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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飞骑纵横如疾风(二)
诸葛雅其实并没有打算带着这些人去和赵兵正面交战。她此次出战的目的,只是为了解救更多的汉人,收集兵器马匹,然后回谷慢慢发展。等到把这些人都训练成合格的士兵后,才是与石赵开战的契机。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试探而已。
诸葛雅聚集众人,向他们告知了通往山谷的路线。众人听说不是要他们现在去和赵兵拼命,而是去一处世外桃源隐居,除了少数与羯胡有血仇者有些失望外,大部分人都喜出望外。诸葛雅要他们依旧扮作被赵兵押送的样子,到太行山密林外等候。她则率领着少女们,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到十日之间,众女在太行山下七战七捷,救出汉人七千余人,获得兵器马匹七百余套。在众女的带领下,众人穿越丛林,向谷中进发。途中野兽见到队伍人多势众,也没有来袭扰。半个月后,总算安然来到谷中。
甫一入谷,就看到吕昕夕和高翎在谷口相候。吕昕夕拉着高翎的手飞奔过来,对着诸葛雅笑道:“诸葛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我每天都要翎儿让小鹰查看你们有没有回来呢。”
诸葛雅与吕昕夕寒暄几句,转过头对众人道:“诸位,既然随我入谷,以后便须听从我的号令。如有不愿的,现在便可离开。如果此时不走,以后违反军纪时,可不要怪我无情。”
她连说三遍,见众人无人离开,便道:“既然如此,以后诸位便须严守军令。自我而始,犯法者无分贵贱亲疏,一律同罪。具体军令内容,稍后由夏侯校尉宣布。”
诸葛雅在途中,与夏侯昭等人商议,成立军队。将军队分为三支,每支七百人。骑兵由夏侯昭统领,称为虎豹骑,配备战马长刀;步兵由张佩统领,称为大戟士,配备战甲长枪;弓兵由诸葛雅自领,称为元戎弩兵。
军中沿袭汉朝军制,分伍长—什长—队率—屯长—军侯—校尉。诸葛雅、张佩、夏侯昭各领一部,为校尉。军侯至队率,皆由之前的少女们担任,什长、伍长则就地选拔产生。而日常民政事务,由王琰负责。
这三只队伍的名字,乃是诸葛雅提议的。这三支军队,都是昔日三国时最强精锐,更与现任的统领有着不小的渊源。夏侯昭和张佩追忆先祖辉煌,都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强大的汉军,再度威震四方。
决定成军之后,夏侯昭和张佩立即兴冲冲地去寻找自己的部下了。在穿林涉水的过程中,可以很容易地找出那些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人。而那些识文断字、学过一些武艺的士族子弟,更是夏侯昭和张佩努力争抢的对象。
在入谷之前,这些有资质的青年男女已经被两人瓜分干净了。她们两人倒也没忘了帮诸葛雅选拔人才,提前挑选出有弓术根底的人,组建元戎弩兵。
夏侯昭随后宣布了十七道禁令: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其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於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夏侯昭念完这十七道禁令后,肃容道:“各部将校兵士,皆需牢记这十七斩军律。三日后,我按部考校,凡不能背诵与无法解释者,一律杖责!”众人看她神情冷峻,皆凛然奉命。
随后便是众人在谷口修筑营寨,建立自己的居所。这次的队伍中,除了女奴,剩下的都是工匠役夫,本来就是为石虎修筑邺城宫室所用。现在来到谷中,正好解决了修筑营寨的难题。
只是诸葛雅下令众人一定要先修谷口的城墙碉楼,却让大家有些不满。须知峡谷入口也有数百米间距,若要建立一个土石城墙,纵然人多,也要有一月功夫才能完成。难道这些天大家都露宿荒野不成?
诸葛雅这样逼迫,也有她的苦衷。她知道这次出袭影响颇大,七百赵兵被杀,七千汉人逃脱,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引起赵国高层的注意。而如此浩荡的队伍前行,沿途留下的行军痕迹极易寻找。若是赵兵当真派大军来攻,这些树林拦不住这些难民,难道还能拦住数千荷戟持弓的精锐赵兵?
她向大家解释原因之后,众人也就没有了怨气。毕竟大家这些年已经吃惯了苦头,就算再辛苦几天,也不是难以忍受。况且诸葛雅所说的威胁确实存在,众人宁愿此时劳苦,也不愿意被赵兵捕杀。这座城墙,就是大家安全的保障。
想明白此节之后,无须诸葛雅督促,众人都是努力劳动,唯恐城墙修的不够快,不够高,不够厚,不够结实。诸葛雅等人也不辞辛苦,亲自上来帮忙。
这支队伍本来就男女各半,能够充作石虎宫女的,都是姿色上佳的美女。有这么多美女在自己身边帮忙,众人干活的激情都是高涨,工程进度也快了三分。
既然这些汉民将自己的性命与前途交托给诸葛雅,诸葛雅也不能不尽到自己作为“主公”的责任。为了保证众人的食品充足,诸葛雅带着新成立的三支军队,每日出谷猎杀野兽,作为众人的食物来源。到了晚间,她将营帐让给身体不便者使用,自己与众人一起在野外露宿。
张佩看着诸葛雅只着一件纱衣,在月光下露宿席上,忍不住有些心疼,劝道:“雅姐姐,你是三军之主,还是不要太苛待自己了,回帐去睡吧。”
诸葛雅坐起身来,摇头道:“诸葛武侯有言,夫为将之道,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与众同也。如果我自己在帐中独享安逸,将士们在外面风吹雨淋,必有怨尤之心。军心一失,不可复回。”
夏侯昭在旁边道:“主公所言极是。古之名将,皆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方能得将士效死之心。”
诸葛雅问道:“昭姐姐,你叫我什么?”
夏侯昭肃容道:“军中自有军纪,上下有序,唯知军令,不知亲疏。主公既立军纪,以后在军中自当以职务相称,却不该再姐妹乱叫了。”
诸葛雅点头道:“多谢夏侯校尉指教。雅初领大军,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不吝赐教。”
张佩脸上却有些不愿意。她习惯了“雅姐姐、佩儿”的称呼,以后如果都要改成“主公、张校尉”,那不是别扭死了。
诸葛雅知道她的心意,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佩儿,你我私下还是以姐妹相称,不过军前可不许乱叫了。”张佩欢呼雀跃,扑到诸葛雅身上,在她脸上重重一吻。
诸葛雅被张佩压在身下,一时不由愣了。张佩伸臂搂住诸葛雅纤腰,紧紧贴在她的身前,在她耳边轻声道:“雅姐姐,既然你要在外面和士兵们一起同甘共苦,那么佩儿也在这里陪你。”说着,她转过身,与诸葛雅对面并排侧卧,竟是要和诸葛雅同席而睡。
对面的少女紧紧地抱着自己,两人高耸的两对柔软山丘相互挤压,带来了异样的感觉。张佩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诸葛雅,那是一对非常秀气美丽的眼睛,里面只有诸葛雅一个人。在对方炽热的目光下,诸葛雅脸上烫得厉害,心跳也骤然加速。
感受到了诸葛雅的变化,张佩情不自禁地翻身压住了诸葛雅,吻住了对方柔软香甜的嘴唇。而她最喜欢的雅姐姐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这让张佩的小腹中涌出一股暖流,濡湿了双腿。
第二十七章 风起黎阳金鼓鸣(一)
次日清晨,诸葛雅醒来时,张佩正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她的衣裳松开,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诸葛雅帮她拉了拉衣服,没想到张佩却随着她的动作惊醒。她迷糊地揉着眼睛,慵懒娇媚的神态,令人怦然心动。
诸葛雅起床梳洗时,遇到了夏侯昭。对方清丽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眸光流动间便似传递了千言万语。想到昨晚夏侯昭就在旁边不远处,诸葛雅心虚地低下了头。
吃过早餐之后,诸葛雅和张佩率部来到谷口工地巡视。众人看到诸葛雅到来,纷纷举臂行礼。他们自然记得这个从赵兵手中把自己救出的奇女子。她百步穿杨的箭术,同甘共苦的意志,还有国色天香的姿容,都在大家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诸葛雅和张佩带着元戎弩兵和大戟士,越过谷口,进入了树林。为了保障七千人的食物供给,诸葛雅、张佩和夏侯昭每天都要轮流带兵出外猎杀野兽,同时也可以起到练兵的效果。当然谷内也有不少鹿、兔等兽类,但是为了应对大军围谷,诸葛雅还是尽量保护谷内的生物资源,都从谷外捕食。
时值初夏,林中正是百兽活跃之时。诸葛雅和张佩将队伍分成十队,每队百人中有五十名戟士,五十名弓手。其中的队率和屯长都由先前的一百少女担任,伍长和什长则有最先愿意追随少女们杀胡者充当。每次捕猎时,十队人马都分散入林,彼此间遥相呼应。就算遇到大队猛兽,也可以及时应援。
半个多月下来,将士们都已经有了足够的捕猎经验。队友间通过一次次战斗,逐渐变得配合默契。而捕猎的过程,也与战场有类似之处。如何诱敌,有何包抄,如何合围,如何防守,如何进攻……在一次次与猛兽的搏杀中,一支强军正在逐渐成型。
当将士们带着猎物回谷时,峡谷口处的城墙又高了几分。众人知道这道城墙就是自己未来生命安全的保障,都戮力同心。城墙以巨石为心,以木桩为辅,以泥土为壳,前方陡峭,后方平缓,与其说是城墙,不如说是一个底部宽十几米的土坡。而谷口的树木,也被众人采伐一空。既可以提供足够的视野,又可以保证攻击时没有遮挡。
诸葛雅和张佩正在谷口搭起火堆,准备给工地众人准备午餐,突然看到头顶有一只熟悉的小鹰盘旋接近。诸葛雅和张佩相顾一笑,便知是高翎和吕昕夕到了。
两女前去谷口相迎,却没想到除了高翎和吕昕夕之外,吕昕月竟然和高磊也一起来访。二十几个吕、高族人,人手一辆推车,上面高高摞着几个满满的麻袋。
吕昕月拉着吕昕夕的手,对诸葛雅笑道:“多日不见,没想到诸葛小姐居然立下如此功业,当真可喜可贺。”诸葛雅连忙逊谢。
吕昕夕笑着说道:“姐姐听闻你带了数千人入谷,特地搜罗了几千斤麦种送给你们。好在谷中气候温暖,现在补种,也还来得及呢。”
诸葛雅惊喜地对吕昕月深施一礼,谢道:“吕小姐如此厚礼……”
吕昕月微笑道:“诸葛小姐客气了。我们既为邻居,自当守望相助。区区麦种,不算什么。过两天你们有暇时,记得来我们庄里移些桑株过去,这样来年也好养蚕取丝。不然,一直食肉寝皮,也是会腻的。”
诸葛雅转身传令道:“速去召集全军,来这里领取麦种。”旁边几个兵士大声遵令,兴奋地跑去召集人马。
片刻之后,将士和百姓们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了营地前。将士们自从成军以来,第一个习练的就是步战枪阵。经过丛林中数十次和野兽的搏杀之后,大家已经对队伍配合默契于心。在队率、什长的指挥下,将士们迅速列成整齐的方阵,排在诸葛雅身后。相比之下,后面的百姓们就显得有些嘈杂纷乱。虽然没有推搡喧哗,但是站得乱糟糟的,丝毫没有阵型可言。
这一番对比,吕昕月立刻看出了眼前这支军队的整齐纪律。她也听妹妹说起过,知道这些兵士都是诸葛雅月前所救的寻常百姓。短短一月之间,就能将部队训练到如此程度。或许她真能在这个乱世绽放异彩。
诸葛雅对众人道:“这位吕小姐乃是昔日温侯吕奉先之后。她与族人在谷中隐居多年,我等来此避难,倒是有些打扰了吕小姐……她今日送来数千斤麦种,必是倾尽族中积蓄,如此厚德,我等不可忘记。”
说罢,诸葛雅转身对吕昕月道:“多谢吕小姐厚意,今后若有差遣,我等自当竭力相助。”后面数千人一起叫道:“多谢吕小姐厚意!”吕昕月微笑答礼。她恬静美丽的脸庞,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慈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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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赵黎阳郡守府,议事厅
明媚的阳光透过大门和窗棂,铺洒到室内青砖之上。华美的红木几案上,陈设着不少金杯玉盏。与会的众人大多身材臃肿、精神萎靡,一看便知是耽于酒色之辈。他们只剩下手掌处的厚茧,可以证明他们曾经也是纵横沙场的猛将。
这些将领歪坐在几案之后,身后跪坐着不少衣不蔽体的女奴,努力逢迎侍奉着。他们虽然衣裳华贵,但丑陋的面孔、粗鲁的举止,都显示着这不过是一群穿上衣服的野人而已。
黎阳太守杜勋斜倚在身后女奴的怀中,手里把玩着一只玉盏,不时用手指敲击盏壁,发出清脆的声音。下面的将领们有的低头品酒,有的调戏着身后的女奴。庄严肃穆的军议-会场,毫无规矩可言。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赵将,顶盔贯甲,手里拎着一个血肉模糊的首级,大踏步走入了厅中。杜勋看到来者,脸上露出喜色,坐正了身体。周围众将放下手中杯盏,纷纷正襟而坐。
来者乃是黎阳郡尉汲鱼。他将那个首级随手一抛,骨碌碌地滚到了杜勋面前,随即大模大样地坐到自己位子上。两个女奴连忙送上一盘烤肉与一壶美酒。汲鱼伸手捞起一根骨头,就这么啃了起来。
杜勋拈须微笑道:“老弟,哥哥特意寻了一个稚龄女童,不知老弟吃的可满意否?”
汲鱼抹了一把嘴唇,抱拳道:“多谢哥哥心意。小弟家里新添了不少女奴,赶明个便给哥哥送些来。还是哥哥家中的厨子擅长料理,我家那个蠢货只会糟蹋食材。”
他们讨论食人,竟然便如日常闲聊一般。
杜勋抚掌而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老弟,上次让你去查的民夫女奴失期一事如何了?”
汲鱼一拍大腿道:“现在这些小崽子真不像话。那些无能的家伙,居然部下死了七百多人都不知道,押送的七千奴隶更是逃的一干二净。某一时气愤,便把他的脑袋剁了下来。”
座上众人一起动容。他们打量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倒霉蛋,望向汲鱼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杜勋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是何人胆敢杀伤我大赵士卒?七百多赵兵……莫非是晋人余部所为?”
汲鱼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我率兵勘察,倒是找到了几处搏杀的地点。从现场痕迹看,敌人多是骑兵,人数不会超过两百人。而这几路奴隶,逃脱的路线最终都汇集在太行山下。”
杜勋沉吟道:“这支骑兵会是什么人……”
黎阳郡乃是邺城门户,居然出现了大批赵兵被杀事件,杜勋作为太守,自然不得不慎重考虑。马匹一向是大赵军管物资,经过几次征发后,民间已经彻底消失。在黎阳要地,出现了这样一支骑兵,还搜集了这么多的奴隶,对方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杜勋作为太子石宣心腹,对上层之间的斗争颇是敏感。他倒没有想到会是汉人起义,而是疑心到了秦公石韬身上。
三年前,秦公石韬有宠于石虎,得生杀拜除之权。太子石宣曾有一次违逆石虎的旨意,石虎当众发怒说:“悔不立石韬。”从此,石韬骄纵,和石宣争权,在太尉府修宣光殿,房梁长九丈。石宣看到后认为冒犯了他的姓名,勃然大怒,斩杀工匠,截断房梁。石韬再修,房梁增加十丈。还仿效太子石宣仪仗游猎。
石韬部下多是幽并精骑,正与汲鱼勘察的战绩吻合。而收集奴隶,很可能是对方在太行山中经营巢穴所用。太行山距离京城颇近,快马奔驰,三日可至。石韬若是在山中埋伏一支伏兵,一旦邺城有变,作用自是不言而喻。
杜勋越想越是心惊,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出秦公石韬埋伏的这支兵马。他决心一下,立刻拍案而起,大声道:“众将听令!”众人愣了一愣,当即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杜勋环顾一圈,大声道:“黎阳乃是京城门户,居然出现如此巨寇,若是消息传到天王(注,石虎自称大赵天王)耳中,我等如何承受天王雷霆之怒?传我将令,三日后,起三千大军,去太行山中剿贼!”
第二十八章 风起黎阳金鼓鸣(二)
转眼之间,入谷已经一个月了。谷口的城墙已经修缮完成,近十米的高度,顶宽三米,底宽十米,全由土石填成。相信以这个时代的攻城技术,短时间内绝对无法破坏这座防御工事了。
城墙中间只有一处可容三人并肩通过的窄道,墙前还挖了一个深达五米,宽约三米的巨坑,下面埋了数百根尖锐的木桩,令人望而生畏。城墙两侧山峰上,还布设了几个简易版的投石机,射程都已经校准完毕。只要诸葛雅下令,立刻就可以在城墙前下一阵石雨。
完成谷口的防御工事之后,众人松了口气,开始建设自己的家园。手里的麦种需要尽早播种,居住的房屋也需要早点搭建……衣食住行,一桩桩琐事都需要仔细规划,早点着手做起。
现在谷中的营地已经开始规划建设,军营就设在谷口不远处,男女兵分区而居。其他百姓则可以自己选择谷中的居住地点。有不少青年男女被吕家村吸引,或嫁或娶,融入了吕氏族中,吕昕月也算了结了心中的一桩大事。
当百姓们开始享受桃源之乐时,诸葛雅却未忘记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她带领新编三军,每天轮流习练阵法、出谷捕猎,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培养出将士们的杀伐经验。与此同时,她把吕昕夕和高翎拐到了身边,每天借用高翎的小鹰,侦察谷外的动向。
这天她正带着一千将士出谷围猎,突然看到小鹰盘旋落入了林中。片刻之后,高翎带着一脸忧色,向自己走来。
诸葛雅面色凝重,问道:“可是赵军到了?”高翎点了点头,答道:“赵军已经进入太行山了,估计再有十天,就会来到谷口。”
诸葛雅低声道:“翎儿,这次赵兵来袭,却是我们引来的。你不怪姐姐吗?”高翎摇头道:“我也见过谷外的世界,那些赵兵实在是太坏了。你们是好人,赵兵是坏人,我们自然要帮你们。”诸葛雅听到她稚气未脱的话语,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捕猎结束时,吕昕夕右手握着长戟,左手拎着一只野狼,兴冲冲地赶了回来。诸葛雅和高翎看到她衣襟带血,慌忙迎上。高翎一个劲地追问道:“昕夕姐,你有没有受伤?”
吕昕夕笑道:“区区小狼,怎么能伤到我呢?”她捏着狼脖子,在空中晃了晃,笑道:“今天运气不错,总算不那么无聊了。”她娇美的脸蛋红扑扑的,骄傲地挺起胸脯,脸上露出一副“快来夸奖我的武勇”的表情。
诸葛雅微笑道:“昕夕今年才十三岁,就能够独力击杀野狼,真是厉害呢。不过,……”她话锋一转,“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只靠自己的武勇是不行的。为将者,应该懂得如何指挥自己的部下,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手足兵器,去撕开敌人的阵型,收割敌人的生命。这才是将领的职责。”
吕昕夕点点头,将长戟在自己面前重重一顿道:“诸葛姐姐,我会记住你的话,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的。”诸葛雅笑道:“那好,下次我给你配一队大戟士,看你怎么指挥他们狩猎。”吕昕夕欢喜应承。
等到各部集合完毕,诸葛雅检点人数之后,便下令收兵回谷。行军途中,她秀眉微蹙,心思怔忡,就连吕昕夕都可以看出她有心事了。
高翎拉了拉吕昕夕衣角,将她扯到一边,悄悄告诉她赵兵来袭之事。吕昕夕听完之后不但不担忧,反而两眼发光,兴奋雀跃。不过她也知道轻重,没有在队伍里散布敌袭消息,只是握紧了手中画戟,紧紧地跟着诸葛雅身后。
诸葛雅回谷之后,对吕昕夕和高翎道:“赵兵攻谷,我要去与诸位校尉商量御敌之策了。”吕昕夕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问道:“诸葛姐姐,我不能去旁听吗?”高翎拉着她的衣袖道:“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告诉昕月姐吧。”吕昕夕只好无奈地被高翎拉走了。
片刻之后,诸葛雅、夏侯昭、张佩和王琰四女在帐中会齐。当她们听闻赵兵来袭的消息后,夏侯昭率先问道:“不知此次来袭赵兵有多少人?”
诸葛雅摇头道:“是高翎的小鹰看到有赵兵进入太行,具体人数和行军速度都无法确定。”
王琰问道:“既然如此,说不定对方只是入山围猎,并非冲着我们而来呢?”
夏侯昭沉声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思虑唯恐不足,准备唯恐不周,岂可存有侥幸之心?为今之计,一则当修治器械,囤积食物,作为固守之资;二则当拣选精锐,出谷查探,方可知己知彼。”
诸葛雅犹豫道:“修治器械,囤积食物,准备固守,这一点没有问题。可是出谷探查就难了。在这莽莽山林之中,人少了容易被猛兽袭击,人多了容易被赵兵发现……”
夏侯昭道:“出谷探查一事,由我一人前去即可。守城之事,就交给你们了。”
诸葛雅惊道:“你一个人?不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加紧守城准备吧。不管敌人来多少人,来得快也好慢也罢,我们一样要守城。何必冒险入林,徒然折损力量?”
夏侯昭还想分辩,诸葛雅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道:“夏侯姐姐,我知道你素来身先士卒,不辞艰险。可是对于我军来说,你的存在不可或缺。情报不详没关系,可是要是你出了事,谁来指挥虎豹骑呢?”夏侯昭微微一怔。
诸葛雅接着说道:“况且你要是出谷冒险,我心中实在放心不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更要心痛后悔了。请你保重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夏侯昭看着诸葛雅充满关切的双眸,脸上一红,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她挣开诸葛雅的手,肃然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布防。还有,请主公不要在军议中以姐妹相称,这样会乱了军中尊卑。而且,为将者不应囿于私情。”
说罢,夏侯昭横臂为礼,转身出帐。她低着头疾步向谷口走去,心中一直重现着刚才诸葛雅的话语神态。从自己的父母和兄长死去之后,再也没有人这么牵挂自己了。还有上次斩杀狼王的一战,也是她在生死之间射杀狼王,救下了自己。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诸葛雅一时倒有些愣了,自己还没有给她分配任务,她怎么就这么跑了。她摇了摇头,吩咐王琰带人检点食物储备,自己和张佩准备召集全军,宣布敌袭消息。
随着苍凉的号角声在演武场响起,军士们都抬起头,惊疑地望向了声音的源地。号角声连绵响起,代表着军中有急事集合。这是入营第一课所教,没想到今天却亲耳听到。究竟是什么事,能够值得吹起紧急集合的号角呢?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两千兵士已经悉数在演武场会齐。夏侯昭听到号角声,倒是第一个赶了回来。她已经收起了心中的思绪,又恢复了冰冷肃穆的神态,握着手中的佩刀,站到了诸葛雅身侧。
诸葛雅望着台下的将士们道:“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赵兵正往山谷而来,预计十日后即可到达。”
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夏侯昭前进一步,厉声道:“扬声喧哗,军中严禁,尔等忘了所教军律吗?”众人对夏侯昭素来敬畏,顿时军中为之一静。
诸葛雅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大家不必惊慌。此处山谷四面绝壁,只有谷口一处可入,我们已经修筑了城墙,敌军短时间内无法突破。赵兵翻山越林而来,必然无法长围此谷。只要相持旬日,敌军必然自退。”下面的兵士闻言,心中稍定。
诸葛雅又道:“此战之关键,全在于能否固守山谷。若是谷口失陷,则全谷上下,死无葬身之地。自今日始,诸军加紧训练守城之术。夏侯校尉、张校尉,城防之事,就拜托二位了。”
两女躬身领命,带领军士们去谷口演练守城战术去了。场地上一时只剩下诸葛雅和王琰二人。
诸葛雅对王琰道:“琰姐姐,我们去召集百姓吧。看看粮食储备是否充足,此外还需要多准备些守城工具。投石机可以再加几台,檑木也要多准备一些,还要赶制一些木盾……”两女一边讨论,一边向外面走去。
甫一出营,却见营前密密麻麻地围满了百姓,远方还有不少百姓向这里赶来。他们听到军号,知道有大事发生,陆续都赶到演武场查看。到了营外,他们却想起军律森严,不敢入内,只是在营外徘徊。
自夏侯昭执掌军法以来,事无巨细,皆按律法处理,丝毫不讲情面。前些天有人擅闯兵营,被当值兵士发现后反而喧哗吵闹。夏侯昭二话不说,挥刀就把那个人的脑袋砍了下来,随即悬于营外,旁边写道:“蔑视禁约、驰突军门者,视此!”自此之后,便是无人守营,也没有人敢来窥探了。
第二十九章 虎狼终至撼孤城(一)
百姓们看到诸葛雅和王琰联袂而出,纷纷涌到她们面前数米之处,焦急问道:“诸葛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诸葛雅大声道:“诸位静一静,我正有要事准备告诉大家。”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众人望着诸葛雅,等待她揭示答案。其实大家心中早有猜测,只是抱着一丝侥幸而已。
诸葛雅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赵兵即将来袭,诸位当转告邻居亲朋,速来谷口,一会我要安排布防事宜。”
人群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锅,百姓们七嘴八舌,宣泄着心中的恐惧。诸葛雅看着他们吵嚷片刻之后,气沉丹田,大声道:“安静!听我一言!”
相比于夏侯昭的威严冷酷,诸葛雅在百姓心中的印象,一向是高贵仁慈。她虽然是这支队伍的统帅,平时见人却温和有礼。绝色倾城的面孔上,总是带着春风拂面的亲切微笑。
即便如此,诸葛雅一举一动散发的高贵气质,还是让众人将她当作仙女一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此刻见她薄怒,人群自前至后,渐渐安静下来。
诸葛雅望了众人一眼,说道:“我可以理解诸位对赵兵的恐惧。这些年来,羯胡从来都把诸夏当做奴隶一般,肆意杀戮欺辱。包括我在内,大家都有亲人死在羯胡手中……”
“大家之所以不畏艰险,追随我来到此谷,不少人都是想要寻找一处世外桃源,可以避开羯胡的暴政吧?在这里,没有羯胡的横征暴敛,再也不用为猝然而来的敲门声感到恐慌,再也不用担心兄弟父母死于羯胡刀下,再也不用担心姐妹受到羯胡凌辱,再也不用担心家园被火焰吞噬……”
少女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而哀伤,她脑中闪过的,正是当年家园被毁的景象。下面的百姓被她的声音感染,都想起了自己经历的惨剧。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啜泣之声。
“所以大家听到赵兵来袭,才会这样的恐慌吧。已经到手的平静兴奋,眼看就要在羯胡的手中化成血火灰烬。如果山谷被攻破,大家就算不被赵兵杀死,也难免成为羯胡的奴隶,去忍受永无止息的折磨和羞辱……”
少女的声调陡然拔高:“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守护自己的家园。从现在起,抛弃无谓的恐惧和担忧吧,这样的情绪并不能让赵兵停下脚步!从现在起,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完善城防,修整器械,只有用铁与血,挫败赵兵的进攻,才能守护自己的家园!诸位,让我们将赵兵的脚步拦在谷外,绝不让他们践踏我们的家园!”
众人心中热血澎湃,七嘴八舌地叫道:“诸葛小姐,您说的对!”“只有守住谷口,才能保护我们的家园!”“我们这就去谷口帮着修理城防!”
诸葛雅微微一笑,说道:“诸位,请随我来。”她拉着王琰的手向谷口走去,众人摩拳擦掌,尾随在后。途中不断有人加入,后面的人听了同伴转述的话语,也都决心要守住谷口。到最后,整个队伍足有三四千人,绝大多数居民都到了。
当诸葛雅和王琰来到谷口时,夏侯昭和张佩正带着兵士们演练战阵,测算弓箭和投石机的射程落点。看到诸葛雅带着大批百姓过来,她们只是愣了一愣,便继续开始准备城防了。
诸葛雅对众人说道:“若是诸位有心,便请去谷口采伐树木,帮将士们所做些木盾和投石机。”话刚说完,众人大声应诺道:“诸葛小姐放心。”人群顿时一轰而散,各自回家去取斧锯家什,准备动工。
太阳逐渐偏西,不知不觉地,人们已经忙了一个下午。诸葛雅正在两侧山峰上查看投石机布置情况,突然看到远方一队人向谷口走来。为首的一对美女素衣翩跹、体态妖娆,正是吕昕月姐妹。
诸葛雅连忙下山,向两女迎去。吕昕月身后,便是高磊高翎兄妹。吕高两族的五十多个青年男女,紧随其后。
诸葛雅迎上吕昕月,深施一礼道:“吕小姐,赵兵来袭,却是因为我们的原因。将你们拖入战火,雅深感愧疚……”
吕昕月挽住她的臂膀道:“诸葛小姐不必自责。如今我们正该同舟共济,合力御敌。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诸葛雅惊讶地抬起头,望着吕昕月。吕昕月盯着诸葛雅的眼睛,微笑道:“时至今日,讨论是否是你们引来赵兵还有意义吗?如果赵兵攻破山谷,他们会放过我们吗?抱怨并没有意义,竭尽全力守护山谷才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情,不是吗?”
诸葛雅点了点头道:“那么,就请吕小姐和我们一起准备守城器具吧。”吕昕月欣然点头,带着吕高族人加入了劳碌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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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勋骑着马,在亲卫的簇拥中慢慢按辔前进。一缕阳光透过树阴,照在他怀中所抱的女奴身上,雪白的肌肤耀眼生光。他伸手重重捏了一把少女的胸脯,引得怀中少女发出了一串娇媚的呻吟。杜勋哈哈大笑,将少女平放在身前。
少女的身躯随着马匹的走动不断起伏,吓得少女惊叫不已。
旁边亲卫们看着杜勋戏耍马上的全裸少女,心中艳羡不已。只是他们还没有马上宣淫的资格,还得熬到晚上换班时,才能去军中女营找几个汉女发泄。
杜勋此次出征,便如狩猎游玩一样,极是惬意。他除了三千赵兵精锐外,还征发了黎阳郡中的三千汉家女子。沿途打猎烧饭,安营扎寨,诸般杂务全由汉女充任。其中长得漂亮的,都被赵兵军官们挑去玩弄,次一等的则被发入军中女营,白天劳顿效力,晚上还要承受折磨。若是稍有违逆,轻则鞭打,重则被烹,当真是苦不堪言。
这些汉女心中未必没有逃亡反抗之心。只是她们都是赵兵按户征发,若敢逃亡,待到赵兵回师,便是家破人亡之祸。为了家人的安全,她们只好忍气吞声,尽心效力。
赵兵在黎阳郡尉汲鱼的带领下,倒是找到了诸葛雅等人的行军踪迹。只是这些赵兵夜间纵欲,白日所有庶务都等着汉女伺候,行军速度极是拖沓,原本十日的路程,直走了二十日方到。而杜勋也不以为意,他自身贪逸享乐,对部下也不苛责。宽以待下,这也是他笼络军心的一种手段。
自从吕昕月带着吕高族人加入守城队伍,诸葛雅每天都要高翎放出她的小鹰,侦察赵兵的动向。当看到赵兵行军的速度甚至还不如自己当初带领的难民队伍,诸葛雅心中稍定,对众女笑道:“兵贵神速。赵兵进军如此迟缓,可知其主将必是无能之辈。”后来此言流传出去,谷中众人心下稍慰。
此时谷中器械已经修整完毕。城墙后面准备了无数檑木滚石,两侧山峰后面更是隐藏了三十架简易投石机,旁边堆满了石块。经过校准之后,随时可以覆盖城墙前五百米内的空地。
谷前数百米内的树木被众人砍伐一空,只留下高低不平的树桩。一则方便投石和弓箭攻击,二则可以迟滞敌人的奔跑速度。
数百米宽的谷口墙堡,唯一的入口便是穿谷而过的河流,其他的几处入口都被彻底封死。这条河流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也有三五米深、十来米宽。
为了防备赵兵从河上进军,诸葛雅让民夫们在河两岸多修了十余米城墙,中间用巨木相连,封住了河面空间。敌军若是用舟筏强渡,必然被巨木拦住,同时还要承受城墙上的弓石打击。
如今城防,由诸葛雅、夏侯昭和张佩三人轮流巡视。每日各领本部七百士兵值守城墙,等待赵兵来袭。这天上午正值诸葛雅轮守,当赵兵的旗帜在林中出现时,她不但没有感到畏惧,心中反而松了口气,随即升起昂扬的斗志。准备了这么多天的守城战具,是该让赵兵试一试了。
旁边有兵士请示是否吹响号角,召集全军?诸葛雅摇头道:“不必了,城墙就这么大,人多了也没有用处。还是让张校尉和夏侯校尉好好休息吧。这不过是第一阵,完全没有必要出动全力。”她镇定自如的表情,倒也使得麾下将士们镇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吕昕夕拉着高翎的手,冲到了诸葛雅身侧,兴奋地叫道:“赵兵来了吗?在哪里?”她一转头,看到了远方的赵兵旗帜,兴奋地叫道:“赵兵终于来了!”她欢喜的神态,不由得让周围众人一起侧目。
高翎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昕夕姐,你不要这么兴奋……”吕昕夕冲到城墙最前排,将手上画戟在地上重重一顿,大声道:“今天就是我吕家戟法扬名天下之日!一会赵兵来了,你们不许和我抢,看我今天单人独戟,能够斩杀多少赵兵!”
周围的军士多是新人,并没有见识过她的武艺,看她一个娇美少女发此狂言,下意识地离她远了点,心中暗自惋惜:“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女,怎么疯疯癫癫的……”
第三十章 虎狼终至撼孤城(二)
汲鱼这些天在树林中可是闷得狠了。他性格暴躁,最耐不得枯燥。与别的赵将不同,汲鱼不爱金玉财帛,只爱饮酒厮杀。
平时在黎阳郡时,他经常拣选郡中汉民,发给兵器,与他们搏斗。败者处死,胜者免罪。这些汉民为了活命,自然竭力攻击。只是汲鱼天生神力,在沙场上磨练半生,这些寻常青壮又怎是他的对手。他们也只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博得汲鱼的一乐而已。
这次在茫茫林海中走了半个月,整日连个厮杀的对象都没有,可是把汲鱼憋坏了。林中的猛兽见到大军过境,都躲得远远的。随军携带的那些妇女姿色平平,汲鱼对她们也没有兴趣。
汲鱼真恨不得抛下杜勋,自己率精锐兼程行军,早点和敌人决一死战。这样无聊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忍受了。
当他踏出树林,看到前方的空地和城墙时,汲鱼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一声大吼,便要率军冲上。有副将劝阻道:“郡尉大人,敌军城防坚固,还是等太守大人到了再做决断吧。”
汲鱼怒道:“休得聒噪。”他翻身上马,高举手中大刀,指着城墙道:“孩儿们,快随本将攻下此谷。破谷之后,女子财帛任尔等自取!”他麾下的赵兵一听此言,立刻热血沸腾,拔刀挺盾,一起向前冲去。汲鱼一声大笑,一夹马腹,当先冲出。
看到近千赵兵从林中涌出,恶狠狠地向关口扑来,城墙上的这些新兵忍不住有些害怕。他们虽然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训练,通过与猛兽的搏杀,锻炼了技巧和胆气,但是十几年来赵兵的淫威已经根植在他们心中。看到数量不逊于己方的赵兵蜂拥而上,有些新兵已经开始握不稳手中的兵器了。
汲鱼单人独骑,冲在最前。地上纷乱的木桩,本来是骑兵的梦魇。可是汲鱼身经百战,马术更是从小练到大,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在他的操纵下,胯下骏马腾高跃低,成功地避开了地上的障碍。转眼之间,汲鱼已经冲出木桩区,来到了平地上。
眼看敌将快要冲到谷口,城墙上的几个士兵一时紧张,手一松,十几只羽箭向汲鱼飞射而去。汲鱼一拉缰绳,战马骤然停在当地。他挥舞大刀,击落了靠近身边的几支羽箭,对城头大喝道:“敌方主将,可敢出来与我答话?”
后面赵兵冲出树林,在距城墙百米处停下了脚步。这些赵兵都是跟随汲鱼征战多年的精锐,对于弓箭射程自是十分了解。他们所站之处,正是弓箭有效杀伤射程的边缘。
他们见到谷口深沟高垒、有墙无门,城头木盾林立、人头攒动,知道对方存心固守,冲城的心思便淡了下来,只是在后方为主将摇旗呐喊。
诸葛雅挺身上前,问道:“汝是何人?为何引军来犯?”
汲鱼看到诸葛雅的风姿,饶是他素来不喜女色,也不禁心中一荡,体内一阵燥热。他愣了一刻,猛地笑道:“我乃黎阳郡尉汲鱼是也!美人,我大军已至,此谷必破无疑。不过你不必担忧,本将军不会伤害你的。今晚就准备好服侍你家将爷吧!”
汲鱼转过身,对着身后士兵们叫道:“孩儿们,尔等都记好了,这个女子本将军要了。待会攻城时,可要留神些!要是伤了美人脸蛋身体,小心你们的脑袋!能够生擒她的,立拔队率!”后面赵兵轰然发笑,一起大声应诺。
诸葛雅一怔,没想到对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囊中之物。她心中羞恼,白玉般的脸色泛起一抹绯红,更增娇艳之色,下面的汲鱼和赵兵都看的呆了。诸葛雅眸光清冷,心中已是起了杀机。她手掌一紧,已经牢牢握住了紫檀弓,另一只手拈起了几支羽箭。
旁边吕昕夕挤到城墙边,对着汲鱼高声叫道:“那赵将,你倒是好大的口气!有胆子的话,先与本姑娘在阵前单挑!”
汲鱼一愣神,没想到城墙上居然又出现了一位绝色美女。先前那位少女高贵典雅,后面这位少女活泼娇俏,一日之间,居然让他连续遇到了两个倾国佳人。
汲鱼戎马半生,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绝色,一时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满脑子都是擒获她们之后的快乐场景。
诸葛雅估算了一下射程,见汲鱼距自己约莫八九十米距离。适才看汲鱼躲闪流矢驾轻就熟,必是久经沙场之士,只怕自己放箭会被对方躲过。她眼珠一动,对身边一个少女吩咐了几句,那个少女领命而去。
吕昕夕催促道:“那赵将,你可敢到城下与我单挑?”汲鱼看对方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少女,居然连连叫嚣,心中倒是起了疑虑之心。他不信对方能有多少武艺,那么催促自己上前,必是居心叵测。
汲鱼按辔不动,随手挽了一个刀花,对吕昕夕笑道:“有趣的女娃,不过本将军可没有工夫陪你。你要是真想单挑,不如今夜来我营帐单挑吧。不光你,还有你身边那个,本将军一并接着,如何?必定杀的你们丢盔卸甲,连连求饶。”说罢,他放声长笑。身后的赵兵听了主将语带双关的挑逗之语,一起大笑。
吕昕夕睁大了眼睛,一时还没有明白为什么要晚上去对方营帐单挑。诸葛雅如何不明白对方的调戏之意?她怒上心头,猛地举起紫檀弓,对准汲鱼,连发三箭。
汲鱼的心神都贯注在两女身上,看到诸葛雅弯弓搭箭,心中忽地升起一丝警兆。他纵横沙场多年,对自己的直觉向来极是信赖。他一夹马腹,正要向侧前方冲出。却见三支羽箭,径往自己面孔射来。
汲鱼挥刀一格,挡飞了第一支箭,却见两支羽箭,紧随其后,直往自己眼睛射来。此时大刀已经不及格挡,汲鱼情急之下,索性丢了大刀,猛地侧身扭腰,躲到了马侧,避过了这两只利箭。他正为自己娴熟的马术得意,忽然听到战马一声哀鸣,随即将他甩在了地上。
后面赵兵看到主将落地,发一声喊,一起向前涌上。关上兵士们看到赵军前移,立刻发动了投石攻击。赵兵们只觉天空一暗,抬头看时,却见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天而降,向自己头上砸来。有些机灵的赵兵连忙举盾护住了头顶,那些动作稍慢的,立刻被落石砸的头破血流,七晕八素。
诸葛雅连发四箭,前三箭将汲鱼逼到马侧,第四箭对准战马面孔而去,从眼睛贯入脑中,战马当即倒毙,将汲鱼压在了马下。趁着汲鱼摔得晕晕乎乎,诸葛雅飞速摸出几支羽箭,向汲鱼头上射去。
汲鱼方一坠马,立知不妙。他沙场经验极是丰富,虽然被战马压在身下,却毫不慌乱。一面侧身钻到马侧,用战马尽量掩蔽自己的身体,一面举手护住了脸部要害。诸葛雅连发数箭,都被他用手臂挡住。虽然手上鲜血淋漓,但性命始终无碍。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突然从城头另一侧射出,如弧光电闪,径往汲鱼胸口射去。这支箭的速度快极,尖锐的破空声仿佛要刺穿众人的耳膜一般。汲鱼不及躲闪,一声狂吼,翻身倒地。他胸口的铁甲被射了个对穿,长箭只有尾端翘在空中,微微颤动。
诸葛雅心中一凛,转头看去,却见吕昕月手举龙舌弓,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谁也想不到,她仿佛羊脂白玉般的晶莹素手,居然蕴含着如此可怖的力量。论膂力,她定然不在吕昕夕、张佩之下。
赵兵看到汲鱼中箭身亡,一时都吓得呆了。有几个人手上的盾牌微微一偏,头上立刻挨了几颗石块。也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郡尉大人阵亡了!”赵兵顿时大乱。
此时汲鱼的亲卫拼命向前,企图抢回将领的尸体。怎奈上有投石,下有吕昕月和诸葛雅的夺命之箭,他们在丢下几十具尸体后,总算勉强拖着汲鱼的尸体逃回了阵中。几个屯长见郡尉遗体已经抢回,先后率军后退。赵军顶着盾牌,陆续撤回了林中。
城上将士们看到赵兵败退,欢呼不已。他们没想到己方一人不损,竟然击杀了赵兵一名郡尉,几十个士兵。看到赵兵在石雨中狼狈败退的样子,士兵们心中对羯胡的畏惧也小了几分。
诸葛雅却并非如此乐观。方才能够击杀汲鱼,全是因为对方大意所致。赵兵虽然损兵折将,但根骨未伤。而初次交锋,己方已经暴露了投石机的底牌。下次赵兵进攻时,必定就是一场惨烈的攻防战了。
吕昕月缓步走到诸葛雅身边,揪过吕昕夕,教训道:“什么单挑不单挑的,只懂匹夫之勇的,根本不配为大将。你看到那个家伙了吗,这就是为将者喜欢单挑的下场……”吕昕夕唯唯诺诺,不敢抗辩。
诸葛雅看着吕昕月背后的长弓,赞叹道:“吕小姐的弓术,当真令人叹为观止。”吕昕月微笑道:“诸葛小姐过谦了。我不过臂力稍大,若论箭术精准,却不如诸葛小姐。”两女相顾而笑,心中皆有惺惺之意。
第三十一章 将心如铁矢如雨(一)
杜勋衣甲坦开,骑着马慢慢前进。他的身前跨坐着一个女奴,正腻在他的怀中,尽心尽力地侍奉着杜勋。周围的赵兵看得羡慕不已,各个双目赤红,盯着周围的女奴们看来看去。
一个赵兵飞骑而至,在杜勋面前十几米处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地,禀告道:“启禀郡守大人,郡尉大人他……他战死了!”
杜勋闻言一惊,手一伸,将面前的少女推下了马。他也不理会那个少女被摔成什么样子,只是盯着那个赵兵道:“你再说一遍!”
赵兵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大声道:“我军前锋受挫,郡尉大人在城下中箭身亡!”
杜勋一声大吼,双脚一夹马腹,战马向前方疾奔而去。身边的亲卫连忙催马追上,后面的赵兵步卒顾不上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发力前奔,追赶杜勋的身影。
片刻之后,后方的女营统领带着几个赵兵走上来,看了看地上的那个少女,发现她的腿骨已经摔断。统管摇了摇头,吩咐几个赵兵将她拖下。那几个赵兵难得可以染指太守用过的女人,兴奋地将她拖到了林中深处……
杜勋冲到林边,却见前锋的近千赵兵鼻青脸肿,垂头丧气。而他最为倚重的心腹爱将汲鱼,则静静地躺在林中,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汲鱼的亲卫们看到杜勋到来,纷纷跪倒在地。
杜勋冷着脸走到汲鱼身边,猛地抽出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个亲卫应手倒地,颈间射出了一蓬血雨。其他的亲卫们吓得匍匐在地,不住颤抖,连连喊道:“郡守大人饶命!”
杜勋手刃数人后,以刀拄地,对着一个亲卫骂道:“尔等是如何护卫郡尉大人的?真是死有余辜!”那几个亲卫连连磕头,叫道:“郡守大人明鉴,敌军城墙上有两个女子,弓术极是了得……”
杜勋听完方才的交战过程,亲自带着亲卫来到林边查看。只见从谷口向前一百五十步的地面上,落满了大小不均的石块。加上高低起伏的木桩,谷口的这段路更加难走了。
杜勋虽然这些年沉迷酒色,搁下了戎马功夫,但他以往征战沙场的经验还在。只是这样大略一看,已经知道对方打的是固守的主意。而且城防严谨,绝非普通流民所能设计。这样的一份工程,绝非数日间能够完成,看来对方是早有准备啊。
杜勋马上又联想起一开始的那个猜想。他先入为主,认定是秦公石韬的部下劫杀奴隶,在这里营建秘密基地。而现在眼前的这一切,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猜想。若非石韬所部,何必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山谷中营建军寨?
面对前方的坚固城防,杜勋却不肯冒然出击。他收束军队,指挥着兵士和女奴们砍伐树木,建造云梯。只是急切间没有多少工匠和工具,只得粗粗砍些小树捆在一起,作为踏板了。
与此同时,关内诸葛雅等人也在准备守城事宜。夏侯昭和张佩听闻赵兵来袭,纷纷跑到城墙上查看。她们听说赵军小挫一阵后,兴奋之余,也开始思考如何应对赵兵的下一次攻击。除了准备更多的檑木滚石,弓矢石块外,城防值守也更加严谨。
渡过一个紧张不安的夜晚,次日一早,赵兵大张旗鼓,从树林中鱼贯而出。其军阵横跨数百米,兵士持刀挎盾,便如一只黑色的洪流般,向城墙缓缓逼近。血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赵兵走到上次投石区域的边缘,停下了军阵。诸葛雅、张佩和夏侯昭相顾之后,发现对方都是面带忧色。看来赵兵经过昨日一战,已经明白了己方的投石射程。可是对方大张旗鼓而来,难道只是停在安全区域列阵对耗不成?
接下来赵军的动作,立刻解答了少女们心中的疑惑。只见赵军阵中分出了十几个宽阔的通道,数百名衣不蔽体的少女,数人一组扛着云梯,在赵兵刀枪的驱赶下,向城墙奔来。
没过多久,这些女奴就进入了投石机和弓箭的射程。城头的兵士们实在不忍心向这些娇弱可怜的少女们下杀手,可是如果任由她们靠近,一旦云梯搭上城头,己方就该和赵兵肉搏拼命了。他们犹豫不决,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诸葛雅等三女的身上。按照军规来说,是否放箭,也是由三女来决定。
诸葛雅看着这些可怜的少女,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着云梯向前奔来。身后的赵兵刀戳枪刺,驱赶着她们奋力向前。那些少女明知自己被当做炮灰使用,可是为了能够多活片刻,还是遵从了赵兵的命令。对她们来说,死于战场矢石之下,总比被赵兵残虐致死要强吧。
眼看她们已经冲入了射程,诸葛雅迟迟不能下令放箭。看着这些少女,她就像看到了自己。她们都是无辜的汉家女儿,本该在家中安享父母的呵护,如今却沦为羯胡的奴隶,白天为之效死,夜晚供其折磨……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夏侯昭的质问声:“为何不下令放箭?”诸葛雅转头犹豫道:“这些少女都是无辜的汉家女子……”夏侯昭顿足道:“此刻她们为赵兵效力,便是我们的敌人,那有什么无辜之说!”她转过身,就要下令放箭。
诸葛雅猛地拉住她的臂膀,说道:“如果我们对这些少女放箭,那我们和赵兵有何区别?如果我们和赵兵一样,将无辜的百姓视作草芥,那么他们又何必跟随我们起义?”
夏侯昭叫道:“你这是宋襄之仁!沙场之上,只有成败,没有善恶!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帮赵兵打开城池?”
诸葛雅大声道:“善恶自在心中,并无沙场内外之分!三军听令,避开前方的女子,向后方的赵兵放箭投石!”
城墙上的兵士们听到诸葛雅的命令,总算松了口气。他们也和诸葛雅一样,对关前的这些少女抱有同病相怜之心。既然将令让他们避开少女,只射赵兵,那么他们遵令便是。
这些赵兵看到羽箭落石来袭,立刻顶起盾牌。关上倾泻而来的箭石雨,只是击伤了少数赵兵,大部分都被盾牌挡住。这些赵兵顶着盾牌继续前进,同时驱赶着少女向前。几轮箭石下来,赵兵伤亡不过数十人,大多还都是轻伤。而那些女奴已经把云梯挪到了城墙前。
杜勋躲在阵后,看着赵兵云梯逐渐向城墙迫近,心中乐开了花。他安排这些女奴攻城,本来是想要帮赵兵节约些死伤,浪费些敌人的矢石。没想到敌军居然避开了这些女奴,只向赵兵射击。这样下去,不久就可以进入肉搏战了。
杜勋在为攻城的意外进展感到欣喜之余,心中对之前的推测也产生了一些怀疑。如果是秦公石韬的兵马,绝对不会对这些女奴客气。而且城上这些兵士一看就是汉人打扮,石韬的军队又怎敢如此大规模地使用汉军?难道这支军队当真是逃亡的汉民主持?
夏侯昭看着敌军迫近,越来越是焦急。她跺了跺脚,大叫道:“如果不想城破,就按我说的做!对准这些搬运云梯的女奴放箭!”城上的弓箭手早都习惯于服从夏侯昭的命令,本能地举起弓,对着这些少女射去。
这些少女衣衫单薄,又没有盾牌遮蔽,一轮箭雨下来,纷纷受伤倒地,云梯散了一地。城上兵士们在夏侯昭的催促下,连发数轮箭雨,所有搬运云梯的少女都吓得抛下云梯,向后方退去。数十具云梯散落关前,危机被立刻化解。
后面督阵的那些赵兵看到少女们逃回,立刻毫不留情地挥刀便砍,驱赶着她们再向关口奔来。只是此刻关上的箭手们已经失去了怜悯之心,他们不停地向前方宣泄着箭石,构成了一道死亡之线。前有箭石,后有刀枪。这些少女们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
杜勋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指望这些少女破城是不现实的。他一声令下,林边的赵兵大阵开始向关前加速移动。两千多赵兵,一起向关口压来。真正的城防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此时那些看押少女的赵兵,已经裹挟着那些少女,冲到了壕沟之前。他们驱赶着少女,用刀枪将她们逼入了谷前的壕沟。沟底尖锐的木刺上,挂满了一具具女奴的尸体。深达五米,宽约三米的壕沟,竟然被这样强行填出了几条可供通行的道路。鲜红的血液混入战壕底部的泥土,形成了大片暗红色的泥泽。
看到这些少女被赵兵驱赶着填入壕沟,动作稍慢的,往往就被赵兵刀砍枪刺,推入坑中。这幅残肢与鲜血乱飞,尖叫与哀号齐鸣的景象,使得城墙上将士们的心防也濒临崩溃。他们机械地弯弓搭箭,向前方的人群射去,也不知道射中的是赵兵还是少女。乱石、箭雨、鲜血、尸体,勾勒出关前战壕处的地狱景象。
第三十二章 将心如铁矢如雨(二)
赵兵屠尽那数百少女,将她们的尸体在战壕间填出了几条通道。他们搬起地上的云梯,就向城墙处攻来。有些动作快的赵兵,甚至把云梯架到了城头。
夏侯昭和张佩往来巡逻,举起城墙上的石块向赵兵砸去,同时声嘶力竭地喊叫道:“投石!放箭!对准那些搬运云梯的赵兵!”城上兵士们在她们的指挥下,奋力向城下倾泻着箭石,那些搬运云梯的赵兵无法举盾,顿时倒下了一片。
在这刹那之间,后面的两千多赵兵,已经冲到了城墙附近。他们在屯长和队率的催促下,有的上前协助搬运云梯,准备蚁附登城,有的弯弓搭箭,开始向城头抛射,压制城上的箭石。
上千支羽箭向城头突然射来,便如下了一阵暴雨一般。有些士兵举盾稍迟,立刻身中数箭,失去了战斗力。而这些士兵原本都是些平民,见到城头矢下入雨,吓得躲到盾后,不敢抬头。
城下赵兵感到城头箭势变缓,立刻把握战机,加大了攻城的力度。赵军弓箭手连绵不绝地释放箭雨,牢牢地压制着城头的箭手。一旦发现哪里出现反击,立刻就是数十支利箭覆盖而去。前面的赵军趁机将云梯搭到城头,攀援而上。
眼看有几个赵兵已经攀上了城头,诸葛雅弯弓搭箭,将几个赵兵射落城下。她转身对后面的投石兵叫道:“投石机,快点向城前二十步到五十步间抛射!”那些投石机藏在山峰两侧,都没有被赵军箭雨波及,他们听到诸葛雅军令,立刻发石相助,赵军的箭势为之一顿。
于此同时,夏侯昭和张佩抓住战机,一面指挥箭手压制赵兵弓兵,一面指挥长枪盾兵冲到城头那十几具云梯处,围堵登城的赵军。城上的这些兵士们在两女的指挥下,总算记起来前几天模拟城防战时所教导的内容,开始像模像样地进行还击,稳住了城头的防线。
只是投石机的装填毕竟需要时间,而那些石块震慑的作用远大于实际杀伤。赵兵几个屯长发现那一轮石雨只是砸破了几十个倒霉鬼的脑壳,绝大多数弓手只是身上多了些青肿之后,立即下令他们放箭压制城头。赵兵这一千训练有素的弓手,在对射中逐渐压制住了城上的七百新手弓兵。而云梯所在的位置,更是遭受了赵兵箭手的重点攻击。
面对赵兵密集的箭雨,云梯附近的枪盾兵根本抬不起头来。一米长的盾牌根本无法完全阻挡敌人的箭雨,不少枪盾兵中箭倒地,随即被乱箭插满了身体。在这样狂暴的箭雨下,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无法阻挡赵兵登场。
没过多久,赵兵在弓手的掩护下,沿着云梯攀援而上,在城头建立了十几处据点。他们三五成群,将城头的枪兵杀的节节败退。直到某个赵兵力士用大刀将面前的枪兵拦腰劈成两半,将他的肠子挑起来砸向前方的一个新兵时,新兵的心态彻底崩溃。他一声尖叫,抛下了手中的武器,一边呕吐,一边向后方逃去。
这个新兵的逃跑,引起了枪兵阵线的连锁反应。这些兵士们亲眼看着朝夕相伴的同伴在敌人刀枪下断肢破腹,腰斩碎颅,化作一具具尸体。当看到自己好友的一截胳膊滚到自己脚下,原本完整的头颅变成红白相间的模糊物体,这些兵士早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什么军纪、阵型早都忘得一干二净。当身边有人做出逃跑的举动后,他们不及思索,纷纷转身向后逃去。
这些枪兵的溃退,迅速演变成全线的败逃。城头的弓箭兵虽然伤亡也颇惨重,但却并未承受近战搏杀的心理压力,看到诸葛雅和夏侯昭、张佩等三女就在身边与自己一同战斗,也给了他们不少坚持战斗的勇气。可是枪兵的溃逃,不但冲乱了他们的阵型,还导致这些弓箭兵直接暴露在了赵兵的刀锋之下。在赵兵刀盾兵的疯狂砍杀下,弓箭兵也开始向后溃退了。
杜勋看到赵兵的进展如此顺利,在后方抚掌大笑。原本折了汲鱼的郁闷也被破城的喜悦冲淡了几分。看来这座城的守兵当真没有什么战斗力呢。如果是秦公麾下,应该不是这么个水准。难道真的是些普通的汉民?
他目光闪动,忽然看到了城头的一抹白影。那个女子手持长弓,箭无虚发,不少赵兵勇士都应手而倒。看来这就是害死汲鱼将军的那个女子了。虽然离得太远,有些看不清容貌,但是以杜勋御女多年的经验,光凭她的体态,就已经可以判定是个绝品的美女了。
杜勋一抬手,旁边一个亲卫会意的靠了过来。他懒洋洋地吩咐道:“大局已定,你带上几个亲兵,去到前面传我将令,那个为首的持弓女子,一定要抓活的。谷中女子财帛,都按惯例处理。你去看着点,不要被兵士们私下隐藏了。”
那个亲卫大声奉令,带了几个相熟的亲兵,兴奋地跑去传令了。在他们心里,也觉得城破在即。作为监管战利品的人员,他们也可以发一笔小财了。
“要结束了吗?”诸葛雅长箭连发,将前方的十几个赵兵射倒在地。但是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挡源源不断的赵兵。城头的弓箭手面对赵兵的疯狂杀戮,也开始向后方败退。诸葛雅身边只剩下寥寥几人,最近的赵兵已经相距不过十步了。
“诸葛小姐,快逃吧,赵兵就要过来了!”诸葛雅身边的一个箭手焦急地对她说道。诸葛雅摇了摇头,一步未动,手中长弓不停,在这一霎间又射杀了两个赵兵。这几个箭手跺了跺脚,抛下手中的武器,头也不回地向谷中逃去。
对面的赵兵也被诸葛雅的神箭射得怕了。虽然前方的少女孤身一人,可是她手中的长弓已经夺去了近百个同袍的性命。在二十步之内,多么强大的军中勇士,也无法抵御她致命的利箭。她美丽双眸注视之处,赵兵纷纷举盾防卫,生怕下一箭就向自己射来。一时之间,赵兵居然被诸葛雅一人气势所阻,不敢上前。
一个赵兵屯长躲在后方,悄悄唤过十几个善射的手下,吩咐他们看准机会,一起向她射击。虽然这样美丽的女子射杀了有些可惜,可是总不能任由她杀戮自己部下的兄弟吧。那十几个射手绕到阵侧,一起弯弓向诸葛雅射去。
十余支羽箭从赵兵阵侧,向诸葛雅激射而至。诸葛雅侧身躲闪,避开了胸腹和头部的要害,只觉右腿一痛,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她深吸了一口气,斜倚在城墙上,手中紫檀弓不停,转眼间射出十余箭,将那十几个偷袭自己的弓手尽数射杀。
这一晃间,赵兵阵势又向前进了几步。几个赵军枪兵看到诸葛雅行动不便,举起手中的长矛,就要向她投去。眼看诸葛雅就要被乱枪贯穿,赵兵阵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呼:“住手!郡守大人有令,那个女子要捉活的!”
那几个赵兵闻言一愣,心中不由暗自咒骂。杜勋自己在后阵安逸观战不说,还不许自己杀死敌人。这个女子箭术如此了得,要是硬要生擒,还不知道要再填多少条性命。难道我们的性命,在郡守大人眼中,还不如他的淫乐重要吗?
诸葛雅目光一扫,连发数箭,将那几个举枪的赵兵尽数射杀。后排的一队赵兵见到自己暴露在诸葛雅的视野之内,惊恐之下,有个人发出一声狂吼,手中长矛径向诸葛雅掷去。其他人顾不得郡守的命令,一起投出长矛,准备先下手为强,干掉这个可怕的敌人。
诸葛雅激战半日,若非脚下不断涌入能量,早就精疲力竭了。方才大腿所中的利箭,让她倚着城墙才能勉强站稳。面对呼啸而来的十余只投矛,僵硬的身体根本无法躲避。少女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精致完美的脸庞上,露出的绝望与遗憾,使得对面的赵兵也不由心中一紧。
诸葛雅只觉一道劲风从耳边掠过,腰身一紧,落入了一个温软香甜的怀抱中。闻着熟悉的少女幽香,诸葛雅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张佩美丽的侧脸。她的眼波从自己脸上一掠而过,霎那间露出的无限疼惜,让诸葛雅心头为之一颤。
张佩将诸葛雅紧紧抱在怀中,贪婪地呼吸着她的发间香气,恨不得将这具温软的娇躯与自己融为一体。她此刻心中依然后怕不已。当赵兵猝然登场后,她只顾着和赵兵搏杀,将他们赶下城头。当她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搜索那一抹倩影时,才注意到姐姐身边的情况已经极其危殆。她倾尽全力向姐姐身边奔去,如果迟一步的话……
张佩疼惜看着诸葛雅大腿处鲜血沿着箭杆泊泊流出,将素白的纱衣染成了血红。而身边城墙上犹自颤动的长矛,更是让张佩后怕不已。当她的目光从诸葛雅身上转向赵兵时,张佩整个人的气势都为之一变。她右手平握长戟,戟尖正对着赵军的军阵,双眸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毁灭殆尽。
第三十三章 死生不离与卿盟(一)
张佩目视前方,低声道:“雅姐姐,佩儿来晚了。”
诸葛雅微笑道:“佩儿,你将姐姐放到城墙上吧。这样抱着姐姐,战斗时很累赘的。”
张佩闻言一颤,左臂却把诸葛雅抱得更加紧了。她转过头,凝视着诸葛雅,认真地说道:“雅姐姐,我不会放手的。失去你的痛苦,我不想再承受了。”声音虽轻,但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诸葛雅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道:“傻丫头。”她转过头,握紧手中的紫檀弓,抽出几根羽箭,瞄准了前方的赵兵。她弓箭所对之处,赵军人人色变,纷纷举盾遮住了头脸。
后面杜勋的亲卫大声催促道:“快点一起上前,擒下那个女子!”在他的催促下,前排的七八个赵兵,举起木盾,慢慢向两女逼近。
张佩转过头,在诸葛雅耳边轻声道:“雅姐姐,你休息一会吧。这些赵兵,交给佩儿就可以了。”她口中的热气吹过诸葛雅的耳垂,诸葛雅只觉全身软绵绵的,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娇媚宛转,荡人心魄。
那几个赵兵举着木盾,一声狂吼,一起扑了上来。张佩一声娇叱,长戟划了个大圆,荡开了赵兵的木盾。紧接着长戟回旋横切,将那几个赵兵连人带甲切成了两截,鲜血内脏流了一地。诸葛雅乘势发箭,利箭连珠发出,将后排十几个未曾举盾的赵兵一扫而空。
恐惧至极的赵兵高举木盾,拼命向后倒退着。张佩抱着诸葛雅,也不向前追击,只是站在城头甬道中央。对面的数百赵兵挤成一团,居然被两个女子吓得不敢上前。
杜勋亲卫在后面不停催促:“快点一起上!抓住那个使弓女子,郡守大人重重有赏!那个使枪女子,死活不论!迟疑不前,贻误军机者,斩!”前排的赵兵无奈之下,只好举着木盾向前攻去。
张佩此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保护好雅姐姐,绝不让她再受到赵兵的伤害。诸葛雅依偎在她胸前的娇躯,竟似给她带来了源源不尽的力量。她自幼习武,早就将祖传戟法习练地熟极而流。此刻她心中一片空灵,钩、劈、荡、刺,随手挥洒,将祖传戟法发挥地淋漓尽致。不知不觉间,武技也有所突破。
她搂着诸葛雅一步未动,身前七尺之内却摞满了赵兵的尸体,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之圈。诸葛雅感受到了少女的突破,心中欢喜。两个少女,一人持弓,一人用戟,将数百赵兵牢牢地封锁在城墙一侧,不得寸进。
几个屯长看着部下接连被杀,脸色阴沉到了极点。须知这些士兵虽然低贱,却是将领们升官发财的凭借。而石虎这些年四处用兵,早就将羯人的兵源压榨干净。如果在这里把部下损折干净,那么自己作为一个光杆司令,在军中也就一钱不值了。
有个屯长灵机一动,唤来一队弓箭手说道:“郡守大人只说要活捉那个持弓女子。你们看准机会,对那两女腿上放箭,只需将她们射倒即可。”那队弓箭手领命而去,在刀盾兵的遮挡下逐渐向阵前移动。
两女正与赵兵对峙,突然看到前方盾牌一分,几十支利箭向两女攒射而至。张佩抱着诸葛雅闪身后跃,手中长戟回旋,格飞了几支羽箭。诸葛雅弯弓搭箭,以连珠箭回击。十几个赵兵弓箭手头部中箭,立仆倒地。
只是赵兵毕竟人多,羽箭如暴雨般覆盖下来,张佩怀里抱了一人,动作难免受到影响。两女身子一颤,步伐踉跄,腿部同时中箭。她们腿上受创后,立足不稳,相互扶持着退到了城墙边,背倚城墙而立。
“抓活的!一定要活的!抓住那个使弓女子,立拔队率!”杜勋亲卫在后面兴奋地大叫着。
看着高举盾牌,慢慢逼近的赵兵,诸葛雅知道再战下去两人必然无幸。她咬紧嘴唇,对张佩道:“佩儿,那些赵兵是冲着我来的。我在这里拖住他们,你不要管我,自己找机会突围!”
张佩涨红了脸,不住摇头,叫道:“雅姐姐,我来拖住赵兵,你先走!”
诸葛雅叹了口气,柔声道:“佩儿,那些赵兵要生擒我,不会对我下杀手的。我留在这里,才能拖住他们。就算我真的被擒住了,你也可以再想办法营救我。你要是再不抓紧机会突围,只怕有性命之忧。你若是死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诸葛雅这番话其实是骗张佩的,只是希望张佩能够早点突围。她确实会努力战斗到最后一刻,为张佩突围争取最长的时间。但是她绝不会被赵兵生擒。她一定会在最后一刻到来前抢先自尽。她的尊严,让她无法承受那种屈辱。
诸葛雅一双波光潋滟的美丽眼睛,柔情脉脉地望着张佩,充满了爱恋与不舍。这一刻,诸葛雅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止,看着佩儿在自己眼前,闻着对方香甜的气息,感受着相拥的温软。
尽管她不甘心,但这一切美好都即将被摧毁。她觉得自己已经看不到明天早晨的阳光,再也没有机会和自己喜欢的人拥抱在一起,在清澈的河水里嬉闹,在星空下的草地上缠绵。
张佩凝视着诸葛雅,突然大叫起来:“雅姐姐,我绝不会和你分开的。就算战死,我也要死在雅姐姐的怀里!”
诸葛雅无奈地笑了笑:“都依你,我们永远都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罢。哪怕是黄泉路上,姐姐也陪着你!”
张佩心中怦然而动,眼神也变得迷蒙起来。她此刻还不知情爱之意,只是觉得能够和雅姐姐永远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有此约定,人生又有何憾?
夏侯昭方才被败军裹挟着带到城墙甬道尽头,她大声号令,要败军转身还击,却没有人听她号令。夏侯昭大怒之下,拔刀连斫数人,好不容易止住败势,被后面败兵一涌,立刻溃散。这些溃散的败兵你推我搡,绕过夏侯昭向谷中逃去。
夏侯昭心中郁愤,无奈之下,孤身一人便要冲上前与赵兵拼命。她逆着人群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身后有几个女子相随,仔细看时,却是最初的一百三十二女中人。她喟然长叹道:“今日我军已败,诸位还是各自逃生去吧。”
那个女子举起手中枪盾,毅然道:“昔日我等曾与诸葛小姐相约,必与羯胡血战至死,言犹在耳,岂敢偷生?”后面几个女子一起应和道:“正是如此。”“必与羯胡血战至死!”
夏侯昭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激昂之气,她高声道:“今日能与诸位同死,不胜快哉!”说罢,她横握长刀,当前向前冲去。
众女逆着人流,向前方战线冲去。没过多久,就听到吕昕月的声音:“夏侯小姐休慌,我来助你!”夏侯昭回头一看,只见吕昕夕手挥方天画戟,如长舟破浪般,分开人群,向自己赶来。吕昕月手握龙舌弓,高磊和高翎率着二十几个吕高族人,顶盔贯甲,手持刀盾,紧随其后。
吕昕月一边前行,一边对众人叫道:“各位请停下脚步,听昕月一言。山谷虽大,唯一的出口便是此处。若是谷口落入赵兵手中,各位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此刻若不能团结一心,与赵军一战。待到谷口沦陷,各位面对赵兵的搜捕与屠杀时,想战也迟了。昕月言尽于此,请各位细细思量。”
夏侯昭叫道:“你们生在谷外,这些年应该十分了解羯胡的习性才对。等会城破,你们难道还能苟且偷生吗?此刻逃跑,又能多活几天?”
众人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他们虽然觉得吕昕月和夏侯昭所言乃是正论,可是人总有畏惧与侥幸之心。他们既害怕赵兵的凶狠残暴,又寄希望于能够在谷中隐藏起来,躲过赵军的搜捕。当然能够击退赵兵的话,自然是上上大吉。至于浴血奋战的任务,最好还是由别人来完成吧。
夏侯昭等了半晌,只有昔日的一百多位少女挤出人群,站到了她的身后。这些少女身上盔甲兵刃俱都齐全,和周围这些丢盔弃甲的败兵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她们一语不发,默默地排好了阵列,坚定的目光中无畏无惧,只有熊熊燃烧的不屈斗志。
夏侯昭环视周围的围观人群,眼底怀着不屑与失望。众人与她目光相接,纷纷惭愧低头,只有数十个人陆续站了出来,跟在了队伍之后。夏侯昭转过身,带着这支两百人的队伍,向城头赶去。吕昕月叹了口气,带着族人,紧随在后。
人群中间默默地分开了一条道路。夏侯昭和吕昕月带着部下,向城头疾赶而去。城下的这些人群有的尾随在后观望胜负,有的留在原地犹豫不绝,大部分人都掉头向谷里逃去,寄希望于赵兵不要捉到自己。
夏侯昭才上城头,就看到诸葛雅和张佩被赵兵逼到城墙边,两女正在浴血苦战。夏侯昭不敢耽搁,用尽全身力气,杀出一条血路,向两女奔去。
第三十四章 死生不离与卿盟(二)
赵兵看到有人来援,一面合围企图擒下张佩和诸葛雅二女,一面分兵准备击破夏侯昭等人。张佩和诸葛雅看到援兵到来,精神一振。两女背靠城墙,箭射戟扫,赵兵短时间内倒也无法靠近。
赵兵派去拦截夏侯昭等人的部队却吃了大亏。吕昕夕和夏侯昭两女便如出山猛虎一般,其势威不可挡。尤其是吕昕夕的方天画戟,在城头施展开来,一戟下去,便是五六条人命了账。夏侯昭与她并肩而进,长刀如雪,将射来的流矢击打开来。两女配合在一起,硬生生从赵兵阵中杀出来一条血路。
几个屯长看到对方如此勇悍,立刻调来了一队弓箭兵准备放箭。虽然吕昕夕和夏侯昭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可是这些赵兵却没有为美人献出生命的觉悟。如果能够生擒下来固然是好,可是却不能为了女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吕昕月目光一动,已经注意到对方有十几个弓箭手逐渐向阵前移动。她一面对吕昕夕提醒道:“昕夕,小心敌人箭手!”一面拉开自己的龙舌弓,取出三枚羽箭,搭在弓上。两石强弓被拉到全满,随着一声颤音响起,三支羽箭挟着凄厉的破空厉啸,向赵兵射去。
三支羽箭仿佛闪电一般,射入赵兵阵中。无论木盾皮甲,在这劲箭之前皆如脆竹薄纸,根本无法阻拦利箭的前进。长箭从三个赵兵的胸口和小腹洞穿而出,余势不衰,又刺伤了三个赵兵,挂在了他们的皮甲之上。
吕昕月手中不停,又拈起三支羽箭,向赵兵射去。她也不需刻意瞄准,只要平举长弓,对准赵兵阵中射去即可。以她的长箭威势,无论射在身体何处,都会让赵兵瞬间失去战斗力。
瞬息之间,吕昕月连发一十五箭,赵兵的盾阵被削去了一层。当她举起长弓之时,羽箭所指之处,赵兵吓得纷纷避让,原本整齐的军阵也纷乱起来。
夏侯昭和吕昕夕带着后面的两百勇士,趁着赵军军阵动摇,迅速冲杀而上。两军在不到十米宽的城头展开了惨烈的搏杀,前方一排兵士倒下,后面立刻填上。双方后排的弓箭手更是不住弯弓搭箭,向对方阵后抛射。矢石飞射,鲜血四溅,整个城头的地面都变得粘稠滑腻,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
王琰本来在后方指挥居民们搬运军需物资,突然看到大批兵士丢盔卸甲,向谷中狼狈逃来。这些人一边逃窜,一边高叫道:“城墙已经失守,赵兵已经进入谷口,大家快逃啊。”
居民顿时人心浮动,不少人涌上前,围住这些溃兵问东问西。这些溃兵为了掩饰自己的怯懦,自是将战场的情况夸张了数倍。赵兵被他们描述的仿佛各个都是九幽恶魔一般残暴凶狠,不可战胜。居民们听得心惊胆战,有些胆小的已经开始丢下手中的器械准备逃跑。
王琰心中忧急,但她知道越是此时,越是不能慌乱。她镇定地带着亲卫排众而出,围住那些溃兵问道:“前方情势究竟如何,城墙是否已经失守?”那些溃兵与她目光一接,纷纷惭愧地低下头。有几个大着胆子答道:“赵兵已经攻上城头,至于是否已经失守,我等并不清楚。”
王琰点了点头,对众人道:“诸位请听我一言。无论赵兵是否破城,我等都只有背水一战,方有求生之机。赵兵不过千余人,我等足有对方数倍。若能团结一心,与赵军一战,未必不能将赵军赶出谷外。若是四散奔逃,只是让对方瓮中捉鳖,各个击破而已。”
众人闻言意动,只是还有些犹豫不决。王琰握紧手中佩刀,对前方溃兵道:“你们作为士兵,怎可抛下主将,临阵脱逃?快点随我一起去城头救援!”
这几个溃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子一动不动,眼睛只是往外圈打量。王琰拉下脸,沉声道:“你们是决心要做逃兵了?”为首的溃兵叫道:“王校尉,那赵兵实在厉害……”话音未落,眼前刀光一闪,那个溃兵惊讶地捂着咽喉,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渗出。他无法想象,平时最为温和客气的王琰,居然会下手杀他。
旁边几个溃兵王琰杀人,顿时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他们不敢与赵兵交锋,却有胆量去挑战娇弱的少女。几个溃兵虽然没带武器,却握着拳头涌了过来,嘴中叫嚷道:“为何杀人?”
王琰冷冷道:“临阵脱逃,置主将于不顾者,杀无赦!”手中长刀挥舞,刺入了一个溃兵的胸脯。后面亲卫们一起上前,片刻之间,就把那几个出言顶撞的溃兵杀得干干净净。
王琰将长刀垂到身边,上面的鲜血沿着刀锋滴下。当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时,无论是溃兵还是居民,都吓得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王琰环视众人,问道:“诸位可有人不愿去杀赵兵?”众人有前几个倒霉鬼为例,谁敢说个不字。王琰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愿意随我作战,那么再有临阵脱逃的,一律军法处置!”她将亲卫分成两队,一前一后,押着众人向谷口走去。
到了谷口,众人远远地就看到城头的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两百多勇士和数百赵兵在十几米宽的城墙上拼死搏杀,每一瞬间都有人倒下。只是汉人这方后继乏力,队伍越来越单薄,而赵兵则从城下不断涌上,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王琰看到两侧山峰上的投石机处于空置状态,心中一动,立刻下令部下兵分三路。两路去装填投石机,务必多选巨石,压制城头赵兵。而自己则带人亲自上城,援助夏侯昭等人。
此时城上的战线已经岌岌可危。吕昕月姐妹和夏侯昭一开始出其不意,攻入赵军阵中,将诸葛雅和张佩救了出来。只是赵军毕竟人多,还没等众女叙话,立刻发动了反攻。要不是前排众女皆是武艺超卓之辈,只怕防线已经崩溃了。
诸葛雅和张佩激战中腿上箭创崩裂,鲜血沿着大腿流下,在脚下汇成了一滩鲜红。虽然赵兵记着郡守大人的吩咐,不敢伤了诸葛雅的性命,可是他们的刀枪依旧朝着她的腿脚招呼不已。两女腿上有伤,身形不够灵活,激斗中身上难免又多了几道伤口。
夏侯昭和吕昕夕连忙向她们身边靠拢援助。只是她俩一动,战线中央立刻压力大增。赵兵中宫直进,阵线前移数米,将诸葛雅和吕昕月分隔在城头两侧。
赵兵的几个屯长正躲在后方,指挥士兵从中路猛攻,力求一举突破敌阵。忽然觉得天空一暗,抬头看时,直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天空数十块人头大小的石球,正飞速向自己头顶砸来。
这几个屯长都是身经百战之辈,虽然这几年沉迷酒色,但是在生死攸关之刻还是表现出来超人一等的应变素质。他们抢过亲卫手中的盾牌,蹲倒在地,臃肿的身躯灵巧地躲在盾牌的遮掩下。
随着一阵撞击和惨叫声响过,赵兵后阵出现了几块空白。不少赵兵被砸的骨断筋折,有几个运气不好的被巨石砸中头部,顿时脑浆迸裂而死。几个屯长被死伤者压在下面,一时无法起身。赵兵前阵的攻势也不由一挫。
诸葛雅见状一愣,转头一瞥,正看到王琰带着援兵攀上城头。她大喜叫道:“援军已至,击破赵兵,在此一举!”少女们精神一振,霎那间连杀数人。
数息之后,天上陡然一黑,又是数十块巨石砸到。数百赵兵挤在城头窄小的空间内,根本无法躲闪投石攻击。数十斤的石块从高空下坠,强大的冲力轻易地击碎赵兵的骨骼,带起一蓬蓬血肉和脑浆。
当第三轮巨石落下时,赵兵的士气彻底崩盘。既然屯长们都已经生死不知,他们也不必再用血肉之躯与巨石抗衡了。这些赵兵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地向云梯逃去。当第四轮石弹落下后,赵兵甚至开始为了争抢路径自相砍杀,有些为了躲避巨石,甚至直接从十米高的城头跳下。
吕家姐妹见此良机,趁势带着族人冲到城墙边,取出背负的油包,点燃之后抛到了云梯上。熊熊烈火从天而降,迅速将云梯吞没。有几个赵兵身上沾上了油脂,立刻被烧成了一个火人,痛呼着从云梯和城墙上滚了下去,撞翻了一排赵兵。剩下的赵兵顶着盾牌,冒火冲下了云梯。
木制的云梯烧了片刻,轰然坍塌,赵兵上下的通道就此断绝。城上还有两三百赵兵未及逃出,被众人团团围住。此时赵兵气势已沮,汉人胆气正盛,随着投石机发动几轮投石后,这些赵兵看着身边战友颅碎浆射的惨状,吓得肝胆俱裂。
他们顶着盾牌冒死前冲,宁愿死在刀枪之下,也不愿接受如此可怕的死法。汉人在众女的带领之下,摆出枪阵牢牢地封死了城头的路线。这些赵兵进退不得,有的被乱枪刺死,有的跳下城墙,最后城上只剩下一些辗转呻吟的伤兵。
第三十五章 重典明罚治强军(一)
夏侯昭和王琰带着兵士,看到地上有赵兵,无论死活都是补上一刀。那几个屯长最开始躲避巨石时被尸体压住,后来赵兵溃逃时一阵踩踏,都被踩得奄奄一息。此时被夏侯昭带人清场,几个人就这样死在了他们素来轻贱的汉人手下。
城下杜勋恨得咬牙切齿。眼看城破在即,却被几轮投石逆转了战局。此时云梯已经被烧断,城下火焰熊熊,赵兵已经无法再继续进攻。他虽然心中恼怒,也只得鸣金收兵。
城上众人看到赵兵撤入林中,尽皆欢呼雀跃。此战赵兵阵亡五百余人,重伤者三百余人,大都在城下呻-吟至死,其余轻伤者近千。最初登城的七个百夫长尽数战死。
而汉人方面,战死者只有三百余人,重伤者不足两百,轻伤者不到五百。几个首领大都负伤,其中尤以诸葛雅和张佩两女伤势为重。而那拼死搏杀的两百勇士,更是大多身负重伤。
此刻赵兵退去,张佩精神一松,趴在诸葛雅耳边,轻声道:“雅姐姐,我们总算胜了……”话音刚落,少女身子一晃,软倒在诸葛雅怀中。
诸葛雅大吃一惊,高叫道:“佩儿!”她手指颤抖着摸到张佩鼻前,发觉她的呼吸依旧平稳,这才心中稍定。
周围夏侯昭和吕家姐妹等人一起围上。高翎抢到诸葛雅身边,握着张佩的手腕,探查一番后笑道:“诸葛姐姐不必担心。张小姐只是久战脱力,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着,她取出背上的一个小小药箱,从里面掏出布带药瓶,帮张佩处理了身上的伤口。
当长箭从张佩腿中拔出时,少女的身躯猛地一抖,喉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自己依旧伏在诸葛雅怀中时,少女脸上飞起一抹嫣红,依恋地偎依在诸葛雅肩头。
只要能够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体温,此时此处便是天堂。拔箭和敷药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少女的身心,早就被甜美的柔情填满。
高翎下一个便为诸葛雅处理伤口。她撩开诸葛雅的衣裙,小心翼翼地帮她拔下了身上的羽箭。狼牙利箭撕裂肌肤的疼痛,使得诸葛雅咬紧牙关,抱着张佩的手臂也忍不住一紧。张佩疼惜地抱紧了诸葛雅,恨不得自己帮她承受痛苦。
夏侯昭看着仿佛要融为一体般的两女,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嫉妒。这样的怀抱,一定很温暖吧,真是生死不渝的羁绊……不,夏侯家的女儿,不应该存有这种软弱的想法。胸中的军略和手中的利刃,才是自己应该关注和依赖的!她摇了摇头,努力地转移着注意力。
当王琰带着兵士们清理好战场,高翎带着族人帮城头的伤员们包扎完伤口之后,夏侯昭突然脸上罩起一层寒霜,对众人道:“今日之损失,皆是兵士枉顾军令,临阵溃逃之故。敌军既退,此时正是整肃军纪之时。哼,逃跑便能求生吗,那要军法何用?”
众人看她满脸杀气,都吓得心惊胆战。吕家姐妹自觉身为外人,不好多嘴。诸葛雅和王琰也觉得这些临阵退缩的士兵是该好好处理了,对夏侯昭的想法颇是支持。
夏侯昭杀气腾腾地带着数百兵士,先去汇合了两侧山峰处的居民,随即大张旗鼓地开始搜捕谷中的逃兵。在高翎手中飞鹰的协助下,七百多个逃兵被夏侯昭沿谷搜捕,尽数抓获。
军营演武场上,七百多个逃兵被除去兵刃盔甲,在刀枪的逼迫下跪在台下。四五千居民在广场四周站成了一大圈,默默围观。
夏侯昭面色冰冷,按刀立于台中。她目光中饱蕴杀机,台下众人与她目光相接,莫不心惊胆战。看到众人到齐,夏侯昭沉声道:“汝等临阵脱逃,枉顾军令,可知罪否?”
台上众人默不作声。夏侯昭声音陡然扬起:“自汝等入营第一日,我便严申军令。十七斩禁令,汝等皆熟记于心。既然律令已明,还敢贪生怕死,干犯军令,今日便让汝等知道军律威严!来人,将这些逃兵尽数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不但下面的逃兵们开始惊恐乱叫,旁边的围观人群也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此番逃兵足有七百余人,众人只道法不责众,最多杖责一番也就了事,却没想到夏侯昭要尽诛逃兵。
这些逃兵刚刚开始挣扎,就被身后的刀枪逼得跪在了地上。他们惊恐叩头道:“夏侯校尉,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啊!”“夏侯校尉饶命啊!”“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请绕过我们这次吧,我们愿意做敢死之士,将功赎罪!”
旁边围观人群中也有不少人与这些逃兵相熟,此时也不禁出言求情道:“夏侯校尉,他们原先也不过是些普通百姓,战阵之上一时糊涂,还请大人见谅啊。此时赵兵未退,留下他们也可将功赎罪……”
夏侯昭冷笑道:“普通百姓?既然入了行伍,便再无百姓之说!一时糊涂?战阵之上,稍有疏虞,便是覆军杀将,哪有机会给你们糊涂!让你们去做敢死之士?只怕下次继续要当逃兵吧!”
她的声调逐渐拔高:“若是饶过你们,则军纪荡然无存,以后作战人人皆有苟免逃生之心!若是饶过你们,如何对得起今日浴血奋战,捐躯赴死的将士!临阵之时,同袍便是你的手足,是你可以信任,可以交付自己性命安危的伙伴!今日这些战死的勇士,他们一定后悔,居然与你们为伍!你们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这些战死的勇士!”
台下逃兵们听了夏侯昭此言,心中皆有愧疚之意,吵嚷求饶的声音也小了下来。参加过战斗的士兵们听了夏侯昭所言,看向这些逃兵的眼中皆有鄙视之意。旁边人群的议论声也逐渐消失。
夏侯昭厉声道:“行刑!”兵士们听了夏侯昭命令,不假思索地挥出了手中的长刀。七百多股血柱一起飞射,头颅滚落一地。周围众人见了如此可怖的场面,吓得屏气凝神,胆小的甚至掩住了眼睛。
夏侯昭下令道:“再有不守军令者,皆如此例!”旁边众人看着一地的鲜血尸骸,再也不敢对夏侯昭执行军法的决心有任何怀疑。
整肃完军纪之后,夏侯昭目光一闪,对台下众人道:“今日赵兵攻城,损失颇重。我料他们夜间必定不做防备。若是乘夜突袭,必可大破赵兵。诸位,有谁愿意随我去夜袭赵兵?”
吕家姐妹率先站了出来。吕昕夕高叫道:“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吕昕月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转头肃容道:“我吕氏高氏族人,愿为破赵守谷出力。”身后高氏兄妹带着二十多个甲士,随着吕家姐妹一起站出。
白天最早参战的两百勇士,还有一百余位可以行动的。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当初随诸葛雅起事的女奴,她们早已确立与赵兵血战至死的信念。她们一起站出来,叫道:“愿与夏侯校尉一起破敌,百死不辞!”
诸葛雅从台后站起身来,叫道:“我也要去。”王琰连忙扶住她劝道:“诸葛小姐,你腿伤未愈,还是在谷中静养吧。”诸葛雅轻轻挣开她的手臂,忍着疼痛在台上走了几步,强笑道:“既然我还能走动,又岂能安居谷内,看将士们在外面搏杀?”王琰顿足叹息,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
诸葛雅挺身而出,令不少兵士心中惭愧。她容色倾国绝艳,性格温柔可亲,众人心中对她都有钦慕之心。今日她亲自浴血奋战,射杀赵兵百余人,自己血染纱衣。此刻又抱伤出战,有数十个士兵心头一热,便走了出来,要与诸葛小姐一起作战。
其余兵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再没有人愿意站出。他们白天参战也只是迫于军令,既然能够在谷中死守,便不愿意出谷去冒险。
夏侯昭也不强求。须知出谷夜袭,本来就是行险,自然要拣选精锐。要是带些不情愿的士卒,到时候反而画蛇添足。她和王琰商量一番,安排好了城守事宜之后,只留下夜袭的死士,其他士卒百姓都被打发离开。
王琰整理出了两百套完整的赵兵甲胄,作为大家夜袭的装扮。为了与赵兵区分,夜袭的死士每人右臂上都缠了一条白色布带。夏侯昭还向吕家姐妹讨要了许多白天作战时用的油包,准备在夜袭时火烧赵营。
众人吃过晚餐之后,随着夜幕降临,悄悄地利用绳索从城头缒下,向赵兵营地摸去。在夜色的掩盖之下,众人借着微弱的月光,慢慢地向赵兵营地靠近。树林中高高燃起的数十堆篝火,向众人指示了赵兵的位置。
众人来到赵兵营地附近后,分成十队,埋伏在了赵营的不同方向。此刻时辰尚早,赵兵刚刚休息未久,还不是夜袭的最佳时机。正是要等到子夜,赵兵睡得最深之时,才好一起杀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