然而,小则泉溪断流,大则山野肃静。
哪怕当年青尘真人步入金丹时据说也只是让海水如若凝固。
这普天之下,何人被天道看见或者与天道连接能令天地一滞?
……
第十九章
谁都没有想到广刹会二话不说直接出剑。
好在流云宗的缓德真人有所准备,双袖运风弄云,极速向后退去。
饶是如此,他的鼻梁上仍然多了一道血痕,很细,也很深。
缓德勃然大怒!
他怒的不是广刹敢动手,而是此时此刻其余六人竟还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其实有人是想出手的。
白火教的冻火真人方才便准备趁广刹出剑的间隙相助,但其师兄观火真人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妄动。
“既然你这般不识相,便别怪我们无情了!”
明山剑派来思长老说着,拔剑耍了个剑花,然后……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他只是耍个剑花,没有再动。
缓德不意外,他看到来思拔剑时便知道他不准备帮忙。
对于一个仙剑随心意可千百里外制敌的飞剑流剑修来说,用手拔剑便意味着不打算出剑。
同为剑修,来思更清楚广刹的可怕,尤其她的境界比他高,而且还是最不要命的执剑流剑修。
“缓德兄尽管施展手段便是,我等在此为你压阵!”樊光长老摸了摸鼻头,朗声说道。
观火也说道:“晚辈早想领教前辈高深功法,此番正值良机,望前辈不吝展示!”
在其余六人里,只有狂如动了。
“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看缓德真人怎么教训你吧!”
狂如怒目说道,反倒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幔纱轻飘,缓德看不清那纱下的容貌,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其眼里的杀意。
听到他们的鼓舞,他不禁开始在心中问候他们的祖宗。
灵蛇剑没有停下,继续直奔他而来。
凛然剑意之下,缓德不敢有所怠慢,手中法宝尽出,却仍然只有逃避躲闪的份。
两人相斗数招,缓德节节败退。
广刹的身影在云中忽闪忽现,十余道剑气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他面色一凝,衣袖轻挥,一张宣纸出现。
纸上立起翠竹兰影,如笼般将他守护在中心。
竹笼之影在将头八道剑气格挡开后,被第九剑气划出一道口子,直至面对倒数第二道剑气时被彻底撕碎。
硬接最后一道剑气时,缓德的脸色已经苍白。
下一刻,广刹便出现在他的头顶,灵蛇细剑直刺向他的天灵盖。
关键时刻,他左手动云,右手操风,两袖相合,风云交织,将那条灵蛇紧紧夹住。
流云宗绝技之一,云风和合手。
来思微微诧异,没想到流云宗还有这种极为针对剑修的招式。
若以后明山剑派与流云宗开战……
哪怕法宝和功法的质量不如广刹,但缓德总归是有点压箱底的招式,然而那剑尖正在他胸前一寸处颤抖不止,隐有突破之意,他再忍不住,张嘴吼道:
“更待何时!?”
剑修的仙剑被人控制,这确实是绝佳的好机会。
在广刹身后下方的云海之中,一个黑色的小点忽然浮现。
贼眉一挑,鼠眼微眯,一直没有说话的假翡真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摸到了这里,此刻距离广刹仅有百米不到。
他手握一柄黑晶短刺,身形如淤影,体态似游虫,飞身上前便朝广刹的背后刺去。
百十米的距离对元婴境真人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得手之后,他再云淡风轻地说一声“不过如此”,紧接着广刹便应声倒下。
这场面一定很不错。
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有一柄剑比他先动。
先动自然先到。
那柄黑晶短刺没有刺进广刹的背里,他的背倒是被刺穿了。
偷偷摸摸、隐匿气息搞偷袭并不是他的专利。
在场的人里有一个人比他还喜欢这么做。
与此同时,缓德感受到被自己紧锁的剑上传来一阵颤动。
那颤动的频率与幅度呈几何倍数迅速增大,在困住仙剑的第二息时,一道嘹亮的剑吟便冲出他的衣袖。
缓德大感不妙,当场弃车保帅,猛地向后退去。
只见其双袖撕裂,一层泛着彩光的绸布随之化为灰烬。
其双手被剑意斩出无数伤痕,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但好在还是保住了一条命。
灵蛇剑弯卷成圈,伴随广刹手腕一抖,才又伸直。
剑元传到仙剑后流转的模式决定了剑招的范围与形式。
方才是广刹在短时间内不断有规律地改变剑元的流转方式而产生的效果。
这是她许多年前便已研究出来的自创招式,名为龙蛇舞。
她转身来到下方的云层上,一剑切断了一脸震惊的假翡的脖颈,看到了他身后埋在云间的那个人。
灵宿剑派的宗门仙岛,蓬莱仙岛,以及这座金榕岛上,有一个人的恶名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在那些肉质肥美的大小兽类间流传甚广。
阳春一直很喜欢打猎。
她嫌麻烦的时候可能会直接正面强行抓捕,但因为玩心比较重,她更多时候喜欢躲在阴影里, 在猎物没有察觉到她的时候迅速出手,一击毙命。
就像一头躲在阴影里的雌豹。
她是跟着飞星一起来的,之所以没有人看见她,正是因为她一直敛藏气息,躲在天上的云里。
方才假翡也来到了云间,距离她不过十几米,鬼鬼祟祟的,宛如一只老鼠。
虽然境界上有所差距,但是十几米终究是太近了,触手可及。
不知是他感知能力实在太弱,还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广刹身上,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一柄剑似飞苍而来。
剑意斩碎了假翡体内的元婴后,阳春从云里爬了出来,与广刹四目相对。
师姐妹没有说话,互视一眼后一齐看向了剩下的六人。
六人中的缓德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战力,其余五人神色认真地举步向前。
这边三名元婴境初期与两名金丹境后期的真人都完好无损,缓德尽管战力缺失,但也能帮衬骚扰。
来思松开剑柄,将双手背在身后。
“我早就觉得假翡的实力配不上元婴境,可没想到他真的会死在一个金丹境的手里,很出人意料。”
仙剑静静飘浮在他身旁,反射着耀眼的日光。
他看着广刹与阳春说道:
“他这一死,他宗门那边便麻烦了,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等会儿我会尽量让你们死得快一点。”
见识过了缓德方才的狼狈,他仍然敢这么说,说明他真的很自信。
但情况确实对广刹与阳春不利。
可能是因为灵宿剑派的师门传承得比较好,两人的性子都比较直,同时出了剑。
既然不利,那就想办法扭转不利。
先杀一个元婴境,局面不就平衡了吗?
于是紫电青火、金光剑气开始在云层中此起彼伏。
风聚成卷,云落成雨。仙气荡漾,天光渐暗。
来思等人虽然配合不佳,但始终占据上风。
嘴上说着要速战速决,但他们的攻击并不凌厉,每个人都不愿冒一点险,相反在防守的时候倒是很尽力,所以每个人都没有受伤。
这方法确实有效,伴随时间的推移,广刹与阳春体内的仙气越来越少。
这意味着局面对她们越来越不利,再这样下去,她们会被活生生耗死。
阳春心生计策,在与观火真人与冻火真人的缠斗中,刻意用了好几次相同的连招。
再一次使用时,阅历尚浅的冻火真人果然中计,提前避开一招后上前进攻。
他以为自己察觉到了阳春的习惯,谁知她只是刻意卖个破绽!
剑势突变,冻火身前罡火被斩开,他神色巨变,汗毛顿时竖起。
然而好在师兄观火及时发现,拼命向阳春发起进攻,如果她还要向冻火出剑,那她自己也有生命危险。
可正当冻火放下心来时,却见阳春对观火视若无睹,长剑并未去格挡他的罡火,而是笔直地朝自己的洞口刺来。
观火惊怒道:“你敢?!”
“啊——”
在冻火惊恐的惨叫声中,剑锋划开他的胸膛,将其体内腑脏尽数绞碎。
“师弟——!”
观火看着冻火落下的尸体目眦欲裂,布满杀意的双眼如同冒火,死死盯着阳春。
阳春冷笑一声,仿佛是在说你敢拼命,我就不敢吗?
然而此刻凶猛的青蓝罡火如恶龙般向她袭来,肌肤上感受到一阵刺痛的灼意,剑元从她的体内涌出斩向靠近自己的罡火。
火苗顺着阳春的衣角惊险擦过,她差点便要被罡火所吞噬,届时必然不死也残。
正当她以为自己运气好得以脱身的时候,不远处的缓德抬起血淋淋的手指指向了他。
一道仙气向她飞来。
面对这番偷袭,她第一时间能动用的仙气已经寥寥无几,然而背后乃是观火那可怖的罡火,阳春一咬牙,决定迎身硬接。
最终她虽得以脱身,然而伴随那道仙气进入她的体内开始肆虐,一道鲜血也从她口中喷出。
广刹神色一凝,却被来思、狂如、樊光三人齐齐围住令她难以救援。
森然杀意从她体内漫出,令三人不禁胆寒。
可在三人的围攻下,她本就处于下风,又如何还能救援呢?
眼看阳春开始下落,一丛凶猛无比的罡火从杀意满溢的观火掌中咆哮着朝其涌去。
广刹厉喝一声,抱着将受重伤的觉悟也想要突围,只是三人宛若附骨之疽,一齐发力,死死将她困住。
随着观火来到阳春身前,其罡火如吞天恶龙,张开了汹涌的獠牙。
阳春小脸煞白,脸上却毫无畏惧,然而体内仙气肆虐终究有些力不从心。
广刹怒啸一声,长剑疯狂地斩向挡在面前的来思。
身前飞剑与之格挡,发出阵阵刺耳的铿锵之音,来思咬着牙连退几步,好在有樊光、狂如帮助才勉强顶住。
阳春举剑相迎,仙气剑元却难以为继 眼看她便要被罡火吞噬时,火炎忽然不动了。
风也不动了,云也不动了,不远处的缓德微微一愣,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个点。
那似乎是道人影。
天地凝滞一瞬,而后照常复行。
阳春身前罡火忽然消失。
怎么回事?
观火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自己有些使不上力。
有什么紫色的东西在其眼下一闪而过。
他低头看去,十余柄由仙气凝聚、宛若实质的暗紫色的小剑如鱼群般穿过了他的胸腹。
……
第二十章
观火对这样的小剑有些印象,他曾经见过一些散修使用。
似乎是个公开剑诀,叫香暗……什么来者。
不过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它好像只是个黄品丙阶的剑诀。
对吗?
黄品丙阶的剑诀凭什么这么快?
他想不明白,只感觉胸也空空,腹也空空,身形一晃,阳春的仙剑便在其颈间掠过。
与此同时,阳春体内气息一阵震荡,难以控制地落向下方。
缓德真人的那一指并不寻常,用的也是流云宗的绝技——销神指。
风声在其耳边呼啸片刻,一双微凉的手掌随即接住了她。
阳春睁眼看向眼前人,刚想说什么,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后又沉默下来,神色逐渐凝重。
纠缠广刹的那三名真人见状纷纷拉开距离,暂时停下了战斗。
广刹来到飞星身旁,取出一枚丹药给阳春服下。
阳春脸色微微一红,脱离了飞星的怀抱,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飞星朝她点点头,而后她便远离了战场,闭眼调息起来。
广刹看向飞星,微微一愣后,眼中的惊疑同样化作凝重。
此刻飞星的气息如同暗流涌动的海面,在平静与骇浪滔天间来回切换,极不稳定。
他破境成功了。
也失败了。
本来正常发展,哪怕他天赋异禀,也仍需要两个多月才能突破,然而情急之下,他引魔气强行凝聚金丹,造成的结果便是—— 此刻他的识海之中,醉仙情花的花蕊正包裹着一枚特殊的金丹。
那金丹一半白润如玉,一半漆黑如墨,仔细一瞧会发现两者并非融为一体,中间是有一道裂缝的。
他凝聚的金丹竟是裂成了两半!其一半是由仙气构成的金丹,一半是由魔气构成的魔丹,两者如同磁石的两极互相排斥,却被醉仙情花强制贴合在一起。
对面三人也是惊疑不定。
有帷帽遮挡,他们看不见飞星与广刹的神情变化,只是感知着飞星的气息,心头不禁生疑。觉得此人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三人互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犹豫以及一抹退意。
但他们要是现在走人,大失面子事小,该怎么向白火教与鹤当仙宗解释三名真人之死呢?
狂如传音道:
那金丹境的女子中了销神指,已暂时无法动用仙气,那元婴境的女子已经消耗不少,我与樊光长老加上缓德真人相助,可与她周旋不败,这男子虽然气息古怪,但也不过金丹之境,便交由来思长老您来解决,为观火、冻火二位真人报仇!
来思闻言暗骂一声,却也没有反驳。
的确,飞星的气息高涨之时也未超过金丹境的范畴,虽然操控的剑诀极快,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无法应对。
与此同时,飞星向广刹传音道:我暂且无事,真人不必担心。
其实有没有事他心里也没底,但反正自己没死,便先这么说了。
广刹说道:带阳春离开。
方才的战斗中,广刹以一敌三,飞星感知到她体内剑元与仙气消耗巨大,于是摇了摇头,赤红仙剑随即出现在他手里。
飞星说道:真人知晓我与旁人不同,虽然方才破境,但应该也能帮得到真人。
广刹闻言沉默下来,没再说什么。
……
地上,林间的泗风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
云间沉寂片刻后,再次出现一阵剑吟。
方才青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亮的赤色火光。
那火光如同飞龙,在云海间划下一道道赤线,仿佛画中大家正在潇洒提笔在纸卷上大开大合。
泗风子看了一会儿,认真分析道:
“今天这阵仗啊,至少得死两个。”
吕易与萃琳沉默不语。
泗风子继续说道:
“要是换成老朽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啊。”
他们仍然沉默。
泗风子怒道:
“老朽讲笑话呢,你们能不能给点面子,有点反应行不行?”
吕易愣愣的转头看向他。
泗风子无奈摆手道:
“算了算了,傻啦吧唧的,老朽真是对牛弹琴。”
空中,激烈的铿锵剑音随着一道穿梭在云海中的火剑不断爆起,一柄飞剑正紧紧追赶着飞星。
一经交手后,来思便发现飞星的剑虽快,然而其剑元仙气的凝聚强度终究也只是大约金丹境后期的范畴。
那么自己作为元婴境初期只要小心一些,便能将他死死压制!
飞星知晓再这样下去自己只会越来越被动,施展剑招挡下一次飞剑的斩击后,回身便要直奔来思而去。
来思哪会让他近身,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傲然,厉声道:
“小子还敢回头!”
只见他伸手一指,飞剑陡然升空,大量剑元随之凝聚,便如泰山压顶之势斩下!
飞星左手轻挥,十余暗紫剑影如鱼群迎上。
两者相遇,飞剑只是微微一滞,那些剑影却如螳臂当车,还未接触到飞剑,便被沉重的剑势劈散!
不过飞星就是趁那一滞的时间连忙躲开。
两人间的距离又拉开了百米。
哗—— 一大片浮云被斩下,倾盆雨水随之落下。
泗风子站在雨中,说道:“本还来想着,等会儿要给竹子浇水,真是这下好了……说起来老朽好久没洗澡了,舒坦。”
吕易正在将此次事情的内因告诉萃琳。
雨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裳,吕易闭着眼睛,任由雨水在脸上冲刷,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过错刷洗干净一些。
天上,飞星神色不变,时刻注意着远方也不剩多少战力的缓德真人会不会趁机偷袭。
同时他也注意到广刹那边焦灼不定,樊光、狂如自知若是对攻恐被逐个击破,他们两人皆是仙修,特点便是仙气含量大,于是仍在想方设法消磨广刹的仙气剑元。
这种战法不丢人,毕竟当年青风君与渊海剑派的断江真人大战时,也是靠着法宝多、仙气多、速度快,硬生生将断江真人的剑元消耗殆尽得以取胜的。
阳春真人还需要一些时间将销神指的效果化解,在此之前广刹真人便可能会落败。
飞星意识到,自己必须改变战局。
两人再度展开交锋,来思注意到飞星不仅不再一味逃避,反而更倾向于主动向他发起进攻。
区区金丹小辈敢与我正面对攻!?
他不禁心生惊恼,体内余下的剑元开始涌动,誓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擒杀!
飞剑不断发起攻势,一息之间便从各个方向斩刺百余下,如此十余息后,却只在飞星身上留下寥寥几道浅痕。
来思大怒,飞剑携破山断河之势,又落下几道势大力沉的剑招,夹杂些许快攻。
然而收效更微,根本没有伤到飞星。
来思不禁惊奇,觉得飞星实乃古怪,每次都仿佛能预卜先知似的提前行动,从而躲开他的剑招。
飞星也才意识到自己能感知他人的仙气剑元流动是一件多么厉害的事情。
每次他都是先一步感知到来思所使用的仙气剑元的具体容量和轨迹来判断他下一剑要落在哪里,这才能有所准备,好几次都是堪堪躲过。
两人又交锋一阵,来思发现飞星攻势逐渐衰弱,便要追击。
忽然,十余道暗紫小剑从他身下不远处的云间窜出,直奔他而来!
这是飞星能凝聚剑影的最远距离,他暗自催动香暗生光诀,佯装攻势衰弱,吃力应对飞剑,渐渐改变位置,就是为了这一下。
来思木讷的神情微微一滞,而后脸上浮现一抹惊恐,连忙抽调些许仙气抵御,同时不断闪躲,然而一柄剑影仍然贯穿了他的肩膀,他提供给飞剑的剑元也因此中断了一截。
飞剑随之一滞,飞星瞅准时机,体内剑元爆发,挥动乌金火将飞剑击飞,而后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来思!
他只一瞬便出现在了来思面前,剑尖瞄准来思的胸口刺下—— 噗嗤—— 一旁几人转头看去。
狂如与樊光面色一喜。
广刹神色凝滞,双眸圆睁。
来思微微一笑。
在他身前,一柄飞剑从后方贯穿了飞星的胸口。
此前香暗生光诀的剑影在凝聚时便被他感知到了。
他的体内早已备好能抵御的仙气,然而转念一想,不如将计就计,引飞星进攻,于是又将那些仙气撤销大半,佯装受惊,无法应对。
哼,无知小辈,果然中计了!
虽说本命飞剑只有一把,但他身为长老,储物空间内必然备着几把备用飞剑。
正当他以为自己得胜时,变数发生了—— 飞星是能看穿他体内的仙气的。
当来思那抹准备抵御剑影的仙气消散大半时,他便察觉到了猫腻。
所以他刺向来思时,其实是为了与他拉近距离。
拉近距离是为了施展他另外一项不为人知的能力。
来思眼前,飞星的脸上并无慌张与恐惧。
他只是盯着自己,而后黑白分明的眼中泛起了几道血丝。
飞星并没有正式使用情花的能力,而是仿佛趁着情花不注意一般,使用了一瞬它的能力。
只是一瞬的话,他也不会遭到什么反噬,顶多身体稍稍不舒服一下。
但在这紧要关头,一瞬间对来思来说却是致命的。
他正准备用飞剑将飞星斩开,下一刻忽然失神,再清醒时便发现自己正在往下落。
那柄本应插在飞星胸口的飞剑此刻正插在他的胸口。
嗯?
……
暴雨倾盆。
萃琳与吕易在竹林之中沉默不语。
在萃琳得知了一切后,吕易想要为自己辩护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该做的事情自己也做了,又能解释什么呢?
在内心煎熬的同时,他觉得此刻的萃琳一定很鄙视自己。
一旁泗风子嫌弃道:“你们俩别一直愁眉苦脸的行吗?老朽看了心烦。”
吕易闻言看向他,嘴角一动,似乎想要赔笑。
泗风子更嫌弃了,说道:“还是别笑了,你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轰——!
雨中,有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下了。
一声巨响在溪边响起。
因为暴雨的缘故,并未出现烟尘滚滚的景象。
泗风子身形一闪,双手拎着吕易与萃琳,来到不远处。
他朝二人怒道:
“哎哟诶,你们这俩娃都发痴了是吧?动都不带动的,你们不怕死,老朽还怕呢!”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庭院中,于是他的屋子以及那精心栽培多年的竹林便成了废墟。
“唉……”
泗风子见状叹息一声,眼眸忽然看向一旁。
一道人影出现在十几米外。
“噗——”
来思口吐鲜血,将胸口的飞剑拔出,摇摇晃晃地走来,看向了吕易。
“你——!”
大雨之中,他批头散发,面目狰狞如恶鬼,伸手指着吕易,嘶哑着低声道:
“不是说只有一个真人吗?怎么奇怪的金丹境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了?嗯?”
奇怪的?一个接一个?
吕易显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是只有那名卫莞真人随他们上天大战吗?
泗风子大致能感知到天上的那些动静,见他这模样,连忙拱手行礼道:
“长老还请息怒啊。”
“息怒?嗯……息怒……”
来思又喷出一口血,忽然癫狂怒吼道:
“我元婴被毁!你让我息怒——!”
三人闻言一惊。
此刻来思又怕又怒,他马上就要死了。
吼声之中,一道凌厉的飞剑席卷骤雨向吕易斩来!
然而这强弩之末的一击仍然不是吕易能抵挡的。
吕易心知肚明,索性放弃了抵抗。
这样也好……
一瞬间,他回忆起过往种种。
无数恩怨在眼前闪过,最后一同化作心中长久的叹息。
这时,在那些回忆之中,他看到了萃琳。
不是过去的萃琳,是现在的萃琳。
只见萃琳飞身挡在他身前,吕易瞪大了眼睛,立马便拼尽全力,想要破开来思的仙气。
但他来不及了—— “唉——”
一声叹息在雨中响起。
飞剑并没有斩到萃琳身上,而是斩进一根竹子里。
那根竹子很老,微微泛黄,碎裂开来的时候也就只是啪嗒一声,没多少动静, 竹子之后是一柄拂尘。
拂尘也很老,平时唯一的使用机会便是掸一掸桌上的灰尘,碎裂开来的时候也只是咔嚓一声,没什么动静。
拂尘之后是一个人。
泗风子当然就更老了。
飞剑穿过他的胸口,他身形一晃,三千尘丝凝聚成一根绳子,飞向来思,将他捆住。
来思怒吼着挣扎起来,然而元婴被毁,他的实力一落千丈,未得挣脱,几息之后,动静越来越小,渐渐没了生息。
点点太阳探出头来,那片云雨终于是下尽了。
吕易与萃琳看向泗风子。
泗风子转头看着两人,叹息道:
“唉,老朽也是服了,挡什么挡啊,不知道躲啊?”
吕易注意到,泗风子的胸口正不断渗出鲜血……以及仙气。
“泗、泗……”吕易嘴唇颤抖地看着他。
萃琳也怔怔地看着他,回过神来后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丹药来。
“阿翁,你别急,我、我……!”
“算了算了,别折腾了,没救了。”
泗风子摆摆手,忽然笑了笑。
阿翁是萃琳小时候对他的称呼。
“还好我本来就没多少年,要是死的是你们那才叫亏呢。”
他抬起头来,伸出手,凌空一抓。
一片残云落入他的掌中。
泗风子在两百岁那年,临死前得了上天眷顾突破至金丹,可这之后境界毫无长进,周边这些个宗门没个高看他一眼,这才在岛上干起了买卖情报的勾当,以图晚年平安。
在那之后,他每日听着四面八方的各种新鲜事,不再成天想着修行之事,只当做白捡了这百年的寿元,反倒快活了起来。
现在想想,他觉得有些惭愧。
他望着天空,眼中流露出一丝丝渴望。
本来以为自己早就想开了,能坦然面对死亡。
但见识过天地的辽阔,明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是不曾见过的,又怎甘愿放下呢?
“所谓修仙者,便是逆天而行,活得更久,才能看得更远。”
他回头看着吕易轻声道:
“话虽如此,整天苦着张脸也不叫活法。能解决的事情便不用愁,解决不了的事情愁也没用。累了就歇一歇嘛,又不丢人。”
他说完,轻笑一声,化作一片云雾,随风飘散。
……
第二十一章
鲜血从飞星的胸口渗出。
作为接近来思的代价,这样的伤势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飞星的目光落在狂如与樊光身上,感知到他们的仙气都还剩一半左右,广刹却即将见底。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广刹,又瞥了一眼远处的缓德 “还要打吗?”
他朝狂如与樊光平静道。
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大家就是各自门派的,平常还处于竞争关系,一个门派的人死了,其他门派的人是相当无所谓的,说不定还会小小欢呼一下。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广刹向缓德出剑,别人都在看戏。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局势会发展成这样。
早知如此—— 狂如脸上的狂傲已荡然无存,他沉默片刻,沉声道:
“这样回去,没法交差。”
飞星说道:“可以聊一聊。”
广刹看向飞星。
飞星说道:“交给我吧。”
狂如与樊光对视一眼,说道:“金榕岛的事情晚点再说,首先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得找个替死鬼,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广刹不想参与这种话题,转身便要走向阳春。
“噗——”
就在这时,一道鲜血从飞星的口中喷出。
狂如见状,双眸一凝,态度立马转变,携着仙气便似雄狮扑食般扑向飞星。
“飞星——!”
广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飞星眼前一花,身子一晃便要倒下。
醉仙情花一阵颤动。
与此同时,一道龙骨鞭在樊光手中呼呼作响,如长枪般笔直刺来—— 飞星已无法得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只感知情花一阵颤动,仙识正被强行拖进识海!
识海之中,那半颗金丹与魔丹正在发生激烈的摩擦,仙气魔气相互纠缠碰撞不断,阵阵气浪席卷仙河两岸,天地为之震动!
体内这般动静,他能没事才怪。
醉仙情花的光芒黯淡,花瓣稍合,血蕊蜷曲,看起来颇为萎靡。
是因为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强行压制着情花,不让它发作导致的吗?
飞星来不及思考,赶忙将金丹与魔丹分开。
随着他的意志降临,两丹分别落在仙河两岸。
金丹落在了黑色的草原上,抢走了剑元的位置。
魔丹落在了白色的草原上,与它隔河对峙,毫不示弱。
天地渐渐平静,飞星的仙识赶忙离开识海。
在意识回归的瞬间,一道鲜血落在了他面前的幔纱上。
广刹站在他面前。
骨鞭在她腹部与肩部留下了两处血洞,她的左臂已经血肉模糊,体内仙气几乎耗尽之下,连保持在空中都很勉强,但还是坚定不移地将飞星护在身后,,替他招架、承受着樊光与狂如的攻击。
远处的缓德抬起颤抖的血手,似乎也想帮衬着来一下。
阳春正处于化解销神指的关键时刻,无法动弹,只能瞋目裂眦地看着这一幕。
“呀——!”
狂如大吼一声,来到广刹身前,双臂虎虎生风,便要给予她最后一击!
忽然,他的身形一滞,再回过神来时,忽然见到了一层染血的幔纱。
森然冰冷的仙气将幔纱震碎,无数碎纱之下,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眸在他眼前攀上了几道血丝。
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布满他的心头。
但他胸口不仅不冷,还暖呼呼的。
因为一柄燃烧的火剑正插在那里。
哧拉—— 血肉被切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乌金火划开了他的胸膛,飞星伸手刺入其中,抓住了那颗极速跳动的温暖心房,然后—— 啪!
伴随着生机开始消逝,狂如的身躯开始自由落体。
元婴境与金丹境的差距还是太小,尤其是在生存能力上并没有达到符合凡俗之人想象中的仙人的标准。
假如已经进入了化神境,那么只要仙识不散,体内五脏尽失都非大碍。
飞星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广刹,伸手掀开她脸上的幔纱。
唯美的容颜更显苍白,从嘴角落下的血水如同开在雪地的梅花。
广刹睁开眼,神色仍然淡漠。
她轻声道:
“别看我,看敌人,我还死不了……”
她话未说话,眼睛便闭上了。
“真人!”
飞星急忙喊道,随后发现她只是因重伤而昏迷,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此刻,樊光正惊恐地看着飞星。
刚才狂如为什么忽然愣住了?
那元婴境的女子已身负重伤,可此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还是说……
不对劲啊,不对劲啊!
先是观火,再是来思,又是狂如,他分明就只是一个金丹境,为什么可以——!
樊光的呼吸很急促,内心十分纠结。
我还没看够美人呢,可不能死在这里!
飞星将愤怒暂时收敛,冷静地盯着他。
使用了情花能力的副作用马上就会出现,虽然这次只是使用了两个瞬间,花雾或许不会失控,但是难受一阵是肯定的。
绿衣如鹰隼落下,在风中猎猎作响,阳春成功化解了销神指,来到飞星身前,将他与广刹护在身后。
她那小脸青红不定,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以她的实力或许能与樊光一战,但是—— 飞星注意到远处的缓德体内正在缓缓积蓄仙气。
眼下广刹真人已经无法作战,自己可能马上也要当一会儿废人,若是那人趁机偷袭……
他神色一凝,下定了决心,二话不说看向十几米外的樊光,一道道血丝迅速攀上了眼瞳——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彩色绸缎从天边飞来。
樊光神情愈惊。
莫非他们还有帮手!?
……
那彩锻之上。巧莲正躺在云昌的怀里,向那战场飞去。
之前那令天地凝滞的震荡激起了身为修仙者的她的好奇心。
她的仙识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岛上众人,发现这岛上散修全是观心境、生灵境,那么一个金丹境理应是很好找的。
稍寻几处无果后,她来到了那天上的战场所在的区域,目光很快锁定在那名唯一的金丹境男子身上。
此刻,飞星的帷帽碎了,露出了带着血迹的脸庞。
于是……
怀中轻盈温软的娇躯忽然消失,云昌一阵恍惚。
下一刻,巧莲已经出现在了前方的战场中。
她来到飞星身旁不远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眸中顿时亮起难以言喻的光彩!
樊光与缓德感受到那妖娆女子身上的气息雄浑,还在广刹之上,神色大变,再也顾不得别的,转身便逃。
“站住!”
巧莲刚向前一步,便被一脸戒备的阳春喝住。
一众美男子紧随其后赶到。
云昌率先对阳春怒道:
“放肆!”
而后,他便注意到巧莲目不转睛,对阳春的呵斥充耳不闻,目光随之看去,于是微微一愣。
“道友伤势不浅啊,需得赶紧疗伤才是。”
眼看这娇媚女子温声说道,飞星并未从她身上感知到恶意,她体内仙气也没有流动,看来应该不是敌人。
女子说着,便递来一瓶丹药。
“此乃地品玄武复生丹。”
飞星闻言一惊,但并未收下。
“若是迟了,公子怀中之人恐怕……”
飞星闻言神色一凛,但也只是拿了两颗,给自己与广刹分别服下,将剩下的还给了女子。
“多谢大恩。”
几人从空中落下。
云昌脸上阴晴不定,要是可以的话,他此刻必然会出手杀了飞星。
飞星抱着昏迷的广刹,感受到她的伤势与自己一样正在玄武复生丹的效果下渐渐恢复,这才放下心来。
他看向阳春,阳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不远处的吕易与萃琳向他走来。
吕易低声道:
“抱歉,此番皆我之罪,要杀要剐,我愿一人承认,还请莫要殃及他人……”
飞星看了一眼萃琳。
她手里捧着道袍,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沉默片刻后,飞星说道:
“你大概有你的苦衷。所以既然她们没死,我就不杀你。”
换句话说,哪怕吕易的苦衷再多,倘若阳春与广刹真有一人遭遇不幸,那么—— “近来承蒙关照,就此别过吧。”
这句话不带一丝感情,完全出于礼仪。
飞星说完便转过身去,不想再看见他们。
吕易躬身行礼,萃琳闻言神情颤抖地转过身去。
她知道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两人离开后,巧莲款步走到飞星身旁,朝他的脸颊伸出手来。
飞星见状迅速后退,狐疑地盯着她,这才发现她衣着暴露,又赶紧移开了目光。
“喂,你干嘛!”阳春连忙喊道,像雌虎护食般将飞星护在了身后。
“奴家见道友脸上沾血,这才想帮道友擦一擦嘛~”
巧莲眉头微蹙,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故作委屈地柔声道:
“道友这般嫌弃奴家不成?”
“姑娘误会了,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这才……”
“公子真是君子风范!”巧莲娇娆一笑道,“那不知这两位是?”
阳春怒道:“关你什么事!?”
这女人肯定不怀好意,她感知到了……用第六感感知到的!
“你大胆!”云昌怒道,“你可知——!”
巧莲回头瞪了他一眼。
云昌立马噤声,心中一阵委屈与愤怒。
飞星说道:“此乃家姐与舍妹。”
姐、妹?
好!
巧莲目光一亮,扭着腰肢,指尖微挑裙摆,刻意在他面前隐约地露出玉腿来。
“若道友不介意,可暂去奴家庄上疗养……诶?道友?!”
飞星的身姿忽然一晃,便感到眼前逐渐昏沉,知晓是使用情花能力的副作用要来了。
阳春慌忙扶住他的肩背。
飞星向巧莲轻声说道:“那之后便麻烦姑娘了。”
说完,他又趁着最后一点意识向阳春传音道:
我之后要昏睡一会儿,真人请将我与广刹真人的仙鹤带上,然后……
飞星本想说在自己昏睡的过程中不要靠近他,然而话还没说完,便支撑不住,眼睛一闭便昏了过去。
然后?然后什么呀?!
阳春急得跺了跺脚,无奈叹息,将抱着广刹的飞星抱起,上身被他们的身躯挡住,伸着脖子也只露出半个脑袋,带着敌意地盯着巧莲。
巧莲只以为飞星是在战斗中消耗太大,于是挥袖招出了那道巨大的彩锻,对阳春笑道:
“妹妹请吧。”
妹妹?!你以为自己谁啊,凭什么叫我妹妹!?
阳春在心中腹诽着,但因为接下来还要寄人篱下,于是沉默着来到绸缎上。
绸缎绵软而韧性十足,她将飞星与广刹放下,细心地擦去飞星脸上的血迹。
……
在那之后。
短珂听说了前因后果,知晓是因为自己才导致映凌前去告密,进而令吕易不得不行动,于是某天晚上拖着已经不是修仙者的残废身躯爬到了海里。
好在那个晚上有个散修在海底采仙石,发现了他,把他捞了上来,这才避免了悲剧发生。
映凌大哭了一场,几近昏厥。
德慈与管亮仍在找办法治好短珂。
萃琳总是望着紫薇山的方向,那座山脚下的洞口里再也没有人待过。
她也没有再见过那个美胜仙人的男子。
吕易给泗风子建了一座坟,坟边种满了竹子,从此独自隐居。
几大宗门的怒火无法倾泻向冬池山庄,于是又轮到金榕岛上的散修承受。
合晦与岛上散修们想了个办法,准备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一个替死鬼身上,便讲是因为那个人的告密以及挑拨离间,才导致了这一出惨剧的发生。
知晓那天出现的女子乃是冬池山庄的巧莲真人后,存活下来的缓德与樊光对此默认。
他们找到的那个替死鬼是个受了重伤的散修,样貌奇丑无比,在岛上出了名的惹人嫌,也没有任何亲友,属实是个天煞孤星,死在哪里都没人在意。
那人被几大宗门抓走之后,金榕岛上的散修继续遭受着那些宗门的压迫,也再没有听说过他的事情。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
……
三头仙鹤跟着彩锻飞离了金榕岛。
那些美男子被巧莲赶到了彩锻边缘,局促地缩在一角。
云昌又气又悲,这些日子里,他可曾受到过这等待遇!
他在心中想着,这个男人一定要除去,否则自己永无翻身之日!
其余人看到云昌也跟他们一个待遇,心中也就感觉好受了些。
中央由飞星三人占据,巧莲还格外贴心地在他们的四周与顶上覆上一层遮幕,相当于给他们创造了一个独立的封闭空间。
虽然她很想一直看着飞星那张脸,甚至现在就骑上去——!
但眼下也不急于一时。
等回到冬池,那还不是—— 她心情极好,只感到天地皆明,四方气清。
微凉的秋风吹动着她的衣角,一抹充满淫欲的灿烂笑容出现在嘴角。
……
第二十二章
伴随着暧昧的光晕在眼前亮起,一张绝世容颜映入飞星的眼帘。
一双清冷之中流露些许温软的杏眼瞬间凝滞了他的呼吸。
她张开了双臂。
飞星快步上前,与眼前的玉霜紧紧相拥。
“真人!”
间隔许久再度感受到怀中的温软,他顿时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就在他想好好看看玉霜的脸时,一双手忽然落在他的胯下,轻柔地抚摸着他那雄起的下身。
天地一变,一具赤裸的娇躯出现在眼前。
桃容上垂挂一抹慈笑,胸前两只玉兔盈盈晃晃。丹枫比过去更加大胆、主动地将他压在松软床榻上,俯下身来把他的脑袋埋进自己的双峰之间。
飞星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手攀上那硕大的乳峰,指尖揉搓着勃起的乳头,感受着这具美好的丰腴身躯……
丰腴……
嗯?
掌中的手感似乎有些奇怪,有点……
小?
淡淡的馨香弥漫在鼻尖,飞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正侧身躺着,一具香软身躯静静窝在他的怀中。
而他的手掌,正盖在她的胸前。
“哈——呼——哈——呼——”
一个呼吸声从她身后传来。
此刻阳春正躺在那里,与飞星一起将她夹在中间。
阳春的嘴巴张圆了,仰着头呼呼大睡。
“呜喵呜喵~呲溜~”
她嘴角一抽,小嘴砸吧几下,吸了吸淌出的口水。
那么自己怀中的那人是谁呢?
他的眼眸向下一垂。
还能是谁呢?
飞星神色微凝。
广刹的帷帽已被摘下,阳春还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
只见她双眼紧闭,淡漠的脸上覆着一层绯红,一张樱桃小口浅浅张开,唇上点缀着诱人的光泽,将兰息规律地轻吐在飞星的颌下。
微痒,不论颈间还是心头。
飞星的手掌正抓着她外侧的乳房,两根手指方才还在隔着布料揉搓她的乳尖。
此时此刻,指腹仍然能从那微硬的乳头上感到阵阵隐隐的跳动。
是心跳,还是脉搏?飞星不太确定。
喉头一动,他的额前与背后渗出些许冷汗。
此刻的飞星与当初在岛上面对玉霜时相比,虽有成长,但更多的是在见识上。
在读过那么多书,并且真正与外界有了一定接触后,他在许多方面的意识虽已趋于常人,但对于礼义廉耻、男女关系等一些方面的理解仍然只浮于表面,即有些事情为什么不能做?因为书上写了不能做,但书上所言毕竟有限,而且往往不会写的很细。
所以想要让他充分理解,大约还需要一些时日。
但尽管如此,就他目前对广刹的了解,还是能想象得出来,一旦她此刻醒来,绝对会大发雷霆。
非礼勿动、非礼勿动……
他松开手掌,小心翼翼地从广刹的胸口缩回。离开的瞬间,一点不舍出现在心头。
“噜啊——!”
阳春忽然怪叫一声,紧接着开始嚷起听不懂的梦呓。
如此动静下,飞星只见眼前广刹那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眼皮下的眼珠频转,便要醒来。
飞星本来还想抽身让她脱离自己的怀抱,见状吓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眼皮微动,广刹睁眼,一簇玉石般的下颌与雪白的脖颈映入眼帘。
她微微一愣,稍稍抬头,便见到了那张俊美空前,恐怕往后也无来者的容颜。
我怎么躺在……
意识到阳春正躺在自己身后,她的大脑开始迅速思考、整理目前的状况。
一次轻轻的跳动令她意识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抵在自己的下腹。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去,一个温热的棍状触感立马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广刹神色一凝,赶忙松手,尽管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只有母亲的言传,但也很快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于是双颊更红,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随后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伴随飞星的鼻息打落在自己的额间,胸前与胯下时不时传来些许奇怪的感觉,就像……
她也不知道像什么,她从来没体会过类似的感觉,但她大概猜到了这是什么—— 是他体内的魔花发作影响到我了!
广刹想到了这种可能,立马确信了一定是因此才导致自身的异样。
她赶忙起身脱离飞星的怀抱,然后拎起阳春的双足,想要将她也拖远些。
然而广刹刚碰到她,她便立马睁眼大喊道:
“谁?!”
好机会!
飞星趁机睁开了眼,装作自己是被吵醒的。
“怎么了?”
娇娆的声音从四周的彩色纱幕外响起,随后巧莲探进头来。
此刻广刹已经又取出了帷帽戴上。
“三位都醒了啦。”
“方才只是舍妹遭了梦魇。”飞星站起身来拱手道。
这般大了还做噩梦?
巧莲不禁瞥了阳春一眼,不禁掩嘴一笑。
阳春涨红了脸,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飞星说道:“多谢相助,在下飞星,还不知姑娘芳名?”
“奴家姓严,贱名巧莲……”她本是微低着头柔声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眸一亮看向飞星道,“公子名叫飞星?!”
“呃……是啊。”飞星眨眨眼,自己的名字有何特殊之处吗?
“公子可与那灵宿剑派的玉霜真人相识?”
此言一出,飞星立马感知到广刹体内只积蓄了少许的仙气尽数开始流动。
阳春挠挠头。
啊?她谁啊?怎么认识飞星的?
飞星神色不变,平静问道:
“不知严真人有何贵干?”
见飞星对她的称呼与口吻一下子就变了,巧莲连忙说道:
“公子莫要误会,奴家并非别有所图,只是之前便对公子大名有所耳闻,却未能得见,这才出言确认!”
不等飞星开口,阳春先一步质疑道:
“那你知道阳春吗?”
“这……奴家似乎未曾听过。”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对他的大名有所耳闻?!少骗人啦!”
巧莲闻言也不恼,娇笑道:“奴家确实听闻飞星公子容貌惊世,此番一见,传闻果然不假。至于阳春妹妹的大名,恕姊姊孤陋寡闻,确实不曾听过呢。”
“你——!”阳春伸手指着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巧莲也不理她,笑道:“晚些便到了,还请三位稍待少时。”
待她一离开,广刹立马设下一道隔音禁制。
阳春气鼓鼓地坐下,想着明明自己这个灵宿剑派大天才都还没什么人知道,怎么飞星好像已经比自己出名了?
广刹看向飞星严肃道:
“你知道她是谁吗?”
飞星摇摇头。
“她是冬池山庄严默君与缁滢真人之女。”
阳春想着怪不得她有这么好的宝物。
阳春指的是他们此刻承载的这块彩锻,虽然人她不认识,但这藏虹如意绸她还是知道的。
此乃是地品丙阶法宝,由坐落在东南大仙域「河图」的万缕千丝坊所织,大小随心意变化,可抵御化神境法宝攻击,如今却被当做载具。
飞星闻言神色一凛,说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要被她带去冬池山庄?”
阳春问道:“怎么啦?你怕冷啊?”
广刹看向她,冷声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阳春撅起嘴唇不敢说话。
什么师傅看她表现好允许她出来这种鬼话连飞星都骗不过,更别提广刹了。
飞星说道:“真人,事已至此,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吧。”
阳春闻言连忙躲到他身后去,又探出脑袋问道:“什么问题?”
虽然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眼下也得告诉她了。
飞星说道:“冬池山庄的秋音君死了。”
阳春点点头:“好像听说他很会吹箫。”
“就是之前贵派的大典时死的。”
“啊?”阳春闻言瞪大了眼睛,想着都怪师傅把自己关起来修行了,真不知错过了多少有趣的事!
阳春点点头:“怪不得宗门被封锁了……我还以为师傅有私生子暴露了呢。”
广刹闻言呼吸一滞。
紧接着,飞星平静道:
“我杀的。”
阳春愣住了。
她心情神情一阵变化,顿时思绪万千,而后忽然想着,那现在岂不是作为凶犯的飞星就在人家眼皮底下,而且还要跟着人家去他们老窝?
这、这……
这也太刺激了吧!
广刹看着她眼中的精光,冷厉道:
“到了那边不准说话,不准乱跑,待在屋老实修行,听到没有!”
在飞星与广刹看来,目前来看,巧莲并未将秋音君的死与他联系起来。
此刻他们的伤势尚未痊愈,倘若执意反悔离开,还不知道会不会反引起她的怀疑。
只要没有证据,说不定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而且到时候等伤好了也能随时自然离去。
两人与阳春对好口供,以免言辞露馅。
阳春极其认真地听着,广刹以为她还是觉得好玩,厉声呵斥了她几句。
然而阳春却一反常态地认真说道:
“师姐放心,事关他的生死,我有分寸。”
广刹闻言微微一愣,感慨着阳春终于是长大了些。
不待多时,巧莲又探入头来,告诉他们快要到了。
几人皆有些惊讶,要知道金榕岛距离冬池山庄也有个几千多,按阳春所言,两人才昏迷了半天不到,这便要到了?
飞星走出纱幕,便见凌风等三头仙鹤也站在彩锻上。
“它们赶不上我这如意绸的速度,便带它们上来了。”
巧莲来到飞星身旁,眼眸携着笑意一直落在他的脸上,指尖不时在胸前颈上拂过,还不停用手肘触碰他的手臂。
飞星平静道:“没想到严真人还听过在下的名字,真是受宠若惊了。”
“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以公子这般容颜,天下何人不为之倾倒?”
“严真人谬赞了。”
“嗯~~严真人多难听啊,公子唤奴家巧莲便是了,怎么就与奴家这般见外?莫非是瞧不上奴家?”
嗯?难听?严默君以前应该也会被人叫做严真人过吧?
飞星想着,嘴上仍是说道:“在下怎敢,既然……巧莲姑娘执意,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多加了姑娘二字令巧莲仍有些不满足,但她也不急于一时,轻声笑道:
“奴家对公子朝思暮想,本以为难以相见,不想此番却能相遇,可见奴家有幸,与公子可谓命中有缘呐。”
不远处的众人闻言,那些男子皆愤愤不平,嫉妒无比却又无可奈何,若论姿貌,他们哪怕已是鹤立鸡群,却与如何能与凤凰相比呢?
阳春又一次涨红了脸,双手拽紧了衣角,呼吸颇为急促。
广刹头戴帷帽,手缩袖中,面朝前方背对他们,不知其神色如何。
巧莲说着便缓缓将手朝飞星伸去。
“这……”
飞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慌忙退步躲开。
巧莲也不恼,巧笑一声,指向伸去的方向说道:
“公子,我们到了。”
……
第二十三章
当年魔尊无忧与天下为敌,曾与其交过手的修仙者中,但凡能活到现在的,也都是大乘境的大能了。
冬池山庄的历史已有近千年。
这意味着它亲身经历过那个仙魔大战的残酷时代。
在无忧死前的那几百年里,冬池一共换了十三代庄主。
在无忧死后的这几百年里,冬池只换了两代庄主。
据说冬池曾经出过一位大乘境强者,留下些许秘传,只有庄主可览。这几百年来历代庄主都倚仗那秘传,朝着大乘境这座修仙者的顶点前进,但始终没人成功。
严默君天赋卓绝,早早便来到神通境。
自他接任庄主的这五十年不到的时间里,冬池山庄在附近仙域中的威名越来越大,假以时日,或许便能一跃成为拥有大乘境强者的一流门派。
周边各个宗门便是这般想着,所以越是离得近的,越是马首是瞻,渴望有朝一日能作为鸡犬随之飞升。
……
繁星满天,凸月悬空。
藏虹如意绸载着他们来到仙岛前。
辽阔的护庄结界在月光下反射出散碎的粼粼荧光,宛若闪烁的雪晶。
巧莲伸手一指,结界瞬开,如意绸随之进入。
这便算是正式踏入冬池山庄了。
但见—— 宿云仙霞观江沿,凝烟薄雾笼碧泉。
墨鳙苍鲢舞清瀑,寒峰银花望皑原。
千载流风过,瑞雪不知年。
凡彩绸经过之处,守山门人纷纷躬身行礼。
山巅之上,两名化神境强者正望着不断靠近的彩绸。
一人神色肃穆,见到那彩绸之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另一人正抬手行礼,不禁劝道:“终归是掌门之女啊。”
那人冷哼一声,负手而立,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
彩绸在两人面前一闪而过,绕过一座座或高或低,或黑或白,或连绵不绝或孤峰孑立的山峦,来到一处谷中。
但见烟云笼罩,雨雾潇潇。青翠茂盛,湿漉鲜活。飞禽成队,走兽结群,千花各绽,百草齐昂。
一座宫园屹立于山谷深处,旁有泉溪环伴,流光随绕,繁叶织帷,茂枝结幔。
生机盎然,恍若桃源。
若说是青莲仙门境内倒是不足为奇,但与冬池山庄别处那些朴素、宁静,覆着白雪的景象相比便大相径庭了。
未至大门,便见一群看似丫鬟侍从的女子已出门等候。
她们容貌姣好,肌肤白净,身姿婷婷,一身衣裳与别的门人相仿,同为白底勾金,只是布料有所不同,要薄透许多,隐约可见腰肢廓影,双袖尤为明显,连臂上点痣都看得清楚。
飞星目光一扫。
大部分是生灵境,少数几个是观心或金丹……嗯?
又有几道气息正从宫园中钻出。
四名女子来到侍女前方,她们容貌更胜一筹,身材气质各有不同,手中分别持弯刀、细剑、长弓、大枪,衣裳分别是玫红、碧蓝、翠青、橘黄,气息雄浑,皆是元婴境界。
彩绸落地,几人随之来到大门前。
“恭迎小姐——”
众女齐声行礼道。
“贵客驾临,你们可得好好招待,不可怠慢了。”
“是——”
飞星抬头看去,便见“夏岭宫”三个金红大字横在上方。
冬池庄内夏岭苑吗?怎么感觉像是刻意对着干似的。
巧莲回头看向飞星三人,柔声道:
“敝庄鄙陋,无甚光辉之所,莫要介意。”
飞星道:“此处金碧辉煌,实乃仙人居所。”
她巧笑一声,目光凝在飞星的脸上。
“那便请吧。”
仙鹤留在夏岭宫外,三人随她进入阁楼。
门墙檐柱常见金雕,廊壁杆栏时有玉镂,璀赛阆苑,璨比瑶台,好一处桂殿兰宫。
因天色太晚,巧莲便让四女中那名持剑的蓝衣女子为他们安排住处,表示自己明日再来拜访。
美男子们跟着巧莲向北边湖泊行去,其余女子则各自散开,只留下了那名蓝衣女子。
此女气质幽清怡淡,神色平静,目光在飞星的脸上停留片刻后,转身向前为他们引路。
她将三人带到一处精致的小屋。
广刹始终一言不发,阳春东张西望,但也不愿开口。
无奈,交流的任务又落在飞星身上。
“在下飞星,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在下卯兰,飞星公子乃是贵客,唤在下名字便是。三位便请在此歇息。”
屋中共有四间房,大殿正对东方。
殿前乃是一座院子,院中布满了青葱绿草,各色小花,一旁有座亭子,亭下自有玉石桌凳,向南望去便见,不远处的清澈小溪。
“三位可需侍从?”
“不要!”阳春撇嘴道。
飞星摇头。
“三位可需饮食?”
“不……不要!”阳春犹豫道。
飞星摇头。
“北边莲池旁乃是小姐私宅,东边阁楼宅院乃其余客人清修之处,有些客人不爱被打扰,还望三位多加注意。”
“好。”
“平日附近道中自有侍女,若有要求便与她们说,或让她们来寻我,我自然前来。”
“好。”
“三位可还有别的疑问。”
飞星摇头。
“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三位歇息了。”
卯兰转身便要迈步离去,可没走几步忽然身形一停,回头看着飞星轻声道:
“此地处于深谷之中,周边再无旁人,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望公子谨慎应对。”
“好。”
飞星嘴上应道,心中却在纳闷,为什么只对我说?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犹豫片刻后双唇一闭,回头离开了。
飞星三人各一间屋子住下。
按照阳春的性子,她肯定是要趁着夜色在周围探索一番的。可有广刹在侧,她也只得收起不安分的小心思,乖乖待在房内。
……
夏岭宫中各处皆有禁制维持,其中莲湖那片区域的禁制是最多的。
三更时分,云昌悻悻然从阁楼中走出,神色黯然非常。
本来今夜他是要与巧莲真人共度春宵的,可这次不论他方才如何挑逗,巧莲都提不起兴致来。
定是因为那个叫飞星的!
得尽快想办法将他除去,否则真人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搭理自己了!
他那失望的眼中浮现一抹嫉妒的恨意,俊美的容颜瞬间变得阴鸷起来。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此刻,巧莲正待在闺房中。
房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馥郁芬芳。
她坐在床边,对镜打扮,此刻脑海中自然在想着飞星。
这般男子竟无伴侣吗?
她想起飞星曾受灵宿剑派的玉霜真人教导,觉得二人相处的时间应该不少,但之前听玉霜言语,二人间的关系似乎顶多也就止于师徒之情。
哼,那女人也真是够矜持的,要是换成自己早把他吃干抹尽了!
不止是容貌,飞星的言行举止也极为对她的胃口。
这般秉持君子风范的纯情男子最是可口,自己定要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届时先与其交欢三日三夜再说!
她想象着那番场景,身体不禁开始发热,肌肤迅速染上一层粉意,下身很快便渗出了水渍。
她咬着红唇,想要将手伸进裙中。
不行,要忍到真正享用上他才行!
她夹紧了双腿,眼中充斥着娇娆的风情与淫欲,伸手用力地抓揉几下自己的乳肉,而后强忍着欲望躺到了床上。
次日午后。
巧莲来到三人居所。
广刹自然是不会出来的,阳春又带敌意,于是只有飞星一人前来迎接。
此举正中巧莲下怀。
两人客气几句,她又说自己无聊,想与飞星聊聊天,飞星也不好推辞。
莺声燕语、娇喘巧笑在庭前回荡。
两人坐于院内亭下的石桌旁。
她面似绯云,身如青柳,不停搔首弄姿,时而翘起脚尖来,勾搭着飞星的小腿,时而斜身扭动,挤出胸前的深壑,不时借着笑语伸手轻拍在飞星的肩上,柳眉含春,媚眼如丝地盯着他翘。
眼看她举止愈加放荡,飞星忽然眼眸一转,说道:
“我听闻贵庄有弟子三千,可来此路上却未见什么人,莫非他们平日里都聚集在哪处修行?”
“他们呐,都在外头呢!”
“外头?”
巧莲的神情有些变化,点头道:“因为秋无思的死在忙呢。”
飞星神色惆怅道:
“说来我在金榕岛时也听闻秋音君之死,实乃天妒英才,真人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凶徒所为!”
英才?蠢材一个!
凤雏麟子评里黄品三千多名还洋洋自喜,换成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去!
巧莲在心中辱道,却听飞星说道:“巧莲姑娘节哀顺变。”
她闻言眼眸一转,神色随之一变,便见眉头蹙起,面露哀色,捂着口鼻啜泣道:
“我与师兄情同兄妹,不曾想他这般年轻便遭遇不测,呜呜呜呜~~”
哭声凄凉婉转,令人不禁生怜。
她宛如泣露芙蓉,低下头来,却也不忘悄悄瞥一眼飞星。
飞星面露同情。
但也只有如此。
他不该趁势抱住我吗?最起码得伸手拍一拍我的肩背,这样我也好顺势靠在他怀里呀!
“仙体为重,巧莲姑娘莫要太过悲伤。”
飞星这般说道,并无其他动作。
巧莲见状继续哭诉道:“爹娘不常在我身边,往后便无人对我百般呵护了,嘤嘤嘤嘤~”
“秋音君在天之灵,定会保佑姑娘的。”
飞星诚恳说道,但不仅没有靠近她,反而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一副很贴心地不来打扰她的模样。
啧……
接下来的几日里,她常来飞星处与其闲聊,言语逐渐放荡,动作也更加轻浮,但几次暗示飞星都不知是刻意装傻还是真没听懂,始终与她保持着合乎礼节的距离。
巧莲心中郁闷,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天里,飞星也从她口中得知了些事情。
比如那持刀剑弓枪的四女乃是从其他侍女中脱颖而出、最受巧莲信任的“梅兰竹菊”。
她们乃是巧莲的心腹,分别唤作丑梅、卯兰、巳竹、未菊,平日里替巧莲看管夏岭宫内的一切事务。
这天,巧莲又郁闷而归,飞星刚想回屋,广刹忽然走出房来。
她看着飞星,面无表情说道:
“你们每天聊得很开心啊。”
……
第二十四章
广刹总是一副又冷又凶的模样,私底下还会偷偷把眉毛画得锋锐一些。
在灵宿的时候,别说那些晚辈弟子,就连大部分师姐妹也难以琢磨她心情如何。
只有玉霜能精准地判断出她的情绪,丹枫对此总是震惊不已。
飞星显然没有玉霜这份能力。
此时此刻,面对广刹的质问,他点头说道:
“巧莲真人见识广阔,幽默风趣,只是举止豪放不羁,时常叫人有些不知所措啊。”
广刹沉声道:“你看不出她是何居心?”
飞星眨眨眼。
“真人的意思是……?”
“你听不懂吗?!”
飞星无奈道:“真人知我素来鲁钝,若是不说出来我如何懂得?”
广刹嘴唇微动,脖颈微红,一时难言,半天后才憋出一句:
“人家无事献殷勤,可不得提防一些!”
“噢……”飞星点点头,“真人说的也有道理,多谢真人为我担心,我自会……”
“我怎会担心你!这话只是替师姐们说的,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她的语速有些快,说完便拂袖而去了。
飞星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真人难道是在担心我对巧莲真人不轨吗?
我怎会是如此轻浮放荡之人,况且纵有此心那肯定也是对……
之前在隐虹如意绸上苏醒时的旖旎记忆忽然浮现,广刹的睡颜与其胸前的触感随之涌上心头。
不对,我想什么呢—— 感受到体内情花似有动静,飞星连忙将这些念头甩到脑后。
他摇摇头,转头向南。
……
鹤行林野,鹿饮溪边。
溪水潺潺东流,清风徐徐北去。
夏岭宫四周清新自然,景色怡人,几日静修,不曾来见这些柳绿花红。
飞星来到溪边,伸手一勾,水流自然飘起,指尖轻触几滴,点在眉间,一点清凉透体。
他的伤势比广刹要轻许多,几日下来几近痊愈。
识海之中,那半颗仙丹与魔丹落于仙河两岸后便没再有动静,他的气息、境界也算是稳定下来了。
他与广刹提起过这事,但广刹也表示这种情况闻所未闻。
而且令飞星出乎意料的事,她对自己凝聚了半颗魔丹的事情倒没什么看法。
飞星主动问起,结果她只回了句“你要是敢胡作非为,我就斩……我就让掌门斩了你”
他在溪边清心些许时光,待魔花安宁,便转身返回。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幽幽的哭声。
他转头看去。
似乎是从下游传来的。
……
夏岭宫比飞星想象得还要大。
宫内总体而言,西南东南皆是各式庄苑掺杂楼阁住宅,因各处皆有隔音禁制,倒也不会扰人。
往北那栋最是显眼的高楼屹立在种满莲花的小湖泊旁,那里的禁制极多,远远只能看到个大概景象,想要感知更多便难了。
再往东北方乃是一片高耸的密林。
那里似乎是设了什么特别强大的禁制或者阵法之类的,就连飞星也完全无法感知到林后的情况。
夏岭宫位居冬池山庄深处,与其他殿阁相离甚远,附近自然没什么人,平日里颇为安宁。
就在稍早些时候,宫门前忽然响起一阵人声。
“门派中诸多事宜还须他来决定,还望通融!”
一名容貌尚可的女子身着品月霓裳,面露忧苦,正与守在门前的侍女交谈。
几名侍女眉头微蹙,但对此似乎见怪不怪。
“此事我们可做不了主。”
“那便请通报巧莲真人!”
“小姐岂能随意打扰。”
“你们——!”
“怎么?你还想强闯不成?”
这些侍女皆是生灵境,但在面对这名金丹境女子时却也丝毫不惧。
“何事喧嚣?”
清朗的声音响起,一抹玫红之色随之降临。
周围侍女纷纷低头行礼。
来者便是巧莲心腹之一,负责平日里宫外安宁的丑梅。
雪面玉肌之上,她那一对眉眼冷傲逼人,正俯视着眼前的女子。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在下名为探叶,是凤霞山门人,此番乃为师叔黎光而来。”
“没听说过,与我等何干?”
“四月时,众师长一同拜访贵庄,而后黎光师叔暂留贵庄未归,如今已过数月,山门内事务还需他打理,恳请真人通报,令……。”
丑梅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淡淡道:“几个月前的事情,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说不定早就离开了。死外面了都有可能。”
探叶急忙道:“后来还有人曾见师叔与巧莲真人在灵宿剑派、盈瑶剑派等地皆出现过!”
丑梅冷声道:“谁看见了?你把那人叫来。”
“真人怎能如此不讲理?!”
探叶闻言焦声说道。
自从黎光留在冬池山庄没回山门之后,她便苦心修行。苍天不负,前些日子终于突破至金丹,于是立马溜出了宗门,前来寻找黎光。
“在我冬池山庄狺狺狂吠,还敢出言不逊!”
丑梅厉声道,一抹雄浑威压随之落在探叶身上。
探叶身形一震,晃荡几步险些跪倒在地。
弯刀出鞘,刀锋上泛着凛冽的寒光。
探叶这种年轻姑娘哪经历过这种阵仗,神情惊慌不已,脸色已然煞白。
丑梅冷冷瞪着她,迈步朝她走去。
探叶胆战心惊,后退几步时不慎跌倒在地,品月色的衣裳上顿时沾染了一片泥巴,她赶忙起身,慌忙离去。
枝摇叶晃。
丑梅的冷哼与大门关闭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她身后响起。
直至行到一处溪水旁时,探叶才缓过神来,立定片刻后,蹲下身来,啜泣不已。
哭哭啼啼春带雨,呜呜咽咽泪阑干。
水雾漫漫,渐渐将她的身影包裹。
……
残碑遗痕,古苔横啮。
夏岭宫四周皆有结界,使人难以进出。
巧莲给了飞星一块莲状玉牌,使他可以无视结界,随意出入。
飞星出了夏岭宫,寻到溪水下游,便见白雾之中,隐隐约约有道身影正一点一点靠近小溪,随即俯下身去。
他心中微惊,连忙飞身上前,伸手将其抱住—— “啊——”
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鸟雀随之惊飞,溪边水花四溅。
感受怀中娇躯正不断挣扎,飞星劝说道:
“姑娘大好青春,有何好想不开的?”
“啊——!!登徒子!淫贼——!”
几道仙气落在飞星的手上,他一阵吃痛,双手一松。
这姑娘从他怀中挣脱,飞星连忙说道:
“我等既是修仙之人,更应心阔神明,念头通达,虽不知姑娘因何事悲怆至此,但莫要寻此短见啊!”
“谁寻短见了!我在浣洗衣裳——!”
缕缕湿发垂粉背,颗颗露水挂香肩。
这姑娘上身赤裸,胸前一抹肚兜,下身仅穿条亵裤,神色惊慌不定,双手抱胸蹲坐下来。
她自然便是探叶。
身上那件珍爱的品月衣裳沾了泥土,因材质普通,难承仙气涤荡,她又不忍丢弃,恰好来到溪边,因四周无人,所以便顺手浣洗了。
只是心中想着师叔黎光,不免哭泣起来。
飞星闻之,便误解了。
他见到探叶这模样后,连忙侧过身去。
非礼勿视啊—— 飞星闭眼行礼道:
“在下误会了,这才有所冒犯,还望姑娘恕罪。”
“你——!……”
探叶本来还想臭骂他一番,看清他的容貌后微微一愣,连泪也忘了流。
见她许久不说话,飞星也不敢睁眼,疑惑道:
“姑娘?”
探叶回过神来,目光一阵闪躲,轻声道:
“公子可否背过身去,我好洗净衣裳,以风吹干……”
“好说。”
飞星转过身去,问道:
“姑娘没有备用衣裳吗?”
“出来得急了些,这才未备包裹……”
包裹?
飞星微微一愣,随后意识到她大概是没有储物法器的,就像金榕岛上那些散修也是人手备着个包裹。
他垂眸看向右手手腕处那抹银白色。
真人真的为自己省了许多麻烦啊……
他伸手一挥,一件白净衣裳随之落向探叶。
“可能稍大了些,姑娘自行裁剪便是。”
探叶略微惊讶,说道:“多谢公子。”
待她穿上衣裳后,飞星转过身来,与她互报了姓名,又问起她因何哭泣。
提起此事,探叶又忍不住落泪,将自己来寻师叔的事情哭诉着告知飞星。
“我便住在夏岭宫内,不知那黎光真人是何模样?”
“师叔他容貌俊美,英朗不凡!”探叶闻言小脸微红说道,随后眨了眨眼。
虽然与眼前这公子相差不少……
飞星闻言,想起跟着巧莲的那些在他看来容貌平平的男子。
应该不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吧。
“衣着呢?服饰如何?”
“应该便是我山门的衣裳吧,上身赤金,下身青绿……他平日酷爱花卉,或戴花枝。”
飞星没有印象,摇了摇头。
探叶见状不免失望,但飞星又说道:
“姑娘确定那黎光真人一定在此宫中吗?”
“肯定是!”
探叶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
“师叔上个月还遣人来取他自酿的仙醴,便是往冬池山庄来的!而且——”
她犹豫片刻,低头轻声道:
“素有传言称……巧莲真人酷爱美男……”
她说着,看了飞星一眼。
她说得很温婉,所以飞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不过自己倒是没在她那里见到什么美男子。
“既如此,我带姑娘进去找找便是。”
“啊?”
探叶微微一愣,随后想着面前这公子如此仙姿,定然备受巧莲真人喜爱。
“探叶谢过公子!”
她当即躬身行礼。
“举手之劳罢了。”
飞星摆摆手,作请状示意她随自己来。
……
第二十五章
当侍女们再度打开敲响的大门,看到探叶的脸的时候,不耐烦的神情溢于言表。
但是当看到她身旁的飞星时,情况就截然不同了,神色纷纷转变。
飞星自然是带她从大门进来的。
而且他觉得自己也不好直接领着她去见巧莲,便询问能否去通报巧莲一声。
几名侍女犹豫片刻,温声细语恭敬道:
“公子请稍待片刻,我等这便去通报~”
“有劳。”
“请来这边休息,公子,那儿日晒~”
“好,多谢。”
见飞星对她们也这般温润有礼,她们各个喜笑颜开起来,领着两人来到不远处的亭中,立马备上了吃食,随后便立在不远处又羞又喜地偷偷看着他。
飞星转头对探叶说道:“她们也挺好说话的,方才你们是有什么误会吧?”
“我……”探叶张了张嘴,觉得这跟自己关系应该不大吧。
她忐忑地等待着巧莲到来,没有心情食用面前的糕点水果、仙酿甜浆,时不时望向前方,却一抹如云似雪的俊朗身影行来。
侍女们见他过来,连忙向其躬身行礼。
云昌视她们如无物,径直走到飞星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飞星起身拱手行礼。
“在下飞星,不知……”
“我乃盈瑶剑派云昌是也。”
他淡淡说道,伸手一挥,便见手中折扇自然展开,上绘锦绣山水,题珠玉文字,尽显潇洒风流。
盈瑶剑派啊。
飞星温和道:“有幸得见。说来在下与贵派法慧真人曾有几面之缘。”
毕竟那晚上是他第一次饮酒,印象还挺深的。
“师妹?”
云昌眉眼一垂,片刻后看向一旁已经起身的探叶。
“在下凤霞山探叶,久闻真人大名!”探叶恭敬行礼道。
云昌说道:“我听丑梅说,之前便是你在门口喧闹惹事?”
探叶连忙说道:“在下并非惹事,实在是有……!”
云昌没有听她说下去,而是看向飞星道:
“你把她带进来的?”
飞星点头道:“她只是想向巧莲真人确认……”
“什么人都能想见真人便见真人们吗?”云昌同样打断了他的话语,缓缓说道,“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他侧过身去,对周围侍女淡漠道:
“把她轰出去。”
说完,他便挥动着折扇,闭上了眼睛。
探叶闻言顿时慌张局促。
飞星的脸上并没有展露出什么情绪,只是眉头似皱非皱。
侍女们互相对视,一时间有些尴尬。
云昌睁开眼瞥向她们道:“没听到吗?”
他的语气中隐显不满。
再怎么说,云昌也是这段时间里与巧莲最亲密的人,侍女们自然不敢忤逆,纷纷朝探叶走来。
飞星见状,还是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慢——”
清幽之声飘来,淡雅之影随现。
一身碧蓝衣裳翩然落下,侍女们见状止步行礼。
卯兰看了探叶一眼,目光在飞星脸上掠过,这才看向云昌。
见她到来,云昌那对剑眉微蹙,声线稍低道:
“此事与你无关。”
卯兰说道:“她既然进了宫门,便是客人。我是待客之人,自然与我有关。”
四女之中,由她肩负接待、安排客人的职责。
“夏岭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此事的决定权并不掌握在云昌真人您手里。”
云昌闻言,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忍不住愠怒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定夺!”
卯兰平静道:“没错,她是去是留将由小姐来定夺。”
云昌面色一沉,说不出话来。
“哟,好热闹啊~”
就在这时,巧莲恰好赶到了。
其身携香风,款步走来,朝飞星一笑后,才看向云昌与卯兰。
云昌一见到她,立马换了神情态度,立马走上前去说道:
“真人,我……!”
“好啦,事情我都知道了。”
巧莲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臂膀,而后看向探叶。
“你……叫什么来着?”
探叶匆匆来到她身前行礼:“在下探叶,见过巧莲真人!”
“听说你是黎光真人的师侄?”
“是!师叔已数月不归,宗门上下忧心不已,这才前来请见,望真人能……让师叔回去。”
“哎哟,我可没不让他走啊。”
巧莲娇声说道,看向一旁侍女。
“去请黎光真人过来。”
“是。”
探叶闻言眨了眨眼。
她还以为是因为宗门长老得罪冬池,黎光前来赔罪后被扣下,不让他离开。
而且她在进入冬池询问时,还有化神境真人告诉她黎光大概在夏岭宫,并且直言黎光能不能走,得看巧莲放不放人。
可如今听巧莲这般言语,似乎情况并非如此?
巧莲说完,迈步来到亭中。
飞星见状便要起身,巧莲连忙伸手示意不用。
“诶——”
只见她来到飞星身边坐下,伸手剥开一颗葡萄。
晶莹果肉包裹着盈盈汁水,她美眸一转,将之送到飞星嘴边。
“啊~”
“真人,这……”
饶是飞星也察觉到此举过于亲密,连忙抬手推托。
巧莲见状红唇撅起,眉尾落下,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道:
“公子莫非是嫌奴家剥出来的太脏~?”
“在下绝无此意,只是……有些洁疾。”
“哦?怪不得公子总是一身白衣,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
我不也是一身白衣吗?!
此刻云昌脸色已然阴沉至极。
“那公子可否为我剥一颗?”她说着便侧过身来。
“这……”
飞星不禁看向一旁众人。
探叶惊讶地看着两人,想着巧莲真人竟对飞星公子这般主动……
卯兰面色如常,毫无波澜。
云昌反应就大了。
他本就眼燃妒火,眉藏恨焰,见飞星还看了自己一眼,只以为他是在挑衅,气得握着折扇的双手一紧—— 咔嚓!
探叶闻声看去,便见云昌已拂袖而去,方才所立之处留下几片碎裂的木片。
飞星自然无暇顾及他的感受,此刻他面前的巧莲已经一副待哺模样。
只见她贴过上身,微微仰头,脸上双颊染粉,红唇大开,莹莹津液在唇齿间拉出一道道细丝,直教人心痒难耐。
如此美人露出这淫荡模样,换做旁人怕是早已淫性大发。
她见飞星一脸拘谨局促,如坐针毡的模样,想着他也终于乱了方寸,于是更进一步,将香舌从口中伸出,灵活的舌尖如指尖般翘起,挑动不断,一双如丝媚眼中萦绕着勾心的风骚,两条似黛翠眉里流淌着惹人的春情。
“公子~~”
她含糊地说着,又靠近些许,口中热气吹拂在飞星的脸上,双眸朦胧,神色暧昧,伸手抓住了飞星的衣袖,不让他后仰远离。
就在这时—— “真人——!”
只见一人匆匆赶来。
探叶闻声看去,不由惊喜喊道:
“师——!”
他从她身边一闪而过,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来到巧莲面前。
“真人!你终于——!”
飞星看去,只见此人面色沧桑,容貌瘦削,颧骨凸起,眼窝凹陷,双眼倒是闪着精光,神色也是欣喜若狂。
这便是探叶姑娘所说的美男子吗?
嗯……
各人喜好不同,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好事被打断,巧莲叹了口气,斜眼瞥了他一眼,朝探叶那边撅了噘嘴道:
“喏,你师侄来寻你了。”
“啊?”
黎光闻言转头看去。
此刻的探叶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道:
“师叔,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黎光神色一愣,问道:
“你来做什么?”
“师叔已经数月未回宗门了,众师兄弟以及师叔伯们都在念你呢!”
“不,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黎光连声摇头,而后转头看向巧莲,扑通一声跪下哀切恳求道,“真人,我要留在夏岭宫,我要留在你身边,真人!不要赶我走!我、我——!”
探叶闻言不可思议道:
“师叔你看你在这里都变成什么样了!?快随我回去吧!”
她说着走上前来,便要拉住黎光,可黎光却一把将其推开,近乎疯狂地喊道:
“滚开——!我要留在真人身边!我要留在真人身边——!”
“好啦好啦~”
巧莲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黎光顿时安静下来,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笑容。
“那你先回去吧,我晚些再来找你。”
“真人——!”
她俯下身来,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可不喜欢不听话的男人……”
黎光闻言连忙起身回去。
离去时,他从探叶身边经过,依然没有看她一眼。
“你也看见了~”
巧莲盈盈一笑,看向探叶道:
“我可没把他关在这里不让他走,是他自己不愿走的,我总不能赶客人走吧?”
“师叔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巧莲闻言面色稍沉道:“诶~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呀。”
探叶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赶忙赔罪道:“抱歉,真人……我只是……只是……”
“我懂我懂~”巧莲笑道,“心上人在眼前变成这副样子,哪有少女不心痛的呀~”
飞星眨眨眼,巧莲见他似乎不懂,解释道:“这探叶姑娘倾心于她那师叔呢。”
各种意义上都阅人无数的巧莲自然轻松便察觉到了探叶对黎光的情愫。
只是离开几个月而已,凤霞山怎么会全宗上下都对黎光甚是想念呢?
这般想念他的,也就只有探叶而已。
此刻探叶已无暇顾及自己的心思被戳穿,只是无力地趴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
巧莲又告诉飞星,黎光在这儿好端端的突然便变成现在这模样了,一旦自己让他离开他便要死要活,自己也找医士来看过他,皆看不出问题来,没有办法,也只好让他待在这里。
飞星闻言沉默不语。
探叶开口道:
“真人可否让我在此住一段日子,我想……试试能不能将师叔恢复原状……”
“我倒是无所谓。”她看向卯兰说道,“卯兰,你来安排吧。”
卯兰说道:“近日客人众多,如今已无单房,连空宅也没了。若要住下,便要与人同住屋宅楼阁。如此,还需对方同意才行。”
可是一般人又怎会答应与旁人同住一屋檐下呢?
“这就没了?还得再加盖些才是!”巧莲说完,又对探叶说道,“那你还得自己去问咯。”
她说完,又想与飞星继续刚才的喂食游戏,转头看向了他。
眼看探叶神色纠结,飞星起身说道:
“我与姊姊小妹共三人同住一宅,那宅中还有一处房间无人居住,姑娘若不嫌弃,可来我这里。”
探叶闻言双眸一亮,起身行礼道:
“多谢公子!”
巧莲闻言,双眼一眯。
飞星回头说道:“真人,那在下带她回去熟悉一下,便先告辞了。”
巧莲微微一笑,说道:“卯兰,还不多谢飞星公子,把你的事情都揽过去了。”
卯兰平静道:“多谢飞星公子。”
两人离去后,巧莲起身离开亭子,临走前对卯兰说道:
“这段日子看着那个黎光,别让他死了。”
“是。”
卯兰躬身行礼,待巧莲走远后,看向飞星离去的方向,凝视片刻后,也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