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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斗,暗斗
“谢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几个小的已经学会欺男霸女了。”
“谢家的老太爷是个戏迷,当初他就住在西城区四方楼,每天早上天一亮他就会跑到茶馆坐着,要上一碟茴香豆,再要一壶茶,一边喝茶一边听评书,根本没什么架子。”
“谢家已经堕落了,变得和那些世家没有两样,那个小子被人废了,完全咎由自取,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啧啧啧,小小年纪就对女人感兴趣了。”
“谢家那几个儿子很不错,从来不摆修士的架子,我以前经常看到他们,还和他们一起喝过茶,却不知道是谢家的人。”
“那是一群色鬼,从老的到小的全都见不得女人,而且这家人很贪财,又特别吝啬。”
“都说那个小胖子仗势欺人,我怎么不觉得?这件事明显发生在内城,内城是什么地方?普通人有资格去那里吗?不是修士也是做官的,不然就是有钱人,谢家和官府一向有仇,这件事十有八九另有内幕。”
“谢家的小子仗势欺人,明明自家理亏居然还到处抓人,听说负责监视的人只因为离开一会儿,就被押着不放。”
“明明是修士和修士之间的争斗,有人偏偏要小题大作,不知道是何居心?”
“那小子想强抢民女,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就给了他一些教训。”
“这明摆着是抹黑。”
“谢家没一个好人。”
“那帮修士整天高高在上,根本不正眼瞧我们,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个谢家,原本也是普通人,一步步修练上来,谢家老老少少不忘本,所以得到我们的拥戴,有些人就看不过去了。”
“这家人自私自利,而且忘恩负义,帮过他们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帮天杀的,整天就知道勾心斗角、就知道窝里反,玩起阴谋来很有一套,动真刀真枪就不行了。”
“眼看着大劫就要到了,明明有救大家的办法却不肯拿出来和大家共享,真是太自私了。”
“谢家就算出了个纨裤又如何?那些世家从上到下全都是纨裤,视人命如草芥,相比之下这个小胖子还算好,谁真的看到他欺男霸女?”
“这家人以前还算可以,现在越来越不行了。”
“谢家至少是自己人,和我们是一条心,别上了某些人的当,中了他们的挑拨。”
人群中暗流涌动,两种截然不同的言论到处流传。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谢家有利的言论渐渐占据上风。
在一间不大的阁楼里,几个人正盘坐在那里,他们的中间飘浮着一面水镜,此刻水镜中不停换着影像。
“你这办法果然不错。”陈元奇点头赞道。
“那当然,你不看看散布谣言的都是什么人。”谢小玉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谢小玉动用的人一部分是信乐堂的手下,另外一部分是当年北望城一战幸存下来的老弱残兵。
这两群人都得过谢小玉的好处,对谢小玉异常感恩,做起事来自然一丝不苟,再说他们散布的也不能算是谣言,说起来自然理直气壮。
另外一群人就不行了,只是拿钱办事,散布的谣言也大多是些空话,再说世家子弟嚣张跋扈是司空见惯之事,他们说的那些根本没有新意。
“不过,这样真的能找出幕后黑手?”洛文清有些怀疑,这次他们不只是要对付谣言,还要趁机找出幕后黑手。
“笨办法有时候是最好的办法。”谢小玉倒是颇有自信。
此刻水镜中映照出的全都是散布不利于谢小玉谣言的人,这些人身上都被打了标记,就算藏在人群中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水镜术并不是很难的法术,练气层次就可以用,整座临海城各处埋伏两百多名修士,每个人负责监视一百个散布谣言的人,此刻众人所看到的正是汇聚起来的结果。
“已经半个月了,还是没有任何收获,那个幕后黑手太小心了吧!”苏明成对幕后黑手充满好奇,能够让谢小玉如此吃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洛文清不太同意苏明成的话,道:“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我们不是已经知道对方的骨干是谁了吗?”
半个月来,就是靠这种大海捞针的方式,谢小玉等人先找出一个个散布谣言的人,然后经过调查找出其中的小头目,再顺藤摸瓜找到隐藏在背后的几个大头目。
这几个大头目有的是天宝州某个堂口的成员,有的是和官府关系密切的修士,修为都不高,手上又有点势力,显然都是小卒,没必要打草惊蛇。
“可不可以用这种办法寻找异族探子?”苏明成问道,他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谢小玉当然不可能告诉苏明成,对于那些异族探子已经有了安排,只能摇头说道:“只有对方暗中活动频繁,这招才会起作用。异族的探子全都蛰伏不动,就算有动作也异常隐蔽,这招一点用都没有。”
苏明成若有所思,好半天才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对方没大动作,你就没辙。”
苏明成话音刚落,水镜中白光一闪,众人连忙看向水镜。
在一条肮脏拥挤的小巷里,一个邋里邋遢、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东张西望,确认身后没人跟踪,才闪身钻进旁边的一幢房子。
这是一幢砖房,在天宝州算是很不错,和东城区其他的房子一样,这里也挤满人,不仅天井里到处搭满帐篷,连楼梯上也铺满毯子。
现在是白天,所有人都坐着,有的在打盹,有的在聊天。
中年人小心地走上去,楼梯拥挤,他只能像跳格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上楼,唯恐踩着毯子或踢到杂物。
楼上的通道也是一样,全都铺着毯子,几乎没有可以走路的地方。
中年人继续像跳格子一样前进,一直走到通道最深处,这里有一个暗角,原本是摆放杂物用,现在却架起一顶帐篷。
中年人又朝着身后东张西望一番,这才弯腰钻进去。 帐篷里有个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你过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没必要的话别来找我。”女孩怒道。
“外面的情况不妙,几个兄弟无缘无故失踪,我怀疑他们被姓谢的小子抓走了。”中年人是来寻求庇护。
“别疑神疑鬼,那个人没有证据,不敢随意抓人。”女孩很有把捤的说逍。
“你觉得我是傻瓜吗?那个人胆大包天,连九曜派姓路的纨裤也不放在眼里,我这样的小角色怎么可能让他感到忌惮?”中年人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像他这样的小角色,死了就死了,没人会为了他找谢小玉的麻烦。
女孩知道骗不过去,转而安慰道:“你这样慌了手脚反而会出事,而且你不该来找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一头丧家之犬。如果你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不回岛上去?你不是有一个道君师父吗?”中年人不在乎撕破脸,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投向谢家将整件事和盘托出。
“只是几个手下失踪,就让你吓成这样?”女孩冷笑一声,轻蔑地瞥了中年人一眼。
“失踪?你说得好听!这些人肯定被抓了,以那小子的手段,被抓的人恐怕生不如死。”中年人微微有些发抖。
其实谢小玉并不可怕,问题是他手下有很多苗人,苗人几乎成了野蛮、残忍的代名词,比起天宝州的土蛮,苗人更令人毛骨悚然,落到他们手里,最好的结果就是死。
“你怕他却不怕我?”女孩冷着脸问道。
“别逼我,大不了一拍两散。”这一次中年人来早已经做好回不去的准备,道:“我已经把前因后果全都写在一封信里,如果我没有回去,我的一个兄弟就会拿着信去找姓谢的小子。”
“你打算怎么样?”女孩怒了,她握紧拳头。
“我要到岛上去。”中年人目的很明确,他要寻求庇护。
中年人也明白五行盟并不是好选择,不过此刻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跟着五行盟至少还有一条生路,留在天宝州必死无疑。
女孩咬了咬牙,好半天才说道:“我问问……”
女孩挪开右手边的一只包袱,露出一只巴掌般大小的圆盘。
中年人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能猜测女孩打算和那边联络。
圆盘转动半圈,顿时正中央射出一道雾蒙蒙的光,光渐渐凝结成人的模样。
中年人面露喜色,能够这样投影过来至少是一位道君。
中年人正感到欣喜,突然四周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呆了半晌,中年人终于醒悟过来,大吼道:“你阴我!”
“阴你又怎么样?是你逼我的!”女孩的神情变得阴鹫狠厉,她仍旧手托着圆盘,圆盘上射出的那道光已经完全变成人的模样,正是那个中年人,此刻他一脸惶恐。
此物并不是联络用,而是一件空间法器。
“你以为留了一手,我就会投鼠忌器?”女孩冷笑道,她的手往圆盘上按去,只要一按,圆盘里就会喷出蚀骨寒火,不但可以杀人,还能毁尸灭迹。
“好狠的心肠。”
女孩的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
女孩的身体一下子被定住了,连眼皮都没办法眨一下。
定住女孩的人是谢小玉,他早就来了,一直隐身在暗处,刚才他看到这两个人争执却不急着动手,直到女孩突施辣手,用事先安排好的陷阱将中年人抓起来并且打算杀人灭口,他才出手阻止。
从女孩手中抢过圆盘,谢小玉看了圆盘一眼,立刻明白其中的奥妙。
这东西有禁锢和挪移的功能,组合得相当巧妙,不过炼制的手法相当粗糙。
谢小玉微微皱起眉头,刚才中年人提到女孩有一个道君师父,他原本还一阵欣喜,以为达到目的,那个道君十有八九就是幕后黑手,但是现在看来有些不像,因为道君的徒弟用这么一件法器实在太丢脸,这十有八九是女孩自己炼的。
用一件自炼的下品法器作为保命的绝招,可能是没有任何后台的散修。
谢小玉张望着四周,圆盘并没有关人的功能,只是一个挪移阵,中年人肯定被挪移到什么地方,但四周没有可疑的东西,既没挖洞,也没暗门,这让谢小玉有些疑惑。
“你想干什么?堂堂剑宗传人打算拿我这个弱女子怎么样?难道你也像刚才那个人一样垂涎我的美色?”女孩稍稍挣开一些束缚,虽然还不能动,却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谢小玉根本不理睬女孩,他现身之前已经在四周设下禁制,就算女孩扯开嗓门大喊大叫,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再确认一遍,仍旧没有找到藏东西的地方,谢小玉搔了搔头,又看了看圆盘。
挪移阵的距离和发动速度成反比,能发动得这么快,距离绝对很近,顶多两三丈。
“我肯定什么地方疏忽了。”谢小玉自言自语道。
突然谢小玉眼睛一亮,蹲下身子解开包袱,包袱里是一堆女装,他随手翻了翻。
这时一只圆溜溜的坛子滚出来,这坛子用金铁所铸,顶上有盖子,看上去盖得很紧,上面还贴着一张法印。
这也是一件空间法器,同样构思精妙,但是炼制手法粗糙。
谢小玉随手一弹,一道剑光朝坛盖削去,叮的一声轻响,盖子被切开,一道黑影飞出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出来的正是那个中年人,他怒目圆睁,好像要择人而噬,但是当他看清楚谢小玉的模样,立刻吓得面如土色。
“看来你认识我。”谢小玉淡淡地说道。
“有……有幸……见过……阁下一面。”中年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逼着她帮你寻找退路,可惜她根本就没有道君师父,只能狗急跳墙。”谢小玉啧啧连声。
中年人张大嘴巴转头看着女孩,谢小玉同样也看着女孩。
女孩脸色惨白,拼命咬着舌头,可惜她有力气说话却没力气咬舌自尽。
“前辈,我错了,我不该和您为敌;我……我可以帮您把造谣的那些人挖出来,我还可以替您指证策划这件事的人。这都是千江、大洪、秭玉、地伏罗诸派的密谋,碧连天也有人参与。”中年人不停说着,此刻他就像一条疯狗般,不停攀咬。
谢小玉静静听着,但是他不会当真,就算是真的,他也只会当成假话。
千江、大洪、秭玉、地伏罗都是大派,就算谢小玉的背后也有很多大派撑腰,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对方撕破脸面,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女孩身上。
“就是你把我的侄子迷得神魂颠倒?”谢小玉问道,紧接着他又问道:“你和我有深仇大恨?”
“不错!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要不是你,我爹也不会死。”女孩赤红着双眼,牙齿咬得格崩格崩直响,此刻她已经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深深恨意。
“你爹?”谢小玉一头雾水。
“还记得你当初一到北望城就杀掉的那个真人吗?他就是我爹。”女孩咬着牙说道。
“原来是他。”谢小玉点了点头。
谢小玉现在明白了,怪不得仇深似海,确实情有可原,不过他心里没有丝毫亏欠之意,道:“你爹当年要杀我,难道我要伸出脖子任由他杀?”
“你难道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女孩冷哼一声。
谢小玉沉思半晌,这确实是一个难题,杀也不好,放也不好。
天空中乌云滚滚,海面上波涛汹涌,拍打着暗礁发出啪啪声响,细碎的浪花飞溅得到处都是。
房间里同样翻腾不已,一条锦被起伏跌宕,仿佛波涛般,里面同样传来阵阵啪啪的声响。
门外,几个人神情怪异地站着,谢小玉的二哥和二嫂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反而是两老眉开眼笑。
“你们夫妻听着,这件事到此为止,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到底谁对谁错。”谢景闲眼睛紧盯着二儿子和儿媳妇。
“爹,海儿被这个妖女害成这样,您……”谢小玉的二嫂有心发作,可惜还没说完就被谢小玉打断。
“这是他自找的,人家根本就是有备而来,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谢小玉冷冷说道。
“海儿气海被破,这辈子不能再修练……”谢小玉的二嫂越想越伤心,嘴角抽搐,眼看着又要嚎啕大哭。
谢小玉一摆手,道:“气海被破,还可以修练蛊巫之道,将来再转魔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会让老洪开炉炼制一颗增寿灵丹,如果弄到阇罗木,我还可以炼一些长生秘药,反正让你儿子活个两、三百岁应该没问题。”
话已经说到这分上,谢小玉的二嫂也不能再说什么,此刻她只能自己和自己呕气,谁让她的傻儿子死心眼认准那个小妖精,就是要她。
“我担心这个女的仍旧怀恨在心,还会想办法害海儿。”谢小玉的二哥有些迟疑不决,他比老婆要开明很多,儿子指望不上那就指望孙子,如果那个女孩能够为他生下一个孙子,他倒是不怎么在意。
“这个……倒是不得不防。”谢景闲看了谢小玉一眼。
“放心,她的身上已经被下禁制,让她不能伤人也无法自残,你们再看得严一点,别让她有机会接触外人,那就万无一失了!侄子也辛苦一些,多多耕耘,将这块生地耕成熟田;就算不行,也至少要让这块地长出东西。女人就是这样,肚子里有了孩子后,就算有天大的仇怨也可以化解大半。”谢小玉这绝对是馊主意,而且很损。
谢景闲却不知道,他眉开眼笑,只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可言。
“好、好,这办法好!我还等着抱曾孙呢!”
虽然成了修士,谢景闲的脑筋仍旧没转回来,在他的观念中,多子多福、儿孙满堂比飞升成仙更有意义得多。
“孩子生下来后,不能让那个女人带,万一她心怀仇恨拿孩子出气怎么办?”谢小玉的娘难得也开口了。
谢小玉举双手赞成,不久前他刚看过一个例子,李喜儿居然告诉她的儿子,他爹是坏人,这绝对是前车之鉴。
“小胖子因祸得福丢了一身修为,倒是换回一个老婆,而且这段日子有事做了;我们却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什么地方都不能去。”谢小玉的大哥唉声叹气。
“你惦记那些野女人了?”谢小玉的大嫂含酸问道,相对于喜欢撒泼的二嫂,她倒是很明白事理,不过再贤慧的女人知道男人在外面养了外室,心里也不会舒服。
这话一说出口,其他女人也都瞪着自家男人,当初谢小玉只揭了大哥、二哥、三哥的短;实际上,除了他老爹,另外几个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女人们私底下一问,让这个揭那个老底、那个揭这个老底,很快就一清二楚。
“这是因为闲得发慌,将来出海后,恐怕几十年都只能待在船上。”谢景闲连忙替几个儿子、女婿解围。
“这倒是。”谢小玉的娘叹息一声。
谢小玉知道这些人过得无聊,他们并非从小就修练,所以耐不住寂寞。
“爹,您真的觉得无聊的话……也行,我帮您想办法,我们不干天怒人怨的事,谢家草根出身,做人不能忘本。”
谢小玉眼珠一转,顿时有了想法:“我请几位擅长炼器的人帮忙炼制一件法宝,就像青岚的那卷画轴一样,里面自成世界,你们喜欢什么,里面就有什么。爹想听戏,里面有戏院,天天唱大戏;哥哥们喜欢听评书,里面有茶馆,我们一家都住到里面去。”
“这倒是好。”谢景闲一拍大腿。
之前谢景闲的二媳妇曾经提过让人专门为他演戏说书,意思就是谢家现在也有这样的身分了,他曾经动过心思,却因为谢小玉反对,这事最终没成,现在这个办法也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真人说书演戏,一个只是幻象。
“也不需要搞得多奢华,临海城就不错,我们还住在那幢楼里。”谢小玉的娘开口了。
“是啊,那段日子挺热闹的,如果搞成深宅大院,反而少了亲情、淡了味道。”谢小玉的大嫂也连声赞成,不过她的眼睛不停瞟着自己的男人,显然她担心的是饱暖思淫欲,最后家里多出一大堆小妾,就算是虚幻的也让她难以接受。
“那当然最好。”谢小玉笑道。
回到自己的房间,谢小玉朝着空处问道:“陈师叔,你在吗?”
半空中一阵波动,陈元奇的身影冒出来,道:“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只是陈元奇的元神分身,平时就跟着谢小玉,当他的保镖。
“像菩提珠这样的法宝炼制一个应该不难吧?”谢小玉想问的,正是他在家人面前提过的那件法宝。
之前谢小玉并没有说真话,他没打算达到青岚那卷画轴的程度,那画轴是灵器,绝对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宝贝,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虚幻空间,进入里面的并非是人,而是意识。
陈元奇并不知道谢小玉的打算,谢家商量事的时候他都会自动回避,所以听到谢小玉这么一问,立刻回道:“这怎么可能!如果很容易炼制的话,我也想要一颗。”
谢小玉知道陈元奇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需要那么真实,只要感觉像真的就行,也用不着那个真实空间。”
菩提珠看似简单,实际上品级极高,因为里面有一座天机盘,天机盘实在太复杂了,由无数齿轮组成,齿轮和齿轮之间的咬合必须分毫不差。
“你为什么不干脆说,你只想要一个最简单的虚幻空间?”陈元奇已经明白了,道:“这倒是不难。”
“可不可以让很多人进入里面?最好里面弄得像临海城一样,大家住在里面就和以前没有两样。”谢小玉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陈元奇想都没想,立刻说道:“没问题,这也容易。”
虚幻空间的难度就在于是否真实,越真实难度就越高,而谢小玉需要的虚幻空间,只要大致差不多就行,甚至连细节都不需要有,人在里面仿佛梦中,这已经足够了。
“我明白了,你打算让大家上了船后就整天睡大觉,意识却进入这个虚幻世界里,这样一来省了很多麻烦。”陈元奇并不知道谢小玉只是为家人打算,以为这是为了节省空间,顺便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想出来的办法。 一艘飞天剑舟全都用来装人,其实可以装很多,就算不用缩尺成寸之法,也至少能够塞下五、六百人,问题是不可能把人当成货物,人需要活动空间。
按照原来的计划,船上的人轮流放风,可以将活动空间尽可能减小。 现在有了谢小玉的办法,连仅有的这点活动空间都用不着,干脆把人当成货物来运,如果用上缩尺成寸之法,一艘飞天剑舟要塞下五、六千人应该没问题,而且身体和意识剥离,那些异族的探子想搞鬼的难度也高了许多。
“这办法不错。”陈元奇随手打出一道信符,这个新想法必须立刻让玄元子知道。
信符发出后,陈元奇恰好又想到一件事,道:“我知道有几种办法可以让人在沉睡的时候自行修练。”
“我也知道,不过效率都很差。”谢小玉的见识不在陈元奇之下。
“不是有金球吗?”陈元奇早就算过了。
那几种办法效率差了一点,大概只有正常修练的一成左右,而金球却可以将效率提升几十倍,一加一减,仍旧有余。
谢小玉想了想,突然笑道:“还要什么金球?不是有那么多飞轮吗?直接拿飞轮代替,连专门装运飞轮的船都可以省了。”
“不行吧?飞轮并不密封。”陈元奇皱起眉头。
“不要紧,稍微改一下就成。”谢小玉早就有这个打算。
谢小玉创出飞轮最初追求的是简单可靠,零件的数量尽可能减到最少,很多零件都是浇铸而成,比如轮架、轮毂、中轴,因为浇铸法最简单,有一座熔炉、一副模子、十几个人就可以搞定,天宝州别的不多,冶炼作坊到处都是;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一座座城市被焚毁,一座座矿区被捣毁,人员全都收缩到临海城,原本的优势已经不再,再说用浇铸法制造的东西全都笨拙粗重,将来出海后携带的东西肯定越轻越好,所以要改。
首先是将浇铸改为冲压,冲压法制造零件,不管是效率还是重量都远远胜过浇铸法;其次是增加零件数量,减少零件的复杂程度,这样看似繁复许多,零件数量增加了,实际上反而是一种简化,因为零件的种类减少了。
“难道以前的飞轮全都报废?”陈元奇一瞪眼。
“我们不要,有人会抢着要。”谢小玉嘿嘿一笑,他指的自然是五行盟。
“便宜了他们。”陈元奇轻啐一口。
“不便宜,让他们拿金属薄板来换。”谢小玉从来不做赔本生意,道:“他们只会以为我们要建造更多的飞天剑舟。”
“不错、不错。”陈元奇连声赞道,这招瞒天过海他颇为欣赏。
“我还有一个想法,反正飞天剑舟就是一个大铜壳,原本还要开舷窗,干脆连这一步都省掉,让船舱完全密封,边缘彻底焊死,然后往里面注入灵气。”
谢小玉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节省时间、如何节省工序,不管是建造飞轮还是飞天剑舟,能省掉一道工序的话,积少成多,节省下来的时间绝对不是小数目。
“我支持你。”陈元奇来了精神,紧接着他轻骂道:“我又得给掌门发消息过去。”
说着,陈元奇再次打了一道信符出去。
“你带我回临海城,这件事得和麻子商量一下。”谢小玉一刻都不想耽误。
麻子一直坐镇在临海城外那片作坊区,这段日子以来,谢小玉忙着对付那些造谣的人,连洛文清都被牵连进来,作坊区只剩下麻子一个人,好在他确实能干,这片作坊区规模被扩大许多。
谢小玉一到,洛文清自然也跑过来,三个人聚在作坊区一角那幢小房子里。
“你的意思是进一步简化工序,连舷窗都不用开?”麻子听懂谢小玉的意思,除了惊诧之外更多的是欣喜。
开舷窗是最麻烦的一道工序,需要的人手最多,隐约间已经变成瓶颈,如果简化这一步,就可以多竖几根井架,每多一根井架,飞天剑舟的建造速度会增加一倍,这绝对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洛文清却有些遗憾地说道:“照你这样说,悬空岛没有必要的存在了。”
好在洛文清很快就想通,甚至还带着一丝欣喜,道:“节省下来的资源,正好建造昊天战船和浮空山。”
“昊天战船的事我还没有想好,浮空山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完成……”
谢小玉打算搪塞过去,那是他随口说出来的,洛文清居然当真,不过他也不打算扫洛文清的兴,紧接着又道:“造一座工厂倒是很有必要。”
“那就造啊。”洛文清巴不得早一点动手,现在时间真的有些紧凑。
“没必要那么急,想建造浮空山,首先要先确定飞轮、飞天剑舟的工序,找出最简单、最容易的建造方法,这一次不能再改来改去。搞定这些后,我才可以考虑需要什么工具,然后考虑如何排列,最后再进行筛选,合并重复的部分,剔除不太必要的部分。”谢小玉现在做事越来越沉稳,不再像以前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洛文清虽然不太甘心,却没更好的办法。
“干脆这样,我们先在陆地上试试看不能将工序减到最少。”谢小玉看着洛文清,他的这个提议就是针对洛文清的。
“我手上的事都忙不过来,别指望我。”麻子摇头。
“这件事交给我就是。”洛文清说道。
“我有两种设想,你可以都尝试一下,一种是像我们那座兵营一样,赶路的时候收起来,等到要用的时候就降落到海面上,然后展开来;另外一种就像那艘养殖船一样。”
虽然谢小玉带有几分搪塞的心思,却也不打算白白浪费人力、物力,总要搞点名堂出来。
“只要一种就够了,为什么要两种?”洛文清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不喜欢第一种方式,按照他的想法,第二种才是最好的选择。
麻子却不赞成,他的观点正好相反:“我们出海只是避开妖族的锋芒,并不需要整天都待在船上,十有八九会走走停停,所以第一种才是真正用得上的东西。”
谢小玉不希望麻子与洛文清争吵起来,干脆在中间和稀泥,道:“第二种也有必要,万一半路上有哪艘飞天剑舟故障,总不可能全队停下来等候吧?也不可能丢下不管,这时候需要边飞边修。”
“也就是说第二种方案是应急用的。”洛文清皱起眉头。
“别太追求完美,够用就行。”麻子拍了拍洛文清的肩膀。
两道信符从虚空中飞出来,同时落到谢小玉和洛文清手中。
“我师父来了。”洛文清大吃一惊。
谢小玉同样吃惊不小,他已经算是急性子,从刚才灵光一闪有了新的想法到现在制订计划,并且和洛文清、麻子分工,前前后后也就几个时辰,没想到玄元子居然亲自跑过来。
璇玑派掌门到来,谢小玉与洛文清当然要前去迎接,就连麻子也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工作,三人化作三道遁光朝着海边飞去。
海边早就有一大群人在等候,为首的是陈元奇,旁边是罗元棠、章笑山、明通等人。
突然半空中波光一闪,慕菲青、花锦云一起冒出来。
“中土那边的人全都过来了?”慕菲青抢先问道,他听说玄元子来了,连忙过来迎接,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谢小玉又有新的想法,玄元子是为此而来,以为中土过来的大队人马已经到达。
“还没呢,不过也快了,就在最近几天,第一批船队就要到了。”陈元奇没说真正的原因。
陈元奇话音刚落,就看到几道遁光破空而至。
这几道遁光飞得极高,速度也快到极点,瞬间就到了众人眼前。
来的人同样不少,为首的是玄元子,紧随其后的是九曜、翠羽宫、北燕山、摩云岭诸派掌门。
“你们都过来了?”慕菲青惊诧地问道。
“不过来干什么?我们所在的几个州都已经搬空,碧连天这一次倒是识相,没给我们制造什么麻烦。”说话的是一个干瘦老头,正是摩云岭掌门周龙。
玄元子不欲多说,毕竟青木、百花两派还没有正式入盟,所以连忙岔开话题,看了底下一眼,说道:“这里挺热闹的嘛!”
“整个天宝州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能不热闹吗?”陈元奇心领神会,和自家掌门一唱一和:“从中土总共会过来多少人?”说着,陈元奇犹豫一会儿,补充道:“我指的是我们这边。”
“大概一亿七千万人左右,不敢带得太多,就按照你们的要求首选工匠,其次是当兵的,那些士兵全都是战兵,只知道种田的卫所兵我都没要;工匠就有些不太肯定了,你们没说清楚,所以只要会点手艺的我都带过来,连编箩筐的都不放过。”玄元子越扯越远,轻而易举就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开。
“这没关系。”谢小玉连忙说道,而且他只会嫌工匠不够,绝对不会觉得工匠太多。
“除此之外还有武林中人,我不知道你要他们有什么用处。”玄元子提到武林中人,语气明显有些冷淡。
“我觉得武林中人没什么用,在来的路上,这帮人最不听话。”摩云岭掌门周龙也表示赞同。
“很正常,侠以武犯禁,练武之人比一般人有点本事就不太知道克制。”翠羽宫宫主也有些讨厌练武之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等修士最终的目标是飞升仙界,对战力强弱并不是特别看重;练武之人就不同了,他们练武就是为了争强斗胜,难不成为了延年益寿而练武?真有那心思就想办法修道了。”李天一最后一个开口。
玄元子等人众口一词,谢小玉确实没有想到练武之人这么不受欢迎。
“如果你坚持要这些练武之人,我建议你让他们另立一营,这帮人整天打架,在船上也不消停。”周龙提议道。
对这种善意的提议,谢小玉当然接受:“他们既然喜欢打斗,我就让他们打个够。”
“你有什么打算?”周龙知道原因,不然不会跟着玄元子一起过来,所以他立刻想到可能和那个虚幻空间有关。
“我打算组建一支修罗营,给他们修练的功法就定为‘修罗变’,让他们朝着武修方面发展,走近战的路子,打仗的时候让他们冲锋在前。”
谢小玉原本没这个打算,完全是临时起意,不过话说出口,他的心头一动,居然冒出一些想法。
“修罗变?”几位掌门同时问道。
“应该是从‘虫王变’衍生出来的东西吧?”陈元奇当然知道谢小玉最近在修练方面并没什么突破。
“还记得那头玄武吗?它给了我很多启迪,神通用不着太多,只要实用就行。”谢小玉说道。
玄武只有两种神通,一种金刚不坏之躯,另外一种就是那快速而灵活的遁法,想修练到那等程度,确实不太可能,特别是那金刚不坏之躯,佛道魔旁任何一派的法门都不可能达到,不过这可以用本能反应弥补,达不到金刚不坏,那就降低要求换成钢筋铁骨,配合同样快速而又灵活的遁法,再加上本能反应,至少可以逼近拉古托的实力。
“我听说过那头玄武的事。”这一次玄元子过来,其中一件事就是询问当时的情况。
“还好,就算太古之时玄武的数量也不是很多。”周龙不知不觉中跑题了。
“玄武是四象之一,防御之强绝无仅有,学它……好像有些困难。”陈元奇连忙又把话题拉回来。
“你忘了阵法能派上什么用场吗?这些武林中人只需要练到钢筋铁骨的程度,再靠铠甲和大阵增强防御,就算达不到那样变态的防御,要抵挡住一般的攻击应该没问题吧?”谢小玉并不是追求完美的人,他和麻子一样更注重实用性。
就算比不上玄武又怎么样?谢小玉对“修罗变”的要求并不高,哪怕只有那头玄武千分之一的实力,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从中土过来的武林中人少说有几百万,全都练成“修罗变”的话,足以用数量弥补质量的不足。
谢小玉有他的打算,那些掌门也有各自的想法。
自从知道大劫将至,大家都在苦苦思索一件事——遇到异族应该怎么打?
妖鬼魔三族中,鬼族最让人防不胜防却也最容易对付,因为鬼族的弱点太明显了。
剩下的两族却是麻烦,魔族就是人族,人族拥有的手段魔族也都有;妖族就更麻烦了,天生就比人强,不但拥有天赋神通,还有强悍的身躯,远攻近战全都拿手。
人族远攻还行,一旦被拉近距离就只有被屠戮的分。
战场上可没有扬长避短的说法,对手不是傻子,肯定会针对弱点下手。
之前谢小玉创出飞轮让这弱点减轻,不过治标不治本,“虫王变”又起到一些修补作用,附带的本能反应对近战很有帮助,现在有了“修罗变”,这缺陷彻底补上。
“可以试一下,这个营不如就叫修罗营。”玄元子立刻拍板定案。
第5章 跳板
“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们知道错了……”
“我有手艺的,我是同福铁铺的大师傅!”
“求求你们了,再给我一个机会!”
东城区一角,一大群人哭嚎着,脸上都充满哀伤和绝望。
这些人都是拿了船牌后又后悔,现在想回头却已经没机会。
此刻谣言早已经平息,璇玑、九曜、翠羽诸派带着人证、物证气势汹汹找五行盟理论。
为了给一个交代,祝融宗成了牺牲品被踢出五行盟。
不过风波并没有就此平息,不久之后,整件事的真相在临海城街头巷尾传扬开来,然后就出现这一幕。
当初放弃船牌的人全都后悔了,可惜已经无法回头,不但璇玑、九曜诸派不再接受他们,连五行盟也对他们关上大门。
没有船牌就意味着不能登船,也意味着他们只能留在天宝州。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异族不杀他们、这里的土蛮放过他们,遍布天宝州的瘴毒之气也会要他们的命。
知道即将面临的厄运,这些人磕头祈求、嚎啕大哭,什么样子都有,但是没人被他们打动。
大劫将至,每一个人只要想到前途未卜,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不知不觉心都变硬了,甚至很多人庆幸他们放弃机会,其他人就可以顶上他们的位置。
在那座高耸的楼台上,谢小玉同样看到这一幕,他没有理睬,事实上这正是他希望的结果。
谢小玉需要有人后悔,需要反面的榜样,他要让人知道,一旦错过,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哭得好惨。”姜涵韵轻叹一声。
“你打算替他们求情?”谢小玉的语气有些阴冷。
“当然不,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姜涵韵是个聪明人,而且她要为翠羽宫着想,绝对不会惹怒谢小玉。
“你的心越来越狠了。”洛文清倒是没这个忌讳,不过他也只是对谢小玉评头论足,没打算求情。
“怎么能说我心狠?我又不亏欠这些人什么,反而还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不珍惜,自己放弃,我又不是贱骨头,难不成还要求他们?”谢小玉冷冷说道。
当初那三百多名手下毕竟和谢小玉一起守过戊城,曾经同甘苦共患难,就算最后背弃他,那点香火之情还是有,但眼前这些人却没帮过他任何忙。
“那么罪魁祸首呢?”洛文清露出诡异的笑容,那女孩就算了,他没有对付女性的习惯,但是那几个散布谣言的头目也被轻轻放过,这让他有些不明白。
“谁说我打算放过他们?”谢小玉嘿嘿一阵冷笑:“我答应过给他们一艘船,但是没说给他们的是什么船。”
“原来如此。”洛文清点了点头,如果只给一艘天剑舟,这帮人既不可能跟着五行盟离开,又没本事独自航行,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
“那个女人呢?”洛文清又问道,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姜涵韵就站在旁边。
“我已经杀了人家的老爹,难道要我连她也杀?”谢小玉显得很无奈。
“她的运气倒是不错……除了不得不嫁给你的那个侄子之外。”洛文清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嘲笑谢小玉一碰到女人就没辙。
“运气不错?那可未必。”谢小玉又笑了,这次他的笑意越发邪恶,看了姜涵韵一眼,确定她没注意这边,才用传音的方式对洛文清说道:“我把‘极欲心魔大法’传授给我侄子,顺便还给他欲天十二蛊。”
洛文清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他当然知道《极欲心魔大法》是什么,那是一部非常变态的魔功,拿女人做炉鼎,用各种恶虐的手法催动女人的情欲,再以这些情欲滋养心魔,这套魔功威力不强,效果也不好,只有以虐待女人为乐的变态才会修练这种功法。
“你别玩过火了,将来悔之晚矣。”洛文清摇头叹息,他不只是为那个女孩哀叹,也为那个小胖子叹息,觉得小胖子有这种叔叔实在大不幸。
“我在他们身上都种了情丝蛊,让他们彼此不离不弃。”谢小玉不负责任地说道。
听到谢小玉这番话,洛文清反而打了一个寒颤。
《极欲心魔大法》关键在一个“虐”字,如果女人多的话,火力分散,她们的日子还比较好过,可被种下情丝蛊,小胖子对那个女孩就会一心一意,那女孩有苦头吃了。
“你把心思全都用在这种地方,有没有查问清楚这件事背后是谁搞鬼?”陈元奇并不认为那女孩是幕后黑手,就算她有这个脑子,也没那样的手段,至于被五行盟踢出去的祝融宗只不过是替罪羔羊。
“幕后黑手确实另有其人,那几个散布谣言的头目是黑刺社招来的,当初黑刺社被我一手捣毁,我离开天宝州后,黑刺社又死灰复燃,不过他们没敢暴露在明处,只敢在暗中活动;那个女孩也是黑刺社找来,然后黑刺社就撒手不管……这一手很高明。”谢小玉喃喃自语道。
“那个女孩好像挺聪明的,她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洛文清问道。
“她知道,但是为了报仇也顾不得了。”谢小玉讪讪地说道。
“这下麻烦了,你的仇家已经够多,如果接下来也这么干,你永远都别想找出幕后黑手。”洛文清叹道。
谢小玉看了洛文清一眼,当初璇玑派如果肯全力为他撑腰,情况或许会不同,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不然太忘恩负义。
“没办法,当初我地位太低,很多人都想踩我一脚,我又没手下留情的习惯,也从来不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谢小玉只能这么说。
这时,一阵嗡嗡的声响打断两人的交谈。
“他们来了,要过去看看吗?”洛文清问道。
“还是算了。”谢小玉没什么兴趣。
临海城外海,一艘艘天剑舟缓缓落下,待船停稳,顶部的舱门当的一声打开。
不管是天剑舟还是飞天剑舟,推动船前进的装置都在尾部,所以没办法将舱门开在船尾,只能从顶部打开。
“到了。下船!”负责开船的人大声喊道。
船舱里的人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远远地看到海岸线,他们知道总算到了。
这些人看起来很邋遢,一个个蓬头垢面,精神也不好,全都眼神呆滞、神情木然,不管是谁,如果在一个座位上坐了五十多天,期间动都不能动一下,情况肯定会和他们差不多。
“快点下去,别拖拖拉拉!”开船的人可没有同情心。
随着这声吆喝,终于有人站起来,顺着从船顶放下来的梯子爬上去。
船里因为有缩尺成寸的法术,所以天花板离地板有一丈多高;实际上,天剑舟只有半人高,走到船舷边上一跳就到了地面上。
每一艘飞天船旁边都站着几个戴红头巾的人,其中一个人大声吆喝道:“快,到这里集合!工匠站在白旗底下,兵士站在红旗底下,武者站在蓝旗底下,家眷站在黄旗底下!”
白旗、红旗、蓝旗、黄旗就插在旁边,相互间隔十几丈远。
从船上下来的这些人大多拖家带口,骤然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全都感到一阵茫然,好半天,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拉住喊话的红头巾,问道:“这位大哥,工匠、兵士、武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工匠最舒服,吃得最好,住的地方也最好,还用不着担心上阵打仗,不过工匠非常辛苦,清晨就要起来干活,一直干到深夜,如果是怕死又能够吃苦的人,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工匠要考手艺,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去,谁如果敢作假,小心被乱棒打死。”
“兵士吃得一般,住的地方普通,还要上阵杀敌,不过都会被放在战阵中,倒也不算危险。想要当兵不需要别的本事,只要身体强壮就行,不过入了军营就要受军令约束,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每一条都不能违背,受不了约束的最好别当兵。”
“武者也是吃喝不愁,住的地方也好,练的功法更是最好的,还会有丹药赏赐,也不需要受军令约束,不过打仗的时候必须冲锋在前,陷阵搏杀,这个就要凭本事了。”
红头巾滔滔不绝地说着,这是他们的职责之一,必须向新来的人解释情况。
“来这里之前根本没有说得这么清楚,这不是坑人吗?”人群中响起抗议的声音。
“谁不愿意待在这里,可以选择原路回去,反正船是空的。”红头巾不知道接待了多少批人,对于这种人早已经见怪不怪。
“这不是耍人吗?辛辛苦苦坐两个月的船过来,现在再要我们坐船回去!”那个人以为躲在人群中不会被找出来,所以说话肆无忌惮。
突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声,随即鲜血和肉块飞溅得到处都是。
到处是尖叫声,女人和小孩全都被吓坏了,就连男人也都被吓得不轻,全都面如土色。
几个红头巾却不在乎,负责讲解的红头巾更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白痴!在仙人们的眼里,你我都只不过是蝼蚁,像这样嚼舌根,根本就是找死。”说着,他看着那些刚刚下船的人,找着死者的亲属。
旁边一个红头巾走到那堆尸块前,蹲下身子,在那一地血肉碎骨里寻找着,好半天捡起一块铁牌,这就是船牌,上面刻印身分,底下亲属栏里空空如也。
“这个家伙好像是独自一人,怪不得敢胡乱说话。”红头巾说道。
负责讲解的红头巾朝着刚刚下船的这些人喝道:“大家都看到了!谁如果想走,就请转身上船,没人会拦着你们,你们也用不着担心半路上会被杀,仙人老爷们没那么无聊;不想回去的话,就站到各自的旗帜底下……别乱说话。”
“快点、快点。”另一个红头巾催促道。
人群渐渐散开,各自朝着一面旗帜而去,没人回船上,一方面,大家都不敢肯定这话是真是假,万一出海后就杀人抛尸怎么办?
另一方面,来这里之前大家心里都已经明白,给他们一条活路自然就要他们卖命。
只是片刻的工夫,所有人都有了选择,数量最多的是工匠,其次是家眷,当兵的不多,武者更少。
负责讲解的红头巾当先引路,另外几个红头巾各自扛着一面旗帜紧随其后,刚刚下船的那些人只能跟着。
这群人走了,另外一群红头巾跑过来拖地洒水,将碎肉和鲜血全都清理干净,然后等待下一艘船停靠。
随着一阵嗡嗡轻响,另一艘船缓缓落下,里面是另一批在船上整整坐了两个月的人,同样蓬头垢面、神情呆滞。
这片降落场很大,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一队队人跟着不同颜色的旗帜往东走。
东面是一片营地,看上去比降落场更大,而且密密麻麻全都是帐篷。
营地前方横着一排长桌,桌子后面坐着许多书吏打扮的人。
“先去那边登记,然后领衣服被褥,顺便洗个澡,会有人带你们去各自的营房。”红头巾介绍道。
这次没人敢质疑,来这里的人大多携家带眷,不知道分开后怎样才能再见面,但是没人敢开口提问,都被刚才的情况吓到了。
红头巾转身就走,回去接下一批人。
那排长桌前同样插着不同颜色的旗帜,这一次用不着解释,大家按照各自的选择站好。
“过来,快点登记,然后到后面领东西。”一个书吏朝这边招了招手。
那群人互相看着,好半天,一个胆子最大的汉子走过去。
书吏斜眼看了看大汉,然后指了指旁边插着的旗帜,道:“这里是给工匠登记,你是工匠?”
“俺什么都会,跟村口的老爹学过打铁,也做过木匠,还做过泥瓦匠。”大汉点头哈腰,很小心地说道。
“会得多,不如精一门。”书吏随手从旁边的箩筐里掏出一块铁牌,牌子上写着“六”,道:“先暂时定你为六等帮工,下去拿东西吧。”说着,书吏招了招手:“把你的船牌给我。”
大汉乖乖照着做了,毕恭毕敬地将船牌递过去。
书吏并没有用手接,只是抬头看了船牌上的编号一眼,在册子上记下来,然后在后面写了个“六”字,就头也不抬地说道:“去拿东西吧。”
“这就完了?”大汉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您不问问俺姓什么、叫什么、籍贯何处?”
“没必要,不管你们来自何处,都会被打散安置,籍贯根本没任何意义,姓名同样没用,这里没人在意你叫什么,只看你们腰上挂的船牌,上面有你们的号码,就认这个。”书吏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那俺以后还能不能看到俺的家人?”大汉急了,刚才家眷被单独分开,他就有些心中忐忑,现在一听根本不问姓名籍贯,和以前官府登记完全不同,心里越发茫然。
“在这里只认船牌,上面的编号就是你的姓名,如果是一家人,前面十二个编号是一样的,只有后面两个不同,想找人容易,到营地门口报一下号码就行。”书吏不只说给大汉听,也是说给其他人听。
“这里真是稀奇,居然不问人的出身来历,难道不怕异族的探子混进来?”
人群中传来一道质疑声。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青衿长衫,看上去像是读书人。
“哎哟,兄台想必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纡尊降贵,混到这工匠的行当里来了?”书吏拱手问道,他的话听上去是恭维,实际上带着浓浓的嘲讽。
老者满脸通红,羞得无地自容。
以往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是大劫一到,书生反而不如工匠值钱,各大门派招人,首重工匠,像老者这样的读书人前去报名,居然连门都进不了,幸好老者闲暇时对土木营造感兴趣,又精于数理算学,总算混了一个工匠的身分。
在来这里的路上,老者一直以此为耻,好在旁边的人都看不出来,没想到在这里却被人一口道破。
老者旁边的人们早已面如土色,全都慌忙闪避,唯恐老者和刚才那个人一样被突如其来的光芒绞成碎肉,溅得他们一身鲜血。
不过这事并没有发生,连老者都感到惊奇,除了书吏的嘲讽之语,居然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老者毕竟是读书人,随即就明白了,他刚才的话虽然也是质疑的意思,却和那个被斩杀的人不同,并不是无理取闹。
看来,暗中隐藏的那位修士并非不讲道理的人,老者稍稍定下心,朝着书吏拱了拱手,道:“方才之语乃是在下肺腑之言。”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样做,为的是一视同仁,进了营地,不管你姓张王李赵,一律以编号相称;也不管你住在天南地北,一律打乱混杂,省得结党成派。你老兄也别拿读书人的架子唬人,这里行不通。”
“有规矩自然成方圆,每个人各负其责,一切都井然有序,那些探子自然没漏洞可钻,如果他们随便打听消息或四处乱窜,那无疑自曝身分。”
说到这里,书吏压低声音,指了指旁边一队人道:“我奉劝各位,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活命,大家最好守规矩。说起来,我们这边还算太平,当兵的和武者天天有人被砍头,就是因为不服管束,总有人觉得自己来头不小,以前是把总或帮主,想在这里立山头,结果全都落得死无全尸。”
众人全都脸色难看,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
“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只要听话就不会有任何事。”书吏紧接着又安慰道:“而且在这里想往上爬,绝对比其他地方容易得多。这里没有什么师父和徒弟、没有什么上官和下级,只有一个个等级,工匠总共分八级,最下等的是小工,其次是辅工,再次是帮工。”说着,书吏指了指桌上的那块铁牌。
“再往上呢?”大汉立刻问道,身为男人,谁会没野心?
“下一个等级是大工,然后是巧手,再往后是管工,大部分人也就这六种。再往上就不一样了,一个是总事,不但要有手艺,还得懂很多东西;最高的是神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工匠有资格问鼎。”书吏说这些也是上面安排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多几分上进心。
“怎么才能往上爬?”大汉越发感到兴奋。
书吏等的就是这个问题,连忙说道:“很简单,看你们的手艺而定。每半年有一次重新评定的机会,只要手艺见长,就可以上升一级,没人能阻拦你们。”
“手艺这东西要有人肯教才行。”旁边一个工匠插嘴道。
书吏知道有人会这么说,立刻回道:“有专门教的人,就看你们有没有心思学。”
众工匠顿时喧闹起来,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
书吏感觉火候到了,轻笑一声,道:“我刚才说了,这里没什么师父和徒弟,也没什么学艺期间不拿工钱的习惯,那些修士不在乎这些,他们要的只是你们出力做事。”
“俺听话!叫俺干什么俺就干什么。”大汉憨憨地说道。
众工匠也一起点头。
“铛……铛……”
沉重的敲击声此起彼伏,每一下都震得地面直颤。
很大一片空地上整齐排列着数千架冲锤,每一根锤子都有千斤重,拉起到一丈高度然后猛然落下,底下则是一只形如锅子的铁臼。
每一架冲锤旁边都有十几个人,其中四个人负责将一张张金属板放在铁臼上,两个人负责拉动铁锤,另外四个人负责把冲出来的东西弄下来,这些金属板已经被冲成一个个部件,有的是盾牌,有的是轮架,一旁还有两个人负责将东西装箱,一只只装满零件的箱子都被拖到旁边的一幢大房子里。
房子里同样有一个个架子,那些零件被分门别类放上去,旁边的炉子烧得很旺,炉子里全都是一颗颗铆钉,一个个工匠用大铁钳子从炉子里夹起铆钉,将架子上的那些零件铆起来,大铁锤敲击铆钉的声音在这里到处回荡,比外面那片区域还嘈杂。
已经组装好的飞轮被人抬下来,然后推着往后面走。
因为改进技术,九成以上的零件都是冲压而成,再也不用浇铸法制造,所以飞轮的重量轻了许多。
工地另一头,一座座炼炉缓缓倾侧,通红的铁水倾泻而出,在半空中徐徐展开,然后冷却成一张张薄板,这些薄板刚凝固,所以还通红发亮。
百丈之外可以看到一堆堆的金属,都是从天宝州各地聚拢来的。
所有人都忙碌着,为大劫到来做准备。
谢小玉也在忙,他在一间简陋的房里踱着步,地板堆满精巧的木头模型,有炼炉、冲床、锻锤、组装飞轮用的架子、制造飞天剑舟船壳用的井架……能节省空间的办法谢小玉都已经想到了,炼炉可以一个套着一个,冲床也可以互相折叠,但是组合起来体积仍旧太大。
突然房门打开了,陈元奇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吗?”谢小玉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陈元奇翻了翻白眼。
“什么日子?”谢小玉想不起来。
陈元奇已经无话可说,无奈地道:“今天是血池开启的日子。”
“我真忘了。”谢小玉一拍脑袋。这可不是小事。
血池开启,就意味着万佛山上上下下十几万僧侣已经完成滴血重生,也意味着他们初步练成虫王变。
“陈师叔,快带我过去。”谢小玉和陈元奇从来不会客气。
“我就是来接你的,其他人都等着呢!”陈元奇猛地一挥手,顿时一道金光将整间房子笼罩起来。
“天光剑遁。”谢小玉是识货的人,璇玑派的藏经殿又对他敞开,十万多册典籍密录都被他看得差不多,其中就包括天光剑遁这种无上法门。
说到飞遁之法,最快的遁法全都属于化虚而遁一类。
罗元棠的身外化身就不用说了,能够随意地在虚实间转换,所以速度极快。
佛、道两门都有一些特殊的法门,可以让人化为虚无,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佛门金光遁法,号称金光一闪,远去万里,所消耗的法力比起瞬息万里少得多。
璇玑派的天光剑遁也是类似的法门,所谓天光就是日、月、星三光,天光剑遁就是借这三种光飞遁来去。
“你这小子一直都有进步,难道我们几个能原地踏步?”陈元奇面露得色,不过私底下他颇有些脸红,他能领悟天光剑遁,有一小半是被谢小玉逼出来的。
以前陈元奇不太在意飞遁之法,只觉得够用就行,但那次前往剑宗传承之地,他和罗元棠累个半死,回来后就开始苦修这门无上遁法。
天光剑遁不但快,还可以带人。
随着金光一闪,四周的景色全变了,谢小玉两人已经不在那幢房子里,而是站在一片高脚屋上,底下是汹涌澎湃的海浪。
血池当然不可能放在天宝州,天宝州到处都是瘴毒之气,血池万一被污染,问题就严重了,再说天宝州鱼龙混杂,也不安全。
相对而言,这片位于外海的基地安全多了,没有瘴毒之气,四周又都是自己人,重重把守,戒备森严,闲杂人等根本别想靠近。
下一瞬间,谢小玉两人挪移到血池底部。 和当初谢小玉带着慕菲青进来时完全不同,此刻漂浮在血海中的已经不是一颗颗拳头般大小的胚胎,而是一个个样子古怪的小孩,看上去有五、六岁大。
可说是小孩,却又不像,他们的样子介于人和虫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丑陋。
此刻这里早就挤满人,谢小玉借来的那些土蛮全都靠边站着,房中全都是一群有头有脸的人,不只是各派掌门,连长老都来了,大家都冲着“虫王变”来的。
“虫王变”名气那么大,但是只有两个人练成过,其中一个是谢小玉的分身,另外一个是莆焕派的年轻弟子。
谢小玉的分身很厉害,问题是谢小玉本身就很强;莆焕派的年轻弟子却是另一个极端,阉割版的“虫王变”没有本能反应,效果差多了,而且那人实力低微,练成“虫王变”后也没多少长进,让人有些灰心丧气。
正因为如此,大家更想看看这批的情况。
谢小玉姗姗来迟,让众人等得有些心焦,所以他一到,玄元子立刻说道:“你总算来了。”
“不好意思,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浮空山的事。”谢小玉连忙解释道。
玄元子说不出话来,他没什么可抱怨了,滴血重生和龙王变确实关系重大,浮空山也一样,很难说哪边更重要。
“浮空山?这又是什么玩意儿?”一位长老轻声问道。
玄元子咳嗽两声,连忙扯开话题,道:“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时辰已到,不能再耽误了。”
负责这里的是罗老,他看着谢小玉,等待他发号施令。
谢小玉当然明白罗老这是表忠心,他转头朝着北燕山的掌门说道:“师伯,烦劳您打开轮回殿,让魂魄各自归位。”
“好的。”北燕山掌门随手一扬,一只圆盘飞到血海上空,下一瞬间,无数白色光点纷纷飞出来,满空乱舞,像是没头的苍蝇,过了片刻,又像是找到目标,朝底下落去。
一个光点落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小孩猛地睁开眼睛,那绝对不像小孩的眼睛,甚至不像人的眼睛,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紫色。
越来越多的光点落下来,那些小孩一个接着一个苏醒,睁开眼睛看着四周,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现在可以开启了。”谢小玉对罗老下令道。
罗老转过身来,朝着血海打出一连串手印。
原本平静无波的血海登时翻滚起来,紧接着底部形成一道漩涡,血水化作一道洪流喷涌而出。
血水渐渐退去,那些“小孩”暴露在空气中,他们大声咳嗽起来,随着剧烈的咳嗽,血水从他们的鼻子和嘴巴里呛出来。
“不知道他们还剩下几成记忆。”谢小玉自言自语道。
修练“虫王变”会改变人体结构,其中自然包括脑子,当初谢小玉对那具分身夺舍的时候就发现分身的记忆凌乱不堪,而且有很多记忆缺失了。
莆焕派的青年也一样,苏醒后记忆缺少一大半,甚至连自己的师父、师兄弟都不认得了,还好之前将他一部分记忆保存了下来,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总算恢复,不过细节的缺失难免。
这次是十几万人,不可能将他们的记忆全都储存起来,只能看运气了,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
“开始下一步。”谢小玉再一次下令。
罗老又点了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刹那间四周响起一阵禅唱声。
那些“小孩”原本就是修练多年的佛门弟子,那散碎的记忆也大多和佛门有关,所以禅唱声一起,他们立刻安静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禅唱,而是佛门启智的法门,那些转世重修之人也都靠这种禅唱才得以回忆起前世之事。
谢小玉拿和尚做试验,让他们成为第一批滴血重生之人,就是因为佛门有这一整套手段。
这些“小孩”至少比转世重修的情况好得多,他们脑子里并非没有记忆,只不过记忆变得支离破碎,而且大部分缺失。
在阵阵禅唱声中,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自动组合起来,重新排列成一段段记忆,让这些“小孩”想起过去的岁月,想起他们的寺庙。
又过了片刻,几个“小孩”也跟着唱起诵经。
这几个人都是万佛山上有名的高僧,他们的诵经声和四周的禅唱形成共鸣。越来越多的“小孩”清醒过来,他们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迷惘。
不知道过了多久,禅唱声停下来,其中一个“小孩”朝谢小玉合十行礼:“谢过施主再造之恩。”
“大师客气了。”谢小玉也合十还礼,然后问道:“不知大师可曾想起以前的事?”
“小孩”连忙回答:“贫僧死过一次,现在是从头来过,何必在意过去之事?”
“善哉、善哉!大师好心性。”谢小玉赞道。
这也是谢小玉让和尚第一批试验的原因,佛、道两门相比,道门多了一丝羁绊,要说解脱,佛门做得更彻底。
“不知道和尚还能施展佛门神通吗?”玄元子抢过话题。
“见过道君。”
“小孩”连忙施礼,他重生前只是上师,相当于真君,见到玄元子自然要行礼:“贫僧没有丝毫法力,而且多年苦修已荡然无存,恐怕要从头来过了。”
“他们是滴血重生,不像我的分身和那个莆焕派弟子是改造而来,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谢小玉在旁边解释道。
各派掌门和长老面面相觑,心中充满遗憾。
“安静,让我看看再说。”玄元子止住众人的喧哗,微微眯起眼睛。
刹那间,那些“小孩”全被看个通透。
这是观相之法,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资质禀赋,甚至还能看出经脉脏腑的情况。
“百脉通达,骨骼轻灵,全都是顶级的资质,修练起来速度应该很快。”玄元子当然要替谢小玉说好话,不过这也不算违心之言。 “可惜,最少要五、六年才能看到效果。”一位长老在人群中嘟囔道。
这么多人特意跑来,为的就是“虫王变”,如果真的如同传闻中那样强悍,他们就会立刻跟进,让一部分仆役立刻转修这套功法。
陈元奇看了谢小玉一眼,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谢小玉也一样,他没想到各派都来人,而且来了这么多人,什么叫“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就是最好的说明。
问题是现在不能解释,越解释只会越糟糕。
“贫道还有些事要忙……”有人打算退场了。 既然有第一个人出现,自然会有第二、第三个人紧随其后。
谢小玉看似毫不在意,实际上他的脑子飞快转动着,与此同时,菩提珠内的天机盘也快速转动。
人很快就走了大半,剩下的人其实也没兴趣待在这里,只不过碍于情面,暂时留下来。
谢小玉转头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朝罗老轻声说道:“把门关起来。”
门原本就关着,谢小玉这么说,就是发动禁制将内外封锁起来。
罗老照着做了。
“你这小子又来这套!”陈元奇瞪大眼睛,他以为谢小玉还有后手,刚才故意不解释,就是看谁自行退出。
不只是陈元奇这么认为,留下来的人全都这么想,原因非常简单——谢小玉玩这一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不久之前就玩过一次,临海城那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哭泣求情,为的就是求得他的谅解。
“你这小子也太小心眼了。”罗元棠很不给面子地说道。
这个评价显然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认可,不过其他人不敢说出口,毕竟罗元棠和谢小玉的交情不浅,谢小玉对罗元棠不会在意,换成另外一个人就未必了。
谢小玉没有出声,他不可能说自己原本没这个打算,完全是临时起意。
朝着留下的那些道君一拱手,谢小玉说道:“各位师叔、师伯,还要请大家帮个忙让他们飞起来,速度由你们控制,不过方向由他们自己控制。”
“这容易。”罗元棠不等其他人开口,随手一挥,那些“小孩”全都飞了起来。
几乎同时,每一个“小孩”的脑中都多了一些东西,那是一道法诀,可以让他们控制方向。
“再帮他们加一道防护罩,万一撞上,不至于受伤太严重。”谢小玉说道。 这一次反应更快,每一个“小孩”的身上都瞬间多了七、八个防护罩。
“加快速度吧。”谢小玉朝着罗元棠点了点头。
这时候,留在这里的人都已经明白了。
“虫王变”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战力,也不是修练速度快,而是附带的本能反应,现在本能反应被限制住,但是正常的反应并没有受到限制,随着罗元棠催动玄功,这些“小孩”快速飞舞起来。
这座血池是由一片海域改造而成,长宽都有百余丈,地方不算狭小,但是十几万人在这里漫天飞舞就显得有些拥挤。
罗元棠越催越急,“小孩”飞舞的速度越来越快。
因为没办法控制速度,只能改变方向,“小孩”全都绷紧着神经,眼睛盯着各个方向,一旦有谁靠近就立刻闪避。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闪避动作也变得越来越令人震撼,常常可以看到两个人几乎要撞上,然后猛地一闪,就在方寸之间互相错开。
“厉害,实在太厉害了!这是天生的剑修!”一位道君手舞足蹈地喊道。
“我觉得让他们走武修之路或许更合适。”另一位道君说出自己的看法。
没人提飞轮,飞轮不够灵活,反应也慢,适合于战阵;而这些人反应之快、感应之灵敏,全都超乎想象,让他们驾驭飞轮根本就是大材小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谢小玉的分身一样,走剑修或武修之路。
摩云岭掌门周龙犹豫片刻,最终心一横,大声说道:“我摩云岭倒是有一套剑武合一的法门可以贡献出来。”
“那再好不过,武修在早期很占便宜,剑修越到后来越厉害,两者相融,正好取长补短。”玄元子大喜,他也知道摩云岭有这套法门,原本就有心说服摩云岭贡献出来,现在省了他很多口舌。
“‘龙王变’有九重,最终的目标是化身为龙,我的‘虫王变’只取前面五重,所以完成肉身改造后就没必要当主修功法,但是我还没想好下一步,只能拜托各位了。”
谢小玉并不是故作谦虚,“虫王变”五重是结丹,凝结成的东西介乎于金丹和妖丹之间,这也意味着“虫王变”完全练成就是真君境界。
谢小玉只有真君境界,如何创得出道君层次的功法?
“这样也好。”玄元子顺势说道:“修练到第五重,至少还是人,按照‘龙王变’所述,到了第六重就要改变神魂,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众人纷纷点头。
道门中有不少鬼修,大多是某位道君或者真仙的妻儿,意外陨落又不舍得转世,走鬼修之路就成了不错的选择。
以往没人在意这种事,但是现在大劫将至,这些鬼修就成了天大的麻烦,那边还没有搞定,这边绝对不能再多事。
“大家都出点力,尽可能创出一套最适合的功法。”玄元子大声说道。
【待续】
第二十九卷 第1章 分工合作
“这样有意思吗?咱们要创的这套功法是给那些实力低微的后生们练的,不能太复杂。”
“复杂个屁!只要有人帮忙打通经脉,然后往金球里塞,再三天两头喂几颗丹药,就算是一头猪也能变成高手。”
“我觉得应该这么改,虽然前期稍微慢了一点,但胜在稳妥……再说,有金球也不可能慢。”
“你的这种老太婆绣花的功法不适合武林中人,那都是粗人,好勇斗狠,没必要讲什么稳妥,我觉得应该注重战力。”
“你这是让他们送死!”
“我的办法肯定更适合打仗,毕竟他们只是一群炮灰,冲锋陷阵用的,没必要追求金刚不坏,只要能顶住大范围攻击就行。”
“他们毕竟是人族,多保留一丝元气也是好的。”
一群老头争得面红耳赤,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最近的一段日子,营地的一角整天都是吵嚷声。
争吵的这些老头都不简单,有资格在这里的人不是传法殿首座,就是藏经殿长老,在各自的门派里实力未必最强,战力也未必顶尖,但是说到见识广博绝对没人可比。
除此之外,这些老头还有一个优点,就是静得下心,因为不管是传法殿还是藏经殿都不是很热闹的地方,往往几个月看不到外人,偏偏这两个地方都非常要紧,坐镇在那里的人绝对不能走开,所以这两个地方的长老都得耐得住寂寞。
此刻,这群老头聚在这个地方,为的是进一步完备“虫王变”。
当初一开始进行“虫王变”的时候,璇玑、九曜诸派也挺重视,那时候碧连天还在联盟中,也派了人过来,甚至不属于联盟的太虚门也插了一手,可惜没有成功,在心灰意冷之下,各派都抽回人马,加上那时候谢小玉也有事,就干脆扔给罗老和几位大巫负责。
这些大巫实力不错,但是对道法并没有太大理解,完全是生搬硬套,最后能成功绝对是运气使然。
正因为如此,“虫王变”有很多不完备的地方,而且“龙王变”的痕迹很重,有些地方并不合适却硬搬过来。
这一次集各派之力,就是希望能完备《虫王变》,谢小玉还打算延伸出几种不同的版本,用在不同的地方,而修罗变就是已经确定的一种版本。
正是因为那头玄武,或者说得更确切点,是那个叫拉古托的土蛮,谢小玉才会想到这么改。
修罗变注重防御,兼顾速度和灵活性,以近身战为主。
谢小玉甚至连怎么做都想好了——依靠战阵,再配合重甲提升防御,所以这不只是一套功法,更是一套战阵。
除了修罗变之外,另外一个确定的版本叫“霹雳闪”。
谢小玉的设想是融合剑修和雷修的法门,首先追求的是速度,其次是攻击力,作战的方式如同剑修,追求快速犀利,讲究一击不中远遁千里;至于雷法就夹杂在剑法中,剑发雷音,势若霹雳,一旦命中,雷火齐发。
修罗变和霹雳闪都是为了战争存在,单打独斗未必很强,可一旦有了规模,情况就不同了。
修罗变相当于披甲执锐的战兵,用于冲锋陷阵,攻城拔寨;霹雳闪则相当于轻甲飞骑,用于奔袭突击,转战千里。
谢小玉将大方向确定下来后就撒手不管,导致这群老头为了具体的细节争执不休,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们搞出来的东西让人傻眼;比如修罗变需要适合乱战,所以大家都认为必须能够一心多用,紧接着就有人想到三头六臂,又有人提出天人感应,反正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都有。
“都是些异想天开的东西。”玄元子拿着一堆整理出来的资料,感到哭笑不得。
“因为某个人开了先例,想到什么就做,结果居然成功了,现在大家都在学他。”陈元奇半开玩笑地说道,他指的那个人自然就是谢小玉。
谢小玉创的那些东西看起来都极为简单,即便不是修士都能想得出来,所以很多人非常不服气,觉得自己也能做到,只不过没往那个方向想,正因为如此,现在大家做事之前都会多动一下脑子,这样一来,很多匪夷所思的想法就冒了出来。
“现在很多人都说‘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翠羽宫宫主也凑趣道。
“反正谁提出来,就自己想办法实现。”北燕山掌门左道人点了点头。
玄元子原本就没反对的意思,加上大家都这样认为,他就不加以阻止,而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怕他们不务正业,心思全都花在这些不可靠的东西上。” 玄元子这是在自找台阶下,负责改进“虫王变”的都是各大门派的长老,而且是传法殿和藏经殿出身,最年轻的也都有七、八百岁,怎么可能不知轻重?
“那倒是。”翠羽宫宫主顺着玄元子的口气说道:“那些异想天开的东西都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是战法和遁法,得让他们在这上面多花点心思。”
“战法倒是容易,因为有现成的榜样。”左道人说道,他指的榜样是太虚道尊留下来的保命六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众人都已经相信这就是太虚道尊搞出来的,因为保命六招的每一招都异常实用,是从佛道魔旁四门的一些无上大法演变而来,但是难度不高,练气层次就可以练成。
简单的六招却包罗万象,隐约透出一股宗师气派,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蟊贼的手笔?
那些长老当然不敢和太虚道尊相比,好在《保命六招》显然只是太虚道尊早年的东西,这就让他们有了不少把握,大家都拿出十二分力气想超过《保命六招》。
战法还容易点,所谓绝招,就是冷不防用出来就能够出奇制胜的玩意;遁法就没有那么容易,完全是真本事,没有一点取巧的余地。
“又要速度,又要灵活,又要能短距挪移,还要容易修练……”左道人摇着头,并不是说做不到,只是太难了。
“各位就不要再藏私了,有什么好东西就都拿出来吧!璇玑派只要是有关遁法的秘录全都已经整理出来,打算全都贡献出来。”玄元子趁机说道,他早有打算,想让各大门派消除门派之见,互通有无,取长补短。
以往各大门派敝帚自珍,不肯传出高深道法,甚至连自家弟子都没机会得到,实在让人感到遗憾。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那还好,现在大劫临头,没人敢说自己绝对没事,一旦身死道消,一身传承却来不及传下来,不但后悔莫及,那些高深道法就此失传更是令人痛惜。
“我也早有此意。”慕菲青第一个响应,他才不管玄元子说什么。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也连忙表态:“我只是担心各位看不上敝派那些浅陋法门。”
此人是某个中等门派的掌门,这种场合原本没他说话的余地,此刻他开口,目的和慕菲青一样。
有这两个人表态,其他人自然没话说,翠羽宫、百花谷更是积极响应。
翠羽宫和百花谷都不喜欢争斗,所以擅长的是辅助类的道法,翠羽宫长于阵法,百花谷长于加持和治疗,如果创出一种适合境界较低弟子的遁法,对她们最有利。
“我呢?我该怎么办?”明通一脸苦涩地问道。
现在明通的处境非常尴尬——名义上已经叛出碧连天,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是碧连天和这边的一条纽带,如果让他参与此事,碧连天会不会借这个机会重新靠拢过来?
五行盟怎么办?
但不让他参与,岂不是冷了他的心?
明通也明白这一点,想了半天,长叹一声:“算了,当我没提。”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虽然明通的处境让人同情,但是他们谁都不合适开口。
玄元子也异常头痛,他沉默半天,知道自己必须说两句,遂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碧连天的遁法也是一绝,特别是用在海上,不过……我等可能看不出什么名堂,不如让谢小玉看看?”
身为掌门,无一不是老奸巨猾之辈,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这件事他们无法决定,干脆扔给谢小玉。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明通连声说道,此刻他只希望谢小玉对遁法感兴趣。
不只是明通,众掌门也都有同样的想法,巴不得自家的东西能被采纳,这可是极大的贡献,而且很有面子,自家的东西能够被看重,证明他们的门派有过人之处,更重要的是,新的遁法创出来后,这个门派的弟子肯定最容易上手,领悟得也最透澈,这就是优势。
谢小玉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一叠秘录抄本,心中充满疑惑。
“我好像说过我不参与具体的过程。”谢小玉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碧连天的东西。”陈元奇解释这些抄本的来历。
“这不太好吧?”谢小玉立刻明白过来,他甚至能猜到明通的打算,也能猜到陈元奇将秘录抄本拿过来的用意,更能够猜到这是玄元子的意思。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不是想收集各派的遁法吗?他们拿来,你就收下。”陈元奇不负责任地说道。
“我不想欠碧连天的人情。”谢小玉看着陈元奇,玄元子不想做得太绝,却又不想出尔反尔,干脆将难题扔到他这边来,他何必接这个烫手山芋?
“些许小事,何必推三阻四?”陈元奇有些不耐烦起来,他看了看左右,轻声说道:“你难道想让我师兄跑来求你顾全大局?”
遇上陈元奇这个赖皮,谢小玉实在没办法,这恐怕就是玄元子让陈元奇拿抄本过来的原因,如果换成洛文清,肯定无法这样理直气壮。
不过这话也没错,谢小玉比玄元子更合适面对这个难题,玄元子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璇玑派,甚至还代表着以璇玑派为首的联盟。
地位越高,权柄就越重,越不能轻易欠人情。
“那你师兄欠我一个人情。”谢小玉顺势说道。
“没问题。”陈元奇回答得很爽快,反正两边欠来欠去早已经分不清,牵扯越多,反而越发显得关系密切。
将秘录抄本放在一边,谢小玉的注意力放到另外一堆东西上,那正是被玄元子斥为异想天开的几套方案。
同样一篇文字,不同的人看了之后感觉完全不同,玄元子觉得异想天开,谢小玉却一点都不觉得。
“看来修罗变的问题不大,霹雳闪倒是有点麻烦。”谢小玉一边翻,一边说道。
“那个三头六臂你怎么看?”陈元奇想听谢小玉怎么说。
“很有创意,不过三头没必要,多两颗脑袋不觉得累赘吗?不如多两双眼睛……或许再加上两张嘴?”谢小玉自言自语道。
陈元奇愣住了,他没想到谢小玉更狠,三头六臂至少还有几分人的模样,但按照谢小玉的想法,那绝对不是人。
“慢点、慢点。”陈元奇连声阻止,然后疑惑地问道:“两双眼睛我明白,那两张嘴是干嘛用的?”
“念咒啊!同时施法……”谢小玉突然停下来,他发现还可以更进一步,三头六臂可以看成是三个人,如飞轮是两个人负责操纵,一个人负责前进和防御,另外一个人负责搜索和攻击,三头六臂也可以这样分工。
“这件事回头再说,我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比三头六臂可行多了。”谢小玉显得很兴奋,因为他有了新的灵感,这个灵感不只能够用在修罗变上,或许还可以用在其他地方。
“真可怜。”陈元奇嘀咕一声,为那些武林中人感到悲哀。
“你先把另外一部分东西看完,然后再想想怎么折腾那些武林中人,师兄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陈元奇连忙提醒道,他知道谢小玉一旦有了新的想法,绝对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霹雳闪难道也有问题?”谢小玉随手翻了翻后面。
相对于修罗变的千奇百怪,霹雳闪就显得很没想象力,因为追求速度和攻击力,一击不中立刻远遁,所以那些设想几乎都是剑修的翻版,分歧顶多就是需要用哪种遁法、修练哪种剑术。
“看来不能全靠一群半截入土的老头,那群老头肚子里的东西确实不少,可惜没什么想象力,如果我需要的只是剑修,何必费这么大的工夫?”谢小玉抱怨道,但这话也只能说给陈元奇听,在那些老头面前他可不敢放肆。
陈元奇直翻白眼,觉得人和人真不能比,那些异想天开的东西在谢小玉的眼里居然只算中规中矩,而中规中矩的东西在他眼里则变成没有想象力。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补完吧,我已经有一些设想,你拿去给那些老头看看,让他们试一下。”说着,谢小玉转身在墙边的柜子里翻找起来。
“你既然有想法,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这次换成陈元奇抱怨了。
谢小玉没有回答,而是翻出两张纸扔到陈元奇面前。
陈元奇只看了那两张纸一眼,脸色顿时变了。
谢小玉设想的霹雳闪居然也是以阵法为主,那是攻击型的阵法,作用如同床弩,能将很重的东西以极快速度射出去,首先被射出去是雷矢,重百十斤,其速如电,其力万钧,当者披靡;紧随其后射出去的是人,借助雷矢势如破竹的一击,这些人破开敌方战阵,直接杀入中央,甚至将对方的战阵完全打穿。
“你够狠!迅猛狠辣,雷霆一击,确实和名字很相配,不过这招有进无退,一旦受挫,结果就是粉身碎骨。”陈元奇唏嘘不已。
陈元奇想起那头玄武,这招最怕的就是防御惊人的对手,一旦破不开对方的防御,结果会非常凄惨。
“放心,我不会用剔刀砍骨头,如果碰到骨头,当然是修罗变上,修罗变是大砍刀,最适合硬碰硬;剔刀是对准要害下手,一刀下去,立刻致命。”谢小玉自有打算。
“如果大砍刀砍不动呢?”陈元奇仍旧有些不信。
“那就用飞轮战阵碾压,飞轮战阵就相当于铁锤。”谢小玉立刻说道。
这次陈元奇没有说什么,他原本担心谢小玉地位提升,人也变得冷酷,像当初那个守北望城的都护大人那样拿人命换取胜利。
“好吧,我拿去给他们。”陈元奇将那两张纸收起来。
“我听说他们吵得很厉害。”谢小玉问道。
陈元奇揉了揉额头,无可奈何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最妙,别人的东西看不上眼,又没有一个人整合……就算有这个人,恐怕也难以服众……不然你试着整理一下?”
陈元奇这绝对是馊主意,那群老头全都是道君,还都是老资格的道君,怎么可能听一个后辈的调遣?
不过谢小玉也不是没办法,道:“光会耍嘴皮子没用,让他们各组一队按照自己的想法试,最后比比看谁更高明,便一目了然。”
“有道理。”陈元奇早就看不过去了,那些老头争执到最后,根本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好像不如此就显示不出自己的价值似的。
“说得好,不过他们如果听到的话,肯定会骂你忘恩负义。”
虚空中传来玄元子的声音,他手里拿着几块传承玉玦。
“这是……”陈元奇看着那些玉玦。
玄元子朝着谢小玉努了努嘴。
“给我的?”谢小玉也注意到玄元子拿的玉玦。
“你肯定也埋怨过我,觉得我把一大堆麻烦扔给你。”玄元子笑道:“你看,现在好处就来了。”
谢小玉很聪明,立刻就明白前因后果,碧连天将遁法抄录一份送给他,等于送给他一个人情,其他门派看到后不甘落后,也都有样学样。
“这里面不但有功法,还有前人的感悟。”
在来之前,玄元子就将这些传承玉玦看过一遍了,他倒不是在乎这些遁法,而是怕有人在玉玦中做手脚,所以先检查一遍。
“哎哟,这个人情可就大了。”陈元奇装腔作势地喊道。
谢小玉不理陈元奇,从玄元子手中接过那些玉玦一块一块看过去。
玉玦中不只有遁法,只要和遁法稍微沾上边全都收录在里面,其中就包括翠羽宫的那些阵法。
当初谢小玉第一次前往翠羽宫的时候,曾经向姜涵韵提出过交换,那时她不肯答应,后来翠羽宫的人后悔了,曾经托陈元奇说话想重提此事,却被他拒绝,没想到这些阵法还是到了他手中。
“是不是很有意思?”玄元子仍旧是一脸笑容。
好奇之下,陈元奇也拿起一块玉玦看了起来。
“哇,不得了,全都是不传之秘!换成往日,恐怕连那些掌门弟子也别想得到。”陈元奇讶异不已,道:“还唯恐你没时间参悟,竟连感悟都有,根本用不着你自己琢磨……这帮家伙简直是恨不得撬开你的脑袋,直接把他们知道的东西全都灌进去。”
这些玉玦如果不是给谢小玉的,陈元奇甚至会怀疑拿出这些东西的人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因为这种传授方式固然能够让人很容易学会那些秘法,却也少了摸索的过程,绝对不是好事。
任何道法修练到高深之处都要靠自己感悟,需要自行摸索出一条路,别人帮不上忙,这种填鸭般的传授方式最后会成为难以跨越的障碍,根本就是揠苗助长。
不过谢小玉是例外,陈元奇一点都不担心他会遇到障碍。
“这确实是不小的人情。”谢小玉没有拒绝的意思。
当初谢小玉憋着一口气不要翠羽宫的好处,是因为他不想让翠羽宫的人看轻,现在他用不着这么想了。
地位变了,人也变了,想法也会随之改变,现在的谢小玉用不着担心欠人情,他要还的话很容易,而这些东西确实对他很有用。
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谢小玉博闻强识,只有谢小玉自己知道这不是真的。
在元辰派的时候,谢小玉确实看了不少书,不过那时候他的境界太低,地位也不高,很多东西都没资格接触;被放逐到天宝州后,谢小玉的境界提升太快,根本来不及积累,同为真君,洛文清、姜涵韵、麻子等人会的法术都比他多。
如果谢小玉是真正的剑修还好,一心追求剑道,无须旁顾,可惜谢小玉不是,他要走的是一条绝无仅有的路,他要开辟术宗肯定要什么都会。
“我得找一个机会当面谢谢各位掌教。”谢小玉说道。
“确实有这样一个机会。”玄元子轻拍一下手,道:“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新的飞天剑舟已经造好了。”
“飞天剑舟?”谢小玉有些意外,毕竟已经造了几千艘飞天剑舟,似乎没什么稀奇的,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难道那个幻境已经成功了?”谢小玉连忙问道。
车轮碾压路面,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路面是用煤渣混合石子铺成,铺的时候还混合石灰和塘泥,所以很结实,车跑在这样的路上很平稳。
路边上人来人往,却都少了几分生机。
天宝州的人虽然被生活压弯了腰,活得庸庸碌碌、了无生趣,但是多少还有些喜怒哀乐;但这些人却如同行尸走肉般,感觉很诡异。
路边也有一幢幢楼宇,大多是竹木结构,外面涂抹了泥再油漆彩绘,甚至刷金涂银,这种虚假的奢华和肤浅的繁荣倒是充满天宝州的味道。
天宝州的人为了生活苦苦挣扎,又喜爱追求财富,所以才有这种独特的风格。
除了人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和临海城感觉很像。
“怎么样?这个幻境还能凑合吧?”花锦云笑咪咪地问道。
“很不错。”谢小玉看着四周,然后用脚蹭了蹭地面,确实有煤渣地的感觉。
幻境能够做得如此真实很不容易,更难的是如此繁琐和复杂,同样是幻境,青岚的画轴就简单得多,画轴内有溪流、水榭、竹林、花草,一切都如同真的一样,但是面积不过数亩方圆,完全不能和这里相比。
眼前这座城是按照临海城的模样构建,长二十二里、宽十八里,有几十万幢房屋,连街道都有数万条之多,更不用说那些花草树木及房屋内的东西,要造成这样一座幻境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血、倾注多少人力?
“花谷主费心了。”谢小玉由衷地谢道。
“没什么,我百花谷别的不多,唯有仆役的数量恐怕只有青木宗可以和我们一较高下,几百万人要将整座临海城弄清楚也就用了十几天时间。”
花锦云说得很轻松,但谢小玉心里明白,实际上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就算人多势众,最后也要汇聚起来,百花谷又没有菩提珠这样的宝贝,也没有天机盘帮忙演算,负责汇总的人肯定异常辛苦。
“你如果要感谢的话,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花锦云趁机说道,她花了这么多心思有所目的。
“谷主都没办法解决,在下恐怕更没这个本事了。”谢小玉现在也变得油滑起来。
“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花锦云不会让谢小玉轻易闪过,道:“百花谷虽然以幻术闻名,不过要建造这样庞大繁复的幻境仍旧力有未逮,所以我求了另外两个门派帮忙。”
谢小玉闻言,立刻明白花锦云想要什么。
就和碧连天一样,百花谷也开始拉其他门派进来,不过女人做事谨慎,不像碧连天那样动作太大,而是像璇玑派那样慢慢来,第一步是拉两个门派进来,以后或许还会增加。
对于这种私下拉门派进来的行为谢小玉并不在意,只要能够控制得住,拉进来的门派越多实力越强,当然,像五行盟这样就不行了。
另一个让谢小玉放心的原因是玄元子就在旁边,如果花锦云拉进来的这两个门派会惹麻烦,玄元子肯定会立刻阻止,既然他没发话,意味着他也乐见其成。
“不知道是哪两个门派?”谢小玉问道,这是例行公事。
其实谢小玉一点都不在意,只要不是元辰派、不是剑派联盟和五行盟的成员、不是婆娑大陆的佛门,他都不会在意。
花锦云心中大喜,她看得出来谢小玉没有反对的意思。
“一个是观月台,另外一个是云淑楼。”
谢小玉先是一愣,然后又变得淡然,他听说过这两个门派,特别是观月台绝对赫赫有名,别说百花谷比不上,甚至璇玑派的底蕴都不及观月台深厚。
观月台的祖师也是十尊者之一,是和兰仙子齐名的凌波仙子。
翠羽宫尊兰仙子为祖师其实有点牵强附会,创立翠羽宫的人只是得了兰仙子一些指点,兰仙子飞升时又留下一些笔记和心得,所以只能算是有点渊源。
观月台却是凌波仙子一手所建,有凌波仙子全部的传承,所以观月台一直比翠羽宫强得多,一个在大门派里垫底,一个属于中等偏上。
“其实百花谷、观月台和云淑楼原本就是一家,凌波祖师惊才绝艳,各方面都有涉猎,世人都只知道她有二十四个弟子,却不知道她还收了三百多个记名弟子,每个人都得到一部分传承,这些传承有的失传,有的被别派所得,只有我们三家延续下来。”
花锦云这样解释为的是让谢小玉明白,她拉观月台和云淑楼进来是有原因的,和碧连天完全不同。
“既然是这样……就麻烦师叔代为安置。”原本谢小玉就没打算拒绝。
观月台和云淑楼都是女修门派,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不太会惹事生非,再说这两个门派确实有用,凌波仙子的传承很杂,水法、幻术、疗伤、下毒、炼丹、制符、各种加持,简直一应俱全。
将来出海,水法肯定有用,因此碧连天被踢掉后,谢小玉一直烦恼如何弥补这方面的损失,这下子不成问题,凌波仙子传下来的道法肯定不会比碧连天的传承差。
幻术同样对谢小玉有用,《六如法》的梦、幻两式都和幻术有关,一直以来他都缺乏这方面的指点。
疗伤更有用,大劫一起,没人会嫌擅长疗伤的人太多。
下毒和炼丹对谢小玉意义不大,但对洪伦海却意义重大,凌波仙子也是炼丹宗师,而且用毒也是宗师级。
制符同样有用,那是谢小玉的本行,自从他得到《剑符真经》的残篇,已经打定主意在符道上多花点心思。
最后就是各种加持,那原本是和尚的拿手好戏,而凌波仙子的传承绝对不比佛门差。
不管怎么想,谢小玉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花锦云同样暗自高兴,能得到这样的承诺可不容易,不过她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很淡定地说道:“其实我们还创了另外两套幻境。”
“不知道另外两套幻境有什么妙用?”谢小玉顿时来了精神,他很清楚如果刚才没有答应得那么爽快,恐怕花锦云就不告诉他此事。
“现在这套幻境只是胜在地方大、细节多,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在这里你我都只是普通人,不能施法,连武技都无法施展。”花锦云先将第一套幻境贬低一番,为的就是衬托另外两套幻境。
对此谢小玉并不在意,这套幻境是让那些普通人消磨时光用的,否则长时间旅行会让人发疯,当初他把自己家人扔在芥子道场里,才几年的时间他家人就已经受不了,只能整天睡大觉,将来出海,可能十年八年都在海上,既然是为了消磨时间,法术、武功之类就没什么必要。
“第二套幻境就和你们剑宗的传承之地差不多。”花锦云说道。
谢小玉并不感到意外,大门派都有各自的传承之地,这并不稀奇,要建造也不算难,因为里面的场景非常简单,剑宗的传承之地还有一座剑山,有些门派的传承之地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旷的平地,这种幻境的关键就是模拟法力的运转和法术的效果。
“传承之地……”玄元子在一旁搭话:“能不能再做一个乱战之地?”
玄元子想到的是让底下的人操演阵法,因为人多势众、修为高深,并不意味着就能赢得战争的胜利。
当年神道大劫,神皇手中的力量并不比佛、道两门强,神皇大军不过精锐千万,而佛、道两门高手如云,修士过亿,如果能形成合力,一上来就可以将神皇歼灭,可惜各派没有那样的心思,就算被各个击破后,佛、道两门仍旧有各自的打算,就算少数几派能做到精诚合作,也比不上神皇大军令行禁止。
因此,要打赢仗就必须练兵。
但练兵没有那么容易,几万人还好说,换成几百万人甚至几千万人开动一次飞轮,需要花费的资源就让人心惊肉跳。
不管是世俗还是修士的世界,战争最终打的是资源,如果能够在幻境里练兵,消耗就小得多。
“最好再加一套,就做成一片血海,让人在里面互相残杀,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能把对方杀掉就行。”谢小玉又是灵机一动,瞬间就冒出一个想法。
“这个……”花锦云有些为难,并不是做不到,而是太血腥了。
“这是为了修罗营准备?”玄元子问道。
谢小玉点了点头。
既然叫修罗营,自然要有修罗的风格,修罗最有名的就是喜欢争斗,传说修罗一族生于无尽血海,天生神力,更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神通,但是天性喜欢争斗,自家人都常常会杀个血流成河。
“不只是用于修罗营。”
谢小玉自有打算,他和妖族、鬼族都有过接触,这两族等级森严,讲究弱肉强食。
人族在太古之时还茹毛饮血,骨子里带有一股野性;远古之时虽然已经开化许多,却仍旧有活祭之类的事,而且动辄灭族;到了上古年间,佛、道两门成为主流,教化民众,订立规矩,从此天下太平,不过人族的棱角也被彻底磨平,野性尽消,血性就渐渐淡化,平时倒是没什么,现在天地大劫,妖、鬼、魔三族重现,就不是好事了。
谢小玉希望借助这个血海幻象唤醒人族心中的野性,哪怕变得残忍、暴虐一些也无所谓。
谢小玉之所以选择修罗界,是因为修罗作战一向没章法,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杀掉对手,什么招都能用、什么招都敢用,和妖族、鬼族相比,修罗更凶、更狠、更野蛮、更狂暴,杀性也更重。
“好吧,我试试看。”花锦云不再推托,她已经从谢小玉和玄元子的一问一答中听出不少东西。
修罗营肯定和修罗变有关,而且谢小玉还有更大的计划,不过花锦云不适合多问,毕竟百花谷还没真正进入这个圈子。
谢小玉也没兴趣多说,有些事能做,但是不能说出口,所以他连忙将话题拉回来,问道:“最后一种幻境呢?”
花锦云迟疑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那其实不能算幻境。”
花锦云看了陈元奇一眼,才继续说道:“我听说你希望在打仗的时候能掌控全局,命令可以直接下达到每一支小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级一级传下去,你还希望能够随时知道每一支小队的情况,甚至你想让那些士兵充当你的眼睛和耳朵?”
很明显,花锦云说的这些全都是从陈元奇那里听到的。
谢小玉眼睛一亮,他总算明白这才是花锦云真正的底牌。
不用说,第三座幻境肯定就是这套东西,而要维持这座幻境肯定需要很多人,这就是百花谷的价值所在,也是拉观月台和云淑楼进来的理由。
“这实在太好了!”
谢小玉装出兴奋的样子,但这倒不完全是假的,他有天机盘,可以迅速推算出战局的变化,可惜命令传达成了瓶颈,一级级传下去至少要半刻钟,这还是没有一点耽搁的情况下。
在鬼门里的那段日子,谢小玉就已经发现这个问题,那时候他手下还只有十几万人马,可大劫一起,他需要指挥的就不只这个数目,少说有几千万人,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谢小玉曾经试过用传音之法,可惜用处不大,能够控制的人有限,有时候还会出现差错;他也试过用信号旗之类的办法,效果也不怎么样,反而会暴露他的位置。
谢小玉没想到,最后反而是百花谷帮他解决难题。
而谢小玉仔细一想,觉得幻境确实是最合适的办法,只需要将幻境和现实重叠,那边看到的东西他也能看到;而他做出的决定,可以透过幻境瞬间让每一个人都明白他们的使命。
突然,谢小玉又想到另外一个用途。
“不忙着完备,时间有的是,先将这套幻境改一下,让那些驾驶飞天剑舟的人使用,我要随时能知道每一艘飞天剑舟的情况,要随时能和他们联络。”
谢小玉一直担心飞天剑舟的秘密会被人窃取,所以虽然已经建造几千艘飞天剑舟,但是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百余艘,但有了这套幻境后,谢小玉就没那么多担忧了。
花锦云迟疑片刻,面露难色地道:“这恐怕不太容易,距离上有限制,最远不得超过三万六千里。”
谢小玉顿时皱起眉头,虽然三万六千里听起来很远,但是对广阔无垠的大海来说根本就是很短的距离。
好半天,谢小玉咬牙说道:“勉强够用了,反正以后出海时船队都会聚拢在一起,距离不会太远……当然,如果能更远一点,那就最好不过。”
谢小玉提出要求,花锦云自然高兴,但是她不敢一口答应,唯恐把话说太满,到时候办不到,便道:“我回去后想想办法。”
第2章 逼宫,传位
“嗡嗡嗡——”
天空中满是扇轮转动的声音,一艘艘天剑舟在营地四周缓缓降落,从天剑舟里面出来的全都是女人,是观月台的人来了。
“这两群女人一过来,可就有意思了。”陈元奇远远看着,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
“怎么回事?”谢小玉感觉到陈元奇话中有话。
“看来你在元辰派的时候,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陈元奇戏谑地看了谢小玉一眼,道:“当年兰仙子和凌波仙子对太虚道尊都有意思,又都容不下对方,最后这两位仙子谁都没得手,所以她们在的时候都看对方不顺眼,等她们飞升后,这段恩怨也被她们的后辈传承下来,还好两个门派相隔很远,两派的弟子很少有机会碰到,不然……”说到这里,陈元奇连连摇头。
“你们知道这件事却不提醒我。”谢小玉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怪不得玄元子把这三个门派交给他管,还特意划出一片区域让他安顿这三个门派。
“或许她们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相安无事。”陈元奇笑嘻嘻地说道。
陈元奇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争吵声。
争吵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刚从船上下来的观月台门人,另外一个人是负责维持秩序的翠羽宫弟子。
只是转眼的工夫,争吵就升级到冲突,两边都有人过来帮忙。
“这就是世仇,持续上万年的世仇,你最好习惯,以后这种事会经常发生。”陈元奇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谢小玉感到很头痛,不知道该如何化解。
“上一场大劫的恩怨居然积累到现在,太虚道尊实在是害人不浅。”谢小玉发出由衷的感叹。
“别人都有资格说这话,唯独你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绮罗出现了,她显然是被争吵声吸引过来,恰好听到陈元奇和谢小玉正谈论这个话题,而李太虚和两位仙子之间的关系让她联想到她和青岚。
谢小玉一阵尴尬,不过他也暗自庆幸绮罗和青岚不是那两位仙子,特别是青岚根本没想过任何名分,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太虚道尊要是能学你就好了。”
陈元奇开着玩笑,旁边顿时响起一声冷哼,虽然陈元奇是道君,但在这件事上绮罗绝对不会买账,脸色说变就变。
“应该说他运气好,遇到的是我们。”绮罗语带幽怨地叹道:“兰仙子出身名门,从小就有女神童的称号;凌波仙子也是天之骄女,成名极早,就算没有神道大劫,她们也会成为顶尖人物,像她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许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听到绮罗绕来绕去又绕到自己身上,谢小玉头都痛了,连忙劝解道:“这有什么关系?神道大劫中最出色的是李太虚,他可不是什么高贵出身。”
“那是你的看法。”绮罗冷笑一声,朝着远处又开始争执起来的两群人努了努嘴,道:“别看她们吵得凶,实际上这是一种姿态,为的是显示对方才有资格成为她们的对手。”
绮罗这番话中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谢小玉明白绮罗心里不痛快,不管是翠羽宫还是观月台对她和她出身的霓裳门一向瞧不上眼。
那边正在争吵,这边还有一个女人借题发挥,谢小玉只觉得脑袋快炸开了。
“你想要我怎么办?”谢小玉郁闷地问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得让她们对我另眼相看。”绮罗噘起嘴巴。
谢小玉明白了,绮罗莫名其妙发这顿牢骚,是因为女修门派越来越多,本来在这里,女修门派中翠羽宫排第一,霓裳门排第二,现在连翠羽宫第一的地位都难保,霓裳门更不知道会被挤到哪里,绮罗会跑过来是要为霓裳门争面子,也是为她自己争面子。
以绮罗粗枝大叶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这么“深谋远虑”,显然背后是她的师父、师叔们出谋划策。
让谢小玉郁闷的是,他还不能不理,绮罗是他的老婆,霓裳门是绮罗的师门,万一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借打压霓裳门扫他的面子,后果将很难预料。
“你们霓裳门有几个道君?”谢小玉咬牙问道。
霓裳门糟糕的名声早就让谢小玉厌烦,他决定趁这一次解决,同时他也不喜欢被人算计,他要那些暗中算计的人付出一些代价。
“怎么?你打算让我们和那两个门派开战,还是有别的打算?”绮罗小心地问道,这可不是她希望的。
“先回答我。”谢小玉的语气越发重了。
“有三个,一个是门主,另外两个人各掌一脉。”绮罗愣愣地说道。
“在霓裳门,真君就可以成为长老,是不是这样?”谢小玉再问道。
“你想让我当长老?”绮罗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变得难看。
霓裳门的规矩是长老必须独身,历任长老要不是独身,要不是抛夫弃子重新回归,而霓裳门弟子嫁人其实有点类似入世修行。
绮罗不禁怀疑谢小玉是不是生气了,不要她了。
让绮罗意想不到的是,谢小玉的想法更惊人。
“不是让你当长老,是让你们门主退位,你来做门主。”
“你是刁难人!”绮罗怒了,她现在明白谢小玉根本不想帮忙,所以开出这个不可能达到的要求。
“算不上刁难,别人看不起你是因为霓裳门的缘故,而霓裳门之所以被人看不起是因为那些门规,想改变这一切,只有从根本上着手。”谢小玉很坚决地说道。
一间房间内,一群女人全都在发愣。
这些女人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其他人有的看起来二十多岁,还有些人像是十几岁的少女,实际上她们真实的年龄都比外表大得多。
这里只有三张椅子,三个女子坐着,其他人全都站着。 那三个坐着的女子中,正中央的女子看起来最年长,雍容华贵,气质高华,上身一件银缎子丝绒短袄,下身一件百花褶裙;左边的椅子坐着红衣女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给人的感觉仿佛一团火;右边的椅子坐着青衣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文静恬淡,如水一般轻柔。
这三名女子正是霓裳门的道君、绮罗的师祖,在旁边站着的女子则是绮罗的师叔和师伯。
“这丫头翅膀长硬了,野心也越来越大。”红衣女子怒气冲冲地骂道。
“这倒未必,我更愿意相信她的理由。”霓裳门门主一脸淡然,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我原本不合适说话,毕竟绮罗是我这一脉,既然师姐开口了,我也说两句。”青衣女子咳嗽一声,不疾不徐地说道:“绮罗这丫头只要不殒落,必然是十尊者一类的人物,这没人反对吧?”
众人皆沉默,没人敢否认,也没办法否认。
看到众人不说话,青衣女子继续说道:“自从观月台、云淑楼来了之后,我们霓裳门的地位就越来越低,弟子们都不敢出门了。”
青衣女子说得还算客气,其实不只是霓裳门的弟子不敢出门,她们这些长老也一样,这段日子没少受白眼。
“难道谢小玉真的有办法改变这一切?”红衣女子也来了精神。
“那小子的本事不能以常理臆测。”霓裳门门主对谢小玉倒是挺有信心。
众位长老一起点头,因为绮罗的缘故,她们是最早对谢小玉有所注意的门派,亲眼看着谢小玉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怕就怕绮罗坐上门主的位置后会大动干戈。”一个站着的女人轻声说道,她说这话多少有点私心,以前的弟子一下子跑到自己头顶上,谁都不会高兴。
“那又如何?”青衣女子可没这样的想法。
地位不同,眼光也不同,其他长老可以缩起头在门派里摆威风,青衣女子却做不到,身为道君,她在外面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就算别人对她很恭敬,也是表面上的客套,背后的白眼和冷嘲热讽让她感到抬不起头。
“就算只为了不再受气,我也赞成让那丫头试试。”另外一个女人也跟着说道,她是绮罗的师父,当然要力挺自己的徒弟。
“不如这样,我们干脆全部放权让小辈去折腾。”青衣女子说出自己的想法,她的意思很明显,是要退居幕后成为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并不一定是真仙,一般而言,新的掌门上台后,权力重新分配,原来的长老就成了太上长老。
站着的女子们全都一愣,却也没人反对,如果换成其他门派,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长老,特别是一些重要位置上的长老有着极重的权柄,还涉及很多利益,可成了太上长老后,这一切都要拱手相让。
霓裳门却不一样,只是中等门派,又是以女修为主,所需的资源一部分来自于嫁出弟子得到的聘礼,另外一部分是靠弟子们纺纱、织布、制作法袍出售,霓裳门后山种了万亩桑林,用来喂养灵蚕,制作出的法袍是上等货色,向来卖得不错,好处就这么多,多被三位道君得去,长老们分到的并不多。
至于功法,在绮罗寻回飞针绝技之前,只有一部《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红衣女子打破沉默,问道:“让出长老的位置倒是没什么,问题是谁来接?”
这也是霓裳门一个很尴尬的地方,霓裳门人才稀缺,创派三千多年,真仙只出了一位,就是她们的祖师,道君前前后后只出了七位,所以真君就可以担任长老,偏偏下一辈中只有绮罗是真君。
“咱们的底蕴还是不够啊。”霓裳门门主长叹一声,她原本对绮罗的这个要求有点排斥,此刻她终于想通了,与其做一个窝囊的门主,还不如做一个风风光光的太上长老。
“不能便宜这个小子。”红衣女子咬牙道:“他能将一群普通人强行提升到真君境界,让他帮我们培养百来个真君,这不过分吧?”
“还有灵丹,少说要他……六颗。”一个站着的女人提议道。
坐着的三个女人顿时眼睛一亮,她们都已经是道君巅峰,却被瓶颈卡了几百年,只要运气不差,两颗灵丹绝对足够帮她们破开瓶颈。
“我们应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尽可能从那小子身上割一块肉下来,但是又不能让他恼了,和我们一拍两散。”青衣女子悠悠说道。
青衣女子倾向于让位,而用门主之位换取好处在她看来是天经地义之事,这就和以往嫁出弟子一样,属于一桩买卖。
拿到那份礼单时,谢小玉脸色发青,不过最终他还是认了。
霓裳门能够这么爽快地答应已经很出乎谢小玉的预料之外,至于她们会漫天开价并不奇怪,她们不这么做,那才让人意外。
虽然心痛,谢小玉还是将东西凑齐了。
将绮罗推上霓裳门门主的位置并不是谢小玉一时冲动,也不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谢小玉做事一向都是谋定而后动,他肯花这么大的代价有两个理由,其中一个理由是他的老婆绝对不能让人看不起,这是身为男人的职责;另一个理由则是他打算将霓裳门变成嫡系。
谢小玉现在的嫡系不多,从天宝州带出来的那三十几个人是嫡系;罗老、莫伦、天蛇、敦昆及他们的寨子也是嫡系;至于后来加入的苗寨和那几万名和尚虽然也是嫡系,关系却远得多。
谢小玉一直希望再培养几支嫡系人马,已经被他列入名单的,一个是安阳刘家,当年的冤家对头现在却化敌为友,想起来就让人感觉可笑;另外一个就是霓裳门。
礼物备好后,谢小玉也没选良辰吉日,就带着绮罗往霓裳门的驻地而去。
在这片营地中霓裳门也占据一角,虽然只是中等门派,弟子数量却不少,这曾经是霓裳门让人诟病的地方,霓裳门选择弟子不讲究资质,反正大部分弟子最后都会嫁出去,为师门换取一批资源,自然弟子的数量越多越好。
和其他门派的驻地一样,这里也是一片高出海面的平台。
作为一个临时的营地,这个地方自然好不到哪里,海中竖着一根根金属杆子,中间搭着一面面金属网格,构成这片很大的平台,上面全都是帐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每一顶帐篷都不大。
谢小玉刚到,一群人已经从里面迎出来。
霓裳门开价时一点都不客气,礼数却很周到,三位道君和所有长老全都迎出来,让谢小玉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时,对面的平台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谢小玉。
“这才是金龟婿,可惜不是我的。”
“他看起来年纪好小,却已经名满天下。”
“听说门主打算让位给绮罗,这个女人真是好运。”
“你还算好的,知道秦丽吗?当时她也去了元辰派,绮罗倒楣的时候她还到处幸灾乐祸,结果呢?人家因祸得福。”
“这是每个人的命,羡慕也没用。”
众女弟子叽叽喳喳议论着,眼神中全都充满嫉妒和向往。
谢小玉全都听到了,他也能感受到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自在。
好在时间不长,谢小玉被那群女人簇拥着进入正中央的一顶大帐篷里,这里就相当于以前的议事大殿,但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因陋就简。
那些长老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她们四下散开,将这顶帐篷团团围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帐篷内就放着五张蒲团,正好一人一张,这绝对不算简陋,反而显示出一种尊重,毕竟谢小玉只是真君,绮罗更是霓裳门的弟子,现在却和三位尊长平起平坐。
“不必客套。”霓裳门门主说道,然后第一个坐下来。
谢小玉等到三位坐下,这才拉着绮罗坐下来,这种不卑不亢的气度让霓裳门门主暗自点了点头。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了。”霓裳门门主先客套一下,紧接着转入正题,道:“听绮罗说,你有办法让霓裳门成为受人崇敬的大派。”
谢小玉在心中暗叹: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果然不是简单人物,自己只说过能够让霓裳门摆脱现在的尴尬名声,并没说让霓裳门成为大派,而这位门主随口一句话就将条件提高许多。
好在这个条件,谢小玉也不是不能接受。
霓裳门是女修门派,而女修门派排名都很靠后。
翠羽宫排名垫底,甚至比不上、中等门派中最靠前的三个门派,百花谷、云淑楼稍微好点,不过百花谷凭的是数百万名仆役,云淑楼则是因为医术高明,受过她们恩惠的人太多,没人敢得罪她们,这两个门派真正的实力还不如翠羽宫,稍微强点的只有观月台,不过观月台传承太杂,虽然道君、真仙数量比翠羽宫多,真打起来也未必是翠羽宫的对手。
“成为大门派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能不能受人崇敬就不好说了。”谢小玉这样说就等于已经答应了。
“真的?”红衣女子还有点不相信。
“如果真的能让霓裳门跻身于大派之列,我们退了也值得。”青衣女子趁机说道。
霓裳门门主则沉稳得多,她不疾不徐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中间。
这枚戒指五光十色,表面浮动着一团七彩光华,绝对不是凡物。
“此物乃是霓裳门门主的信物,传给了我师父,我师父又传给我。绮罗,现在这东西就交给你了。”霓裳门门主毫不掩饰留恋的神情,将戒指推到绮罗面前。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红衣女子突然伸手一拦,转头朝着谢小玉问道:“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红衣女子这是要摊牌。
在来这里之前,谢小玉就已经有所准备,道:“霓裳门的名声如何,想必用不着我说了。”
红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神色,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谢小玉趁势说道:“所以霓裳门的门规必须改。”
这三名女子并不感到意外,她们已经预料到了,不过有些话她们仍旧要说。
霓裳门门主轻叹一声,道:“霓裳门能够屹立不倒,可多亏这条门规。”
青衣女子也说道:“女修门派生存艰难,想长久存在,要不寻求托庇,要不在夹缝中求存。霓裳门透过嫁出弟子广结人缘,其他门派才有所忌惮。”
青衣女子迟疑了一会儿,又不好意思地说道:“霓裳门的功法也需要阴阳调和,才能修练到大成。”
“我没说要全改。”谢小玉伸出一根手指,道:“就改一条——从今以后,霓裳门不再靠嫁出弟子换取聘礼,相反的,霓裳门还会划出一块地盘让夫妻俩居住,不愿意住的话,当做别府也行,有空可以回来住两天。”
“你的意思是招赘?”红衣女子眼睛一亮。
“不是,绝对不是。”谢小玉连连摇头,如果改成那样,他岂不就成了第一个入赘的女婿?
以往霓裳门是用弟子换取资源,谢小玉想改变这种方式,变成用弟子换取别派修士效力。
“天底下,穷人占大多数,修士也一样,大部分修士都混得很不如意。”谢小玉说的是自己的感叹,当年他在元辰派就属于混得不如意的,后来更不用说。
感叹片刻,谢小玉继续说道:“修练需要的不过是三样东西——功法、资源、指点。资源没话说,谁都缺,连大门派也不能保证每一个弟子都有足够的资源,因此霓裳门提供不了资源,别人也无话可说。大部分散修已经习惯自己寻找资源,没人愿意吃软饭,世家弟子在这方面就差点,不过有世家作为后盾,总有些资源可用,也用不着你们操心。霓裳门还可以提供一个交易的场所,让他们互通有无,大家都是自己人,交易起来划算得多,霓裳门也可以从中得到好处。”
“功法就是霓裳门能拿出来吸引人的地方,散修大多缺适合自己的功法,世家在功法方面也很吝啬,霓裳门只要稍微拿出有价值的功法,就会吸引很多人投奔。”
“至于指点也一样,只要迎娶霓裳门的女弟子,修练中如果有问题就可以得到指点,这对你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很多散修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机缘。”
“这些人能够归心吗?”红衣女子抢着问道。
“我倒要问,现在的霓裳门难道就人人归心?”谢小玉一阵冷笑。
红衣女子顿时说不出话来,霓裳门靠弟子构建起来的关系网非常脆弱,顶多就是借势罢了,真的有事发生,不管是那些嫁出去的弟子还是她们的丈夫都未必会赶回来帮忙。
“万一喧宾夺主怎么办?”霓裳门门主另有顾虑。 “那些人既没职权,互相之间也没有统属关系,根本不可能凑在一起,凭什么喧宾夺主?就算出了一、两个有野心的家伙,而且召集一批人想夺霓裳门的基业,旁边的人难道是瞎子,会任由他们胡来?”
谢小玉根本不担心这种事会发生,观月台和翠羽宫就是最好的证明,从来没人敢打她们的主意。
事实上,十尊者留下的门派都是如此,只要这些门派不打别人主意,就没人敢招惹。
“万一那些散修野性难驯,在外面惹事生非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要替他们擦屁股?”红衣女子还有问题。
谢小玉顿时有些不悦,之前的问题都说得过去,这个问题就是无理取闹。
谢小玉看了红衣女子一眼,问道:“您若是有一个宝贝女儿,会把她嫁给一个喜欢惹事生非的莽撞小子吗?”
红衣女子说不出话来。
霓裳门门主见状,连忙说道:“若是有人故意生事呢?又若有人设计陷害……”说着,霓裳门门主意味深长地看着谢小玉。
红衣女子的话是无理取闹,霓裳门门主的话就不同了。
“所以霓裳门必须有一些让人忌惮的东西。”谢小玉嘿嘿一笑,他的笑容异常阴冷,带着一丝邪异与杀气。
“我请三位看点东西,看完后再点评一番。”谢小玉信手一挥,瞬间化出一面水镜。
水镜上映照出的是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海,一头独角鲸悠闲地游着泳,不时喷出数十丈高的水柱。
独角鲸是一种常见的海中妖兽,皮粗肉厚,生命力强,如果不能一下子杀死,就要承担它的反击,实力差的人看到它就逃,实力强的人却没兴趣猎杀它,因为独角鲸身上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杀来吃肉或者熬油。
“这算什么?”红衣女人一脸不屑地道:“随便一个真人就可以搞定。”
红衣女子的话音刚落,一张巨网瞬间出现将那头独角鲸困住,紧接着无数道黯淡的人影同时出现,每个人拉住一根网丝猛力一拽,那极细的丝线如同刀锋般切入肉里。
只是片刻工夫,那头巨鲸就变成一具血淋淋的骨架,身上的肉全被锋利如刀的细丝剔下来,几乎同时,那些黯淡的人影仿佛幽灵般迅速隐去。
此时,红衣女子再也没有刚才的不屑,那一个个犹如幽灵的人境界都不是很高,顶多练气七重,但是所展现出的实力却比真人更恐怖。
“这是剔骨刃。”谢小玉淡淡地说道。 水镜中的影像瞬间变换,这次映照出来的是一座小岛,岛上随处可见一条条很细的蛇游来游去,这些蛇全身乌光闪闪,犹如铁铸,长五、六尺却细如筷子。
这种蛇叫铁线蛇,身如铁线,刀砍不断,很难杀死。
突然那群幽灵般的人影再一次出现,扬手就是一片暗红色的飞针。
飞针一出手,人影再一次隐没。
暗红色的飞针一化十,十化百,出手时只是一片,落到岛上已经化作细密的针雨,没有一条铁线蛇能躲过,全都被飞针射中。
飞针的锋芒破不开那层强韧的蛇皮,却犹如活物般贴在铁线蛇身上快速游动着,寻找着可以钻入的缝隙。
突然一条铁线蛇痛苦地扭动起来,竟是飞针从眼睛的缝隙里钻进去,过了片刻,那条铁线蛇不动了,随即鲜血从眼睛、鼻孔和嘴里流出来。
岛上到处都是铁线蛇痛苦的嘶嘶声,到处是扭曲翻动的身影,不过片刻后,一切都变得平静,整座岛上一片死寂。
“这是血煞刺。”谢小玉说道。
“全都是阴毒而狠辣的手段。”青衣女子显然有些不太舒服。
“但是很有效。”谢小玉立刻说道。
“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会让霓裳门成为众矢之的?”青衣女子不敢苟同,她现在反而有些后悔,不该同意让绮罗接任门主之位。
“每一个大门派私底下都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这也是大门派相互之间不会随意开战的原因。”谢小玉淡淡地说道。
青衣女子不再说话了,因为这是事实。
与此同时,青衣女子也明白谢小玉的意思,她们看到的是谢小玉为霓裳门准备的杀招,是隐藏在暗处的匕首,平时作为震慑之用,只有生死存亡时才会拿出来。
和另外三个人相比,绮罗显然知道得更多,她凑到谢小玉的耳边,轻声问道:“这些原本应该是为我准备的吧?”
绮罗曾经问过谢小玉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本命法宝,那时候谢小玉给她的建议就是“丝线”,还提到乌金罗睺血焰神罡。
剔骨刃看起来是一张网,其实是无数纵横交错的丝线;血煞刺则和乌金罗睺血焰神罡有关,同样带有罗睺特性,只不过没有那么危险罢了。
“没错,不过最后我觉得太阴毒了,不适合你,所以放弃了,这次终于派上用场。”谢小玉笑得很灿烂。
“虽然阴毒了点,不过效果不错。”红衣女人这次反而站在谢小玉一边。
霓裳门门主一直微微皱着眉头,她看得比另外两个人更远,道:“你打算让霓裳门走伏击刺杀的路?”
“是,也不是。”谢小玉的回答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能说得清楚点吗?”霓裳门门主忽闪着美丽的眼睛,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谢小玉有些失神,好在他瞬间就清醒过来,不敢再看霓裳门门主的眼睛,低着头说道:“霓裳门不需要上战场,除非所有的男人都战死。”
“那你弄这些东西出来,打算对付什么人?”霓裳门门主继续问道。
“用来对付潜伏在我们之中的探子……还有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谢小玉原本不想说后面那句话,这是内斗,并不光采。
在谢小玉的计划中,霓裳门应该是类似内卫的角色,这样一来,整套体系就完备了,敦昆的人负责警戒和搜索,莫伦老人的人负责役鬼,天蛇老人负责联络,那群和尚负责拱卫中军,赤月侗的人负责日常事务和研究。
“原来是做这种事。”青衣女子的脸色很难看。
“我觉得不错,凶名总比被人鄙视好得多。”红衣女子倒是不怎么在意。
最后,青衣女子和红衣女子转头看向她们的师姐。
霓裳门门主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霓裳门有飞针绝技,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就算我们再低调也没用,反而会助长某些人的贪婪之心。”
三个女人对视一眼,最后霓裳门门主将戒指推到绮罗的面前。
“从今以后,霓裳门就交给你了。”
“霓裳门门主退位?绮罗成为新门主?”
“这怎么可能?那个丫头才多大?”
“那帮女人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是为了讨好剑宗传人?”
“传位是迟早的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现在不传位,等到人家晋升道君,恐怕就看不上门主的位置了。”
随着霓裳门即将改换门主的消息传开,各式各样的传言在人群中蔓延。
霓裳门不是什么大派,名声也不算好,但是现在的地位不低,只凭飞针绝技重现人间就足以让世人对这个门派另眼相看。
此刻,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他们想看看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怎么掌控门派,能不能得到其他门派的承认。
别说绮罗不是掌门弟子,从来没有接受过成为掌门的训练,就算姜涵韵、洛文清这种从小当作掌门培养的弟子,也不可能如此年轻就接任大位。
姜涵韵比其他人先走一步,已经开始熟悉门派的事物,等她晋升为道君,有资格继任掌门的职位,她的师父自然会退居幕后让她代行职权,过个百十年,如果没有出什么大错,再加上其他人陆续晋升道君可以替代原来的长老,这才能完成交接,老的一批退位,新的一批登台。 几乎所有门派都是这样,新老交替的整个过程往往要持续几十年,甚至一、两百年。
而霓裳门反常的举动,也引来诸多猜测。
此刻,在一顶帐篷内,有一群女人正在商议此事。
这群女人比霓裳门的长老看起来年长一些,大多三十岁左右,容貌也没有那么美艳,气质也偏于清雅。 “这件事肯定是谢小玉的打算,问题是他为什么这样迫不及待?”一个二十七、八岁瓜子脸的少妇自言自语道。
“他肯定是看中霓裳门的那点人手。”一个美妇人一语道破天机,她的徒弟慕容雪整天跟在谢小玉身边,所以她对谢小玉的了解远在其他人之上。
“现在大家都在扩充实力,他也不例外,南疆那边不是又有十几万名苗人要过来吗?和尚那边也有动作。之前他又和土蛮搭上关系,已经有一批土蛮加入他的麾下。而霓裳门有二十几万名弟子,如果再算上已经嫁出去的弟子和她们的家人,这个数字还要翻几倍,他怎么可能不在意?”翠羽宫宫主对谢小玉同样了如指掌。
“那帮女人有什么用?难道让她们用歌舞鼓舞士气,或是用双修的办法帮别人提升实力?”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子尖酸刻薄地说道,女修门派对霓裳门一向看不起。
“这种话以后少说。”翠羽宫宫主狠狠地瞪了那名女子一眼。
那名女子吓了一跳,悻悻地解释道:“我只是关起门和自家人说这样的话,到了外面绝对不会张扬。”
“这样也不行。”翠羽宫宫主斥道。
众女一阵愕然,谁都无法想象平时温文尔雅的翠羽宫宫主会如此决绝。
翠羽宫宫主轻叹一声:“我打算和霓裳门联盟。”
“为什么?”好几个女人同时叫了起来。
“观月台、云淑楼、百花谷同根同源,现在三家重新走在一起,声势大增,她们的祖师和我们的祖师是死对头,这点积怨一直延续到现在,以一敌三,我们明显吃亏,必须再拉几个门派进来。”翠羽宫宫主解释道。
“霓裳门的名声不好,你难道不怕……”一个最年长的妇人忧心忡忡地问道,年纪越大,对霓裳门就越看不惯,反感自然也越强烈。
翠羽宫宫主摇了摇头,道:“我再警告一遍,以后不要再说类似的难听话,对霓裳门的人尽可能客气点,我有一种感觉,绮罗成为门主之后,霓裳门会变得不简单。”
“只是因为谢小玉?”美妇人问道。
“你们将霓裳门看得太简单了。”翠羽宫宫主也是最近才想通,道:“为什么霓裳门会藏着飞针绝技?霓裳门的创派祖师好像最后飞升仙界,那会是一般的人物吗?”
被翠羽宫宫主一提,众女沉思起来,以前没往这边想,现在一提起来,确实觉得诸多可疑。
“霓裳门创派好像在三千多年前。”第一个有所发现的就是慕容雪的姑姑。
众女同时抬起头来,她们已经明白美妇人的意思。
天道每三千五百年陷入低谷,诸多圣地陆续开启,霓裳门的创派祖师如果是在某个圣地或者是在天门里得到奇遇,这样就解释得过去。
美妇人一边想,一边说道:“霓裳门除了祖师之外,再也没有真仙。原本大家都以为这是她们底蕴不够,现在看来,霓裳门的创派祖师根本就没留下真正的绝学,而是用极隐秘的方式藏起来,留待有缘,这人的心思不简单。”说着,美妇人自言自语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担心怀璧其罪,还是怕后继无人?”
“两种想法肯定都有。”翠羽宫宫主琢磨这件事已经有半个月,想得比美妇人深得多,道:“当年白云殿崛起,短时间内就从三流门派成了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席卷三州之地,气势太盛,招致其他大派的不满,最终三十六派围攻白云殿,杀个血流成河。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中等门派晋升到大门派,只要有点苗头就会遭到各大门派的打压。结果道门成了死水一潭,大派欺中派,中派压小派。”
“霓裳门创立时,这种格局已经根深蒂固,所以霓裳门的创派祖师不敢全力发展,将霓裳门提升到中等门派就停滞不前,然后制定那套令人诟病的门规……这其实是自污,为了让大家不注意她们,免得暴露飞针绝技。”
翠羽宫宫主神情黯然,想到霓裳门那位创派祖师的苦闷,她有些感同身受,翠羽宫看似挺风光,其中的苦涩只有她最清楚。
“女修门派中,也就我们、观月台、云淑楼和百花谷的日子稍微好过,一方面是因为两位祖师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没什么威胁,兰祖师擅长阵法,虽然有诸多妙用,威力也不凡,但是不利于进攻……至少在谢小玉创出飞轮之前是这样;凌波仙子留下的传承很杂,大多以辅助为主,唯一能够用来进攻的只有毒术,恰恰毒术一脉没有被留下来。从这里,你们难道还看不出问题吗?”
“你是说,因为我们没有威胁性,所以才能留存至今……为什么?只因为我们是女人?”美妇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睁。
翠羽宫宫主仍旧一脸平静,一开始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她心里也有一丝恼怒,但是越往深处想,她的心就变得越发平静。
“这是一个原因,要知道,天底下有一半人是女人啊!”
翠羽宫宫主这句话如同雷鸣般,让所有人都心头剧震,顿时明白了。
没有人知道天底下有多少门派,女修门派却可以数得出来,如果任由一个女修门派发展,全天下想长生的女人全都涌入这个门派,过不了多久,这个门派就会变成让人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规模会超过天门,实力能压制太虚、九曜,甚至连大乘佛门也得甘拜下风。
“怪不得凌波仙子的传承会分裂三脉,变成观月台、百花谷和云淑楼三家。”有人喃喃自语道。
“要不要提醒那小子一声?”美妇人也变得忧心忡忡。
翠羽宫宫主摆了摆手,道:“你怎么知道那小子没有想到这些?就算他想不到,陈元奇、洛文清跟他关系极好,不可能不提醒他。”
“那他……”美妇人心乱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有太多疑问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
“他或许早有对策。”翠羽宫宫主悠然地说道:“为人所忌是因为实力不够,不然别人只能仰望,根本不敢生出一丝忌惮之心,太虚道尊独占神皇遗留,占据中州,历经万年,无人敢违拗分毫;九曜广开山门,占据六州之地;空蝉立大乘佛法,强夺气运。谁敢招惹这三家?”
这霸气的一番话,由翠羽宫宫主说出来却显得淡然。
美妇人默然点头,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翠羽宫宫主会说绮罗成为门主后,霓裳门将和以前不一样,霓裳门看似是绮罗在做主,实际上真正当家的恐怕是谢小玉,而谢小玉则是和太虚、九曜、空蝉同一级的人物。
不过转念间美妇人又想到一个问题,道:“确实有必要和霓裳门交好……但是要怎么做?既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又必须显示我们的诚意。”
翠羽宫宫主微微一笑,她早就想好办法了,道:“这很简单,理由是现成的,现在观月台、云淑楼、百花谷三家连手,我们当然有必要拉拢其他女修门派,因此霓裳门是第一家,我们还要再拉拢几个女修门派进来,装出要和观月台分庭抗礼的样子。”
“万一别人猜忌怎么办?”美妇人仍旧有几分担忧,翠羽宫宫主能想到的事别人肯定也能想到,这个时候翠羽宫插上一脚,别人会不会怀疑翠羽宫也有野心?
“不会。我们和观月台只要一直针锋相对,外人就不会猜忌。”翠羽宫宫主说道,并在说到“针锋相对”四个字的时候,她特意加重语气。
到了这个时候,众女都已经明白,翠羽宫和观月台恩怨纠结万年之久,里面固然有两派祖师的原因,不过更多恐怕是一种默契,她们甚至能够猜到,等将来霓裳门强盛起来,翠羽宫、观月台十有八九会握手言和,然后连手压制霓裳门,再演一场持续万年的对头戏。
第3章 给脸不要脸
霓裳门的驻地一下子变得异常热闹,众多宾客纷至沓来,手中拿着金色的请柬。
今天,是霓裳门新门主的即位典礼。
临时驻地显得有些寒酸,来的人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笑容,不知道是微笑还是嘲笑,或许后者的成分更多。
在平台边缘,数百名年轻貌美的女弟子站在那里负责迎接。
“这位前辈请留步,这份请柬好像不是您的。”有名女弟子将一位来自桑鸣山的弟子拦下来。
这名桑鸣山的弟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相貌不错,只是略微显得傲慢。
桑鸣山弟子毫不在意,嘻皮笑脸地说道:“家师另有要事,无法前来,所以让我代为观礼。”
这显然是托词,那句“无法前来”显得傲气十足,根本不将霓裳门放在眼里。
“还请前辈见谅,每一份请柬都只对本人有效。”女弟子没有放行,她情愿得罪来客,也不敢坏了规矩。
“好大的口气!”桑鸣山弟子一甩袖子。
此人旁边还跟着几个手下,其中一个人破口骂道:“一个靠卖弟子换取资源的二流门派居然也嚣张起来了,也不想想你们的面子值几个钱?”
这人的话音落下,半空中响起谢小玉的声音:“你们是来捣乱的?”
一阵金光闪过,谢小玉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面如寒霜,眼睛微眯。
刹那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那个跟班刚才还气势汹汹,看到谢小玉立刻就软了,连忙退到后面。
“在下不敢。”桑鸣山弟子拱手说道,他面对谢小玉也高傲不起来。
“你师父不识字吗?请柬上写明只对本人有效,他既然没时间,干脆就别来了。”谢小玉冷哼一声,随即扫了四周一眼,见那些来客很多都是三十岁左右,更有几个人看起来连二十岁都不到,显然拿的请柬也不是他们自己的。
“霓裳门改换门主,这样的大事我等不参加,岂不是太失礼了?”桑鸣山弟子不得不放低姿态,不过他仍旧没有道歉的意思,更不打算就此回头。
谢小玉不理会这名桑鸣山弟子,转身对那个女弟子点了点头,道:“你做得不错,不是本人前来,一概打发回去。璇玑、九曜、北燕山、摩云岭诸派掌门都到了,如果放一些不够身分的人进去,岂不成了笑话?难道这些门派的地位比璇玑、九曜更高?难道他们的弟子能够和璇玑、九曜诸派掌门平起平坐?”说着,谢小玉冷哼一声。
桑鸣山弟子脸色顿时变了,本来他觉得不给霓裳门面子顶多会让谢小玉不快,却没考虑到其他门派会怎么想,十有八九会认为桑鸣山自高自大,不将其他门派放在眼里。
“在下不敢。”桑鸣山弟子连忙说道。
“你面对我当然不敢,但是面对霓裳门的弟子却没什么不敢的。”谢小玉目露凶光,身上散发出一丝杀气。
“谢小哥,我这师侄骄纵得厉害,不会说话,多有得罪,恕罪、恕罪。”半空中一阵波动,一个老道冒了出来。
“师叔……”桑鸣山弟子看到自家长辈到了,顿时有了倚靠,一脸委屈的模样。
“闭嘴!掌门师兄是让你送礼来的,不是让你来这里耍威风。”老道训斥道,不过却话中有话,隐含锋芒。
这老道的意思很明白——他们是来送礼的,谢小玉不但不感激,还喊打喊杀,未免太霸道了。
可惜谢小玉不吃这一套,又是一声冷哼:“送礼就不必了!霓裳门改换门主,按照规矩需要昭告天下,请柬送到你们手里,礼数也就尽到了,何况请柬上写得很清楚,只对本人有效,而且随从概不接待。你们有事可以不来,礼数上没任何差错,你们偏偏派了其他人过来,还带着一帮随从,这哪里是来送礼?根本就是挑衅!”
谢小玉越说越愤怒,身上渐渐散发出一丝杀气,即使面对道君他也毫不在意,真打起来,死的绝对不会是他。
老道脸色微变,他从未被一个小辈这样顶撞过,但他也知道谢小玉不是普通人物,就算贵为道君,他也得罪不起,所以强压着怒火,拱手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桑鸣山有错在先,告辞。”说着,老道含怒地一甩袖子,顿时卷起桑鸣山弟子化作一道白光朝着远处飞去。
谢小玉看着那人远去,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转头对那名女弟子说道:“你做得很好,回头去一趟述功殿,让她们帮你记一功。”
“谢谢师兄。”女弟子眉开眼笑。
谢小玉身子一晃,瞬间消失,他过来是为霓裳门撑腰,没必要一直站在这里。
人群中,很多同样代师父或师伯前来的人悄悄退出去,他们可不想自讨无趣。
临海城的内城,一座宽大而又清雅的院落中。
刚才被谢小玉打发回去的老道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他的面前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而罪魁祸首正乖巧地垂手而立,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和傲慢。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把自己当什么了?一个小小的真君居然也敢耀武扬威。”老道被谢小玉气得不轻。
坐着的老道是桑鸣山掌门朱海川,朱海川闭目养神,淡淡说道:“算了,那小子风头正健,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师兄,还是你的涵养功夫深。”老道知道没戏,想讨回公道是不可能的。
“什么涵养功夫?我只不过没兴趣和一个小人呕气罢了。”朱海川嘿嘿一笑。
老道突然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说道:“刚才我偷偷看了一下,至少有一半的门派和我们一样,本人没去,只派了一个弟子过去。”
朱海川捻着胡须,脸上多了一丝表情,此刻关起门来自家人说话,他自然多说几句:“这是理所当然,霓裳门算什么东西?一群女流,又是那等名声,就只有玄元子、李天一他们几个走得最近的会去捧场。”说着,朱海川突然哈哈一笑:“到时候即位典礼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十几个人,不知道那小子会是什么表情?”
“他不会有任何表情,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朱海川一下子站起来,大声招呼道:“元机,你怎么来了?难道你是来劝我的?”
院子的门自动打开,走进来的正是朱元机,他的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密布般。
一进门,朱元机就质问道:“堂兄,之前我给你的那个消息难道你没收到?”
看到朱元机阴沉的脸色,再加上这声堂兄,朱海川顿时感觉情况不妙,平时朱元机和他相见大多以道兄相称,根本不会用俗家的称谓。
朱海川明白这一点,旁边那个老道也明白,他立刻知道这对堂兄弟有要事相商,连忙告辞离开。
“你也出去玩吧。”朱元机对掌门弟子说道,其实他很想加一个“滚”字。
将两人全都打发走,朱元机快速布下几道禁制,将内外彻底隔开。
朱海川心里有些不痛快,虽然璇玑派确实势大,但是他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一派尊长,连这点面子都没有?
他坐了下来,板着脸问道:“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就要过来兴师问罪?”
朱元机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过来,此刻越发郁闷得想吐血,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根本就是我多事。”
朱海川闻言,顿时有点过意不去,他轻叹一声,道:“这可就见外了,不过我不明白,就算你是迫不得已奉命而来,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有必要继续摆脸色吗?”
“你居然还知道你我是一家?”朱元机眼睛里可以喷出火来。
“这话怎么讲?”朱海川感觉不对劲,原本他以为朱元机此来是因为失了面子,或是在玄元子那里被训斥,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你现在才觉得不对劲?晚了!”朱元机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什么晚了?”朱海川没有刚才的轻松。
朱元机瞪了朱海川一眼,咬牙说道:“霓裳门的即位典礼只是一个幌子,毕竟现在是什么时候,谁还会在意那些虚礼?之所以请你们过去,是因为新的飞天剑舟已经完工,之前只是半成品,这次才是真正的飞天剑舟,是为长年航行而造,虽然外面看起来和原来差不多,里面却另有玄机。”
“你怎么不早说?”朱海川的脸色顿时变了。
“因为有禁令,而且那时候我知道得也不多,整个璇玑派只有掌门、陈元奇和洛文清最清楚,我能够透露那点消息给你已经很不容易了。”朱元机拍着桌子喝道。
朱海川现在真的很后悔,直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
“现在还来得及吗?”朱海川只能想着如何补救。
“现在船都开走了,本来我应该在那艘船上。”朱元机苦笑一声,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难道就因为这件小事,连你都受了牵连?”朱海川无颜以对,只觉得对不起朱元机。
“那倒不是,是我自己要留下,和你商量下一步怎么走。”朱元机很无奈,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桑鸣山还有不少朱家子弟。
“我……我去赔个礼。”朱海川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势。
朱元机连忙拦住朱海川,道:“没有用的!谢小玉的为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他最喜欢给大家机会,然后看谁把握得住,把握住机会的人可以得到一大堆好处;把握不住机会的人,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朱海川面如土色,他当然知道谢小玉这个习性,而且一次又一次,乐此不彼。
“这怎么办?”朱海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一切都晚了,就算道歉也没用,那小子的心眼只比针头大一点。”朱元机直叹气。
“会有什么后果?”朱海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马上就要分内圈和外围,上船的肯定属于内圈,没上船的只能留在外围。”朱元机没好气地说道。
朱海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当然猜得出内圈和外围的区别,内圈是亲儿子,外围是野孩子;好东西肯定先提供给内圈,外围只能得到残羹剩饭;内圈干活轻松,且酬劳高,外围是苦力,是炮灰,打仗在前,撤退在后,有危险先上,有好处后拿。
“这……这难道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朱海川急了,如果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桑鸣山被扔到外围,他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不知道,但愿你能成功。”朱元机显得异常冷漠,明显和这位本家拉开距离。
朱海川立刻知道自己说了蠢话,如果谢小玉那么容易通融,碧连天不会被踢出去,九曜也不会分裂,和九曜派、碧连天相比,桑鸣山连屁都不是。
“好吧,我认了。”朱海川一咬牙,顶多他这个掌门不干,不能让朱元机再出问题。
朱海川并没想过脱离这边,另投他处,因为其他地方肯定比这里还苛刻。
在这里,被扔到外围只不过危险一些、辛苦一些;在其他地方,外围根本就是牺牲品,需要引开敌人的时候,外围就是诱饵;进入陌生地界的时候,外围就是探路石;没办法带走所有人的时候,外围会被直接抛弃。
“还有一件事。”朱元机看了外面一眼,道:“你那个徒弟……让他到一边凉快去吧。”
朱海川面色难看,因为自己徒弟这么做完全是揣摩他的心思,想投他所好。不过朱海川只稍微犹豫一下,很快就有了决断。
徒弟替师父做事原本就是天经地义,其中包括背黑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初谢小玉的师父并没有做错什么,牺牲一个不怎么样的弟子保全一个看重的弟子,是每一个坐在那个位置的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只不过谢小玉的师父运气不好,碰到这么个徒弟。
“那个孩子确实太急功近利,缺少历练。”朱海川一本正经地说道。
朱海川这样说,意味着那个弟子的命运已经被确定,所谓历练,就是扔在旁边自生自灭。
一座城依山而建,这是一座气势恢弘的城池,最高处宫殿起伏,连绵成片,全都金碧辉煌,朱柱、玉台、金瓦、银漏,富丽而华贵,加上氤氲蒸腾的金色霞光,更多了一丝仙家气派。
这就是霓裳门,不过是曾经的霓裳门。
和其他修道门派不同,霓裳门在闹市中,或者说得更确切点,霓裳门的外门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城市。
这是谢小玉第一次见识霓裳门的风采,在元辰派的时候,他很少出门;从天宝州回来后,他整天东躲西藏,也没机会去霓裳门看看。
此刻看过霓裳门后,谢小玉不得不叹息,霓裳门确实很气派,可惜红尘气太重,在这种环境下修道,大部分人只会乱了心境,不过有利有弊,能不被红尘所迷或者看透红尘,就能道心通透,可惜这种人万中无一,至少绮罗不是。
突然一阵钟声响起,朝四面八方荡开。
钟声很洪亮,但是缺少震慑人心的感觉。
幻象毕竟是幻象,和真实总有那么一些不同,所有的一切,群山、城市、宫殿、人群全都是假的,只是幻象。
谢小玉等人所在的地方是一艘船,一艘又细又长的船,每一个人都坐在一个密封的舱室里,舱室很小,只能放下两张座椅,人坐在里面根本无法动弹,好在也不需要动弹,坐在那里的只有肉身,大家的意识都进入那片幻境中,里面地方绝对够大,简直无边无际。
突然谢小玉感觉有人拉他,他的意识一下子脱离幻境,回到外面的世界。
谢小玉同样坐在一张椅子上,有点不同的是,这间座舱比其他座舱大,里面有三张椅子,另外两张椅子上分别坐着绮罗和青岚。
绮罗和青岚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一样,她们仍旧在幻境中,特别是绮罗,今天她是主角。
突然谢小玉眼前一黑,四周的一切又变了,他从飞轮里移出来。
此刻谢小玉在一艘船上,四周全都是人,都忙自己的事,看到他进来,顶多就是点头致意。
这里仍是幻境,也是花锦云提过的最后一种幻境,透过这个幻境,谢小玉可以轻而易举地指挥整支船队。
花锦云曾经建议过将幻境弄成一座宫殿,尽可能气派点,地方也可以宽敞一些,不过被谢小玉否决了,既然在船上,就要有船的模样,明明狭小拥挤,却要弄得宽敞无比,那就失去真实感,再说拥挤也有拥挤的好处,他如果想知道什么,只要探一下头就行。
“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谢小玉走到最前面的座位旁,这座位是姜涵韵的,就像当初一样,这艘船仍旧由她负责。
“有人跟在后面。”姜涵韵回答得很简单。
“人?”谢小玉重复一遍。
姜涵韵连忙改口道:“也可能不是人。”
“我过去看看。”谢小玉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等到谢小玉再次出现,他已经在另外一艘船上。
这艘船绝对不是飞天剑舟,因为这艘船很宽,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圆盘,还是一只很扁的圆盘,直径有十余丈,却只有一人多高。
这艘船内空荡荡的,偌大的空间只有一张金属网徐徐转动,地板则微微凹陷,而且光亮如镜,成了一面巨大无比的阳燧镜。
直径十几丈的阳燧镜,足够让谢小玉看清千里之外一个人眼睛上的睫毛。
“听说你发现了一些东西?”谢小玉朝着虚空喊道。
原本空空荡荡的船上突然多出一个人,那人是敦昆。
只见敦昆朝着头顶上一指,天花板一下子变成透明,仿佛一块巨大的玻璃,光从上面透射进来照在地板上,整个地板就是一面巨大的阳燧镜,光线被聚拢起来投射在正中央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中映照出的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面,隐约可见很深的海底有一些黑影正在游动,速度很快。
天花板缓缓转动着,投射在镜子上的影像也不停改变着,不再是刚才那片海面,换成另外一片区域,不过底下同样有东西游动。
“它们的速度有多快?”谢小玉问道。
“一个时辰两、三千里。”敦昆连忙说道。
这个速度和天剑舟差不多,毕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根本不能比,没有任何一种鱼可以达到这样的速度,谢小玉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那些虬龙。
“看来上钩了。”谢小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早有预谋?”敦昆看着谢小玉,问道:“这次出海不是为了测试这两艘船吗?”
敦昆多少有点郁闷,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知情者。
敦昆知道绮罗的即位典礼是假的,实际上是借这个机会做两件事,一件就是看看谁给面子、谁不给面子,给面子的,今后就是自己人,不给面子的,将来后悔都来不及;另外一件就是测试新的飞天剑舟、新的飞轮和那几套幻境系统。
现在敦昆却发现,原来他知道的也不是全部。
“我不是有意隐瞒。”谢小玉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我能理解,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敦昆讪讪说道。
“这个计划不是我制订的,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所以计划出来后,我就不宜到处乱说。”谢小玉不得不解释明白,这些大巫看起来豁达,实际上多少有些自卑,所以他们异常敏感,如果不解释,他们会渐渐离心。
“我可不信!那些道君虽然也很会算计,不过他们和罗老一样,算计的都是一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像这种行军打仗的勾当,他们可玩不起来。”敦昆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
“你太小看其他人了,计划是姜涵韵制订的。”谢小玉说道。
“那个女人?”敦昆信了,说道:“我不喜欢她,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像玛夷姆。”
“我回那边去了。”谢小玉说道。
“放心吧,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有了谢小玉刚才那番解释,敦昆心里舒服许多,一开始跟着谢小玉的时候,他看中的是谢小玉拿出来的好处,现在他需要的是尊重。
谢小玉的身影消失了,回到原来的那艘船上。
“鱼上钩了?”姜涵韵问道。
“上钩了。”谢小玉点了点头。
“有多少?”姜涵韵继续问道。
“看不清,全都在水里。”谢小玉说道。
“是那几条虬龙?”姜涵韵顿时兴奋起来,她对那些虬龙最为在意。
虬龙善水,大海是它们的天下,更让姜涵韵难以忍受的是那条最大的虬龙,三头大妖只剩下它还活着,这家伙狡猾异常。
这时,谢小玉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好像不在乎。”姜涵韵抬头看了谢小玉一眼。
“那帮家伙毕竟是在水里,它们速度再快,难道还能快过飞天剑舟?只要全速前进,绝对可以甩掉它们。”
谢小玉烦心的事很多,但是不包括虬龙,他还知道姜涵韵之所以想干掉那些虬龙,更是为别人着想,碧连天只有天剑舟,可没办法甩掉这些虬龙。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自私。”姜涵韵叹道:“难道不能宽大一些吗?”
谢小玉没有回答,因为没必要。
想宽大,必须有足够的后盾,不然就成了软弱可欺。
谢小玉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一旦成仇,再也没和解的余地,所以他能活到现在,如果他宽容大度,不说别的,连璇玑派和翠羽宫都会有人对他动歪脑筋。
整个璇玑派除了洛文清、陈元奇真将谢小玉当朋友,而罗元棠可以算半个朋友,其他人包括玄元子在内,都只是看在利益的分上才对他如此和善。
翠羽宫比璇玑派还不如,除了一个有点花痴的慕容雪,其他人看重的也是利益。
谢小玉不想解释,甚至懒得和姜涵韵多啰嗦,谢小玉闪身出了船舱,他不想待在船舱内。
此刻谢小玉只是一个意识体,用不着担心外面凛冽的罡风。
站在船头朝着四周了望,看着一望无际的云海,谢小玉的心情不由得开阔许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艘飞天剑舟的模样凄惨了一些。
在天宝州建造的飞天剑舟全都是粗制滥造的产物,虽然仍旧细细长长,不过前面是平的,不像剑,更像一把尺,还到处可见细微的褶皱,这是新的建造方法必然会有的缺陷,没有舷窗,也让这艘飞天剑舟看起来很怪异。
谢小玉就静静地站着,迎面而来的风穿过他的身体,那感觉怪异极了,幻境毕竟是幻境,总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小玉的旁边多了一个人,是洛文清。
“你怎么也出来了?”谢小玉转头问道。
“待在里面没什么意思,全都是些繁文缛节。”原本洛文清是一个拘谨的人,但是和谢小玉等人接触久了,也渐渐变得随性起来。
“以后也会轮到你。”谢小玉大笑起来。
想不到洛文清居然摇了摇头,道:“我师父已经答应让我专心修练。”
“怎么?你的掌门继承人身分被剥夺了?”
谢小玉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他并不替洛文清觉得惋惜,就算没机会继承璇玑派掌门,洛文清也可以自己开山立派,那绝对风光得多。
“我师父还在犹豫,我本人倒是希望这样。”洛文清确实不想当掌门。
“为什么?”谢小玉问道。
“看看姜涵韵,她的实力原本和我不相上下,但是现在……”洛文清摇了摇头,不只是姜涵韵,他的师父也是很好的例子,要不是为了门派操劳,他师父早就应该晋升为真仙了。
“我倒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什么把绮罗推到那个位置上?”洛文清一直想问,只是找不到机会。
“绮罗和你我不一样,她对修练没什么兴趣,反而热衷于另外的东西。”谢小玉停顿一下,突然发现这样说并不准确——绮罗并不是热衷,只是感兴趣罢了,她向来没什么耐性,很快就会厌倦。
洛文清默然片刻,他对绮罗并不是很了解,无法做出评价,便转入正题,道:“我师父要我问你,你到底有什么打算?道门各派对女修大派的忌惮,你难道一无所知?”
“知道。”谢小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左道人、慕菲青都隐晦地暗示过,陈元奇也透露过一些口风。
“那你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洛文清觉得谢小玉的胆子太大了。
“我可以告诉你,这只是开始,女修门派算什么?更惊人的还在后头呢!”谢小玉微微一笑。
“你想复兴神道?”洛文清和自己师父探讨过,也曾经猜测过谢小玉的打算,其中就有谢小玉打算借用神道之力对付异族。 不过神道有天生的缺陷,而且能带走的人不会太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亿人,能聚集的信念愿力相当有限。
谢小玉没有正面回答,他低头看着脚下,冷冷地说道:“道门延续至今早已经陈腐没落,偏偏有些老家伙太自负,不想有所改变,而且还不允许别人改变。”
洛文清张口结舌,他没想到谢小玉的胆子这么大,这根本就是要对道门进行彻底变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绝对比赢得大劫的胜利更难。
万年前的神道大劫,佛、道两门被神皇杀得元气大伤,但是幸存者中,老家伙占据多数,虽然十尊者都是年轻人,但是最后掌控天下的仍旧是一群老家伙。
“这恐怕很难。”洛文清并不看好,道:“就算大劫之中没人找麻烦,大劫过后那些老家伙也会群起而攻,就算他们因为你的实力暂时容忍,你总有飞升的一天……除非你和太虚道尊一样不飞升仙界,永远留在人间。”
身为大门派的弟子,洛文清太清楚那些老家伙的厉害,更何况每个人都会老去,总有一天会成为老家伙,虽然他现在和谢小玉有着同样的想法,但不敢保证老了之后想法不会改变。
“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谢小玉笑了笑,他的打算不适合和洛文清说。
谢小玉要创建术宗,要在佛道魔旁外再开辟一条修练之路,这条路对每一个人都敞开,其影响绝对远比强势女修门派大得多。
而老家伙们连一群女人都容不下,更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宗派存在,所以谢小玉必须将水搅浑,让天下乱起来,让老家伙们自顾不暇。
扶植女修门派是第一步,一个霓裳门可不够,还要加上翠羽宫,如果另外几个女修门派也加入就更好了,这将成为第一道屏障。
天宝州的土蛮信奉的是神道,如果他们能成气候,第二道屏障就有了。
修士中数量最多的是散修,散修里没有老家伙,就算有,也都开明得多,而散修之所以没什么影响力,是因为他们缺乏实力;如果散修有了实力,老家伙们就要头痛了,而这就是第三道屏障。
船上到处是呜呜的警报声,那声音异常尖锐,让人耳朵生疼。
观礼的宾客已经从幻境里出来,他们全都得到消息,外面发现妖族的踪迹。
在另一座幻境里,在那狭小拥挤的船舱中,很多人正在忙碌着。
姜涵韵坐在最前面的座位上,周围站着一圈人,里面有诸派掌门,也有陈元奇、罗元棠、谢小玉,他们都站着,只有她坐着,因为她是这艘船的掌控者。
这套规矩是谢小玉定的,会制定这套规矩,就是担心那些长老或太上长老指手画脚。
原本谢小玉以为要推行这套规矩会很困难,让他意外的是,居然一点阻力都没有。
“方位正南,全力加速……天眼留意四周,天周告诉我方位……检查每一架飞轮的情况,做好启动准备……”姜涵韵下达一连串命令。
周围的人静静地看着、听着,没人打扰,更没人胡乱插嘴,只有陈元奇低声问站在旁边的谢小玉:“还有多远?”
陈元奇比敦昆幸运,算是知情人,不过他也不知道具体的计划。
“差不多一万七千里。”谢小玉大致估算一下。
此刻谢小玉最担心的是那些虬龙追不上,这艘船又不可能故意放慢速度,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停左转右转,反正这次出海就是为了测试飞天剑舟的性能,这么做用不着担心被怀疑。
陈元奇不说话,他负着手站在那里,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养精蓄锐。
这时,姜涵韵转过头来朝谢小玉问道:“它们好像打算化暗为明,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涵韵问谢小玉是有理由的,因为她需要借助谢小玉手中的天机盘。
“让我看看。”谢小玉跨前一步站在姜涵韵的旁边。
下一瞬间,谢小玉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影像。 只见海中分开一道水线,很明显有东西正急速上浮,因为速度太快,那分开的水线形成长长的尾迹,拖在后面至少有五、六里。
“这不是打草惊蛇吗?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姜涵韵疑惑道。
“可能性太多了。”谢小玉摇了摇头,只片刻工夫,他已经算出十几种可能。
“那怎么办?”姜涵韵等着谢小玉拿主意,她是计划的制订者,也是具体执行者,不过她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应变方面她还差得多。
“有必要想得那么复杂吗?就当不小心遇上妖族好了,该有什么反应就怎么反应。”谢小玉淡淡说道。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姜涵韵的心有些乱了。
“如果你事先不知道这个计划,如果只是正常航行,半路上遭遇妖族,你会怎么做?”谢小玉不得不帮姜涵韵整理一下思绪。
谢小玉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并不是有意考验姜涵韵,实在是因为每个人的选择未必一样。
“我会调转方向,朝天宝州飞。”姜涵韵立刻说道,她的性格趋于保守,做事力求稳妥。
“就照着你想的去做。”谢小玉对姜涵韵的决定不做任何评价。
“转向东北,全力加速。”姜涵韵下达命令。
飞天剑舟顿时倾侧过来,开始调转方向。
还没等飞天剑舟完全转过来,姜涵韵又神情微变,转头说道:“靠近天宝州的方向也有东西要出来。”
“它们在驱赶这艘船?”玄元子问道。
“不是驱赶,而是试探,看看我们有什么反应。”谢小玉已经从天机盘那里得到答案。
刚才谢小玉让姜涵韵做出反应,就是想看对方采取什么应变方法,结果对方一动,他这边立刻有了结果。
“我呢?”姜涵韵问道。
“仍旧像刚才一样。”谢小玉没兴趣多啰嗦,更没兴趣越俎代庖。
姜涵韵转过头去坐直身体,双手搭在左右扶手上,这对扶手上刻划着繁复的法阵,整艘船就是靠它们控制着。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身体朝着一个方向倒去,这艘船又调转方向,而且再一次加速了。
飞天剑舟的速度本就不慢,不过一直以来大家都只将速度加到七成,所谓的全速前进就是指这种速度,再快的话,船体能不能支撑得住就没人敢打包票。
此刻,姜涵韵将速度推到最快。
船体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因为整个船壳是用金属打造,所以四周发出嗡嗡的轻响。
“这东西支撑得住吗?”陈元奇忧心忡忡地问道。
陈元奇听谢小玉说过,飞天剑舟全速前进的话,一日夜可以跑十五万里,不过没人这么做过,将速度提升到一日夜十二万里已经极限,那时候船身就会嘎吱嘎吱作响,不过动静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大。
“就算这艘船凌空解体,也不会伤到你分毫。”谢小玉不以为意地说道。
陈元奇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道:“那倒是。”
别说陈元奇,船上所有人都不会在乎凌空解体,有资格上船的人,最差也有真人境界,如果掉下去顶多喝两口海水,绝对死不了。
这边话音刚落,姜涵韵那边又有了动静:“这艘船被包围了,四面八方都有东西升上来。”
不等谢小玉开口,姜涵韵立刻说道:“如果让我选择,我会有两种方案,一种是不管对方的反应,全速朝着天宝州飞,就算半路上被截住,这艘船上有那么多道君,随便谁都可以打发它们。”
谢小玉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地问道:“另外一个方案呢?”
“我可以绕一圈,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天宝州。”姜涵韵笑着说道,显然这才是她打算做的,绕一圈的话,就可以顺理成章经过那个伏击点。
然而谢小玉的回答却如姜涵韵的打算不同,道:“先试试第一个办法。”
姜涵韵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是听谢小玉的建议,还是由她自己决定?
“要演,就要演得像真的一样。”陈元奇不疾不徐地说道,然后用手肘捅了捅罗元棠,道:“师兄,等一会儿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罗元棠没有回话,好像根本没听见。
半个时辰后,一道夺目的剑光从天而降,瞬间斩开海面,没有浪花、没有惊人的声势,就像刀切豆腐一样,海面上多出一道极细长的缝隙。
最后出手的还是陈元奇本人,他闲不住,原本就打算趁机活动一下。
“轰——”
一股巨浪冲天而起,浪花中有一道数十丈长的身影飞窜而出,赤身无鳞,头上长着两根又细又长的角,四只爪子有些不成比例。
这道身影一离开海面就朝左右分开来,刚才那一剑,让它从中间被剖成两半。
不过陈元奇却丝毫没有喜色,嘟囔道:“是蛟?怎么可能是蛟?”
虽然同样属于龙种,虬与蛟却差得很远,如果龙族是一个大家族,虬就是这个家族的旁系子孙,种着族里的公田,家里的孩子可以上族里的私塾,万一出了个读书种子,还有出人头地的日子;蛟就不同了,那是卖身的奴才,身分低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陈元奇凌空虚抓,将那头蛟硬生生拉到近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这头蛟的脑袋上,这是搜魂之法。
陈元奇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这头蛟根本就谈不上有智力,脑子里浑沌一片,各种记忆也凌乱不堪。
陈元奇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当初发现的那个小千世界就有很多这样的妖族奴仆,显然妖族吸取太古之时被人族击败的教训,也开始重视起数量,所以发明某种秘法,可以大批制造这种智力低下,比妖兽强不了多少的妖族。
让陈元奇感到疑惑的是,妖族为什么派这些蛟来送死?
突然,陈元奇感到一阵心悸。
陈元奇是剑修,剑修的反应都很快,白光一闪,他已经飞到百丈之外。
只见陈元奇刚才站立的地方有一团血影荡来荡去,血影是从海里冒出来的,那片海域被鲜血染得通红。
这血影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气息,但那绝对不是妖气,妖气凌厉如刃,这种气息若有若无,却又给人危险的感觉。
“魔……”陈元奇的神情越发凝重。
这是魔头,来自魔界的魔头。
陈元奇面对妖族一点都不在意,不说境界上的差距,妖族的手段单一,只要知道是哪种妖族,他就有相应的应对之策,但是面对魔头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魔多变而诡异,最让人难以提防,谁知道这魔头拥有什么怪异的能力,一不小心,或许他就会阴沟里翻船。
“不陪你玩了。”陈元奇化作一道白光,瞬间消失不见。
在那艘飞天剑舟中。
谢小玉看着刚才的影像,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可以去埋伏的地方了。”
“这一次居然不是妖族单独行动,而是妖族和魔门连手。”玄元子喃喃自语。
和陈元奇一样,玄元子对魔族也非常忌惮。
“我们原来的布置还有用吗?”姜涵韵一边调转船头,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
当初姜涵韵设这个圈套的时候,目标是妖族,而且主要针对那十几条虬龙,没想过会跑出魔头。
那魔头只是一团血色的影子,无形无质,摆明了一般攻击对其没用,想灭杀这类魔头,用佛门的东西最合适,其次就是火,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针对神魂的秘法也很有效。
可惜,伏击点没有这样的布置,布置针对的是妖族,妖族皮粗肉厚,生命力顽强,想灭杀很不容易,因此布置注重的都是强力一击。
两个人都心中没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飞天剑舟重新调转方向,尾部喷吐出长长的火舌,细长的船体在震耳的轰鸣声中急速前进着。
第4章 一击
一道接着一道人影出现在舰桥上。
“大家都想帮忙。”玄元子抢先解释道,他说得非常婉转,实际上是他不想得罪这么多人。
这些人全都是一派掌门,如果只是一、两个人,玄元子还推托得过去,人数一多,他就挡不住了,也不想挡。
这群掌门一上来就东张西望,对任何东西都感兴趣,好在他们也明白,只听、只看,并不乱问,也不干扰别人的工作。
当然也有人对那些东西不在意,摩云岭掌门周龙挤到谢小玉的旁边,和蔼地问道:“听说有妖族出现?”
“妖族倒是不麻烦,麻烦的是这次魔族和妖族连手,陈师叔遇到一团血影。”
谢小玉随手一点,刚才陈元奇看到的那团血影立刻在众人的眼前浮现。
“这有点像血影魔功。”
“也可能是赤尸化影。”
“同样也可能是传说中的血神子。”
大家众说纷纭。
魔门分支太过庞杂,没人能说得清楚到底有多少支脉,魔门秘法更是数不胜数,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种血影属于早期的魔门秘法。
魔门分成前、后两个阶段,早期注重肉身不朽,后期追求元神不灭,血也是肉身的一部分,所以和血有关的魔功全都属于早期的范畴,而这一脉最有名的秘法就是滴血重生。
“可惜我们对魔界所知有限,难道魔界不是天魔一脉的天下,而是以血魔为主?”一位上了年纪的掌门突然插嘴道。
没人回答得上来。
好半天,李天一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太虚门好像快和仙界联络上了,到时候应该就清楚了。”
李天一执掌九曜派一向低调,但毕竟是天下第二大派,又和太虚门关系密切,所以别人不知道此事,他却得到一些消息。
“如果真有这分心的话,直接让一位太上长老飞升仙界不就行了?别家没这个本事,太虚门却有。”陈元奇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道。
没人接口,太虚门宣布不会退往海外,在不知不觉已经被边缘化,但是天下第一派的名头仍旧让人不敢小瞧。
玄元子暗自懊恼,觉得应该让这个少根筋的师弟管住嘴巴,这种话根本不应该说出口,他怕陈元奇再说出更难听的话,连忙抢过话题,道:“先顾眼前吧!这一次对方也是有备而来,我们最好不要大意。”
“我们没事,大不了一走了之,问题是这艘船带不走。”周龙看了看四周。
“没关系。”谢小玉说道:“测试已经完成,实在不行的话,干脆将船毁了,反正绝对不能落在异族手中。”
“也好。”玄元子就等谢小玉这句话,道:“这里的道君数量不少,每个人带几个弟子走。”
那些前来观礼的掌门自然不会反对,又不是让他们和敌人拼命,只让他们带几个人逃命并不是难事。
“没问题。”一位掌门答应了。
有人开头,其他人也立刻跟进。
没人注意到,玄元子、周龙和谢小玉的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刚才一唱一和原本就是演戏。
当初制订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万一发生意外应该如何逃跑,让道君带着走显然是最好的选择,问题是,怎么样才能让这些道君心甘情愿充当苦力?
最后商量出的结果就是设这个局,以绮罗即位典礼为借口,广发请柬,邀请各派掌门观礼。
肯来的掌门都愿意给谢小玉面子,也都比较好说话,请他们充当苦力想必没问题,而这些掌门愿意帮忙,就是一个人情,此刻船上人数最多的就是霓裳门的弟子,霓裳门的事就相当于谢小玉的事,这个人情自然会算在谢小玉头上。
如此一来,回去后,谢小玉就可以顺理成章对各个门派区别对待,这一次来观礼的全都得到大批好处;没来观礼的则被晾在一旁。
对外面说起来,这是还人情;但私底下大家都知道,这是给谢小玉面子所得到的回报。
所有的一切,都是谢小玉等人算计好的。
“现在还有最后一样东西需要测试。”谢小玉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说道:“船上的飞轮全都是特制,攻击与防御都不算强,飞遁和挪移的功能却加强许多……这本来是为斥候准备。”最后那句话,是谢小玉临时加上去的。
众位掌门全都微微一笑,没人说破。
现在聚集在临海城等待登船的人已经超过三亿,最后可能会超过五亿,这将是一支非常庞大的船队,想保证这样一支庞大船队不遭遇袭击,斥候的侦察距离至少要达到两万里以上,还要拥有一倍于飞天剑舟的速度,这些飞轮根本无法胜任,因此这些飞轮根本就是为了逃命所用,而且是专门为这一次准备。
现在,那些来观礼的掌门都已经明白他们被谢小玉利用了,即位典礼根本就是幌子,更是一个圈套,这艘船根本就是诱饵,而他们则是免费的苦力兼保镖。
不过并没有人抱怨,他们在船上看到不少东西,足够抵消他们的郁闷。
飞天剑舟继续朝着前方飞行,那些道君四处转着,逃离的时间还没到,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研究这里的一切。
刚才那片幻境没什么稀奇,但是这片幻境就不同了,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这些东西并不复杂,以他们的智慧,稍微看上两眼就明白其中的奥妙。
这就是谢小玉一贯的风格——创出来的东西并不复杂,却非常巧妙,也非常实用,更重要的是仿造起来容易,这也意味着可以很快推广。
突然,四周响起呜呜的警报声。
“妖族要动手了,各位前辈请做好准备。”谢小玉的声音瞬间传遍整艘船。
那些掌门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从幻境里退出来。
上船的时候,众掌门没有注意到这些飞轮,刚才听谢小玉那么一说,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些飞轮也不简单,以他们的实力,放出神念四下一扫,这些飞轮有什么奥妙就一清二楚了。
这些飞轮和以前的飞轮完全不同,里面和外面是完全密封,体积也小了两圈,比原来轻巧很多,不过反而更加结实了。
更让那些掌门在意的是飞轮里的灵气异常浓郁,都快比得上灵眼,以他们的阅历,立刻就意识到这其中的涵义。
将来逃往海外,恐怕几十年、上百年都要保持这种状态,这相当于强迫闭关,而如此浓郁的灵气、长时间的闭关苦修,只要修练的功法还过得去、资质不是太差,修练到真君境界绝对没有问题。
这些掌门的内心已经无法平静,他们只希望能快点回去,然后立刻召集门中的弟子,让他们加快招募的速度,尽可能多招募一些人进来,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回中土招人。
这些掌门正想着,飞轮里的空间一下子变大,紧接着十几个人挪移进来,这些人有的是霓裳门的弟子,有的是操纵这艘飞天剑舟的人。
飞轮四周的符篆一道接着一道亮起来,而且发出嗡嗡的轻响。
“飞轮已经发动。”船舱内,姜涵韵转头说道。
“开启挪移阵!”谢小玉大声命令道。
随着这声令下,一部部飞轮出现在飞天剑舟的四周,下一瞬间,这些飞轮全都化作一道道遁光,朝着天宝州的方向飞去,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刚才还有些拥挤的船舱现在变得空荡荡。
“结果已经出来了,四十三部飞轮,有三十二部飞轮增幅超过八成,有六部飞轮没到半成。”姜涵韵面无表情地报告着。
众掌门绝对想不到连他们都是实验品,用来验证这些飞轮对遁术的增幅效果。
飞天剑舟发出隆隆的轰响,以惊人的速度往前飞驰,前方的空气被强行劈开,引发的空气震荡在厚密的云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船舱内只剩下玄元子、陈元奇、罗元棠、谢小玉和姜涵韵五个人。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那些家伙全都动了。”姜涵韵将一些影像传过来。
只见四面八方的海里都出现一条条水线,从它们的位置来看,正好将这艘飞天剑舟团团包围住。 “这么多!”陈元奇脸色变得难看,这些水线少说有五、六百条。
“我知道龙族很擅长生养,但也不至于这么会生吧?”陈元奇轻声嘟囔道。
“可能是用滴血重生之法,一化十,十化百,就像当初土蛮做的那样。”谢小玉说道,这是他的猜测,不过可能性极高。
妖族最大的问题就是开智困难,所以数量始终不多,太古时,妖族和人族争夺天地主角的地位,妖族的实力远比人族强得多,不过最终人族凭数量打败妖族。
不过如果那时候就有滴血重生的秘法,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它们要干什么?”姜涵韵突然叫道。
只见一条条蛟龙从海中飞出来,在半空中迅速膨胀,然后像气球般炸开,残肢碎片四处飞散,鲜血则化作弥漫的血雾。
“我明白了,是血祭!这些蛟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我们,而是血祭的材料。”谢小玉顿时恍然大悟。
谢小玉想起了三连城遗址的那一战——佛门找到通往魔界的入口,想封住那里,魔门将计就计,反过来用血祭之法打开魔界的入口。
因为看过先例,所以谢小玉第一个反应过来。
“不错,是血祭。”玄元子也明白过来,他看着那一团团血雾喃喃自语道:“以血为引,瞒天过海,厉害,实在厉害。”
就在这时,其中一团血雾中飞出一道血影,那东西似乎刚刚苏醒,所以东张西望。
“就是这个……”陈元奇的瞳孔猛然间收缩,他和其中一道血影对过面,虽然没交手,但是直觉告诉他这血影相当危险,他必须提起全部的精神小心面对。
“没想到这三族都有一套瞒过天道的办法。”玄元子脸色难看。
“这下麻烦了,我们得早作安排。”谢小玉眉头紧皱。
那些血影无形无质,飞遁起来肯定很快,又善于藏匿,如果不想出一个对策,很可能会远远跟着船队。
不只是谢小玉想到这一点,玄元子、陈元奇、罗元棠也都想到了,三个人的脸色都阴沉无比。
不过有个人比他们更急,姜涵韵连声喊道:“先别管那些,这边怎么办?”
“离伏击点还有多远?”谢小玉问道。
“六千三百二十五里。”姜涵韵马上说道,她一直在注意距离。
听到这个回答,谢小玉无奈地说道:“算了,到不了那里了。”
好端端的一个圈套,前面非常顺利,没想到最后阶段却出了问题,谢小玉也不再做幕后指挥,干脆在姜涵韵座位的扶手上轻轻一按。
随着一阵嘟嘟轻响,一连串符文亮了起来,与此同时,这艘飞天剑舟的表面浮现无数道符文,整艘船更是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突然船体裂开了,分成左右两半,两根很长的金属导轨从船头延伸到船尾,这两根导轨都有手臂般粗细,中间有无数金属线相连,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般。
“这是什么?”陈元奇事先并不知道这艘船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太昊战船。”谢小玉淡淡地说道。
“不是说没时间做这东西吗?”陈元奇充满疑惑,心想:负责工场区的人,一个是麻子,另外一个就是洛文清,为什么他们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因为霹雳闪。”谢小玉不得不解释一下,不过他也不打算多说,只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谢小玉在座椅扶手上又按了一下,五个人瞬间消失,下一瞬间就出现在敦昆那艘船上。
这艘船才是真正为斥候准备,将来出海后,它们就是整支船队的眼睛和耳朵。
“你们来了。”敦昆不善言辞,随意地打了一声招呼。
“准备离开。”谢小玉不啰嗦,直接发号施令。
谢小玉的话音落下,那张巨大的金属网迅速收缩,转眼间缩成拳头般大小的一团,与此同时,整艘船也在缩小,只是片刻工夫,这艘船就缩小到一丈方圆,船体四周同样浮现繁复的符文。
这艘船根本就不是机关法器,而是一件法宝,能伸缩、能载人、能飞遁、能挪移跳跃。
“随时准备离开。”谢小玉拍了拍敦昆的肩膀,此刻的他不再是幻象,而是真人。
敦昆点了点头,四周的符文顿时变得更亮了。
这些符文控制的是远距离挪移,一旦发动,这艘船就会瞬间挪移到千里之外,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逃跑。
这边准备完成,接下来就是等待那些血影追赶过来。
此刻最紧张的就是姜涵韵,计划是她制订,原本不该这样,现在全都乱套了,伏击战变成防御战,而且对手也不同,不再是体积庞大的龙,而是换成无形无质、明显以速度和灵活性见长的血影魔头。
“你居然一点都不在意?”姜涵韵转头看了看谢小玉。
“有什么好在意的?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没能达到目的是运气不好,只要自己没有损失就行。”谢小玉确实没压力,不管成败,他都已经是赢家,绮罗成了霓裳门的门主,不给他面子的门派将后悔莫及,新的飞天剑舟、飞轮和太昊战船已经测试成功,两套幻境也没任何问题,大部分目的都达到了。
谢小玉也不担心会出事,绮罗已经被送走,此刻留下的人只有他和姜涵韵两个真人,却有三位道君、一位大巫,绝对可以带着他们逃出去。
突然敦昆大声喝道:“它们来了!”
只见一道道黯淡的血影飞驰而来,速度极快,却无声无息。
“好快!不在元神化身之下,不过比罗师叔的身外化身差一些。”谢小玉瞬间得出结论。
无形无质的东西速度都不会太慢,不过身外化身是纯粹的魂体,而这些血影却是血气凝聚而成,所以速度慢了一点;至于元神化身,因为需要凭依之物,所以比起血影又差了一点。
“那些血影发现我们了。”敦昆一皱眉,这艘船被他的力量笼罩,而他修练的是黑暗之道,最不容易被察觉,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
“这些魔头十有八九对气血有特殊的感应。”玄元子安慰道。
敦昆与玄元子说话的工夫,那些血影已经围拢过来,一小部分血影朝着这边而来。
这些血影察觉到这里有东西,但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所以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大部分血影则朝着那艘飞天剑舟而去。
谢小玉的眼睛突然暴射出一道寒芒,那艘飞天剑舟表面顿时被无数细密的电芒笼罩,特别是那两根金属导轨之间更是电光闪烁,让人无法直视。
突然半空中响起一声雷鸣,电芒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化作一张异常细密、笼罩方圆百里的电网。
那些血影再快,也快不过闪电的速度,离得最近的血影瞬间被电芒吞没,被细密的电芒团团裹住,看起来仿佛一个个紫色的光茧。
离得稍微远的血影全都拼命往外逃,身体被细密的电芒一次次打散,又一次次聚拢起来。
一部分血影逃了出来,身体比刚才黯淡许多,有几个血影甚至只剩下一层淡淡的血色,近乎透明,更多的血影则没能逃出来。
“好!干掉不少。”姜涵韵相当兴奋。
“未必,那些家伙没死。”陈元奇摇了摇头,道:“血影只是被打散,失去行动的能力而已,却没把这些血影杀死,如果放着不管,这些血影会重新聚拢起来。”
“这东西很麻烦的,没那么容易被灭。”陈元奇转头看了自己师兄一眼。
“好吧。”罗元棠说道:“剩下的就交给我。”
罗元棠的身外化身是这类东西的克星,刚才血影太多,他势单力孤,未必是对手,现在就不成问题了。
“我帮你压阵。”陈元奇放出元神分身。
虽然那些血影受伤不轻,但是仍有威胁,罗元棠一个人对付有些吃力。
玄元子则没有动,这边只有敦昆,如果他出去,敦昆一个人绝对顾不过来。
“那边有收获吗?”谢小玉没头没脑地问道。
姜涵韵听不懂,敦昆更听不懂,听得懂的只有玄元子。
“收获不小。”玄元子说道,不过看他的模样并没有丝毫喜色。
整个计划是姜涵韵制订的,谢小玉偷偷做了一些修改,而这一部分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他,一个是玄元子,另一个是洛文清,修改的这一部分就包括那艘太昊战船,也包括此刻他们说的这件事。
即位典礼会有众多掌门到场,这是不错的诱饵,举行典礼的船藏着许多秘密,这也是不错的诱饵,如果那些掌门中有异族的探子,肯定会有所动作。
抓探子这件事只有玄元子适合做,其他人地位不够。
既然收获不小,就证明那些掌门中果然有异族的探子。
这是巨大的收获,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谢小玉不愿多说,现在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来到外面。
那细密的电网仍旧笼罩着四周,一团五色神光和一道白色剑光在电芒间穿梭跳跃,它们飞到哪里,电芒都会自动绕开。
五色神光正是罗元棠的身外化身,每一次神光一卷,里面就会多出一股黯淡的血色,显然有一个动弹不得的血影被他收起来。
“能炼化吗?”陈元奇问道。
“有点麻烦,恐怕要花点时间。”罗元棠刚才已经试着炼化,虽然能做到,但是比较吃力,恐怕得一点一点来。
“没那么多时间,只能带回去再说。”陈元奇看了看四周,这张电网顶不了太久,一旦电网消失,那些逃出去的血影就会杀回来。
“只能这样了。”罗元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突然罗元棠感到毛骨悚然,立刻闪身飞退。
罗元棠快,有一样东西更快,那些被困住的血影同时爆开,所有魔头瞬间泯灭,然后化作一道神念。
这道神念很微弱,若有若无,好像随时会散去,但是玄元子、陈元奇、罗元棠、敦昆都感觉浑身冰寒,心脏也似乎停止跳动。
神念动了,刹那间掠过罗元棠的身外化身,随即身外化身就如同破布般被一分为二,然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尘飞散开。
陈元奇心头大震,他就在旁边,却根本来不及救,突然他感觉到自己被锁定住,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剑光一闪,陈元奇已经穿出电网,不过那道神念比他更快,刹那间擦身而过。
剑光消失了,打着旋从半空中落下,那是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剑,剑身三分之一的地方隐约可见一道裂缝。
没人顾得上陈元奇,剩下的四个人都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冷漠且充满杀意。
突然敦昆大叫一声,他的身体骤然炸开,化作一片黑影。
黑影一分为二,切开的断口居然怎么都合拢不起来。
姜涵韵闭上眼睛,已经放弃抵抗。
下一瞬间,耳边响起叮的一声轻响。
发出声音的是谢小玉,他的脸上多了一道裂痕,从头顶一直延伸到下巴,裂开的地方呈现出金属光泽。
谢小玉的这具分身拥有本能反应,但是在这一击之下,本能反应一点用都没有,他的身体来不及挪动分毫,万剑之体也没起到作用,脑袋被整齐切开了,这道裂缝从前面一直贯穿到后面。
姜涵韵脸色煞白,不知道下一个是她还是玄元子。
一秒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又一秒钟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消失了!”姜涵韵大叫道,那道神念竟不见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快救人!”玄元子脸色铁青。
“那道神念呢?”姜涵韵兀自追问道。
“它顺着谢小玉的意识追过去了。”玄元子大声吼道,此刻他丝毫没有一派掌门的风度。
姜涵韵的脸色顿时又变得煞白。
“他未必有事。”玄元子轻叹一声。
茫茫大海上,一座高出海面的营地中,一间不大的房间里挤着一大群人。
正中央是谢小玉,他趺坐在地,两眼无神,在他前后左右各站着一个老头,各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谢小玉的印堂穴、两侧太阳穴和玉枕穴上。 突然其中一个老头全身颤抖起来,立刻有七、八只手伸过去搭在老头身上,精纯的法力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在谢小玉的紫府里,一道裂缝贯穿而过,这道裂缝就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刀,无坚不摧,无物不破,在裂缝的四周,无数道符文或明或暗,仿佛一把刀鞘将长刀紧紧裹住。
一阵梵音透了进来,化作一缕黯淡的佛光往裂缝里渗透进去。
“好像有用。”一个老头轻声说道。
“让那帮和尚卖力点,另外再叫一些和尚过来。”另外一个老头大声喊道。
有十几个人等候在房外,听到房内的吩咐,这些人赶紧去找和尚。
这些人全都是道君,此刻他们只有跑腿的资格,连门都进不去,有资格进房间的至少是地仙。
在房间后面,十几位禅师正在那里诵咏经文,为首者正是智通,旁边是圆德和圆光,这些都是听命于谢小玉的佛门弟子。 只是片刻工夫,跑腿的道君就回来了,每个人都带回来二、三十个和尚,清一色是上师。
如果在中土,要找多少和尚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这里是天宝州,除了谢小玉手下有十几万名和尚,就再也找不到了。
这些上师被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谢小玉出事,所以一到这里,立刻跑到自家方丈的身后跟着诵起经。
此刻聚集在天宝州的人里,恐怕就数这些和尚最不希望谢小玉出事,万一谢小玉有个好歹,其他人照样出海,他们却会被扔下,因此这些和尚都异常卖力,他们诵咏的佛经化作阵阵梵音,传入谢小玉的紫府中。
梵音越来越响亮,佛光越来越旺盛,渐渐充斥整座紫府。
越来越多的佛光渗透进那道裂缝里,裂缝变得越来越亮,更像一把长刀。
突然裂缝一震,渗透进去的佛光四处飞散,包裹在裂缝周围的那些符文也一道接着一道爆裂开来。
“快,再加把劲!”一个老头面红耳赤地喊道。
房间内的那些真仙全都伸出一只手,你搭着我,我搭着他,所有的法力最终汇聚到那四个老头身上。
那些崩碎的符文重新凝结,而且冒出更多符文。
“轰隆隆——”
天空中响起一阵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营地上空已经变得乌云密布,厚密的乌云形成一道道漩涡,漩涡里电光闪动。
房间内的真仙全都抬头看了看天空。
“这里人太多,聚集的力量太强,天道有反应了。”一个老头喃喃自语道。
“恐怕还和那道神念有关。”另外一个老头轻叹一声,那种力量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现在怎么办?”有人低声问道。
谁都没办法回答,如果就此收手,谢小玉必死无疑;如果不收手,雷劫就下来了。
这一犹豫,那道裂缝瞬间暴增,包裹在裂缝四周的符文纷纷崩裂开来。
“噗噗噗噗!”四个老头各喷出一口血。
“呼——”在房间后面,智通禅师双手结印,此刻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几乎同时,在谢小玉的紫府中,漫天佛光凝结成一尊佛像强行镇住裂缝。
裂缝再一次暴增,佛像从中间裂开,一朵优昙花凭空出现,裂开的佛像瞬间合拢,紧接着化作一道晶墙将裂缝封在中间,崩碎的符文也重新凝聚,一道道符文紧贴在晶墙上,仿佛刻在上面一样。
在房间后面,智通禅师全身软了下来,他的脸色灰白,满脸皱纹,浑身湿透,在一旁的几位禅师连忙将他扶住。
“念经,继续念经。”一个老头有气无力地喊道。
圆德禅师看了几位禅师一眼,轻声说道:“智通师兄由我来照顾。”
那些禅师都知道轻重缓急,重新收敛起心神,诵咏经文。
房间内,四个老头席地而坐,其中一个圆脸老头轻声说道:“太可怕了!知道那道神念给我什么感觉吗?”
“知道。”另外一个老头抬头看了看天空。
“难道能和天劫相比?”站在外圈的一个老头问道,他的身分和这四位老头差不多,只是实力稍微弱了一点,所以只能在一旁帮忙,没能亲眼见识那道裂缝。
“不能比!天劫是考验,并非为了灭杀,所以威力虽强,杀机却不烈;这道神念就不同了,不算很强,只要练成元神就能承受得住,顶多重伤,不会丧命,但是杀机强烈。”圆脸老头说出自己的感受。
“反正这种力量不是我们能抗衡的。”旁边的一个老头摇头叹息。
“怪不得魔头敢回来,原来已经有了抗衡天道的实力。”站在外面的一个老头说道。
“没那么厉害。”四个老头同时叫了起来。
“这一击确实恐怖,已经与道相合,但是还不能以道化道,不然刚才就应该生出别样的变化,和天道比起来,这还差得远。”圆脸老头点评道。
“这道神念是怎么过来的?”一位地仙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就算每三千五百年天道都会陷入沉睡,可一旦有这等级的大能过来,天道立刻会做出反应,就算过来的只是神念,天道也一样会有反应。
“只有等玄元子回来了。”圆脸老头同样很好奇,可惜玄元子在路上,如果发信符询问未必说得清楚。
“另外两个小子怎么样?没问题吧?”旁边一个老头问圆脸老头。
“都伤得不轻,小罗的身外化身被斩,小陈元神受损,本命飞剑也裂了,没有三五年他们别想恢复过来。”圆脸老头是璇玑派的太上长老,璇玑派一下子损失两名道君,他的心情很不好。
“也幸亏他们出事,我们才跑了过来。”旁边的那个老头比较乐观,总是往好处想,不过他说得也没错,要不是罗元棠、陈元奇相继出事,他们也不会知道那边遭遇强敌,更不会跑过来查看谢小玉的情况。
“真够危险的,当时只要晚一步,这家伙就完了。”圆脸老头感觉一阵害怕。
就在这时,一道信符飞进来,直接飞到圆脸老头的手中。
“是小元子发过来的消息。”圆脸老头立刻叫了起来。
“里面说了什么?”旁边的老头连声催促道。
“妖族和魔族连手了,它们用蛟龙血祭,召唤来一种血影魔头,那道神念就隐藏在血影魔头体内,为了瞒过天道,那道神念拆分成数百份。”圆脸老头大致说了一下,信符里也就这几句话。
“好一招瞒天过海。”
“居然可以用这种办法将力量送过来……实在太可怕了。”
众老头议论纷纷,越说越没有把握,陈元奇、罗元棠都是好手,但是在这道神念面前却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虽然比陈元奇和罗元棠强一点,却没有信心抵挡得住这道神念。
这还只是一道神念,如果多传几道神念过来,连他们也只有束手待毙的分。
“可惜我们到现在仍旧没能和仙界取得联络。”一个老头发起牢骚,这边想不出应对之策,只能寄望于仙界的帮助。
“我怀疑太虚门根本就不想和仙界联络,不是有传言太虚道尊根本就没飞升仙界吗?”另外一个老头破口大骂道。
“这种话少说。”圆脸老头轻声警告道。
“要不然……我们自己想办法联络仙界?”一个站在外圈的老头提议道。
“这倒容易,你拼命搏一把试着飞升仙界看看。”圆脸老头反唇相讥。
佛界和仙界各有一条联络信道,仙界的联络信道就在中州,而中州在太虚门的掌控下,谁敢捋虎须?
而不走联络通道就只有飞升这一条路,但这不可能,留在这里迟迟不肯飞升的真仙大部分是因为没把握,就算有把握,也没人敢在这时候飞升。
每三千五百年天道都会衰弱,天劫会变得很不稳定,时强时弱,偏偏弱的时候少,强的时候多,所以没人愿意赌这个运气。
当然也有例外,真的强到逆天,什么时候都可以飞升,十尊者里有七个人是在神道大劫之后三千五百年飞升,所以世人又传言这时候飞升会有好处——当然,前提是有这样的实力。
“联络仙界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顾眼前,那道神念并没有被祛除,只是封印起来,不把它弄掉,始终是一个大麻烦。”圆脸老头将大家的思绪又拉回来。
众位老头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
“办法很简单,只要这小子修练到道君境界,什么问题都没了。”一个老头不负责任地说道。
这是实话,那一击的威力并不强,陈元奇、罗元棠全都只伤不死,敦昆更是伤得很轻,证明道君境界肯定可以承受。
不过这也是屁话,真君晋级为道君,很多变化和神魂有关,魂魄会转化成元神,意识会凝练化为神识,紫府也会扩展,成为元神紫府,任何一次变化都可能触及那道被封印的神念,一旦封印破碎,神念脱困,谢小玉必死无疑,连救都来不及救。
“能不能将那道神念移出来?”另一个老头提议道,这个办法似乎可靠点。
“怎么移出来?分裂神魂?如何保证封印不破?”圆脸老头连问三个问题。
“干脆舍弃肉身,夺舍重生。”这时,有了更可靠的办法。
不过圆脸老头朝着谢小玉一指,道:“你去说服他。”
一顶亩许方圆的帐篷里到处堆满书,四十几个老头在这些书里翻找着,这些大部分是医书,小部分是和神魂有关的典籍。
门口的幛幔掀开一角,玄元子走了进来,他恭敬地朝着众老头躬身一礼,然后半弯着腰,小心地问道:“各位师叔、师伯有没有找到办法?”
“难。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伤在神魂,根本无药可医。”圆脸老头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说道。
“小陈、小罗他们还好吧?”另外一位璇玑派的太上长老在旁边打岔。
“还好,此刻陈师弟正在温养本命飞剑,我劝他另换一把,他就是不肯,好在除此之外没什么问题;罗师弟稍微麻烦点,身外化身被斩,元神受损严重,没个三五年的时间恐怕难以恢复。”玄元子连忙说道。
“小陈这次吃亏未必是坏事,那一击并非剑法,但是和剑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若是能有所感悟,必然更上一层楼,而且将来的成就无可限量。”一个趴在地上的老头侃侃而谈。
圆脸老头听到这番话也完全认可,连声说道:“不错、不错,出手之人绝对是魔门数一数二的大能,已经即身合道,一道神念都带有大道痕迹,如今不同于太古之时,大道隐去,模糊不清,想窥视一二都不可得,小陈虽然受伤,却有机会见识大道玄机、体验先天之力,难得、难得。”
趴在地上的老头说道:“小罗就可惜了,为什么他修的就不是剑道?不然他也可以有这样的收获。”
这番话顿时让旁边一个老头恼了,道:“修练玄功有什么不好?”
这老头正是罗元棠的师父,他换了一张笑脸,转头对玄元子说道:“你师弟伤得不轻,这几年打打杀杀的事就别让他干了,他就专门跑跑腿吧。”
玄元子连忙答应,就算没有罗元棠的师父打招呼,他也有这样的打算,要不是现在人手太紧,而罗元棠的身外化身飞遁最快,少有人及,他甚至想让罗元棠闭关。
“各位师叔、师伯用不着担心,我肯定会照顾好两位师弟。只是谢小玉他……”玄元子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谢小玉,已经好几天了,他必须有个交代。
众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想开口,最后还是圆脸老头推托不过去,硬着头皮说道:“小玄子,我们也没辙,办法想了很多,可惜都有些问题,你也别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们身上。”
玄元子点了点头,他明白圆脸老道的意思,这是要他往别处求援。
这四十几个老头都是各派的太上长老,以璇玑派的人最多,太虚、九曜、北燕山、摩云岭、青木宗等十几个门派也有人在这里,太虚门秘法无数,九曜派博大精深,北燕山对神魂之类独有专长,他们都束手无策,这件事确实棘手。
有一个地方可能有办法,那就是佛门,特别是婆娑佛门,那帮和尚已经和佛界取得联络,就算这边没有办法,佛界的大能应该有解决之道。
不过玄元子不想求那些和尚帮忙,除非万般无奈,他绝对不愿意这么做。
佛门和道门明着是盟友,暗中却竞争激烈,表面帮忙却在背后扯后腿的事,佛门没有少做,特别是婆娑佛门更不是东西,万一他们在谢小玉的神魂中做什么手脚,到时候玄元子哭都哭不出来。
另外一个可以求援的地方就是巫门,就像当初谢小玉中了黑巫诅咒,最后就是罗老等人帮忙解决。
可在来这里之前,玄元子已经问过了,却也一无所获,毕竟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黑巫诅咒原本就是巫门的东西,所以罗老等人能解,但谢小玉神魂中那道裂缝却是魔门的手段。
第5章 指点迷津
玄元子一脸愁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洛文清早在门口等候着。
看到玄元子回来,洛文清立刻迎上去说道:“师父,各派掌门都已经到了。”
玄元子点了点头,他仍旧在想心事。
“太上长老们已经找到解决之法了吗?”洛文清轻声问道。
玄元子微微一愣,停下脚步,好半天才叹息一声:“有点麻烦,你师叔祖让我另外想想办法。”
“是向佛门求援?”洛文清看了西方一眼。
玄元子没有回答,不过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洛文清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也明白这只可能成为最后一步,但凡还有一线希望,就不会向佛门求援。
在不远处的一顶帐篷里,很多人聚在一起。
来的人全都是参加霓裳门门主即位典礼的掌门,总共四十一人,比当初少了两个人。
事到如今,这些掌门都已经明白霓裳门门主即位典礼的水有多深。
即位典礼本身是幌子,测试新造的飞天剑舟也是幌子,确定内圈、外围还是幌子,设圈套等异族往里钻仍旧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找出那些蛰伏的探子,而且是最危险、藏得最深也最成功的探子,因为他们已经爬到掌门的位置。
没有谁会怀疑一派掌门是异族奸细,一开始甚至没人相信,反而怀疑玄元子借题发挥,想铲除异己,好在各派都有太上长老参与这次行动,亲眼看到那两个人做了什么,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有了这两条最大的鱼落网,顺藤摸瓜,很容易就揪出一批异族的探子,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暗中投降异族,只求大劫到来之后能活命的叛徒。
最近这几天,营地里一片恐慌,到处都在抓人,和当初天门一战时的情景差不多。
看到玄元子进来,那些掌门全都站起来,这次行动让璇玑派的地位在不知不觉中又提升不少。
“坐,大家坐,用不着客气。”玄元子连连摆手。
众位掌门再次坐下,摩云岭掌门周龙第一个开口:“真没想到老齐居然是异族转世而来,枉我和他相交多年,不过这下子总算可以放心了。”
周龙还没说完,左道人嘿嘿一笑,道:“那可未必,别忘了还有不少门派没来。”
“是啊!这些人故意不来,谁知道是什么原因。”慕菲青也在一旁帮腔。
这三个人接二连三地开口,原本就是事先串通好,其他掌门并不知道这三人早有预谋,不过他们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是啊,还有一些门派不能保证绝对可靠,所以我觉得对这些门派要慎之又慎,重要的事不能交给他们,只能让他们做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也要对他们严加提防。”一位掌门立刻站出来应和。
这番话一说出口,很多人神情黯然,其中就包括朱元机。
璇玑派的长老身为东道主,自然有资格列席,原本朱元机还打算等到风头过去后就帮他的堂兄说几句好话,将桑鸣山从外圈调进来,但现在是不可能了,毕竟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谁都扛不住。
谢小玉用的是阴谋,而且是不教而诛,但是他占据大义,谁都不敢说他有错。
有人神情黯然,同样有人心花怒放,这些人是为了自家门派的利益。
内圈和外圈待遇不同,进入内圈就意味着占据优势,而且是很长久的优势,这就和门派划分一样,大门派很默契地共同压制中等门派,不允许中等门派进入大门派的行列,中等门派也一样这么对付小门派。
玄元子同样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任由谢小玉“胡闹”是有原因的,想有效控制这么多门派,让各个门派完全听令,就必须赏罚分明,而赏罚分明的前提就是建立等级,如果大家地位相同,结果只会谁都不服谁,五行盟就是最好的例子,那便是个松散联盟,各派地位相同,有好处大家抢,有事大家推。
见没人反对,玄元子咳嗽一声,说道:“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从即日起,在座的各个门派就是联盟的中坚,其他门派则只能算是外围成员,有些东西没必要对他们公开。”
“师兄说得没错。不过迄今为止,我们这个联盟都没有一个名称,这不太好吧?”周龙说道。
众位掌门全都点头,这是要正式确认联盟关系。
“叫什么名字好呢?”周龙看了看四周。
众位掌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众掌门来自天南地北,甚至还有从南疆和西域过来,显然不适合用地名作为联盟的名称;各派修练的功法也不一样,甚至还有巫门和佛门中人,所以剑派联盟、五行盟这种称呼也不合适;唯一相同的是目的,他们能聚拢在一起为的就是逃命。
“大衍五十,其用四十九,遁去其一,这场大劫,妖、鬼、魔三族准备数万年,而且大能无数,我等远不是对手,若按常理推算,我等获胜的希望渺茫,唯有寄望于天数之外的变化,也就是这遁去的一……不如就叫‘遁一盟’。”左道人比较有学问,但也很虚伪,明明是逃命,硬要扯上“遁去的一”。
不过有人喜欢,慕菲青大声赞道:“好名字!”
“确实不错。”周龙也在一旁应和。
“既然如此……那就叫遁一盟。”玄元子也觉得不错,干脆确定下来。
既然玄元子说好,自然没人敢反对,再说这个名字确实不错,至少比五行盟好多了。
确定联盟的名称,也意味着联盟关系正式确立,而在场的诸位掌门毫无疑问就是联盟的核心。
众掌门满怀欣喜,最高兴的莫过于慕菲青、花锦云等人,他们加入的时间比较短,在大门派里又排名靠后,原本还担心位子不稳,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
“现在离出海还有半年多,有些事要不要我们帮忙?”一位掌门打铁趁热,想找份差事做。
这就是分出等级的好处,大家抢着做事。
这话一说出口,好几位掌门都充满期待,他们和慕菲青一样都是后加入,寸功未立,虽然进了内圈,却也怕地位不稳,以往他们一直都很羡慕青木宗和百花谷,同样是刚刚加入,这两派却已经有差事了。
有事可做,代表的是价值,同样意味着地位会被严密地保护起来;没事做的门派就是潜在的炮灰,打仗先上,撤退后行,内圈也不是完全平起平坐,也有一个个圈子和不同的等级。
玄元子看到有人抢着要工作,立刻明白对方的心思。
“不急,现在的事虽然很多,但是千头万绪,除了谢小玉之外,没人能完全理顺,我们随意乱动的话,反而有可能坏事。”
这种得罪人的事玄元子肯定不会接手,踢给谢小玉再好不过。
“我们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吧?”另外一位掌门跟着起哄,他和谢小玉有过一些不愉快,怕谢小玉整治他。
“谢小玉受伤不轻,我们还是别麻烦他,再说只剩半年了,时间不等人啊!”有人找到了难以推托的理由。
玄元子很无奈,现在到处缺人手,但也不能让人随意插手,最缺人的地方就是临海城郊外的工场区,其次便是养殖场,不过这些都已经有安排了。
而玄元子不愧是做了近千年掌门的人,脑筋一转,已经有了办法。
“我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告诉大家,从今往后各个门派不能再各自为政,必须统一调派,各派弟子必须打散重组,用军队的方式训练。离出海还有半年,时间很紧凑。”玄元子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正在观察众掌门的反应。
意外的是没人反对,原本玄元子以为要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这么顺利。
因此玄元子继续说第二件事:“另外,我还要麻烦各位,这次的事大家想必已经知道了,血祭之法加上那种血影魔头实在让人讨厌,还好我们发现得早,有时间研究对策,找出破解的办法。”
众位掌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开口。
好半天,坐在后排的掌门举手问道:“用血祭之法,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当成祭品,或许我们可以在这上面想想办法。”
“这一次血祭的祭品全都是蛟龙,血统也不怎么纯正,七成的血统是婆罗多的刚度宁蟒。”玄元子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他事后收集一些蛟龙血肉扔给擅长此道的人研究,最后得出这些结果。
“这种蟒蛇成妖的可能性有多大?化蛟的可能性又有多大?”那个掌门继续问道,他对血祭之法有点研究,但是对蟒蛇之类的东西一无所知。
“成妖的可能性万中无一,化蛟就更不用说了。”玄元子不明白此人问这些有什么用,成妖是开启智慧,化蛟则是血脉觉醒或者血脉异变,他看不出这和血祭之法有什么关系。
“这种蟒蛇有什么特征?多长?多粗?重量?寿命?”那位掌门一口气问了不少问题。 “刚度宁蟒是婆罗多最大的一种蟒蛇,成年蟒蛇可以长到十余丈长,水桶般粗细,重两万斤,能活百年,而且这种蟒蛇气血旺盛,生命力顽强,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可以在两、三天痊愈,繁殖力也惊人,一年能产四窝,一窝五、六百颗蛋。”玄元子事先打听过,所以才能说得如此详细。
“我明白了。”那位掌门神情凝重地说道:“这些蟒蛇可能一生下来就已经是魔种,长大之后很容易开启智慧,然后血脉觉醒化作蛟龙。”
“嘶——” 众位掌门倒抽一口凉气,这实在太恐怖了,因为用这种方法,妖族可以轻而易举制造出几千万、上亿条蛟龙,需要的话,还可以用血祭之法让魔种苏醒,将其转化成血影魔头。
“它们在水里的速度好像很快。”左道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玄元子见众人情绪低落,连忙说道:“它们本身绝对没有这种能力,应该是某种特殊的秘法,靠透支它们的生机得到这样的速度。”
负责检查的那个人为了验证这一点,还抓了一些蛇类妖兽,用同样的办法榨干它们的生命力,然后对比两者血肉的情况。
“也就是说它们平时不可能这么快?”左道人微微点头,过了片刻,他抬头问道:“有没有办法在茫茫大海上找到它们的踪影?”
“办法倒是有,不过只有在千里之内有效。”玄元子说道。
“这又如何?反正我们这边人多,让一部分人留守,其他人各自组成小队将四周海域拉上一道网。当初在来的路上对付那三头大妖,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左道人提议道。
这不是好办法,但是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时候也只能这样了。
“那片海域才多大?现在要探查的海域又有多大?”周龙并不怎么看好。
帐篷内顿时变得一片寂静,大家都在沉思。
遁一盟确实人多势众,但是大海更广阔无垠,扔多少人进去都不够用。
第一个开口的是玄元子。
“并不需要将所有海域都搜索一遍,我们只要保证航线畅通就行。”
玄元子需要的是解决之策,管它是好是坏。
“难道现在就确定出海的路线?”慕菲青皱起眉头,在他想来,出海的路线肯定要最后才确定下来,甚至出海后还得来个偷天换日,反正不能让人知道他们要逃往何方。
“本来打算由谢小玉决定此事,也不用告诉任何人,他自己知道就行,但是现在我们不得不另行安排,事先扫出一条干净的通道。”玄元子也没有办法,这次的意外打乱了一切。
玄元子来回走动几圈让脑子冷静下来,这才说道:“北面太冷,缺少足够的阳光,而阳光对我们来说实在太重要,所以往北就不考虑了,往东也可以放弃,我们就是从东面过来,所以只有往南和往西。”
“干脆选择西南。”左道人立刻提议道,选西南的话,随时可以改道。
“咱们兵分几路沿着西南方向探过去,将那片海域仔细扫上一遍,一边寻找蛟龙,一边探路。”一位掌门大声说道。
“万一在半路上碰到海兽呢?特别是那些气血旺盛、身躯庞大的海兽。”另外一位掌门问道。
众人转过头,看向那个对血祭之法所知甚多的掌门。
此人迟疑片刻后,咬牙道:“只要是气血旺盛的海兽都可能成为那种血影魔头的栖身之地,如果不难对付的话,干脆随手杀掉。”
“就这么决定。”玄元子立刻拍板,他还有一点没说——妖族可能拥有某种启智之法,所以那些妖兽全都是潜在的妖族,能够干掉自然不能放过。
“是应该杀光,一个都不能留下。”左道人捻着胡须,点头应道,北燕山整天和鬼打交道,一不小心就会送命,所以北燕山的人一向杀伐决断。
“干这种事其实用元神分身更合适,用不着倾巢而出。”有人小声说道。
“你的元神分身能无限制远离本体?”左道人回头轻嗤一声。
元神能脱离肉身而存在,不过距离不可能达到无限远,不然天宝州也不至于三百年前才被发现。
修练的功法不同,距离也不一样,比如身外化身就稍微远一些,最远能到四十万里之外,想要更远不是做不到,天宝州和中土之间就布设一连串这样的法阵,还有联络的作用,信符就是靠这些法阵才能来回于中土和天宝州之间。
所谓的探路也有顺便布下法阵的意思,这样以后就用不着那么麻烦,可以用身外化身或者元神分身四处巡视。
“人多其实没用,不如让擅长遁法的人负责探路。”一位掌门轻声说道。
这个提议明显藏着私心,探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这掌门想留在天宝州,看看有什么机会在其他地方帮忙。
玄元子看了那名掌门一眼,将这名掌门记在心里。
五行盟之所以会变成一盘散沙,就是因为这种人太多的缘故。
事实上玄元子同样有私心,他将那么多道君打发出去探路,就是为了让这边的整合工作更容易,如果各派弟子知道自家长辈都出去探路,没了仰仗,只能乖乖听从命令,不然那些平日得宠的弟子肯定会闹事。
玄元子正想着应该如何拒绝,却听到身后有人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最近各派将很多和遁法有关的典籍秘录拿出来,为的是研究出几套容易修练、消耗又小的遁法,之前只搞了练气、真人和真君层次所用的遁法,干脆趁这个机会也完成道君层次的遁法。”
说话的竟是谢小玉。
“你怎么过来了?”
“你好了?”
众位掌门连忙打招呼,他们对谢小玉远比对玄元子热情。
谢小玉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神魂受损可不是小事,而且他不是第一次受伤,不久前才伤过一次,现在是伤上加伤。
对众人的关切,谢小玉只能点头致意,然后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他现在连站着都吃力。
“大家怎么看?”玄元子并不做出决定,而是让众人来选。
这可不同于将功法送给谢小玉,那是人情,而且是给谢小玉的人情,现在说的是公事,如果真的创出这么一种遁法,各大门派都有好处,问题是做出贡献的一方未必能得到什么实惠。
“我觉得不错,完全可以试试。”慕菲青又第一个赞成,他不只是拍谢小玉马屁,如果这件事真的成了,青木宗绝对可以从中得益。
五行遁法中,除了金遁之外,就数木遁最差劲,土遁都比木遁强得多,青木宗真的没有什么好遁法,在这方面连百花谷都不如。
“是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玩敝帚自珍?”左道人当然跟着谢小玉走,他这番话就是真正的开明之言,北燕山的遁法还是很不错的。
有慕菲青和左道人开口,其他人也就不敢反对,就算心里不赞成也不会说出来。
“创一种遁法出来,好倒是好,但是修练也要不少时间。”一位掌门小心地提出质疑。
这掌门的话确实有道理,对道君来说,只要不是很特殊的法术,大多一学就会,但是遁法不同于一般的法术,学会是没用的,需要熟练和感悟,这倒是和剑法有几分类似,同样一路剑法,熟手和生手施展出来的威力完全不同。
谢小玉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玄元子一眼。
玄元子立刻说道:“这个不难,我们之中有的门派精于阵法,有的门派精于炼器,遁法一旦被创出,就可以立刻推衍出阵法,然后炼制成法宝。”
众人尽皆点头。
阵法、炼器、符篆都可以用于遁法,其中符篆的效果最好,不管封印什么遁法进去,施展出来绝对不打丝毫折扣,另外两种就要看运用者的实力,这个实力指的是境界和法力,对遁法本身并不需要理解。
当初谢小玉和苏明成就是靠偷来的两套翠羽宫阵法屡屡逃脱险境,那两套阵法就自带遁术,苏明成手中的阵法还可以叠加法力,多一个人出力,遁法的速度就会快上一分。
当然,这种办法也不是完美无缺,毕竟使用法器有所延迟,法阵更不用说,必须事先发动,好在只是用来赶路,那就没问题了。
“如此甚好。”一位掌门点头赞道:“据我所知,历次大劫都是如此,各门各派摒弃门户之见,互相取长补短,我等先行一步。”
“我也早有这样的打算,只是没有机会开口。”又有一位掌门跳了出来。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拍马屁,但谢小玉不在乎,他现在越来越享受上位者的身分,也越来越感觉这个身分带来的好处。
身为上位者,各种资源垂手可得,各种功法密录送上门来,更妙的是还可以借用其他人的智能。
如果是谢小玉自己研究一门遁法,先不说收集各种功法密录需要多少时间,想融会贯通也没有那么容易,更别说取长补短,另创新法;而现在谢小玉一个提议,众多门派立刻参与进来,各派都有藏经阁,就算最顶尖的部分不会公开,剩下的数量也不少,收集功法这一步就很轻松,有那么多长老、太上长老研究,也用不着他动脑筋。
众位掌门你一言我一语,这件事很快就确定下来,不过大家并没有急着散去,接下来还要商量具体的细节,不但要确定各派弟子如何打散重组,还要确定哪些人负责探路,遁法的研究如何进行。
有人在忙,也有人颇为悠闲,慕菲青就跑了过来。
慕菲青确实没事,青木宗早就有差事,也早就打散开来交给罗老掌控,负责探路和遁法研究也没他的事,所以他干脆跑来献殷勤,问道:“你的情况如何?”
“马马虎虎吧。”谢小玉自己也不清楚。
“实在不行,干脆舍弃这具肉身算了。”左道人也走过来,北燕山的弟子也已经打散重组,其中一部分的人就在谢小玉麾下听令,所以他能溜过来。
“神魂受损,紫府重创,就算舍弃肉身也未必有用。”慕菲青对左道人一向看不顺眼,北燕山比青木宗早入盟,但是在他看来,青木宗受谢小玉重视的程度绝对在北燕山之上。
“这倒不难,只要在轮回殿里养上一年半载,绝对可以修复那道创伤。”左道人也没少动脑筋,这是北燕山众位长老、太上长老商量很久之后的结论。
“有一个人或许会有点帮助。”朱元机也走过来,他原本想和谢小玉提桑鸣山的事,替他堂兄说几句好话,一凑过来就听到他们在聊此事,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你有办法?”谢小玉现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次的情况比当初中了黑巫诅咒更糟糕。
“凡人如果有什么难题都会问算命先生,以求指点迷津,我们自己就精通易算之术,所以不会这样想,却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算不出来的事,别人未必算不出来。”朱元机没提自己的堂兄,他知道谢小玉吃软不吃硬,以此要胁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但如果他的提议真的管用,这就是一个大人情。
“指点迷津……我明白了。”谢小玉眼睛一亮。
一张长桌后坐着一个中年人,此人一身文士打扮,手里握着龟壳不停晃动着,里面稀里哗啦乱响。
过了片刻,中年人将龟壳往桌子上一倒,十几枚铜钱从里面滚出来,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倒在桌子上。
这是占卜之术——是术,不是法,六爻、八卦、梅花易数……各种卜算法门里以这种最为古老。
用占卜之术算出来的东西也最不准,远远比不上后来出现的各种法门,但是古老也有古老的好处,占卜之术能直接感应冥冥中的那一丝契机。
中年人看着铜钱,在中年人对面的玄元子和谢小玉也正在看着铜钱。
因为陈元奇受伤,所以身为掌门的玄元子不得不亲自当谢小玉的保镖。
对于占卜之法,玄元子和谢小玉也懂,他们从卦象中隐约看出解决之道在西北。
“果然有救。”
玄元子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个西北指的是中土还是天宝州,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和婆娑佛门没有任何关系,就算需要求到佛门头上,西北一片属于密宗的势力范围,至少比向婆娑佛门求援好得多。
中年人闭目片刻,显然是在演算什么。
玄元子和谢小玉只能耐心等待,占卜之术容不得一点干扰。
好半天,中年人睁开眼睛,笑道:“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有结果了?”谢小玉根本不在乎人情,只要人没事,人情迟早可以还,更何况他欠天机门的人情已经不少了——他家人都是天机门救的,他能和家人团聚也是天机门的功劳,已经不差再多欠几个人情。
“你自己也看得懂,利在西北,而这个西北自然不会是天宝州弹丸之地,我是以中天为轴布阵,这个西北只可能是中天西北,而且卦象上透出一股苍莽古拙之气,指的恐怕是道门祖庭。”中年人一一解释道。
“昆仑?”谢小玉和玄元子同时皱起眉头。
昆仑乃是人族圣地,更是玄门祖庭,后来玄门一分为二,成了佛门和道门,佛门以婆娑大陆为根基,以须弥山为祖地,昆仑就成了道门祖庭。
“昆仑不是在太古末年就彻底隐去?远古之时就不曾听人说起有谁进过昆播。”玄元子并不是质疑占卜的结果,他只觉得奇怪。
谢小玉也感到奇怪。
昆仑不同于须弥山、普陀之类的圣地,不是因为天地法则变异、空间大道隐没才消失不见,也不同于天门、三连城,不是因为大战而导致空间崩塌。
没有人知道昆仑为什么会消失,而且每三千五百年一次的天道衰落,其他圣地都会一一显现,唯独昆仑从来不得其门而入。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昆仑被封闭是太古之时的几大隐秘之一,不过我知道并非没人进过昆仑。”中年人说道。
“说来听听。”谢小玉很有兴趣,不只是因为他的伤势有望得到治疗,更是因为这种隐秘最对他胃口。
“不行,事涉他人,天机门的祖师曾经答应过替那个人保密。”中年人连连摇头,天机门能够延续至今,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嘴巴很严,不然早就被人灭了。
“你不说的话,我怎么找?”谢小玉苦笑着问道。
中年人没有说话,而是在两枚铜钱上指了指,然后又指了指头顶。
谢小玉歪着头看了看,菩提珠里的天机盘转动几下,心中有了答案。
中年人指着头顶,其实是一颗星的位置,现在是白天,那颗星看不见,但是仍旧存在,这两枚铜钱配合那颗星组成另外一道卦象,意思是帮人帮己。
“多谢。”谢小玉拱了拱手。
玄元子仍旧皱眉沉思,他还没明白其中的涵义,此刻他有些后悔没带朱元机过来,不然或许可以猜到其中的奥妙。
“你就打算这样去?”中年人一瞪眼。
听到中年人话中有话,谢小玉微微一愣。
“你现在神魂受损,分身重伤,如果就这么回中土的话恐怕凶多吉少。”中年人提醒道,换一个人这样说未必有这样的分量,他却不同。
“我应该怎么办?”谢小玉谦虚请教。
“你不是一直想再炼制一具分身吗?”中年人笑着问道。
谢小玉苦笑起来,他的神魂第一次受伤就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打算,想再炼一具分身,直接打上那头玄武元神紫府的主意,结果差一点被夺舍。
“我的神魂连遭重创,这时候炼制分身能成功吗?”谢小玉有些不太肯定地问道。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中年人耸了耸肩膀,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还请阁下指点迷津。”谢小玉又拱了拱手,他情愿再欠一个人情,也要弄明白这件事。
中年人将桌上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收回来,淡淡说道:“你的那套法门关键就在分裂神魂上,此法想必是毒手丹王洪伦海所创?”
“正是。”谢小玉点头。
“以一个散修,而且只有真君境界能创出此法,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可惜他的境界太低,见识不够,也没机会得到高明传承,这种法门新意是有,可惜粗糙了点。”中年人点评道。
中年人说这话一点都不过分,不过普天之下,只有他和他师父有资格如此点评。
天机门也有分裂神魂之法,而且可以分裂无数隐藏在天门派数百万名弟子的意识中,让整个天门派成为他们的眼线。
“你的紫府中残留的那道神念绝对是一个大麻烦,不过也是一场大机缘。”
中年人看着谢小玉,不再多说,而能不能把握住,全看谢小玉自己的选择。
“这是否太冒险了?”玄元子神情大变。
中年人仍不开口,而是看着谢小玉。一切全凭谢小玉自己抉择。
此刻谢小玉闭目而坐,他也在默算,菩提珠中天机盘疯狂转动着。
“真是好东西,每次看到我都嫉妒得不行。”中年人眼睛发亮,喃喃自语道。
玄元子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中年人随口的一句话透露出很多消息,他以前就猜天机盘和天机门没有任何关系,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
“当初第一座天机盘被打造出来的时候,总共有三个人全程参与,其中一个人就是我的徒弟,可惜……可惜啊……”玄元子面带苦涩,当时他以为谢小玉故意这么说,为的是借天机门的虎皮一用,所以没有重视。
中年人倒是不介意和玄元子闲聊,笑道:“就算你们知道怎么打造也没用,天机盘是死的,用法却是活的,那东西有十三亿四千万种变化,其中的原理繁复奥妙,我都搞不明白。”
中年人一直盯着菩提珠,显然他能看到里面的一切,更在心底偷偷推演,可惜始终没有结果。
“创出此物的人真是天纵奇才。”玄元子只剩下感叹了。
“将这东西取名为天机盘,想必创出此物的人极为自信,觉得有了这东西就可以和我派一较高下。”中年人同样有那么几分感叹。
“为什么不是‘尽观天机’的意思?”玄元子问道。
“那东西根本和天机无关,而是走造化之道,重演万物生化之变。”中年人虽然没能看透天机盘的奥秘,却已经知道其中的关键。
玄元子一阵愕然,这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不过,下一瞬间玄元子恍然大悟,天机盘是机关法器,而谢小玉创出来的天剑舟、飞天剑舟、飞轮、太昊战船全是机关法器,恐怕还会有更多机关法器被源源不断创造出来,这难道不是一种造化之道?
这时,谢小玉睁开眼睛。
“好,我听你的。”
天气渐渐变冷,现在已经进入深秋,原本郁郁葱葱的天宝州到处可以看到金黄的颜色,不过越往南,秋天的感觉越少,似乎秋天的脚步慢了下来。
在最南端一片很宽阔的海湾中,原本波涛汹涌的大海现在一片平静,原本深蓝色的海水也染成一片墨绿。
海面上漂浮着厚厚一层形如发丝的东西,那是海藻。
在所有的植物中,最擅长生长、最会蔓延的植物非海藻莫属,什么荆棘、野草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些海藻生长到这样的规模,前前后后只过了七天,换成其他植物,绝对办不到。 不只是生长速度惊人,这些海藻还长得很厚,至少有五、六尺,所以才压得海浪都掀不起来,完全如同一滩死水。
在海湾正中央,海藻生长最旺盛的地方有一座岛,那其实不是一座岛,而是无数海藻高高堆积起来,以至于浮出海面。
谢小玉就盘坐在正中央,头顶上一颗碧绿的珠子滴溜溜转动个不停,在他的身体四周弥漫着厚厚的雾气,这些雾气带着一丝淡淡的绿色,如果从上往下看,还可以看到这些雾气呈漩涡状不停打着转,漩涡的中心就是那颗珠子。
这些雾气充满生机,生机来自于那数不尽的海藻。 海藻细如发丝,轻若无物,带有的生机少之又少,但是这片海域方圆数百里全都铺满六、七尺厚的海藻,聚拢起来的生机绝对超过同样大小的一片深山老林,更何况海藻贱得很,而越贱的东西越不容易死,被抽取这么多生机,换成一棵大树绝对活不了,这些海藻却一边吐出生机,一边自行补充,看起来萎缩了一些,却还都活着。
雾气越来越密,聚集的生机也越来越庞大,被珠子源源不断吸进去,那颗珠子就仿佛无底洞一般,来多少就吸多少。
这是谢小玉用天机盘推演许久,又请教那位天机传人后最终定下来的方案,聚集大量的生机强行灌入混元天灵珠中,让里面衍化出生机,一旦有了生机,那就是生灵,任何生灵都拥有类似神魂的东西。
而有神魂,就能夺舍。
所谓的分身,说穿了就是一个能让神魂附着的东西。
洪伦海的那口丹炉天生九窍,能自行吸收灵气,是从太古之时流传下来的天生异宝,一缕残魂附着在上面数十年而不灭。
混元天灵珠是灵眼所化,还凝聚一头玄武毕生的精华,比那口丹炉厉害得多,而且混元天灵珠能化入虚无,因为它原本就是无穷灵气和生命精华,无形无质,如同罗元棠的身外化身,又类似莫伦老人豢养的鬼王。
谢小玉身底下那座由无数海藻组成的小岛开始迅速褪色,最后变成灰褐色,如同丢在暗处很久的枯草,抽取生机的速度已经快过海藻自行补充的速度,所以这些海藻枯萎了。
这种枯萎的趋势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越来越多的海藻失去生机。
混元天灵珠渐渐发生变化,聚拢在它四周的雾气渐渐变成人形,这个人形很不稳定,风一吹就会飘散,轮廓也很模糊,五官若有若无。
突然从陆地上飘来一阵哭泣声,让人心神摇动,过了片刻,十几道半透明的人影朝着这边飘过来,人影四周全都是星星点点的鬼火,这些都是鬼魂。
现在是深秋,此刻又接近黄昏时分,太阳西斜,阳光没什么力道,所以这些鬼魂全都大着胆子跑出来。
这些鬼魂是被混元天灵珠吸引而来,如果能得到混元天灵珠,这些鬼魂就有了一副躯壳,再也用不着害怕阳光,白天也可以出来溜达。
谢小玉缓缓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这完全是在谢小玉的预料之中,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鬼魂越聚越多,一开始是十几个,渐渐的变成几十个、上百个……当太阳完全落下,天色由明变暗时,整片海湾已经完全被鬼魂占据。
天宝州每年都有无数人死去,大部分是土蛮,也有一部分是汉人,他们活着痛苦,死了憋屈,很容易化作冤魂,而且天宝州遍布煞气,煞气同样也是一种灵气,只是人没办法吸收罢了,岛上的妖兽和鬼魂却可以吸收这些煞气。
“天开,地裂,鬼门现,人鬼殊途,各有归所——收!”谢小玉轻喝一声,从纳物袋里掏出一杆旗幡,随手抛到空中。
旗幡瞬间展开,变成一丈多高,上面的幡布无风自动。
那些鬼魂转身就逃,那些鬼魂本能地感觉到这旗幡非常恐怖,是它们的克星,不过现在想逃已经晚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它们似的,将它们浑身吸紧,让它们挣脱不得。
一个鬼魂被收了进去,又一个鬼魂被收了进去……“抽丝剥茧,以魂补魂。”谢小玉朝着那杆旗幡打了一连串法印。
随着一阵凄厉的鬼哭声,那些被吸进去的鬼魂被迅速绞得粉碎,化作丝丝缕缕的精魂,这些精魂被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同样投入混元天灵珠内。
罗元棠的身外化身是魂力凝成,莫伦的鬼王本身就是鬼魂,就连那些血影也是一种魂力,大量的魂力是炼制这种无形无质的分身必须的材料。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鬼魂已经被收个干干净净,那些海藻也全都枯萎,再也没有一丝生机。
这时雾气消散,只剩下盘腿而坐的谢小玉和那颗徐徐转动的珠子。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破碎声传入谢小玉耳中,混元天灵珠上多了一道裂缝。
“叮叮叮!”
一连串轻响,混元天灵珠的表面出现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缝。
下一瞬间,混元天灵珠炸开了,化作无数细碎的星屑。
而原本混元天灵珠在的地方,现在多了一团绿光,这是一团很黯淡的绿光,隐约可见人的模样,有头、有身体,还有两条手臂,不过下半身就有些模糊,看不到腿,只有一片忽明忽暗的流光。
突然这团光微微一闪,下一瞬间,就已经在千里之外,又是一闪,谢小玉在云层之上悬空而立。
这才是谢小玉想要的速度,绝对的速度,比起罗元棠的身外化身或许逊色一筹,但比起那种血影绝不逊色分毫。
“可惜法力太弱。”谢小玉喃喃自语道,这具分身拥有的法力不会比一个练气六重的弟子强多少。
“这已经很不错了。”虚空中生出一朵优昙花,里面传出木灵的声音。
“我还没感谢你救了我呢!”谢小玉笑道。
“还好那只是一道神念,而且很弱,如果再强一点,我也无能为力。”木灵的语调中隐约透出一丝惶恐,显然被那道神念吓到了。
“你能帮我把这道神念祛除吗?”谢小玉对进入昆仑没把握,如果木灵能够帮忙,那就省了很多麻烦。
可惜谢小玉的运气到此为止,木灵想都没想,立刻回答道:“我做不到,这股力量和我的力量属于不同的体系,层次却差不多。”
谢小玉早有预料,不过仍旧有些失望。
“那么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让这具分身稍微强一些?”谢小玉只能退而求其次,这具分身很快就要返回中土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机缘,这样的实力令人堪忧。
“我曾经告诉过你这种东西很危险,而且实力越强越危险,将来它会生出自我意识,到时候肯定会反噬本尊。”木灵再一次发出警告。
“我顾不得那么久。”谢小玉连连摇头,道:“眼前这道难关过不去的话,根本不会有将来。”
“好吧。”木灵放弃劝告,说道:“你想让这具分身变强很容易,因为它原本就很强。”
“什么意思?”谢小玉听不懂。
“这具分身拥有一种非常恐怖的特性。”说到这里的时候,木灵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它能够吞噬生机,既可以修复自身,也可以转化成法力。”
“吞噬?”谢小玉顿时明白了,肯定是哪里出了意外,引发这种变异。
混元天灵珠就是吞噬一头玄武的生命精华才凝聚而成,加上炼制分身的时候也借用罗睺之力,强夺生机和魂力。
“是不是越吞噬越强?”谢小玉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倒不会,这具分身的吞噬特性只能用来补充,补满之后继续吞噬的话,吞进去多少就会漏出多少。”木灵并不知道罗睺这种东西。
谢小玉却明白,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我不觉得有多强。”谢小玉摇了摇头。
“你以后会感觉到的。”木灵不想多说。
“我现在缺乏自保的手段。”谢小玉干脆将话挑明,强弱的概念实在太抽象,他只能说具体的:“我原来修的是剑道,一身剑元,五行属金,还带有玄磁特性,而这具分身五行属木,也无法调用玄磁之力,我原来的手段全都用不上,遇到敌人的话我只能逃跑。”
“那是你不会用。”木灵笑了起来,总算明白为什么谢小玉说分身太弱。
笑够之后,木灵这才说道:“你以前那套已经不需要了,这具分身就是最好的武器,无形无质,其速如电,就算被别人击中,也是随散随聚,只要再练上几种实用的法术,绝对不会比你另外一具分身差。”
谢小玉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他看到一团黯淡的光影飞腾闪转,和一群人争斗,那群人全都是他曾经面对过的强敌,有九空山那两位真君,有碧连天外向他挑战的那十个对手,却没人能伤到他分毫,那些攻击不是被他轻易闪开,就是打在他身上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只有挨打不还手?”虽然谢小玉对分身的强悍非常满意,不过这种被动挨打的风格实在让他很不喜欢。
“我对你们的法术不熟。”换成以前,木灵只要感应大道气机,立刻能得到需要的一切,但是现在木灵藏身在优昙花中,和大道隔绝。
“我会的法术呢?有一部分应该能用吧?”谢小玉问道。
“让我想想。”木灵沉默片刻。
瞬间谢小玉眼前的影像变了,那团光影不再闪避,而是随手拍去。
只见一道道掌印漫天飞舞,每一道掌印都迎向对方的攻击,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大部分攻击居然调转方向,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谢小玉瞪大眼睛,他不记得自己会这样的手段。
不过很快谢小玉就明白过来。那些攻击并非被他拍回去,而是被他吞噬再吐了出来,这是吞日噬月罗睺大法。
以前谢小玉想过利用罗睺特性防御敌人的攻击、吞噬对方的攻击,然后引到别的方向,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做,心想:这不就是借力打力吗?
谢小玉不再看眼前的影像,他的脑子飞快转动着,很多已经被他淡忘的记忆全都浮现出来。
曾几何时,谢小玉对武功也狂热过一阵子,出了那事之后,他的本命法器被夺,境界大幅跌落,能用来自保的只有武功,得到《六如法》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用的仍旧是武功。
《六如法》是剑修之法,却也能用近身的方式施展。
在半空中,谢小玉的那具分身动了,先是漫天飞舞,然后闪转腾挪,最后又化作重重叠叠的掌影,这些掌影有的快如急电,有的轻若无物,有的快不见影,有的势若奔雷。
突然所有的掌影全都收起来,下一瞬间,无数花瓣凭空出现,五色彩光氤氲生辉。
这是幻。
刚才谢小玉分身打出的掌法全都是从泡、影、露、电四式衍化而来,当他将这些掌法全部融会贯通的瞬间,他的心底生出一丝感悟。
谢小玉这具分身原本就没有手,而是他幻化出来,打了半天,他没感到有什么不妥,因为他已经习惯有两只手的感觉。
这就是幻。
一片花瓣旋转着飞出去,速度极快,不比谢小玉全力所发的一剑差,花瓣破开空气,发出嘶嘶轻响。
谢小玉愣住了,空气中仍旧留有被划破的痕迹,这绝对不是假的,不是幻觉。
突然又是一片花瓣飞了出去,噗的一声钻入水中,在水中留下一道很轻细的划痕。
谢小玉分身猛的一抖手,无数花瓣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嘶嘶的破空声不绝于耳,碰撞的声音、割划的声音、穿刺的声音不绝于耳。
泥地上留下印痕,花草被整齐切断,树木上也留下细微的划痕,岩石上被蹭去一些灰尘,威力不大,恐怕连普通人都杀不掉,不过这只是开始。
“这具分身最适合的居然是武修之路。”谢小玉自言自语道,这确实令他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谢小玉马上又想到木灵刚才提过这具分身可以修练一些法术。
“木灵,你还在吗?”谢小玉轻声呼唤道。
“还有什么事?”
优昙花凭空出现在谢小玉面前。
“你觉得这具分身修练什么法术最合适?”谢小玉问道。
“当然是辅助类的法术,木行中,只有辅助类的法术最有用。”木灵仍旧想都不想立刻说道。
谢小玉哑口无言,这绝对超出他的预料。
木灵猜到谢小玉的反应。
“别以为辅助类的法术不厉害,浇多了水、施多了肥,树木花草照样枯萎;十日当空,烈阳滚滚,万物照样生机断绝,用救人的法术杀人,绝对让人挡都挡不住。”
【待续】
第三十卷 第1章 临时保镖
书,到处都是书,书架上放满了书,地上也散着书,有的翻开着,有的随手扔在一旁。
谢小玉半坐半躺在书堆里,脸色仍旧显得苍白,眼神则迷离散乱,似乎不怎么有精神,在他的身旁放着两颗西瓜般大小的金球,他的两具分身都在里面。
这两具分身一具为实,因为是虫王变加上万剑之体的缘故,而虫王变整个过程中用到两种虫子,一种是蜉蝣,另一种是螟蛉子,所以谢小玉干脆将这具分身取名为螟蜉剑体;另外一具为虚,因为是混元天灵珠所化,所以取名为灵虚分身。
这两具分身都是刚刚炼成,螟蜉剑体分身在那场战斗中被毁,万剑之体被破,头颅从中间一劈为二,死得不能再死,好在谢小玉之前就已经将这具分身修练到真君境界,凝结出一颗内丹,所以只需要用滴血重生之法让分身重生,再施法催生就行了,恢复原来的实力不过一、两个月的事。
至于灵虚分身因为是虚体,储存不了多少法力,所以金球对它的用处实在有限,离那场战斗已经半个月,这具灵虚分身只增加五成法力,速度极慢,更令谢小玉感到郁闷的是,他隐约感觉到这差不多接近极限,就算继续修练下去,提升的幅度也非常有限。
别说是谢小玉,就算是罗元棠、陈元奇这样的道君,分身的法力也不是很强,所以真要拼命的话还得本体上。
灵虚分身马上就要远去中土,帮谢小玉寻找祛除那道神念的办法,但这样的实力让他没把握,他必须想办法让这具分身变得强一些。
正因为如此,这段日子谢小玉一直查阅各种典籍。
这半个月来,总算有结果了,此刻在谢小玉的面前放着五本书,第一本是《春风化雨甘霖普咒》,第二本是《洞玄真虚化生经》,接下来分别是《霞紫丹青秘符宝箓》、《子午玄阴问道经》和《太虚清微洞真乙木篇》。
其实谢小玉挑出来的书不只这五本,结果都被木灵否定,只有这五本被留下来,按照木灵的话说,真正有用的东西就这么点,其他都是无用之法,不过谢小玉实在看不出这五部经书高明在哪里。
《洞玄真虚化生经》和《子午玄阴问道经》根本就是养生典籍,前者注重的是化阳为阴,转阴成阳,阴阳互化,生生不息;后者注重的是孕养精、气、神,滋养神魂,壮大意识,但都没有任何能够用于争斗的法门。
另外三本书稍微好点,不过大部分都是辅助类的法术。
不过灵虚分身确实只能施展这样的手段,就拿水法来说,水法中也有强悍霸道的法门,如惊涛骇浪、玄霜冰裂用来争斗都很厉害,可惜灵虚分身根本无法施展,虽然号称具有水、木两种属性,却是以木为主,以水为辅,水属性被限制得很厉害,要施展春风化雨、普降甘霖还行,想要波涛汹涌就没办法了。
好在谢小玉还有《六如法》这张底牌,《六如法》是佛门剑修之法,而剑修一脉对法力没什么要求,更何况《六如法》还可以像武修之法那样运用,和人近身搏杀,这样一来,对法力就更没要求了。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很头痛的问题——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
当初谢小玉从法修转剑修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现在再转,少说还要半年,而且现在的情况和当初不同,需要改变习惯的是这具分身,他的本体和另外一具分身仍旧是剑修,万一改过去后改不回来,本体和人交手的时候也像武修那样冲到前面,岂不是找死?
螟蜉剑体分身还好说,大不了再滴血重生一次;他的本体就不行了,那可只有一条命。
几天来,谢小玉苦思冥想,就是想找出一个解决之法,却始终没找到。
谢小玉郁闷地合上书,走出房间,在平台上踱步。
此刻,谢小玉只能在营地四周转圈,连走出营地都不行,身上的伤还没好,两具分身又不能用,一旦出了营地,万一遭遇袭击,肯定性命不保,这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谢小玉越发感到郁闷。
“哥,俺们来看你来了。”突然一声高喊,让谢小玉停下脚步。
谢小玉回头一看,只见李福禄和几个愣子眉开眼笑地飞过来,虽然他们也穿着道袍,可惜怎么看都不像修道之人。
看到李福禄等人过来,谢小玉很高兴,他和这几个活宝之间的友情毫无杂质,从这一点上,甚至连洛文清、苏明成、麻子都差了一点。
“你们怎么来了?”谢小玉对着李福禄问道。
“俺们是来问下一步怎么办。”李福禄一开口仍旧是原来的腔调,在璇玑派待了好几年,他们的说话举止原本已经有点像修道之人,然而这段日子让他们负责训练其他人,接触的都是散修和普通人,不知不觉便故态复萌。
二呆在旁边抢着说道:“那帮散修让俺们练得不错,俺们就拿大哥当初教俺们的办法教他们,但那帮混球的眼睛都长在脑袋上,结果试下来,还不如当初的俺们呢!”
“是啊、是啊!丹药也喂了,瘴毒也排了,居然还有人入不了门,不像当时俺们半年就全都入门了。”大呆也难得开口说话。
几个愣子七嘴八舌说着这段日子的经历,现在他们也都是真君境界,让一群真君训练练气层次的修士,甚至还有一部分武林中人,绝对是大材小用,毕竟在大门派里,所谓的代师父大多由真君担任,能够得到代师父指点的只有最顶尖的弟子们,一般的弟子都是师兄们教。
不过这几个愣子一点都不在乎,反而因为能教那么多人而感到威风八面,所以异常得意。
“大哥,听说你受伤了?”李福禄这才想起他们过来的原因,他们一方面是来问下一步怎么进行,另一方面是来探望谢小玉。
“没事。”谢小玉不想多说,他不想让这些人为他担心。
李福禄一听就眉开眼笑:“大哥,你的伤不要紧的话,咱们去喝酒。”
李福禄确实少根筋,换成其他人绝对不会也不敢这么提议,万一喝出个好歹来,绝对是大麻烦。
“走走走。”谢小玉难得放松一下,他的伤在神魂,身体只是虚亏一点,喝酒绝对不成问题。
“可惜老苏、麻子、老王、老吴他们都有事。”李福禄有点遗憾,他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
“那找老赵,他没事,还有老黄。”小五子在一旁提议。
“老赵可以,另一个不熟。”李福禄摇了摇头。
当初跟着谢小玉的那二十几个人中,麻子和谢小玉地位相当,对几个愣子来说半师半友;王晨、吴荣华始终信任谢小玉;赵博为人大剌剌,与他们气味相投,这几个人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其他人就不怎么亲近了。
李福禄是这群愣子的头,他开口,其他人绝对不会反对。
这片营地也有李福禄等人的帐篷,几个愣子一起住在一个帐篷里。这个不是别人欺负他们,而是他们已经喜欢了,到什么地方都住同一间屋子。
帐篷平时是空着的,李福禄等人一直在天宝州,难得回来一趟,所以一进去,里面一股霉味,而且非常潮湿。
李福禄随手施展净尘术,他用这招很熟练,既不念咒也不掐诀,完全已经到了心至法随的境界;另一个愣子也随手召了一阵风过来,将里面的湿气和霉味吹个干干净净。
二呆则扔出几张蒲团,修道之人肯定会随身携带,反正缩小后不占空间,紧接着,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堆东西,有两口大葫芦、几只海碗,还有五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酱牛肉、五香豆腐干、红油耳丝、碎鸡杂和一整颗卤猪头。
这些东西肯定是在临海城买的,酱牛肉、五香豆腐干还好,内城肯定有;另外三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钱人都不吃,只会是外面食肆里卖的,免不了会有些瘴毒,几个愣子倒也不在乎。
谢小玉虽然在乎,不过好不容易和几个老兄弟在一起,他就不多想了,随手抓起一把酱牛肉塞进嘴里。
五样东西中,就数酱牛肉最干净,其他不是内脏就是下料,谢小玉绝不会碰。
“你们最近怎么样?”谢小玉一边接过李福禄递过来的海碗,一边问道:“你不是说过有机会一定要找个老婆传宗接代,省得大劫到来丢了性命,连香火都断绝吗?以前在璇玑派没机会,后来去了南疆,那里只有苗女,现在好了,大的、小的、胖的、瘦的一大堆,够你们挑的。”
谢小玉说这番话原本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二呆抢着说道:“福禄成了,就差拜堂、成亲、入洞房了。”
李福禄一张脸胀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低着头帮谢小玉倒酒。
“什么时候成亲?”谢小玉瞪大眼睛看着李福禄。
李福禄连脖颈都已经红了,甚至酒快溢出来了都不知道。
“大哥,你和两位嫂子什么时候拜堂成亲?”小五子在一旁问道,他是代李福禄回答,很明显谢小玉不成亲,李福禄也不会成亲。
谢小玉当然听得懂这番话的意思,他拍了一下李福禄的肩膀,重重叹道:“我不打算拜堂了,没意思,快快乐乐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要那俗礼干什么?”
“那我也不拜堂成亲了!小时候看人拜堂,感觉就像耍猴似的。”李福禄终于吐露出心声。
“你们呢?都有看上的吗?”谢小玉转头问其他人。
回答的仍旧是小五子,他嘻笑道:“大呆、木头都有了。”
“你居然没有?”谢小玉吃惊,因为这几个人中,大呆、二呆缺根筋,是真傻;李福禄单纯,脑子不傻;木头为人憨厚,不喜欢说话,却也不笨;至于小五子和他死了的弟弟小六子其实不应该算愣子,他们的脑子挺聪明,没想到居然没对象。
“俺家人都死了,俺和俺弟弟相依为命,当初俺对俺弟弟说过,咱兄弟俩齐心协力,一定要混出个名堂,将来发财了,让他先成亲。”小五子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都想起当初的那几个老兄弟,不只是小六子,还有柱子和田壮,及苦命的老白。
“为了他们……好好活着。”谢小玉灌下一口酒,他也想到那几个人,虽然没这几个愣子感受深刻,却也不太好受。
“会的。”李福禄也喝了一口酒:“其实俺们早已经想通了,小五子有小五子的活法,俺有俺的活法。大呆和俺一样,打算讨个老婆传宗接代;二呆觉得有他哥传宗接代就够了,他喜欢自由自在;木头原本是可有可无,后来让他遇上一个喜欢的——”
“那女人也是根木头,不爱说话,将来两个人成亲后肯定很有意思。”二呆抢着说道。
这时,外面传来赵博的声音:“怎么个有意思?”
帐帘一撩,赵博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要什么蒲团,一只手抓起大海碗推到李福禄面前,让他倒酒,另一只手抓起红油耳丝就往嘴里塞。
“你怎么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二呆嚷道。
“你们在岛上当然没感觉,我整天待在海上,想吃点东西,除了鸡肉就是兔肉,不然就是鱼,除此之外就是青菜萝卜。”赵博一边抱怨着,一边左右开弓,一只手抓酱牛肉,另一只手抢猪头。
“俺现在才知道赵哥也是个吃货。”李福禄大笑起来。
“我以前不是这样,也怕这怕那,但现在我想通了,活一天是一天,吃一顿少一顿。”赵博毫不在乎地说道。
“你以前好像没有那么丧气。”谢小玉觉得有些奇怪。
“还不是因为你受伤了。”赵博转头看向谢小玉,道:“你这家伙一向强得离谱,但这次不只是你,连带着陈元奇、罗元棠、敦昆都伤在人家一击之下,如果换成是我,绝对死定了。”
赵博低头喝着闷酒,就算当初面对无数土蛮,小小的戊城被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他也没有现在这样丧气。
原本老兄弟碰头高高兴兴,没想到气氛越来越沉闷,谢小玉多少不是滋味,他拎起葫芦帮几个人倒满酒,然后说道:“不谈这些丧气事,说点让人高兴的话题。你们现在每个人手下至少管着十几万人,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那帮人笨死了!”赵博和几个愣子不同,他毕竟是修士,以前就算混日子,却也无时无刻不想着长生,虽然他也曾梦想过权势,只不过他追求权势是为了更进一步修练,和几个愣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想法完全不同。
“你那边还算好,至少都有底子,俺们这边才叫笨人多呢!”二呆摇着头。
听二呆这傻小子说别人笨,谢小玉和赵博差点把酒喷出来。
另外几个愣子却觉得理所当然,小五子更振振有词地说道:“是啊!有的人笨得要死,别说保命六招,就连一套链子剑都耍不利落。”
“链子剑?”谢小玉大奇:“什么链子剑?”
“大哥,不就是当初你耍的那套?”李福禄立刻说道,顺势帮谢小玉满上酒。
“我耍过链子剑?”谢小玉搔了搔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一开始是老苏这么干,那次他和俺爹打架,用的就是一条鞭子,到你手上后就改成链子剑,你怎么忘了?”李福禄连忙提醒道。
谢小玉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怪不得谢小玉忘了,他使用这东西的时间很短,那时候他刚刚开始练《六如法》,法力不够,无法驾驭飞剑,看到苏明成的做法,立刻受到启迪,弄来一根丝线,前面绑上一枚铜钱用来代替飞剑,不过没多久,他就从苏明成那里得到剑符之法,这东西就没什么用处了。
下一瞬间,谢小玉的眼睛亮了起来。
刚才谢小玉还在为灵虚分身缺乏自保的手段而烦恼,而灵虚分身法力孱弱,也就练气层次的程度,和他那时候何其相似?
那时候他以丝线传递真气,将消耗降到最小,唯一的缺陷就是御剑的距离短了一些,既然当初能用,现在也一样。
当初谢小玉打造那把剑器的时候,系着的丝线长十余丈,距离和飞剑相比确实短了些,但是和近身搏杀相比,这样的距离已经够远了,更重要的是,他用不着担心养成习惯就改不回来。
御剑之法也有远战和近战两种,近战剑法一般用在混战中对手很多的场合,比起远战剑法,近战剑法更讲究灵活性,更注重连续性。
谢小玉知道自己的剑法如何,在别人眼中他的剑法极为高明,剑法快而多变,剑意变化万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剑法并不全面,远攻还行,近战就差得多了,所以只能采用一击不中便远遁千里的方式,绝对不和人缠斗。
或许,现在是时候弥补这个不足。
一想到那件没用多久就闲置的悬丝飞剑,随即谢小玉又想到《剑符真解》。
悬丝飞剑之所以被束之高阁,就是因为谢小玉得到《剑符真解》,剑符之法同样消耗极少,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实在太合适,对灵虚分身也一样。
符是事先凝聚的法术,发动时只需要很少的法力,唯一的问题是,灵虚分身并非实体,连纳物袋都带不了,怎么可能装一大堆符纸在身上?
突然,谢小玉想到了什么。
在那场战斗发生之前,谢小玉一直在研究符篆之道,如果他没记错,好像有一种符篆适合他的需要。
谢小玉脸色苍白地坐在一座法阵里,这是一座用血绘制的法阵,四周散发着血腥的味道,这些大部分是妖兽的血,也有一部分是他的。
此刻,谢小玉的身上还插着十几把金刀,刀身是中空的,刀柄末端开着小孔,鲜血从小孔中源源不断流淌而出,血一滴到地上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地面吸收,又像是被蒸发了。
在法阵的上空飘浮着一团若有若无的影子,那是灵虚飞身,不过之前灵虚分身是淡绿色的,此刻却变成黑色。
灵虚分身以前是淡绿色,是因为灵虚分身是水、木两种属性,木是绿色,水是白色,合在一起就是淡绿色;现在灵虚分身之所以变黑,是因为掺杂血色,血是红的,和绿色相融,出来就是黑色。
这是血影化虚之法,魔门有一种血影魔功,就是将自身精血化为一片血影,飞遁无际,变幻无形,让人防不胜防。
当初在那艘用于测试的飞天剑舟上,众位掌门看到一团团血影出现,就有人猜测那是血影魔功,可见其厉害连道君都不敢小觑。
这种血影化虚之法就是从血影魔功转化而来,血影魔功是将人炼成无形无质的一团血影,借此不死不灭;而血影化虚之法没有这么极端,只是用来修练元神化身。
谢小玉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是一种符——血符,以血为引,以身为基,炼符入体,身即是符。
“他这是要干什么?不要命了?”
“不懂别乱说,这招才叫高明。”
“高明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是听师父他们说,所以知道高明。”
远处,有一大群年轻弟子看着谢小玉施法,他们不懂其中的奥妙,纯粹是看热闹,而懂的人当然也有。
在一间大屋子里,玄元子正陪一个道人坐着,道人看上去年纪不大,顶多五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普通道袍,背后斜挂着一把长剑,正是在婆娑大陆时和谢小玉并肩作战过的太虚门掌教李素白。
谢小玉要前往昆仑,这件事非同小可,知道这件事的有三个人,替谢小玉算命的那个天机门的人肯定不会帮忙,就算想帮也做不到,天机门精于占算卜测,却不长于战斗;玄元子事情太多,根本无法脱身,如果陈元奇和罗元棠没事,谁都可以当保镖,可惜两人的伤都尚未痊愈,正在闭关苦修,让其他人保护谢小玉又有些难以放心。
再说从天宝州到昆仑山,距离之远,早已经超出意识相连的范围,所以在去之前必须将谢小玉的意识完全抽离,如此一来,分身就变成主体,本体则成了一副空壳,万一那边出事,他的本体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所以当保镖的人不但要绝对可靠,实力更是越强越好,除了太虚门掌教,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李素白是昨天晚上到的,这边仪式结束,他立刻带谢小玉走人。
“这小子很聪明,他那具分身以木为主,以水为辅,生机旺盛,可惜适合的法术太少,能够用于争斗的更少。血影化虚之法正好相反,凶险万分,但是变化极多,可以运用的法门也多,两者相合简直就是绝配。”李素白连连点头。
“我听说最近几天他一直在四处讨教符篆之道,特别是血符之法。”玄元子是地头蛇,消息自然比李素白灵通。
“以血符之法配合剑符之道,这不让人意外。”李素白对《剑符真解》也花了不少心思。
《剑符真解》基本上已经半公开,虽然还没有大规模传授,各大门派却已经人手一份,先不用说那类似“指物为宝诀”的特性,单单以御剑之法施符的手段就让人垂涎不已。
与其相比,血符之法就属于鸡肋,血符炼制不易,消耗又大,唯一的特点就是炼符入体。
符就是一张纸片,一只小盒子可以装几百张,根本不占地方,哪里用得着化符入体?
血符之法几乎都是为血影魔功、血影化虚一类的功法量身订做。
“还有叠符之术。”玄元子轻声说道。
“叠符?”李素白沉默了半晌。
“是不是和你家祖师爷很像?”玄元子看着远处谢小玉的帐篷喃喃自语。
太虚门最厉害的就是叠击之法,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击,实际上却是连续的一连串攻击,威力自然是别人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据说太虚道尊可以叠加到三百六十击,整整一周天之数,随便一剑都强得可怕。
“他那边快结束了。”李素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明白玄元子的意思,玄元子希望他对谢小玉稍加指点,可惜他不能。
突然,远处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当中一团黑影上下翻飞,黑影四周有十几条轻丝盘旋飞舞,这些轻丝极细、极轻,颜色赤红,隐隐散发出阵阵慑人的血光。
这是魔门秘法——血影鞭。
血影化虚之法从血影魔功演化而来,所以血影魔功附带的法术也都能用。
魔门功法大多有魔头暗藏,血影魔功就是如此,所以谢小玉不敢修练,法术却没这样的问题。
“劈啪劈啪——”
半空中响起一连串惊雷,十几条血影鞭全都动了起来。
没有人看得清楚这些血影鞭,甚至连鞭影都看不到,半空中只有一片淡淡的血色。
血影鞭实在太快了,它们原本就不是实体,而是用法力凝聚出来的一条鞭子。
这种法术非常特别,施法后就会凝聚出这样一条鞭子,想要多长、多粗全凭各人的心意,越长,威力越小;越短,威力越大;越粗,威力越强;越细,威力越弱。
要御使血影鞭则有另外一套法门,用劲发力都有窍门,每个人施展出来都不一样。
血影鞭的威力,不但要看凝聚成的鞭子是强是弱,还要看御使的手段,这一点倒和御剑之法有几分相似。
谢小玉凝聚出的这十几条血影鞭长达三十余丈,细如发丝,威力显然不怎么样,速度却快到极点。
血影鞭原本就是法力凝聚而成,没实体,速度自然快极,不过快中还有更快,这十几条血影鞭绝对称得上随意而发,随心而动,刹那来回,瞬息几变。
在远处看热闹的那些人只觉得这些血影鞭快到极点,真正懂的人则脸色大变,因为他们都看到一丝“道”的痕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一点都没错,换成一个月前,谢小玉绝对做不到,他的出剑虽快,却是借助外力;变化虽多,却是靠神通。
直到那天,从魔界跨越而来的一击,让谢小玉真正见识到什么是快,闪电快,光更快,但是再快也快不过心念。
此刻,谢小玉挥舞血影鞭的方式就是他对那一击的感悟,虽然这丝感悟还很粗糙也很浅显,但是已经具有一丝雏形。
突然四周响起一连串噗噗噗噗的轻响,离得稍微近一点的帐篷全被打出许多很小的口子,就像是用针扎的,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很密,阳光透过这些小孔透射进来,就如同满天繁星。
这些小孔全是被血影鞭穿透而出,刚才那一刹那间,每一条血影鞭都抽出数百下。
近战最重要的是连续性,出招快,收招也要快,再次出招更要快。
噗噗的轻响化作一连串的裂帛声,那些帐篷全都撕裂开来,化作无数飞散的碎片,每一块都只有巴掌般大小,如同树叶般随风而舞,这是残留的鞭劲。
密如雨点般的鞭影看似是穿刺,实际上鞭影上的劲道是朝着一个方向延伸,如同刀刃般锋利,对付金铁或许力有未逮,但帐篷是帆布搭成,轻而易举就被割裂开,这是凝劲为刃之法,是剑修的手段。
谢小玉并不擅长用鞭,他用的是御剑之法,血影鞭在他手中就如同软剑。
“好!心之所致,力之所达。”半空中响起一道赞叹声。
李素白、玄元子双双落了下来。
灵虚分身瞬间消失,始终盘坐在法阵中的谢小玉缓缓站起来,此刻他看起来状况很不好,脸色苍白得可怕。
“两位师伯谬赞了。”谢小玉勉强行了一个礼。
两位道君并不急着说话,玄元子一展袍袖,四周的一切瞬间变了,转眼间他们已经在一顶大帐篷里,他随手又布了几个禁制,将内外隔绝,这才说道:“你想必已经猜到李师兄来这里的目的,这一次你要去昆仑山,距离实在遥远,偏偏你的本体不能轻动,这件事只能烦劳李师兄帮忙。”
“谢过两位师伯。”谢小玉再次施礼。
李素白千里迢迢而来,自然让谢小玉感动;玄元子为了他的安全,在陈元奇、罗元棠受伤,自己又不能离开的时候,居然没让璇玑派其他道君帮忙,而是将李素白请来,这分关爱和谨慎同样让他感动。
“莫要谢我,我愿意接这个差事,有一个原因是我对昆仑很感兴趣。我从没听说有谁进去过,不过天机门的人说有,那肯定不会错,而且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你肯定可以进去,我就借助你的运气与应劫之人的身分去开开眼界。”此刻李素白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天下第一派的掌门,反而像爱凑热闹的小老头。
谢小玉相信这话,不过这分人情他仍旧得认,太虚门对他的这番庇护他必须回报,好在他有这个机会,太虚门有不少门人弟子将跟随他出海,可以回报在他们身上。
“我们什么时候上路?”李素白问道。
李素白倒不急,毕竟要进入昆仑连线索都没有,谁知道会耽误多久,他已经做好要花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心理准备。 “恐怕还要五、六天。”谢小玉很不好意思。
谢小玉修练血影化虚之法,为的是血符,现在血影已成,但是血符还没练成。
出发后当然也能练,但没人指点,谢小玉喜欢走捷径,如果有人指点,可以让他省掉很多麻烦,少走许多弯路,节省大量的时间,何乐而不为?
至于少了摸索的过程,将来想更进一步难度要高得多,但他现在也顾不得了。
何况谢小玉也没打算在这方面发展,他对血符之法没什么兴趣,能用就行。
除了血符之法,谢小玉还打算请教叠符之法,将最近修练的木行法术全都化为符篆,再用叠符之法试试。
谢小玉对叠符之法很在意,要不是时间太紧迫,他很想自己研究,这样虽然一开始辛苦些,之后却一路畅通,可惜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我等你十天。”李素白很大方,反正这十天不会浪费,他打算到处走走看看。
此刻,中土也大肆招募人手,这边的经验绝对值得借鉴,除此之外,李素白对新式飞轮也很感兴趣。
十天后,一道白光在半空中连续闪烁,每一闪都相隔万里。
白光出现的时候都是在海上,消失的时候,底下肯定有一片岛屿,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正下方都有一座巨大的法阵,这就是天宝州和中土之间的传送大阵。 远古之时,这样的大阵可以将人直接从中土传送到天宝州;上古年间,这类法阵已经效果大减,顶多传送三、四十万里,不过比起现在仍旧强得多;现在,这类法阵顶多传送五万里,而且能传送的东西有限制,东西不能太多,也不能有空间类的法器,一般的纳物袋倒罢了,像谢小玉的芥子道场、青岚的画轴都不能过去,更让人郁闷的是,这种阵法还有偏差,运气好,偏差个几百里,运气不好,可能偏差几千里,所以只能传送一程,然后再飞一程,这就是连续闪烁的原因。
这道白光自然是李素白所化,李素白过来的只是一具元神分身,他的本体在太虚门坐镇。
谢小玉两人一大清早就出发,等他们看到中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这就是元神分身和身外化身的差距,论实力,李素白比罗元棠强得多,至少可以甩开五、六条街;但是说到飞遁之快,正好相反,罗元棠来回中土和天宝州之间顶多只要几个时辰,李素白却用了半天。
看到陆地,谢小玉顿时一阵轻松,转头问道:“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没必要,到了中土就好多了,中土每个州之间都有传送法阵,因为距离短,偏差就小得微不足道,从海边到昆仑山脉不到一个时辰,但到了那里我就不管了,接下来全看你的。”
李素白打算一口气跑完全程,而且这里是海边,带着谢小玉他总觉得不太安全,到了昆仑山脉就好多了,那边方圆数百里没有人烟,想遇到人都难。
听到李素白这么说,谢小玉就不坚持了。
又是连续不断闪烁,谢小玉两人一路往内陆而去,这一次出现的时间很短,正如李素白所说,偏差最远不超过百里。
一路而行,看到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一开始还能见到成片的灯火;渐渐的,灯光稀疏起来;到了最后,百十里方圆都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亮光。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四周已经看不到东西,李素白终于停下来,只见远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黑影。
“这就是昆仑山脉。”李素白看着那连绵的黑影,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昆仑山脉很大,从空中往下看,一眼望不到尽头;昆仑山脉很高,远远望去,只觉得大地突然隆起一片,又仿佛地上凭空多了一层台阶。
谢小玉也有同样的感受,他曾经在很多典籍里看过“昆仑”,这两个字代表的是曾经的辉煌,也代表着岁月沧桑。
“这就是人族祖地,人族就是由此诞生。”谢小玉喃喃自语道,紧接着他又问道:“听说这片山脉的面积比天宝州更大?”
“不知道,没人量过,应该差不多吧。”李素白道。
“为什么没人丈量一下?应该不难吧?”谢小玉连忙问道,他真正想问的是,难道太虚道尊就没有起过心思?
太虚道尊花了几百年,让几代人忙碌奔波,将整个世界都探了一遍,丈量一下小小的昆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里毕竟是孕育人族之土,有这能力的人,自然对这方土地感到敬畏;没有这分敬畏的人,大多也没能力。”李素白知道谢小玉的心思,半真半假地道。
“不说这些了,我已经把你送到这里,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我只负责你的安全。”李素白不想多说,干脆替谢小玉找了一件事做。
谢小玉看了看四周,其实他根本没想过。
天机门的人只告诉谢小玉这里有机缘,其他什么都没说,原本他打算先找间旅店住下,顺便打听消息,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发现昆仑山脉居然如此荒凉,一眼望去居然看不到人烟,更不用说旅店了。
“真没想到人族祖地会变成这样。”谢小玉有点难以置信。
“这就是气运!人族由此而生,最终成为这方世界的主角,就算有再盛的气运,也都消耗完了,所以太古之后昆仑隐没,昆仑山脉越来越贫瘠。远古之时,这里还有四万八千多个门派;到了上古,就只剩下寥寥无几数百个,而且都是小门派。这些小门派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才将山门安在这里。”李素白如数家珍,说到见闻广博,他远在谢小玉之上。
咻的一声,谢小玉飞到高空中,身体猛地一收,瞬间变成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珠子,紧接着又砰的一声散开,化作一张巨网。
灵虚分身本就无形无质,想变成什么模样都行。
那十天里,谢小玉请几位真仙帮忙,硬生生将这具分身重新凝练一遍,化无形为有形,化无质为有质,返虚为实,炼成三百六十根细丝,这些细丝既可以化作血影鞭,用不着临时凝练,威力也可以强上几分,又可以变成现在这张巨大无比的罗网。
事实上,这才是灵虚分身的本相。
虽然变成这副模样很难看,但是天视地听的神通会强化十倍,原本谢小玉只能远观百里,现在则可以达到千里之遥。
这时,这张巨网缓缓地转动起来。
谢小玉仔细查看着四周,一草一木都不愿意放过。
可惜,以往从来没有失利过,即便在三连城遗址的无尽虚空中也有效果非凡的神通,这一次居然失去效果,那高耸的群山如同一面墙壁般,阻挡住谢小玉的窥探。
谢小玉有些震惊,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毕竟是昆仑,是人族的祖地,有点特别之处完全说得过去。
“看来想找客栈是不可能了,只能在这荒郊野外过上一夜,明日清晨再做打算。”谢小玉无可奈何地落下去。
谢小玉提出休息并不是因为觉得累,这具分身并没有累的感觉,而且一路上他都被李素白带着走,根本不需要花费力气,他说这话是因为现在时间不对,天色已晚,很多人恐怕都已经睡下,他想找人询问都没办法。
谢小玉落了下去,李素白自然只能跟着。
这个鬼地方没什么可选择,到处都一样贫瘠、荒凉,连土壤都稀薄。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岩石缝隙中只生着一些杂草,连灌木都看不到。
谢小玉有些无语,这就是李素白所说的气运枯竭。
谢小玉见过很多荒凉的地方,天宝州就很荒凉,蛮荒深处也一样,不过那些荒凉之地至少充满生机,这里却连生机都看不到。
谢小玉找的地方是一座山头,这里的山不算陡峭,不过崚嶒峥嵘,没有丝毫柔美线条,全都是刀削般的坡面,山腰以上就没什么泥土,全都是裸露的石壁,山头只有很小一块地方可以让人站立,想坐下都难,好在他和李素白都不在乎,反正都是分身,根本不会感觉累,站着和坐着都一样。
谢小玉一落到地上,脚下的地面立刻窜起青草,还有各种藤蔓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这是他的力量,这具分身最擅长的就是催生植物。
灵虚分身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自我恢复,法力用一点少一点,就算不用,仅仅维持就需要消耗法力,想恢复,就必须借助外力,或是蛇虫鸟兽,或是花草树木,偏偏这个鬼地方太过贫瘠,连花草树木都没有,还得亲手种植。
一边看着草木生长,一边计算着法力消耗,谢小玉心中哀叹灵虚分身用起来真是太麻烦,远没有他原本想象中的好。
“很有趣。”李素白一直观察着。
“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谢小玉并非谦虚,他说的是实话。
“未必,如果碧连天外的那场决斗你用的是这具分身,那十个挑战者恐怕败得更快。”李素白不是随口乱说,太虚门别的不行,和人争斗绝对是一等一的强悍,而且太虚门的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瞬间分析实力,身为掌教,李素白自然更厉害。
“那座火阵是我的克星。”谢小玉连忙提醒道。
李素白根本不在意,摇头道:“以你现在的速度,他们根本别想发动阵法。”
看到谢小玉还想解释,李素白摆了摆手,又道:“你用不着谦虚,玄元子有一点说得没错,你和我们祖师爷很像,走的都是化平淡为神奇的路子。”
谢小玉顾不上低调,颇为惊讶地问道:“有这回事?”
“你觉得太虚祖师是什么样的强者?”李素白问道。
谢小玉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说道:“据我所知,太虚道尊早年坎坷,凭一部很粗浅的功法开始修道,不过后来机缘不断,在大劫中得到很多无上秘传,最后他将这些秘传融会贯通,创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功法。”
李素白哈哈大笑起来,好半天才说道:“这话对,但也不对。祖师爷对那些无上秘传并没有怎么深研,而是拆散后直接拿来用,所以我太虚门的人出手给人的感觉是缺乏体系,东一鳞西一爪,似乎是许多种绝学杂凑而成。”
“难道不是这样?”谢小玉顺口说出一句真话。
“管那么多干嘛?只要能将对手干掉就行。”李素白笑道:“这是我家祖师爷的原话哟?”
谢小玉静静站着,陷入沉思,此刻他如果还不明白李素白是暗中指点他,他就是白痴了。
这段日子谢小玉要补足以前的缺失,结果发现需要学的东西太多,水、木两行的法术、符篆之道、御剑之法、雷法、近身战技……每一种法门好像都很有用,根本难以舍弃,但他的精力却有限,时间也不多。
看到谢小玉有些明白了,李素白又指点道:“祖师爷他老人家真正擅长的手段并不是无上秘法,也不是绝顶神通,而是他早年在战场上拼杀总结出的一套枪法和一套剑法。”
“化平淡为神奇,藏璀灿于无华。”谢小玉隐约感觉到自己看见一条路,只不过这条路若隐若现,看不清晰。
第2章 线索
空气微微震动一下,谢小玉猛地睁开眼睛,他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错觉,他瞬间化作巨网,朝着四面八方铺开,这下子感觉更清楚了,空气的震动传到巨网上,等于放大几万倍,他不但感觉到震动,还知道来自哪个方向。
“有人在争斗。”谢小玉重新化作人形。
“我没听到,在哪个方向?”李素白在谢小玉猛然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朝着四周东张西望,可惜昆仑山脉被某种力量笼罩,感知被大大缩短,所以他什么都没察觉到。
“在两百里外。”谢小玉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需要我带你过去吗?”李素白主动提议,他知道谢小玉的底细,这具分身法力孱弱,而且在这个地方,法力一旦消耗就很难补回来。
“倒不用。”谢小玉低头看了看脚下。
李素白顿时明白了,谢小玉是舍不得他刚刚催生出来的这些草木。
这就如同做买卖,谢小玉用法力催生草木,就是下本钱;现在草木长出来了,源源不断释放出生机,同时还吸聚灵气,一部分提供它们生长,另一部分给了谢小玉,这就相当于赚钱,谢小玉刚刚投进不少本钱,还没完全收回来,如果离开,那就赔本了。
“放心,没人会动这东西。”李素白摇了摇头,有些看不过去,道:“先扔在这里,等等过来再拿。”
谢小玉不再多说,他身形一闪,已经飞到数十里外。
灵虚分身无形无质,飞遁的速度绝对比本体和蜉蝣剑体快,瞬息千里对这具分身来说根本是小意思,瞬息万里也只是等闲。
转瞬间,谢小玉已经来到感觉震动传来的地方。
果然有人在打斗,或者说得更确切点,是两个人正在被五个人追杀,但不管是追杀的一方还是逃跑的一方,实力都惨不忍睹,这七个人用的居然都是轻功,似乎连遁法都不会,手中都拿着兵刃,却只有追的一方有两件法兵,分别是一把长剑和一把大锤。
见惯道君,真仙,突然间看到这景象,谢小玉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应该是昆仑山脉里那几个小门派中的两个。”李素白也跟了过来。
“这也算修道门派?”谢小玉一脸古怪,觉得说是武林中人或许更确切。
“你打算怎么做?救人吗?”李素白打定主意以谢小玉为主。
谢小玉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道哪边是好人,有可能是前面那两个人遭到打劫,同样也有可能是作奸犯科的人遭到追捕,在没弄清楚情况之前,他不打算动手。
话到嘴边时,谢小玉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天机门的人给过他提示“帮人就是帮己”,不由得心想:难不成这就是自己的机缘?
念头一转,谢小玉动了。
对付几个练气层次的人物,谢小玉连手指都懒得抬,直接一个精神威压。
当初谢小玉练气九重时,面对一位真人的威压都支撑得颇为辛苦,但现在他的精神意念之强,只比道君逊色分毫,那几个人最高不过练气四重,如同山岳般的威压直落下来,他们连抵挡都做不到,瞬间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还请师伯帮忙,看看他们的记忆中有什么。”谢小玉退到了一旁。
短短十天时间,谢小玉要修练的东西太多,根本顾不上搜魂一类的法术,所以只能拜托李素白帮忙。
李素白也不推辞,他飞身落到地上,在每个人身边站了站,别人搜魂要用手贴住额头,他却不用,神念一扫就什么都明白了。
李素白转头说道:“逃的这两个人是混元一气宗的弟子,追的这五个人是太元四象门的弟子……里面好像真有你的机缘。”
李素白指的自然是混元一气宗,此刻谢小玉所用的分身是混元天灵珠所化,两边都有混元两字,这或许就是天机所示。
说完这番话,李素白又弯下腰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翻找起来,很快的,他就掏出一块铁牌。
李素白随手将铁牌扔给谢小玉,道:“这两群人争来争去,为的就是这东西。”
谢小玉接住铁牌看了一眼,这东西正面空白,背面有一座法阵,他对这座法阵实在太熟悉了,心想:这不是留影法阵吗?难道这也是船票?
“怎么回事?”谢小玉满脸狐疑。
“还不是因为你,现在稍微大一些的门派都能建造天剑舟,几个门派凑在一起就敢组建联盟打算逃往海外,然后到处分发这种东西。”李素白知道很多,太虚门在整个中土都安插有眼线,任何风吹草动都跑不过他们的耳目。
“说了半天,居然还是我的错?”谢小玉颇为郁闷,他看了看这简陋到极点的铁牌,不由得问道:“这牌子是哪个门派打造?”
“不清楚。”李素白摇了摇头,这样的联盟数不胜数,他哪里有兴趣一个个记。
“看来,这个混元一气宗真是我的机缘。”谢小玉拿着铁牌喃喃自语道。
“那帮臭算命的怎么说?”李素白很是好奇。
“帮人就是帮己。”谢小玉并不隐瞒,他对李素白绝对的信任。
“看来机缘十有八九在他们身上。”李素白也同意谢小玉的猜测。
“问题是,怎么从他们身上找到进入昆仑的方法?”谢小玉仍旧感到头大无比,他可不认为这两个人进过昆仑,只能说他们身上有他要的线索。
“师伯可有什么建议?”谢小玉转头问道。
李素白有些为难,他原本不打算出主意,纯粹就是保镖,但是谢小玉开口问了,多少得说点什么。
思索片刻,李素白不太肯定地道:“俗话说:‘帮忙帮到底,送佛送上西。’或许一直帮下去,就会找到其他线索。”
“有道理,不过帮忙的办法有很多……”谢小玉又看向李素白。
“不要问我,这是你的事。”李素白摇头,他给了个建议就已经很不错了。
见李素白指望不上,谢小玉不得不苦思起来,他实在很讨厌天机门的做派,难道说仔细点会死?
“帮人就是帮己、帮人就是帮己……”谢小玉一遍遍喃喃自语道。
“想想看,你以前有没有类似的经历?天机门那帮算命的虽然喜欢将事情搞得很复杂,不过他们的话总有线索可寻。”李素白最后还是决定帮一把,给谢小玉一个提醒,这是他和那个老算命师打了半辈子交道总结出来的经验。
谢小玉闭目沉思,回忆着以往的事。
帮人就是帮己,谢小玉这样的经历不少,他帮苏明成解释《剑符真解》,带着麻子、王晨、吴荣华等人一起逃命,助赤月侗摆脱危机……这事都是帮人又帮己。
不过,谢小玉仔细想来,发现他每一次这样做都有他的目的,帮苏明成,是为了得到那部典籍;帮麻子他们,是为了多一群手下;帮赤月侗,是为了寻求庇护。
每一次他都带着很深的心机,他觉得这些事都不符合。
突然,谢小玉想起两件事,一件是洛文清救他,这对洛文清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却铭记在心;一件是他和李光宗父子相遇时,李福禄请他同行,这看似只是小事,不能和洛文清的救命之恩相比,却同样让他刻骨铭心,永远不会忘记。
两个人在山岭间纵跃如飞,他们用的是轻功,不过隐约间还带着一丝神行术的痕迹。
“快到了,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就可以到家了。”前面那人大声喊道,他是一个二十来岁、生得浓眉大眼的青年。
“还是小心点为妙,太元四象门的那帮混蛋万一在家门口等着伏击我们,被他们抢走东西,你我哭都来不及。”后面的人警告道,这个人三十岁出头,满脸风霜,看上去颇为老成。
“那有什么关系?都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好怕?太元四象门并不比我们强,之前他们人多欺负我们人少,现在到了我们的地头,真打起来,肯定让他们有来无回。”青年跃跃欲试,这一路上他被追得如同丧家之犬,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年长之人神情凝重,始终东张西望,好在他担心的事始终都没发生,一路上别说人影,就连兔子都看不到一只。
“怪了,太元四象门的家伙改性了?”那年长之人自言自语道。
等到翻过山头,那年长之人的心终于放下。
站在山头,可以看到山脚下有一片农田,农田不多,也就两、三百亩,田间一股迷雾蒸腾,灵气氤氲,确实有几分仙家气派。
想在昆仑山脉中开辟农田绝对不是容易的事,这些土壤全都是从别处移来,还要引来活水浇灌农田。
紧挨着农田的山崖边上有一排洞窟,这些洞窟和谢小玉在落魂谷挖的那些石洞很像,都不太大,用石板当作门。
“我们回来了!”青年朝着山脚下大喊一声。
喊声落下,只见洞窟中一道道身影钻出来,有人飞奔着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回应:“师兄,你们总算回来了!”
跑过来的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全都身手矫健、纵跳如飞。
“师兄,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其中一个少年大声嚷嚷道。
“就知道要东西。”青年笑骂道,不过骂归骂,他的手没闲着,不停从背在肩上的褡裢里掏出东西。
“你的飞刀,还有小妹的珠花、六叔要的灵茶,还有这个也一起拿过去……”
少年连忙接住,簇拥着这位青年有说有笑往回走。
此刻,混元一气宗的人全都从洞窟里出来,为首者是头顶已秃的老者。
“师父。”两个人一揖到底。
“辛苦你们了。”老者和蔼地说道,突然他脸色微变,道:“你们身上有血腥味。怎么?出事了?”
“东天宗、齐宏门等几个大派组建联盟,正全力建造天剑舟,准备出海避难,我们正好碰上他们招人,总算运气不错,弄到一块船牌,没想到这事被太元四象门的那帮杂种知道了,就想抢走船牌,一路上追杀我们,还好我们运气不错,总算逃了回来。”青年解释道。
青年的话音落下,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能够逃往海外,至少多条活路。”
“我好想看看海。”
“将来有你看的,看到你不想再看。”
少年们欢喜雀跃,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另外几个上了点年纪显然是师叔、师伯的人也都捻着胡须,满脸微笑。
大劫一到,中土绝对是险地,想活命只有几个选择——一个是前往中州,托庇于太虚门,因为太虚门拥有神皇遗宝,或许能保得平安;二是进入蛮荒,那里有巫门、朝廷和道府的人马;三是出海。
这三种选择中,最可靠的就是出海。
不过老者脸上却没丝毫喜色,好半天才问道:“一块船牌可以上几个人?”
众人脸上欣喜的神情戛然而止,青年更说不出话来。
“海川,你说。”老者看着后面那个三十几岁的弟子。
海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咬牙道:“十个。”
周围顿时一片沉默,混元一气宗虽然是小门小派,却也有十二名弟子,算上老者和五个师兄弟,整个门派有十八人,这就意味着他们之中有八个人必须留下来。
但留下,意味着等死。
之前没有这块船牌,众人都觉得时日无多,根本没心思修练,整天玩闹,师父也不管,日子过得颇为自在;现在知道有十个人可以活下去,众人的心思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谁都不肯开口。
好半天,老者轻叹一声,说道:“海川,一直以来都是你和阿灿处理门派事务。你也知道,我一直打算将门派传给你们,现在是时候了。我这个老头子没什么用处,也活不了几年,没必要白白占据一个名额。”
老者说得很平静,好像并非事关生死,而是让出一块大饼,旁边的人却明白他的意思。
“也好。”阿灿显得颇为轻松,好像放下一桩心事,转头朝海川说道:“师兄,你继任掌门后,一定要带好师弟们,将混元一气宗的道统一直传下去,我和师父留下看家。这昆仑山十万里方圆贫瘠得要命,异族未必看得上眼,就算有异族来占,这里山多、洞穴多,有的是地方躲藏。”
阿灿这话说得轻松,好像信口而言,但听到的人却感到异常沉重,什么看不上眼?
什么多的是地方躲避?
这根本是自我安慰,留下根本就是等死。
“阿灿,你这是何必呢?”老者满脸惋惜,毕竟阿灿是他最喜欢的徒弟,脑子聪明,人却忠厚和善,混元一气宗上上下下没人不喜欢他,要不是年纪太轻,掌门的位置绝对是他的,没想到他居然放弃离开的机会。
让老者为难的是他没办法劝,如果硬要送走阿灿,就必须有人留下。
“灿哥不走,我也不走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紧接着说道,她凝视着阿灿,显然心有所属。 “我这边还有家人,我如果逃了,留下他们怎么行?”又有一个人站出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愿意留下的人只有四个人,还差四个人,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海川,出海之后你就是掌门了,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谁去谁留,就由你决定吧。”老者干脆不管了,转身就走。
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如果换成以前,老者肯定会一力担下,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能替徒弟减轻几分压力何乐而不为?
但是海川这个徒弟太让他失望,老者心里不舒服,所以他干脆让海川自己搞定这个难题。
扔下这帮人,老者径直回到自己的洞窟,眼不见心不烦。
阿灿也跟着离开,不过他没回自己房间,而是走进旁边的一座大洞窟,那里面全都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这里是混元一气宗的藏经殿。
“师兄,你来这里干什么?”女孩快步跟了进来。
“师妹,你来了正好,帮我一起把这里整理一下,重要的东西都抄录一份让师兄他们带走,省得断了传承。”阿灿取下一部很厚的书翻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女孩轻声抱怨道,不过抱怨归抱怨,她却没离开,反而目光炯炯看着阿灿的背影。
“不想这些,还想什么?”阿灿头也不抬地说道。
女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中,脸上露出一丝羞涩。
“咱们混元一气宗没什么了不起的绝学,不过也该整理一下典籍了。”老者走了进来,他在旁边都听见了,越发让他觉得这个徒弟不错。
“师父。”阿灿连忙行礼。
“反正闲着没事,咱们将这里好好整理一下。”老者懒洋洋地说道,他这是给自己找点事做,省得心烦。
外面隐约传来争吵声,面临生死关头,一张张面具都撕掉了;洞窟里却静悄悄的,只有搬书、抄书的声音。
在不知不觉中,人又多了三个,其中一个上了年纪,这人显然也想通了,跟着海川走未必有好处,哪天被海川卖了都不知道;而留下,就算是死,至少能死得安心。
争吵仍旧继续,因为人还是太多,还得有两个人放弃才行。
藏经殿内的人们心里倒是坦然,有几个人干脆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偷听,权当是听笑话,只有阿灿认真翻阅典籍。
但他其实已经不是阿灿,此刻控制这具身体的是谢小玉,真正的阿灿此刻正沉睡在意识深处,完全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当年洪伦海潜伏在谢小玉的神魂中悄悄影响他,现在谢小玉也玩同样的把戏,不过他的做法要霸道得多,直接让阿灿的意识陷入沉睡,他则控制这具身体。
而整理这些典籍是谢小玉的想法,阿灿对师父感恩,对师兄弟友善,对自家的功法却并不怎么在意。
谢小玉对这个小门派的功法也不感兴趣,他早就看出混元一气宗的传承和《混元经》有关,绝对的便宜货,他在意的是混元一气宗历代先辈留下的笔记,天机门的人既然告诉他这里有机缘,那么最可能藏着线索的就是这些笔记。
谢小玉正在翻阅一本笔记,却听到老者在角落里自言自语。
“这是十一代祖师留下的笔记,这位祖师爷是咱们混元一气宗最杰出的人物,唯一的道君,但可惜啊!在晋升真仙的时候殒落了。”
老者感慨一阵子,就将那本笔记放在旁边,这种东西用来缅怀倒是不错,传承下去就没必要了。
老者不在意,谢小玉却很在意,他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走过来,拿起笔记翻了起来。
这笔记很厚,少说有一寸三分,纸张很薄,却颇为坚韧。
将这笔记拿在手中,谢小玉立刻感觉不简单,这不是一般的纸张,比很多符纸都强得多,不过翻开一看,他又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记录的内容相当乏味,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难道自己搞错了?
谢小玉轻叹一声,将笔记放下,正打算返回,突然又想到一个不寻常的地方——那本笔记很新,一点都看不出是几千年前的东西,很显然被下了禁制,而且是非常高明的禁制,施法之人就算已经死了千余年,禁制也仍旧还在。
一本全都是鸡毛蒜皮的笔记,有必要保护得这么好吗?
谢小玉越想越感到可疑,他再次将笔记拿在手中,随手翻到最后面,但最后面也仍旧是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下子谢小玉已经确信无疑,这本笔记有古怪。
从时间上来算,笔记的后半部,混元一气宗的那位祖师已经修练到道君境界,一位道君高人怎么可能如此无聊?
想破解并不难,谢小玉偷偷掐了一道法诀,然后朝着笔记一按。
谢小玉的动作很隐密,法力凝聚于指尖直接点在笔记上,没有丝毫泄漏,根本不会被人察觉。
当然,没人察觉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些人实力太差。那位掌门也不过练气七重境界,连沟通天地都没有达到。
谢小玉的法诀一打上去,笔记上的文字就扭曲起来,每个字都发生变化,所有的内容都变了。
这段日子我老是在做梦,做很奇怪的梦。
这里不再贫瘠,而是一片繁茂,山脚下变成一座水潭,人全住在半山腰,但这些人长得都很古怪,我也是……我已经感觉出来了,这里的人都是太古先民,我梦到自己身处于太古之时,一切都像是真的,这太奇怪了……知道我找到了什么吗?《混元经》,很可能是最早的《混元经》,但说实话,很粗浅……我从梦中醒来,一切都像是真的,那篇《混元经》仍旧在我脑子里,我修练了一下,可惜什么收获都没有,果然只是梦,根本当不得真……我死了,梦境里的那个我死了,被一头妖兽所杀,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进来……已经整整过去一年,我再也没有进入过那个梦境,真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境?
我最近尝试修炼那部《混元经》,仍旧没能成功,不过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我按照现在流传的《混元经》修练,进展居然飞快,难道那部混元经真的有用?
我突破了!本门创派以来,总共就二十五位先辈修练到真人境界,我现在是第二十六人,看来那部《混元经》能练,不过效果很差……修练得越深,我越发觉得那部《混元经》不简单,修练半个时辰,然后换成现在流行的《混元经》,修练的速度就会很快,难不成我碰到传说中的仙人授法?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七十个年头,那个梦境再也没出现,看来我的机缘尽了,我打算到外面去看看,一直待在山里,眼界太过狭窄,心境也不够,这段时间我感觉到修练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今天无意间听人提起神道大劫,九曜道尊在九曜山无底洞中看到太古第一大劫的影像。
这让我有了一丝猜测——那个奇怪的梦境会不会也是类似的影像……我遇到一个宝观塔的弟子,他有幸进入过天门,听他这一提,我才想起来,我最初做那场梦的时候,好像就是天门开启后不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一点没错,我已经成功凝丹,现在回忆起来当初的事,隐约有一种感觉,那或许就是太古,我真的回到太古之时……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到山门中,感觉一切都变了,所有弟子都换了,而我认识的人大多已经不在,当初最小的小师侄现在成了掌门,是这里年纪最大的。
物是人非,山还是那些山,水还是那些水,还有那些洞窟,再印证一下梦境中的景象,那是多大的差别……我成为掌门了……那个师侄坚持将掌门的位置让给我,而且我接任的是第十一代掌门,他原本是第十一代,现在变成第十二代,将来我将掌门位置传下去,直接是第十三代,太乱了……时间过得好快。
随着修为渐高,我对一切都开始渐渐麻木,怪不得很多人说,修练到最后,心中剩下的只有孤寂。
如果是在大门派还好说,同样的人有一大堆,平时还可以有说话的人,在混元一气宗,整个门派就我一个真君。
我正犹豫,要不要将那部《混元经》传下去?
我已经将功法传下去,但是见鬼了,那些弟子修练半天,结果一点用处都没有,这应该不是资质问题,我从外面带回来的两个徒弟资质全都不错,他们修练那部《混元经》也没效果。
我猜,或许是因为我在梦境中回到太古,所以那部《混元经》才起了作用……我已经放弃尝试了,看来这是我一个人的机缘,想振作本门,只有采用其他办法了……道君境界已经触手可及,真没想到我也有今天,可惜当初在梦境中死得太早了,不然机缘或许会更深厚……我已经窥视到一线大道玄机,原来这就是道。
当初在梦境中很多无法理解的事,现在渐渐变得清楚起来。
太古之时,路边随便生长着的花草都带有一丝大道之机,我在里面修练混元经,整个人都和大道共鸣,怪不得这部功法对我有好处,对其他人一点用都没有,一切都因为大道……谢小玉静静翻着笔记,内心却异常激动,这就是线索,他已经找到昆仑了。
昆仑就是太古,怪不得没人能进入昆仑,和天门、三连城遗址不同,昆仑根本不是一个空间,而是时间上的扭曲。
谢小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无数种说得过去的解释,但他不打算探究此事,他来这里是为了进入昆仑,然后寻找祛除那道神念的办法。
从笔记中的描述来看,想要进入昆仑有几个要求——第一,时间上,必须是三千五百年一次的天道衰弱期;第二,地点可能也有要求,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那位前辈曾经住过的洞窟;第三,人过不去,只有意识过得去,所以必须先进入梦境。
站在一排洞窟前,谢小玉四处打量着,想要找三千五百年前的一个地方并不容易,偏偏那位前辈没有留下详细的位置,只能从一些细节中推算,好在这里的洞窟并不多,也就三十几座,大部分可以忽略,比如藏经殿、丹房、杂物间之类的地方肯定不可能,长辈们住的洞窟也不可能。
“离开磨房不到百步,藏经殿是在右侧,晚上起夜要走很远,如果跑到田间撒尿,会被长辈们听到。”谢小玉用他好不容易找出来的细节一一印证着。
和落魂谷的那几座石穴一样,这些洞窟的灵气也各不相同,那位前辈在梦境中进人昆仑的时候还只是普通弟子,住的当然是灵气不怎么样的洞窟。
好半天,谢小玉的目光落在右侧第六和第七座洞窟,这两座洞窟都符合条件。
如果换成以前,谢小玉想进去并不容易,总不能将原来住的人赶出去;现在不同了,昨天晚上大吵一番后,今天一大清早海川就带着人走了,另外还有两个人也跑出去,显然是自己找门路,此刻混元一气宗只剩下六个人,很多洞窟全都空了出来。
第六座洞窟空着,第七座洞窟有人住,不过谢小玉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骗走那个人,反正现在洞窟多的是。
第一个条件已经有了,现在正是天道衰弱期,第二个条件也差不多有了,剩下的只能碰运气。
看了看四下无人,谢小玉溜进第六座洞窟,里面有些乱,原本住在这里的人走得匆忙,只带走一些要紧的东西,其他的全扔在地上。
谢小玉捡起扔在角落的蒲团,重新放在中间的位置,混元一气宗再不入流,毕竟也是道门,晚上并不睡觉,而是在蒲团上打坐,笔记上提过,那位前辈就是在打坐时进入梦境。
“请帮我护法。”谢小玉朝着身旁拱了拱手,这话是说给李素白听的。
虚空中传来“嗯”的一声。
谢小玉盘腿而坐,并没急着进入梦乡,事实上他并不敢保证能够成功。
笔记里可能出错的地方很多,或许那位前辈能进入昆仑根本就是偶然事件;又或许只有练气境界才可以进去;也可能并非这座洞窟,而是旁边那座洞窟。
“怎么?静不下心?”虚空中传来李素白的声音。
“近乡情怯,临事彷徨。”谢小玉苦笑道。
“因为你的心里有成败。”李素白淡淡说道。
谢小玉心头一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没能勘破的正是“成败”这两个字,正因为心中有成败,他和人争斗的时候总是做不到随心而动、随意而发,只有在他独自演练、没有任何对手的时候,他才能挥洒自如,信手拈来。
“怎么才能做到心无成败?”谢小玉连忙问道,这已经不是为了进入昆仑,只要明白这件事,他的实力就会更上一层楼。
“办法有很多,你可以学和尚那一套,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也可以试试清静无为,大智若愚。”李素白说道。
“我做不到。”谢小玉立刻摇头,这些他都懂,但越懂,越知道其中的难度。
“那还有一种办法,你可以视他人为蝼蚁,杀人只当捏死一只臭虫,杀不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李素白换了个建议,这绝对是馊主意,这条路近乎于魔道。
这次谢小玉沉默很久,他也知道这是邪路,不过他本身就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走的也不是纯粹的道门之路,佛道魔旁都有涉猎,所以对这条路并不怎么排斥。
“还有别的办法吗?”谢小玉之所以不选这条路,是因为他出身草根,又因为他被自己的师父当过蝼蚁、棋子,若要变成和他师父一模一样,他会很难接受。
李素白笑了,如果谢小玉选择刚才那条路,就算将来有所成就,也不会太高。
“既然你不打算将别人视作蝼蚁,那就将自己看成蝼蚁,别人可能不明白这个意思,你应该能明白。”
“蝼蚁?”谢小玉一阵愕然,瞬间就醒悟过来,道:“虫王变?”
李素白没有出声,显然已经默认了。
“本能反应?”谢小玉再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李素白笑道。
从李素白的语气,谢小玉已经得到答案,凭本能做出反应,确实不会带有任何成败的念头。
“一切都凭本能去做,不要多想、不要多想。”谢小玉一遍又一遍念着,慢慢闭上眼睛。
一阵淡淡的金光笼罩住谢小玉,那是《大梦真诀》正在运转的征兆,金光中还隐约可见阵阵涟漪,这已经不是原来的《大梦真诀》,那些涟漪是对外界的震动产生的反应,再细小的震动都会激起阵阵涟漪,这是天视地听的神通,将这两者融为一体的正是《太上感应经》。
刹那间,谢小玉就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因为他屁股底下没有蒲团,四周也没那些散乱的东西,甚至这也不是刚才那座洞窟。
谢小玉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这绝对不是他原来的手,这双手骨节粗大,掌心粗糙如同皮革,手背全都是又粗又长的汗毛,指甲厚实尖锐不像是人,反而更类似猴子或者猩猩的爪子。
谢小玉连忙飞奔而出朝着河边跑去,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没想到一冲出去,就和一道高大的身影撞在一起。
那也是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很像熊的人,膀大腰圆,汗毛粗长,长相更是骇人,下巴突出,鼻梁低塌,额头扁平,身上斜披着一件袍子,应该是豹皮,毛色金黄,而且带着金属光泽,花纹斑斓,隐隐构成类似符篆的模样,这东西若在后世,绝对属于天材地宝之列,却被这个人随意披在身上。
这人朝着谢小玉大吼一声,谢小玉只感觉到耳膜刺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抓住他的脖颈拎起来,嘴里不停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有时像虎豹怒吼,有时又像豺狼尖啸。
但奇怪的是,谢小玉居然听得懂这些话,他知道这个怪人很生气,以为他是挑衅,并且威胁要将他捏成肉酱。
谢小玉没有丝毫恐慌,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即使被这样拎着,还有心情东张西望。
谢小玉看到远处有一群人正在练功,练的绝对不是修道的法门,而是一种武技,或者说是武修的法门,这套武技非常简单,大开大合,直来直去,每一击都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喝。
突然,谢小玉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居然被扔了出去。
谢小玉完全是下意识地想停住,可惜这具身体连一点法力都没有,好在他的功夫不错,反应也快,身体一扭一转,虽然在半空中没办法借力,却已经将重心调整过来,原本应该是后背着地,变成四肢着地。
“西,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居然敢撞岩,被岩教训了一顿吧?”旁边一个人凑了过来,嘻笑着问道。
谢小玉转头看去。
只见那个人身形较为纤细,胸前鼓起着,似乎是个女人,她的头发很乱,像茅草一样卷成一团。
这就是太古先民?
此时谢小玉看什么都感到新奇,甚至恨不得上去摸两把,好在理智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就算太古之时没那么多礼节,仍是男女有别,万一引起什么误会就麻烦了。
“别惹岩,你惹不起他。”女人轻声劝道。
谢小玉根本没在意,此刻他的注意力被另外一群人吸引过去。 在半山腰上,有三、四十人聚在一起,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争论得急了,干脆就动手打起来,他们用的手段说不出是武技还是法术,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模仿的痕迹很深——模仿豺的灵活、模仿虎的狂猛、模仿鹰的精准、模仿蛇的迅疾、模仿龟的沉稳、模仿鱼的滑溜。
谢小玉猛然想起来,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人族最初走的是武修之路,虽然太古先民观天测地,从天地万物那里学习一切有用的东西,不过师法最多的还是妖族,而妖族大多皮糙肉厚,擅长肉搏,所以人族自然而然走上武修之路。
女人注意到谢小玉的反应,将谢小玉的脑袋转过来,严肃地警告道:“你不想倒楣的话,就别打扰长老们。”
“我只听,不打扰。”谢小玉吼了一声。他完全是下意识地说这话。
话一说出口,谢小玉顿时愣住了,心想:这算什么状态?难道是夺舍?
但谢小玉绝对可以肯定这不是夺舍,因为这具身体里没有任何意识残留,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也没有丝毫生涩之处,如果是夺舍,绝对不会这样。
谢小玉有种感觉,这就是他的身体,心想:难道是轮回转世?
然而问题是,这具身体存在于太古之时,离谢小玉的时代有两、三百万年。
谢小玉感到茫然,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 在不知不觉中,谢小玉朝着那群争论不休的长老走去,但离半山腰还有二、三十步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瞬间冒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能够瞬间来去,这名大汉至少是道君境界。
谢小玉分辨不出这名大汉的境界,这具身体的境界太低,好像根本没有修练过,只会一些粗浅的武技。
“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大汉冷冰冰地说道。
谢小玉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不过也没打算离开,干脆在旁边找了一块空地坐下,竖着耳朵听那边的争论。
争论主要是在两个人之间进行,其中一个人身上的毛全都已经白了,面容也异常苍老;另外一个人的年纪较轻,看上去像是中年。
谢小玉无从得知这两人的真实年纪,如果换成原先自己所在的世界,他多少还能猜到一些,但是在这里,他就没办法了。
不过,谢小玉感觉得到这两个人的强大,特别是那位老人,身体四周的光都微微波动着,那种波动似乎和冥冥中的某种东西产生共鸣,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带有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这是传说中的大道之纹,拥有大道之纹,说明那位老人已经与道相合,真正永恒不灭。
而在后世,与道相合只存在于传说中。
在这方面谢小玉非常幸运,他亲眼见识过这种境界,之前就有两个,一个是木灵,另外一个就是跨界击伤陈元奇、罗元棠和他的魔界大能。
难不成这里是昆仑的中心?人族起源之地?谢小玉越发全神贯注,想从这些人的争论中得到答案。
但谢小玉失望了,因为他根本听不懂,那些人所用的语言和平常说话用的语言完全不同。 这并不奇怪,谢小玉看过一些有关太古之时的书,知道太古之时的语言非常复杂,至少有六、七十种,有日常说话的“用言”,有占卜所用的“卜言”,有讲道论法时用的“道言”,有和死者沟通的“冥言”,这还只算玄门一脉,毕竟他看到的大多是道家典籍,上面提到太古之时只可能专注于道门的前身——玄门。
其他五花八门的语言还有许多,比如请神降恩用的“祈语”,甚至一直沿用至今,那就是后世的“巫咒”。
之所以有这么多种语言,是因为当时的人向天地万物学习,观天有所得,落于文字就成了“天文”;观地有所得,落于文字就成了“地文”;偷师妖族,得到了“妖文”;和鬼魂沟通,得到了“冥文”。
有就有“言”,也就有了与之对应的“天言”、“地言”、“妖言”、“冥言”。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太古结束,远古之时,天地异变,大道隐去,很多东西都消失不见。
“天文”、“地文”、“妖文”、“冥文”全都失去了参照物,也就失去存在的意义,和相对的“言”同样失去了意义,渐渐和日常说话的“用言”融合,变成了现在的语言。
又因为远古之时,人族已经成为天地的主角,不再局限于昆仑一隅,随着地域不同,语言也渐渐发生变异,形成完全不同的体系,最后变成现在这样。
别说谢小玉了,整个道门对这玩意有研究的人都不多,所以他只能坐在一旁瞎听。
但多少还是有一些收获,“道文”很特殊,每一个字都代表着特定的涵义,蕴含着无穷妙用,但是用来表达意思就有些差强人意,所以这些人说的话里掺杂着谢小玉听得懂的“用言”,连蒙带猜,居然也让谢小玉猜到一些东西。
此刻,谢小玉最遗憾的就是菩提珠没办法带过来,要不然他能明白的东西肯定更多。
谢小玉有些纳闷:那个混元一气宗的十一代掌门如何得到最初版的《混元经》?难不成这个人对古文很有一套?这好像不太可能。
“你听得懂吗?”阻止谢小玉进去的汉子冷笑着问道。
“不懂,有用。”谢小玉话都说不流利,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在太古之时的语言没有后来那么复杂,这里的人说话和他也差不了多少。
“看你可怜。”大汉伸出手指往谢小玉的额头上一戳,顿时一篇功法传进谢小玉的脑子里,这是一篇练气的法门,属于入门级。
“好点的有吗?”谢小玉问道。
“别不知足,你能练成就不错了。”汉子露出轻蔑的眼神,不管过去多少年,人的心态都是一样。
谢小玉讨了个没趣,不敢继续待在这里讨人嫌,只得转过身离开,不过他的心里没有丝毫失落,反而异常兴奋,毕竟能进来就是最大的成功。
站在一片悬崖边上,谢小玉终于有时间看看这片人族的圣地。
这里是昆仑,是人族的祖地。
和数百万年后的昆仑山脉不同,此刻这里充满生机,比天宝州繁茂得多,一眼看去到处都是树木,而且这些树木和后世的树木不同,全都异常高大。 在后世,一般的树也就三五丈高,如果长到七、八丈,已经能称得上是参天巨木;但是在这里,七、八丈的数只能算灌木,一眼望去,很多长得比山还高,昆仑山脉全都是超过千丈的大山,一棵树能够比山高,其规模可想而知,这些树一棵就如同一座大山,又犹如一座城池,无数生灵居住在里面。
突然,谢小玉眯起眼睛,他看到最近的一棵千丈巨树上散发着一阵无形的波动,那是大道痕迹。
太古之时的大道居然用肉眼就可以看到!这才是真正的财富,比起什么功法都宝贵得多。
第3章 昆仑·太古
日生日落,斗转星移,转眼间已经三天了。
在这三天,谢小玉不眠不休,一直在感悟大道,这是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拥有的机缘,谢小玉绝对不可放过。
三天后,谢小玉实在支撑不下去,这具身体没有修练过,连三天不睡觉已经达到极限,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退出来。
仍旧是那座洞窟,仍旧是那样凌乱,不过谢小玉的旁边却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看到谢小玉醒过来,立刻兴奋地喊道:“师兄你总算醒了!你这一打坐就是三天,我们都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都快急死了。”
这人这一喊,其他人也全都跑进来,最前面的就是那名老者。
“阿灿,你没事吧?”老者满脸紧张。
“师父,没事。”谢小玉笑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虽然老者嘴里这么说,眼睛却紧紧盯着谢小玉,唯恐谢小玉是在敷衍他。
“师父,这一次出去,我得了一番奇遇……”谢小玉欲言又止,朝着左右的老者明白,肯定是自己徒弟有什么话不能当众说。
“你们先出去一下,等一会儿我叫你们,你们再进来。”老者挥了挥手。
此刻,还留在这里的全都是忠诚可靠之人,他们乖乖退了出去。
“师父,其实我这一次出去不只得到一块船牌。”谢小玉早已经想好怎么编故事。
“不只一块?”老者差一点跳起来,他太震惊了,但除了震惊,还有一丝恼怒,如果早知道有两块船牌,怎么会发生之前那件事?
“师父,您听我说,这两块船牌不是同一家的。”谢小玉猜得出老者的心情,所以连忙解释道。
“不是同一家?”老者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谢小玉为什么这样说,也想不出这有什么区别。
“您听我慢慢说,听完后您就明白了。”谢小玉故意叹了一口气。
老者闻言,从地上捡起几本书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上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之前我得到那块船牌,原本很高兴,没想到找人一问,一块船牌只能让十个人上船,当时我和师兄就傻了。原本我打算留在那里想办法再弄一块船牌,但师兄的意思是赶快回来。为了这件事,我们吵了一架,没想到隔墙有耳,居然被太元四象门的人听到,我们只好连夜逃跑。”
“在黑山口,太元四象门的人追上我们,他们人多,我们人少,我和师兄且战且逃,没想到前面有人拦下我们。师兄很恼怒,以为那人也是太元四象门,拿着剑上去就砍,但我觉得不像,所以拉住师兄。就在这时候,太元四象门的人包抄过来,其中一个人口出不逊……”
谢小玉故意停了一下。
“后来怎么了?”老者听得入神,急忙问道。
“那人冷哼一声,师兄和太元四象门的人全都倒在地上,而且昏了过去,只有我还清醒着。那个人招了招手,所有的人都飘了起来,我也一样,而且我根本没办法动弹,接着他将手搭在我们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他很和善地朝着我点了点头,然后告诉我这样的铁牌他也有,不过没带在身上,回头送一块给我。”谢小玉将事先编好的故事说出来。
老者一下子跳了起来,瞪大眼睛问道:“他真的把手贴在你们额头上,然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是啊。”谢小玉装得很像。
“这应该是搜魂之法,你们被搜魂却没变成白痴,这人至少是道君。”老者的境界虽不高,但是身为一派掌门,阅历和见识不差。
老者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既然是道君,肯定不会信口开河。虽然你还没拿到船牌,不过肯定会有,这只是迟早的事。”
老者越说越兴奋,心里的那丝怨愤也消失了,因为这个徒弟并没有骗他,船牌还没有拿到。
“对了,你之前为什么什么都不提?”老者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因为这块船牌的分量不一样。”谢小玉压低声音,脸色露出一丝戏谑的神情:“那个人说他叫谢小玉。”
老者没有注意谢小玉的古怪,只是倒抽一口凉气,现在只要是修道之人,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个名字。
老者也没觉得不对劲,搜魂而不让人变成傻子虽然是道君的手段,但是没人敢说谢小玉做不到,道君之下第一人,这个名头可不是假的。
与此同时,老者也明白为什么自己徒弟会隐瞒此事,就算说出来也没用,结果也不会有改变,混元一气宗仍旧会分裂,仍旧会有争吵,因为两块船牌的分量完全不一样,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老者连连点头,他觉得徒弟的做法很正确,那块船牌就当作是试金石,留下的全是忠心耿耿的人,走的那些人根本不值得可惜。
“那你现在……”老者对自己徒弟连着打坐三天三夜,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他说我很适合修练瞳术,将来出海后,几种人最为有用,其中一种就是修练瞳术的。”谢小玉同样已经想好借口。
“这是你的机缘。”老者不但不责怪,反而异常欣喜。
老者最清楚自家的事,混元一气宗属于最底层的门派,甚至比散修还不如,从头到尾只出过一位道君,真君也就两个人,一个是创派祖师,另外一个就是那位道君的徒弟。
谢小玉就不同了,众所周知他是剑宗传人,而且博览群书,手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功法,随便扔一种出来都是无上大法,又很容易修练,短时间就可以有所成就,而且他出了名的大方,公开的东西不在少数,老者隐约还记得其中确实有一门瞳术。
“等等我将功法抄写下来,让大家也一起修练。”谢小玉好人做到底,反正他不在乎一部功法。
老者早就心痒难耐,正巴不得听到这句话,不过他又患得患失,犹豫着问道:“这样做,不会惹恼那位吧?”
谢小玉感到好笑,但他强忍着,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应该不会,他说了,修练瞳术的人越多越好,可惜大部分人都不愿意。”
老者大喜,随即冲了出去,眨眼的工夫就端着一张桌案回来,桌案上不但有笔墨纸砚,还有一筒清水。
老者根本不等谢小玉动手,就将纸铺好、拿过砚台,就在旁边磨起墨。
“师父,我来。”谢小玉越发觉得好笑,不过演戏要演全套,所以连忙抢着说道。
“用不着、用不着,你先平心静气将脑子里那篇功法整理一遍,千万别漏了什么。”老者抓着墨不放。
“师父,您可别太有信心,万一修练不出结果,岂不是害了大家?”谢小玉这一次说的是真心话。
“放心,我会让他们自己选择,不过只凭这套功法的出处,我敢保证没人会放弃。”说到这里,老者满嘴苦涩,归根究底,还是自家的功法不行。
“师父,还有件事。”谢小玉犹豫了一下。
“有话就说,我们师徒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言的?”老者心情正好,他越看越感觉这个徒弟贴心。
“这段日子,我可能经常会像刚才那样一打坐就是好几天,甚至十天半月。”谢小玉不想频繁地进进出出,因为他不清楚这样做会不会出问题。
谢小玉这一次出来,一方面是昆仑里的“他”撑不下去,必须休息一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这边安排妥当。
“你又不曾辟谷,打坐这么长时间行吗?”老者对这个徒弟颇为关心。
“问题不大,那位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我突然间就明白很多东西,甚至能够沟通天地,不过身体还不行,没经历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的过程。”谢小玉随口而言。
这些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再高明的手段,也不能让一个人在短短几天里达到沟通天地的程度,更不用说辟谷不食,那是真人的手段,这具身体之所以能不吃不喝,是因为灵虚分身在里面,灵虚分身是混元天灵珠所化。
真人能辟谷的原因,是真人可以将灵气直接转化为生机,偏偏混元天灵珠就有这样的功能。
“果然厉害,不愧为应劫之人。”老者并没有怀疑,别说自己徒弟还没完成脱胎换骨,就算现在已经成了真人他也不会奇怪。
谢小玉见谎话起了效果,就不再多说,言多必失,他干脆埋头默写功法。
话是假的,但功法却是真的。
谢小玉默写的既不是《观天彻地洞幽大法》,也不是《听天贯地搜微大法》,而是两者相合衍化出的《天视地听》,这原本是一门神通,他动用大量的人力,请十几位真仙帮忙,总算将这门神通彻底推演一遍,变成可以修练的法术。
天下功法无数,瞳术就有数千种之多,《观天彻地洞幽大法》只能算是上品,融合了《听天贯地搜微大法》后,也只不过勉强可以算入绝世之列。
谢小玉之所以留下这套功法而不是选一套更好的,是因为这套功法加上《吞日噬月罗睺大法》,再配合一张巨大的金属网,就可以远观万里,还能破大部分的隐形之法,这是任何一种瞳术都没有的好处。
“你留下这套法门,是打算将他们全都收为心腹?”李素白在旁边传音问道,他一直在谢小玉身边没离开过,以他的实力也用不着担心被发觉。
“我从这个门派得到偌大的机缘,必须有所回报。”谢小玉不喜欢欠人情。
谢小玉的性格就是这样,情愿别人欠他而不愿意欠别人,这一次进入昆仑,他隐约有种感觉,人情和愿力一样都不能随意亏欠,一旦亏欠就会结下因果。
对因果,以前谢小玉并不在乎,毕竟他是道门而非佛门,虽然道门也有因果之说,但是没佛门那么在意,但是现在他再也不敢小瞧。
不管是在昆仑里还是在这里,有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谢小玉的心头——为什么他能进去?
为什么他能回到太古?
太古之时的那个他到底什么身分?
和他是什么关系?
那绝对不是夺舍,谢小玉有九成的把握那是他的前世。
这样一来,又有一个疑问了。
谢小玉听木灵说起过,人的魂魄是有寿命的,顶多几十万年,哪怕修成元神也一样,不可能超出这个范围,想更长久,只有与道相合,成为道的一部分。
而谢小玉的前世在太古之时照理说早就该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彻底化为虚无,为什么还能够在数百万年之后轮回转世?
如果只有谢小玉一人或许还解释得过去,但是在他之前至少还有一个人进入过昆仑,里面必然有某种说法,十有八九和因果有关。
《天视地听》不短,前前后后有六千余字,考虑到这群人的底子差到极点,可能看着功法都不会修练,谢小玉干脆好人做到底,加了一大堆注释。
谢小玉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教过李光宗、李福禄和那几个愣子,教过王晨、吴荣华等人,还教过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面对这些没什么底子、刚刚入门的修士,远比其他人有经验得多,他甚至还写了几种方便修练的捷径,如果这样还不成,那他实在没办法了。
等抄写完成,墨迹晾干,在旁边翘首以盼的老者眉开眼笑,拿着这篇功法去找其他徒弟。
这边事了,谢小玉估计昆仑里面的那个“他”恐怕已经休息够了,他不再浪费时间,盘腿坐好,运起《大梦真诀》。
片刻的工夫,谢小玉再一次回到太古之时。
一切都如同梦境一样,看到的东西总有些朦朦胧胧,不是很清晰,好在谢小玉一直修练《太上感应经》,对这种状态已经相当熟悉。
谢小玉没有急着出去,上次他实在太莽撞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以至于这具身体支撑不住,他不能再重蹈覆辙,必须劳逸结合,该休息的时候得休息,除此之外,他还得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谢小玉要找祛除那道神念的办法,但他总不可能冒冒失失跑到一位长老面前,直接告诉对方他是从后世来的,碰到一点麻烦,需要他们帮忙,对方不把他当作疯子也会当作傻子,他得编一个说得过去的谎言。
谢小玉突然觉得很可笑,他都快变成谎言大师了,骗了后世骗前世,走到哪里骗到哪里。
除此之外,能进入昆仑是天大的机缘,谢小玉觉得尽可能多捞一些好处。
首先谢小玉想到的是功法,太古之时的功法大多粗浅,但是别有奥妙,就拿那位前辈得到的初版《混元经》来说,能让一个资质普通、缺乏指点、又没什么资源的人修练到道君境界,这就很不容易。
谢小玉也有一部从太古之时流传下来的功法,那就是《大梦真诀》,这部功法有梦中演法的奇效,不是后世的功法所能比拟。
这件事也不简单,谢小玉甚至连那些长老说什么都听不懂,就算将功法放在他面前,他也听不懂、看不懂。
除了功法之外,另外一座宝藏就是四处可见的大道痕迹。
这是太古之时的修士最幸运的地方,大道显露,只要睁开眼睛,大道无所不在。
太古先民的强大远远超乎谢小玉的想象,不说那些长老,就算是一般的武者,实力也相当恐怖,他们一拳打出,隐约间和大道契合,随手一击就可以撕裂空间,这在后世根本无法想象。 太古之时的人族虽然如同五、六岁的小孩还显得稚嫩,却得天独厚,如同出身王侯之家,长在繁华都城,有鸿儒传授知识,所以小小年纪就已经博闻强识;而后世的人族则如同生在山沟,长在大漠,常年不见外人到来,消息闭塞,活到七、八十岁也仍旧见识浅薄。
有幸回到太古,谢小玉觉得不能白来一趟,也不能像那位前辈一样捡了芝麻丢掉西瓜。
将所有头绪全都仔细理了一遍,谢小玉总算有了主意。
对一个不熟悉山林的人来说,打猎不如布设罗网,前者需要胆量、勇气、体力和技巧,后者只要耐心。
出了山洞,谢小玉信步而行,寻找着合适的地方。
一圈转下来,最终谢小玉选择一片突出的石台,因为从山腰上下来,必然会经过这里,那些长老肯定会注意到他。
接下来,谢小玉要做的就是修练。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谢小玉回想着陈元奇说过的悟道步骤。
练气、真人、真君、道君……这种区分境界的方法是远古后期提出,因为那时候大道已经不显,想感悟大道没有以前容易。
练气自然用不着解释,就是练那一口真气,而接下来的两个境界为什么叫“真人”和“真君”?
何谓“真”?
真就是本质——修练的本质、力量的本质、这方世界的本质,也包括自我的本质,没找到,就是真人;找到了,就是真君,明白了自我的本质,所以能神魂不灭。
不过这还不够,还要深究下去发掘出本质背后的根源。
根源就是“道”,触及“道”、感悟“道”,就是道君。
此刻,谢小玉已经到了这一步,后世大道隐没,天道深藏,想感悟道,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机缘凑巧,触摸到“道”的边缘;现在不同了,身处于太古,眼之所及尽是大道痕迹,他只需要捕捉到那些大道痕迹,然后潜心感悟。
不过精力与时间毕竟有限,谢小玉顶多在这里待上四个月就得赶回去,所以他必须有所选择。
后世悟道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专精,只精于一种或者几种大道,拼命往深处挖掘;另一种则是博采众长,触类旁通。
这两种谈不上谁高谁低,深钻有深钻的好处,像剑修就是专精一道,战力之强,令人赞叹;广博也有广博的好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千大道都是由一所化,互相之间都有关联,而且任何一个世界都由许多大道组成,修道之人修练到最后都要身化世界,为一方之主,走广博之路的人在这方面绝对有优势。
沉思许久,最终谢小玉一咬牙,选择走广博之路。
平心静气,调息吐纳,谢小玉进入一种若有若无的状态,他正融入四周、融入这方天地。
到处都是大道痕迹,不过这些痕迹稍纵即逝,如同白驹过隙,根本来不及捕捉,更不用说感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些痕迹变得清晰起来,似乎和谢小玉产生共鸣,那是时间之道,或者说得更确切点,是快之道。
这并不奇怪,快之道是谢小玉最早触及的道,那是《六如法》隐含的道。
《六如法》还隐含其他几种大道,比如远近、虚实、真假、有无、瞬间永恒,可惜谢小玉还没有触及。
几乎同时,四周那数不尽的树木都和谢小玉产生共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跌宕,这应该是木之道,灵虚分身是混元天灵珠所化,天生就带有木之道。
又过了许久,突然谢小玉感觉到意识也和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产生共鸣,那是意念之道。
谢小玉差一点跳起来,这真是见鬼了,产生共鸣的居然是潜伏在他意识中的那道神念,这东西如疽附骨,挥之不去,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处。
但下一瞬间,谢小玉明白了,意念之道不只和这一丝神念有关,还有一个原因——《大梦真诀》、《太上感应经》、《天视地听》、《六如法》中的“梦”和“幻”两式,全都和意念有关。
还没等谢小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大地也和他产生共鸣,不过不是土之道,而是玄磁之道,强大的地磁将他紧紧吸住,让他差一点喘不过气来。
这条大道和自己如此契合,让谢小玉微微吃了一惊,不过他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吞日噬月罗睺大法》是主修功法,而且没人比他对玄磁之力更了解。
太古之时感应大道居然如此容易,怪不得这个时代的人都那么强,想不强都难。
收敛起心神,谢小玉一边保持着这种共鸣的状态,一边让各种功法缓缓运转起来,这是后世一直沿用的办法。
“咦!”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谢小玉顿时被惊醒过来,知道有猎物入网了。
谢小玉转头看去,只见来的这个人中等身材,模样也不怎么显眼,身上披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虎皮,应该是长老。
谢小玉并没有施礼,太古之时,礼还没形成,大家直来直往,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哪怕面对自己的亲爹、亲娘也顶多点点头罢了。
“你的方式很特别,@#¥……”这人叽哩呱啦说了起来。
谢小玉表情茫然,根本听不懂。
“你不懂?”这人立刻发现异常,眉毛不由得皱起来。
太古之人毛发很长,眉毛连成一线,又浓又密,所以眉头一皱,给人感觉颇为狰狞,谢小玉下意识地做出防御反应。
“你得到神灵的认可?”这人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谢小玉。
这句话谢小玉听懂了,此人所说的神灵并非神道的神灵,而是那些先天精怪。
先天精怪是玄门的说法,太古先民对先天精怪最初是以神称呼,而巫最早的意思是跪拜、供奉。
“没神。”谢小玉尽可能挑选能说的字眼,对现在的他来说,说话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这就奇怪了,你连道文都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得到神灵认可,你怎么会得到这种大法?”
这人疑惑不解,他刚才在旁边看了很久,谢小玉行气的方式非常复杂,他从来没看过,甚至没听过。
“你碰过什么外人?”这人只有这么想了,不是得到神灵认可,又不是部族中某位长老传授,只可能是外人所为。
这种事并不多,各个部落都将传承看得极为重要,不会轻易外泄,不过也并非没有,一些人在外面遭遇到不幸,自感很难活着回到部落,又不希望传承因为自己的死而断绝,所以找一个人传下去也有可能。
“有,那个人叫华。”谢小玉早就编好一番说辞,还透过特殊的秘法将谎言深深印入意识深处,就算对方能够看透他的心思,也不会觉得那是假的。
“华?”这位长老苦思冥想,回忆着有谁叫这个名字,这种传承颇为奇特,不可能一点名气都没有,但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虽然叫华的并不少,实力强的也不少,但是能对得上的却一个都没有。
“你能把你会的这些东西告诉我吗?”这位长老倒是直接,直接开口讨要,反正传承已经属于他们了。
“不识字。”谢小玉装出一副白痴的模样。
“你放松。”这位长老伸出手指在谢小玉的额头上轻轻一点,顿时一大堆知识注入谢小玉的脑子里,其中就包括各种语言。
这一切都在谢小玉的预料中,不过他仍旧感到喜出望外,这些在远古之时就已经失传,后世就算再知识渊博的人对此也所知有限,就算认识,也不知道怎么念。
懂得这些文字可不只是脸上有光,这些文字和大道有关,蕴含着无穷奥妙,远古之时的人不重视以至于失传,很多东西都是失去后才知道可惜。
只凭这个收获,谢小玉就没白来一趟。
不过谢小玉并不知足,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受伤。”
“你有伤?”这名长老颇为疑惑,他刚刚收回的手又重新贴上去,只是片刻的工夫,他又皱起眉头。
这名长老察觉到谢小玉意识中残留的那道神念,原本以为随手就可以抹去,没想到刚一碰那道神念,那道神念就像活了一样。
“不好。”这名长老惊叫一声,如闪电般收回手来,可惜晚了一步,就像陈元奇和罗元棠一样,他也被这道神念击中。
更让这名长老感到骇异的是,这丝神念沾上就甩不掉,他不运功抵御还好,一运功,这丝神念不但没有被抹掉,反而越来越强大,他连忙坐了下来,开始和这丝神念全力争斗。
这名长老一用出全力,身上顿时透出阵阵波动,那是大道之力,是他对大道的感悟。
这下子动静就大了,瞬间四周人影晃动,所有长老全都赶过来。
“咦?好强的神念。”老白毛睁大眼睛叫道,他的实力可不是那名长老能比。
老白毛伸出一只手搭在这名长老背上,同样放出神念朝着那丝神念探去。
那丝神念也和刚才一样反扑,不过这一次情况完全不同,就像鸡蛋砸在石头上,啪的一声打烂了。
“古怪,很古怪,这丝神念好像残存很久,少说有两、三百万年,却不知道是从哪里而来。”老白毛果然厉害,不但瞬间化解这道神念,还发现很多东西。
“帮我。”谢小玉立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老白毛同样伸手搭在谢小玉的身上,只听嗡的一声轻响,大道波动剧烈,谢小玉就感觉浑身寒毛直竖,心肝肺腑全都为之一颤,等到波动消失,那丝神念已经消失无踪。
“好了。”谢小玉大喜过望。
不过,谢小玉脸上的笑容随即凝固了,已经被彻底袪除的那丝神念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又出现,一动也不动地附在他的意识中。
“咦?去而复来,这是怎么回事?”老白毛傻了,转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那名长老。
“我没事。”那名长老摇了摇头。
半山腰上,那些长老曾经争论不休的地方,谢小玉盘腿而坐,所有的长老都在周围看着。
“这种坐法倒是稀奇,好像对心境澄清很有用处,只是别扭了一些。”一位长老学着谢小玉盘坐的样子。
“我看过有一个部落的人就是这样坐的,难道叫‘华’的人是那个部落的人?”旁边一个如瘦皮猴的长老开口说道,他显然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
“这些行气的法门倒是很特别,比我们的好,就是复杂了一些。”另外一名长老在意的是谢小玉的功法。
“确实好一些,不过没必要,这点好处并不明显。”立刻有人提出相反的意见。
转眼间,这些长老又争论起来。
谢小玉全都听在耳中,这个结果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后世灵气稀薄,所以大家拼命提升灵气吸收的效率,挖空心思在这方面做文章;太古之时灵气充裕,这个好处就不明显了。
“别吵!”
那个和老白毛争执过的中年汉子大喝一声,众人顿时闭上嘴巴。
中年汉子皱着眉头,将手搭在谢小玉的额头上,他和老白毛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阵阵大道波动,只不过程度上差一些。
和老白毛一样,中年汉子随手就将那丝神念抹掉,不过转眼间神念再次出现,仍旧和刚才一样,丝毫没有减弱。
“很麻烦。不知道为什么,这道神念被抹掉后还会再次出现。”中年汉子用力搔着头,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怀疑。
“这道神念是数百万年以前留下,或许是某个神留下。”老白毛提醒道。
中年汉子的脸色总算好看一些,如果真的是神的力量,就说得过去了。
“神为什么要留下一道神念?有必要为难一个小家伙吗?”第一个注意到谢小玉的那名长老满是疑惑。
“这只有天知道了。”中年汉子耸了耸肩,转过头扫了谢小玉一眼,然后在谢小玉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问道:“小子,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受伤的吗?”
谢小玉点了点头。
他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看到有人打斗,那是一个人和许多红色的影子,打着打着,红色的影子爆开了,那个人转身就逃,好像看到很可怕的东西,但是没逃多远,他就莫名其妙地倒下,然后一大堆我从来不知道的东西就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也知道那个人叫华,再接下来,我就觉得头一痛,昏了过去。”
谢小玉装作有些傻,说话含糊不清,词不达意,好在众人倒能明白。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中年汉子看到谢小玉的那些回忆,他并不知道这些回忆全都是七拼八凑凑来,而且被谢小玉故意抹去背景,所以完全相信。
不只是中年汉子,老白毛和其他长老也都相信了。
太古先民性情淳朴,说到使心眼,远远不是后世之人的对手,更何况谢小玉骗功了得,在后世都能骗得风生水起,对付这些太古先民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这些红红的影子是什么东西?”老白毛的注意力在这上面。
“应该是某种灵体,好像还带有一丝血的痕迹,可惜不是亲眼所见。”中年汉子对这丝神念并不太在意,刚才谢小玉记忆中的影像是罗元棠和那些血影战斗的场面,不过他故意弄得很模糊,加上罗元棠的实力虽然在后世算不错,但是在太古之时根本连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我能治好吗?”谢小玉轻声问道,他见识过这些人的争吵,知道如果不把话题拉回来,这些人肯定会越扯越远。
中年汉子继续搔头,老白毛仍旧紧皱着双眉,要说实力,这两个人都已经与道相合,不比那个魔界大能逊色,所以他们都可以随手将那丝神念抹掉,不过说到解决问题,他们就差远了。
太古之时,大道显现,各族实力强悍,大能无数,但是理论刚刚起步,而且进展缓慢;反而是太古终结,大道隐去,灵气日渐稀薄,资源越来越少,修士只能挖空心思寻找各种办法提升效率,各种理论纷纷出现,各种秘法纷纷涌现。
想了好半天,这些人仍旧没有找出一个头绪,中年汉子猛地一拍大腿,道:“离月圆之会已经没多少时间,不如带这小子一起过去,到时候或许有人能想出办法。”
“还有那个叫华的人,他的部落肯定也有人到场,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要把他的死讯传回去。”老白毛说道。
虽然没有后世那样讲究,太古之民对死者也颇为在意,不过老白毛没提传承,到手的东西不可能再吐出去。
“你还记得出事的地方在哪里吗?”中年汉子对鸡毛蒜皮的事不感兴趣,而是想见识那些血影。
谢小玉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离开过部落,顶多就是到山对面打猎,那天我在打盹,突然间一阵头晕,像有人抓住我转圈子,转得我头昏脑胀。等到我清醒过来,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接着我就看到有人打架,之后的事,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大活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回来,他们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实在太丢脸了。
“这只可能是意外传送,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传过去?”一个长老自言自语道,没有意识到谢小玉正在撒谎。
其他人也一样,此刻还没到太古最后一劫,人族和妖族秋毫无犯,就算偶有争端,也只是小规模冲突,人族内部也颇为团结,很少有勾心斗角的事,更不会无缘无故怀疑自己人。
“难不成有什么小东西恶作剧?”另外一个长老想到一个解释。
这长老说的小东西是指妖族,特别是那些低等妖族,比如兔族、鼠族、狐族之类,这些低等妖族并不凶恶,和人族相处得不错,只是偶尔会淘气一下,搞些恶作剧什么的。
“有这个可能,也许这小子打猎的时候得罪了谁。”中年汉子拍了谢小玉的肩膀一下。
“算了,别多想了,等月圆之时再说。”老白毛最后发话。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谢小玉过得非常充实,每天除了坐在那片石台上感悟大道,其他时间都是针对功法进行修改。
太古之时的功法直指大道,奥妙无穷,但是太过简单,甚至近乎于粗浅;后世的功法效率极高,却没有直指大道的特性,妙用也少得多。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两全其美,可惜做不到,从太古之时流传下来的那些功法一旦经过改变,效率或许提升,但是那些特性肯定会全部丧失,这应该和大道契合度有关。
想要成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后世的功法契合大道,可惜这同样做不到,因为太古之后大道不显。
现在机会来了,谢小玉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谢小玉并不是第一次修改功法,他的主修功法《吞日噬月罗睺大法》就是他自己改的,不过要让功法契合大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谢小玉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所以他踏出的第一步非常小心。
谢小玉改的功法既不是《六如法》,也不是《吞日噬月罗睺大法》,而是《混元经》。
现在谢小玉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位前辈得到的会是初版的《混元经》,因为这个部落传承的就是《混元经》。
事实上,太古之时流传最广的就是《混元经》,这部功法有万功之祖的说法。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而后万物繁衍,又道是无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管哪种说法,前两步都一样,天地之始,万物之初,一切都由此而来。
混元就是无极,也就是无。
谢小玉有股冲动想回去翻混元一气宗的典籍,十有八九这个门派原本不叫这个名字,是那位前辈改的,不然未免太巧了。
有冲动就立刻做,经过李素白的那番指点,现在谢小玉做事随意多了,反正他也有别的事要回去一趟。
一睁开眼睛,谢小玉就看到李素白从虚空中冒出来,现在是晚上,用不着担心会被人发现。
“你醒了?有什么收获?”李素白关心地问道。
谢小玉并没有回答,而是急匆匆地问道:“师伯,您对《混元经》了解多少?”
谢小玉回来,最重要的目的是收集后世的《混元经》,特别是混元一气宗第十一代掌门传下来的那套混元经。
那位前辈毕竟是道君,而且最终修练到道君巅峰,之所以没能成为真仙,恐怕是因为门派太小,资源不够,不然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这位前辈既然修练的是《混元经》,肯定到处收集不同的版本。
《混元经》是便宜货,以道君的身分出面讨要没人会藏着不给,这位前辈应该收集不少。
“你怎么对这部功法感兴趣?难道里面有治好你的办法?”李素白猜测着谢小玉的意图。
“不是,这一次机会难得,太古之时大道清晰,可惜我的境界太浅,离感悟大道还有很远的距离,所以我打算退而求其次,改进正在修练的功法。不过这也有难度,所以我打算先从《混元经》着手。”谢小玉并不打算隐瞒,如果能把李素白带过去,他绝对不会吝啬。
李素白愣了半天,心里难得生出一丝嫉妒,这段日子他也尝试进入昆仑,可惜始终无法办到,还好千年的修练让他的心性澄清无垢,这丝嫉妒之心刚一冒头就立刻被他掐灭,瞬间恢复天下第一派掌门的气度。
“《混元经》和你教李光宗的《力士经》一样,修练的人多,版本也多,所以说实话,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种……你确定要修练这套功法?”
李素白是一片好心,《混元经》最大的特点就是修练出来的法力异常精纯,可以用来施展任何一种法术,哪怕巫门和鬼族的秘法都不例外,既然有这么大的好处,自然会有同样大的缺点。
《混元经》修练出的混元气不同于其他真气,没办法凝元。
真气能够凝聚成真元,剑气能够凝聚成剑元,质地比原来提升几百倍,同样的数量,后者比前者强几百倍,所以《混元经》虽然能施展任何法术,但是效果差劲得很。
样样会,样样稀松,所以《混元经》成了鸡肋。
另一个致命的缺点是,修练到道君境界,最适合《混元经》的大道是混元之道,也就是无极大道,别的大道被天道遮蔽至少还有一丝痕迹,又或是天道有相应的投影,混元之道却没有,所以《混元经》顶多修练到真君巅峰便再难有寸进,只有混元一气宗第十一代掌门是特例。
让李素白意想不到的是,谢小玉非常肯定地说道:“我的这具分身挺适合走这条路。”
“你这分身原本就法力孱弱,如果不能凝元,那就更差劲了。”李素白警告道。
“没关系。”谢小玉毫不在意,他不可能告诉李素白,木灵曾经给过他一个忠告——分身之法现在很好用,但是到了将来却会成为极大的威胁。
螟蜉剑体还好,毕竟资质有限,除了本能反应就没别的好处;灵虚分身就不同了,本身就是天生异宝所化,如果不想办法限制,超越本体是迟早的事,所以他不打算让这具分身变得太强。
除了让灵虚分身修练辅助类的功法,谢小玉还打算将一些拖后腿的功法扔给这具分身练,《混元经》就是很好的选择。
李素白眨了眨眼睛,谢小玉做的事让他越来越不明白了。
“你如果真对混元经感兴趣,我之后让人将太虚门收集各种版本的《混元经》都拿过来……对了,顺便帮你拿一块船牌过来,我看你那些师兄弟都不怎么安心,想必还有几分怀疑。”
谢小玉没有接话,那帮人如果怀疑,他根本不在乎,谁不愿意跟着他,将来肯定后悔。
李素白知道谢小玉的心思,谢小玉最喜欢那套把戏,永远乐此不疲,他原木也只是打个招呼,看到谢小玉没反对,随手将一道信符发出去。
离开蒲团站起身,谢小玉伸了一个懒腰,他连着打坐好几天,骨头都快生锈了,出了洞窟,他走向藏经殿。
藏经殿已经被收拾干净,各种典籍分门别类摆放着,旁边桌案上放着一叠抄本。
小门派确实可怜,这些抄本也就二十几本,混元一气宗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中间出过一位道君,拿得出手的道书却只有这些。
谢小玉对那些抄本并不感兴趣,他早就看过,里面没他要的东西,他在意的反而是逸闻趣事、前人手札、游记、随笔之类的东西。
在书架前转了一圈,谢小玉很快就挑出两本书,其中一本就有那位道君施法过的笔记,另一本是第三代掌门的笔记,他会找出这本,就是怀疑混元一气宗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果然,只翻了几页,谢小玉就找到要的东西。
混元一气宗原本叫天罗地缚宗,祖师爷留下的是一套名为《地缚土锦诀》的功法,属于土行一脉,和麻子修练的东西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层次上差得远。
谢小玉微微一笑,心中暗叹:有实力就是好,连门派的名字都可以随意乱改。
谢小玉随手将那本笔记塞回去,他不过只是为了解惑,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背靠着书架,谢小玉翻开那位前辈的笔记,之前他没仔细看,只看了前面的部分,那确实是笔记,后面则大部分是他的感悟,还有一些是他收集的功法,其中就包括《混元经》。
笔记上的内容很有意义,看上去很乱,各种版本的《混元经》被这位前辈拆散开来,差不多的段落放在一起,旁边还有注释。
翻了十几页,谢小玉就明白了,这位前辈一直费尽心机想将混元经修补完全,不过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
这位前辈感悟的居然是浑沌之道,那是混元的本意。
天地万物都是由浑沌中化出,可以说浑沌是一切之母,连大道也不例外,如果能感悟出浑沌之道,那绝对恐怖,比什么时间之道、空间之道都强得多。
问题是不可能成功,这条路一开始就是错的,没人能够感悟浑沌之道,这条大道根本不存在。
浑沌是一切之母,连大道都是由浑沌中化出,所以有浑沌的时候,连大道都不存在;浑沌两分,开天辟地,这方世界诞生,大道终于出现,这时候浑沌已经不存在了。
而当浑沌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这方世界毁灭时,一切都重新化为浑沌,其中也包括大道,所以不可能有浑沌之道,就算有,也没人能看到,哪怕沿着时间之河往上追溯也一样,因为时间出现在大道之后,沿着时间之河往上追溯,最多能看到时间诞生的那一刻;往下追溯也一样,世界毁灭,时间也随之不存在,一切都化为浑沌,所以不可能看到。
浑沌是无,真正的无,彻底的无。
“真是见鬼了,这家伙怎么修练成道君的?”谢小玉喃喃自语道。
谢小玉快速翻找起来,很快就有了答案。
谢小玉瞪大眼睛,答案让他非常意外,这位前辈修练到真君巅峰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的路走错了,但是那时候他已经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所以只能自欺欺人,将浑浊、混乱、混合当成混沌。
“真是个天才!居然能这么干,居然敢这么干!”谢小玉总算明白为什么这名前辈会殒落,这不完全是因为资源的问题。
道君想再进一步,必须经历天劫,那是天道的考验,这前辈自欺欺人拿浑浊当浑沌,简直是对天道的侮辱。
浑沌乃是万物之祖,天道也是由浑沌中演化而来,他不死,谁死?
一想到这儿,谢小玉浑身一颤,立刻回想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事,他也喜欢骗人,佛、道两门全都被他骗尽,这其中有没有冒犯天道?
“以后不能再这么干了。”谢小玉喃喃自语,从今以后他必须有所改变,不能再骗人,实在搪塞不过去,干脆装傻。
看了看手中的笔记,谢小玉只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本来谢小玉还想从这位前辈处得到借鉴,毕竟将《混元经》修练到道君境界的好像就只有他,却没想到他根本不可靠,借鉴没看到,却看到一个反例。
他收集的东西还是有用的,只是上面的注释得小心,说不定就是一颗地雷。
既然只能靠自己摸索,首先谢小玉就要确定大致的方向。
混元是万物之祖,万物都由它演化而来,《混元经》适合任何一种法术,也适合任何一种大道,只要别碰混沌之道,也别碰混元之道,其他任由选择。
谢小玉又不由得想到那位前辈,此人殒落实在让人无语,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万般大道皆可取,却偏偏挑了一条死路。
无生一,谢小玉同样也不敢选一,一就是太极,也是大道,选它也是找死,顶多比无强一点,至少有一线生机,所以他还得往后找。
最终谢小玉选择的是造化之道,混元生万物,乃是造化之源,灵虚分身五行属木,生机旺盛,也最适合造化之道。
第4章 天都·天帝·玄
一部好好的《混元经》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除了骨架还看得出是混元经,其他地方几乎被换遍了。
新的《混元经》很杂、很乱,几乎包罗万象。
谢小玉完全是临时起意,将一身所学全塞进去。
如果换成另外一种功法,谢小玉这么做根本就是找死,练到最后,不是疯掉就是走火入魔,唯独《混元经》不成问题,因为《混元经》和任何功法都不会冲突,能催动任何法术,而且不只是佛、道两门的秘法,连魔门、巫门和神道的法术也一视同仁,这一点就比较恐怖了。
魔门还好说,只是细节不同,其他地方和佛、道两门一样;巫门和神道就完全不同了,一个是先天精怪赐予的力量,另外一个是天道的力量,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体系,居然也用得出来。
当然,用是能用,效果则惨不忍睹,好在谢小玉并不在意,他对这具分身没什么要求,纯粹就是拿来跑腿,顺便打杂,就算不得不出战,灵虚分身对付的目标也是那些小杂鱼,厉害的家伙不需要它操心。
本着尽可能限制这具分身的想法,谢小玉干脆将这套改得面目全非的《混元经》当作主修功法,不过再叫《混元经》似乎不太合适。
《混元经》其实是个统称,大家选择的方向不同,领悟的东西不同,结果完全不同,就拿那位前辈来说,他修练的法门其实叫混元一气功,核心就是修练出混元气,可以推动万法。
而谢小玉整合的这套东西走的是混元化万象的路子。
谢小玉清楚混元气无法凝元,所以他直接从源头上改变,以《混元经》为基础,重新将那些功法推导出来,所以他修练出来的不是混元气,而是不同属性的真气,这些真气都能凝元,然后混在一起。
换成其他人,这种方式想都不敢想,单单真元混杂就够呛。
内力、真气、剑气、佛力、真元、剑元、佛元等等,不管哪一种,都是越精纯越好,没人喜欢驳杂,唯独《混元经》例外,包容、驳杂、混融这些全都是混元的特性。
谢小玉已经替这部功法想好名字,就叫《万象归一诀》。
《万象归一诀》掺杂太多东西,而且将来还要往里面塞东西,说是“万象”,一点都不夸张;“归一”则有两重涵义——其一是他将各种功法重新推演一遍,取万法归一的意思;其二是万物最终要回归混元,这是一个轮回。
《混元经》的最终境界并不是生化万物,而是万物灭度,天地崩毁,重归浑沌,浑沌是始,也是终,这个佛门最高境界“寂灭空无”是同样道理。
至于叫“诀”,完全是谢小玉的恶趣味。
道门替功法取名有一套规矩,简单的叫“诀”,复杂的叫“功”;如果更复杂,而且特性不只一种,就叫“法”,比如《六如法》就有梦、幻、泡、影、露、电六种特性;比这更复杂的,有几十种甚至上百种特性,就得叫“经”,《混元经》、《力士经》都是如此,它们虽是次级品,却包罗万象、庞杂繁复;再往上还有两层,一层是“典”,那已经不只是复杂,必须系统分明,条理清晰,而且要完全涵盖某条大道;最后一层就是“藏”,那是对大道的诠释,古往今来,有资格以“藏”为名的书不过一掌之数。
谢小玉的这套《万象归一诀》由《混元经》衍化而来,又塞了一大堆东西,而且以后还要继续塞,最起码也应该算是“经”,说不定还能划入“典”的行列,但是谢小玉偏偏取名《万象归一诀》。
盘腿端坐在石台上,轻呼慢吸,调息吐纳,谢小玉一边感应着四周无所不在的大道波动,一边徐徐转动着《万象归一诀》,而且不停调整。
谢小玉是在寻找契合点,让功法和大道尽可能契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小玉缓缓睁开眼睛,这时他看到十几个人站在旁边,其中就有老白毛和中年汉子。
“干什么?”谢小玉顿时警戒起来。
“我们只是觉得奇怪,《混元功》到了你这里怎么变得如此古怪?”中年汉子满脸疑惑,之前他确实不怎么在意谢小玉这套花里胡哨的功法,虽然效果好一些,但是太复杂;不过此刻他的想法变了,这套功法包罗万象,其中隐含的深意让他都为之心悸。
“变化更多了,也更复杂,有点万物衍化、生生不息的味道。”老白毛也一脸凝重。
老白毛和中年汉子的境界都高,已经到了与道相合的地步,看到、想到的东西自然不同,但一旁的长老就不行了,其中一位长老摇头说道:“这好像用处不大,《混元功》原本就可以驾驭诸法,这么干根本就是多事。”
老白毛和中年汉子又是一阵沉默,太古先民毕竟在理论方面欠缺一些,他们知道这话不对,但是说不出错在哪里。
好半天,老白毛想到一些东西,道:“这可未必,用混元气推动法术总有那么点慢,和人对打的时候,慢一下就很要命。这小子的练法虽然复杂许多,但是推动法术却同打拳踢脚,随手就可以发招,这可不是一点点差异。”
“而且他修练出的混元气似乎可以压缩。”中年汉子说道。
虽然谢小玉的这具身体远没到真人境界,还无法沟通天地,更不可能凝元,但是真气中的那一丝特性却已经有了。
“咦?真是这样!”老白毛瞪大眼睛。
其他长老也仔细地看着谢小玉,然后纷纷点头。
混元气不能凝元的缺点这些人最清楚不过,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越来越多部落放弃了《混元经》。
能够凝元的好处可不同于提高一点点修练效率,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中年汉子和老白毛身上。
“可以试试看。”中年汉子盯着谢小玉。
老白毛微微一笑,大声说道:“这小子既然擅长于此,干脆……这件事就交给他了。”
“不错、不错。”众长老自然同意。
有些事,不管在太古还是在后世都一样,谁都不愿意随便改换功法,越是境界高深的人越是如此。
“就这么定了。”老白毛在部落中一言九鼎,他转过头来朝着谢小玉说道:“我来这里,本来是为了带你一起去部落大会,你身上那道神念确实很麻烦,我没办法解决,不过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多着,那边肯定有人能够解决。”
谢小玉顿时被惊呆了,他原本以为这个部落就算不是人族最强,至少也应该排名前列,但是现在一听,好像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除了震惊之外,谢小玉还有那么一丝忧虑,他不知道部落大会在什么地方开,但是他可以肯定绝对不会在这附近,因为这里靠近昆仑的边缘。
在后世,元神分身和本体有着某种联系,距离一远,这种联系就会断开,谢小玉不清楚太古之时是否也这样。
“部落大会在什么地方开?”谢小玉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老白毛非常奇怪。
“我……我从来没离开过部落……那次不算……我怕去了那里,万一走丢了,想回来都难,如果知道地方在哪里,至少还可以让别人带我回来。”谢小玉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理由,破绽一大堆,修练之人怎么可能走丢?就算谢小玉真的走丢了,这些人掐指一算,立刻就可以知道他的位置。
好在太古先民没那么多的花样,只要不太离谱的谎言他们都会相信,听了这个借口,老白毛随手在谢小玉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刹那间,谢小玉的脑子里多了一幅地图,不只昆仑,连同中土、婆娑大陆也在里面,不过其中也有大片的空白,就像后世的蛮荒。
“部落大会是在天都召开,你这小子有福气,有机会去长长见识。”一位长老满脸羡慕地说道。
“是啊,我都没去过天都。”另一位长老酸溜溜地说道。
听到“天都”两字,谢小玉只感到一阵欣喜,太古之时没有历史记载,全凭口口相传,其中“天都”之名经常会被提到,那里被形容为人间天堂,是比仙界更美好的所在,可惜“天都”只有其名,没有具体的地点,很多人都猜测,“天都”或许是某座洞天,或是一个小千世界。
转瞬间,谢小玉就从地图里找到“天都”的位置,顿时就愣住了。
天都在昆仑山脉西侧的一个角落,和这边隔得极远,几乎横穿整片昆仑山脉,不过这不是谢小玉发愣的原因。
谢小玉会发愣,是因为后世那里只有一片湖荡,那是一片很大的湖荡,从昆仑山脉西侧一直延伸到漠北高原,长度有六千里,宽度也有三千余里,自古以来这座湖荡被称为“天池”。
天都怎么会变成天池?
谢小玉瞬间想到天门里的太古妖都,想到三连城遗迹的那片无尽虚空,恐怕天都和它们一样都毁于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最后只留下一座巨大无比的坑,岁月流逝,风雨侵蚀,大坑变成湖荡。
在那片贫瘠荒凉的昆仑山脉,虚空中一阵波动,紧接着两道身影冒出来,正是李素白和谢小玉附魂的阿灿。
四周是一片湖荡,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岸边。
脚下是一座岛屿,岛屿是由泥沙堆积而成,沧海桑田,经历数百万年的岁月,这片湖荡渐渐淤塞,湖中多出这些星星点点的岛屿。
李素白看了天空一眼,虽然是白天,星辰的光芒显得异常暗淡,但是他仍旧能看到。
“应该就是这里了。”凭这些星辰的范围,李素白迅速算了一下所在的位置。
谢小玉立刻盘腿坐下,运起大梦真诀,下一瞬间,他就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喧闹中。
谢小玉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担心只有在那座洞窟里才能进入昆仑,现在看来地点并不是问题,问题是时间和人。
“你怎么了?你刚才的样子很不正常。”此刻中年汉子正满脸狐疑地看着谢小玉。
“我……晕……呕——”谢小玉作势欲呕。
“真可怜。”中年汉子直摇头。
老白毛心肠不错,随手在谢小玉的背上拍了一下。
谢小玉顿时感觉到一股清气从头顶直通脚底,整个人都有精神起来,他不再装出呕吐的模样,而是缓缓地站直身体,开始东张西望。
“这里就是天都,有资格住在这里的全都是实力超群的人,所以你不要乱走、乱碰,省得惹出麻烦。”中年汉子在部落里显得豪迈不羁,到了这里却变得拘谨起来,先警告了谢小玉一番。
谢小玉继续装傻,此刻他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这倒不完全是装的,谢小玉确实很好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传说中的天都,哪怕在太古之时也不是人人能来。
不过其实谢小玉有些失望,这里是个好地方,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就连脚下的泥土都神光内蕴,比起佛门至宝功德神泥都不遑多让,后世难寻的天材地宝在这里随处可见,灵气也浓郁得不可思议,绝对已经达到灵眼的程度。
但谢小玉已经不是第一天来到太古,他所在的部落比这里确实差了很多,不过天材地宝也算不上稀奇,走十几步就可以看到一种。
能让部落里的长老赞叹、让中年汉子称作长见识的,应该是四周那些建筑,但对谢小玉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来说,这些建筑根本算不上稀奇。
虽然那些宫殿都很高大恢弘,而且堆金镶玉,却始终比不上后世那样华美,而且线条失之刚硬,不像后世那样柔和优美。
这里的人很多,颇为繁华喧闹,但是比不上临海城,甚至比起后世中土的大城也逊色许多。
整座天都依山而建,隐约可以看到后世的风格,这里也有一圈圈的城墙,却根本起不到阻挡的作用,显然是一种标志,类似于内城和外城。
“我想四处逛逛。”谢小玉说道。
“不行,你只能跟着我们,要不是为了帮你治病,你根本就没资格过来。”中年汉子很不客气,拉着谢小玉就走。
谢小玉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跟在身后,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
“在这里难道不能飞?”谢小玉对着老白毛问道。
“不能。连法术都不能乱用。”老白毛低眉垂眼,看上去也有些拘谨。
这时,前方人影一晃,一个人凭空出现,这个人穿着一件丝织长袍,宽袖大氅,颜色雪白,但是隐泛七彩,绝对不是凡物。
谢小玉正想问这个人为什么能施展法术,却看到中年汉子笑吟吟地凑上前。
“三位是苏族之人?”穿长袍的人很客气,不过他的客气明显带有一丝上位者的优越感。
谢小玉对这种表情并不陌生,后世豪门的管家、大门派的仆役都是这副德行,他可以肯定这个人地位不会太高,因为真正的上位者对别人要不完全无视,仿佛看的是一群蝼蚁,绝不会有丝毫感情流露;要不平和恬淡,好像自家叔伯或隔壁邻居。
真正让谢小玉感兴趣的是这个人身上的穿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丝织的衣服,以往他看得最多的就是兽皮。
太古时到处是野兽,太古先民以打猎为生,取肉而食,剥皮为衣,后世只有穷人穿的麻衣,在这里反而是身分的象征,整个部落只有老白毛和中年汉子各有一件麻布长袍,他们平时还舍不得穿,只有重要场合才换上,比如现在。
“别像个白痴一样。”
谢小玉的耳边突然传来中年汉子的声音,他正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那是什么?好漂亮。”谢小玉干脆装傻。
“这叫锦,只有岚、常、古河、木同几个部落能够织造。”老白毛倒是有问必答,不过声音很低。
身穿丝质长袍的人微微一笑,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轻蔑,显然这样的事他看得多了,他的心态就如同后世城里人看到乡巴佬一样,得意的同时还带着几分看不起。
只见那人随手一挥,四周的景物立刻变了,变成一座颇为漂亮的庭院,但没有后世雅致,太古先民还不懂得意境,这座庭院纯粹就是用五颜六色的花卉装饰而成,不过那些花放到后世绝对会让无数人抢破头,谢小玉甚至看到一株阇罗木,可惜根本没办法带回去。
负责迎宾的人走了,中年汉子和老白毛全都松了一口气。
“老爹,咱们部落到底是个什么……”谢小玉傻乎乎地问道。
“咱们就是一个小部落,有资格过来已经是万幸了。”老白毛说着丧气话,不过脸上并没有一丝失落,反而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咱们到底能排到第几位?”谢小玉继续刨根问底。
老白毛搔了搔头,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道:“人族大大小小的部落差不多有两万七千多个,有资格来这里的正好两万。咱们部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这个资格参加,但是只有资格在旁边听,排在前一万的部落才有资格说话;排名前一千的部落可以迁徙到天都附近,并且挑一个人常驻天都,那就是整个人族的长老;排名前一百的可以住在天都,一路上你看到的人都是这些部落的;最后是排名前十,那可了不得,每个部落都管着一项事物,有的管打造,有的管炼药,有的管种地,有的管放牧……”
谢小玉静静听着,一边听,一边和后世的描述印证。
后世的典籍中,有关太古之时的记载免不了有夸大之处;比如管打造的,听老白毛说起来,顶多是个造器殿首座的身分,而且这个时代法器和普通用具不分,所以管这事的人不但要打造法器、法宝和灵宝,还要打造锄头、耙子,也就是说,造器殿首座还兼着工匠头的职位。
这让谢小玉有种想吐血的感觉,毕竟在后世的典籍里,那位可是十大天帝之一,掌管着造器之秘,拥有万火之源、诸天神火,后世的火修都拜这位为祖。
“我出去走走。”中年汉子转头说道。
“我也去。”谢小玉立刻叫了起来。
“不行。”老白毛和中年汉子同时说道。
“来这里已经是你的福分,万一惹出祸,对我们整个部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老白毛这一次也显得颇为谨慎。
“我出去也是为了你。”中年汉子哼了一声:“你就给我在这里等着。”
“我会看着他的。”老白毛说道。
这下子中年汉子放心了,他转身出了门,老白毛则转身进了房间。
谢小玉一个人待在院子里,眼珠骨碌碌盯着那株阇罗木,这就算在太古之时也不容易找到,他在部落的时候,周围几座山全都被他转遍却始终没有看到过。
阇罗木不同于其他植物,此物凭空而生,随机而长,除了木灵那样的先天精灵,其他人都只能凭机缘得到,因为空间大道清晰可见,所以阇罗木的数量肯定比后世多,不过找不到也是枉然。
谢小玉装作赏花,随手拔了一朵花插在头上。
这样子绝对很傻,但是没办法,谢小玉必须试探老白毛的反应,如果老白毛阻止,他就只能打消念头,不再动那根阇罗木。
等了半天,谢小玉没听到老白毛的斥责,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又摘了一些花编了只花环,转身跑进屋里挂在墙头上。
老白毛仍旧没反应,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谢小玉放下心来,他明白了,这里的东西他可以随便碰。
比起后世,太古先民大方得多,在后世,到别人家做客,如果随意摘花弄草,主人就算不阻止,仆人也会白眼相加,更不用说那些名贵花木。
又跑到院子里,谢小玉转了一圈,然后将阇罗木拔出来。
谢小玉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阇罗木,看起来不怎么起眼,黑不溜丢,上面枝枝杈杈却没有一片树叶,猛一看还以为是一株黑色的珊瑚。
东西到手了,谢小玉侧耳倾听。
发现老白毛仍旧没反应后,谢小玉心中狂喜,等到回去后,他会想办法挖个深坑将这株阇罗木埋起来,回到后世再挖出来。
如果换成其他木头,数百万年的风雨侵蚀恐怕早就朽了,阇罗木却不会,它自成空间,有可能会莫名其妙地化去,但是绝对不会朽坏。
不过接下来又有一个问题——怎么把这东西带回去?
谢小玉总不可能拿着这样一根树枝到处晃,如果是一根枝条那倒容易,他干脆豁出脸面不要,做成小孩子玩的木刀木剑,反正别人已经觉得他是傻子,再傻一些也没关系,但这玩意枝枝杈杈和刀剑一点都不像,该做什么好呢?
天色渐渐暗了,中年汉子还没回来,谢小玉靠着门框坐着,不停摇着扇子。
这扇子是谢小玉刚做的,扇子骨就是用那些阇罗木做成,他连最小的枝条都没放过,全都绑在上面,扇面是用鸟的翎羽所做。
谢小玉可以肯定太古之时已经有了扇子,因为他做这东西的时候,老白毛看了两眼,等到他弄出大致的模样,老白毛就没兴趣了。
有了扇子当掩饰,谢小玉的心情变得越发舒畅,至少没白来一趟。
谢小玉正盘算着回去后要把东西埋在哪里,就看到中年汉子急匆匆地跑进来,一把拉住谢小玉往外就走,连声说道:“快快快,跟我来。”
老白毛也连忙追上去。
以老白毛和中年汉子的实力,要破开空间轻而易举,但他们却用双脚奔跑,甚至连遁法都不用,让谢小玉也只能跟着奔跑。
这一路上谢小玉看到很多人,越往里走,人就越多,身上穿得也越好,几乎看不到有人披着兽皮,最起码是麻布袍子,就像中年汉子和老白毛一样,偶尔还可以看到几个穿宽袖大氅的人。
除了好奇之外,谢小玉更多的是震惊,太古先民的实力远比他想象要强悍得多,一路上看到的人除了几个和他一样的小家伙,其他人都和中年汉子一样,浑身散发着大道波动。
在部落里,达到“合道”境界的只有老白毛和中年汉子,其他人全都差得远,但是在这里,随便一个人就拥有这样的实力。
当初谢小玉听木灵说到“合道”好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开启智慧并且与道相合,连“天”都会为之忌惮,就算不弄死,也至少要驱逐出去,没想到太古之时,这样的人到处都是。
那么,妖族呢?论个体实力,妖族绝对比人族强得多,同样境界的妖可以对付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人。
那么先天精怪呢?当年妖族是靠数量将先天精怪堆死的。
谢小玉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后面还有天道,天道是先天精怪中的最强者,是最后的胜利者,是这方世界的主宰,而天道为什么还会对有智慧并且与道相合的生灵感到忌惮?
谢小玉不敢多想,这些念头只是在他心头一闪而过,他怕被旁边的人察觉,特别是进入最里面那道围墙后,他更是不敢乱想。
这道围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花草树木、没有宫殿楼宇,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平地,那地面非金非玉,光滑如镜,可以清楚映照出人影,走在上面就仿佛走在水上,下面全都是倒影。
这里的人很多,绝对称得上人头涌动、摩肩接踵。 来到太古,谢小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更恐怖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至少是老白毛那个程度,偶尔才有一、两个和中年汉子差不多的人。
与道相合也有强弱之分,老白毛就比中年汉子强,在部落里,之所以两个人平起平坐,是因为老白毛性子随和,对一切都看得很淡。
越往里面走,那些人的实力就越强,很多人身上散发出的大道波动已经犹如实质,身体四周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在人群中央,几位老者浮空而坐,身上散发出的光芒都有亩许方圆,而且光芒中隐约可见繁复的纹路,这些纹路映照在那镜面般的地板上,立刻显现出一个个由光组成的立体图案,有的像盛开的莲花,有的像蒸腾的火焰,有的像汹涌的波涛。
看着这些图案,谢小玉猛然间想到传说中的那些仙、佛、神、魔,这类存在一出场,必然是头顶光环,身披彩霞,脚踩莲花,光云缭绕。
原本谢小玉以为这是俗人臆想或是神棍欺诈,因为佛道魔旁的典籍中都没有这样的描述,现在他总算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谢小玉呆愣愣地看着那几位老者,他们看上去明显更像人,或者说得更确切点,他们像后世的人,身上的毛没有那么长,大部分皮肤裸露在外,只有头发、胡子和眉毛等处仍旧比后世的人浓密,他们的脸也比其他人要方正,前额不再凹陷得那么多,其中一个人的额头甚至已经平了。
谢小玉猛然间想起天生道体的说法,人是天生道体,比任何生灵都优越,所以人成为这方世界的主角,佛、道两门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他本来以为这是人族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是现在他有点相信了,至少太古之时的人修练得越高深,和后世之人的模样就越像。
不过,这个念头刚产生就立刻被谢小玉掐灭,连想都不敢想,天知道这几位老者会不会感应到什么?
中年汉子拉着谢小玉来到那几位老者面前,掐着脖子将谢小玉按趴在地上。
谢小玉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也不想反抗,毕竟这几位全都是太古之时有名的人物,是人族的领袖,按照时间算来,也应该是他们率领人族战胜妖族,让人族成为天地的主角。
更令谢小玉感慨的是,这几位老者最终都没活下来,全都牺牲在和妖族的战争中,后世之人为了缅怀他们,将他们尊为天帝。
修道之人不会轻易跪拜,但是会跪拜天、跪拜地、跪拜祖先。
中年汉子显然已经将谢小玉的情况告诉那几位老者,所以他们颇有兴趣地看着谢小玉,特别是那个额头平坦、看上去实力最强的老者,更朝着谢小玉伸出手。
老者和谢小玉相隔数丈,但是他的手掌居然轻而易举的跨过中间的距离,直接搭在谢小玉的额头上。
能够将空间之道运用到这等信手拈来的地步,老者的实力远远超出谢小玉的想象。
老者的手掌只轻轻碰了谢小玉一下就放开,而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好像夹着什么。
等到谢小玉看清楚那是什么,不由得惊讶地瞪大眼睛。
老者夹着的居然是神念!无形、无质、虚无缥渺的神念居然被他用两根手指夹了出来。
谢小玉立刻潜心内视,果然盘踞在他意识中的那丝神念消失了,不过下一瞬间,神念又恢复原状,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有趣!有趣!非常有趣!”老者眉开眼笑,颠来倒去看着自己的手,他的两根手指仍旧夹着一丝神念。
“这道神念好像已经存在数百万年之久,难不成是某位妖族强者留下?”一位老者皱眉问道。
夹着神念的老者笑而不答,他看到的东西比其他人多一些,知道这道神念并非来自数百万年以前,反而来自于数百万年之后。
那老者不经意地扫了谢小玉一眼,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他已经感觉到谢小玉的异样,其中的一部分神魂也来自久远的后世。
别人不清楚,那老者却知道,类似的事曾经发生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后世的意识沿着时间之河逆流而上和今世相连。
这是天地间最大的禁忌之一,如果没人发现还好,一旦身分曝露,那个人就会被抹杀,老者可不希望谢小玉被抹杀,为了确保这一点,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谢小玉的意识中设了一道禁制,以防别人窥视。
没有人注意到老者的这个小动作,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其他人的实力都不如他。
老者暂时不管谢小玉,而是随手撕扯两下,无形无质的神念像棉絮般被他撕成几缕,送到另外几位老者手中。
“确实很有趣,去掉又会生出来,永远无法断绝,就像是草。”一位老者摆弄着手中的神念,轻声赞叹道。
“应该说是蔓藤。”另一位老者连忙纠正道,他将那丝神念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仿佛能够闻到味道般,道:“蔓藤的根不在这里,没办法砍断,所以无法根除,而且……”说着,他看了看谢小玉,也伸手在谢小玉的额头上搭了一下,然后说道:“好浓重的生机!还有草木的气息,这小子天赋异禀,根本不应该修混元。”
“那可未必,混元演万物,是大造化,比起草木生衍之道要宏大得多。”为首的老者并不认可,他已经看透谢小玉的底细。
众老者稍微一想,全都点了点头,不过他们只承认这话没错,并不认为谢小玉真能做到。
混元演万物是大造化,越是这样越不容易感悟,相反的,草木生衍之道感悟起来就容易多了。
一条是平坦而轻松,但是通往半山腰的大路;一条是陡峭而艰难,但是直通山顶的险路,如何选择,那就见仁见智了。
“还是先说说这道神念怎么解决吧!”为首的老者将话题拉回来。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解决之道?”在一旁的老者笑了起来,这件事对老白毛和中年汉子是天大的难题,对他们只是有些棘手。
听到这番话,谢小玉立刻抬起头,满怀期盼地看着为首的老者。
那位老者倒没打算吊谢小玉胃口,思索了片刻,说道:“这缕神念就如同寄生之藤,根在别处,却有一根附根寄生在你身上,吸取你的神魂,增强它自身,所以斩不断杀不绝,用外力根本没办法祛除。”
“那怎么办?”谢小玉知道这名老者肯定有办法。
果然,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办法有很多,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凝练神魂,让这道神念吸不动,也就是让它无法寄生,它自然拿你没办法。”
谢小玉明白了,说得明白点就是练成元神,但这具身体刚开始修练,就算是在太古、就算他已经有了经验,修练到道君之前绝对不会碰到瓶颈,可想练成元神至少也要个十年八年,他哪有那么多时间?
看到谢小玉没反应,老者不以为忤,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这样做确实被动了点,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道神念炼化,如此一来,你就有了与之分庭抗礼的力量,它吸你也吸。这道神念侵入你的意识是在你的地盘作战,你本来就占便宜,而且你的旁边肯定有人帮忙。”
老者的话一语双关,但其他人听不出来,都以为他指的是部落里的人,谢小玉却心头一动,想到李素白、想到那些真仙,不过他不敢想下去,这个心思一闪而过。
老者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他已经知道了很多——知道后世是什么样子,知道后世的人实力如何,也知道一年之后人族将面临劫难。
“最擅长神念之道的莫过于跋,你可以找他指点。”老者没打算亲自出手。
旁边的几位老者神情古怪,说到对神魂、意念的了解,确实没人比得上跋,但是想对付这丝神念并不难,根本没必要找跋帮忙。
“跋?”中年汉子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听说过这个名字,跋的实力很强,人品却很糟糕,整个天都没有一个人将他视作为友,反而仇家一大堆。
“他如果不愿意帮忙,再来找我们也不迟。”老者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
第5章 鬼袓
幽深、阴暗、潮湿,到处都是哗哗的流水声,地上泥泞不堪,在这座深不见底的洞中,一团黑烟绕来绕去,黑烟中隐约可见一道模糊人影。
谢小玉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没想到跋居然是鬼修,不过转念间他又觉得这很正常。
太古之时,鬼族和人族还没分离,仍旧属于人族的一分子,两者混杂而居;人妖大战的时候,鬼族也出了大力,很多鬼魂在那场战争中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突然谢小玉感到毛骨悚然,刚才的念头根本不应该出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额头更冒出阵阵冷汗。
“桀桀桀……”那个鬼阴笑一声,瞬间化成一个骨瘦如柴、身披长袍的人。
鬼能化形,这并不奇怪,能让诸位天帝如此推崇,这个叫“跋”的鬼绝对不简单,谢小玉甚至有些怀疑跋就是鬼祖。
妖族有妖皇,魔门有魔祖,鬼族同样也有鬼祖,妖皇毫无疑问是太古之时的人物,在妖族战败后,带着残余的妖族进入妖界,这位妖皇此刻的身分应该相当于后世的慕菲青,是某个排名不算靠前的势力首领。
魔门有三大魔祖,为首的婆罗贺摩在太古之时肯定已经出生,不过现在只是一个小角色;另外两位魔祖则是在太古末期、远古初期诞生,那时候妖族已经战败,天地开始异变,重新生成法则,不过大道还没有完全隐去,这两位魔祖运气不错,遇上最后的好时光,所以才拥有后来的成就。
只有鬼祖不为人知,没人知道鬼祖的身分,甚至没人知道鬼祖有几位,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鬼祖也出生在太古之时,至少不会比那两位魔祖更晚。
“我已经听玄说过你的事,治好你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但我为什么要帮你?”跋绕着谢小玉转了几圈。
“我……我……”谢小玉继续装傻,强迫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为我做几件事。”跋一副真小人的模样,直言不讳。
“你都做不到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谢小玉直愣愣地说道,他并不怕冒犯对方,太古之时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礼,这时候的人也很少拐弯抹角。
“你肯定帮得上。”跋又是一阵桀桀怪笑。
谢小玉可不会上当。身为后世之人,他对陌生人充满戒备,更不用说这种非人类。
“你想让我做什么?”谢小玉嘴里这么问,手里却已经偷偷结了一道法印。
“很简单,我要你帮我偷一样东西。”跋凑到谢小玉的跟前,低声说道:“你帮我把鬼车的蛋偷来。”
谢小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
鬼车是和玄武同一层级的生物,鬼车听上去让人遍体生寒,很容易让人以为是鬼魂一类,其实不是,鬼车属于凤凰一族,又名九凤,俗称九头鸟。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办不到的事。”跋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我知道有一头鬼车已经不行了,正打算涅盘重生,你只需要在它涅盘重生的那一瞬间,将它所化的那颗蛋偷过来就行。”
谢小玉想都不想,连连摇头,这根本就是坑人。
鬼车属于凤凰一族,当然会涅盘重生,涅盘重生是凤凰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刻,它们最清楚这一点,所以每一头凤凰在涅盘前都会做最充分的准备,会选择最危险、最难以到达的地方,沿途布防,暗设机关,有时候甚至会故布迷阵。
就算谢小玉能破解这一切,但凤凰是在火中涅盘,他必须从火中将蛋捞出来。
凤凰的火可不是那么容易承受,任何一种凤凰都一样,鬼车的火是幽冥玄阴清灵火,别说谢小玉只是一个刚刚修练的小辈,就算元神大成,被这种火沾上一点都会魂飞魄散,就算他能承受得住,凤凰涅盘的时间不会超过三息,也就是说,他动手的时间就这么多,必须突破重重的阻碍、承受凤凰之火的烧灼将蛋捞出来,然后将其封印,一旦超过三息,他面对的就是一头破壳而出的凤凰。
后世喜欢将龙凤相提并论,似乎两者地位相同,实际上根本不对,龙族的强大是因为数量。
在太古之时,除了人族,就以龙族数量最多,比其他妖族加起来还多;凤凰的数量就少得多了,连龙族的万分之一都不到,以如此少的数量能和龙族相提并论,可见凤凰一族的强悍。
“我没这个本事。”谢小玉干脆拒绝。
跋的神情顿时异常冷漠,又是一阵桀桀轻笑,说道:“你居然敢拒绝我!你以为这就算了吗?别人知道这件事后,肯定都会以为我好欺负。”
话音落下,四周阴风大作,瞬间将整座洞穴封锁起来。
谢小玉的反应也不慢,他的手早已经结成宝瓶印,阴风一起,他立刻吐出真言。
“暗——”
佛门真言如同雷鸣般,在洞穴中来回激荡着,真言瞬间化作一片佛光,将幽深阴暗的洞穴照得通明透亮。
知道跋是鬼后,谢小玉就已经在提防了,他对太古先民没有那么多防范,对太古之时的鬼魂却不会这样。
鬼之所以被认为是邪恶、会害人,并非没有道理,鬼吸收阴气,也吸收负面的情绪,时间长了,鬼会变得多疑、阴狠、狡诈、残忍。
阴风一碰到佛光顿时四下飞散,这就是谢小玉为什么用佛门手段而不用道门法术的原因。
佛门的手段恰恰是鬼族的克星,现在是太古之时,佛门还没出现,鬼族对佛力根本没有免疫力,即便以跋近乎于鬼祖的实力,猝不及防之下也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跋顿时大怒,原本以为伸手就可以捏死的蝼蚁居然让他吃了亏,他一定要让这个小子后悔生到这个世上。
随着一声厉啸,跋飞扑而上。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禁制凭空出现,将一人一鬼强行隔绝开来。
跋一爪下去,想将禁制撕开,但是鬼爪抓到的地方顿时冒出无数紫色火焰。
“玄,你想干什么?”跋连忙收手,一看到这些火焰,他就知道谁来了,顿时暴怒无比。
虚空中传来一声冷哼,一名老者瞬间走了出来,没有破开空间的波动,他就像跨过一扇门似的,这一手就和他之前贴在谢小玉额头上一样,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跋的身体微微一抖,仿佛一颗石子扔到湖水中般,荡起圈圈涟漪,那声轻哼并不简单,让他吃了不小的亏。
名叫“玄”的老者既没看着跋,也没看着谢小玉,而是抬头仰望洞顶,他能够感觉到头顶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徐徐转动,要不是他用尽全力苦苦支撑,这股力量已经落下来了。
玄看着天,谢小玉则瞪着他。
谢小玉会来这里就是玄的提议,此刻谢小玉感觉自己上当了,太古之民并非他想象中那样淳朴,玄就心思细腻、诡诈善变,恐怕玄一开始就已经看破他的身分,之所以骗他到这里,是想借跋之手对付他。
谢小玉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在一个鬼仙手中,否则只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情愿神魂俱灭。
既然敢撕破脸,谢小玉自然有倚仗,他刚才故意引动佛力,此刻佛门还没出现,这是绝对不应该存在的力量,天道如果没有反应那才见鬼了,一且天道有所感应,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他抹杀,他还隐约有种感觉,那些知情者也会一同被抹杀。
唯一让谢小玉意想不到的是,玄居然一直暗中跟随,而且提前一步出手,将这座洞穴封闭起来,不让天罚落下。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玄轻叹一声。
“或许是因为你我都太聪明了,又把对方看得太傻。”谢小玉已经不在乎了,彻底抛弃一直以来的伪装,冷冷地说道。
玄沉默良久,品味着谢小玉的话。
太古时,人和人之间说话都非常直接,很少有这样意味深长的言语,第一次听到,他感觉怪怪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话很有道理,而且越想越回味无穷。
“我确实不应该低估你。”玄点头,之前他已经知道很多,包括谢小玉的来历,包括陈元奇和罗元棠,包括后世的情况,回去后,他试着感应天机,想看到更多的东西,可惜天机紧锁,连一点线索都不给他。
默认也是一种回答,更何况天机紧锁本身就是一种预示,足以说明谢小玉的地位并不比他差,不管是对人族来说还是对天道而言都是和他同一层级的人物,到了这一步玄就后悔了,所以跟了过来。
此刻,玄更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下一瞬间,玄脸色大变,因为他感应到谢小玉的脑子里想的事让他不寒而栗。
谢小玉想的是远古第二劫,也就是人鬼之战,鬼族大败,被驱赶到幽冥世界,从此和人族成为死敌。
正如谢小玉所言,玄是聪明人,聪明人立刻就明白谢小玉的想法,这段记忆并不是无意间泄漏,而是有意透露给他和跋——鬼和人迟早会分家,而且会成为你死我活的对头。
这里的两人一鬼都很聪明,有时候聪明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意味着会互相算计,也意味着不可信任。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跋。
鬼大多阴沉狠辣,而且心性多疑,这里有两个人一只鬼,人族和鬼族是对头,跋自然要猜疑玄和谢小玉会连手对付他。
跋并不知道这是谢小玉的算计,论智能,他们两人一鬼都差不多;但是说到算计和谋略,太古和后世不能比。
刹那间,洞里全都是狂乱的鬼影。
跋动,玄也一起动,太古之时的人反应都快过脑子,不像后世,脑子一般快过反应。
虽然比跋晚,玄出手却更快。
一弹指是十瞬间,一瞬间是十刹那,刹那非常短暂,只有弹指的百分之一,但是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这一人一鬼巳经交手三十余招。
洞穴中到处是狂飙的暗劲,四周的岩石一块块掉落。
这一人一鬼在太古之时全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存在,此刻他们没有丝毫保留。
谢小玉鲜血狂喷,波及的余力就让他受伤不轻,而此刻他身上已经打了两道护符,是中年汉子和老白毛给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后世,但是谢小玉舍不得,这种层次的争斗在后世根本看不到。
鬼的动作原本就快,这没什么稀奇,玄的速度就让谢小玉非常惊讶。
玄绝对是人,而且过来的是本体并非元神分身,但是他的速度不比跋慢,甚至更快一点。
谢小玉的眼睛能看到苍蝇拍动翅膀的每一个细节,能捕捉闪电划过的那一瞬间,能看到光射出去的刹那,但却看不清楚玄的动作,反而跋的动作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玄的动作非常诡异,出招收招都比跋慢,之所以快,是因为他同时出手,就仿佛施展分身术一样,无数个他在和跋交手。
突然,一道金光从其中一个分身手中冒出来,金光初起之时,只有豆大一点,但是转眼间已经光芒四射,将整个地洞照得通明。
那是佛光,谢小玉绝对不会看错,虽然和后世的佛光有点不同,但是大致差不多。这让他感到骇然。
谢小玉可以肯定佛光绝对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但是玄只看了一眼居然就学会了。
这怎么可能?就算天资无限,学习一样东西也需要时间。瞬间,谢小玉脑中灵光一闪,道:“时间!是时间之道。”
谢小玉彻底明白了,既然空间可以压缩,可以拉长,可以扭曲,可以重叠,那么时间肯定也可以这样做。
压缩和拉长不算什么,可是扭曲和折叠就不同了,一旦时间可以折叠,出第一招的同时也可以出第二招、第三招,进攻的同时也可以格挡,对方不管做出什么应变,都可以从容应对,封住对方的任何攻击,什么三头六臂、千手千眼都无法与之相比。
佛光一起,胜负已经明了,佛光所到之处,不时能听到惨叫声。
人死为鬼,鬼全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更怕死,所有的鬼都会像洪伦海一样斩出去一些分魂,以便主魂被灭后仍旧能够活着,可惜这招遇到克星。
玄单手结了一道宝瓶印,刚才谢小玉用的也是宝瓶印,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其中的奥妙,不过更可怕的是他的另外一只手,这只手三指蜷缩,只有食指和中指挺立着,似乎夹着什么。
跋不知道,谢小玉却猜到了,玄手指中夹的肯定是那丝神念,那丝来自谢小玉身上、来自后世的神念。
这丝神念一旦锁定目标就如疽附骨,而且最擅长顺藤摸瓜,直击本源。
太古之时没有这样的手段,这是后世发展出来的法门,这招非常实用,特别是对付那些神魂强大,本体却极为孱弱的家伙。
神念瞬间变得如刀般锋利,瞬间将跋绞成无数碎片,这下把跋吓得不轻,他知道,如果不逃的话,恐怕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但是现在想逃已经晚了,刚冲上地面,跋就感觉到洞口被玄的力量笼罩住,外面更盘踞着一股强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跋想调转方向钻地而遁,却发现洞壁已经被一层淡淡的金光渗透,连泥土中的水都充满这种力量。
“我要拉你们一起去!”跋咬牙切齿。
玄摇了摇头,道:“你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瞬间,玄的眼睛里精光乱闪,那丝神念瞬间爆发,与此同时,笼罩在洞口的封印破开一道缝隙,被阻挡在外的天罚瞬间进来。
“不——”跋发出一声哀鸣。
这丝神念专戮神魂,正是鬼的克星,天罚更不用说,那是毁灭一切的力量,哀鸣声戛然而止。
玄轻叹一声,这不是他想要的。
玄原本想借跋的手挖出谢小玉所有的秘密,同时搞清楚后世之人为什么能够来到这个时代,可惜跋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根本不受他控制,以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随手一抓,无数黑气被玄吸引过来,在他手中聚拢成团,那是跋的残魂。
玄微微闭着眼睛,读取残魂中的记忆。
过了好半天,玄的手指轻轻捻动起来,一道金色的火焰出现在手中,将残魂团团笼罩住,眨眼的工夫,所有的残魂都被炼化,只剩下一团暗淡的灰光。
玄随手一甩,那团灰光朝着谢小玉飞去。
谢小玉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也是残魂,是强行剥离出来、带有记忆的残魂。
人死后也会有这样的东西,不过人的记忆大部分储存在脑子里,魂魄中的记忆很少;而鬼没有身体,记忆全都在魂魄中,所以才那么亮。
“里面有你要的东西。”玄又变得一脸和蔼。
谢小玉带着几分狐疑将那团光托在手里,不过并没有吸收,现在的他对玄一点都不相信。
“我知道你不可能再相信我,但那并非我的本意。”玄很无奈。
谢小玉并不搭话,他不知道真假,也没打算厘清真假,何况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玄倒不急,因为他知道谢小玉的要害在哪里。
“你不收下这些的话,岂不是白跑一趟?”玄笑着问道,紧接着又看了头顶一眼。
天罚还没有散去,只是被玄挡住,一时半刻落不下来。
不过谢小玉也明白自己的身分已经暴露,也已经被天道发现,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个时代,让他不得不行动。
一咬牙,谢小玉将那团灰光拍在额头上,那些记忆瞬间被他吸收进去,其中有一部分功法,不过数量不多。
太古先民大多专精一门,很少有人涉猎众多,至少谢小玉在他的部落里没看到有谁样样都会,他恐怕是唯一的例外。
跋也是一样,他专精的方向并不是后世的鬼修之法,而是神念之道。
怪不得玄要谢小玉找跋,也怪不得另外几位老者知道跋的为人却都没反对,跋确实擅长此道。
等到谢小玉将那些记忆全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彻底震惊了,其中大部分是跋的感悟,但谢小玉却觉得非常眼熟,因为这些根本就是后世佛门的舍利之法和轮回转世的法门,心想:难不成这家伙不是鬼祖,反而是佛祖?
突然一个念头浮现,谢小玉感到浑身寒毛直竖,惊诧地看着玄。
玄指的是黑,这十位地位最高的长老是以颜色命名,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玄、灰、白。
在后世,这十位被尊称为天帝,其中最有名的是赤帝、黄帝、青帝、白帝,另外六帝全都被一笔带过,很少提及,所以谢小玉对玄帝没什么印象,但是此刻,他却想到另外一个玄——玄门的玄。
自古以来,大家都认为这个玄指的是天,所谓天玄地黄,天是玄色,所以玄也代表天。
玄门的特征就是敬畏天道,在天道圈定的范围内修练,所谓三千大道、八万四千法门全都是天道演绎而来。
但是此刻,谢小玉却产生另外一个想法——或许玄门就是眼前这名老者建立,这个人就是玄门之祖。
越想,谢小玉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玄修练的也是《混元经》,《混元经》在道门中有万法之祖的称号,阴阳、四象、五行、八卦都是由此而来,现在他又学会佛光和真言,还得到舍利和轮回两种佛门根本大法,可说已经有了佛门的雏形。
“玄门?”玄感到一阵心悸,他一直在窥视谢小玉的想法,他之所以和谢小玉闹得如此僵,就是为了知道未来的事。
一个从后世来的人,在玄眼中最大的价值就是知道后世发生什么事。
不过玄为人谨慎,怕因此触怒天道,所以才打算假手于人,找跋来顶缸,却没想到跋不受控制,更没想到谢小玉实力不强智慧却高,而且异常有决断力,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
此刻感应到谢小玉的想法,玄心头一震,感到一扇大门正朝着他缓缓敞开,这不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玄的部落已经发展到尽头,几万年过去,人口越来越多,人才却越来越少;部落的地位越来越高,潜力却越来越小,这其中有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论资排辈,父位子承,血缘的亲疏决定地位的高低,大部分人都失去上进心,更糟糕的是,有上进心的人反而遭到压制。
不只是玄的部落,其他部落乃至整个人族都是如此,人族正渐渐失去活力。
玄一直为此而烦恼,但是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现在他终于看到一条新的路,不再以部落为基础,转而以修练的功法作为根基,修练同一种功法的人聚在一起,地位不再由血缘亲疏决定,而是看每个人的实力;人才也不是问题,可以直接从外面找,想要多少有多少。
转念间,玄的脑子里已经产生一大堆想法。
“师徒”这两个前缀先从玄的脑中闪现,不再有父子,只有师徒,少了血缘上的羁绊,也没有母、舅之类的牵连,绝对会少掉很多麻烦。
下一瞬间,“出家”这两个字从玄的脑中浮现,这种新的体系必须和部落有所区别,必须从部落里脱离。
紧随其后,“世俗”两个字从玄的脑中冒出来。
由血缘关系组成的世俗世界保证人族的血脉代代延续,由师徒关系组成的门派保证人族的传承不会断绝,这绝对是一套比部落更完美的体系,怪不得后世的人族能够成为天地的主角,能够传承百万年而日益昌盛。
玄知道这一切肯定能成功,因为眼前就有一个来自后世的玄门弟子。
只要一想到谢小玉是自己数百万年后的传人,而且肩负着将他的传承延续下去的使命,玄的心中就涌起一丝亲切感。
“我再帮你一把。”玄轻轻抬起手,瞬间跨过中间的距离,直接搭在谢小玉的额头上。
刚才被谢小玉吸收的那些记忆中,有一部分是跋的感悟,这些感悟并不属于谢小玉,所以只能是记忆,只能当作参考;但是此刻,这些感悟却渐渐融入他的脑海中,其中一部分化为他的感悟,虽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却已经不得了,这些感悟全都和大道有关,后世的那些真仙都不可能有。
除了跋的感悟之外,融入的还有一丝对时间之道的感悟,显然这是玄给予的补偿。
同样是与道相合,玄和木灵不一样,木灵天生地养,可以算是大道的投影,直接和大道相连,尽知大道玄机;玄的“道”则是自己领悟,然后和大道相融,对于谢小玉来说更有用。
玄对时间的感悟并不全面,只有压缩、叠加、静止、滞塞、加速这几种,连回溯、快慢都未曾触及。
这就是太古和后世的不同,后世有了一套完整的体系,每一条大道有哪些分支、各自具有何种特性全都了然于心,所以感悟大道的时候可以按图索骥,还可以由易到难,层层推进,像谢小玉先取快之道,然后推及时间之道,就是一种窍门,还有触类旁通之法,比如由木之道延伸到造化之道。
太古之时,一切都在摸索中,即便玄在人族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对时间的理解也不完整。
不过对谢小玉来说,这一切已经足够了,那毕竟是时间之道,除了混元、太极、造化这三个初始大道,再也没有其他大道能够在它之上,像什么空间、轮回、阴阳、因果诸般大道都在它之下。
“你该走了。”玄收回了手。
谢小玉明白玄的意思,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盘踞在头顶的天罚之力已经变得越来越强。
“能帮我一个忙吗?”谢小玉笑了笑。
此刻,谢小玉对玄的敌意已经消散大半,不是为了玄给予他的那些恩惠,而是因为玄的身分——玄门之祖。
“你想要什么?”玄没有拒绝。
谢小玉晃了晃手中的羽扇,道:“帮我挖个坑把这东西埋起来。”
话用不着多说,几乎在一瞬间,玄就知道了很多东西——大劫将至、准备出海、空间法则改变、阇罗木、空间秘宝、木灵、最后的底牌……“要埋在什么地方?”事关后代的命运,玄很干脆。
谢小玉脑中瞬间闪过他的部落,闪过他经常盘坐的那片石台,数百万年之后,那座石台仍旧在原地。
谢小玉缓缓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后世。
太古之时的那个“他”死了,一道天雷落下,将“他”化作灰烬,连那座洞穴也被埋了起来。
“你醒了!”李素白一直在旁边守着,也一直注意谢小玉的变化,道:“看样子你真的找到解决的办法。”
谢小玉微微一愣,不知道李素白为什么如此肯定。
不过,谢小玉马上就明白了,因为那丝盘踞在他意识中的神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去大半,这十有八九是玄干的。
对玄,谢小玉不知道应该怨恨还是应该感激,给了他那么多好处,却差一点让他万劫不复。
“现在回去,还是再休息一会儿?”李素白问道。
“回去吧!我还要挖一样东西。但愿经过了数百万年,那东西没有自己化去。”此刻谢小玉最在意的就是那些阇罗木。
李素白也不多问,抓住谢小玉的肩膀一步跨出。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四周的景物瞬间发生变化,前一步是在天池,下一步已经在群山中,山脚下正是混元一气宗的山门。
“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李素白朝着山脚一指。
只见在山脚下,几个人万分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我过去看看。”谢小玉很无奈,他从混元一气宗得到机缘,就必须有所补报。
李素白也不说什么,瞬间隐去;谢小玉则飞身而下,朝着山脚奔去。
“师兄!是师兄回来了!”那个小师妹大声叫道。
另外几个人原本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这下子都精神一振。
“怎么了?”谢小玉跑到近前问道。
“你出去的时候出了很多事。”小师妹急匆匆地说道。
“太虚门的一位前辈来了一趟,拿来一块船牌。”另一位师弟插嘴道。
“让我说!”小师妹怒瞪那人一眼,然后气愤地道:“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将这件事泄漏出去,现在一大群人跑过来,说要加入我们混元一气宗。”
“加入混元一气宗?”谢小玉冷笑一声,这块船牌是他亲自讨要,根本没有人数限制,不过外人绝不会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来这里的群人原本就没安好心,他们加入,肯定要挤掉原来的人。
“师父呢?”谢小玉想看看那位掌门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样?师父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小师妹嘟囔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响起破锣般的声音:“嘿嘿嘿,这位就是阿灿师弟?”
“谁是你师弟!”小师妹转过头怒目而视。 说话的是一个胖子,身体痴肥,满脸横肉,年纪不算太大,不过二十二、三岁。
被女孩抢白一通,胖子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咱们迟早是一家,小师妹——”
说到最后那句时,胖子里露出一丝色眯眯的神情。
“谁是你师妹!”女孩越发恼怒。
“现在不是,迟早会是。”胖子仍旧嘻皮笑脸。
“不得无礼!混元一气宗是谢真君看重的门派,凭我们这个小小的世家,还未必进得了呢!”旁边的洞窟中传出一声喝斥,另外一个胖子挤进来,这个胖子年纪大得多,头顶微秃,身上穿着华贵的长袍。
“爹,我哪里无礼了?我来这里就是想和未来的师兄弟亲近亲近。”小胖子不服。
“人家可未必愿意。”老胖子冷笑连连。
谢小玉没兴趣看这两个人表演,冷冷问道:“你们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小子,说话客气点。”小胖子满脸狰狞,他正巴不得找借口动手,在他看来,对付一个刚刚入门的小辈绝对轻而易举。
小胖子刚卷起袖子,就听他父亲说道:“是太虚门的张道长说的,张道长和我父亲有一面之缘,这一次过来送船牌,在我家落脚,随口说起这件事,要我们把握住机会。”
说这番话时,老胖子两眼发直,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
此时,谢小玉手里掐着一道法诀,这是他干的,用的是从鬼跋那里得到的法门。
虽然初学乍练,很生疏,不过老胖子只是真人,以谢小玉真君的实力,想捏扁就捏扁,想搓圆就搓圆。
这个回答出乎谢小玉的预料之外,他嘿嘿一笑,朝着旁边的无人处看了一眼。
谢小玉看的是李素白,没想到搞了半天,是太虚门的人走漏消息。
“你……你施了什么手段?”小胖子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的境界不高,却多少有点眼光,一看就知道自己父亲被人控制了,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让自己父亲中招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这么个小门派的弟子。
谢小玉根本没兴趣搭理小胖子,他身子一晃,瞬间挪移到上面一层。
“师兄。”
“这是师兄?”
混元一气宗的那些弟子全都张口结舌,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
“瞬间施法,寸步挪移,真君夺舍。”小胖子还算有点见识,脸色早已经变得煞白。
谢小玉一步跨入洞中,这座洞窟是掌门住的,所以宽敞得多,不过此刻显得颇为拥挤,因为里面坐着几个陌生人,全都气势汹汹,混元一气宗的老掌门被围拢在中间,脸色惨白,显然受了不少的压力。
谢小玉这一走进来,顿时引起众人的注意。
“阿灿,你怎么跑出来了?”老者瞪大了眼睛。
“原来你就是灿哥,听说剑宗传人很欣赏你?”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凶汉,朝着谢小玉大剌剌地说道。
“爷爷、爷爷!这位是真君夺舍!”小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他不敢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真君夺舍!”那几个陌生人全都脸色大变。
“不知哪位是真君?”凶汉站了起来,朝谢小玉拱了拱手。
事到如今,谢小玉也不打算再掩饰,反正等一会儿还要掀起石台挖东西,动静肯定小不了。
只听扑通一声,“阿灿”倒在地上昏过去了,他刚才站的地方,一团黑影悬空而立,然后渐渐成形,变成人的模样。
“不……不是真君夺舍,是道君元神化身!”凶汉早已经脸色煞白。
不只是凶汉,另外几个陌生人颤栗不已,如果是真君,他们倒不害怕,毕竟他们也是真君,但是面对道君,他们就没办法镇定了。
“我离道君还差了那么一点。”谢小玉笑道。
“不知道阁下是哪位高人?”凶汉并没有松口气,对方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算不是道君,也不会差得太远。
“我姓谢。”谢小玉淡淡说道。
“嘶——”众人全都倒抽一口凉气。
“剑宗传人!”老者一脸失魂落魄的神情,当初他徒弟说到路遇剑宗传人的时候他还有几分不信,后来太虚门的人拿来船牌,他才真正信了,却没想到他徒弟居然就是剑宗传人夺舍之身。
不过在震惊的同时,老者也替阿灿感到悲伤,在他想来,被夺舍的人肯定已经死了。
谢小玉看出老者的担忧,道:“阿灿为人不错,聪明却不失忠厚,我借用了他的躯体几天,总要有所回报。我已经帮他打通奇经八脉,还帮他洗毛伐髓、脱胎换骨,顺便在他身上种下两道神通种子,他只要努力潜修,不半途懈怠,应该道君有望。”
洞中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没人怀疑谢小玉撒谎,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道君有望?
就算气血枯竭的老人,就算生育过几胎、元气耗损的妇人,照样被他强行提升到真君境界,并且道君有望。
“阿灿没事?”老者大喜。
“我封印了他的意识,现在刚解开,恐怕要过个把时辰才能恢复过来。”谢小玉说道。
谢小玉和老者一问一答,对另外几个人则理都不理。
那几个陌生人此刻只求能活着回去,虽然谢小玉不是道君,却和道君无异,杀他们只是弹指间的事。
“在下和太虚门张道长的关系不错。”凶汉想套交情。
这时,旁边人影一闪,一个老道凭空出现,老道随手一甩,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滚了出来。
“你杀了他?”谢小玉第一个看清楚那是什么,那是一颗人头,头上打着道髻,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张……张道长!”凶汉两眼发直,脸色惨白。
“这件事是我太虚门的错,我这个当掌门的当然要给你一个交代。”李素白淡淡说道。
“太虚门?”
“掌门?”
洞中顿时响起一阵尖叫声,站在洞外的小胖子更是不堪,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用不着杀人啊!”谢小玉感觉有些过分了。
“这可不是为了讨好你。”李素白知道谢小玉想太多了,道:“我家祖师爷的事,你肯定很清楚。”
谢小玉点头。
李素白继续说道:“祖师爷出身军旅,后来开宗立派,却没忘记本分,太虚门有两套门规,平时一套,战时一套,平时的门规和其他门派没什么不同,战时的门规就是军法,泄漏消息,这是罪一;枉徇私情,这是罪二。一罪当斩,犹可戴罪立功,两罪并罚,杀无赦。”
“我们错了,别杀我们!”凶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另外几个人一愣,也连忙跪下。
“这帮人和我无关,由你处置。”李素白看都不看一眼。
谢小玉根本没兴趣和这帮家伙一般见识,随手朝着门口一指。
“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