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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生之时汉祚衰(一)
《资治通鉴·永康元年》(公元345年):
虎好猎,晚岁,体重不能跨马,乃造猎车千乘,刻期校猎。自灵昌津南至荥阳东极阳都为猎场,使御史监察其中禽兽,有犯者罪至大辟。民有美女,佳牛马,御史求之不得,皆诬以犯兽,论死者百馀人。发诸州二十六万人修洛阳宫。……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二等,公侯七十馀国皆九等,大发民女三万馀人,料为三等以配之;太子、诸公私令采发者又将万人。郡县务求美色,多强夺人妻,杀其夫及夫自杀者三千馀人。……荆楚、扬、徐之民流叛略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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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黄河北岸,有一支庞大而纷乱的队伍缓缓前行。数以千计的青年女子,衣衫褴褛,被百余个后赵士兵押解而行。
她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根本无法遮掩住身体。早春的寒风冷冽如刀,不少女子露在衣裳外的皮肤都冻成了紫红色。她们的鞋子在长途跋涉中早已磨烂,只能赤足踉跄行走在布满沙土石砾的道路上,娇嫩的脚掌被划出了一道道血口。
那百余个赵兵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暖和的皮裘,用野兽般的眼神扫视着队伍。当看到有哪个女子步伐稍慢时,上去就是狠狠地几道皮鞭。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皮鞭带给她们的不仅是疼痛,而且是死神的印记。寒冷的初春,贫乏的食物,单薄的衣裳……一道小小的伤口,在寒风中就会变成致命的伤痕。
这些女子都是河南各郡的汉女,其中不乏世家女儿。但是昔日代表着荣耀和权力的门阀,在这些胡人的眼中,不过是稍微麻烦一点的奴隶而已。不,甚至连奴隶都不如。
即使是胡人君主中“开明”、“仁慈”的后赵开国皇帝石勒,不也曾颁布政令,以羯族为“国人”,规定“国人”抢劫汉人无罪,汉人敢称“国人”为胡人的论死吗?而现在的君王石虎,更是禁止汉人冒犯野兽,违者论死。汉人是比野兽更卑贱的物种啊……
几十年的杀戮压迫下,汉家儿女已经习惯了这种作为奴隶、作为食粮的生活。有什么办法呢?司马家的皇帝将胡人放入关来,一面将胡人养肥,一面又自相残杀,削弱汉人的实力。当胡人反叛时,他们狼狈地逃到了江南,继续去过清谈高雅的生活了,北方千万汉民的疾苦,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被抛弃在北方的千万子民,面对数百万的胡虏,只有两条出路:要么乖乖地做奴隶,任人宰割;要么起身反抗,然后被杀。“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
即使各世家门阀带头,筑堡自卫,也很难和数以万计的胡虏骑兵抗衡。“永嘉大乱,中夏残荒。保壁大帅数不盈四十。多者不过四五千家,少者千家五百家。”当石勒建立的后赵实力达到鼎盛时,连这些仅有的坞壁也都沦陷了。整个北方的汉人,彻底沦为了胡人的奴隶和牲畜。
这次石虎大兴土木,扩修宫殿,又下令搜选汉家女子,填充女官。按说宫中女官,本来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可惜石虎却从来没把汉家宫女当人看。石虎之子石邃“骄淫残忍,好妆饰美姬,斩其首,洗血置盘上,与宾客传观之,又烹其肉共食之。”(《资治通鉴·卷九十五》)
石虎父子的残暴天下闻名,所谓选女官,不过就是搜罗供他们虐杀凌辱的奴隶罢了。消息一传出,河南、河北各地的百姓就开始纷纷逃亡。可惜在这边广袤的土地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逃亡的结果,不过是男人的被杀和女子被抓捕的过程而已。
这一队女子,是赵兵在河间一地围捕的汉女。经过筛选之后,挑出了年轻貌美的,准备押送邺城,献给他们羯族的君王石虎享用。在这些后赵士兵心中,石虎可是位非常伟大的君主。他给了自己权力,可以随便占有任何汉人的财产、妻女、生命。
眼看天色将晚,押解的赵兵在随意鞭打了几个女子之后,下令队伍靠拢到一处小树林边,准备在这里宿营。他们指使着身边的汉女,要她们帮自己搭起帐篷,去林中砍伐木柴,准备生火做饭。
汉女们终于松了口气,不少人都累得坐倒在地。对于娇弱的女子而言,单衣赤足地在大冷天行走,实在是超越了身体的承受力。但是那些赵兵可不会有恻隐之心,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驱赶牲畜而已。对于牲畜,需要有同情心吗?
眼看着那些赵兵拉扯了身边貌美的女子进帐,外面的汉女们才开始准备吃饭和休息。她们往往十几个同乡人一组,一起扶持着进树林寻找安全的地方,准备晚餐宿营。
在林边,一个年轻的少女正在摇晃身边的女子,叫道:“诸葛姐姐,醒一醒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周围的女子都露出了哀戚之色,有一个鲜活的生命离自己而去了。这些天,这样的事情已经见得太多了。
过了一会,一个高瘦的少女上前摸了摸地上女子的胸口,看她已无心跳,对哭泣的少女道:“她已经死了,你还是节哀吧。如果不想她的身体被那些羯狗拿去亵渎的话,还是赶紧把她掩埋起来吧。”
地上的少女正在抱着自己的同伴哭泣,听到这句话,突然心中一凛。这些天,已经有不少少女死去后,尸体被后赵士兵拿去食用了。这些赵兵还狂笑着声称,除了婴儿的肉外,就是她们这些少女的肉最好吃了。
初春的土地寒冷坚硬,没有挖掘的工具,她是无法挖出深坑的。在周围少女们默契的遮掩下,少女寻找了一块较低的凹地,将同伴放了进去。她寻了些树枝枯叶,将同伴盖了起来。在乱世,这就是一个汉家儿女的宿命吧。
在完成了这项工作后,她环抱双膝,靠在附近的树旁,注视着地上的那片隆起,陷入了沉思。相比于周围相互抱着取暖,依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女子,她挺拔的背脊,吸引了刚才那位少女的注意力。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少女身边,轻声问道:“你不冷吗?”少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我曾随家父学过一些武艺,所以身体强壮,并不怕冷。”
高瘦少女眼睛一转,低声道:“妹妹,你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妾身王琰,出身陈留王家。不知妹妹可肯赐告家门?”
少女对王琰颇有好感,直言道:“我叫张佩,是河内张家之后。”两女俱是世家之后,攀谈起来也就少了很多隔阂。
王琰出身的王家是琅琊王家的远支,相比于在东晋呼风唤雨的南迁王氏,远支的王家命运就悲惨得很了。晋武帝在位时,王祥位列三公,即使是远支王家,在当地也是声望甚隆,便是郡守也要以礼相待。
可是好景不长,八王之乱后,中原残破。匈奴刘渊乘势而起。当时王家作为郡望,也曾筑壁自守。到石勒时,赵兵所向无敌。中原各地门阀坞堡顽抗者都被攻破,王家也只好投降。
石勒在位时,只是勒索财物,王家虽然家业败落,但还能勉强维生。到石虎时,就是完全放任羯族屠杀汉人了。这次筑宫选美,地方上的官员故意针对汉家大族,不但掳掠了他们的女儿,还借机诬以反抗,悉数诛杀。
张佩与王琰的经历也差不多。她祖上乃是壮侯张合之后,因而学得不少兵法武艺。方才身亡的女子乃是她的表姐诸葛雅,乃是琅琊诸葛氏之后。因为诸葛诞之事,琅琊诸葛氏飘零四散。这一支便迁到了河内。两家同属魏臣,都受到司马家的打压。这些年倒是世代联姻,结成了通家之好。
张家与诸葛家都是兵法大家,两家联手,在当地也建了不小的坞壁自守。后来迫于石勒的兵势,只好暂且归顺。这次选美一事,两家知道又是石虎故意削弱汉家实力,一面安排妻小逃亡,一面闭堡反抗。可惜的是,坞壁终被赵兵攻破,张佩和诸葛雅混在难民群中,也被赵兵一起捉来。
诸葛雅本来也有些武艺根底,只是心伤家中巨变,途中受了风寒。她性格刚烈,不愿到羯奴宫中受辱,索性任由病势发展。张佩知道她的心思,百般劝说,诸葛雅只是敷衍而已。她手中无药,也是毫无办法。眼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一天天放任病魔夺去自己的生命,张佩只能独自哀痛。
两女说了一会儿,触动心中伤痛,都是忍不住呜咽落泪。张佩拉着王琰的手问道:“王家姐姐,我们就算现在不死,坚持到了邺城,羯奴石虎又会放过我们吗?现在想想,雅姐姐离我们而去,说不定才是明智的选择。”王琰叹道:“在这样的乱世,生为汉家儿女,就只好苦苦挣命罢了。”
两女正在叹息,突然一道白虹从远方天际越空而现、穿日而过,直扑入诸葛雅的埋骨之处。两女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只见那些枯枝树叶突然震动起来,一只雪白如藕的手臂赫然从下面伸了出来。
第二章 我生之时汉祚衰(二)
这道白虹其势浩大,庶几贯穿天地,但速度极快,一闪而逝,瞬间没入诸葛雅的身体。除了张佩与王琰之外,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诸葛雅的识海之中,出现了一颗耀眼的白色光球,随即炸裂成无数碎片,化作漫天星光。这无数的碎片中夹杂着纷乱的信息和磅礴的能量,蜂拥而来,淹没了她的意识,涤荡着她的身体。
在识海中,刹那即是永恒。
在昏迷中,诸葛雅过去的记忆翻滚回溯,宛如一梦。这一场梦好生漫长——竟经历十五年的清晰时光。小时候的牙牙学语,童年开始学习的兵法武艺;父母舅姑的关爱呵护,表妹张佩的亲密无间……赵兵的肆虐,远方坞堡燃起的滔天大火……被俘后的郁愤,患病求死的悲怨……
除了这份熟悉的记忆之外,她的识海中还出现了另一份记忆,里面蕴含着海量的信息。这份记忆来自那道白色长虹,它是浩渺宇宙中一个伟大文明的信仰之种,跨越时空长河,机缘巧合下融入了自己的身体。
这颗信仰之种,源自后土女神。她掌阴阳,育万物,被称为大地之母,与天帝有着同等位格。《周书·武成》曰:“告於皇天后土。”李密《陈情表》:“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上自君王,下至黎庶,皆敬信后土女神。
这颗信仰之种,融入诸葛雅体内,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她的血脉深处,激活了一项特殊的天赋神通。只要皮肤保持与大地的直接接触,她就会拥有不可思议的身体恢复力。精纯温润的能量,沿着与地面直接接触的肌肤,涌入诸葛雅的体内。
少女身上的几处伤口,在能量的滋润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着。赤裸的玉足上,被碎石沙砾划出的斑驳血痕,迅速消失无踪。虚弱衰竭的内脏,也迅速地恢复了活力,就连皮肤也变得更加光滑细嫩。
除了这项天赋神通之外,她还掌握了一套吐纳导引之术。一呼一吸之间,丹田随之吞吐开合,吸收着天地间游离的能量,应和着人体新陈代谢的节奏。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悄然调理着精、气、神,全面提升身体的各项素质。
在识海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诸葛雅终于恢复了清醒。信仰之种带来的海量信息与能量,与她原本的记忆交缠着,让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彷徨片刻之后,少女终于明确了认知——我,乃故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之后,诸葛雅。
刚才的一切,是梦吗?
诸葛雅感受到自己身下冰冷坚硬的土地,还有身上堆放的树枝。更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自己体内蓬勃的力量。从小她便跟父亲和舅舅读书习武。舅舅乃是故魏五子良将张合之后,家传气劲戟法箭术皆是当世之冠。
而刚才信仰之种带来的磅礴能量,在一刹那间为诸葛雅完成了易筋洗髓的过程。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的细微变化,自身的精、气、神混元如一,随时可以爆发出最强的攻击。与地面直接接触的部位,精纯温润的能量,沿着裸露的肌肤,不断涌入诸葛雅的体内,让她始终保持着最完美的状态。
诸葛雅确信,自己现在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当世一流武将的水平,昔日的壮侯张合,也不过如此境界。论持久力,自己犹有过之。
诸葛雅突然回想起了《史记·赵世家》的记载。
秦缪公……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後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於是出矣。
(赵)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於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
秦穆公、赵简子都曾经在梦中得见天帝,而后终成霸业。没想到今日,在这穷途末路之际,自己竟然得到了后土女神的眷顾。
“我听说凡是天命所钟之人,必有大使命,大成就。如今天地倒悬,胡虏暴虐,苍生涂炭。莫非天意属我,拨乱反正么……”
诸葛雅静卧在地,思绪渐远。“若要举事,身边只有这些弱质少女,没有兵器,没有钱粮,只怕被羯赵骑兵一冲,便尽数散了……”
想了片刻,诸葛雅索性打算起身找到张佩,再做打算。她伸手拨开身上的枯枝,落在王琰和张佩眼中,就成了女尸还魂的一幕。
所幸身上的枯枝还不算多,诸葛雅双手齐用,拨了几下之后,手一撑地,就站了起来。她一边伸手整理身上的枯枝,一边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她看到张佩和一个女子坐在树边,想起这位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表妹,于是转身向她走去。
张佩刚才亲手掩埋了她,现在看到她离奇还魂,脸上容光焕发,一丝病弱憔悴的痕迹都找不到了,在心底顿时认定表姐是变成鬼了。
张佩虽然从小和诸葛雅亲密无间,还练了一声不错的武艺,但她却很怕鬼,吓得手足发软,身体不住后退,却被身后的大树挡住。她看到诸葛雅向自己走来,吓得一声尖叫,双手捂着眼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只是低声哀求:“表姐,莫要吃我……”
王琰的胆子却要大一些,她仔细观察,发现诸葛雅步伐沉稳,面前还有呼吸产生的热气,知道对方是个活人。她举手为礼道:“陈留王琰,见过诸葛小姐。”
诸葛雅心念一动,记忆中似乎听父亲说过琅琊王家是北方大门阀,连忙还礼道:“诸葛雅见过王小姐。不知道小姐与琅琊王家可有关系?”
王琰脸上露出一丝缅怀和落寞,答道:“陈留王家,乃是琅琊王家远支。”
张佩听着她们对答,从手指缝里悄悄观察着,终于确定诸葛雅是活人。她虽然不能理解死人如何复生,但是自己最亲密的表姐没死,总是一件大喜事。她惊喜地叫道:“雅姐姐,你没死!”猛地跃起,直扑到诸葛雅身上。
张佩的这一扑迅捷无伦,若是之前的诸葛雅必然被扑倒在地。然而对于此时的她,身边的一切细微变化尽在掌握之中。诸葛雅微一侧身,行云流水般抄住了张佩的腰,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放下地来。
张佩被诸葛雅抱在怀中,竟似毫无反抗之力。她轻轻一挣,却发现力道如百川入海,消失无踪。“我的力量明明比她大啊,怎么会?”她惊讶地再加了几次力,却是一样的结果。张佩惊讶道:“雅姐姐,你的力气怎么突然变大了?”
张佩仔细地打量了诸葛雅,发现对方神完气足、如岳渊峙,气势远在父亲之上。她揉了揉眼睛,继续观察,惊讶地发现她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完全恢复了。她吃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雅姐姐,你身上的伤突然都好了?”
诸葛雅笑着捏了捏张佩的脸蛋,直到少女皱起了眉头,才贴在她耳边道:“佩儿,姐姐因祸得福,得到了一桩大机缘……”
张佩没有让诸葛雅继续说下去。失而复得的表姐,让她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喜悦的尽处,涌出了哀怨与恐惧。张佩突然眼眶发红,抱紧诸葛雅,将头埋到她的肩上,哭道:“雅姐姐,你不知道,刚才佩儿有多害怕。如果没有你,佩儿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轻轻抚摸着张佩的后背,诸葛雅的眼眶也有些热了。她的脑海中无数记忆闪过:从小张佩就黏着她,两人一起学文习武,比亲姐妹还要亲。如今两家都已经家破人亡,自己已经是张佩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她虽然有着不俗的武艺,但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果自己离开她,她可能真的会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吧……
诸葛雅心里全是怜惜,她搂住张佩,安慰道:“佩儿,雅姐姐不会离开你的。以后,无论生死,姐姐都会陪着你,好吗?除非你自己不要姐姐了……”
第三章 流亡道路共哀悲(一)
王琰看着诸葛雅和张佩姐妹情深的样子,想起自己的亲人,也不禁眼眶发红。诸葛雅看到王琰的神态,觉得自己只顾着安慰张佩,冷落了人家。她拍了拍张佩的脑袋,把她从自己怀里放了下来。
张佩转过身,看到王琰感伤的神态,小心地问道:“王家姐姐,你为什么伤心啊?”王琰眨了眨眼,低声道:“王琰想起了家人,失态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诸葛雅看她行止有礼,谈吐不俗,对她大有好感。她上前挽了王琰的手,拉着张佩一起来到树边。三女清理出一片空地,点起了一支小小的篝火,围火而坐。
诸葛雅望着王琰,出言试探道:“此行邺城,沿途缺衣乏食,加之羯奴残暴,实在是九死一生。就算勉强赶到邺城,石虎素来残暴,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王琰和张佩听了,一起叹了口气。大家何尝不知道这是有死无生之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是羯奴押解的俘虏而已。
王琰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诸葛小姐此言,莫非是想要逃跑?只是我们缺衣乏食,跣足步行,就算逃跑也跑不快啊。那百余个羯奴虽然人少,却看住了所有道路,又擅骑射。只怕跑不出多远。”
诸葛雅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观察地如此仔细,看来她早就动过这样的心思了。
张佩突然道:“雅姐姐,既然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不如我们找个机会,逃入密林之中。那百余个羯奴总要看守大队,最多分出十几个人入林追捕。密林之中,十几个羯奴,我们两个人也对付得过来。”
张佩从小武艺娴熟,加上天生力大,单论膂力,远在壮年男子之上。若是兵刃甲胄齐全,十几个士兵,倒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刚才她已经发现诸葛雅武技突破,合二人之力,在密林中倒也不怕小队胡兵追杀。
诸葛雅微微摇头道:“若是只顾我们几个人逃亡,这固然是一条妙策。入林之后,只要设下陷阱、攻其不备,十几个胡兵杀之并非难事。但是这大队之中,有近千汉家女子,不乏名门闺秀,大都弱质纤纤,不堪跋涉。我们几个人逃走之后,赵兵必然迁怒,又不知多少无辜女子要遭毒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又如何能心安?”
“况且,我们几个人就算一时逃脱,这数千里之内都是羯奴土地,未来又该何去何从,还需从长计议。”
王琰和张佩都黯然地点了点头。如今中原大地的主宰已经变成了胡人,北方的胡人数量甚至和汉人相当。这片大地上,到处都是肆意屠杀和奴役汉人的羯奴,落单的汉女,必然成为胡人的捕猎对象。不是沦为奴隶,就是成为食物。
王琰犹豫问道:“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吗?”她没练过武功,对逃亡并没有多少信心。尽管如此,王琰身上还是时刻保持着优雅的风范。在她头发深处,藏着一支锐利的发簪。陈留王家的女儿,是绝不会容许自己高贵的身体被羯奴玷污的。
张佩紧紧握住诸葛雅的手掌,坚定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姐姐在一起的。”诸葛雅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诸葛雅低声道:“岂不闻陈涉吴广之事?今赴邺城是死,逃亡也是死。何不击杀这些赵兵,举兵自立?”
王琰眼睛一亮,思忖片刻,又黯然地低下头:“我们一千多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大都不通武艺,如何和羯胡的大军抗衡?不论攻城野战,都没有胜利的希望啊。”
诸葛雅笑了笑:“王小姐可曾读过贾太傅(贾谊)的《过秦论》?”
“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我与佩儿皆武家女,自幼学习兵法武艺,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远胜于陈涉吴广;方今四海有倒悬之急,中夏逋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民怨沸腾,尤过于暴秦之时。”
“荀子曰: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亲爱己,不可得也。民不亲不爱,而求为己用,为己死,不可得也。民不为己用,不为己死,而求兵之劲,城之固,不可得也。兵不劲,城不固,而求敌之不至,不可得也。敌至而求无危削,不灭亡,不可得也。”
“胡酋石虎,怀贪鄙之心,行暴虐之治,不立法度,不亲士民,重赋敛而逞私欲,纵盗贼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彼朝堂之上,无忠臣之谏,无智士之谋。海内怨望,唯待胡廷倾覆。”
“若我等能奋臂而起,兴义师,讨羯奴,致天之罚,则天下莫不引领而盼我师。苟能破一二州府,则发仓廪、选锐士,教戒以治横行之师,轻赋税、免刑戮,养民使能休养生息。握发吐脯而求贤士,裂地封爵以酬功臣,天下贤智之士,必群起响应,戮力同心而灭胡。”
王琰闻言,顿时心悦诚服,下拜道:“愿附骥尾,唯诸葛小姐之命是从。”
诸葛雅连忙扶起王琰:“方才所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还望王小姐多多襄助。”
她转头对张佩道:“佩儿,你还记得以前家中所藏的地形图吗?”
张佩乃是昔日河北名将张合之后,家中收藏了不少兵书地图。她自小酷爱兵法,这些藏书都是看过的。只见她折了半截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描出了河北的大致地形。
张佩在地图上画了个小圈,说道:“按我推算,我们再走两天,就要到黎阳郡了。”黎阳是邺城的屏障,相距只有数百里,铁骑奔驰,三日可至。此时众女所在之处,东南是滔滔黄河,向北是黎阳重镇,西面是莽莽太行,西南则是河内郡。
诸葛雅指着地图道:“假设我们击杀这些赵兵,近千人的队伍,北上是自投落网,往东则是黄河天险,这两个方向都是死路。南逃河内郡,迟早也会被赵军追杀围堵,平原野战,我们决无胜算。唯一的生路,就是逃进太行山,斩木为兵,编练队伍,以待时机。”
这个时代的太行山,还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加上这几年羯胡禁止汉人捕杀野兽,导致平原上都有虎豹出没,大山中就更不知道有多少凶险的猛兽毒虫了。不要说平常百姓,就是赵兵也不敢轻易进入深山野林之中。
张佩对诸葛雅的决定一向是无条件支持的。王琰咬紧嘴唇,蹙起一对秀眉,低头沉思。片刻之后,她抬起头道:“去太行山,确是唯一的选择。就算入林后遭遇不测,被野兽咬死,也比死在羯胡手中强!”
现在离黎阳已近,晚一天举事,就多一分危险。三女围火而坐,仔细讨论如何鼓动队伍,如何逃往太行。只是越想得仔细,越觉得困难重重。
首先,三女在这支队伍中并无威望。就算连夜串联,以她们认识的寥寥十几人,也无法有效地鼓动整支队伍起事。而赵兵虽然人少,但却个个装备精良,诸葛雅和张佩要击杀他们,也须仔细筹备,期间很难避免其他少女的死伤。
其次,击杀了赵兵之后,逃往太行的路途也是充满艰险。毕竟三女对逃亡路线只停留在地图层面。如何解决源源不断的追兵,如何提高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甚至进山之后的粮食来源等等,也是毫无头绪。
这时候众人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串清脆的笑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树上翻身落下。三女大吃一惊,一齐起身。张佩踏前半步,将诸葛雅护到了身后。
诸葛雅自己更是吃惊,以她现在对周围环境的敏锐感知,居然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对方的潜匿之术,实是不可思议。论身手,足以算得上当世的一流刺客。
来人是个高挑美丽的少女。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到腰后,用一根发带牢牢系住。一双漆黑的星眸,在三女脸上扫来扫去。她的容貌也算极美,只是气质中却是多了几分英气,颇有咄咄逼人之感。
少女一双美眸凝视着诸葛雅,嘴角泛起玩味的笑容,问道:“我适才听了你对天下大势的分析,颇有几分道理。要举兵,以你的才智身手,随便寻几处坞堡,纠集数百义兵,并非难事,又何必与弱质女子牵扯不清?”
“这些女子,与你皆是不相干的路人,纯是拖累。何必瞻前顾后,惦念她们的安危?岂不闻,为天下者不顾家。如此乱世,你欲举大事,却有妇人之仁,只怕没有什么好结果。”
第四章 流亡道路共哀悲(二)
张佩闻言大怒,就要上前与她争斗。诸葛雅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抬头对少女道:“你说这些少女是不相干之人,然而你可曾想过,这些少女都是与你我流着同样血脉的汉人。”
“你可曾想过,几十年前,当胡人最开始向我汉人举起屠刀时,如果我们不把身边的同胞看做路人,一起挺身反抗的话,数十万胡人,岂是我北地千万汉人的对手?而如今,胡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汉人。”
“若我举义兵,却视汉家儿女性命如草芥。那么我与胡酋石虎,又有什么区别?为天下者,若不立信义,唯利是图,则上下相析,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终不免危亡。”
一番话下来,众女一起动容。
那个高挑少女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站直身体,正对着诸葛雅,肃容道:“陈留夏侯昭,多谢诸葛小姐教诲。方才不过相试耳,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诸葛雅连忙还礼道:“夏侯小姐客气了。”
四女相互见礼,围着火堆一起坐下。
夏侯昭介绍了自己的家世。她乃是故魏大将军、忠侯夏侯惇之后。司马家篡魏之后,夏侯家倍受打压。夏侯家乃是陈留望族,虽然远离朝堂,在地方上也是很有影响。只是羯胡强悍,夏侯家最后也不得不屈服。
这次选宫人,夏侯家的家主猜测必是石虎借机削弱汉人。他索性弃了家业,召集族人南迁。可惜半路被赵兵追及,一场混战下来,夏侯家烟消云散。夏侯昭颇有智计,寻机混入了宫人的队伍。
夏侯昭、张佩、诸葛雅三人皆是古魏名将之后。三女畅谈之际,忍不住提及先辈故事。昔日魏武帝北击乌桓,刚侯张辽仅凭前锋数千铁骑就击破了数十万匈奴乌桓联军。那个时代,胡人听到汉人的名字,都要胆颤心惊。可惜今时今日,汉人反而沦为了胡人的奴隶……
四女嗟叹一会,诸葛雅忍不住问道:“夏侯小姐,你的潜匿之术是我平生仅见。若要逃亡,对你易如反掌,为何还会留在这队伍中?”
夏侯昭微微一笑:“我留在这队伍中,本是为了混入邺城宫室,效法专诸、要离之事。那石虎纵然悍勇绝伦,只要出其不意,必可使其流血五步!”
三女一起为她的志向赞叹。
夏侯昭目光流转,清冽的声音带着坚定:“但是见到诸葛小姐之后,我却改变了主意。昔日留侯张良,狙击秦始皇于博浪沙中。纵然成功,亦不能亡秦复韩。未若陈涉吴广,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她单腿屈膝,行了个军礼:“诸葛小姐,我愿为君羽翼。兴义师,讨羯奴,平定乱世,塞万民之望,以盛德与天下,使四海之内,汉家儿女皆各自欢然安乐!”
诸葛雅连忙扶起夏侯昭:“我何德何能,得夏侯小姐信任……”
众女对皇天后土盟誓,愿以诸葛雅为主,共襄大事。诸葛雅简略说了自己方才在昏迷中得到后土女神眷顾,得赐吐纳导引之术,并将它传授给了其他三女。三女依法行功,立刻体会到了这套功法的神妙之处。夏侯昭和王琰,对诸葛雅的忠诚度立刻达到了满值。
四女继续讨论举事安排。逃亡路线与后续诸事,依旧毫无头绪,只能留待日后因地制宜。到最后,众女只得出一个方案,就是先仿效陈涉吴广,暗中纠集自己熟悉的女伴,宣传诸葛雅得后土女神眷顾之事,鼓动大家举事。
商议既定之后,众女取出携带的干粮,在火上烘烤着,充作晚餐。诸葛雅看着怀中的黑饼,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她用树枝叉起来烤了烤,温热之后,勉强掰了一块,放入了口中。
这种黑饼入口苦涩粗糙,如同咀嚼沙砾。少女们遭遇大变之前,在家里都是养尊处优,哪曾吃过如此难吃的食物。如今却只能勉强咀嚼下咽。就这还是因为这些女子是准备献给君上的,赵兵才仁慈地发给她们食物。如果是普通汉人,赵兵只会喜闻乐见地看着他们饿死在路上。
诸葛雅吞咽的时候,那些粗糙坚硬的饼屑划过食道,不小心噎在了喉咙当中。张佩看到诸葛雅被黑饼噎住,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壶,递给了她。诸葛雅连灌了几大口水,才把饼块咽了下去。张佩站在她身后,轻轻为她拍背顺气。
诸葛雅定了定神,才发现嘴里有了一丝土味,却是刚才的水里所带。原来这些水都是从黄河里所取,里面夹带了不少泥沙,虽然经过水壶的沉淀,但还是有一些土味。
这样一折腾,诸葛雅彻底失去了食欲。她勉强喝了两口水,就结束了晚餐。好在她有信仰之中带来的天赋神通,精纯温润的能量,沿着与地面接触的赤裸玉足,涌入她的体内,让她的身体始终处于完美状态。就算不进食,也不必担心营养不良。只是胃里空空的,饥饿的感觉很是难受。
到了晚间,众女寻些枝叶垫在身下,靠着篝火,相继入睡。早春之时,树林阴湿寒冷,众女衣衫单薄,只好相互依偎取暖。张佩面对面牢牢地抱紧了诸葛雅,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诸葛雅武技突破之后,身体的感官变得极为灵敏。身下的树枝枯叶隔着一层薄薄地麻衣,硌得生疼。凛冽的寒风吹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仿佛刀割。如同受刑一样,根本就睡不着觉。
诸葛雅努力运转着吐纳导引之术,驱散身体的寒意。清凉的天地灵气随着她的吞吐呼吸,悄然浸润着她的身体,饥寒交迫的痛苦折磨渐渐消失了。
一阵寒风吹来,诸葛雅身上一冷,忍不住向张佩那边凑了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张佩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呢喃,在诸葛雅怀中蹭了蹭,伸腿斜跨到她的腰间,将她盘得更紧了。
张佩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因为常年习武,身材已经发育地颇具规模。她在诸葛雅怀中一扭,两女胸前的两对高耸的山丘隔着薄薄的衣衫相互摩擦,顿时传来了异样的触感。
诸葛雅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身体微微发热,倒是抵消了不少寒意。她看着面前少女的精致面庞,安详恬静地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想必一定在做着好梦吧。她的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温馨,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少女的脸颊。
张佩的身体突然一动,诸葛雅吓了一跳,动作一僵。只听少女迷糊说道:“雅姐姐,我们一起去花园玩吧……”她这才明白少女是在说梦话。诸葛雅低下头,把少女搂得更紧了些。
就这样,诸葛雅度过了复生后的第一个夜晚。抱着温软的少女,闻着她的淡淡体香,虽然寒风凛冽,前途未卜,诸葛雅心中却充满了暖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早晨,诸葛雅却被远处少女的惨叫吵醒。那些后赵士兵拎着皮鞭,见人就抽。看到躺在地上的少女,对准胸腹处就是狠狠几脚。少女们四散哭叫,乱成一团。
有一个少女连日跋涉,扭伤了脚踝。赵兵用皮鞭在她身上乱抽,那少女疼得在地上惨叫翻滚,却实在起不了身。赵兵见她当真不能行走,顿时起了杀机。
一个赵兵纵马过去,故意驾驭着胯下坐骑去踩那个少女。少女吓得连连尖叫,周围的赵兵们指指点点,以为笑乐。
那个赵兵逗弄了一会,猛地纵骑踩到了少女的脊背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她的脊椎被马蹄踩断。少女一声惨叫,身体扭成了诡异的曲线,晕了过去。
那个赵兵犹不住手,骑着马在她身上来回践踏。少女又被硬生生痛醒,她的腰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凭着双手在地上勉强攀爬。到后来,她的叫声渐渐微弱,嘴里涌出大口的鲜血,里面混杂着脏腑碎片,终于闭目身亡。
远处的少女们看着这血腥一幕,不少人都低下头来,神情哀戚。那些赵兵见了,又是一阵皮鞭抽打。那个杀人的赵兵,更是唤来几个同伙,拎起死者的尸体,在营地正中架起柴火烘烤。一群赵兵竟将死者烤来分食,作为早餐。
诸葛雅刚刚起身,看到这一幕,惊怒交集。她转头看去,只见王琰低头叹息,夏侯昭气息粗重,身躯也在轻轻发抖。张佩握紧双拳,手上青色的筋络清晰可见,已是怒到极处。
诸葛雅以目示意,劝阻了想要暴起发难的张佩。众女手中没有兵器,大队赵兵都在警醒状态,此刻出手,并无成算。
经历了早间的血腥一幕后,整个营地的氛围都十分压抑。少女们无论身体多么虚弱,也只能勉强前行,生怕掉队后成为赵兵随意虐杀食用的目标。
队伍开始向黎阳前进。一千余人的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前行。百余个个赵兵,分散在队伍外围,看押着这些少女。
第五章 岂甘束手徒就死(一)
前些日子,都是张佩背负着诸葛雅前行。现在自己走路,立刻体会到了这些少女的艰辛。单薄的衣裳根本无法御寒,寒风吹在肌肤上,仿佛刀割一样。赤裸的纤足踏着冰冷坚硬的土地之上,大大小小的沙砾石块,硌得脚底剧痛,真是如履寒冰,如踏针板。
行了数里之后,北风越来越急,天上乌云密布。过了片刻,忽然飘起了雪花。寒冷坚硬的土地上,结起了一层寒霜,随即变得泥泞起来。
这一下可苦了这些娇弱的少女们。赤足踩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很快就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她们的身体都被冻僵了,只是机械地向前挪动。
雪势越来越大,大地逐渐被积雪覆盖。走在松软的雪中,虽然依旧是冰寒彻骨,但却比在泥水中挣扎强了不少。不过这样下去的话,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休息和按摩,只怕大部分少女的脚趾都要被冻得坏死了。
赵兵虽然穿着厚厚的皮裘,足以抵御严寒,可是他们胯下的坐骑却耐不得风雪。那些马匹在雪里走了一会,速度便降了下来。
几个赵兵凑到屯长身边问道:“屯长,大雪封路,我们是不是停下来休息一下。这些女奴冻坏了不要紧,要是马匹掉了膘,可是会被军候大人责罚的。”
那个屯长思忖片刻,下令道:“慢速行军,到前方树林点火取暖。”赵兵大声吆喝,连踢带打,驱赶着少女们转向前方树林走去。
到了林边之后,赵兵驱使着少女为他们搭建营帐,点火烧水。几个少女被风雪冻得身体僵硬,动作稍微慢了些,就挨了赵兵的许多皮鞭。他们安顿好岗哨马匹之后,也不理会外面这些少女的死活,捉了几个少女进帐凌辱去了。
众女在林中点起一团篝火,绕火而坐。此时众女的脚都被冻得麻木了。好在此时的人衣裳单薄,对于御寒都有不少经验。众女纷纷坐倒在地,抓起地上的雪块,擦洗按摩自己的脚掌。
诸葛雅背靠大树坐下,蜷起腿,抚摸查看自己的脚掌。这是一双极致诱惑的赤足,柔嫩的肌肤在火光映照下竟然透着象牙般的柔和光泽。在天赋神通的作用下,虽然行走时饱受严寒和沙砾的折磨,雪白娇嫩的纤足上却没有留下任何尘垢痕迹。
烤火休息时,诸葛雅、张佩和夏侯昭自小修炼武艺,恢复得极快。像王琰这样未曾习武的弱质少女,可就遭了大罪。方才冒雪而行时,落在身上的雪花逐渐化作冰水,浸透了她单薄的麻衣。即便靠着火堆,她依旧觉着一股股寒气沁入骨髓内腑。她忍不住身体颤抖,牙关战战相击。
旁边伸过了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掌,按在了王琰的丹田处。一股温润平和的真气,缓缓流进身体,让她的脏腑有了暖意。
“王小姐,用我昨天教你的吐纳导引之术。”
王琰运转心法,温润平和的内息,顿时随着一呼一吸在体内循环壮大,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王琰感激地握住了诸葛雅的手,眼眶微湿,回眸望着诸葛雅。
旁边张佩下意识地凑到诸葛雅身边,拉住她的另一只手,环到自己腰上,紧紧地贴在诸葛雅怀中。诸葛雅温柔的抚摸着张佩的腰肢,少女立刻发出了小猫般的舒服呻吟。
等到火堆将地上的寒气驱尽后,众女将火堆移到旁边,坐在了干燥温暖的土地上。在经历了之前的苦难折磨之后,仅仅是一块干燥温暖的栖身之地,就已经让众女感到十分的幸福满足。
这场雪从上午开始,一直下了一天,尤未止歇。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片茫茫白色。看这情形,在雪化之前,是无法前行了。
那些赵兵为了保护马匹,将它们圈在了一起,拴在自己的营帐边。周围点起了十几堆高高的篝火,为马匹提供热量。
到了晚间,赵兵们掀开营帐,出来准备享受晚餐。他们手中攥着那几个少女的头发,将她们牵出营帐,朝篝火边走去。那几个少女身上布满了淤青的指印和血红的鞭痕。她们的眼神空洞呆滞,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
其中有一个少女不知道在帐内受了什么折磨,根本没法站立,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赵兵不管不顾,扯着她的头发继续前行。她脊背接地,被赵兵在雪地上拖曳滑行。
开始在雪上还好,到了火堆附近,地面变成了污浊的冰水。少女哭号挣扎,身上沾满了碎冰黑泥。那个赵兵听到她的惨叫声,走得更快了。少女背上被磨得血肉模糊,经过的地面上留下几道血红。
到了篝火旁边,赵兵指挥着那几个女子,搭起了一个大锅,烧起了一锅沸水。赵兵屯长看着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女,皱起了眉头,说了几句羯语。
两个赵兵一起上前,一人拎住少女的一根脚踝,拖着她向大锅走去。少女对自己的悲惨命运有了预感,拼命地扭动身体挣扎着,双手扣紧了大地。她的十指都被磨烂,在地上留下了几道或粗或细的血印。
两个赵兵将她拖到锅边,抓住她的四肢,架到了大锅上方。此时锅里的雪水已经烧开,热气蒸腾而上。少女惊恐地叫喊着,在空中拼命挣扎。两个赵兵欣赏了一会她的惨叫,将她脸朝下按入了沸水之中。
少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是她临死时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大锅里的沸水被她搅动着,飞溅而出,在两个赵兵脸上烫出不少水泡。
一个赵兵大怒,从腰间拔出佩刀,从她的腰部竖直斩落。一刀下去,鲜血如泉四射,少女体内的脏器流了出来,锅里的水立刻变成了红色。
周围的少女都被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吓呆了。大锅里的水再度沸腾,那些赵兵得意地盛着肉汤、开口大嚼,同时欣赏着这些汉女畏惧的表情。
他们之所以拼命残害汉人,其实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自卑和畏惧。数百年来,汉族的强大和文明,他们这些蛮夷野人从灵魂深处充满了敬畏。
当他们借着中原大乱,窃据河山之后,只有拼命地屠杀汉人,才能掩盖心底的畏惧。
尽管现在北方的胡人数量已经多过了汉人,尽管现在汉人已经习惯了被当做牲畜般驱使和宰杀。但是这些胡人还是害怕。他们只有不断地用汉人的鲜血和畏惧,才能麻醉自己,让自己忘却昔日汉人的强大。
那个赵兵屯长环视全场,他目光所及之处,这些少女纷纷吓得低头战栗,不敢与他对视。他心下越发得意,嘴角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意。
当他的目光转到林边时,突然看到了几个骄傲挺拔的倩影。四个少女围火而坐,她们望向赵兵的眼神,不是畏惧,而是仇恨。
那个赵兵屯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尽管对方只是几个衣不蔽体的娇弱少女,尽管对方手无寸铁,只是自己看押的女奴,可是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信和骄傲,还有复仇的火焰。
赵兵屯长被激怒了,他无法容忍这几个女奴的冒犯。汉人女子,不是应该服从自己的卑微身份,乖乖地等着高贵的“国人”肆意奴役宰杀吗?这几个叛逆,一定要抓来狠狠折磨,用她们的鲜血和哭叫声,震慑其他的奴隶,让她们学会顺从。
赵兵屯长吩咐了几句,身边两个赵兵大声奉令,兴奋地拎着皮鞭去逮人。对于这些赵兵而言,折磨汉女,欣赏她们的惨叫呻吟,是他们永远不会觉得厌烦的游戏。
附近的少女们看到赵兵向诸葛雅她们走去,立刻明白她们即将成为新的虐杀对象。少女们有的向四女投来同情的目光,有的则是悄悄挪动身体,离她们远了一点,生怕牵连到自己。
眼看着两个赵兵穿过人群,笔直地向自己走来,夏侯昭目不转晴地盯着赵兵,低声问道:“怎么办?”张佩站起身来,主动挡在了诸葛雅的身前。
诸葛雅低声道:“事已至此,只有提前动手了。王小姐,一会等到赵兵靠近,你假意逃跑,引开右边那个赵兵。夏侯小姐,你也假装逃跑,将左边那个赵兵引到我和佩儿身前。我们一起合力,先杀了他夺取佩刀弓箭!”
夏侯昭低声道:“好,就这么办。”王琰也点了点头道:“就依诸葛小姐之计。”少女们一起站起身来,身体都调整到了最佳姿势,蓄势待发。
两个赵兵慢慢走到四女身前,约有十步处,大声叫道:“你们四个,快点跟我们走。”四女假意做出害怕表情。诸葛雅将张佩抱到自己怀里,搂着她背倚大树瑟瑟发抖。王琰和夏侯昭猛地发足狂奔,分向左右逃去。
两个赵兵笑骂道:“跑?你们能跑到哪里去?”他们见诸葛雅和张佩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疑心,手里挥舞着长鞭,一左一右,就去分头追逐王琰和夏侯昭。
第六章 岂甘束手徒就死(二)
夏侯昭绕了一圈,朝着诸葛雅和张佩身边跑去。那个赵兵根本没把抱在一起、倚着大树发抖的两个弱女子放在眼里,直接从她们身边掠过,去追逐夏侯昭。
赵兵从两女身边跑过,突然身侧一股劲风扑到。他大惊之下,未及转身,一个柔软的身体重重撞到了他的腰侧。赵兵立足不定,摔倒在地。
张佩撞倒赵兵之后,伸手压住了他的双臂。赵兵从没想到会被女奴偷袭,一时竟是愣了。
张佩压在赵兵身上,屈膝狠狠向他腿间要害撞去。可惜赵兵身着皮裘棉甲,大幅削弱了伤害,剧痛之下,反而激发了凶性。他大声嘶吼,用力挣扎,张佩这些天乏食力弱,竟有些压制不住。
好在夏侯昭已经转身回来。她手里握着一支尖锐的木簪,对准赵兵的眼睛用力刺下。赵兵吓得魂飞魄散,危急中侧头闪避,虽然没有刺中眼睛,也在眼角划了一个大口子。
夏侯昭更不迟疑,手肘用力,狠狠地撞在赵兵的太阳穴上。赵兵吃了这一击,脑袋里嗡嗡作响,头晕目眩,身体力量顿时一松。
诸葛雅抢到赵兵身边,抽出了他的腰刀。她反持刀刃,用力在他喉中一划,一股血柱激射而出,喷了三女一脸。
在近千少女和百余个赵兵的注目下,在这短短数息之间,三女成功地击杀了一个赵兵。赵兵屯长大声怒喝,拔刀指挥着部下去捕杀三女。他下令一定要把这几个少女生擒活捉,决不能让她们死得便宜。
追逐王琰的那个赵兵看到对面生变,抛下皮鞭,拔出腰刀,向诸葛雅等人奔来。在他心中,他的同伴只是一时不察,才被三女偷袭得手。正面作战,他有十足的信心击杀三女。
诸葛雅这两天已经见了两次血腥的虐杀,虽然自己第一次亲手杀人,倒也没有太大的不适感。她知道自己刀法平平,便把腰刀递给了夏侯昭,好让这把刀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夏侯昭微微一愣,接过了腰刀。她没想到诸葛雅居然把珍贵的武器交给了自己。“看来她对自己很信任呢。”夏侯昭握紧了手里的腰刀,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向赵兵迎去。
夏侯昭借着奔跑的加速,冲到赵兵面前,左足猛一蹬地,瘦削的纤腰带动双臂,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赵兵斜劈而去。
赵兵仓促之下,举刀相迎,只听砰地一声,火星四溅。赵兵虽然勉强挡住了这一刀,却被凌厉的刀势震得后退了一步。他的皮靴在雪地上一滑,身形便有些不稳。
夏侯昭抓住机会,疾步上前,一刀刀向他劈去。她每一刀都利用腰背,发出全身的力量斩去。赵兵初时不慎,吃了个小亏,在夏侯昭凌厉的攻势下,竟是被牢牢压制在下风。
诸葛雅翻过赵兵的死尸,解下了他背上的弓箭。她左手握紧弓脊,右手取过一只羽箭,弯弓搭箭,自然而然地瞄准赵兵射了出去。她从小最擅长的便是箭术,这一箭射出时,她的精神已经牢牢地锁定了目标。
诸葛雅和赵兵相距不到二十米,她手指一松,羽箭发出破空的锐音,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赵兵面前。
夏侯昭右足在地上一点,身体凌空跃起,腰背、双臂、长刀形成了一道直线,划过一道半圆,向赵兵重重斩去。赵兵目不转睛,盯着夏侯昭的刀尖,双手握刀,身体微微下蹲,准备迎击少女灌注全身之力的一刀。
一支利箭挟着劲风锐啸,倏忽间射到了赵兵的眼前。长箭从他的右眼射入,直没入颅。赵兵发出了一声狂吼,抛下了手中长刀,双手抱头,向后便倒。夏侯昭长刀划过,一颗头颅斜飞数米,带出了一蓬血雨。
张佩和诸葛雅跑到赵兵尸体旁,张佩捡起了地上的腰刀,诸葛雅解下了赵兵身上的弓箭。她看到王琰两手空空,就把这副弓箭递给了她。
王琰摇头道:“我不会武功,这副弓箭还是留给你备用吧。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出它们的威力。”诸葛雅方才的惊艳一箭,深深地震撼了众女。只有张佩并不惊奇,她与诸葛雅从小玩到大,对她的弓术一向钦服。今天看到她神箭显威,自己也与有荣焉。
诸葛雅握着长弓,体会着这种玄妙的感觉——弓箭仿佛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自然调整到最佳的姿势。她的心底更是涌出一种源自灵魂的渴望,仿佛魔瘾发作一样。自幼,她便沉迷于弓术。武技突破之后,诸葛雅此刻的箭术,已经在当世首屈一指。
远处赵兵屯长看到她们击杀了第二个赵兵,这才重视起来。如果说第一个赵兵是被偷袭致死,第二个赵兵就是在正面交锋中被杀了。尤其是第二个赵兵,在军中素称精锐,一向充任陷阵猛士,但面对夏侯昭的刀法和诸葛雅的弓术,竟败亡得毫无悬念。
这两女没有趁手的兵器,饥寒疲惫下展现出的实力,都远远超越了赵军精锐的水准。若是她们全盛之时,又该是何等可畏可怖!
这个赵兵屯长参加过不少镇压汉人坞壁的战斗,他虽然无法理解世家门阀的意义,但也知道,有些汉人是非常厉害的。如果让她们逃了,将这些可怖的武技散播出去,来日必成赵军大患。
那些赵兵看到两个同伴被杀之后,被彻底地激怒了。他们挥舞着刀向诸葛雅她们冲来,途中大声叫骂,挥刀砍向了身边的少女。少女们纷纷惊叫逃跑,跑的稍慢的,当即被赵兵砍倒。
在赵兵和四女之间,立刻形成了无数纷乱的人潮。在赵兵的杀戮驱赶下,那些少女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有的赵兵嫌这些少女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便挥刀乱砍,想要杀出一道血路。这种行为,反而加剧了营地的混乱。
眼看着就要演变成一场赵兵对汉女的屠杀,诸葛雅大声叫道:“各位姐妹,羯胡既然要对我们斩尽杀绝,何不挺身反抗?我们有上千人,以十敌一,难道还打不赢百余个羯胡?难道大家就只会引颈就戮,让羯胡肆意虐杀吗?”
不少少女听到诸葛雅的叫声,停下了脚步,眼中露出了犹豫与挣扎。夏侯昭、张佩和王琰一起高声叫道:“姐妹们,与其被羯胡白白杀死,不如挺身反抗,和他们拼了!”
赵兵屯长听到众女的呼声,大怒道:“把这些叛逆的女奴全都杀光!”他拔出腰刀,先向身边那几个被他们凌虐过的女子砍去。
那几个少女白天被百余个赵兵轮番凌虐,都被折磨得精疲力尽。刚才近距离目睹了同伴被活生生烹食的场景,这些少女吓得抱紧了身体,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尽管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打到她们毫无衣物遮蔽的身体上,这些少女也不敢靠近火堆去取暖。因为那里,站在一个可怕的恶魔——赵兵屯长。
当那个恶魔手提钢刀向她们逼近时,这几个少女吓得大声尖叫,只想着站起身逃跑,离他越远越好。可是她们的手足都被冻僵,极度的恐惧之下,身体软绵绵的发不出力。只好手足撑地,身体向后挪动。
赵兵屯长看着这几个少女在自己面前畏惧退避,心里充满了骄傲和得意。这才是汉女应该有的表现。你们生来就应该做我们的奴隶。就像温顺的羔羊一样,即使屠刀临头,也该乖乖受死。
自胡人统治北地以来,他们便将汉人称之为两脚羊。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太子石邃更做出“与其交亵而杀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赐左右,欲以识其味也。”(《晋书·石虎传》)
赵兵屯长大踏步上前,钢刀一挥,一蓬血雨洒出,一只白皙秀美的手臂,飞上半空。少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滚倒在地。赵兵首领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意,踏步上前,钢刀挥舞,将少女的四肢尽数斩断。
少女在雪地上翻滚挣扎。大团的鲜血喷涌而出,将洁白的雪地染成了红色。凄厉的惨叫声一时掩盖住了营地的所有声音。
赵兵屯长走到少女身前,伸足用力踩住了她的小腹。随着体内血液的大量流失,少女的意识逐渐模糊。小腹上的疼痛,使得她意识一清,看到了赵兵屯长狰狞的面容。
少女此刻,心中突然响起了方才诸葛雅她们所说的话。她多么期盼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会和赵兵拼个同归于尽。就算杀不死赵兵,也要在他们身上留点伤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对方虐杀的对象。
赵兵屯长踩着少女的小腹,戏谑地盯着她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出畏惧和痛苦。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彻骨的仇恨。如果不是对方失去手脚的话,他可以确信,此刻对方一定会不畏刀剑地扑上来和自己拼命的。
少女眼中的刻骨仇恨刺痛了赵兵屯长,他不假思索,右手长刀下刺,穿过少女的胸口,将她牢牢钉在了地下。少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毋效我!杀胡!”
第七章 捐身沥血杀胡兵(一)
“毋效我!杀胡!”这句凄厉的喊声回荡在营地当中,久久不息。一时全场千余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兵屯长和他刀下的少女身上。
在下一刻,赵兵惊恐地发现,面前这些只知道尖叫躲避的少女变成了不畏刀枪的死士。她们蜂拥而上,瞬间就淹没了这百余个赵兵。
赵兵屯长刚从少女身上拔出刀,就看到那几个刚刚还在营帐中默然承受凌虐的少女,全都奋不顾身地向自己扑来。他挥刀下劈,将冲在最前的那个少女拦腰斩成两段,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剩下的几个少女毫不畏缩,反而加速冲到赵兵屯长的身边。她们身上没有武器,手指和牙齿就成为了她们进攻的工具。赵兵屯长身上穿了厚厚的棉甲,她们就向他的头脸眼睛挖去。
赵兵屯长反手一刀,刺入了右侧一位少女的腹部。那位少女忍着疼痛,双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推,长刀透体而出,深深陷在了她的腹中。少女抓紧他的手臂,低下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赵兵屯长手腕吃痛,右手一扭,钢刀在少女腹中转了半圈,将她的下腹内脏搅了个稀烂。少女忍着腹中疼痛,抱定了同归于尽的主意,牢牢抱住他的手臂,只是在他腕上撕咬。
别的几个少女也已经冲了上来,她们抱手的抱手,抱腿的抱腿。饶是赵兵屯长精擅武艺,一时之间,也无法摆脱这几个悍不畏死的少女。无论他怎样用力踢打,这些少女都不肯松手,反倒抱得更紧了。
赵兵屯长忽觉脚踝一痛,低头看时,却是刚才被他腰斩的那个少女还没有死,挣扎着抱住了他的小腿,使劲撕咬。他的心中不禁冒出一股寒气,右脚狠狠地踢在了少女太阳穴上。少女虽然身亡,但双手还是扣紧了他的左腿。他连甩几次,都没有将少女从自己腿上甩脱。
当他再次踢出左腿,企图甩掉腿上的尸体时,右腿突然被一个少女用力一拉。在和身上的四五个少女纠缠中,赵兵屯长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平衡。随着一声沉闷的嘶吼,他魁梧的身躯终于向后重重倒下。
赵兵屯长摔倒时头部重重地磕在地上,一霎间竟有些头晕目眩。还没等他清醒过来,一个少女双膝跪倒,牢牢地将他的头部卡在腿间。她双手疾伸,按住了他的前额,手指一用力,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双目。
赵兵屯长发出了震天地嘶吼,他的身体迸发出一股巨力,将身上的几个少女甩脱在地。他抬起双手,牢牢地卡住了少女的项颈。那个少女不管不顾,手指一用力,直刺入他的颅中。赵兵屯长临死前双手猛力一捏,少女喉间一声脆响,两眼一黑,倒在了他的身上。
旁边几个少女爬起身来,向赵兵屯长扑去。一个少女捡起地上的钢刀,猛地刺入他的胸口,随即拔刀再刺。随着一股股血箭射出,赵兵屯长依旧一动不动,她们这才确认对方已经死了。几个少女尤未解恨,在他身上践踏不止。
这一幕在营地中不断上演。当一个赵兵将武器刺入一个少女体内时,他往往就要承受四五个少女的同时攻击。牙齿、手指、石块……这些原始的武器,当少女们抱着必死之心时,发挥出了不可思议的威力。
外围的赵兵最先被少女们淹没。这些少女用手指刺入赵兵的眼睛、用牙齿撕咬他们的咽喉,即便刀枪加身,也毫不退缩,就算死也要抱住赵兵的手臂,给同伴制造机会。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赵兵,面对毫不畏惧死亡的敌人,终于退缩动摇了。他们的勇气,都建立在敌人对自己的畏惧之上。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同袍被少女们按倒之后,一双双眼睛被血淋淋挖出,露在外面的头脸被少女们撕咬得血肉模糊时,这些赵兵终于崩溃了。
也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赵兵们一起转身,拼命向马栏方向逃去。他们只想着抢到马匹,逃离这个疯狂的地方。是的,这个世界已经疯狂。那些温驯的羔羊,居然都变成了嗜血的饿狼……
夏侯昭看到赵兵们向马栏逃去,立刻高呼道:“赵兵要骑马逃跑!姐妹们,拦住赵兵,不要让他们跑了!”
诸葛雅心中一凛,要是让这些赵兵抢到马匹,逃回黎阳喊来援军,那么这里的千余少女只怕没人可以逃生。她快步跳上一块岩石,居高临下,弯弓搭箭,向最前方的赵兵射去。
弓声响处,一支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从头盔与棉甲的间隙处射入赵兵的后颈,贯穿了他的气管。赵兵摸着露出咽喉的箭尖,大口喘息,却吸不进任何空气。在窒息的痛苦下,赵兵在倒地身亡前,双手将自己的咽喉都抓烂了。
远处的少女们听到夏侯昭的叫喊,纷纷加速追赶。赵兵在奔逃过程中,两翼的赵兵不断被少女拖倒杀死。这些赵兵挥舞着手里的刀枪,向前方砍去。无论是自己的同袍,还是那些少女,一切挡在自己的面前的人,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
前方的赵兵和少女纠缠着摔倒在地,随即被身后的赵兵践踏而过。短短数十米的距离上,倒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往往是一具赵兵的尸体边,倒着三四个少女。她们身上都有着致命的刀枪创口,尽管已经死去,但双手依然死死地扣住她们的敌人。
夏侯昭和张佩手握长刀,从后面追杀赵兵。沿途行去,见到有和少女们正在搏斗的赵兵,就给他们补上一刀。这些赵兵身上都挂着四五个少女,根本无力反抗。越来越多的少女捡起地上的兵器,加入了追击的队伍。
最后只有三个赵兵,突破了少女们的围堵。他们连头也不敢回,只是拼命向马栏逃去。后面少女们奋力追赶,只是她们体弱力乏,赤足踩在冰寒的雪地上,却是跑不过这三个赵兵。
击杀了赵兵屯长的那几个少女,看到敌人想要夺马,连忙冲到马栏前,挡住赵兵的去路。她们衣衫不足以蔽体,单薄的身躯并肩而立,唯一的武器,就是从赵兵屯长手中夺得的那柄钢刀。但她们毫无畏惧,守住了马栏的入口。
三个赵兵看着拦住他们面前的几个少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尽管她们不久前还在营帐中被肆意凌虐,她们的身上还残留着鞭痕和指印。但是她们眼中的仇恨和杀意,使得他们明白,面前的这几个少女,已经成为了难缠的死士。
看着少女们身后的马栏,赵兵们发一声喊,一起向前冲去。他们慌乱地向前挥舞着钢刀,只想着迫退眼前的少女,抢到马匹,逃离这个地方。
虽然他们这些年经历过不少战斗,见识过无数血腥的杀戮,可是这些少女惨烈殉死的攻击方法,却吓倒了这些残暴的赵兵。不知不觉地,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这几个少女面对赵兵的刀光,不闪不避,直直地冲了过去。她们用自己的身体迎接敌人的刀锋,用自己的腹腔锁死敌人的武器,用自己的双臂缠绕敌人的手臂,为自己的同伴制造攻击的机会。
在这一刹那间,两个少女身受重伤,三个赵兵中的两个,也被少女们扑倒在地,牢牢压住。只有一个赵兵极是狡猾,他在少女们冲击时,故意后退了一步。当自己的同袍跟少女们缠做一团时,他猛地发力,从侧面绕过了少女,向马栏跑去。
那个持刀的少女刚刚帮助同伴刺死了两个赵兵,看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连忙发足追去。两人一前一后,冲到了马栏中。赵兵冲到一匹马前,翻身而上,挥刀斩断了马缰,双足一夹。胯下的坐骑一声长嘶,就要奔出。
诸葛雅已经跑到马栏附近,弯弓搭箭,对准赵兵胯下的马匹,射行云流水般射出了指间的箭矢。长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白线,直直地插入了马匹的眼睛之中。
马匹剧痛之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赵兵抱紧了马背,才没被摔下马来。下一瞬间,另一支长箭呼啸而至,正中马匹另一只眼睛。
那匹马连受重创,在空中挣扎了几下,重重摔倒在地。赵兵重重落地,身上肋骨咔嚓一声脆响,也不知道断了没有。腰部以下、右手钢刀都被马匹压在身下,一时半会竟然抽不出来。
持刀少女看准机会,飞步上前,举起钢刀,对准赵兵咽喉重重刺下。看着上午还在帐中肆意凌虐自己的赵兵,面对自己的刀锋,居然也露出了恐惧和祈求,少女的嘴角,不由得挂上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更不迟疑,长刀刺下,赵兵缩头躲闪,颈侧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喷泉般涌射而出,溅了少女一脸。少女伸出舌头,舔去了嘴边的几颗血珠。她举起钢刀,对准赵兵胸口不断刺下,一股股血泉射出,将少女洁白的胸口染成了血红。
第八章 捐身沥血杀胡兵(二)
夏侯昭跑到少女身边,看着地上赵兵稀烂的尸体,对她说道:“赵兵已经死了。”少女突然抛下了手中的长刀,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仿佛具有魔力一样,迅速扩散到整个营地。少女们刚才抱着必死之心,和赵兵拼死相搏。现在赵兵全灭之后,她们看着身边死状惨烈的同伴们,再想起这些天所受的屈辱,忍不住相拥而泣。
诸葛雅手握弓箭,奔向马栏。沿途触目惊心,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赵兵和少女尸体。看到一个个少女死后还紧紧地扣在敌人身上,用牙齿撕咬撕咬着敌人的景象,诸葛雅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她眼中酸酸的,心中大胜后的喜悦也变得淡了。
她走到马栏前,张佩扔下手里的长刀,跑到她的身边,抱起她的腰,将她举在空中转了好几圈,笑道:“雅姐姐,我们赢了!”
诸葛雅手中的弓箭都被甩到了地下,吓得伸手牢牢地抓住张佩的手臂。等到落下地来,她捏着张佩的脸蛋道:“疯丫头,你都十四了,要注意仪态,不然将来谁敢娶你?”张佩吐了下舌头,牢牢地挽住她的手臂,站在她的身侧。
夏侯昭收起腰刀,走到诸葛雅身前道:“我们赢了。”诸葛雅笑着向她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赢了。”她转过身,提气道:“各位姐妹,请听诸葛雅一言。”
营地中的少女渐渐止住了啜泣,纷纷抬起了头,看向诸葛雅。诸葛雅大声道:“姐妹们,羯胡残暴不仁,视我汉家儿女如奴隶牲畜。与其徒然受死,不如起身反抗。我北地数百万汉家儿女,岂能甘为羯胡奴隶?”
那个击杀了最后一个赵兵的少女走到诸葛雅面前,单膝下跪道:“河间楚凤,愿遵诸葛小姐吩咐!”少女们想起正是诸葛雅等人带头击杀了赵兵,现在有楚凤为例,其他人纷纷应和道:“愿遵诸葛小姐吩咐。”
诸葛雅扶起了身前的少女,对众人道:“诸葛雅不敢给各位姐妹许诺什么美好的前程。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自我而始,必与胡人血战到死!我能带给诸位的,就是有尊严的死!”
“我能带给诸位的,就是有尊严的死!”
少女们在心中默默重复诸葛雅的最后一句话。只有饱受凌辱之后,才能体会到尊严的可贵。对于少女们来说,她们经过这场战斗之后,已经从逆来顺受的女奴,蜕变成了视死如归的勇士。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声叫道:“愿与胡人血战到死!”到后来,幸存的近千少女一起高声叫道:“愿与胡人血战到死!”整个营地之中,充满了少女们柔美决然的声音。
夏侯昭走到诸葛雅身边,低声道:“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这千余女子,若能假以时日,教而治之,严明军纪,习练武艺,佐以锐锋坚甲,未必不能成为一支精锐。”
诸葛雅叹道:“她们原当对镜梳妆,踏春赏花。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而今却家破人亡,辗转道路。赤手空拳,当羯胡突骑之师,杀敌塞路,血流满野。纵有一日能使社稷复安,逆胡败覆,亦不知尚有几人留存……”
大战之后,诸葛雅率领众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战场。她们将那些战死的少女从赵兵身上小心地解下来,将她们的遗体清理干净,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一边。共有三百一十七位少女战死,她们的遗体被搬入了林中。少女们含着泪水,用双手掬起雪花和树枝,将逝去的同伴埋入了雪下。
王琰率先唱起了葬歌,几乎所有人都应和起来。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安葬好死去的少女之后,王琰带着几个人清理战场,收缴记录战利品,获长枪、长刀、腰刀、角弓、棉甲各百余。夏侯昭负责编练行伍,选拔统计有骑术、武技根底的少女。
在剩余的近千少女中,学过骑术、武技的只有不到五十人。诸葛雅只好挑选力大健壮的少女,将武器分发下去。同时砍伐树木,做成木矛,给剩余的少女们使用。
在赵兵屯长的营帐中,发现了几件不错的武器。张佩分到了一柄长戟,喜孜孜地拿在手里摩挲。夏侯昭讨要了一把长刀。诸葛雅的注意力则被一柄雕弓吸引。这张弓做工精致,暗紫色木质的弓身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隐约有檀香散出。
诸葛雅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张宛如艺术品般精美的长弓,她伸手一提,发现这张弓入手极轻。她吓了一跳,生怕这张弓是个经看不经用的摆设,连忙伸指去拉。
冰冷的弓弦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摸上去极是光滑。诸葛雅伸手一拉,长弓只是微微变形,竟是张强弓。诸葛雅使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长弓开到八成。
诸葛雅手指一松,弓弦“嗡”地一声,崩回了原位。她指腹一痛,弓弦竟是在她指上划了一道伤口,鲜血顿时沁了出来。诸葛雅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痛楚。
张佩和夏侯昭看到这边变故,一起跑了过来。张佩抓起诸葛雅的手指,送到自己嘴边,心疼地帮她吮去了血滴,问道:“雅姐姐,疼吗?”
诸葛雅感到一条温软的香舌扫过自己的伤处,麻麻痒痒的极是舒服。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一点小伤,没事的。”精纯的能量沿着与大地接触的赤足,涌入她的身体,一转眼间,这道小伤口就消失了。
夏侯昭接过长弓一扳,发出了一声惊异的轻咦。以她的膂力,只能将长弓扳到半开,坚持了不到数息,就放了开来。她眼珠一转,将长弓递给了张佩道:“你试试。”
张佩接过长弓,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把弓拉到八成开。她松开弓后,喘着粗气问道:“这是什么弓,居然拉不开?”
夏侯昭接过弓,仔细地抚摸着,拿到鼻边嗅了嗅道:“看上去像是紫檀木所制。传言紫檀木轻灵如羽,坚硬逾铁。昔日西蜀黄忠所持就是紫檀弓,非两石力(二百四十斤)不能开。可是紫檀弓珍惜无比,怎会在此出现?”
王琰踱了过来,接过紫檀弓看了看道:“就是紫檀弓无疑。也不知道是哪家名门蒙难,如此宝器,居然落入羯胡士兵之手。今日遇到诸葛小姐,终不使宝器蒙尘。”说着,她双手将紫檀弓奉给了诸葛雅。
诸葛雅摩挲着紫檀弓,心中极是欢悦。唯一的遗憾,就是现在无法彻底拉开这张弓。她的箭术已臻一流境界,在精度和速度上不弱于人,但是比之天生神力的前代名将,自己还是力弱了些。
分发好兵器之后,诸葛雅安排夏侯昭和张佩负责教导众女武艺和兵阵,王琰则负责救助伤病,管理日常庶务。
当众女轮流砍伐树木,制好数百根粗糙的木矛后,已是到了夜晚。这些木矛连树皮都没有扒,只是砍去了两边的枝叶,在顶端削出了三棱的尖刺。
诸葛雅看着这些木矛,心里不禁叹气,这种木矛恐怕只能刺入单衣,要是敌人衣服厚一点,穿透力就要大打折扣了,更不用说铁甲了。
到了晚间,营地里架起了篝火,将白天杀死的那只马煮来分食。没有了残暴的赵兵,众女们喝着热汤,吃着马肉,无拘无束的言笑着,享受着眼前的喜乐。
诸葛雅在吃了两天粗粝的干饼之后,现在吃着毫无调料、甚至还有一股腥味的马肉,居然也觉得是难得的美味了。
王琰走到诸葛雅的身边,低声道:“赵兵的衣甲已经按你的吩咐,分发给了受伤和染病的少女。那些赵兵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办?”诸葛雅转头看向了她。王琰道:“现在军粮不足,不如把这些赵兵的身体熏制成肉干,作为干粮吧。”
诸葛雅皱眉道:“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恶心了。”
夏侯昭插嘴道:“赵兵既然能吃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吃他们?何况军中乏粮时,用人肉充作军粮的事情,自古及今,屡见不鲜。后汉名将耿恭炙匈奴使者于城上,青史誉之。”
(《资治通鉴·卷四十五》: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厉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馀数十人。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宋代岳武穆《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一句,典出于此)
诸葛雅默然片刻,摆手对王琰道:“你去处理吧。”王琰领命而去。
第九章 戎戈日寻欲何之(一)
当夜,所有少女都入帐就寝。赵兵的五十多个营帐中,每个都塞了将近二十个少女。诸葛雅分得赵兵屯长的营帐,也同样与近二十个少女分享。
《军谶》曰:“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是谓将礼。良将之统军也,恕己而治人。推惠施恩,士力日新。战如风发,攻如河决。故其众可望而不可当,可下而不可胜。以身先人,故其兵为天下雄。”
诸葛雅、张佩、夏侯昭皆将门之后,素习兵法,自然知道为将者当与士卒同甘共苦的道理。那种吃着小灶,住着华屋,披着暖裘,让部下摇扇打伞的将军,若逢硬仗,必败无疑。
在窄小的营帐里,少女们相互枕藉,挤得满满当当。虽然有些拥挤,但也温暖了许多。
诸葛雅被夹在夏侯昭和张佩之间。张佩依然是紧紧地贴在诸葛雅胸前,将头埋在她一对高耸的山丘之中,嘴角流出的口水濡湿了她的麻衣。脸上呼出的热气,弄得诸葛雅胸前麻麻痒痒的,极是难受。
夏侯昭平时一副冰山美人的矜持模样,睡着之后却一点也不老实。她一只手搭在诸葛雅腰间,直接按在了她的下腹。一条腿屈膝抬起,刚好顶在诸葛雅股间。诸葛雅前后要害受制,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强忍着体内的燥热。直挨到半夜,方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诸葛雅朦胧中只觉胸口传来酸胀之感,不耐烦地挣扎了下,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地箍在夏侯昭怀中。她睁眼看去,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经被张佩扯开,露出了胸前的白皙肌肤。张佩将脸埋在她的怀中,不知道做着什么梦,正像婴儿一样津津有味地吮吸着。
诸葛雅又羞又窘,她不敢大声叫醒张佩,怕吵醒营帐中别的少女,看到她的不堪形象。她用力挣了挣,夏侯昭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力量,发出了无意识的梦呓,双臂一紧,将她抱得更牢了。她的膝盖更是直接顶开了诸葛雅的大腿,在她股间蹭了蹭。
最敏感的部位被粗糙的麻裙摩擦,诸葛雅忍不住从喉中发出了一声宛转的呻吟。她吓了一跳,咬紧了嘴唇。随即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叫声,才放下心来。
诸葛雅伸手向后摸索,摸到了夏侯昭的纤腰。隔着单薄的麻衣,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柔软滑腻的肌肤触感。诸葛雅手指轻轻一挠,夏侯昭腰间一痒,手臂松了开来。
诸葛雅从夏侯昭手臂中脱出之后,微一侧身,从张佩嘴里抽身而退。粉嫩的双珠微微隆起,上面还留着一大片湿痕。诸葛雅羞红了脸,连忙伸手拉过衣襟,掩上了胸口。
她这一番动作下来,夏侯昭和张佩先后惊醒。夏侯昭看到自己膝盖的位置,一向冷淡的脸上也泛起了一抹绯红,低声道:“夏侯昭失礼了。”张佩则是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到自己在诸葛雅胸前留下的口水,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讨好地向诸葛雅笑了笑,红着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诸葛雅爬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对两女道:“快些起床梳洗吧。吃过早餐,我们安排下如何向太行山进军。”两女听到梳洗一语,顿时眼中放出光来。爱美乃是女子天性,自从被羯胡押解以来,众女心惊胆战,好久都没有梳洗打扮了。
夏侯昭和张佩兴冲冲地帮诸葛雅捡了些木柴,烧起了一大锅温水。三女就着温水,仔细地擦洗自己的头脸手足。要不是天气寒冷,三女简直就想要借此机会洗个澡了。其他少女们看到之后,纷纷仿效。整个营地中,点起了十几口大锅,少女们围在锅边,撩水洗濯。
诸葛雅看着如出水芙蓉般的两女,也不由惊艳。夏侯昭一头长发披散开来,垂洒在肩上。额头前的留海上,点缀着几颗水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素来淡然从容的脸上也挂上了欢喜的笑意,刹那间尽显女儿妩媚风情。
张佩眉目如画,仿佛桃花百媚,煞是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长长地睫毛上下摆动。微微翘起的红唇,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它的甜蜜滋味。她挽起了衣袖,一双白藕般的臂膀露在外面,惹人怜爱。
在两女眼中,诸葛雅更是美得动人心魄。白腻娇嫩的肌肤,好像能掐出水来;乌黑亮丽的长发,如流瀑般直垂到腰际。冰雪为神、清玉为骨,丽质天成,毫无瑕疵。一双秀美的赤足踩在雪地上,红润的脚趾微微蜷曲着,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嘴边亲吻。
诸葛雅看着夏侯昭和张佩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害羞,嗔道:“你们盯着我看什么?”夏侯昭回过神来,咳嗽一声,转过了头。
张佩却毫不避忌,上前牵住了诸葛雅的手道:“雅姐姐,你好美啊,连佩儿都忍不住对你动心了。”
诸葛雅娇靥上带着笑意,嗔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动心吗?”
张佩目光流转,以缠绵悱恻的音调吟诵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早餐之后,诸葛雅召集众女,宣布了进军路线。众女听到要去危机四伏的苍莽太行,顿时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纤瘦的少女越众而出,手指将腰间的佩刀捏得紧紧的,连指节都变成了青白色。她大声道:“我等追随诸葛小姐,是要杀胡复仇,却不是去深山老林,将自己喂给豺狼虎豹!”有不少少女纷纷附和。
张佩将手中长戟重重往地上一顿,怒道:“你们昨天还说要奉雅姐姐的命令,今天就开始抗命不遵?”
诸葛雅按住了她的手,对着前方的少女道:“你就是击杀赵兵屯长的楚凤吧。”
楚凤大声道:“不错,正是我。我本来以为你要带我们去杀胡人,没想到你居然贪生怕死,要逃到深山老林苟且偷生!”
张佩闻言大怒,拿起长戟就要上前去揍楚凤。
诸葛雅拉住张佩,对着楚凤问道:“你说要杀胡人,只是以你现在的武艺,就算拿着刀,能够打过赵兵吗?”
楚凤倔强地盯着诸葛雅道:“那又怎么样,我就算死,也要在赵兵身上留个伤口。”后面有不少人为之叫好。
诸葛雅气极而笑,说道:“不过徒有血气之勇的乌合之众!我且问你,赵兵多是骑兵,其疾如风,若是薄前后、猎左右,翼而击之,你该如何迎敌?”
楚凤语塞,顾左右而言他:“纵然战死,也比去山林里喂狼好。”
诸葛雅大声对众女道:“姐妹们,你们好好想想。现在你们不会武艺,不习战阵,遇到赵兵突骑,只是白白送死。只有先保全自己,练好武艺阵法,才好去找赵兵报仇啊。”众女听了诸葛雅的话语,犹豫不决,在下面讨论不休。
夏侯昭不耐烦了,挺身而出,冷冷道:“此处离黎阳不过百里,赵兵旦夕且至,哪有时间给你们吵嚷。现在一言而决,愿意跟我们走的留下,不愿意的赶快离开!”少女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没有人带头离开。
夏侯昭大步上前,走到楚凤面前,冷冷道:“拔出你的刀。”楚凤愣了一下,却没有动。夏侯昭也不多话,右手举起带鞘的长刀,当头向楚凤砍去。刀势凌厉沉重,带出了一阵风声。
楚凤举刀格挡,只觉手臂上一股大力涌至,手指剧震之下,兵刃脱手坠地。夏侯昭伸腿一钩,楚凤腿上一痛,摔倒在地。还未爬起身来,一股劲风掠过脸侧,耳边一声重响,几片冰冷的雪渣溅到了脸上。侧头看去,却是夏侯昭将刀鞘重重刺在了她的脸旁。
夏侯昭冷冷道:“不自量力的家伙。”她收回长刀,看也不看楚凤,转身回到了诸葛雅身边。少女们都被夏侯昭的武技慑服,场地上顿时寂静下来。
楚凤趴在地上,眼角流下了一滴屈辱的泪水。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如果刚才的夏侯昭是敌人的话……她猛地抬起头来,对夏侯昭道:“楚凤无知,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见谅。从此之后,楚凤唯命是从,请小姐教导楚凤杀敌之术!”
夏侯昭平静地道:“只要你们留在军中,我自然会教导你们刀法。”她抬头对少女们道:“如果你们还不离开,我就当做你们都愿意接受诸葛小姐命令了。军中自有法度,以后谁再敢鼓噪抗命,休怪我刀下无情。”少女们闻言一阵骚动,却也没有人离开。
诸葛雅看着夏侯昭翻手间将众女整治得服服帖帖,心中佩服之至。她低声道:“多亏你出面了。”
夏侯昭答道:“慈不掌兵。军以赏为表,以罚为里。若不严明军法,则将威不行。宽严相济,方是治军之道。”
在夏侯昭的协助下,诸葛雅总算将队伍整合了起来。她一声令下,少女们收拾好要携带的物品,迈上了前往太行山的征途。背后朝阳照来,将天地染成了一片红色。
第十章 戎戈日寻欲何之(二)
太阳升起之后,路面上的积雪开始逐渐融化。少女们赤足踩在冰水中,又冷又痛,没多久就失去了知觉。诸葛雅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停止行军,让大家按摩手足,防止冻伤。
这样走走停停,一个上午过去,队伍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路。中午吃过午餐,夏侯昭和张佩召集众女,开始传授兵阵武艺。
夏侯昭性格冷静,但她祖上夏侯家却以侵略如火的虎豹骑闻名天下,因此她的刀法以进攻为先,所教的兵阵也是如何袭扰、如何突破;而张佩平时活泼好动,但祖上张合却是以不动如山的大戟士闻名,因此她教导的枪法和兵阵也是如何防御、如何反击。
少女们抱着坚定的复仇之心,练起武艺来都极为投入。虽然动作还很生涩,但进退攻防间一板一眼,已经颇具章法。假以时日,倒也可以成为一只部勒严整的强军。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此刻能在路上奔驰的,必是赵兵无疑。诸葛雅目光一凝,抽出一支箭,搭上了紫檀弓上,同时下令道:“体弱患病者退往树林,其余众人,随我列阵迎敌!”夏侯昭和张佩指挥着少女们,枪阵在前,刀阵在后,拦在大道之上。
正如《六韬·战步》所载:
武王问太公曰:“步兵与车骑战奈何?”
太公曰:“步兵与车骑战者,必依丘陵险阻,长兵强晋居前,短兵弱弩居后,更发更止,敌之车骑虽众而至,坚陈疾战,材士强弩,以备我后。”
不一会,十数个羯胡骑兵,就从路的一面飞驰而来。他们穿着皮甲,挂着弓箭,乃是军中斥候。
这十几个赵兵斥候看到这些单衣赤足的少女手执木矛,在大道上对着自己摆出了防御阵型,不禁啧啧称奇。等着策马奔近,发现这些少女大都长得娇媚可爱,心中略一思忖,已经猜到了她们的来历。
领队的什长对众人笑道:“不知道哪支队伍如此窝囊,居然让手下的女奴们逃了出来。既然我们遇到了,就帮他们擒下这些汉女吧。不过我们可不能白辛苦,每人也要分几个汉女玩玩才是。”那些赵兵轰然大笑,纷纷附和。
赵兵根本就没把这些少女放在眼里,他们十几骑分散开来,从各个方向包抄逼近,竟是想用十几个人吞下整个队伍。在他们看来,这些少女不过是些逃奴而已,手里的木矛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根本没有威胁。
赵兵慢慢逼近汉女队伍,惊奇地发现她们居然依旧保持着阵型,没有四散逃跑。他们倒也没有想得太多,只当少女们都被吓呆了。他们东张西望,一边靠近汉女,一边在队伍中寻找符合自己口味的少女,准备一会开荤。
当他们距离汉女队伍不过几步之遥时,终于有少女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和仇恨,举起自己手中的木矛,高叫着向赵兵刺去。她的这一声尖叫立刻引燃了全军的情绪,少女们高呼着向前冲出,整个大阵立刻崩乱。
起初一个赵兵看到少女们呐喊着向自己扑来,不但不退避,反而兴奋地策马迎上。他手中长枪一刺,像串葫芦一样,将自己面前的两个少女穿在一起。横臂一拉,两个少女应手而倒,还撞翻了身边的几个少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围的少女们不但没有被他的血腥屠戮吓倒,反而更加勇猛地冲了上来。倏忽之间,赵兵身上已经中了数矛。幸亏身上有棉甲皮裘防护,才没有受伤。
赵兵用力抽枪,却被那两个垂死的少女紧紧拽住。他连忙松手撒枪,去抽腰间佩刀。刚刚拔了一半,胯下坐骑一声哀鸣,头部腹部连中数矛,将他掀翻在地。赵兵挣扎抬头,只看到数支木矛对准自己面孔一起刺下。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具血淋淋的残尸。
赵兵什长看到转瞬之间,自己的部下就折损了一半,连忙下令道:“不要缠斗,快退!”他一边策马后退,一边抽出弓箭瞄准。
诸葛雅拉开紫檀弓,瞄准了赵兵什长。长箭如电光雷火,迅捷无伦。两百步距离,瞬息即至。赵兵什长只来得及低头避开眼睛要害,利箭射中他的额头,可惜距离太远、箭势已衰,未能透颅而入。
他惊慌之下,策马就逃。诸葛雅又发一箭,命中赵兵什长的后脑,可惜在头盔遮蔽下,只是刺破了他的头皮。
眼看着对方就要逃远,诸葛雅灵机一动,伸出右脚踩在弓脊上,双臂合力,将紫檀弓拉到了全开。她高抬右足,对准了赵兵什长,射出了夺命的一箭。利箭透盔而入,贯入颅中,赵兵什长当即坠马倒地。
诸葛雅长箭连射,外围的赵兵斥候应声而落。有两个赵兵离得较远,见到了诸葛雅的夺命神箭之后,吓得连忙策马奔逃。
诸葛雅借助腿力,再发一箭。那个赵兵正在奔逃,忽然后颈一痛,颈部以下,身体完全失去了感觉。战马一颠,他就从马背上摔落在地。
最后一个赵兵看到同伴落马,吓得心胆俱裂,也不敢再回头,只是拼命鞭打胯下坐骑,向来路逃去。诸葛雅以足开弓,再射一箭,但距离太远,终不能中。没过多久,那个赵兵就消失在远方天际。
少女们大胜之后,欢欣鼓舞。王琰和张佩率人清理战场,收集赵兵的武器衣甲,将重伤的马匹杀了煮成熟肉,作为食物储备。赵兵的尸体也被依法炮制。
夏侯昭走到诸葛雅身边,脸上却没有欢喜。她低声道:“此番有赵兵逃脱,必然回城带来大军围剿。只要有数百赵兵杀至,我军必败。”
诸葛雅皱眉答道:“这也是我所忧虑的。只是队伍每天行进速度有限。战不能战,逃不能逃,又该如何是好?”
两女相对叹息,一时苦无良策。
营帐门帘忽然被猛地拉起,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张佩拎着两大块冒着热气的马肉,兴冲冲地走了进来。王琰跟着后面,款步而入。她的举止端庄典雅,时刻保持着从容高贵的仪态。
张佩坐到诸葛雅身边,伸手小心翼翼将马肉递到她的嘴边,小声道:“雅姐姐,这是我亲手为你煮的马肉呢,快尝尝味道吧。”诸葛雅看着她一双大眼睛中充满期待,笑着接过,咬了一口。
诸葛雅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去忍耐马肉的酸腥。没想到入口一嚼,居然带有食盐的咸味。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看向张佩。
张佩得意地抬起胸道:“佩儿在赵兵什长身上搜到了一包食盐。雅姐姐吃的这块肉,就是抹过盐的。雅姐姐,佩儿做的肉好吃吗?”
诸葛雅亲昵地伸手轻轻捏了下张佩的脸蛋,笑道:“佩儿做的,当然好吃了。对了,佩儿你自己吃过了吗?”
王琰抿嘴笑道:“她自从搜到那包盐,看得像宝贝一样。除了给你的那块肉以外,别人想吃都不让吃呢。”
张佩气嘟嘟地蹬了王琰一眼,说道:“那个什长是雅姐姐射死的。他身上的物品自然归雅姐姐所有。”
诸葛雅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佩儿,兵法云,‘夫将帅者,必与士卒同滋味而共安危,敌乃可加,故兵有全胜,敌有全囚。昔者良将之用兵,有馈箪醪者,使投诸河与士卒同流而饮。夫一箪之醪不能味一河之水,而三军之士思为致死者,以滋味之及己也。’你还是把这包盐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吧。”
张佩闻言,知道诸葛雅所说乃是正理。她不情不愿地取出了盐包,到帐外召集众人,当众将盐包内的所有盐石全都投入了烹制马肉的大锅之中。
虽然,这几块小小的盐石不足以让整个大锅的马肉都入味,甚至若非细细品尝,都很难发觉那一丝淡淡的咸味。但全军上下,却因此而心悦诚服,对几位首领更加归心。
四女一边吃着马肉,一边讨论着今天的战斗。这次遭遇战,少女们死伤了二十三人,击杀了十七个赵兵,其中有五个还是被诸葛雅射杀。在巨大的人数优势下,双方的死伤交换依然在二比一以上。
众女的话题转到了那个逃走的赵兵身上。夏侯昭和张佩对少女们的战力最是了解,想到不久之后,就可能面对大队羯胡骑兵的追击,不由得忧心忡忡。
张佩论及战阵时,便严肃起来:“我军悍不畏死,但以步敌骑,阵型最为重要。今日刚一开战,便一哄而上,阵型立刻散乱。若是来日敌骑大至,有数百之众,翼我两旁,猎我前后,则我军必败,为之奈何?”
夏侯昭沉吟道:“凡平原之上,以步敌骑,唯有广设蒺藜、以车结阵,掘深壕,备强弩,方可一战。我军器械不全,平原浪战,十死无生。必依树林险阻,长兵居前,短兵居后,杂以弓弩,坚阵疾战,尚有一线胜算。”
众女议论良久,也只得依从夏侯昭之策。那就是从明日起,行军时沿树林而行,远远派出哨探预警。一旦发现大量赵兵,立刻全军退入树林。枪兵在前,刀兵在后,杂以弓手,结阵而战。
刚刚从羯胡手中争取到一日的自由,就立刻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怀抱着对未来的忧愁和彷徨,几位少女相互搂抱着,用体温温暖着彼此,在寒冷的长夜中渐渐睡去。
第十一章 胡骑烟尘蔽林野(一)
次日清晨,少女们吃过早餐之后,踏上了前往太行山的道路。为了防备随时可能来袭的胡兵,少女们沿着树林排成长队前进。夏侯昭的骑术最精,就由她负责警戒。
经过昨天一个晴天,除了林中树冠上还点缀着几片白色,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消融。林边的土地松软潮湿,光着脚踩上去,虽然有些冰冷,但软绵绵的颇是舒服。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比之前几天的风雪交加,简直如在天堂。
将近午时,夏侯昭策马奔回。通过辨认旗帜,她已经弄清了敌军的编制:“有一部(千人)赵兵追杀而来,其中骑兵一曲(两百人),步兵四曲。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抵达此地!”
诸葛雅点头道:“辛苦夏侯小姐了。”她对着队伍高叫道:“全军注意,退入树林,列阵待敌!”
少女们立刻转向,钻入了林中。她们没有忘记带上辎重,将那些营帐、铁锅挂在马匹上,一起牵入了林中。在夏侯昭和张佩的指挥下,整个过程井然有序。一刻钟内,少女们全部退入了林中深处。
“枪兵在前,刀兵在后,用树枝设置路障!”
半个时辰之后,远方尘土高扬,旌旗招展,千余赵兵步骑沿着大道逼近。这些赵兵队伍松散,不成阵列,显然是没把少女们放在眼里。他们发现了少女们撤退的痕迹后,骑兵在外巡逻,步兵分成扇形,向树林包抄而来。
当赵兵进入树林时,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手握木矛的少女。她们在林中排成了密集的阵型,娇美的脸上布满了杀气和斗志。赵兵也被对方的气势所感染,他们收起了对少女们的轻视,彼此凑得近了些,三五成群组成了一个个小阵,向少女们迫去。
诸葛雅站在地势较高之处,取出紫檀弓,弯弓搭箭。眼看敌人和自己相距不过百步,她也不用费力用脚去开弓了。她瞄准一个身穿铁甲的赵兵屯长,射出了第一箭。
尽管以诸葛雅的膂力,尚不能把紫檀弓开满。弓开八成时,长箭只能在百步内洞穿盔甲,到百步之外穿透力便直线下降。但在百步之内,以她无与伦比的命中精度,所发的每一箭都堪称死神射出的夺命之箭。
只见利箭如电光雷火,瞬息即至。那个赵兵屯长根本不及躲闪,就被一箭射入眼睛,透颅而入,狂叫着倒地身亡。
赵兵屯长临死前的这一声惨叫,拉开了遭遇战的序幕。赵兵们大声嘶吼,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前冲上。
“听我号令,保持阵型,不要浪战!”张佩站在诸葛雅身边,观察着枪兵战线的形势。方才在地上堆放的那些未经处理的浓密枝杈,发挥出了路障的作用。赵兵刚刚冲杀而来,就被树枝绊住腿脚,不能行动。
“两人一组,同刺一敌,先刺那些被树枝绊住的!”
早有准备的少女们怒吼着,按照张佩之前训练时所教,两人一组,木矛从不同的角度,刺向赵兵头部和胸腹要害。一霎间,不少赵兵都被刺中,惊叫声此起彼伏。
可惜的是,限于装备和力量,简陋的木矛让战果大打折扣。在棉甲的保护下,赵兵除非被刺中眼睛要害,就算胸腹中矛,也不过是些皮肉伤,几乎不影响战斗力。
几个赵兵屯长立刻狞笑着下令:“弓手上前,放箭!射大腿就行,这些女奴抓回去还有用,莫要弄死了!”这些赵兵久经战阵,立刻发现了少女们的劣势。
赵兵中的弓手应令上前,隔着路障弯弓搭箭。在密集的破空声中,上百支利箭,如雨一样落下来。
一瞬间,无数朵血花迸现。枪阵最前排的百余少女几乎人人中箭,利箭轻易地穿透她们薄薄的衣衫,深深刺入她们的大腿。她们连任何格挡的机会也没有,眨眼间,地上就倒下了数十位少女。
诸葛雅咬紧嘴唇,手中长弓不停,专门盯着那些身穿铁甲、皮甲的赵兵屯长、队率,发出夺命之箭。短短数息之内,她又射死了一名赵军屯长,两名赵军队率。
乌骨图是赵兵中的一名屯长。他与兄长乌骨朱,乃是赵兵中出名的勇士。这些年来,他参加过不少剿灭汉人坞壁的战斗。每次战斗时,他都奋勇当先,用自己手中的大枪清出一条道路。要不是他的脾气暴躁,多次得罪长官,现在已经是军侯了。
昨天听说一群女奴作乱,击败了一支斥候小队。那个小队竟然全军覆没,只有一个人逃了回来。在他心里,将那些窝囊废骂了个狗血喷头。十几个骑兵,居然被一群拿着木头的女奴击败,简直丢尽了羯人的脸面。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混入军队的。
校尉於夫阆听说此事之后,兴冲冲地调集部下,前来抓捕这些女奴。他知道这批女奴都是精挑细选,准备送给陛下御用的美女。原本他是万万没有机会染指这些美女的。可是趁着这次机会,他完全可以挑几个回家留用,到时候只要报个战死或是逃亡就可以了。
为了保证部下不会检举,於夫阆还开恩允许士兵们在抓到女奴们后,每人可以任意蹂躏一个少女一夜。屯长以上的,每人可以挑一个美女留用。
乌骨图对于长官的这些心思一清二楚。他对女色并不贪恋,相反,他更喜欢用手中的刀枪撕裂敌人的肉体,将敌人踩在脚下,听着他的哀嚎,看着他的鲜血喷涌而出。这才是羯人勇士应该热爱的娱乐。
对于乌骨图而言,与一群柔弱的女子战斗,是对他的侮辱。因此他懒洋洋的进入树林,躲在后面,只是应付差事而已。可是不久之后的一幕,却使得他疯狂起来。
他最亲爱的兄长,勇猛如草原头狼一样的兄长,居然被林中一支冷箭射入眼睛而死!他的兄长经历过无数战斗,身上也背着大小数十处伤痕,可是最后始终安然无恙。今天居然被一支冷箭射杀!这支箭还是出于一个汉人女奴之手!
乌骨图暴怒了,大声怒吼道:“跟我冲上去!”
他举起手中的长枪,冲在了第一线。他屯里的百余胡兵,跟着屯长一起冲上。他们拔出腰刀,砍碎了地上的树杈屏障,为屯长清理出了一条冲锋的道路。
这一屯的赵兵扑上,也挡住了后面的赵兵弓手。无需张佩下令,少女们已经结成枪阵上前,将中箭的伙伴挡在身后。
面对整齐竖立的木矛枪阵,乌骨图毫不畏惧,怒吼着冲了上来。他身上穿着铁甲,只要保护好面部,根本不惧木矛的刺击。迎面一个横扫,就扫倒了三个少女,长枪吞吐开合,如同毒蛇一般,转眼间就刺杀了五六个少女。他大踏步向前,只是认准了冷箭所出的方向走去。
乌骨图的凶残只是激发了少女们的仇恨之心。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一起向他扑击而去。乌骨图长枪刺出,穿过了一个少女的心脏,枪柄回刺,重重地撞到了身后少女的胸前。他甚至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咔嚓声。
然而身后的少女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抱住了他的后颈,张口咬在了他的颈侧。乌骨图枪柄连连后击,每一击都听到了骨骼断裂的脆响。可是身后的少女就是不松口,牢牢地挂在他的身上。
在这倏忽之间,几个少女接连扑上。她们不顾乌骨图手中的长枪,只是对准他的脸部刺去。当她们手中的木矛被乌骨图击落时,她们合身扑上,用自己最原始的武器——手指和牙齿,来向敌人发动最后的攻击。
乌骨图拳打脚踢,在击倒了几个少女之后,终于被少女们压倒在地。他被五六个少女压在身下,发出了愤怒痛苦的咆哮。
赵兵看到屯长被围,纷纷上前救援。他们再不顾忌,放手大杀。每一刀,每一枪,都在少女们的身上留下致命的创口。少女们却毫不畏惧,她们表现出了远胜于对手的决心和意志,端直了手中的木矛,呐喊着冲杀出去,与赵兵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即便敌人有着坚甲利兵,即便自己简陋的木矛只能给敌人造成微薄的伤害,赵兵却没有从少女们的眼神中看出丝毫的畏惧和退缩。她们不顾刺向自己的刀枪,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拼死向敌人的咽喉和眼睛刺出自己的木矛。即使自己被刺中,也要抱紧赵兵的武器,为身边的同伴提供一线机会。
一时林中喊杀声四起。乌骨图所率的那一屯赵兵,在少女们发起的一轮又一轮的拼死突击下,始终无法突破那不到十米的短短距离。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素有“百人敌”之称的乌骨图被压在几个少女身下,发出了一串凄厉的惨叫,片刻后戛然而止。少女们从他身上爬起时,地上只剩下一具颈部血肉模糊、双目处只剩两个血窟窿的尸体。
赵兵看到强悍残暴如乌骨兄弟,也接连毙命,士气不禁一挫。他们再也不敢恃勇冒进,而是纷纷采取守势,与身边的战友紧密靠拢,列成了严密的军阵。这些披坚执锐的精兵,居然被这些不通武艺,手持木矛,身穿单衣的娇弱女子逼得步步后退。
第十二章 胡骑烟尘蔽林野(二)
少女们虽然用拼死相搏的决心和意志,取得了战场的主导权,但却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几乎每个死去的赵兵身边,都倒下了三四个少女。随着赵兵列阵固守,少女们的伤亡率更是逐渐攀升。
然而少女们丝毫没有动摇,她们捡起地上遗留的兵器,呐喊着向敌人扑去,用自己的躯体承接敌人的武器,趁着这兵刃入体的一瞬间,将自己手里的武器也送入敌人体内。
诸葛雅站在后方,看着少女们前仆后继,用自己的生命稳住阵线,心中不由得焦急痛惜。尽管赵军看似被少女们压制着,可是每一刻倒下的少女,都是赵兵的两到三倍。这样下去,到少女们减员到一定程度时,必然无法抵挡赵兵的反攻。
诸葛雅连连发箭,瞄准赵兵中的屯长、队率射去。自开战以来,她一个人就已经射杀了近百人。凡是站在前线的赵兵屯长、队率被一扫而空。赵兵前线几乎失去组织,彻底陷入各自为战的状态。
若非精纯的能量不断从脚掌涌入体内,她早就精疲力竭了。即便如此,她的手指也不知道被弓弦划破了多少次。细微的伤口不断被修复,又不断被划破。指尖的剧痛,却没能让她放慢射箭的速度。
即便如此,每一照面都有十余个少女倒下。随着战线拉长,少女们的伤亡速度不断攀升。战线摇摇欲坠,只是凭着一腔血勇勉力维持而已,全面崩坏是迟早的事。
就连并非武家出身的王琰,都意识到了情况的恶化。她奔到诸葛雅的身边,低声道:“我军败势已成,不如趁着防线未破,撤退吧。”
诸葛雅转头对着她说道:“若是此刻撤退,则赵兵自后追杀,能逃脱者十中无一。奋战尚能同归于尽,逃亡只是任敌屠戮!”
王琰跌足道:“此时不退,一会就来不及了!”
诸葛雅不再多言,继续专心狙杀赵兵精锐。忽然间,她面色一变,却是感到了地面的震颤。她冲到林边察看,却见远方旌旗招展,有另一部赵兵向这里逼近。
王琰跟在她身后,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抓住诸葛雅的手说道:“大势已去。我们还是赶紧向林中深处撤退,能逃几个算几个吧!昔日汉高祖彭城之战,父母妻子且弃之,仅以身免。若是固执不逃,岂有大汉四百年天下?”
诸葛雅摇头道:“我答应了这些姐妹,要带她们与赵兵战斗到死,岂可弃她们而去?”
赵兵校尉於夫阆也注意到了远方另一部赵兵的逼近,他派出亲兵前去查问,看看是哪支人马。片刻后亲兵来报道:“是北中郎将石闵(注,此时石虎当政,冉闵曾为石勒养子,改姓为石)所部。”
冉闵英勇善战,深为石勒和石虎器重。而他原本汉人的身份,使得羯胡众将对他极是忌惮。於夫阆听闻冉闵到来,不但不上去见礼,反而下令驻守林外的骑兵下马入林,全线发动反击,要趁着冉闵到来之前拿下这些汉族少女,当着他的面蹂躏一番,好羞辱于他。
林中的赵兵步队此时尚有五百余人,原本千余少女则已经减员到对方人数相当。两百骑兵下马入林之后,赵兵全线发动反击,少女们立刻就有些支撑不住。夏侯昭和张佩亲自冲上前线,与赵兵搏杀数次,勉强击退了几支赵兵。但是近百米的战线上,已经被赵兵撕出了几个缺口,正在不断扩大。
新上阵的骑兵军侯纳班调了一屯士兵,准备绕到背后袭击。他生性好色,这次出战就是打算悄悄抓几个女奴回去享用。没想到这些少女如此强悍,不但抓不到俘虏,反而折损了不少麾下的勇士。尤其是诸葛雅的夺命神箭,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族中勇士。
在行进途中,纳班和士兵沿着冷箭的方向,猜到了诸葛雅的位置。纳班率兵悄悄地从侧翼绕过少女们的防线,从背后向诸葛雅缓缓逼近。他们蹑手蹑脚,如同捕猎一般,生怕惊动了自己的猎物。
随着距离的接近,纳班已经可以清楚看到诸葛雅的容貌。对方单衣赤足,弯弓鏖战,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尽的美丽风情。侧面望去,对方精致的面孔,婀娜的身姿,当真是造化所钟。
纳班的心跳越来越快,全身热血沸腾,忍不住想要大喊大叫。如此国色天香的佳人,在他梦中都没有出现过,现在却是触手可及。如果把她抓回去当奴隶的话,就是给自己一百个女奴也不换。
“一起上,拿下她,一定要捉活的!谁敢弄死了她,全家都得陪葬!生擒此女的,立拔队率!”
上百赵兵闻言,呐喊着狂奔而出,一起向诸葛雅扑去。他们的喊声一时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少赵兵和少女都扭头看向了这个方向。
张佩和夏侯昭看到诸葛雅陷入危机,她们俩杀退身边的赵兵,转身一起向诸葛雅奔去。两人的离开,使得原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变得更加脆弱。赵兵从各个破口冲入,将少女们分割包围起来。少女们少则三五人,多则数十人,被赵兵围在林中。
赵兵们看到大势已定,攻势也都缓了下来。对于少女们的拼死突击,他们只是用手里的武器击落少女们手中的木矛,砸伤她们的腿脚,使得她们失去进攻能力。
在他们眼里,这些少女已经是自己的俘虏和财富,当然不能随便弄死,损害自己的收益了。对于围绕诸葛雅展开的狩猎战,赵兵都抱着戏谑的心态观看,毕竟上百个骑兵精锐,收拾几个少女,结果理应毫无悬念。
利箭带着尖利的啸音,射中一个赵兵什长的面孔,透颅而入。那个赵兵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即倒地而亡。紧接着,又一个冲锋在前的赵兵精锐迎面中了一箭,倒在地上。
利箭连珠而来,每一箭都会夺走冲在最前的赵兵勇士的生命!这百余步距离,竟成为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百余赵兵都是为了升官掳掠,没有人愿意在大胜之前死在一个汉人女奴的箭下,成为流传军中的笑柄。他们放慢了脚步,用战友的尸体挡在面前,或是躲在大树后面。
“要不要让弓箭手压制她?”纳班身边的屯长建议着。这一屯骑兵的屯长,还有两名队率,都站在军侯身边,看着手下冲杀。
纳班摇头道:“不用!这种连珠射法,便是射雕手,最多三十箭就会脱力!她一个女子,能支撑多久?让前排士兵以尸体为盾,加速前行!”
屯长上前传令的动作,引起了诸葛雅的注意。她立刻明白,这几个人是这百余赵兵的官长。可惜这几个人站得有些远,距离接近两百步。正常情况下,即便是强弓射到一百五十步,也已经没有余力洞穿他们身上的盔甲。
诸葛雅目光流转,深吸一口气,右足踩在弓脊上,双臂合力,将紫檀弓拉到了全开。她高抬右足,对准了纳班,射出了夺命的一箭。
当诸葛雅抬起右腿时,裙裾扬起,露出了晶莹修长的大腿。纳班远远看着,也觉得心驰神摇:“大王宫中,也不知有几人能有如此国色?等到捉回房里,任我日夜摆布,该是何等快活……”
正在畅想,只见一支利箭如雷光电火,瞬息即至。纳班不及躲闪,被一箭射入眼睛,贯脑而亡。周围的屯长和两个队率看到军侯倒地,连忙抢上去搀扶查看。
诸葛雅依法施为,连发三箭,每一箭都洞穿头盔,透颅而入。屯长和两名队率先后倒地身亡。这些赵兵看着四位官长接连倒下,忍不住惊慌大叫,陷入了混乱。
诸葛雅双足稳稳站定,弯弓搭箭,射空了一个又一个箭壶。紫檀弓在她手中,仿佛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在生死攸关之际,她的箭术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她甚至不需要刻意瞄准,随手对着赵兵射出一箭,就是致命的必杀之箭。
那些发令指挥的什长、伍长,还有冲锋在前的精锐勇士,是诸葛雅优先狙杀的目标。这些胡兵见了诸葛雅神鬼莫测的箭术,莫不心惊胆战。在官长和冲杀在前的勇士都被射死后,剩下的这些赵兵竟然发一声喊,四散奔逃,逃向林中深处。
张佩和夏侯昭也已经赶到诸葛雅身边。尽管诸葛雅凭借一己之力,击溃了赵兵一屯骑兵,但是前方的战线已经彻底崩坏。少女们虽然还在拼死抵抗,顽强扑击,但是却没有合适的武器。在赵兵前后包抄夹击下,被不断击倒在地,只剩下不足两百人,还在继续战斗。
如此看来,似乎胜负已定。但诸葛雅却不甘心,她指着林外赵兵校尉的指挥旗帜,对张佩和夏侯昭道:“敌军全军都已押上,校尉身边只剩下百余亲兵。可愿与我同往,扑杀此獠?”
此刻远方赵兵旌旗飞扬,转眼即至。即便杀了赵兵这一部的校尉,也难以挽回败亡局面。但将门虎女,宁死沙场,不为奴婢。三女目光一接,便知彼此心意。
张佩和夏侯昭一左一右,护卫在诸葛雅身边,一起冲向林外。王琰咬着牙,从地上捡起一柄腰刀,抱起几只箭壶,跟着她们身后。
第十三章 身在胡营心在汉(一)
诸葛雅等四女冲出树林,对着於夫阆所在的方向冲去。
於夫阆身边尚有百余亲兵,只当四女是逃出树林的女奴。四女气质不同,却均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一队骑兵立刻以扇形包抄上来,准备拿下她们献给校尉大人。
诸葛雅弯弓搭箭,箭无虚发,一瞬间就扫清了正前方的敌人。四女步伐不停,冲着於夫阆所在的方向冲去。
“是神射手!保护校尉大人!”
二十余个亲卫立刻策马上前,以身为盾,将於夫阆遮护在身后。剩下的几十个骑兵,排成整齐的骑阵,向四个少女冲杀过去。
尖锐的箭鸣不断响起。连珠箭几乎同时贯穿了最前排骑士的战马头颅,七匹战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就软倒在地。马上的骑士被甩飞出去,一头栽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惨叫打滚。后排骑士不得不减速而行,躲开地上的尸体。
夏侯昭和张佩并肩向前,迎着赵兵铁骑的冲锋逆击。
张佩侧身闪过一个赵兵骑兵的长刀,长戟如毒龙出洞,将赵兵骑士挑落马下。她借力而起,直接跳到了那匹战马的马鞍上。长戟横扫一圈,将两侧的赵兵骑士全都扫落马下。
几个素称勇士的骑兵大吼着策马冲了上来。张佩陷入了包围,可心里却没有恐惧。祖传的戟法,天生的巨力,诸葛雅所授的吐纳之术,加上此刻的沙场气息,让张佩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她一声断喝,长戟挥斩而下,直接斩断了最前排骑士的长刀,将他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接着长戟左右横切,腰斩了两侧的赵兵骑士。
飞溅的鲜血、敌军的哀嚎,让张佩血脉贲张。她挥舞长戟,逆击而上,每一戟挥出,必有一个赵骑落马。
转眼之间,那几个赵军勇士全都被张佩杀死。她当道而立,横戟跃马,前方的十几个赵兵骑士竟然策马逡巡,不敢上前。
夏侯昭跳上了一匹战马,从侧翼直扑赵兵骑阵。侧翼十几个骑兵弯弓搭箭,箭雨攒射而下。夏侯昭却巧妙地让马匹躲过了箭雨覆盖的位置,然后骤然加速,扑入赵兵骑阵。这些赵兵手里还拿着弓箭,被夏侯昭贴身斩击,全都被斩落马下。
张佩乘机策马冲上,而诸葛雅在后方继续控弦狙杀。转眼之间,当道处的几十个骑兵,竟然被三女一扫而空。
亲卫队长不由自主地策马上前,挡在於夫阆面前,声音焦急:“校尉大人,快鸣金召兵回援!”
“笑话!”於夫阆怒吼着:“区区几个女奴,竟然要让大军回援?”
“校尉大人,这几个汉女弓马娴熟,必是汉人将门之后,万万不可轻视啊!”
就在这时,张佩和夏侯昭已经冲杀到了亲卫组成的骑阵前,诸葛雅也进入了百步之内。空中再度响起了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前排的几个亲卫,立刻中箭落马。
“杀上去,敢后退者,全家处死!”於夫阆大声号令着,剩下的亲兵全都策马扑上!
张佩和夏侯昭每人都要面对好几个赵兵骑士的围攻,但却毫不畏惧。祖传的戟法和刀术,加上诸葛雅所授心法,在惨烈的杀戮中融合为一,她们奋勇搏杀的英姿,宛如当年的张合和夏侯惇将军!长戟和长刀所指之处,敌军莫不披靡!
看着自己的亲卫一个个落马,於夫阆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勇悍的羯族战士在这几个汉女面前会这样狼狈,简直没有一个人能抵抗一回合。
这时远方的大道上,已经出现了冉闵所部精锐。於夫阆再不犹豫,转身拨马,冲着冉闵大军的方向逃去。什么羯族勇士的尊严与荣耀,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诸葛雅弯弓搭箭,瞄准了於夫阆。长箭飞射而出,正中於夫阆的后颈。谁想到那於夫阆极为谨慎,在身上穿了好几层甲胄。这一箭虽然连透数重甲后,只是留下些皮肉伤,未能致命。
於夫阆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狂奔,转眼间又逃出了数十米。
诸葛雅深吸一口气,右足踩在弓脊上,双臂合力,将紫檀弓拉到了全开。她高抬右足,对准了於夫阆,射出了夺命的一箭。
长箭如雷光电火,从后颈处透甲而入,射穿了於夫阆的咽喉。他在绝望中伸出双手,从前方摸着自己的喉咙,一支锋锐的箭簇从前面探了出来。於夫阆轰然落马,死前将自己的咽喉抓得稀烂。
新来的一部赵兵,已经当道立下军阵,将树林隐隐包围起来。这支军队队伍严整,散发着森严杀气,一看就知道是极强的百战精兵。在军阵前排,一个将军骑着红马,左手握着一柄双刃矛,右手提着连钩戟,来到了阵前。
这位将领正是冉闵。他率军镇守黎阳,听闻有汉人女奴作乱,击杀了押送的赵兵,还击败了巡逻的斥候小队。冉闵听闻校尉於夫阆率领本部人马前来捕捉汉女,便领了手下精锐前来查看。
他在林外,虽然没有看到里面的惨烈搏杀。但仅凭双方的战斗时间,就已经可以想象里面的少女们需要多大的牺牲和意志,才能够与这些甲坚兵利的赵兵战斗这么久。
冉闵的本意只是过来看住於夫阆。他知道以於夫阆的残暴好色,绝不肯轻易放过这些少女。而他现在是石虎最为倚重的大将,完全可以压制於夫阆,以保护属于石虎的女奴的名义,救下这些少女。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少女居然宁死不辱,还与赵兵战斗了这么久。
冉闵虽然屈居胡营,心中却从未忘记自己身上流淌的乃是炎黄血脉。对方夷狄之后,凭什么在我华夏神州称王称霸?只是胡势方盛,他只得忍辱负重,暂且在赵国栖身,暗中积蓄自己的力量。
为了自己心中的抱负,冉闵这些年小心翼翼,伪装成了石勒和石虎的忠心下属。石虎这些年倒行逆施,冉闵在同情百姓所受苦难的同时,也在暗中兴奋。石虎的每一条暴行,都是将羯胡政权向灭亡的边缘又推进了一步。
今天他来到此地,只是想尽量多保全一些少女,却没想到见证了如此惨烈的一场战事。这场战斗打乱了他的计划,除非冒着与羯胡决裂的风险出手,否则是无法救助这些少女了。
方才在远处,冉闵就看到了三女与胡骑战斗的过程。她们的英姿,令他击节赞赏。张佩和夏侯昭的骑术武技,已经堪比他手下的一流猛将,而诸葛雅的神射,更是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诸葛雅弯弓搭箭时,动作挥洒流畅,浑然天成,别具妙韵,已然技进乎道。冉闵自忖,若论箭术,自己在力道上远胜诸葛雅,可是百米之内却做不到这样随发随中。而她连发数十箭,力道不衰,更是让人惊异。
诸葛雅却不知道冉闵心怀善意。此刻张佩和夏侯昭尚在与於夫阆剩余的二十几个亲卫骑兵缠战,而远方新到的赵军一看就是精锐,一旦投入战场,少女们必无幸理。而冉闵一看就是军中大将,若能射杀了他,就算不能击溃敌军,也稳赚不赔。
诸葛雅弯弓搭箭,一箭瞄准冉闵的眼睛射去。
冉闵见识了诸葛雅的弓术之后,早有提防。看她手臂举弓,当即回矛防御。诸葛雅连射三箭,都被冉闵拨落。冉闵催动朱龙马,飞骑突出,向诸葛雅扑去。
那朱龙马乃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百米距离瞬息即至。面对冉闵的突击,诸葛雅弯弓搭箭,蓄势待发。直到冉闵在身前十步时,突然腾身跃起,避开了飞骑突击的路径,在空中旋身射出了一箭。
诸葛雅旋身的一瞬间,麻裙分开,露出了一对白腻浑圆的大腿。以冉闵的目力,在这一瞬间甚至可以看到她两腿之间的一抹粉嫩。那里宛如无暇白璧,晶莹动人。
冉闵却没有心思欣赏这诱人的景象。诸葛雅全神贯注的这一箭,让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尽管他一直凝神相对,但这一箭离得太近,他甚至来不及用兵器格挡。冉闵全身肌肉紧绷,一个镫里藏身,侧身躲避。
即便如此,那支利箭依旧擦着他的脸颊射过,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在死亡的威胁下,他本能地朝着空中箭矢射来的方向,挥出了连钩戟。
诸葛雅在空中侧身闪避,连钩戟带着劲风,撕开了她的裙裾,在她的大腿上留下一道手掌长的伤口,鲜血立刻涌出,被她雪白的肌肤一衬,看上去颇是吓人。
就在这时,张佩和夏侯昭已经击杀了於夫阆的亲卫,见到诸葛雅遇险,立即飞骑来援。冉闵与她们错身而过,左手双刃矛、右手连钩戟,一挡一格,将她们震到了两边。尽管以一敌二,还是占了上风。
他策马回旋,瞬间又冲到了诸葛雅身边。张佩和夏侯昭策马在后,却赶不上朱龙马的神速。这次他有了提防,诸葛雅连发数箭,都被他挥戟拨落。等到近身之后,诸葛雅终究还是被冉闵用双刃矛抵在了胸口。只见长矛的锋刃上泛着暗红色的光芒,也不知饮过多少人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