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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说永远的尽头在哪里
金光流在走廊上迎面碰见一位陌生女士。她走得很局促,大汗淋漓的,披上一件外衣就要逃离。你看起来不太好。祂用祂惯用的语气和话语,需要我的帮助吗?可她见了祂却像雏鸟撞上猛禽,我……她紧张地摆手,谢谢您,再见,再见。
唔,再见,祝您今天过得愉快。祂朝着女人点头,疑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越矩的事情。万前几天送给祂一件裘皮*,祂穿在睡裙外面,兴许就是这件衣服衬得祂不再亲切。很滑,在祂的手触碰到那些干燥又细腻的绒毛时,事实上祂可以称这种感情为喜悦。万没有跟祂说这究竟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不过很舒适,祂在收到礼物时心中会萌发出一瞬的温暖,万说祂笑了,祂说我一直在笑呀。万说,那不一样。
不一样是怎样?走廊被祂打点得像镜面,祂望向平整反光的墙壁,倒映着的金发丽人嫣然一笑,有什么不一样的。祂回房时鬼使神差地环顾四周,祂还没有仔细地看过这间卧室,即便祂的日常行动并不会跨越走廊的界限。万不喜欢让祂出去走动,于是祂便应了,碰到低着头的仆从祂也会朝其挥手,怎么都低着头呢。曾经有人不小心看了祂,第二天就不见了,会是这个原因吗?房间很大,有立式的书柜,金光流不觉得万有那个时间去看书。平常都是祂在翻阅,基本上是人类撰写的小说,还有一些理论性的读本,祂不爱看,祂喜欢看那些带着悲剧色彩的剧本簿。
其余的,祂们的床靠着窗台,可以看到和凡间不同的缥缈景色,许多时候祂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因为天际都一般脆弱,只有深夜时的星空能让祂辨别时间的飞逝。床边还有个柜子,在祂到来之前一直是空的,金光流在里面放了不少万曾经送给过祂的东西。类似于发亮的烁石,因为缺乏光照,它们也变得和石墨没什么区别;还有干花,万教祂做的,祂说这样能保存更久;一对掐金的耳环,一支骨哨,一把巴洛克珍珠,一根刻着设计者姓名的珐琅钢笔,万说他是能工巧匠,当然现在也归于尘土了。
除此之外还有祂身上穿着的裘皮,是最大的一件礼物,祂需要放进衣柜来存放。祂走的时候这些礼物原封不动收在抽屉里,祂回来时已经积了一层灰。你不打理一下吗?祂打开时是问过的,万没有回答祂的疑惑,不过裘皮祂也很喜欢。有人送给过祂一座被立柱和平台支撑着的花园,美其名曰悬苑,中间的部分用齿轮和套索连接,无数奴隶不眠不休地拉动着每个版块,花园便在空中升降飞浮。正面是欣欣向荣的繁茂枝叶,背端却是奴隶枯骨堆叠的尸山。蜜蜂和苍蝇在祂眼前交媾共舞,你喜欢吗,光流?他攥着祂丰润的手掌。喜欢呀。
不过很快就没有那么喜欢了,他最终把祂抛弃了,还是这件裘皮和能写字的钢笔更讨祂欢心。万在某些晚上不会留在这里陪祂,祂不觉得无聊,也不关心万究竟要去哪,因为祂送的东西着实是可爱。
你刚刚看见她了?万走进来,打乱了祂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的心情。她?哪个她——你刚刚洗过澡吗?祂看着万在祂面前几乎一丝不挂的样子,忽而笑起来,像观摩过一场滑稽剧。万原本还维持着虚假的微笑,似乎是因为金光流刚刚静坐着翻动抽屉而感到宽慰。没有,祂的脸色瞬间变得冷淡,我一直在你隔壁的房间,和她待在一起。就是刚刚跟你告别的那个。
哦,原来是她,我都不记得模样,她跑得太快了,我看她那样紧张还以为她需要什么帮助呢——万,你是不是不舒服?祂的眼眸中流淌出怜悯的光,伸出手来抚摸万汗水涔涔的脖颈,又被打下来,好疼。你似乎更愿意去关心她啊?不如和她去作伴算了,反正你让她的人生焕然一新也只是举手之劳吧。嗯,的确。金光流点头。她喜欢什么?喜欢金色的东西吗——那我也把她变成金子吧。
祂低下头去思索,真的想因为一面之缘而赐予她神的馈赠,万有时觉得祂这种举动天真可爱,现在却只感到恼火。万搂住祂的腰,绕过那层裘皮,在金光流睡衣的褶皱处留下更多纷乱的痕迹。你甚至不去在乎她是谁?在你百无聊赖的时候——你不去想我们在做什么?
天哪,万,这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看起来怎么像孩子一样可怜兮兮的,亲爱的,你别再对我露出这个表情了,就像她欺负了你似的,我猜你们在做的不会是这种事情吧?金光流又脆生生笑着,打算用袖口拭去万的泪水,又想起来那并没有必要。金光流,算了,随你怎么想都无所谓,觉得我幼稚也罢,我和她做了,为此还冷落你几天,而你都不愿意把你离开我后做的事情告诉我。
你真的想听?祂眨了眨茂密的睫毛,可有太多有意思的人了,但是他们都没有你有趣,你想听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告诉你。
万抿起嘴唇,他们都给过你什么?
呀,那可太多了。
你还记得吗?
……记不太清了,应该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吧。
是吗。
是吗?是的,当然……你笑了,在嘲笑我糟糕的记性吗?请别这样,这会让我感到难为情的——唔。
先别说话了。拥抱有时会让金光流感到失重,你怎么把它扔到地上了!我都把它收在衣柜里的。祂恋恋不舍看一眼在地上反光的动物皮毛。光流,别看了,你想要的话还会有很多的。
能有多少呢——
我会把它们的血放干净的,只要你喜欢,哪里都会有,我会把它们全带到你面前,随处可见,亲爱的。
可我不喜欢。祂天真地、几乎说是含情脉脉地抬起头,陷在宽大的床褥中,我只喜欢这一件,要这一件就够了。他们……他们总是不知道分寸,漂亮的东西堆的太多就不再漂亮了。
……是,就像你,要是你在这世上随处可见,人间就要硝烟四起了。
是吗?我不明白,不过我也不喜欢那样,我们现在要做吗?
当然,你会高兴的。光流,先闭上眼。万把窗帘的挽带掩在祂紧闭着的双眼上。我看不见……祂小声抱怨。没关系的,就一小会儿,你会喜欢的。万安慰祂,很难想象祂刚才还在歇斯底里地发火。金光流不知道祂对别人是否也是如此。
万吻祂,和从前一样,对祂而言几乎是家常便饭。祂回来后祂们也做过很多次,万时常在祂身上发泄自己无端的怨火,然后反悔,要么对祂冷冰冰的道歉,要么以某些能逗祂开心的小伎俩赔罪。你都和谁在一起过?祂忽然咬着牙问祂,他们都对你做过什么,他们待你如何,他们怎么去讨好你?就凭你,金光流,你又能让他们为你做什么?你就应该把他们全杀了,你怎么又一点都不在乎!
可我为什么要在乎?祂被虐待,呜咽着,双臂被锢在万的虎口间。祂总是被折磨到气若游丝,但是心如止水,什么都无法在祂身上掀起波澜。你怎么会回来?你就该离开我,你总会离开我,对吧?
祂摇摇头,我不想离开呀,所以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你刚刚还很开心的。祂看不见万的表情,只能猜测祂的语气。万一把扯开祂的睡裙,从锁骨处向下啃咬,每一下都几乎把祂吞下去撕碎,祂被祂的尖牙划伤,随后愈合,什么都没有发生。视野的限制增强了祂的其他感官,万捏住祂右侧挺起的乳尖,指缘环绕顶部的乳孔摩擦。金光流轻颤着呻吟出声,快感从乳房蔓延至全身,祂甚至自己去安慰另一侧的。
祂的乳头被残忍地提起来,又紧紧摁压在乳肉中,直到被摧残到完全充血,涨大到之前的一倍。万……换个地方可以吗?祂柔声提出抗议,俯在祂身上的人没有听从祂的反抗,尖利的、冰冷的触感在祂乳头上稍作停留,然后在瞬间穿透过去。祂尖叫,疼痛难耐,泪水打湿蒙住祂视线的丝带。祂的鲜血混合着金丝,染脏了被单。直到祂尖利的叫声转为小声的啜泣,进而是寂冷的沉默。光流,万开口,其实你不反感这样吧。多可笑,我一弄疼你你就哭,你下面也跟着哭。祂伸手分开金光流因为疼痛而紧紧挤住的腿缝,女穴外围的嫩肉随着祂呼吸的起伏而吞吐淫水。这也是因为我给你乳头上了环?我……我不知道,呀!现在先别进来——
这次祂没有帮祂开拓那道细缝,曾经也有几次万是这样做的,祂的肚皮都快要撕裂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乳头的刺痛反而缓解了下身的不适,祂很快便适应了万在祂体内的顶撞,甚至享受地去吻万的唇,可惜祂无法确定,于是最后吻了吻祂的下巴。这次不难受了?起初万还感到惊异,很快又变一副嘲讽的面容。你下面都被我肏熟了,这样都受得了,你比那些脆弱的人类要强太多,光流。
祂已经难以听清祂的话语,情欲的快乐一浪盖过一浪,金光流感到大脑一片空白酥麻,再也想不起其他。爱液在紧密的缠绵中泛起白沫,溢出来。光流,你水好多,快把我淹没了。万见祂的模样,轻笑一声,伸手拽了拽刚才穿上的乳环。刚止血的伤口再次破开,金属制的交界处被染红,当然金光流看不到。祂还来不及尖叫,万又用一根细线连住祂的双乳,坠着碎宝石和珍珠的链子好凉,贴在金光流温暖的皮肤上。万,轻一点——求求你。祂攀附住情人的双肩,只为减少对祂脆弱的乳尖的凌虐,求求你了,万!祂哪里理会祂的呼救,抓着链子就像曾经抓着祂的头发一样肏起来。
光流。万掀开祂的眼罩,一束光洒下,刺痛祂脆弱的眼珠。看看,你现在很漂亮,知道吗?祂低下头,乳尖上嵌着两圈小巧的环,穿刺过乳肉的根处镶了几颗紫色的碎晶,乳链也闪着光。这也算是礼物,不许随随便便摘下来,如果你不想看我生气的话。祂很温顺,几乎是低伏下身子去讨好祂,反倒更让万恼怒。
金光流最开始就像一张白纸,任由祂去摆布,去调教,变成祂最喜欢的样子。但是金光流离开过,变得更温和了,只要想象祂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用相同的技巧去抚慰别的男人的模样,祂就恨到肝肠寸断。金光流,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对我和对别人一样,万没再说下去,金光流望向祂的样子,一双媚眼明眸眯起来,饶有兴致地观察祂,祂很讨厌。祂这双摄人心魂的眼睛谁都可以去读取,去注视。
金光流,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祂拿起烛台,那座烛台就放在金光流收藏万送的礼物的柜子上。祂伸手折下一支,还燃着烈火,在金橙色的火光下金光流痛苦的表情也趋近柔和。万无言,蜡液流淌,滴在祂细嫩的皮肤上。奴隶社会用烙铁决定一个奴隶的归属,而万用蜡烛,烛泪肆意流淌,金光流还在尖叫。好疼,万,我好痛,求你——你想对我怎样,不要让我这样疼了,我恳求你。
万反倒停下来,用一个新的姿势埋进去自己的肉刃,顶到祂最深处。万,碰碰我其他地方……祂哀求。祂感觉到万的指尖,从祂干裂的双唇,移动到腰部凹陷的皮肤,又在祂会阴部揉捏,刺激阴蒂,满足祂和缓的欲念。你想要我怎样呢,万,我听话,我听话……祂的泪痕干了,万,可怜可怜我,抱抱我……万揽住祂颤抖的肩膀。
你说你会听话?
对,我听话,你有什么想要满足的?祂支起身,倚靠在万的胸膛。你好热……就像火。祂的头靠在万肩窝,轻蹭几下撒娇。快点说呀,让我来满足你,你想要什么?你想要力量,我就借给你;你想要财宝,我也变给你……不要再把我弄疼了。
只有一件事,我亲爱的光流,永远不要想着离开我。就这样,在这个房间,不要出去,不要离开。你可以看书,可以唱歌,就是你之前唱的那首,很好听,下次做的时候也唱给我听,可以吗?只有这一件事,光流,永远不要妄想你能逃离我,永远不要想着我可以离开你——
金光流,如果我说我想要的东西就是你,你也会这样无私地满足吗?如果我和他们没有丝毫区别,根本不能入你的眼,你也会毫无芥蒂地微笑迎人吗?
为什么不行?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再弄疼我,唉,不要再哭啦。
你真的很奇怪,也很有意思。我答应了你,你却又难过了,你到底要不要我爱你呢!
万没有再说话,阴茎卡在祂体内。万,退出来,快一点。祂艰难地扭动腰肢,试图将万推出去,却只让祂变本加厉。你说好的,我答应你,永远不离开你,不要让我疼。
没有用,没有用,万的精液在祂体内结晶,祂再度尖叫,哭泣,祂一直忍受着这般苦楚。为什么呢,万,为什么?
亲爱的光流——金光流,在你发誓的那一刻,你就食言了,你会食言的。你离开我就像离开一阵无关紧要的风,我却永远永远也离不开你了,这不是很可笑吗?
其实有一点我一直不懂。金光流哀叹,起身,披上那件裘皮,毛料摩挲的声音也不太真切。蜡烛燃尽了,万听见祂借着月光越走越远,在窗台。所谓永远,你为什么可以去笃定什么是永远……无始无终的东西听起来总是很脆弱呀。
并非如此。……光流,祂喊祂,对你而言自然是没有尽头的。但我不一样,我要爱你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那一天你就知道什么是永远了。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祂又背对着祂笑,你怎么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呢!
Fin.
*《穿裘皮的维纳斯》,虐恋小说。
2、夜蛾清醒梦
万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做梦究竟是什么时候,祂在很久一段时间内连睡眠的必要都没有——祂心里想祂在做一件大事,别人都不理解的大事,似乎完全没有成效,但祂仍旧坚持不懈地努力,甚至连睡觉的时间也被挤压了。回忆起祂为数不多的旧梦,只能道是天真可爱。在祂还是个温柔又任性的姑娘的时候,好像祂的人生在那一刻是最盛大辉煌的,祂可以撒娇,也可以肆无忌惮去说谎,没人怪罪祂。祂自认为现如今也是谎话连篇,就像祂说祂爱金光流,就像金光流学着祂的口吻说爱祂。
在那段时间祂会做梦,大概只是因为祂享受在Rhea怀中的睡眠。祂梦见一个金发女郎的背侧,也许是无数人的重合的掠影,她时而倚栏听风,时而跟他人落落相谈。事实上万并没有见过那位女士的正脸,她也有转过头回望的时候,她金色的发丝间什么都没有。可万就是能够笃定,她一定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人,恐怕世界上全部的美人儿加在一块也不及她分毫,虽然她从来没有去寻过自己,她总是望着万在梦里看不到的地方,例如浩瀚的星野,而她蓝黑色的绸制长裙也暗匿在夜色中,万喜欢她沉默的时候,因为她仿佛已不在,遥远而又令人心痛,仿佛她已经死去,而她却只是梦里人。
睡醒后祂对Rhea说,我在梦里见到一个很美很美的金发女人。Rhea点头,说我知道那是谁,她的确是最美丽的。但是万却在心中想,你不知道——亲爱的Rhea,只有她你不知道。万会在梦里跟随她,装作是她帽檐上一支雀翎,祂想象,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存在于世吗?直到祂渐渐梦不到了,渐渐失去了做梦的资格,她究竟是谁,令祂魂牵梦绕。
在祂看见金光流的那一刻,祂猜,如果梦里的那个女人具有五官,那一定是金光流的模样,毫无异议。祂为祂的天真而恼火,说了不少不留情面的话,然后亲眼看着祂跟自己告别、消失。不应该,万想,祂不应该这样洒脱。最起码祂们之间还连接着颇为浓厚深刻的肉体关系,金光流为自己生过几个不能被称之为孩子的孩子,祂们会亲吻会言爱,虽然万一直在心中提醒自己祂和祂都撒着弥天大谎,但是和金光流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在床上揽着祂,端详祂安睡着的漂亮容颜,万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人。祂美丽又强大,无论什么事都无法在祂玻璃般空心的生命中留下任何波澜。
不过金光流说祂还是要走,谢谢祂的收留,祂将在往后的日子中感激不尽。万咒骂祂,说各种难听的话羞辱祂,而祂也只是笑笑,而后作别。这时金光流高挑纤细的模样居然和Rhea有了重合,永远温柔体贴又冷漠,万反倒希望有一天,金光流告诉祂祂之所以默认祂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因为祂还没有被激怒。祂很难被激怒呀,谁对祂而言都是一样的,一样微不足道。祂说祂现在被惹怒了,随便用什么手段去惩罚万,然后离祂远去,祂更喜欢这个结局。最起码一切都尘埃落定,祂知道金光流不属于自己,换句话说祂配不上金光流,不如就让祂带着对自己的抱怨和愤懑远走高飞,能在祂玻璃制的心脏里留下一道裂纹也足够。
可金光流,祂说要再看看别的地方,就这样走了。万说,你走呀,反正我们之间也算不上什么,祂期待金光流会反驳,可惜也没有。
祂的确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了,不过为了假心假意去报复金光流,祂时常会和别人暧昧,或者仅是单纯上床,就和以前一样。祂乐于欣赏那些床伴千姿百态的风情和思维,观察他们很好玩,不知道金光流是不是也这么看祂。你真有意思。金光流喜欢这样形容祂,这句话出现的频率已经远远超越了祂学习着说爱自己的次数。你真有意思,跟别人不一样。好吧,好吧,一不一样都无所谓了,反正祂已经走了。
很可耻的一点是,祂在性行为之后会小睡一会儿,都是金光流害的,祂在祂怀里一直能够得到罕见的放松。祂会梦见金光流,具体在哪里祂也说不清,甚至于,金光流在品尝草莓芭菲,调笑着看狼狈的祂,天哪。金光流,你个贱透了的婊子——祂在梦里咬牙切齿。是吗?那我去找别人咯!然后梦醒了,徒留祂一个人去恨。自然也不会有第二个金光流去供祂发泄了,祂对别人一直是,最起码彬彬有礼,和别人拥有的是筹码和契约,但是祂和金光流居然什么都没有。遗憾又可悲,祂跟金光流轰轰烈烈的,没想到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祂连带着去恨一切金发女,连梦里的人都去恨了。
祂不指望金光流能回来,与此相反,祂在用尽全力忘记祂,祂算什么?过路的好心的神,对祂而言这段时间也只是游戏。而金光流偏偏又是永远不顺祂的意,祂就像去旅游去,然后提着行李回来。我还是更喜欢你呀,你比他们特别多了。祂在万脸上烙下一吻,还是冰凉的,和唇彩,让祂恶心。
他们?
就是他们呀。我不怎么喜欢他们。
万不知该如何作答,金光流总是善于让祂气急败坏。祂恨不得把金光流剥烂,翻开看看祂空无一物的内里中究竟是什么构造,最好把祂子宫也剜出来,洗干净,再填满自己的,可看着金光流茂密睫毛下无辜的双眼,祂又心软了,祂在金光流面前早已破碎太多次。祂刚回来时祂们做的甚至还算温柔体贴,金光流对祂很包容,祂潜意识里觉得祂已经不再需要更多,真没劲。
祂也曾旁敲侧击问金光流,祂和“他们”的故事究竟是怎么样,祂总是轻描淡写说记不清楚。祂其实信,祂的存在便是红颜祸水了,没人能够掌控祂,祂也不在乎被别人拿捏。表面上是别人侵占了祂,实际上还是祂玩弄他人。
万大致猜到金光流那张脸被多少人觊觎过,金光流环住祂的腰说想什么呢?祂没有回答,体会祂丰满的胸部紧贴着祂的背的触觉,那天祂们没有做多余的事,金光流甚至为此而感到惊奇,祂们不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床伴吗?今天不做了?金光流偏偏脑袋,万转过身吻祂的睫毛,先睡吧。可笑的是其实祂们中的谁都不需要睡眠,祂已经被金光流影响到软弱无力。
亲爱的,我好想你呀。金光流坐在床边上说,双眼死死盯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神界的星空流云。万在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给金光流分割出来一部分温柔,祂只是单纯想听金光流生涩的撒娇话。你这又是跟谁学的?祂捧起来金光流天真可爱的脸,你猜猜嘛。祂喜欢贴在金光流耳边告诉祂祂有多爱祂,印象里这种话祂也对无数个人讲过,只有金光流的眼神中除了好奇再无其他。好啦,睡觉吧。金光流安抚祂就像安抚一个聒噪的儿童。祂有问过金光流为什么乐于去享受睡眠,甚至可以说是嗜睡的。因为太无聊了,睡觉可以消磨整整半天呢。祂笑嘻嘻的,言外之意,算了。
万搂着祂睡觉,自己不合眼,祂还有好多事需要去想呢,例如怎样才能活下去,祂每天都在想。例如为什么金光流和自己不一样,这件事祂渐渐不去想了,越想只会越发觉自己可怜。
金光流说早餐要吃布丁。祂说布丁味道甜甜的,还很软,要在上面撒一层融化了的焦糖。祂确实尝试着去做了,用人类的方法,祂还为此专门去请教过特丽莎,当然做出来的不是金光流心目中完美的布丁。祂想要一颗完美的布丁,就会有无数人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祂造一个。可是金光流说很好吃呀,你也尝尝味道。万被祂的勺子送进来一口,是软的,没有甜味也不会有蛋的腥气,留下的只有碎渣和恶心的触觉,祂昧着良心说好吃,你都吃掉吧。
彼时金光流又怀孕了,谁都见怪不怪,似乎都知道这是祂们情人之间无言的约定,祂也只有在生吞活剥从金光流体内诞生出来呱呱坠地的,还有着自己血液的一部分的时候,会从心中萌发出真正的享受与快乐,肉欲的快乐,正如同和金光流做爱的日子。
祂们会有正常地去生活去爱的时候吗?除非祂们两个都失心疯了吧。万嘲笑自己虚伪的奢望,看模样金光流会是个善解人意的好母亲,当然祂至今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论证的说服力。从根本上祂也是不把人当做人的存在,在金光流心里,除祂之外的人虽不及万设想的那般可怖,但也能算好玩。如果说万觉得祂的孩子是食物,金光流就跑向另一个极端,把从自己身体里剜出来的称为所谓玩物。祂喜欢过家家,有几次也把孩子喂到差不多断奶,之后便不管了。很难去说祂心里都在想什么,万有时,其实也会因此而恼怒,祂没想过去做父亲,金光流当母亲的态度却令祂生气又无奈。退一万步讲,那也算祂们的孩子,祂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冷漠至此,或者仅施舍一部分玩笑般的爱意,而对祂估计也一样。
祂揽着金光流睡觉时又罕见地做了梦,祂隆起的小腹圈在祂手臂形成的环中,在梦里祂们设想了一些和儿童房有关的东西,以及睡前读物,金光流半躺在床边,对着怀里的孩子讲童话故事。你也会跟别人说这些假故事,万刚想反驳和揶揄,梦醒了。金光流坐在祂身边直勾勾看着祂,下半身全是血和金丝的混合物。它不太乖,莫名其妙流掉了呀。
没关系,你想要的话我们也可以再要一个。
算啦,这样也挺好的。
真可恶啊,金光流,你要是做母亲的话会让无数人也伤心的吧。
我不知道呢,之前我不是说过嘛,生一个也挺好玩的,你也想要吗?
万经常思考什么才是母亲,祂不知道缪切,或者Rhea,究竟算不算。让别人诞生就算母亲的话,金光流必然是母亲。可惜人类的母亲们,包括特丽莎,那种对孩子的爱意是金光流所不具备的。只有在想着金光流的时候,万会有意去忽略自身的短处,和金光流比起来这一切更是微不足道。
金光流喜欢在晚上给祂讲故事,说很多世界里的会飞的翅膀薄亮透光的小生灵,万说那是飞蛾或者蝴蝶。金光流点点头,在灯下它们就会聚集起来。晚上它们把一切发光的物体误认为月亮,为了更接近心中的月,保持固定的夹角,只能一直围绕着光源转动,直到被烫死。有个词叫飞蛾扑火,指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谁告诉你的?万认为金光流做不到去主动了解这些事。一个我不记得脸的人啦,真的记不清。
那时候别人举着火把要烧死我,我心想可能真的是因为我太奇怪了吧。他偷偷带我走了,让我坐在他奔腾的马背上。夜晚他在荒野给我点上一根蜡烛,就有蛾子飞过来,还没靠近烛芯就灰飞烟灭了。他就是在那时候跟我讲的,后来他得了肺结核死了。那会儿是蝴蝶的迁徙季,看见他趴在地上的尸体,就像看见一个歇脚处,可能也是驿站,总之我走了,希望蝴蝶能把他带到别的地方。
看来那个人也只会用拙劣的类比去告白了,按理来讲已经足够忠诚憨厚,还是没在金光流记忆里留下一张模糊的脸。还有你不知道的呢。万告诉祂,在人间的满月时分,飞蛾会在月光的笼罩下进入发情期,随后在树杈、树干,任何地方做爱,诞下一堆卵,慷慨赴死。
会因此而死吗?
会,它们就是为了那一刻而活的。
好悲壮呀。金光流感慨,轻飘飘的,没有分量。它们和我们一样做这些事的时候,也会觉得身体里有火在烧吗?
它们没有太灵敏的感觉,进行的很快,更像例行公事,代价是自己的生命,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不这么做。
它们,它们有选择吗?金光流被万的话语逗乐了,环抱着肩膀嗤嗤笑起来,靠在祂肩窝。好啦好啦,实在是太可怜了,还没看到对方的样子就死掉了,在月光下它们的模样也会变的冷冷清清的吧。
要做吗?和它们一样。万吻一下祂手背,金光流说好呀,不过不像它们一样是最好。
听你的,光流。做爱时金光流在颤抖,万想象炽热的火舌燎尽飞蛾的触须,撒着鳞粉的单薄的翅,夜蛾也会因疼痛而颤抖吗?在生命的最后,它们下降,埋在树下的泥土中,而它们的子嗣在树上,在或温暖或冰凉的空气中苏生破茧,万却觉得它们在某一刻被融化了。光流。怎么了?祂在月色下眨巴眼睛,黑夜里只有祂的双眼传递着最晴朗的白天中一望无际的蓝,祂赤身裸体躺在床褥上,有些像人类画家创作出的和臆造的女神相似的美人画,旨在对购买者年轻的妻子(似乎尚未成年)进行一些性暗示的劝告。
金光流一只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虚虚奄奄遮盖在会阴部。没什么,我帮你弄出来,现在把腿分开。唔,好吧。祂听话地分开双腿,有点像分娩时的动作。万帮祂把穴道内结晶和血肉黏连着的精液剜出来,期间有点疼,不过祂和祂都已经习惯了。和别人做的时候祂没有选择过内射,只有金光流愿意当那个可怜人。大部分时间祂留给金光流自己清理,看着祂因为疼痛而抿起嘴落泪的模样,万会觉得好笑,以及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心疼,马上又被情欲的浪潮盖过去。进入金光流的时候祂臆想自己进入了一片汪洋,夏季的汪洋,最上层的浅水被阳光照射得温暖又柔情,越往下越冷,待到深入黑暗的深海中,也是金光流体内最细致隐秘的部分,令祂战栗又心焦,金光流在祂面前依旧是未知的,而祂早已看透祂的全部。
祂又做梦,梦见金光流说过的那些祂记不清容貌的人。簇拥着祂,祂只是在人群中笑语盈盈,依然是赤条条的光滑白嫩的躯体。祂笑着看祂,像在邀请,跟我一起来吗?周围的声音聒噪不堪,只有金光流沉稳温柔的声线是如此刺耳——呀,祂笑了,看看祂笑起来的甜美模样,简直是面目可憎。
万翻个身醒来,点燃烛台,回头看金光流安睡着的面庞。祂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那个梦不过是祂诡谲淫乱的一个小小缩影,可能只是万嫉妒之下的妄想,可祂相信那场面肯定存在过。金光流给祂说过异世界的神话,公主不自知爱上了某个神,神对她讲,晚上不要开灯,她照做了。她的姊姊们嫉妒她,对她说你怎么知道你寻得良君呢——他都不敢让你点燃蜡烛,今晚你一定要仔细看看他的容貌,说不定他是恐怖的恶魔呢!公主被说怕了,在夜晚缠绵后小心翼翼点上蜡烛,她因而瞧见了丈夫背后蜷缩着的高洁的翅膀。她惊喜万分,正要将蜡烛熄灭,几滴烛泪落下来刺痛了那双翅。
神不满地嚷道,你怎么能背叛我,不信任我?他离开了,徒留公主一个人暗自垂泪。故事的结局肯定是好的,人们喜欢神仙眷侣的爱情,金光流也不例外。祂讲述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不过祂设想的爱情里永远不包含祂自己。
金光流,你怎么能背叛我?祂颤巍巍喊出声来,吵醒陷入深眠的情人。祂背着光趴伏在金光流身上,眼泪流下来。你怎么哭了?你哭的样子真可爱。
只有你,你怎么敢轻而易举抛弃我——祂低下头,金光流以为祂要吻祂,祂却撕破了祂脖颈上一块肉。唔,等一下。发生什么事了?祂的声音依旧亲切温和,惹人生怜。别装蒜了,你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还指望我如何去原谅你?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祂轻拍祂搭在肩上紧紧攥着的指节,能换种更明确的说法吗?我需要一个解释。祂用吻去消灭祂的怒火,没有用。
万突然间沉默了,沉默到金光流都想要再次睡去。随后是一声清脆的响声,打在金光流白嫩的面颊之上火辣辣的疼。借着烛火,万瞧见金光流溢血的唇角,比祂玫红的唇彩更鲜艳。和情欲无关,只是单纯的宣泄,因为这可是金光流啊,侵犯也好羞辱也好,祂就在床上侧躺着、端坐着,等待无数人下一次的烈火。金光流,你走,不要再回来。
……真的吗?祂当真了,正坐,缓慢地穿好被万撕裂的衣服。那我就走了。祂笑,总是在笑,只会使万绝望,祂想说你不要走,祂说不出口。祂擦掉鼻血,说一会儿就好了。万觉得祂还不够漂亮,又摁下祂赤裸的双肩,祂把祂的头嗑到床板上,颞骨和蝶骨也留下几处青紫的伤痕,这才叫漂亮,转瞬即逝的美丽。好疼……金光流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等待着,万猜祂觉得自己又发疯了,这也是有意思的。祂不正是因为觉得有趣才攀附于祂么?祂又爱祂的气定神闲与强大,渴望捏住这跟救命稻草,捏住祂爱不够的人,捏住爱不上他人的人。
金光流的眼神再次迷离起来,就是祂阖上双眼的那一刻,眼角抬升的线条也弯下去,遮住祂的眼,万逃不脱的透蓝色的双眼。真的要让我走吗?祂的声线不似请求,更像陈述,明明是疑问句。祂就像知道万终究会心软似的。万不说话,抚摸祂脸上自己的所谓杰作,心疼地摸下去。很快就好啦,金光流反过来宽慰祂,很快就好了。
如果你能属于我……万的话语被打断,一只飞蛾钻进来,紧紧依靠在雀跃的火苗间,很快便消失殆尽了。这个小东西为漆黑寂冷的夜留下一声烧却时吱吱嘎嘎的奇怪的声响,烧焦的黑炭皱缩在烛台下。空气中是蛋白质的味道,万咽下怒火,也咽下几句苍白的道歉。祂抱着祂哭,用烛火点燃一根烟。金光流环住膝盖,天真无瑕地看着烟头的火光。这里面装的是草?
是干草,说是烟草也可以。
味道不太好闻呀。
你试试就知道味道如何了。万想把自己嘴里的递给金光流,祂摆摆手谢绝了。再去看祂,祂的泪痕和血痕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要证据无影无踪,就可以当做一切从未发生。
是这样吗?金光流学着祂的样子,拿过掀开口的金属烟盒里孤零零剩下的最后一支香烟,敲两下,烟叶簌簌抖落下来一点,床单被弄脏了,无所谓。怎么点起来,用烛台还是用你的火?祂的脸凑过去碰祂的,鼻尖贴在一起,烟头也贴在一起。你吸一口气,这样才能燃起来。金光流照做,一束短促的红光在祂喘息的顷刻间燃烧又熄灭,烟雾缭绕。祂被呛得咳嗽,抿一口,说怎么这么热,喉咙里好难受,我还是不习惯。
万看着金光流把那支烟从微张着的嘴巴里抽出来,烟蒂湿漉漉的,被祂抿的都扁了,粘着津液和唇彩化掉的玫红色痕迹。
祂说,我可以舔一口你的烟蒂吗?
Fin.
3、Hotel
万在神界的一隅拥有一所小房子,它静静伫立在某个僻静的角落,门口栽着成片的醡浆草。但只要你稍微靠近,侧耳倾听,便能听到其中窸窸窣窣的交流和嬉闹声。在这里,神界的土地容不下哪怕一棵凡间的植物,而万却稍微有些固执地——祂想让这片空白的土地上多些野花,于是祂同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妖精定下了契约,由他们来扮演花卉,只是这些聒噪的小生灵总是吵得祂无法静心,每当这时祂便恼怒地推开前门,刹那间什么声音就都没有了。
房子是栋两层的别墅,顶层用红瓦堆砌出漂亮的弧度,其他地方的砖墙是米色的,每扇窗外都拥有精细的金属栅栏相衬。客厅中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石砌壁炉,烟囱一直延伸到房顶之上。万会用从人间弄到的木头来让壁炉在冬季持续不断地熊熊燃烧,尽管祂的身体不甚敏感,基本上感知不到温度的变化,但祂依旧乐于在闲暇时刻盯着那蹿升的火苗,这会使祂想到自己红得过分的发丝。
如果用人类的标准来审视,这是一栋装修精良的中产阶级的房子,它拥有宽阔的客厅,温馨的厨房和吧台,垫着印花桌布的餐厅,紧闭的书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浴室,两间卧室——主卧和次卧,还有一间客房。次卧大概只有主卧的一半大,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孩子的床,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绘本和毛绒玩具,地板上散落着积木。它们被封存在此处,静静地,隔绝了时间的流逝,也永远不会迎来一个真正需要它们的,真正的孩子。
正因如此,金光流在刚提着四四方方的手提箱入住这里时甚至揶揄过祂。祂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高跟鞋在原木地板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祂用很快的时间便将整栋别墅的布局尽收眼底。万,你住的地方可真小呀,看这里!祂欣然推开浴室的门,薄荷色的花纹瓷砖镶嵌在墙面,浴室连带着整个洗漱台都比较狭小,或者说有些不合理。
它们在一楼的一角,这意味着金光流需要在两层楼间穿梭才能在沐浴后走回卧室。洗漱台是贝壳形的,拥有波浪般流畅漂亮的线条,一尘不染。金光流拉开浴帘,仔细观察着浴池,袖珍的浴缸上还支着一个金属架,便于在享受沐浴时光时点起一盏香氛蜡烛,或者吃些甜点零食。外面的架子上罗列着摆放整齐的洗漱用品,男士和女士的都有,金光流看到了老式的工艺剃须刀和各种味道的沐浴油。万,我很好奇。祂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说道,你为什么不用这些东西?它们全都是满的,过期的。
我为什么要用?只有人类才需要频繁地清洁自己。万不假思索地答道,丝毫没有注意到金光流惊讶又有些失望的神情。呀……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喜欢洗澡呢,你不觉得洗完后很舒服吗?现在好了,我会经常——经常使用这里的。祂咯咯直笑,听得万实在是心烦意乱。
祂还去看了客厅,那是祂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墨绿色的皮质沙发摸起来十分结实,还分出来一部分,就像一座半岛,这样金光流就能够侧躺在那里看电视了。电视机位于客厅的斜角,依旧是比较古老的样式。金光流打开旋钮,上面出现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它几乎不能用了,不过你可以看这些碟片。
万把祂拽到客厅的另一侧,靠墙的置物架上放着几百张影碟。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了,祂坦言,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不过你可以拿这些解闷。金光流随手拿出一张播放,屏幕上出现模糊的黑白画面,一男一女正随着音乐在舞池中央调情。看起来很浪漫。金光流心满意足地关掉了电视机。浪漫,万在心中咀嚼这个宛转的词汇。
祂也喜欢厨房,就在客厅的另一边,和客厅中间横着一条吧台。我们可以坐在吧台上边看电视边吃东西。金光流构想着未来的生活,随手拿起一本食谱,摸上去也是陈旧的,上面有些手绘的图画。不必如此,旁边就是餐厅,为什么不在那里吃饭——而且我们也根本不需要吃东西。
我不知道。金光流偏偏头,那是祂思考时会做的动作。或许是因为,只是因为我们可以一起看电视。
祂跟着万上楼,楼梯吱嘎作响。我们会不会掉下去?金光流有些忐忑地问。不会,它们仅仅是这样响而已,况且这是旋转楼梯,你只会掉到下面的那一层。楼上是他们的卧室,万的书房,客房,还有另一间次卧。金光流喜欢卧室里的巨大窗户,推开后能听到化作醡浆草的妖精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你们看见祂了吗?其中一个声音细细的。看见了,看见了,祂长得可真漂亮!另一个激动地嚷嚷着,万让金光流不要去管那些声音。
大床上铺着镶嵌着金丝的丝绸床品,全是金光流喜欢的蓝色,和祂的眼睛颜色很像。床脚平整,看起来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你会在每天早晨整理床铺吗?不——不会。万矢口否认。我很少睡觉,有时在书房小睡一会儿。好吧,金光流沉吟片刻,那你从明天开始就会了。
金光流没有打开客房的门,在祂心中那是客人的房间,而非自己的地盘。祂夸赞书房中落灰了的罗曼小说,就和万神殿中的那些一样——万从来不去翻看它们,可金光流却喜欢得不得了。祂最后参观的是次卧,推开门后祂愣了愣,对里面粉红色的装修感到惊异。万,这不像你的风格呀!祂托着腮欣赏床上的小熊玩具,还不小心踢走了一块积木。这是孩子的房间。万解释。你还有孩子吗?金光流开始数绘本的数量。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只是孩子的房间,仅此而已。
万,你可真奇怪!金光流依旧笑盈盈的。
万不让金光流随意出去这栋房子,祂说妖精们会为祂通风报信的。金光流听到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祂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出去,不过祂暂时还乐意住在这里。祂拉着万和自己在那张床上欢爱,有时也在浴室和吧台,还有祂最喜欢的沙发。祂逼迫万必须睡觉,就在床上,而不是书房里木质的工作桌。大部分时间万只是躺在祂身旁,听着祂的呼吸逐渐平稳,然后支起身盯着祂柔和的睡颜。等到晨光笼罩这片属于神的土地,金光流睁开双眼,惊喜万分地讲,亲爱的,你醒得好早!
在那之后祂会起床,做早餐,据金光流自己所讲,祂做饭的技术只能用一般来形容。不过万品尝不出一般和优秀甚至和糟糕的区别,祂觉得自己在嚼一块又一块的泥土,可是金光流吃的很开心,祂滔滔不绝地对万说,祂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做饭呢,没有地方能让祂这样——就是这样,像人一样!万看着祂的表情,忽然意识到泥土般无味的食物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万会在用完早餐后离开,去做祂自己的工作。祂不告诉金光流祂究竟要去做什么,彻夜未归也是常事。祂衣服上会有别人的味道,祂不讨厌,可对面的人往往会说,你的身上萦绕着另一个人的气味。祂说是的,不过,这又有什么问题?金光流不在乎祂从哪来,第二天又要到哪去,祂会准备晚餐,基本上万拿到的时候都是冷掉的。
祂会准备一池温热又冒着泡沫的水,说服万和自己一起享受沐浴的快乐。祂总是如此,一如既往在万敲门时拉开,穿着睡裙给祂吻和拥抱。很少的时候金光流会忘记迎接祂,祂不小心睡着了,或者沉浸在电视和书本描写的浪漫爱情中,那是祂最向往又一无所知的东西。当金光流迎上前,接过祂手中包装精致的各种礼物——无非是各处找到的首饰,祂不会告诉金光流祂为了那些晶莹剔透又晃眼的宝石在多少拍卖会中一掷千金,也不会告诉金光流一颗丰满圆润的巨大珍珠要在多少蚌中才能剜出,又要辗转多少权贵和滚滚前进的时代才能作为一件微不足道的礼物送到祂的手上。
金光流夸赞它们的美丽,像在夸一朵便宜的绢花,夸一把玻璃做的廉价珠子。祂的礼物源源不断,把金光流的梳妆台都给填满了。祂也会送祂小说,影碟,甚至新鲜的食材,用来支撑祂们普通的生活。每当祂看着那样的金光流,看着祂像个下嫁的公主站在中产阶级的房子里,穿着昂贵的睡裙,头发松散地披在肩头。祂会打扫房间,会沉浸在夜宵和肥皂剧中,有一瞬间万想,万恼怒又满足地想——金光流就像自己被困在笼子里的妻子。
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前院的醡浆草被露珠压得纷纷弯下了腰,万走到属于祂们的房子门口,敲响木质的门扉。房间里久久没有声音,祂狐疑地推开门——祂明明可以,只要祂想,祂就能自己推开这扇门,可祂却鬼使神差地等待着另一个人,一个不属于这里的漂亮女人。金光流站在客厅正中央,手足无措的样子,祂还没有打扮自己。万听见浴室中哗啦啦的水声,金光流在往浴池里蓄水。
祂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祂说我给你带了东西——带了礼物,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金光流慌慌张张的,祂应了一声,等一下,亲爱的,我……我要去关上水阀。随后便消失在了祂的视线中,祂站在门口等待了许久,久到祂觉得时间都停滞了。在金光流终于走到祂面前时,祂把手里拿的东西递给了祂——一条包装得板板正正的浅蓝色绒裙,祂告诉金光流可以把这个当做一条普通的睡裙。金光流说谢谢,我……我不知道你会回来,抱歉。祂抿着嘴唇接下那条裙子,仔细端详几眼,然后迅速拢到了怀里。
我随时都能回来,光流。祂很无奈,伸出手抱了抱祂,祂很少主动对金光流做这个动作。
祂们沉默着,直到金光流打破寂静。你去做什么了?这是祂第一次问起万的行踪,万意识到祂揽着金光流的手攥紧了,祂不知道如何去解释,祂最后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祂只是为了这条裙子找了一天。
那你今晚会在吗?金光流问祂,祂僵住了,半晌后说,祂会回来的,祂保证。祂吞吞吐吐,久久抱着金光流不撒手,祂的意识中蹿升出一条奇怪的想法,祂,祂似乎——祂在背叛金光流吗?祂不知道,祂们什么都不是,祂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也可能有,有的是早晨的嬉闹和晚上的缠绵,祂们有一栋小而精致的房子,金光流说过它实在是太小了。
那天晚上,万籁俱寂的一日,安静得仿佛整个世界迎来了属于它的最后一天,而祂们彼此都对这份沉默心知肚明。祂推开门,迎着祂的是金光流穿着浅蓝色绒裙的背影——那条裙子源自地下拍卖会,走私得来的某个王朝的皇后的贴身睡裙,在她断气后的十分钟内被脱了下来,她的名字很长,因此万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那脆弱得如同一缕弥散的灰烬的名字。女人颓败湮灭的身姿逐渐被面前的人,房子的女主人所取代,镶嵌着天青石和碧玺的裙子与房间内的装修格格不入,祂哼着歌,用一束鹅毛轻柔地扫去皮质沙发上的浮土。
祂有些口干舌燥,快速踱步到祂身旁,夺去了应当出现在家政学书籍封面的鹅毛掸,祂忽而开口说,我们能一起跳支舞吗?金光流有些诧异,然后说好呀,我们要跳什么?祂说祂不知道,但是摁开了唱片机,一座有着匣子的巨大唱片机,购于某个古董商铺。祂紧张地想,我们是否有必要去跳舞?亦如往日金光流从冷白色瓷制的浴缸中支起身,披上一条浴巾,随后上楼,走上那条狭窄并且吱呀作响的旋转楼梯,坐到床边梨花木的梳妆台前,哼着熟悉的曲调。
架子上摆满香水,精油,或者其他的万无法理解的东西,祂半靠在床边看祂把晶莹剔透又油腻的液体倾倒在手心,搓化了涂抹在头发上。多可笑的事情,祂的头发,金光流的头发,比最好的丝绸还要柔软,比空气还要触不可及,比金丝还要富丽堂皇,而祂却兴高采烈地、循规蹈矩地用低劣的人造物装点祂的闺房。金光流说祂热爱这无意义的一切,这让祂觉得无聊透顶的每一日都重新焕发出生机。况且——祂笑着,抿着嘴角看向祂:你不也是一样的么?就在这里,你知道的。祂敲一敲梳妆台,木质的桌面和抽屉传来一阵古朴而又普通的回声,这悠远的声音,祂说,来自转瞬即逝的人间。你不也是一样的么?金光流咯咯地笑着,几滴水珠随着祂肩膀和胸脯的起伏滴落,啪嗒啪嗒砸在地面上,留下一滩水痕。万这才注意到祂身后延绵不绝的印记,延伸到木门之外,祂推测还会一直延伸到浴池边,而金光流正像是一条水蛇,袅袅地撑在池边游了出来。
唱片机恰如其分地放起音乐,起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又是高昂的女声,最后两股声音像绳结似的拧绕在一起。你从哪里买的这个唱片?祂不禁疑问道。呀——我不知道。金光流说,都是你买的呀。可万怎么也想不起来祂究竟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拿到的这张唱片,或许是几年前,或许是几十年前,或许又是一百年前。祂幻想着男人和女人的晚礼服,幻想他们在录音室里严阵以待的模样,这是祂第一次遐想和人类有关的,切实存在的人的故事。
祂已经孤单太久了,连人类的脸都记不住,而金光流也是一样。可是祂们并不居住在宽阔宏伟的神殿,也并不享受着信徒的顶礼慕拜,祂们只是栖居于此,一栋会在夏夜传出阵阵蝉鸣的小房子内,用着人类打造的梳妆台,人类录刻的唱片。这些东西比它们创造者的生命要长久得多。
还等什么呢?金光流拉起祂的手,祂身穿着皇后遗物的女人,此时此刻点起一盏油灯,引线烧焦的气味,祂嘴里哼唱着歌曲,流水一样地倾泻而出,类似于隐藏在树影下生机勃勃的苔藓。
Fin.
4、一绺金发的童话
万从身侧的枕头上发现一根不长也不短的金发,这是金光流离开祂的第几个月,或者第几年,祂记不清了。祂的感官一向迟钝,连时间的流逝都难以辨认。或许已经过了几十年?万端详那根金丝,干燥,僵直,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得脆弱又丑陋。只要稍微一使劲,这根金发就会像被掐断了脖子的丽人般软绵绵地塌下身子,亦或是尸首分离,发梢分开纤细的枝杈,只为告诉祂它离开了主人便会可怜地死去。
这根头发真晦气。万想,我要赶快把它丢掉。可祂把它捻在手中,却怎么也放不下,扔不走。这根头发有什么好的?它什么用处都没有,把它缝在枕头里便找不见了,把它编织成项链只会让项链黯然失色,把它作为烛芯——只怕是连蜡块都碰不到。烧掉它?埋掉它?吃掉它?万把它捧在手心,放在嘴边,想象它只是一根玉米须。把它吞掉太没有意思了。
万摇摇头,继而把它放到脸上,轻飘飘的头发蹭着祂的皮肤。这感觉不错,万点点头,比祂拥有的所有镶嵌着金丝的枕头都要舒服,比从祂的翅膀上摘下的最好的绒毛都要柔软。好了,它还有那么一点用处。万把那根头发放进了小小的玻璃瓶里,它太细太轻了,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儿吹走。
第二根头发在祂的某部书里被发现了。一部放在祂书架上的罗曼蒂克小说,祂因为这本书没有落灰才注意到了它。实际上祂最讨厌爱情小说,讨厌这种酸腐的故事,祂只是拥有这本书而已。它被人拆开,翻阅,看得很仔细,其中几页留下了泪滴干涸的痕迹。就在小说的结尾处,那根金发孤孤单单地躺在恋人圆满的爱情上,紧压着“剧终”的字体。它很可怜。万感慨,把书本立起来,那根头发就滑到了祂的手心。万把那根头发放进了小小的玻璃瓶里,它太细太轻了,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儿吹走。
第三根头发黏在了茶杯的底座。那是一小盏彩绘着花纹的镶金边的茶杯,边缘被设计成花瓣的模样。这尊茶杯很小,很浅,无论多么滚烫的茶水倒进去都会很快变得温凉适口。这样的茶我喝一口就没有了。万想,因此它更适合一位拥有着小嘴巴的主人,或者说一位不厌其烦添茶的主人。祂如此笃定,顺理成章在茶杯底座发现了那根头发。我要把这个杯子摔碎。万想道,祂最后把它藏了起来,因为祂发现杯沿上还留着一颗小小的、已经干掉了的口红印。万把那根头发放进了小小的玻璃瓶里,它太细太轻了,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儿吹走。
第四根头发被装在了柜子里。祂送给金光流一个柜子,目的是让祂放着那些祂送的其他礼物。祂打开,因为许久没有打开过,柜子的连接处上了绣,一点也拉不动。那里面有一把干花,几块发光的石头,一根手工钢笔,动物的骨头做的哨子和各种有着人工痕迹的首饰。看看这薄情的人,祂一件也没有带走,一件也没有。万很失望,祂拿起钢笔,似乎能触摸到残留在上面的温度。祂拿起石头,似乎看见金光流接受时欣喜的眼神。祂拿起金子做的项链,其中卡着一根干涩的金发。万把那根头发放进了小小的玻璃瓶里,它太细太轻了,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儿吹走。
第五根头发不偏不倚落在了浴池石砖的缝隙中,它藏得太隐秘,可祂还是发现了。接着是第六根、第七根、第八根……祂发现了好多好多根头发,祂从未想过它们就这样分散在各处,祂原本以为祂只有一根,现在祂拥有一小绺了!万把这绺头发放进了小小的玻璃瓶里,它们太细太轻了,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儿吹走。这个瓶子太笨重了。万想,把它露在外面很危险,它会被不小心摔碎,然后里面的头发就会逃跑。祂想来想去,最后把玻璃瓶放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祂的血肉是炽热的,玻璃却是冰冷的,把它包裹在祂体内的那一刻,祂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从祂的心脏蔓延到指尖。
你好。那绺头发跟祂讲话。谢谢你收留我们,我们被抛弃了,在外面的日子里我们又冷又累。你的身体里真暖和,就像靠着火炉一样——亲爱的,我们碰到火炉就要死了。
不用谢。万回答它们,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说话时轻飘飘的语气,我收留你们是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处置你们。
那无妨。那绺头发安慰祂,即使你讨厌我们,我们依旧会喜欢你。
我不需要你们的可怜。万的语气干巴巴的。和你们一样,我也被抛弃了。
那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呀!那绺头发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了,很久之后,一根发丝颤巍巍地唱起好听的歌来,另外几根头发也紧随其后歌唱着,它们想让万夸赞它们的声音好听,可惜并没有。
祂很久都不再和头发们讲话。那绺头发热情得很,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坚持每天都对祂说早安。祂想起来金光流,祂很喜欢睡眠,经常一睡不醒,等到太阳洒在祂的脸上,祂懒洋洋地眨着睫毛说:早上好,万。这时候祂也会说早上好。亲爱的,你起的真早。祂笑着,唇角印了两弯浅浅的酒窝。
是啊。祂回答,祂不想告诉金光流的是,祂不喜欢也不习惯那样的睡眠,祂只不过是盯着祂熟睡后可爱的脸看了又看,从满天星斗的午夜看到金光璀璨的清晨。祂什么时候能再听到那声“早上好”?那清脆的、温柔的声音,似乎昭示着往后的时光都会充满活力。只有一次,金光流醒的很早,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弓着背拉开厚实的窗帘——祂的身影就在那一刹刻在万的眼中,睡衣的绸布下映照出祂身体的曲线,祂背对着祂,看不见表情,但万猜测,那时候的祂正为了窗外的晨光而由衷地感到欣喜。
祂继续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祂止不住地想,祂恨祂。祂止不住地想,祂现在在干什么?祂在什么人的怀里?祂说祂离开了——这是否表明祂决计不再返回,只把祂与祂的回忆当作旅途上的客栈,走过便永不回头?
祂拿出一根金色的头发,对它说: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答对了,我会让你的生活比现在还幸福;如果答错了,我就要烧死你。
多么美妙的诱惑呀,我接受。金色的头发这样回应祂,它的声音听起来又清脆又温柔。
只有这一个问题——我是一个值得他人喜欢的家伙吗?
哦,亲爱的,你当然是啦。金色的头发高兴极了,为回答了这简单的问题而沾沾自喜。
很遗憾,你答错了,现在我要把你扔到蜡烛里。万皱着眉头。
多么冰冷的告别呀,我接受。金色的头发叹了口气,还未等万动手,便脱离了桎梏,一心向着灼热的火光去了,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剩下的头发全都哭了,有的在为刚刚死去的那根祈祷,有的在担心自己的结局,只有一根头发声嘶力竭地哭着,哭得万的心脏止不住地抽痛起来。
不要哭了,你的声音让我烦躁。万没好气地讲。
我怎么能不哭呢?金色的头发看起来病殃殃的。我是那样喜欢你,怎么能昧着良心去说你不值得被喜欢呢——如果我这么说了,你要将我的喜欢放到何处呢?如果我不这么说,你反倒要让我被火焰烧死!我是多么可怜呀!
其他的头发也跟着附和道。我是那样喜欢你,我们是那样喜欢你……万静静听着,想要把它们都放到蜡烛上,看它们悲伤地哭泣,看它们如何憎恨祂。最后祂问,你们为什么这样喜欢我?
因为你也是这样喜欢我们。金色的头发不假思索地一齐回答道。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们?
你不是为了我们而哭泣了吗?每一天,每一刻,就在刚刚,亲爱的,擦擦你的眼泪吧。
于是万跟着抽泣了一下,擦干了脸颊上半凝固的泪水。
万决定为生活找些乐子,祂与金发碧眼的女人们约会,她们都是那样风姿绰约,举手投足间高贵美丽。她们有的是贵族家的小姐,有的是久负盛名的女伶,有的是享受着锦衣玉食的公主。她们的金发又细又滑,充满光泽,比祂存起来的金发要漂亮数倍。那是因为我们死了。金色的头发们提醒祂,如果我们还在主人身上,一定比她们的头发更漂亮。她们争先恐后地讨好祂,不断在祂面前梳理着一头完美的金发。祂不知道祂想要什么,祂与她们约会,但是却感觉不到有多么快乐。
您想要的是什么呢?金发的女伶轻轻揽着祂的胳膊,她是个擅长摆弄自己温柔的女人。
我不知道。万回答。快爱上她,爱上了她你就不会哭泣了。那绺金发真诚地劝祂。我做不到。万回答,我做不到。
您喜欢我的头发吗?金发的女伶撩起她瀑布般浓密的发丝,她的头发就像细密编织过的锦缎。
我不知道。万回答。快爱上她,爱上了她你就不会哭泣了。那绺金发真诚地劝祂。我做不到。万回答,我做不到。
我不明白。金发的女伶哭了起来。我的头发让无数人着迷,为什么偏偏得不到您的垂青?
祂的心里乱糟糟的。快安慰她,就像安慰我们一样。那绺金发尖叫,催促祂做出行动。
我不需要你了。祂的声音冷冰冰的,漂亮的女伶掩着面离开了。祂本来想杀了她,割去她漂亮的脑袋,那样她的嘴巴才会停止喋喋不休。
亲爱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呀!金色的头发万分不解。
因为我无法爱上她,我爱的人不是她。万很有耐心地对它们解释。
别管那么多了,你爱上了她,就不会在每个早晨孤单地哭泣,你的心再也不会刺痛了。
我根本做不到。万很有耐心地对它们解释。你们这样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喜欢其他人?
因为我们希望你幸福——看着你幸福的样子,我们就幸福了。金色的头发一齐回答道。
女孩们,猜猜我想要的是什么?万笑了,看见她们金色的头发了吗,又漂亮又轻柔,因此她们争先恐后想让我看一眼,想让我摸一下,而那些完美的头发也的确有这个资本。说到这,万停顿了几秒,努力笑着说下去。但是她们的金发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什么对你来说才是特别的呢?金色的头发一齐回答道。
祂抛弃了我,所以我一直认为我不该爱祂。爱这个字太肉麻了,但我只想说——我思念着祂,也爱着祂,因而祂的头发,即使是掉落了,变得干枯,在我眼里也比那些头发要美丽无数倍。因为她们的美与我无关,而祂的美丽却实实在在地映在我的脑海里,因为我与祂分享过我绝无仅有的爱。我是多么愚蠢啊,竟然现在才发现我正时刻爱着祂!
多浪漫呀。金色的头发一齐欢呼道。
如果祂不回来了怎么办?万觉得祂总有一天会回来。祂曾经一直想着,等金光流回来了,祂要嘲弄祂,辱骂祂,对祂发火。现在祂改变主意了,祂想过这么多,但是此时此刻,如果金光流能够回来,祂想,祂要紧紧地抱住祂,任凭眼泪洒在祂瘦小的肩膀上。
Fin.
5、秋风沉醉的晚上
祂不打算光明正大去打听,因此拜托了一位略有交情的人去暗自寻找,那人并不认识金光流,看到祂的要求后也只是挑着眉毛答应。祂还记得自己在纸上写下的那些字迹,拥有金卷发和蓝色眼睛的女人,不是皇冠上的蓝宝石那种夺目到张扬跋扈的蓝,而是类似于天空万里无云时一浪浪漂泊的水色,或者春季初来时被融化的暖泉冲刷的碎冰。那种特别的蓝色,祂为此甚至附上一小瓶孔雀石和蓝铜矿混合而成的矿物颜料,即便如此也难以模拟通透类似水晶的色泽。在纸张的末端,祂留下轻微的痕迹——脸上最好要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
来人端详着被祂的手心攥出褶皱的纸条,忽地笑道,您怎么喜欢上这种女人?祂起初无言,而后又像被突然点醒似的说,只是有些兴趣,况且金发丽人的面庞上总有一颗玲珑小痣相佐,才不至于完美得无可指摘,也虚假得令人惊愕。那人点点头,赞同这种喜爱缺陷的审美,因为太美丽的东西总是容易骤然消失。祂决定终止这场礼貌又疏离的,和情感无关的对话,那人说可能需要很久,或许几周、几月,因为——因为他说,我猜您一定想找到一个漂亮得令人脊背发冷的女人,像大海捞针一样难。
祂对时间的感知有些模糊,和金光流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天都因为充斥在生活中的诸如一起阅读一本小说或是一同洗澡的杂事而延伸得漫长。可当祂发现床的另一侧只剩下冰冷交叠的空气时,金光流像被抽离了一样远走了,剩下祂独自一人,时间也驾驶着驰骋的马车滚滚向前。比如祂以为只过了几天,实际上却足足有三个月之久,这三月对祂而言就像一滴滚进浪涛中的水,岁月已经令祂心感麻木。那人递给祂一串地址,并不难找,据祂所知是人界的繁华地段。
他皱着眉说您不知我找了多久,这种美人儿可是很少见的,这样的女人,再过几年就年老色衰了。一周后再去,我给您预约了时间。几年?万心想金光流不知道和祂一同度过了多少年,一段露水情缘,对人类而言却倾尽一生。祂笑着说我会给你足够丰厚的报酬,来弥补舟车劳顿。那人听到后满意地咂咂嘴,告诫祂千万要怜香惜玉,因为人的身体分外脆弱。如果您对她感到满意的话——他吹着口哨走了。祂反感这种教育的口吻,也无需被人提醒人类的脆弱,不过祂不打算过多地追究,就算是调侃也罢,他完成了自己的请求,和祂最擅长做的所有交易没什么区别。
祂意识到女人很受欢迎,妓女还需预约,真是天大的笑话。不过若是金光流坐在那里,为了看祂一眼而哄抢的人怕是要挤破头。想到这祂自嘲般地笑了笑,尽可能让自己不再去想有关金光流的事情。祂拖着疲惫来到那栋建筑下,障眼法使祂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并无不同。建筑物看起来更像是一栋古董,充满着和外界格格不入的古旧气息,但是同时又彰显着气派,至少是人类眼中堪称豪华的气派。
内里灯红酒绿,一阵阵庸俗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呛得祂叫苦不迭。里面的人靠这种反差招揽客人,越是低贱的事物越刺激,也越激发感官的快乐,她们不在乎夸张的妆容和歇斯底里的模样,她们知道有人喜欢,而被人喜欢正是她们的工作。笑声一浪高过一浪,祂祈祷那女人接客的房间能够安静些。万刚一进门,一群年轻靓丽的女士便拦住祂,七嘴八舌地赞扬祂,这个说您的容貌多么英俊,那个说您的红发多么夺目,她们恨不得化身一条条蟒蛇攀附在祂的身上,带走祂视为身外之物的钞票。
店里的鸨母看模样应该已过花甲之年,依旧兢兢业业地招呼客人,她的眼神比年轻人锐利得多,观察祂的模样更像是在衡量祂能被榨取的价值。而在祂拿出预约卡后,她又像变了个人似的谄媚地提高声调,亲热无比地叼着细长的烟斗,领祂越过一层层古怪曲折的阶梯,来到相对来说最为僻静的顶楼。她正在里面翘首以盼等着您呢,她是个干净人,一定能让您满意。鸨母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道细缝,肥肉堆叠在脸侧,干涸的唇涂抹上油腻的口脂,她紧张的时候就会抿一下,还以为祂没有发现。所以我讨厌虚情假意的人类,祂想。
顶层的房间很宽敞,宫殿般的厢房内从床到架子一应俱全,祂当然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的。而那个女人正坐在床边背对着祂,轻纱睡裙露出一截白嫩的后背,金色的卷发自然地垂落其中,那一刻祂真以为这世上居然还能有回到过去的方法,或者,祂想——莫非真是金光流借宿此处,莫非鸨母说的也并非虚言。而紧接着祂又发现了破绽,屋内飘散着的浓郁香气只对人类管用,对祂而言不过是令人作呕的味道,祂也因此能够在并不清新的空气中清楚地辨认出女人身上并没有金光流的气味。祂有些失望,不过祂的本意正是找寻一个替代品,相似到这种程度也正合祂意。
她大概是通过脚步声的远近来判断是否应该转身亮相,在气氛达到最高点时四目相对,不过身后的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呼吸的过渡都难以被听到。她不知道前来的顾客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是源于感受不到往日里皮鞋踩踏在地毯上时发出的难以形容的古怪声音,这让她不由得将自己和某种出于桃色目的的凶杀案挂上关系。她面露惊讶地扭过头去,正好对上祂近在咫尺的紫色双眸——那个人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而她甚至都察觉不到祂伫立在自己投射出的阴影中的任何一点破绽。
祂盯着她的脸,视线忽然从紧绷变得有些松弛。女人大概三十多岁,在这种以年轻与否论胜负的场所,这个年龄几乎已经过了花期,可她依旧凭借这张脸得到无数青睐。她和金光流最多只有三分相似,万在心中衡量着她们间的区别:女人的皮肤有些干燥,尤其是侧脸,上面覆盖着一层细细的金色绒毛。眼角是下垂的,衬托得睫毛很长,不过显然只是因为角度问题。她的鼻子很小很翘,只在鼻尖挺立,不像金光流一样平直地滑下去。
她的嘴有些靠上了,看起来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时刻忐忑不安地拧着。令祂失望的是女人的痣点在了右眼下,并不明显,她稍微一侧脸就看不见了。万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金光流的样子,果真逊色不少,不过即便只是三分像,也够女人依偎着他人而赚得盆满钵满。女人吞了口气,似乎在诧异祂极其诡异的静谧。
祂继续盯着她不说话,捏起她纤巧的下巴吻了上去,女人也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温柔地回吻。这和祂第一次与金光流接吻的感觉有些相似,在祂自暴自弃般从祂的脖子上啃咬,而祂只是温柔地揽住祂的那一刻起,然后祂们唇舌相缠,金光流被祂的利齿划破嘴唇,呜咽着皱眉喘息。女人的唇角也被划破,她全不在乎地伸出一只胳膊把头发撩拨到耳后,这种细小的伤口很快就能痊愈。
女人的手牵引着祂的伸向后背,轻薄的睡裙轻轻扯弄便滑下了身体,惨白的皮肤一览无余。这女人很白,白到连祂都会愣神的程度,她不像金光流一样拥有白中透粉的肌肤,细腻的皮层下埋藏着充满活力的血管。女人的颜色太单调,像突兀的墙漆,带着点死气沉沉的意思,手腕处发紫,祂猜这是因为她受到过虐待。而祂所拜托的人也是这么劝祂的,一定要对脆弱的人类怜香惜玉——究竟有谁能像金光流那样任祂摆布?祂讨厌女人死人样的颜色,死人样小巧发白的嘴唇,还有她身上堆叠的工业气味。
祂有时会靠味道识别不同的人,虽然这过于原始,不过足够管用。譬如金光流身上的馥郁香气,那味道浓到干扰祂的嗅觉,祂甚至都无法从中分辨属于自己的那份,祂被金光流无意识地、大张旗鼓地掩盖了过去。那味道像花的萃取,也有点像琥珀,甜蜜又辛辣,还有些类似于奶油的味道作为调和,让祂不至于太过咄咄逼人。事实上金光流传递给人的感觉往往是温和的,浓重得沉到地下,只不过那香味太过霸道,一旦闻过就再也逃脱不掉。
秋天的味道,祂想,因为祂们相遇在一个平淡无奇到看不出来的秋季,而祂根据金色的银杏叶片推断那确实是秋季——一个寒冷的、月明星稀的秋夜。
那时祂毫不客气地向祂展现着暴戾和獠牙,而祂又不厌其烦地去宽慰和忍让。金光流会在事情开始前,顺手拿上一本小说,祂聚精会神地读着,时不时为其中的剧情发笑或落泪。甚至有时,祂刚刚还在微笑,似乎看见什么温馨的景象,转而又哭哭啼啼的,放下书本长叹一口气。
祂也会拽着祂的衣角,逼迫祂听自己一字一句地念书本上的内容:“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把我忘掉了,只有你,只有你从来没有认出我!”祂哑然失笑,问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祂说你看了便知,但祂从未再度翻看过,甚至连书名在记忆中也模糊不清。只有祂当时的表情是清晰的,祂那样紧皱着眉头,几乎是悲愤地读出这句话,而后从祂的眼角轻轻洒下一滴冰冷的泪。你看书吗?祂愣神了,没头没尾地问女人。女人愣了一下,回应祂说并不怎么看书。祂没了兴致,本想询问她是否知道这句话究竟出自哪里,或者仅仅是她可能也读过这一点,就能让她在祂心目中的模样和金光流又多一份相似。
祂看向她在空气中挺立着的乳头的模样,很小,颜色有些深,和她皮肤的颜色不搭。她的乳房并不大,像两颗春桃,一只手就能轻松地掂起来。祂抚摸她柔软得过分的腰际,和脸颊同样干燥,有些赘肉和细微的妊娠纹。想来也是,这个年纪的女人很有可能已经生育过,也没有人在乎,她可能会因为这等瑕疵而稍微便宜,却永远不会失去生意。
她美丽,而美丽足以掩盖除了岁月之外的一切。她现在还未到被年龄抛弃的时候,只是处在一个尴尬的临界点,她很完美,成熟饱满,又马上就要腐烂了。她的下身生长着一小丛金色的耻毛,很浅,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被埋在里面的骆驼趾般的外阴。祂又想起来属于金光流的那地方,更新鲜,没有多余的毛发,因此能够一览无余。在祂伸出舌头舔弄的时候,鼻尖碰到挺起的阴蒂,祂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快感和痒意而咯咯笑起来,捂着嘴向后仰,而祂则紧紧箍着祂的大腿,不让祂逃跑。
金光流很喜欢笑,当祂轻轻地碰祂,或者往祂脖子里吹气时,祂扬起嘴角的模样,时至今日依旧让祂念念不忘,又感到恼火。在祂和那女人接触的间隙,女人从床头摸出一小瓶透明的液体滴在祂身上,祂感知到小腹的燥热,就在她向下滴水的地方。他们很快就此达成共识,亲热地交织在一起。祂想从中品出一丁点和金光流有关的事,而金光流就是金光流,也只是金光流。祂想掐住女人的脖子,看她窒息,脸色由红润变得苍白,蓝色的眼珠也失去神采。
然后,如果是金光流的话——祂会听到祂被硬生生掰断的脊柱复位的咯拉咯拉的声音,祂在满目疮痍中骤然伸出白嫩的手,像从墓碑和骨灰中钻出来的人,转动眼珠,水润的,而后亲切地看着祂。那眼神好似在说,你刚刚很凶,你究竟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怜香惜玉。祂默念,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女人也逐渐沉浸在快乐中,随着祂的律动而起起伏伏,他们之间很安静,安静得令人生厌,安静得例行公事。金光流会喊祂的名字,让祂开心,让祂更卖力,祂用手捧住祂红色的头发,欢呼,或因疼痛而哭泣。祂总会制造出小小的声音,用来活跃气氛也好,无意也罢,祂就是那样我行我素。面前的女人隐忍得有些索然无味,他们之间只有轻微的气喘,可能是行业上的规矩,也可能是因为自始至终他们的心跳都未曾处在相同的节拍。
祂思念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金光流。
或许,只因祂的孤寂和沉默,女人也不敢多嘴。这个女人在祂心里和千万个女人没有任何区别,全都是一样的陌生,她们与祂并不熟络,有可能仅见过一面,为了各自心中所想而投怀送抱。她们让祂无处宣泄,让祂顿感无聊,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哪怕只做到千万分之一也没有,没有一个人像金光流一样,一颦一笑都让祂仿佛在烈火中挣扎。而金光流,笑着亲吻祂的样子,视若珍宝般接过祂送的或昂贵或廉价的礼物的样子,因为祂无端发怒而手足无措的样子,祂想念祂的存在就像想念一缕不知何时才会再见的檐下熏风。
女人满足地闷哼着,祂这才发现祂在刚刚那一刻射在了她的体内,在祂思念着金光流的那一刻。祂没有义务提醒这个女人尽快把她体内的东西抠出来,也没有对她抱有丝毫怜悯,看着她的容貌,祂只心道不能更空虚。祂穿上衣服,就像从未来过这里,祂看着女人也准备起身送客,突然间又因为疼痛跪倒在地——您,您在里面放了什么?她捂着小腹,侧躺在铺满绒毯的地板上,颤抖着询问祂。祂无言,走到她身前,又蹲下,贴着她痛苦的脸,问她:
你能吻我一下吗?
祂确信祂此刻的声音是悲恸的,甚至是可怜的,祂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可怜之处,原来祂才是被抛弃了的那个。祂的神情从平淡变作扭曲,看起来像前来索命的厉鬼,祂的眼泪轻而易举穿破祂的障眼法,一滴滴滚落,结晶。女人发现了祂的异人之处,她尖叫,又被祂瞬间捂住,她挣扎着打滚,下体涌出一股又一股鲜血。
祂确信祂的晶体快把她的阴道扎烂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不过没有关系,如果是金光流的话——如果是金光流,会忍耐着疼痛抠出它们,休息一会儿,然后支起身子凝望祂的泪眼。你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祂转瞬间忘记了疼痛,反去安慰着恸哭的祂,万素日最讨厌祂这一点,丝毫不在乎自己经受的皮肉之苦,就好像祂对祂施加的暴力和祂对祂付出的爱一样没有价值和意义。祂恨祂,对祂毫无风度地大叫,又忍受不了祂的离去和抛弃。祂再次,恳求地去问那个女人,你能吻我一下吗?
她点点头,求祂放开她,然后爬到祂的身旁,蜻蜓点水般地一吻,吻在祂的唇珠上。祂在这瞬间意识到她和金光流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于是祂干净利落地用手掌穿透了她的心脏,她瘫软在地,死死瞪着祂,血液汇聚成一条小河。祂在床头柜上留下一摞很厚的钞票,希望能够弥补鸨母的损失,祂从窗外离去,裹着厚厚的夹克,祂感觉不到寒冷,却能通过金色的银杏叶片推断,祂正深陷在一个寒冷的、月明星稀的秋夜。
Fin.
6、博物馆
上一次歇斯底里的争吵仿佛还在昨日,因此如今怀中的软玉温香才更是万感到有些不真实。在金光流抛弃祂——毋宁说是祂冲着金光流大发雷霆,并且恶狠狠地先抛弃了无辜的金光流后,万有一段持续了很长时间的茶饭不思的过渡期。卡洛和特里莎与金光流见过几面,对这位容貌绝伦的金发美人儿有一些印象,然而随口跟万提起后,却冷不丁收获一句咒骂,斥责祂们多管闲事。
看来祂真的很喜欢那位女士。特丽莎偷偷告诉卡洛,你看祂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卡洛一向神经大条,只看得出万心情不好,看不出万为情所困。万独处时也想,祂对金光流恶语相向,甚至责骂殴打祂,丝毫不把祂奉为高贵而疏漠的女神。祂如此纠结,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形象也在金光流面前破碎了。实际上,祂正是希望金光流这样纯洁的神明能够有朝一日看透自己的不堪,把自己对祂所做的事加倍返还,而不是温顺得像只刚从母亲肚子里钻出来的小雌猫,眨着一双天真的蓝眼睛,乖巧地、合祂心意地离开了。
现在祂不会回来了。万自暴自弃地思考,不如让生活回归正轨,祂们是露水情人,祂对金光流说的爱也毫不意外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分量。就算祂心中臆想着,祂的每句情话都落在金光流柔软的金色发丝上,然后缓缓沉没,这样金光流就能听到。可金光流即使在祂讲祂究竟有多爱祂时,也没有回馈给祂相应的爱。祂像隔着一道透明玻璃诉说,祂想忘记金光流,但是身边的一切似乎又都有祂的影子。祂决计硬生生在记忆里让祂消失,即使祂往后的生命中会被无尽的空虚和悲哀折磨也已无所谓。
就在这时金光流回来了,提着一只娇小的皮箱,里面满载着他人赠送的礼物,应有尽有。祂打开时,犹如一座金山从昏暗的世界中倾泻而出,祂说这只是一小部分——祂能够记住的那部分。亲爱的万,我还是更喜欢你呀!祂高兴极了,脸颊红扑扑的,在万的神殿中径直向祂走近,随后吻了祂,好像祂在外无所事事地作为一件美丽无暇的物品而被争夺被抢占的时光都不存在。万恼怒地注视祂,咬着牙责问祂的离去,似乎金光流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而祂也静静听着,笑眯眯的,祂说万,你就是这一点最可爱。你说什么?万不思议地瞪大双眼,你这样说是在忤逆我。可祂的心却激烈地在胸腔内震动着,这声音只告诉祂一件事,祂此刻正为这金发碧眼的丽人而由衷高兴,只因为祂再次出现在祂身侧——祂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满足了!
现在祂搂着祂洁白纤瘦的小小肩膀,仔细观察金光流温和甜蜜的睡颜。万很少入睡,其实金光流也并不需要睡眠,但祂总是乐于享受这种属于凡人的幸福。因此祂的休眠甚至比一般人更久,更恣意妄为。祂睡得很沉,浓密的睫毛挡在眼前,犹如一张掩藏着秘密与宝匣的屏风。金光流似乎不会被噩梦侵扰,每次入睡后,眉毛都轻松地舒展开,嘴角也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仿佛得到了梦境的神灵的眷顾般。祂本身正是这样美妙的存在,任何人或神看到祂都会为祂网开一面的。
万久久凝视金光流在无边夜色下泛起温柔的面颊,光滑的皮肤随着呼吸而细微颤动,浅金的发被黑暗笼罩,染上银器的色泽,比起光芒璀璨的太阳,祂反而更似清冷碧辉的月亮。万羡慕这能够在梦中获得快乐的美人儿,祂的梦往往循环着过去的苦难,况且祂无需太多休息,所以睡眠对万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比起伴着金光流的体温入眠,祂显然更喜欢注视情人的美梦,仿佛属于金光流的世界在此刻为祂打开一道门扉。
祂在做什么梦呢?而这梦中是否又有自己的影子——万为自己的设想捏了一把冷汗,祂这样不配被人所爱的存在,也会对出现在他人的梦中心存希冀吗?祂望着金光流光洁的额头,轻吻上去,好像在判断这是否会扰乱祂的清梦。如若祂醒了,恐怕又是一番调笑和云雨。而祂没有醒,甚至没有感知到情人的唇瓣停留在祂额边的温度。
而万却被金光流微凉的肌肤吸引,比镜面还要平静,比奶油还要柔滑。祂们曾经的吻都是激烈而又深刻的,带了些生硬的掠夺,往往是皮肉之欲,无法食髓知味。祂从未想过金光流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熟透的硕果等待祂去采撷。祂害怕,祂总是畏惧着金光流被别人占有,祂像枝头一滴露,东方的初阳便让祂消失殆尽了。万又试着吻一吻祂的唇角,甜丝丝的,有点像金光流和祂一起吃的那块舒芙蕾,很快就由蓬松变得塌陷。
祂像一具呼吸着的艳尸。万俯下身,啃咬着金光流在月色下璘璘的接近惨白的脖颈。祂用臼齿摩擦情人青紫色的血管和被皮肤包裹的细筋,想象祂尖利的犬齿刺破金光流吹弹可破的皮肤,攻陷祂生机勃勃的动脉,霎时间殷红的血液四溅,祂的温存祂的疏离都混合着一缕缕金丝倾泻在万的脸上,和祂的发融为一体。祂们不是没有做过这些事,在无穷无尽的生命中,肉体承受的苦难微不足道。
祂继续向下吻去,伴随着舔弄和撕咬,在金光流耸立的锁骨留下几块转瞬即逝的红痕。祂舌头划过的地方闪烁着无数细小晶体,落在皮肤上会有些酥麻吗?人类的故事里说,有一位公主睡在十层鸭绒和十层床垫搭建而成的床上,仍然因为最下层的一颗豌豆而难以入眠。又有公主不幸咽下剧毒的苹果,或被施了诅咒的纺车刺破指尖,沉睡在水晶棺中,等待着王子的真爱之吻,让她们皲裂的皮肤水润,干枯的发丝顺滑,苍白的面色再次被赋予生机。
万分明吻了金光流,祂却没有醒,祂的梦如此蜿蜒深沉,祂不是公主,祂只需挥挥手,便有无数公主提起裙摆向祂行礼。祂身上仿佛倾泻了磷粉,一触便燃,撩拨万的心脏时刻沸腾。
接下来是祂的胳膊和手掌。祂软嫩的胳膊藏在绸制的睡裙中,抬起来,失了骨头一样。放下去,骨节又突兀地显现在肘部。祂好瘦,万想,祂分明强大到足以忽略旁人,却给自己制作了一副脆弱的躯体。祂只需要稍一用力,乖顺的胳膊便会应声而断,骨头穿过金光流的脂肪与血肉,可怜地展示着自己的伤口。还有那又小又热的手掌,可以轻而易举被万的手裹住,和其他地方的体温不一样,这双小手是发烫的,轻轻推耸祂的胸口,亦或是抚摸祂的背时,这双手传递的热量也经由祂的胸骨和脊椎。
细长的指尖在尽头形成饱满又圆滑的弧度,金光流的甲床很长,这是万见过的最美的一双手,能够佩戴最贵重的饰品,也能一丝不挂地潜没在泉水中。祂的唇吻上祂粉白色或是珍珠色的手背,此时割断这双手,永远保存它,或是让它作为金光流的一部分而活,究竟是哪种方式更好呢?在祂吻祂的手背时,金光流终于发出一声脆弱的闷哼,随后再次游离于梦中。
还有祂的双腿,似乎是金光流身上唯一拥有能被注视到的肌肉的地方。支撑祂行走,也保证祂能够牢牢地把自己锁在万的腰部紧紧贴合。在放松状态下祂的肌肉不会显现,因而这双腿依旧是纤瘦的。万托起祂柔软的臀部,顺着胯骨一路吻下,犬齿轻扫过肌肤,没有割破这完美的景象,万的舌在情人膝盖处绕转,鼻尖抵在祂的腿窝中,汲取祂身上传递出的芬芳馥郁的气息。祂像是在品鉴一块独一无二的蛋糕,因为太稀有太独特,只有一小块,祂用刀尖把那松软的戚风糕胚切割得粉碎,每一小部分都在舌尖融化了。
继续向下游走,金光流之前抱怨鞋跟让祂的脚踝受了伤,作为神明的祂不会留下伤疤,祂的踝部也因此好端端地生长在那里,像支撑建筑的榫卯或者玉质的骨架。那时万脱下祂的高跟鞋,捧着祂的足端详,随即用吻化解了脚踝上的那块红肿。真好呀,金光流光洁如新的脚踝,正因为接受了祂的祝福才能继续美丽下去,这也是万的臆想。祂的脚也很瘦,在后跟处留下两个明显的凹陷,走路时中间的脚筋若隐若现,万又想割开它,又想看它承载无数美丽的鞋具——祂的暴戾在完美又易碎的金光流面前不值一提。金光流的脚趾,说是贝珠罗列在一起也不为过,柔软可爱,万吻过去,又轻轻含住,祂的脚尖好凉。
现在是最重要的,万已经品尝了属于金光流的,别人也能够仰望或亵玩的部分。而祂丰润的胸乳和幽深湿润的蜜谷,祂在今夜还没有欣赏。祂怎能睡得这样沉?万拉开祂腰际松松垮垮的系带,乳肉随着祂的动作颤了颤,而后放松地朝向身体两侧微微散开。祂托起两团嫩肉,挤出祂的乳沟,将这能够储蓄奶水的器官视作谄媚的玩物。金光流粉色的乳尖在乳峰上隆起轻微的弧度,没有经过刺激,才显得人畜无害,甚至有些处女的纯洁在了。
万联想到含苞待放的花蕾,联想到玫瑰花瓣奶油一样的质感。指节收拢,乳尖卡在祂的指缝,因为这突然的刺激而挺立,似乎在邀请万去含住它们。万也照做了,舌尖在乳晕处打着转,另一只手揉捏被冷落的一边,直到清浅的粉不复存在,在祂的蹂躏下转变成充血的水红色。金光流在睡梦中呜咽,面色潮红,祂处在梦境的临界点,万深知这一切,祂宁愿金光流梦见的正是和祂有关的迷情艳遇。
万恋恋不舍地离开金光流被舔弄得湿淋淋的双乳,顺着小腹和肚脐舔下去,轻松掰开祂的腿心。金光流的私密处早已因为刚才的风波而分泌出爱液,水光艳艳,黏糊糊地在大腿内侧拉起几缕银丝。万探去两根手指,随意分开饱满而又红润的外阴,又一股透明的爱液涌出,打湿了床单。娇小可爱的阴蒂被爱液裹挟,两侧粉色的蚌肉样的阴唇在空气中抽搐,弥漫着性的气味。万伸出舌舔过金光流阴部的每一处褶皱,吸吮祂热切的爱潮,如同孩子本能地吸吮母亲的乳汁。再往内深入,更为敏感的嫩肉也被祂侵占,金光流难受地动了动双腿,又被万的双手压制住。
还剩下最后一点,就像戏剧总会迎来高潮——万的犬齿划过金光流挺立的阴蒂,与此同时几根手指毫无章法地刺进祂渴望着被纳入的甬道。四周的软肉回应祂的劫掠,主动依附上去,手指抽插的啧啧水声伴随着金光流愈发清醒的呻吟,一浪又一浪掀翻宁静的夜晚。在祂的阴蒂被牙齿刺破的瞬间,金光流终于尖叫着醒了过来,与此同时爱液也像泄了匝般喷涌而出,呛得万咳嗽不止。金光流大口喘息,祂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因为在这之中祂的境遇都是相似的。祂以为祂与万在梦中幽会,实则真实的自己也变成了鸣啼的夜莺。
万——金光流颤抖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祂好像需要一个吻,于是万凑过去吻了祂的唇,把祂的爱液送回了祂还亟需被灌满的身体。
Fin.
7、Gone with the wind
没人会怀疑祂们间的关系,祂们在众人眼中无疑是一对爱侣。如胶似漆也不过如此,举案齐眉更是毫不夸张。虽说更多人的关注点在于万那种类型的人居然也会和忠诚二字挂钩,着实是不可思议。这可是花花公子的典范呀,有人这么评价,祂可是从不把自己的心放在别人身上的。是吗?金光流欣慰地笑了,那可不一定呢。
你怎么总向别人打听我什么样子?万在私下无人处,绝大部分时间是在书房,刮刮祂的鼻子,或者偷偷亲上一口,手也不安分。那你还总是不陪我呢。金光流柔声细语回击,我从你身上找不到,就从其他地方找咯。真的假的,事已至此我家太太还想狡辩吗?万挑挑眉,把金光流抱到自己双腿上。还有什么别的样子想知道,我做给你看。金光流坐在祂腿上晃荡,拿起来几张类似于契约一样的单据,好无聊呀,要不我也给你写一份吧。
那真是大发慈悲了。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借给我力量或者一些好点子,报酬自然很丰厚,你可以提一个我无法拒绝的要求。
唔——我想要,不如这样吧,我把我自己借给你,报酬是陪我一晚上,多几天也可以。
光流最近太乖了,况且你早把自己卖给了我,我的报酬不是已经付诸行动了吗?
我可不知道这回事呀。祂们调情,从书房相拥相吻至走廊,又转过角,躲避开繁复昏庸的几处装潢,再回到卧室。其他地方也不是说不可以,不过卧室里有更多好东西在。性是爱的载体,于祂们而言更是享受和最简洁的表达感情的方式。金光流还在笑,打闹,双手轻飘飘地在万肩膀上揉捏,祂细软的足部轻轻触碰丈夫已然起了反应的下身。我先跟你玩,你快点褪下来嘛。
祂继续隔着布料挑逗,直到膨胀得过分的鼓包渗出些透明的清液——小心扎到你,万提醒祂。灵巧的脚尖一拨弄,裤子边缘处被勾下,灼热的柱身弹出来。两脚的足心部位还卡着吊带袜的薄纱,丝滑的皱面在龟头处旋转操纵,另一只脚忙着在沉甸甸的囊袋下摩挲。好重呀,里面还存了不少吧?祂用足尖掂一掂感慨道,随后再次全神贯注投入战斗。早晚被你全榨出来了,又不是没有见过。回想起曾经尝试的几次别样性爱,反而是金光流占主导的情况下更香艳。我脚都酸啦,你怎么还不缴械呀?
金光流装作无辜,睁大双眼,水灵灵的。也把裙下挑开,下面居然是真空——湿润的阴部随着呼吸的频率而小幅度一张一合,嫩粉色的穴肉微微翻出来,往外送出一股又一股的爱液,床单上瞬间蔓延出一片水痕。要是表现得好我就把我自己给你了。纤长的指甲伸进去,撩拨挑弄埋在粉肉间的肉粒,上了阴环后它时常是充血挺立的状态。我的光流,说什么呢,你本来就是我的。万抬起金光流正努力工作的足部,从脚尖向上吻,尖利的指甲撕碎丝袜。
等等,万,这算破坏了规则——金光流嗔怪道。万笑而不语,摁着祂翘起的膝盖收下去,阴茎伸入丝袜的破洞,最后一层阻止祂们间肌肤相亲的屏障被破坏,金光流小声惊叫,万不去理会,挺动腰肢在足心的弯痕处捣弄,每次都狠狠刮擦过马眼。和你里面还差一些。万咂舌,缴械了就能进去?我家太太还真是好说话。那就给你,不过不在你想要的地方。祂最后射在祂丝袜里,涨得丝袜踝骨部鼓起来一个渗液的小包,又很快凝固了。
光流就这点能耐吗?祂翻身上去,顺着金光流领口处绣着金线的装饰花纹向下深入,指尖分开几乎包裹不住丰润胸部的丝绸睡衣纽扣。两个闪着光的乳钉牢牢镶嵌在粉色的形状可观的乳头上,被雪白的乳肉簇拥着,中间连一条细线,而向下延伸时又被肚脐和阴蒂上的环牵制住。
万勾起指头轻轻一拉,身下面色潮红的妻子立刻颤抖着喘息出声。太太很乖巧嘛,上了环之后就没有摘下来过。那还不是为了你?金光流眼角下弥漫一抹水红色,似乎是羞怯和妥协的证明。好啦,知道了,明天我也陪你可以吗?别耍小性子。金光流点点头默认,双手分开湿到不行的阴部磨蹭在万大腿外侧。都不需要润滑了……万,快进来呀。祂喃喃自语,一把柳腰荡漾,身子向前倾。万亲一口祂的小腹,舔吻腰线的凹处,缓慢推力进入祂体内,湿润绵软。很早之前祂们间还需要些开拓与润滑,现在却已浑然天成。
金光流模拟的完美女性,自然也像完美淫娃,无数人春梦的尽头。尤其被万得到,稍加调教眉目含情。祂埋在祂里面,轻轻移动几下,金光流立刻陷入一汪悸动的春水之中。探入复地被热烈迎接,牵扯出来又被紧紧挽留。腿再分开些。万低声安抚,牵起来阴蒂上套着的金属环拨弄,连接的其他部位也跟着颤栗。金光流想说慢一点,思绪又很快被呜咽声侵占,被伤害的部分会愈发敏感。在肢体的摩擦下两个乳尖更显得鲜艳硬挺。万的下身勤奋耕耘,双手则推挤按压着两团乳肉,挤出一道深沟,和纤腰相比更能激发性欲。
快舔舔……金光流挺身,双手托着酥胸送去,万彩色的舌头灵巧地绕过乳钉,亲吻吸吮,舌尖抵住乳孔,只要怀孕了就能分泌丰沛的乳汁,可惜祂现在还未怀胎,祂们已经很久没有孕育新生命的计划了。要说后悔吗,其实也不算,万不过是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情——即便祂终有一死也无所谓。
可以吗?怎么不继续了?金光流在情潮的推挤下缓缓睁开眼,万卡在祂身下不动。快点继续呀!祂涨红了脸,一双小手朝着万坚实的胸膛拍打,又被紧紧捏住。光流,给你看个好东西。唔,要是我不想呢——怎么会,光流,你不是一向都很喜欢尝试些新事物嘛。祂沾一点已经摩擦出粘稠的沫的爱液,尽数涂抹在金光流紧闭的后穴中。噫!祂不常用那个地方,只有之前怀孕的时候才点点头默认万的淫乱行径。不用前面吗?祂低下头,被子埋住红透了的面颊。
手指探入的异物感太强烈,祂止不住去往外挤,万变本加厉再放进去一根,两根手指在紧实的闭口处浅动抽插。放松,光流,不然谁都进不去。趁着金光流抽气,万又把第三根手指塞入,大张大合地扩张,指甲刮擦后穴处无用的嫩肉。再次拔出时,穴口甚至听话地带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上方的女穴被万塞得满满当当,后穴相对来讲就尽显空虚。你要拿什么把我填满?金光流忍住酸胀和酥麻去撒娇,拭目以待。
万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水晶制的柱体,头部被磨成了光滑的圆形,掂起来很有分量,但是是冰冷的,为此万不得不又抹上一些润滑膏。要进去了。祂提醒金光流,随后摁着晶石柱根部推进,经过体温的温暖,膏体融化成细滑的油脂,更方便异物的进入。好凉……!祂尖叫,无处可逃,完美的肌肤蒙上一层薄汗。两个穴口仅有一层皮肉相隔,内里却是冰火两重天的感受。一边是万滚烫炽热的柱身横中直撞,另一边寒凉刺骨的石柱却要祂的体温去捂热。
相同的频率致使两个庞然大物同时推挤又退出,每一下都顶到双穴深处,分开时引出一阵空虚。万——祂还来不及制止,就已深陷在情欲中,仿佛身体被撕裂被扯碎。现在还说不想要吗?万舔去祂溢出的泪,又使坏勾一勾金线和环。万……别弄了。祂低声下气求饶,惹得万也怜惜。光流,忍一下,你不也是很快乐吗?你都快憋不住了。唔嗯……!透明的汁喷射出来,是温暖的,祂潮吹了,在丈夫面前。光流水太多了,每次都把床单打湿,换一次多麻烦。
话是这么讲,祂拔出还未泄火的阴茎,金光流后穴塞着的石柱也缓缓滑落,被猛烈侵犯的穴道难以闭合,张开一个水红色的圆口。万低下身舔去金光流潮吹情动的汁液,光流,我的光流……犬齿蹭几下大腿内侧的嫩肉,吻上去,今天就这样结束吧。
等一等,万,为什么不射进来?祂在情潮荡漾中悠悠转醒,没有得到祂想要的。亲爱的,那样太疼了,我不是说好了不要再伤害你吗?可——金光流张张嘴,慢慢去讲,我觉得贝罗娜就挺可爱的,我的意思是……要不我们也试着要一个?万一呢,也是个可爱的女孩……
下次吧,光流。下次一定答应你,快睡吧,我先帮你洗一下。现在要个孩子的确不错,金光流会是个好母亲,祂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如果那孩子长得像自己,即便是最后祂死了,灰飞烟灭也好,也能给光流留个念想,祂抚摸孩子火红的发丝时会想起来这是祂们的孩子,是祂们爱情的证明。如果长得像光流就更好了,一定像个洋娃娃一般可爱,祂会一直抱着那孩子不撒手的。下次吧,光流。万笑了,下次我们就试一试。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有段时间祂们谁都没有提起过这个计划,似乎只要稍微透露出几句话就会崩溃。会来的,不过是来的太晚。祂们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红发,唯有阿比盖尔除外。祂曾经许愿如果祂们的孩子和光流相似,祂一定会对此爱不释手,事实上祂错了。这孩子是个大麻烦,好在她还小,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自从生下她之后,金光流的身体每况愈下,她伤害她母亲太多,这本是万永远不愿意看到的。
万,阿比盖尔刚刚是不是哭了?祂从回忆中醒来,对上妻子苍白的面庞和无力娇柔的眼神。快把我们的宝贝抱过来呀。祂僵着胳膊送过去,这孩子还需要母乳喂养,太麻烦,她的出生就是纯粹的麻烦,是对万的报复。
多乖呀,我的宝贝,健康又漂亮……金光流翻开衣领,为祂的小女儿营造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阿比盖尔还不会翻身,一切都要倚仗父母。她在母亲怀中打了个娇滴滴的哈欠,睁开双眼甜甜地笑着,对着她此生最爱的两个人。小嘴衔住母亲溢乳的胸口,奋力吮吸起来,喉咙中发出满足的咕嘟声。像小猫似的。金光流感慨,和她的哥哥姐姐们一样健健康康的,真希望她能长成一个快乐的孩子,只要这样做母亲的也知足了。
光流,接下来让我抱吧。祂把熟睡的阿比盖尔接过,捧在怀里轻拍摇晃着,直到小女儿打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奶嗝。
一切是不是来的太晚了呢,如果来早一点,光流会不会更幸福?祂已经无暇顾及,现在祂们的小女儿睡着了,祂和光流的孩子,祂还要把她放到摇篮上去呢。曾经的一切就这样随风而逝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Fin.
8、砂浜
金光流喜欢特丽莎身上沉稳的气质,和祂的身份恰好相符。如果把万比作烈火,特丽莎就是冬季浮冰融化前浅层缓慢穿梭的溪流。祂会因为祂们展现出来的截然不同的特质而欣喜,又譬如卡洛给祂的感觉会在祂脑中画出一幅沙漠旅队的画来。你们这样——让我很放松。
祂坦言,弯弯腰靠在万专留给祂的半边肩头,特丽莎看着祂不说话,随后悄悄捏一下卡洛的手,在桌下,金光流看不到。金光流喝茶的时候,小指的指尖抵在茶杯下缘,而后用其他的手指支撑起纤细的杯柄,祂喝的慢,时间也变慢,有时候一下午就这样过去。卡洛说祂喝茶的架势太端庄,听着不像褒奖的话,万替祂反驳,剩下的事便和两位女士无关。
祂在吵嚷的空隙中舒展眉头,看见特丽莎小口吃茶点的样子,似乎在纠结如何下嘴。我觉得特丽莎这样很可爱。特丽莎怔住,随后表情也变得缓和,谢谢。在你面前我总是紧张,你表现太好了,显得有些传统。谁教你的?有时候光流也会有和人类很相像的举动……实在是让我好奇。
我外婆,还有其他……和你们类似,我们会定期这样聚起来。从金光流口中听到和世俗有关的词汇太罕见,特丽莎沉思片刻,最终决定只是应答。金光流就像个滑稽又高尚的奇迹与戏剧,充斥着难以理解的超常概念,而祂在其中又做得到泰然自若,永远无忧无虑。
或许因为特丽莎曾是人类,祂总会因为金光流身上的特质而感到些许毛骨悚然,祂连万都搞得定,想到这特丽莎又顿觉轻松,光流只是太单纯了。现在的人类都更趋于工业化,祂指指金光流喜欢用的茶杯,他们会嫌弃这个款式太老土,有时候想想也挺好玩的。
可我很喜欢!唔……你们就应该离远些,亲爱的,去换个地方吧。祂装作气恼地撑起胳膊,支走身旁喋喋不休的男士,当然为了安抚“气恼”的太太,万还是颇为肉麻地吻一下祂帽子下完美的面颊。天啊,特丽莎在心中唏嘘,这个场景真是难以置信呐。他们不喜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是勤勉的,也是值得去夸赞的,不过他们的生命太短,我还没好好看看便死了。
特丽莎想就连祂傲慢的样子都挑不出错来,好像祂生来就有资格去傲慢和蔑视一切似的,祂也的确有这个资格。祂懵懂的性格一定把万气坏了,特丽莎猜想祂们之间发生过的小矛盾和争吵,金光流根本不会愤怒,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祂太让人捉摸不透。
特丽莎无疑是喜欢金光流的。神界总笼罩在一层冷硬的氛围中,而在祂还只是一位年轻的人类女性的时候,甚至能有几位旧友得以交谈,她们大多止乎于礼。没有了万无休止的叨扰和示爱,金光流放松起来,双臂支撑在座位上,身体后仰,哼着特丽莎听不懂的歌。
特丽莎也喜欢祂时刻游刃有余的架势,祂好像来自于祂捉摸不透的全新的维度,有着那个维度特有的寒冷和温暖,这居然是同时存在的,祂猜祂一定因为日复一日的生活而有些难耐的寂寞。虽然祂当初离去时,万就像心碎的半边挂坠——就连万也在祂的影响下可爱起来,曾经的恩怨模糊到看不清。
祂抓起来祂的手,说你应该去见一下血雉,一种很特别的禽类。当它们出没于银装素裹的冬季,抖落棕灰色或是松绿色翅翎上的碎雪,这时它们展开尾羽,胸腔也高昂地伸张,寥寥数根红色的尾尖部的细毛和同样红的胸脯,还有鼻尖高挺的蜡膜便几乎是如同瞬间爆裂的鲜血倾泻在雪地上。
那时一望无际的雪原什么都没有,只有它们灵动的身躯和几根枯骨般脆弱的向上呼救的松枝,只要站在那里就能感受到大地的广阔。就和你的手一样?祂在帽檐下泛青的皮肤被提起的眼角牵动着,特丽莎,现在还是夏天呢。祂的手向前伸,穿过冰凉的金质的垂坠耳饰,直勾勾地去撩祂黑发下红色的渐层,而特丽莎刚形容的腥红色的蜡膜,不知是否也在血雉黑灰的绒毛下静静潜伏着,镶在额前,或是说禽类尖利的喙上方,特丽莎头冠上也嵌着一颗颇为红艳的。和你说不定有些像呢!祂幡然醒悟,虚构的鸟儿的模样,更像特丽莎伫立在白雪中的样子,黑发沉落下去,掺着红色的,因为太过苍茫,唯一的颜色更为扎眼。
马上……就到冬天了,你不是喜欢随处去哪儿看看么?到时候也去看看。你说了好多话,金光流睁大双眼,好吧,好吧。
我只是……祂松开了,和你说话很开心,这是真的。大家间的关系比你想的还要淡漠,很少会有你这种情况,光流。是吗?金光流把手缩回去,我也是,很少有人像你对我一样对我,这是人类间的一种友善的证明吗?谈到某个特定的词时,祂语气加重,更像是从胸腔中捧出来那个发音。
比那还要更深刻些,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亲爱的。祂们间的谈话结束,金光流摇头,似乎在说抱歉,祂不习惯委婉的方式,更多情况下是难以理解。这时候——有一种说法,问对方天气如何,是晴天呢,是吗,这种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我喜欢去遛狗。天哪,你还有狗吗?我从不知道!是的,一条梗犬,很听话,有时候有点凶,我从杂志中得知……对,就是那本自然科学杂志。
从天气里延伸出的话题,现在祂们无话可讲了,金光流想看看天空,依然是神界难以遮蔽的点点星光,祂时而会分不清日夜和星宿的转换。你养过狗吗?祂突然开口,期待特丽莎会说出梗犬或是小型犬一般的话来,可惜什么都没有,特丽莎说在那之后就没有饲养过活物,在那之后,祂说的很轻,多得是金光流不知道的事情。光流养过吗?感觉很适合那种贵宾犬呢,被人类驯养出来的优雅的品种,在人类中很受欢迎,总觉得我们也应该与时俱进起来。唔,我也没养过,很快就死了,所以很麻烦。
我也是这个原因。特丽莎的声音低下去,低到更低的耕地和河畔淤泥中,祂广阔的能量之源。我会很难过的,好吧,也不会太难过,不过总归是有一些。硬要说理由的话,心是很奇怪的呀。
这句话更奇怪,不过我记住了,心是很奇怪的。在面对你的时候,会跳的很慢,很舒缓,我能感觉到。
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也差不多。什么时候能到冬天呢,我很怀念积雪的景象,你会帮我带一些过来的吧?祂答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举手之劳,特丽莎浅浅笑了,祂不常笑。
后来的某天,祂在夜市见到了魔女贩卖的金器,米德奈特擅长收集人造的精工艺品,那些金饰就是代表,被人类的工匠打磨设计,几处边缘还有锤击修改的痕迹。还要宝石吗?不过你也不稀罕,你能得到更好的吧?祂还是要了——一条三圈的金项链,几块碎宝石,是人造的,魔女说有时候人造的反而更稳定。米德奈特帮祂用金丝固定住,就变成了戒指。祂知道卡洛曾经也喜欢想方设法拿到人类的东西,送给曾经是人类的特丽莎。
祂们说那时候神界还没有完全和人间失去衔接,祂们也能在其中穿行,特丽莎回去过祂曾经的家乡吗?那里拥有让祂怀恋的哪怕只是一只小狗吗?现在那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祂心里想,去哪里都找不到被称为特丽莎的一部分了,祂连一个符号,一个意象都没有剩下,在雪地里奔跑的血雉也没有人会记住,一切寂然无声,又有新的生命从夹缝中钻出来狂欢,其中自然更是没有特丽莎。我要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意思是这是适合祂的东西,并不适合我,我得到了也只是为了祂,而到哪里我都找不到祂了!
比那还要深刻些,比友善的界限模糊,比亲密的边际遥远,现在祂终于知道了,祂想告诉特丽莎祂明白祂的意思了,祂在哪呢?亲爱的,你要去哪儿,要去哪儿啊?祂这样唱,脑中构思一片海,现在祂是背对着轮船的围栏掩面而泣的女人。祂回头,烈日下扭曲融化的沙滩和炽热的海滨被浪花掩埋冲刷,回归平和无力的景致。
祂知道特丽莎一定站在码头的送行处挥舞着彩带,祂不敢回头看,看太有烟火气的东西,冲破正午的艳阳划开一道银色的裂口,沙丘和搁浅的鱼尸消失在海岸线的彼端。祂再也、再也遇不到一个像特丽莎一般的人了,祂再也不会有拉着祂的手的机会了,仅仅是拉着,这居然是独一份的。
这是祂第一次意识到,也会是最后一次,一场烟花在祂心中抬升,绽放,燃尽绚丽的火光后无声地熄灭,所有火药都死了,特丽莎也可能只是点燃引线的一根落泪的蜡烛。当祂的孩子问祂没有骸骨的坟冢中掩埋了谁,祂会说那是祂怀念的曾经,祂知道万也会说那是遥远的剪影中若隐若现的故人。
Fin.
9、蔷薇科逃亡
金光流在曾经很喜欢去那位平易近人的女神的居所中做客,现在看来那是祂唯一的朋友。特丽莎是位颇具名望且性情温和的女神,祂的神殿自然也如其人,宁静又温馨。在金光流到来之前,祂喜欢为祂准备几束散发着馨香的百合。金光流是因为无所事事才觉得无聊,除了万祂没有谁能说得上话,又招架不住卡洛的热情,但是只要特丽莎看祂一眼,祂便觉得心里凉丝丝的,好像溺在深沉的午夜之中,这就是特丽莎带给祂的感觉。正因如此,祂在特丽莎的关照下似乎总会感到困倦,有时候醒来,却赶上一片暮霭,干脆留宿于此。
特丽莎给祂泡的茶有一股奶油似的甜味,祂向祂解释那是一种代茶,人类创造出的新奇玩意儿,和普通的红茶相比更香醇,也更安神,就是味道有些奇怪。有吗?我不觉得,我反倒认为很好喝呢。金光流尝试着抿一口,专属于祂的茶杯外沿刻上一枚浅浅的口红印迹。那说明这种茶正是为你而生的,有些人类也是如此,喝不惯普通的茶叶,却对于代茶情有独钟,又有另一部分人恰恰相反。
特丽莎说着,递给祂一盘点心,是用某种豆类的粉和白砂糖混合搓成的圆球,再浇上糖浆,好吃但是容易腻口,特丽莎说过那是祂曾经的家乡美食。金光流也喜欢吃甜品,祂不需要用人类的食物来补充能量,但是内心从不觉得吃下美味的佳肴毫无意义。祂甚至会亲自喂万吃下去不少自认为甜蜜的点心,即使祂的爱人其实尝不出任何味道。但祂喜欢,且乐见于此,祂爱万像人一样皱着眉头的模样,也爱自己享受人类的生活时放松的心态。祂知道特丽莎与祂,与万,与卡洛都不一样,这孩子曾经竟是一个短命的人呀。与特丽莎独处时金光流很难不这么想。
你呀,以前的生活都是什么样子的?金光流眨眨眼睛,祂忽然发现祂盯得特丽莎脸都红了。什么才叫以前的生活?特丽莎愣了愣,拿起一颗甜球塞进口中。就是,就是你还是个短命的人的时候呀。金光流再喝一口茶,同样抿了抿,那处浅浅的口红印就在祂反复的动作中逐渐加深。什么?啊,没有什么意思,那段时间对我而言太短了,我几乎不记得,说实话那时候我和除卡洛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怎么熟络。特丽莎耸耸肩,似乎在有意回避这个话题。
是吗?金光流心领神会,不再讨论这件事,祂在想,特丽莎和其他神明交谈时会做些什么,是她平日的严肃模样,还是面对自己时露出那般浅浅的笑意呢?祂说卡洛真是个体贴的人呀。特丽莎显然被吓到了,金质的长耳坠在空中晃了晃。我说,我看你们十分幸福的样子……真令人欣慰。祂忽然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着杯中喝下一半的茶。特丽莎,我有些困了。
没事的,你可以在我床上小睡一会儿,我们先去换衣服,好吗?特丽莎站起身,走到桌对面,细长的手指轻轻放在金光流的肩头,那手指上也经常佩戴琳琅满目的金饰,有时抚摸着金光流的侧脸,祂觉得华美的首饰传递来的触感却是凉的。祂在特丽莎这儿太容易犯困,兴许是每次特丽莎准备的茶点都又甜又黏,让祂不免想象着柔软的床榻。那张床是独属于特丽莎的,周围挂着轻飘飘的帷幔,祂平日里和卡洛在另一间起居室。
金光流握一握手指,发觉浑身都轻飘飘麻酥酥的。特丽莎轻而易举就能抱起祂,祂靠在这温柔的女人胸前,几缕黑发散落在祂瓷白的脸上,就像被墨水污染了一星一点。祂稍微欠身,把一条胳膊虚虚掩掩搭在特丽莎脖子后面,这样祂就能抱得更牢一些。祂在特丽莎耳边说,特丽莎,是我太瘦了吗?你怎么这样就能抱起我——特丽莎自然不会回答。
祂为金光流换下衣服。祂知道祂平日里常穿的礼服在身侧有一条拉链,脱下,腿上还挂着一条花纹繁复的丝袜,也伸出手指帮祂轻而慢地褪下来。要是被指甲划破可不好了,所以祂脱得很慢,仿佛时间就此定格。绣着蕾丝的内衣也要脱掉,同样小心翼翼的,祂总胡思乱想,似乎脱得快了些便做错了事一样。做完这一切,金光流软绵绵地躺在床褥中。光流,你还要穿睡衣吗?就是之前那条纱制的。祂推推祂的面颊,试图让祂清醒些。不要啦,我好困,已经很舒服了。金光流侧过头去,盘发杂乱地拧在一边,难受得祂小声嘟囔。
光流,快坐起来,我帮你解开头发。特丽莎后知后觉祂们还有这件事没有做,扶着金光流失了力气的胳膊,慢慢帮祂移动到梳妆台前。祂用手指轻轻一解,盘在侧边的头发便像瀑布似的在金光流光滑细腻的后背上垂下,卷起几个漂亮的弯。祂拿起一把蘸了精油的檀木梳,一下一下从发根处梳到底,金色的发丝在祂手上聚合又分散,直到每一根头发都顺畅地从梳齿中滑过。
在祂曾经所在的部落中,这种梳头方式类似于一种新婚前的净身仪式,为新娘献上古老的祝福。而对于金光流而言,这只是其中一个和特丽莎进行的小游戏而已。祂昏昏欲睡地眨着眼睛,用视线催促身后的人更快些。好啦,光流,我们马上就去睡觉。得到了回应,金光流笑了笑,放松地将后脑靠在特丽莎的小腹上。
特丽莎轻轻揽着祂细瘦的身躯,再次把祂放到床上,自己则一件件褪下身上宽松的服饰。祂躺下来时,金光流顺势把一条腿搭在了祂的身旁汲取热气。特丽莎侧过头看着金光流,祂今生见过的最美的人,此刻正与祂同床共枕。这个充满着谜团的女神,在那时不过是挽着万的胳膊,对着祂眨眨眼,祂便如痴如醉地坠入了爱河。特丽莎叹息,祂爱祂,可祂已有夫有女,况且祂也真心爱着自己的丈夫——或许只是同时爱上了两个人,或许又是金光流施展的魅惑的魔法。
就像万,曾经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对爱嗤之以鼻的人,都能为了金光流而踏遍每一寸最危险的土地,只为博祂巧笑倩兮,甚至于连战战兢兢紧握在手中的性命都为之弃置迤逦。或许……金光流真是个妖女,红颜祸水,来到祂身边,就是为了扰乱祂的心智,破坏祂费尽心思建立的家庭。可祂又觉得金光流并没有那么可怕,祂感到奇怪——祂的确爱祂,且自认为这份爱并不比万所张扬的要少,可祂从未想过要把祂从万身边夺走,去占有祂。如果祂亲自问询金光流,祂肯定会说,因为特丽莎是温柔可靠的人。但是爱,祂沉思着,爱究竟是什么?是强占,是破坏,为了令其关注而不择手段。
祂与卡洛几经分合,尝遍爱情的甜蜜与心酸苦痛。祂脑海中描摹出万的影子,这是万爱金光流的方式,互相占有,互相掠夺,宣誓只有彼此。这也是……也是祂爱卡洛的方式。可祂分明又爱着金光流,祂历经风雨,不可能不知道何为爱情。祂只是看着金光流在祂的爱人怀中便足够了,如果金光流没有爱人,那祂的自由便是祂足以仰望与思恋的帆。爱是付出,是牺牲,就像祂为自己的女儿贝罗娜做的那样,希望她奔向更遥远的,祂未曾见过的地方。
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祂侧过整个身子,手指抚摸着金光流平静的睡颜。祂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像两把小扇,此刻正因祂的触摸而微微颤抖。祂的鼻子,就像艺术家今生最完美的作品,每一笔都精雕细琢。祂的唇珠,微微凸起,在鼻尖下方,没有任何风雨能摧毁祂的笑容。光流,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祂又摸了摸祂金色的发丝,像摸一道道黄金的海浪。祂从祂的额头落下一吻,再是眼睛,再是脸颊,最后在祂唇角。
金光流被祂的动作吵醒。特丽莎,你在做什么?祂眨眨眼,眨眨茂密的睫毛,谁看了都会爱,特丽莎自然也不会例外。你在亲我?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吻我的嘴角呢……祂眯着眼睛,柔软的唇瓣扫过特丽莎的下巴,最后落在祂的唇上,再深入一些,特丽莎心想祂太难以捉摸,祂分明不爱祂,却这样吻祂。
光流,你爱祂吗?特丽莎踟蹰着开口。金光流没有任何惊讶的模样,祂甚至不用猜测特丽莎所指究竟是谁。祂像狐狸似的,还没有完全苏醒,当然爱啦。如果特丽莎没有把拇指抵在祂的唇边,祂更要大谈特谈祂是多么爱那个红发的人。
那……你爱我吗?祂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这样干巴巴地开口,喉咙很干燥,痒痒的。这时金光流又变成思考着的神情,祂想了一会儿,透蓝色的双眼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女神。最后祂如释重负一样,抬抬眼睛,笑着说我当然也爱你啦。至于是什么样的爱,究竟有多爱,而这份爱与对那个红发的人又有几分相似,祂没再说下去。
至此,特丽莎却觉得足够了,此前祂与卡洛在部落相会时,后日用悲悯爱怜的目光看向万时,祂从未觉得爱一个人是这样沉重,又是这样容易满足。祂想,祂的幸福便是看见眼前人收获幸福的模样。祂说,光流,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会是一个与你一样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
这个吗?我还从未仔细想过呢。金光流清醒了,捧着脸颊想了想,我想要一个和万长相相似的红发的孩子,就像我能陪着小小的祂一起玩一样。多么可爱,我是多么爱祂……祂沉浸在想象中,撩起特丽莎额前的碎发。就像……就像贝罗娜,我会亲眼看着那孩子长大的,就算它总有一天要离我而去,也像贝罗娜一样,我也会为它走向了更广阔的地方而由衷地高兴。
无论怎样都好,特丽莎欣慰地亲一下祂的指尖。我是指,我敢肯定,你会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如果你是这么想……金光流坐起身,我也会努力去成为你心目中那位伟大的母亲……
回忆到这,祂发觉祂已泪流满面。祂怀孕了,这孩子就在祂肚子里安睡着,虽然没有见到它的面容,但是祂知道,祂无论如何都会爱它。曾经祂不懂,也不想去懂,但是此时此刻,祂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在那之下一个小生命正茁壮成长。特丽莎,我要做母亲了,这是我第一次发觉我能够做一个母亲……
10、心锁
*少女绮思。
那天贝罗娜告诉罗茨她下周要回家一趟,家,这个字在她声道中震动,又在贝齿间咀嚼。罗茨提醒她最近提到家的次数是否有些频繁,他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谁能阻止一个女儿去同她的父母亲热?因此这句劝导也显得优柔寡断。呀!那是因为……她喜滋滋地靠在他胸口笑,笑声透过单薄的身躯。因为有位非常美的夫人在等着我呢!
谈及那位夫人,贝罗娜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她外貌只有孩童的模样,心智有时也像个孩子。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夫人时的景象,她偷偷回家,准备给父母一个惊喜。她在平日母亲最爱闲坐的玲珑小居中看见了那位夫人,她的双眼几乎要被那份融化在空气中的美丽灼伤。每次对罗茨讲起被她渲染得神秘绮丽的夫人,她总是斟酌再三,又语无伦次。那是什么样的女人?罗茨搂着她瘦小的肩膀问。
瞧你说的,祂和我母亲一样,尊贵得很。祂呀,怎么去讲呢……祂的金色的卷发,还有比最晴朗最晴朗的天空还要透彻的双眼。还有睫毛,像两把小扇似的!看着我的时候,就忽闪着,忽闪着,蝴蝶……祂的嘴角还有一颗痣,最好看的地方就是那里了,笑起来的时候,甜丝丝的。
似乎只是普通的美人。罗茨无奈道。才不是呢,你亲眼见了才知道,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她佯装生气背过身去,随后闭上眼睛,心里却满满当当地都是未曾告诉罗茨的事情。她只说对祂有多喜欢,没有说其中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讨厌。只因她也喜欢父母的旧识,祂有着火红的发,无论在哪都如此惹人注目。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她的记忆都模糊了——男人会温柔地对待她,送给她小礼物,用宽大的手轻拍她的头顶。
但是父母却因此而怒不可遏,压着火气,温和又严肃地告诉她千万不能去亲近那人。可当她实在想不透,转而去询问缘由时,平日里心直口快的父亲又支支吾吾不讲。她依旧会在某时偷偷仰望祂的影子,即使随着岁月流逝,她去追随心中懵懂的爱情萌芽,闭上眼睛也会想到红色的发丝扫在她脸上的感觉——祂会蹲下来和自己说话。
她喊祂哥哥,父母听见后都是啼笑皆非的表情,可是没人能制止她,因为她是父母心中至高无上的密宝。男人也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生气,随她这样去叫,日子就这样一页页掀翻过去,每次她回家时都会期待,这次我会见到红色的哥哥么?只是瞥一眼就足够啦。
变数就是在她第一次遇见夫人时发生的。她大大方方走进去,母亲立刻迎身拥抱她,她的视线全被金发的丽人吸引了,甚至没有发现祂的身边正坐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哥哥。光流,这是贝罗娜,我和卡洛的女儿。母亲揽着她介绍,她笑了笑,脑袋晕乎乎的,原来祂叫光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三两步走到她面前,继而半蹲下身与她平视。你好呀,贝罗娜,我听你母亲讲过你很多次呢,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说着祂便伸出白皙的手,掐了掐她有些婴儿肥的面颊。我叫金光流。
祂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个名字在瞬间就烙进了她的思想。您、您好,夫人……我可以叫您夫人吗?她的心砰砰直跳,因为这样美丽的人近在咫尺;她的后背颤抖不止,因为这份令人望而生畏的完美拥有了具象化的体现。金光流……她看着祂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萦绕着透明的轮廓,流光飞舞。
当然可以。祂微笑,在她发愣的时候就已经走回了座位。而她还停留在既舒适又胆寒的余韵中,夫人身上的珠宝,黄金、水晶、珍珠……拼凑出的东西也不及祂半分。这孩子……光流,你别介意,她应该有些怕生。母亲替她解围,父亲招呼她坐到自己腿上,和小时候一样。她小步踱过去,这才看见她日思夜想的红发的哥哥,可祂本应看着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夫人,这让她有些许的失落。父亲和母亲怎么又和哥哥坐在了一起呢?祂们不是最对祂敬而远之么!父亲,父亲!她罕见地没有和她想见的人打招呼,而是揽起卡洛的胳膊,自顾自地问:夫人是哥哥的朋友吗?
卡洛低头对她做鬼脸,你觉得祂们像朋友吗,贝罗娜?她摇摇头说不像,晃着小腿向万问好,下午好,哥哥,夫人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不是了。万这才把视线转向她,语气和往常一样温和。祂是我的爱人。
爱人?她愣了愣,祂怎么会有爱人呢——纵使祂总是对她温柔以待,她也不会傻到看不透祂的为人。在她的记忆里,哥哥一直对爱嗤之以鼻,不然也不会没有伴侣。兴许是看在她一直是女孩儿模样,祂才对她这般好。她曾经对此深信不疑,觉得哥哥喜欢孩子,只有孩子能获得祂片刻的柔和。可她却想错了,她再也没办法独占红发的人,因为祂对夫人更温柔,更上心,单单是这几秒她便能一览无余。
万把手搭在金光流白净的手背上摩挲着,时不时和祂轻声交谈,耳鬓厮磨,丝毫不顾忌她——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谁都知道贝罗娜早就没有看上去那么小了,谁都知道贝罗娜也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个人,这些事想必父母也早就对夫人说过了!她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所有人都好像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继续着刚才的谈话。倒不如说是她敏锐地察觉到祂们间透明的纽带,就是夫人把祂们联系到一起的,紧紧地拴着,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围着祂转。母亲把准备好的甜品递给祂,父亲滔滔不绝地给祂讲笑话,红发的哥哥体贴地把外套披在祂的肩头,祂莞尔一笑,献上一吻。祂吻了祂!她惊讶地低下头,为这暧昧的气氛感到害臊。祂,祂就那样忘情地吻祂,没有人在意小小的、小小的贝罗娜。
原来是这样。她笃定,世间万物都不过是夫人的舞台,正如神界罕有的晴朗天气,顺着石柱飘忽不定的风声,弥漫在空中的水色,和这与世隔绝的小小露台。自然还有她关切的人,甚至也包括了她自己——她不也是被夫人所吸引么?祂被吻得发红的唇,仿佛没有落到另一个人的唇上,而是吻在她心尖似的,酥酥麻麻。祂在哪,哪里便是舞台;正如伊人所在,即为伊甸园……现在贝罗娜也是被牵引的小小人偶,祂随手丢弃线绳就硬生生砸在了地上。
我讨厌夫人。一个声音从她脑中冒了出来,她感到不耻,袜滑金钗溜,跌跌撞撞地逃走了。父母会怎么为她辩解呢,她只是太怕生,这话说多了连她自己都会当真。
祂叫什么名字?罗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只好耸耸肩说:金光流,祂叫金光流。
此刻她漫步在丛林,高大的树木遮掩住她的细瘦的身子。这里时常下一场倾盆大雨,把一切都洗刷干净,叶片和藤蔓都被雨水滋养得肥厚无比。她知道目之所及都是假象,神界没有能够孕育植物的土壤,可父母又喜爱这些——母亲说祂曾经就居住在雨林外的部落中,所以祂才把属于祂的地方布置得和记忆中一样。会有人喜欢暴雨吗?贝罗娜讨厌被水汽笼罩后又被烈日烤干的感觉,她怕她的皮肤会因此化为灰烬。母亲真能说是爱这景致,而不是只能栖居于此地么?
她认为母亲只是混淆了爱与留恋,希望漫无边际的雨林和湿热的空气把祂带回昨日。祂终究是害怕孤单的。远处能望见神殿宏伟的虚影,灰白色的大理石外墙,紧密相连的圆形拱顶,每条石柱都雕刻着她看不懂的纹样与文字,她猜测那也是母亲生活过的土地的风情。小时候她穿梭其中,闹着父亲同自己捉迷藏,她小小的脚踢踏在地板上,传来空旷的回声。某一刻她意识到她的家大得恐怖,只有父母的怀抱能给她无限温存。比起视觉,嗅觉和听觉似乎更深刻地埋在了她的记忆中,她忘不掉檀木和睡莲的熏香,忘不掉朗朗的诵经声,日复一日构筑起她的生活。她离开时母亲说鸟儿总会离巢,她未敢对母亲说——她觉得她并不属于这里。她是父母最疼爱的女儿,却没有和父母相同的力量,她属于她踏遍了的俗世。
她要去见夫人了,令她心花怒放的夫人,令她嫉妒难耐的夫人。两种感情交织拧成一股绳结,还是对祂的爱更多些。她先是见过了父亲,卡洛最疼她,看到她后就直抱着不撒手。父亲,您抱得我好疼!她嬉笑着挣脱怀抱,吻了吻卡洛的侧脸。母亲在哪里?是不是在午睡?她明知这不可能,却还是装作天真地问——这时候特丽莎多半和金光流在露台,她想见夫人,又不想让父亲有所察觉。
你母亲在露台等着你呢。卡洛推推她的后背,催促她扑闪着羽翼飞往那处。她哪有和父亲一样的本领,直说她想极了母亲,兔子一样跑走了。
哥哥不在,不过现在的她已不在乎这些。祂在她那变成了夫人的爱人,远不及夫人令她念念不忘。她说不清从何时起金光流习惯独自一人来到父母的神殿,大概是因为万鲜少有时间陪着爱人打发无聊的时光,而父亲也自觉地不去打扰女士的聚会。四个人往往会变成两个人,她在那种氛围中反而更自在。
她拍拍裙子上的土,绕到露台后方抱住了母亲,金光流也对她的突然出现惊喜不已:好久不见,贝罗娜,你还是这么可爱。祂们中间专门为她让出一把椅子,她灵巧地转过身坐下,看看母亲,又看看夫人。贝罗娜,别老是像个孩子一样。母亲看似对她不满,实则嘴角绽放出浅浅的笑意,金箔在祂面颊和鼻尖上闪闪发光。不要嘛,我就喜欢这样,父亲也喜欢呢!她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打量金光流的衣着,祂平日里精致的盘发此刻有些松散,身穿一条浅蓝色的纱丽,她知道那是母亲特意准备的,夫人有时会在父母的神殿中小住一晚。夫人也是,总是这样漂亮。她腼腆道,接过金光流推过来的坚果软糖。
至于祂们在说些什么,贝罗娜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小口嘬饮着加了方糖的红茶,沉浸在金光流肩颈散发的迷人香气中。母亲身上有着很好闻的焚香的气味,夫人则是更馥郁的味道,暖融融的。她时不时点点头,或者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表示她正认真地参与谈话,如果她显露出疲惫,母亲就会劝她旅途劳顿,早早休息。她只是想多待一会儿而已。夫人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粉色的甲缘嵌在细长白嫩的指尖,她看见金光流佩戴的手链,一颗颗紫水晶随着祂手腕细微的抖动而闪烁,她想起万的眼泪。也许这就是祂的泪珠穿成的,她从某次谈话中得知万送给夫人的首饰已经多到无处可放,想必这也是其中之一。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又听了多少体己话,只看见天际从澄澈的蓝转变成紫红相间的渐变色。夕阳西下,她并不饥饿,可能是吃了太多软糖的缘故。特丽莎和金光流也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祂们拍拍贝罗娜的肩膀,告诉她早些休息,而祂们也是时候回房了。母亲和夫人感情真好,就连在闺房中也有数不清的话要讲,她不知道通宵聊这些有什么乐趣,只是可怜了父亲在这时总会在其他房间暂住。她要回房写日记,把倚靠在夫人身边的每一刻都牢牢记住。
临走前金光流叫住了她。贝罗娜,你会待到明天吗?祂总是笑盈盈的,声音轻柔,听得她耳根发烫。当然了,夫人,我还要住好几天呢。那就好,那就好,明天——金光流蹲下来,在她耳边亲上一口,像一缕永不熄灭的春风:
明天我给你带曲奇饼吃,好吗?
呀……谢谢您,夫人,谢谢……她捂住耳朵,久久凝望着那道跟随在母亲身侧的倩影。
傍晚她又见了父亲,卡洛告诉她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明早看不见祂也不要担心。她爽快答应下,趁机询问母亲和夫人的事情。祂的确是因为无事可做……毕竟在这种地方找到乐趣来打发时间实在是太难了,特丽莎也很欢迎祂。怎么,你不喜欢祂吗,贝罗娜?眼见要被父亲误会,她连忙为自己申辩:我很喜欢夫人,祂还说明天要给我带点心呢。我只是纳闷,夫人来的这么频繁,哥哥不会难过吗?
万那家伙忙得很,至于在忙什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哪怕只是出于愧疚也想给金光流找个伴吧。况且让祂大方放人也几乎是天方夜谭,恨不得全世界只剩祂们两个,这可能吗?提到万后父亲的脸色就有些不对,或许祂们间永远没有真正化干戈为玉帛的那天了。她本想打住这令人不快的话题,谁知卡洛紧接着笑嘻嘻地说:这说明你母亲是非常非常好的人,连祂那样冷血的人也能放下心嘱托。
我就知道父亲总会想方设法夸母亲的好。她松了口气,卡洛有时比她这个女儿还幼稚,整天鸟一样聒噪不停,求偶的鸟会尽全力亮出自己最美的羽毛,父亲也会对母亲做几乎完全相同的事情。她不知为何安心不少,回忆起夫人贴在她耳边的吻,她将其解释为一种亲热的表现。她要早早休息,一觉睡到天明,这样就能在夫人给她带饼干前先一步来到露台,给祂一个惊喜。到了明天,夫人会摸摸她的脸,亲亲她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去看母亲池塘里常盛的睡莲。
神殿内摇曳的烛光只会让她更困倦,她缓步走在宽阔的前廊,目不转睛盯着墙面上的壁画,她依旧看不懂那些图像,小时候更会被吓得哇哇大哭。父亲,母亲……她小声啜泣着蹲在角落,等着祂们找到精疲力尽的她,然后抱起来,一边拍抚一边哼唱着摇篮曲。她还记得曾待过的角落,大理石墙面凉飕飕的,经过那处时她也唱起母亲的摇篮曲,歌声仿佛有了颜色和形态,越飘越远,最后在某扇门前消散了。
是母亲的房间,而不是父母的房间。这样形容或许有些奇怪,但是闺房在母亲的文化中是再常见不过的东西,只属于女性的居所,提供给女人更私密的幸福感。她忽然有些好奇母亲和夫人的闺中密话,于是决定在睡觉前绕到窗外看一眼——她并不觉得她的做法有失礼数,就算被发现了,祂们也不会做邀请她进来聊天之外的事情。她穿过几尊石柱,轻而易举走到神殿的外侧,把自己隐藏在茂密的叶丛中。
她在叶片间掀开一道小缝,窥视着母亲房中的一切:彩线编织的地毯,轻纱床盖,熏香飘起的细烟,柑橘精油……女士们正坐在床沿聊天,背对着她,夫人身上的纱丽褪到一半,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这时若是敲一下玻璃,一定会让祂们吓一跳。贝罗娜,以后要走正门进来。母亲会这样不厌其烦地嘱咐她。好孩子,快进来吧,外面太黑了。夫人会这样说着为她披上披肩。
她想参与进去,融入温馨的景象,她几乎就要敲响玻璃了,她——她亲眼看见母亲拉着夫人的胳膊倒在床上,纱丽随着两个人的动作散落,软塌塌蜷在床边,又被祂们纷纷丢弃。天啊!祂们竟然一丝不挂地躺在那,凝视着对方开始拥吻。她惊讶得瞪大双眼,那不是朋友的吻,那是……她见过的,父亲吻母亲的时候,还有她不愿去想的夫人奉上的一吻,她知道那是属于情人间的吻!祂们在偷情!
为什么会这样?母亲怎么会有错?一定是夫人的错,是了,一定是祂出于贝罗娜无法理解的恶意破坏了她的家庭!她要告诉父亲,现在就要,还要告诉红发的哥哥……她,她要看到这个女人,这个与父亲说笑打趣的、与哥哥朝夕相伴的漂亮女人受到所有人的冷眼,她从未这样想摧毁过祂的舞台!可她的双腿却一步都移动不了,父亲离开了,她也完全不知道哥哥在哪……怎么办?祂们变本加厉,毫无顾忌,拥吻的同时也在窃窃私语,她做不到再看下去——她藏在了树丛中,每一片树叶都随着她止不住的颤抖而上下纷飞,可祂们却把这异样的情况当做了一阵风。风可真大啊……特丽莎,兴许明天要起雾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她现在恨透了祂,谁都无法破坏父母之间的爱情,凭什么祂可以随意插足?又是为什么母亲心甘情愿沦陷至此?她……
不行,特丽莎,我要赶快回去。
为什么?今天不接着住下吗,卡洛不在,祂真的不在。
我知道,祂今天早晨不是告诉我们了么。但是万……我必须回去,祂不会答应我住这么久的。
那,至少洗个澡,洗掉熏香的味道……
原来母亲是夫人的共犯,可她做不到恨母亲,那是她最爱的人,所以她只好去恨夫人。祂们是彼此的情人?亦或是……她也说不清了,祂们又抚摸着彼此的脸吻上去,她好怕她会把吃下去的软糖吐出来,夫人亲自递给她的又黏又甜的糖果……
明天我给你带曲奇饼吃,好吗?
她凄苦地回想起这句话,如果她现在拆穿这对鸳鸯,明天就得不到夫人的恩惠,也无法得到祂的一吻。怨不得万会爱上这个女人,祂们的无情如出一辙,多情反被无情恼,祂们是多享受把别人的爱意攥在手中反复把玩的感觉!此情此景,正如万对着她,对着一个曾爱过祂的女孩,去吻另一个女人,这两件事居然毫无差别!可怜的万,可怜的哥哥,也是夫人无情戏码中的一环,祂曾轻易碾碎千万人的真情,又无知无觉坠入夫人的天罗地网,可惜祂永远都没机会知道了!她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她做不到向父亲全盘托出,在母亲吻向夫人的时候,她幻想着自己的唇瓣也贴上祂的唇,她怎么会这样想呢!可爱祂又如何成为罪过,爱,就连她自己也做不到独善其身。她不是也爱着被抢走的哥哥么!照这样说来,自己也有罪了,母亲也好,夫人也好,她们背负着相同的罪孽。
我多想,仅仅是这一刻,多想成为母亲呀……!谁来可怜可怜这样的我呢?谁又来可怜父亲和哥哥,祂们永远都没有机会察觉到这件事,因为她——
她斟酌着,决定将其永远埋进心锁。
11、夜落廊桥
有几次祂仿佛感受到温和的日光透过彩窗照耀在自己身上,没有丝丝缕缕的风,只有光传递的一切温度,幸福在祂混乱的躯体内苏生,又转瞬即逝。大概又是幻觉,祂仍能依稀想起四周应当是黑暗而冰冷的。祂想动,四肢却像凝固了的石雕般沉,脚铐像要将祂拖进海底。甚至于是有些可笑了,祂想,只要祂自己愿意,随时都能解开一切桎梏脱身。
可是祂没有。
祂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在浓重的夜露中痛哭出声。祂曾经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被自己杀害了的,气若游丝的女人彻底冰冷时,伴她身侧的那个男人目光似箭,恨不得将祂刺穿。那,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啊。祂也没想做什么,只是顺意而为,祂摇摇头,搞不懂男人为何要哭。你想和她一起吗?祂温柔地问道,茂密的睫毛低垂,为眼睑之下平添一层美丽的阴翳。那个男人像野狗,紧紧攥住祂细瘦的肩——你为什么,你凭什么——然后戛然而止。
祂记得祂用一瞬间就杀掉了那个男人,祂努力使他不要更痛苦了。那人的血好烫,溅到祂完美无瑕的脸上,掀不起任何涟漪。
现在祂可以理解了,甚至于不得不去理解。当Rhea捏住祂的下巴,裙下黏滑的舌攀上去舔吻祂干裂的双唇时祂便理解了。
你何苦来这里呢?Rhea问祂,声音可以说是娇柔和甜美的。美丽的人,来到这里你万事顺遂的好日子就要截止了,我猜,不会没人告诉过你这件事吧?不过我差点就忘了,就连你的美丽也是虚假的,看来你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你过得太好,我亲爱的,你已经幸福到忽视你爱的人将要经历什么了。
亲爱的,你想把那一天提前吗?那就挥挥手离开吧,你做得到的呀。你身上的光真暖和。Rhea搂住祂纤细的腰,像搂着最为亲密的耳鬓厮磨的恋人。真不知道你会骄傲又温热到什么时候,金光流,这名字真好听,可惜落到了你身上。看看你的头发,从哪里还能找得到这样软又亮的,还有你的眼睛,真漂亮呀,漂亮得我都想收藏了,漂亮得连我都憎恶。你自诩是最美丽的吧,如果我像你一样什么也不是,我也会努力变成一个完美的假壳子。不过我仍旧会爱你的,你这么乖,我怎么能不爱呢?你打着旋儿的金发和比天空还要蓝的眼睛,我怎么能不爱呢?
夏娃。
别害怕,光流,我亲爱的,我还是不会把你同她混淆。不如大方承认,你连她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但是也可以算是有些接近了。我只不过是喜欢和你一起玩一会儿,我喜欢乖巧的,你就这么乖,真可爱。你现在比祂要乖多了,祂当时看着你可是心都要碎了。好孩子,亲亲我,你也知道你这样做我会很高兴的。
如愿以偿地,金光流凑上去吻它,感知它毫无温度的双唇。祂听见Rhea似有似无的笑声,气息扑打在祂苍白的脸上——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太爱万了。祂这样安慰自己,身体却止不住颤抖起来。
Rhea,烦请您高抬贵手。连祂自己都没想到祂会带着哭腔,我会乖乖的,请您放过祂吧。祂不知道祂的祈求有没有用,祂的双颊在发烫,泪珠滚落下来,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除了面前的那个人。如果是万的话,会怎样呢?祂还没见过自己因为什么心事而哭呢,可能会刮一下祂的鼻子,或者干脆笑话祂的脆弱?亦或是,无论怎样,抱抱祂就好了。万,我只需要你一个拥抱就好。这样祂便觉得幸福了,就像阳光照耀到自己身上,祂分不清现实和臆想的幻觉。
Rhea的笑声把祂拉了回来。你就是这样求我吗,好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谁,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资格想着祂呢?虽然祂在我这儿什么也不是,不过我也想为祂鸣不平啦。和我接吻的也不是其他人对吧,你娇滴滴的小嘴,上面的也好下面的也好,你不是我的乖孩子么。你这样背叛祂,又有什么资格爱祂呀。
祂默不作声,温顺地躺下去,如同被驯服的野兽。掩盖在单薄裙摆下的双腿分开一道不小的缝,搭在Rhea属于女性的曲线曼妙的腰部。您说的没错,祂闭上双眼,陷入长足的沉默之中,只有锁链在空气中摇摆碰撞的清脆回响。Rhea裙下伸出无数带着倒刺的舌,从祂白净光滑的脚踝进发,缠绕,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倒刺割裂祂细腻的皮肤,而分泌的粘液又使它们的进犯得以畅通无阻。它们挑起被汗水打湿的裙摆,亲吻最娇嫩的腿根,毫无章法地分开金光流身下最为隐秘的沟渠。内里红艳泛着水色的穴肉被微凉的夜刺激,止不住分泌出金色的体液。
光流,看看你下面的嘴巴有多爱我——它多可爱呀。软肉白嫩嫩的,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如果没有那些烦人的金色就更好了,它也在提醒你你是个怪物呢。其中一条不安分的舌蜿蜒而上,舔去金色的汁液,同时挑逗祂包裹在嫩肉间珍珠般的阴核。Rhea看着那颗圆润的蜜珠被舔弄到充血挺立,意味着这具模拟人类的躯体最终也难以避免地因为最本质的欲望而颤栗。它指示那条舌头暂时放过外部,转而攻向金光流脆弱的内里。
在它对着阴道壁横冲直撞时,金光流忍不住痛呼出声。倒刺就像是阻碍采撷鲜花的荆棘,祂感知到祂的黏膜被粗鲁地划开,可舌头仍是不知礼数,几乎要顶开祂的宫口,太深了。似乎是觉得这般羞辱不够,Rhea又放出几条蓄势待发的舌,同它的本体一样滑。那些舌探进金光流的体内,亦或是舔砥祂掩藏在衣料下挺起的乳尖。祂的小腹被缠绕成一团的舌顶起一座小丘,这时祂又回想起祂的爱人。祂真正与之缠绵的,亲吻的,就连媾和都能使周围的空气涌起蜜糖般清澈浓郁的絮语的,祂的爱人。
万……祂小声啜泣着,手指攀附住Rhea抵在祂身体双侧的胳膊,轻轻留下几道抓痕。万,我爱你。祂几乎是带着餮足的幸福这样去讲的,祂想起万火红的长发垂落在祂的颈间,或是在肩窝留下几处吻痕。万会在汗水和清浅的喘息声中讲祂也是如何去爱着祂,这般爱意甚至没有东西能够去衡量和比拟。只有你,光流,那便是你自身。
因而光流也笑了,手掌抚上万因为情欲而发烫的侧脸。万,我也爱你,我是讲——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就是这样。当万如密雨般的吻洒落祂的周身,在祂洁白的躯体上遗留下星星点点的紫晶,就像星星,在银月的笼罩之下静悄悄眨眼。
光流,你漂亮的指甲把我弄疼了。Rhea适时打断祂的幻想,而且你刚才在说谁的名字?你知道的,我不想听见祂,你不是在我面前很乖嘛,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忤逆我呢。光流,好孩子,我如此爱你,你怎么能伤害我?看来我要给你一点点小惩罚了,不要害怕,很快就会结束。祂体内恣意妄为的舌被瞬间抽离,徒留几道淫靡的透明湿液。祂还尚在爱情的碎片中沉沦,甚至没有发现Rhea的利爪正撬开祂的指尖。
轻巧的,就像塑料被崩断的声音。金光流看见祂半透明的甲片,连带着碎肉和鲜血被崩离。痛感就像肆虐的闪电,从指尖传递到脊椎,又蹿升至脑部。祂甚至疼到无法言语,唯有泪水顺着面颊流淌而下。Rhea俯下身,亲吻祂未干的泪痕,极尽虚伪的怜惜。光流,它笑着说。你还好吗?是不是很疼?这些疼有没有让你回想起我说过的话呢,来到这里你万事顺遂的好日子就要截止了。快看看你漂亮的指尖,它们已经在愈合了。如果你不想我再剥离它们一次,就不要当着我的面修复它们,明白吗?就让它们流血吧,你居然也是会流血的,我还以为你流出来的会是和你自己一样混乱不堪的东西呢。你的血闻起来真甜,让我更爱你了,你也在尊敬我,爱着我吗?
Rhea的手掰过金光流侧着的脸,抚摸祂灵动又死灰般麻木绝望的睫毛。是的,我爱您。祂吐出这句话,不再做任何回应。Rhea的羞辱愈演愈烈,可它又对金光流的顺从如此满意,因而它重新侵入了祂,占有了祂。光流,你的那些所谓亲人,知道你在我身下辗转承欢吗?它看见金光流透蓝的双眸因它一句看似无意的话而紧缩,甚至闪过一丝不应属于美丽又强大的神明的恐惧。如果你不乖的话——
他们会知道的,光流,他们会知道的。它的手抚上金光流汗涔涔的额头,窃取祂的回忆。你的外婆看起来真年轻,我猜她一定是游离在无聊的人世之外的。那个绿色的女孩叫翡翠吗?原来你把她当做姐姐,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呢。你这样的怪物,用了什么方法得到他们的爱?不会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吧,就像你如何让万爱上你一样。因为你虚假的美么?还是——因为你随便散播又抛下的温柔?真扫兴啊,我看见万在你记忆里哭呢,祂口口声声说着祂见过的没见过的人全都爱你。你有什么可怕的魅力呢,你对祂,像施舍,像怜悯,像默许,可就是不像爱,光流。你对祂的许诺没有任何价值,你对祂的歉意也没有任何分量。别再欺骗自己了,你们的爱比任何事物都要虚假,你根本不会去爱别人,光流,好孩子。祂会相信你的爱吗?你刚才还在说爱祂,可你现在正和我做什么呢?
就让背叛和欺骗的妒火把你自己撕碎吧,光流。
祂的泪水在夜风的吹拂下变得冰凉刺骨,只要祂想,祂随时都可以脱身,但是祂没有。因为我爱万,其他的随便你怎样去评判都好,但是我爱着祂。祂在心里这么想,再次吻上Rhea的唇,带着尊敬和信仰的刀刃,祂要用吻去猎杀它。
你怎么能,你凭什么把别人的心戳得全是空洞还乐此不疲呢。祂主动撬开Rhea的唇珠,祂的光芒和温度,延伸到Rhea冰冷的笑意上。是它把万抛弃了,它让祂的爱人承受了如此多的痛苦,它值得被千刀万剐。祂渗血的指尖牢牢攥住Rhea的后背,为它背上的白蛇染上一抹浓烈的赤色。祂的双腿在Rhea的腰部游走,步步紧逼,尖锐的舌埋没祂,深入到祂孕育的温床,闯进祂爱欲的深泉。
孩子。
光流抬起头,看见Rhea白色睫毛下满不在乎的双眼。
我们的孩子,和夏娃能有几分像?
它抚摸金光流的小腹,平坦,随着呼吸起伏,那层薄薄的皮脂之下,能够诞生一切。
祂想呕吐,想哭泣,但祂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12、爱奴
祂从未想过自己终有一日会和祂最不想面对的人交涉。与其说交涉,不如说是祂几欲失心疯的后果。祂感知得到特丽莎高大沉静的力量在祂体内运作,压抑祂心中天然腾升的时至今日依旧璀燃的烈火——祂也自然想不透特丽莎为何会帮助祂。
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那个冷漠的女神只会怀抱双臂不去看祂,像一座高昂坚牢的沙丘。祂让祂被强行划分来的空闲时间仅剩下昏沉的睡眠,以此换来相对安稳的心态,可效果微乎其微。只要祂想到,即便只有寥寥数秒甚至更短,摇曳的金丝在祂眼前或者被祂攥在手心传递而来的属于爱情的触觉,祂便难以控制地心如刀绞。
祂对Rhea也曾经抱有过侥幸的心理,那是祂骄阳般的生命的顶峰,就在Rhea膝下度过的并不漫长的岁月。祂并不是没有奢求过Rhea的谅解,退一万步讲,祂错了,祂可以永不被原谅,那也无妨,但是祂希望从此能够相安无事,这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心是很奇怪的呀,你知道吗?金光流对祂耳语,牵着祂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胸膛。因为你它跳得更快了,就像人类一样,就像……祂没再说话,只是靠在祂肩头那样羞怯地在笑。
人心岂是那么容易被撼动,连高傲的女神都认可这件事,祂模拟着人类创造出来的心脏正有条不紊地运作,而万那时却偏偏想到和Rhea经历过的诚挚的曾经,它怀揣着祂全部的敬仰和难以去安放的爱,你很难去推断那爱的性质,好复杂,祂当时也没有其他能去爱的对象了。如果让曾经的祂去选择,有人愿意为了祂而终日以泪洗面,受苦受累,换来祂在Rhea手下苟延残喘的结果,祂大概会欣然接受——祂不正是善于去践踏别人的感情么!
现如今,祂竟然会为了在想着金光流的同时想起Rhea而自愧,这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身体的温度应该是一样的,对吗?只是……再多一秒,再多一秒足够让祂想起来祂和金光流去谈论自己有多爱对方。我也……无法去测量,你信吗?金光流抬起头,然后眼神穿过祂火红的发丝,在祂耳边嘶鸣,你信吗?那一定是因为祂对祂的爱太深了。
不爱也没关系,光流。你真的会没关系吗?你肯定——你早就吃醋了吧,总是那样可爱地看着我,我也会心软的。但是没有,光流,真的没有。然后祂发觉并没有人贴在自己怀中温柔而甜蜜地说话,那份体温祂已经失去了太久太久。在辽阔又并不空旷的神界,和Rhea交涉似乎也不是难事,曾经祂只是怀着避嫌的心态不愿见它又不敢见祂。
是因为本能的恐惧,亦或是被背叛被抛弃的哀怨,祂说不出话,祂向来如此,在Rhea面前还不如一片被暴风雨淹没的地苔。稀客呀,Rhea坐在荆棘和翠草丛生的石座上,万想那东西只会割伤祂的心而非它的。祂说不出话,只由得Rhea独自绘声绘色去讲,你——我还以为你这几天一直都不知道在哪里睡觉呢,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呀。
求您放过祂——我什么都愿意去做。祂都不知道祂怎么说出这番话的,只是在Rhea面前开口,五脏六腑就几乎被全部挤压和蹂躏,祂难以呼吸,更难以打开声道,可祂还是开口了,连接着祂拟态而来的肺叶就像坏掉的收音机。是吗?Rhea不去看祂,你见到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你似乎对自己太自信了,你以为我会看重你所谓的承诺吗?
清醒一下吧,我是真的觉得你很无聊,之前一直放过你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如果不是祂替你求情,你连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呀,其他的更不要去痴心妄想。
你掉眼泪的样子可真狼狈啊,还是像女人一样,要我说你做男人也没有什么意思嘛。
现在还有机会,只要祂愿意,只要祂低声下气去祈求,去为自己刚才的大言不惭道歉,祂就还能继续活下去。祂不是一直想活下去吗?并非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爱或者渴求,也并不相信活着就有希望这种苍白的话语,只是单纯的生的本能。
那就让祂忘了我——用什么方法都好,Rhea一向善于篡改他人的记忆,就连金光流也难以招架。 祂宁愿让金光流去忘了祂,干脆相信其实祂爱的是Rhea,然后自己独自消受这份沉痛的爱。其他的随您处置,就让光流忘记我,只要这样就可以了。祂不知道爱是否能被轻而易举掩盖或篡改,但是,祂终有一死,祂不该爱上金光流,更不该让金光流爱上祂。这世界只是Rhea手底的棋盘,可以被它随意搅乱。
如果能让你更痛苦,兴许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尚了,不会吧,你不是一直以玩弄他人的爱为乐吗?唔,现在这大概是报应,其实我也只是看你不爽……哎呀。
它示意祂关注身后拖拽的铁链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而万知道这声音的主人穿着高跟鞋或是赤脚走在光滑地板上奔向祂的姿态是怎样的。也许不是祂,也许又是Rhea的下作伎俩,也许……
转过头会看见谁,那就转过去吧,霎时间朝祂前进的声音停止,随后又温吞吞地继续,去延长,希望永远不会交汇。光流……祂喃喃自语,祂只是在心里喃喃自语,你今天也很漂亮,是认真的。衣服很漂亮,脸很漂亮,眼睛很漂亮,头发也很漂亮。好久不见,祂看祂一眼,被回避了目光。
铁链是松垮垮拴在脖子上的项圈的,那有什么用?那只是象征,任何实质性的囚禁都只是可怜又悲惨的象征,金光流从不在乎也不怕,只要祂想脱身,随时都可以,祂甚至足以和Rhea抗衡,只是不便去干扰别的世界的规则。祂平日里喜欢珍珠,不长的锁骨链,凉丝丝地拴在祂纤长细白的脖颈,万在祂颈窝流连的时候,珍珠也传递微凉的呼吸,和沉重的枷锁截然不同。那把祂的光流的皮肤都擦破了,很疼吗?对祂而言应该不算疼,可祂就是不看自己,低垂着睫毛,祂就是因为那双小扇般遮掩了眸中苦楚的睫毛而坠入爱河。
祂们第一次装作陌路人般擦肩而过,祂仍然在想,光流,你还是一样漂亮。
金光流会因为祂心中所想而回报给祂同往常一样的微笑吗?显然是不会的,因为金光流并没有为祂而来,应当只是可悲的凑巧。乖孩子,Rhea揽过金光流被松垮衣料遮掩着的腰际,祂反倒来为你求情呢……我究竟答不答应,还是你来定夺吧?
金光流曲过完美的侧脸,干裂泛白的唇在Rhea粉色的发丝间游走,停在耳边,小声说些什么,Rhea随即亲切地笑起来。光流,你刚刚应该大点声的,让祂听听你究竟说了什么——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说实话,要不是你这样乖,我也生气了。你对旧爱可真是冷酷无情呀……
祂会说些什么去讨Rhea欢心?无非是,诸如万在祂心中已然没有任何分量这般话。万想,它大概以为这样会让我心碎,因此而沾沾自喜吧。可惜它错了,它终究不懂得爱的分量。天知道祂,要是金光流真的厌弃祂,祂该有多高兴!光流,现在离开我,或者换个地方,换个人,幸福地被爱着,那我就知足了。
祂有时也会因自己的高尚而震颤,这份高尚只对金光流,祂的光流,祂不确定祂还能否用祂是祂的来束缚祂。祂看金光流,缩在Rhea的臂弯里,四肢就像柳条一样软绵绵地垂落下去。祂终于抬起祂漂亮的脸,很苍白,万曾经指挥人类去互相残杀,他们用一把尖刀割破对方的喉管放血,最后的尸体也是借着惨白的月色更添一份白,无依无靠的。祂看祂一眼,祂便又陷进去了,回忆起这世界少有的晴朗平和的天幕,和金光流眼眸中透彻的蓝重合辉映,又交织着流下一弯深泉,蜿蜒至祂紫色的虹膜中,祂只需要一眼就知道祂还有多爱祂了。
从祂眼里流淌出来的爱犹如一支长钉,把祂钉在十字架上。祂,祂竟然还去爱祂,而祂竟然只需要一眼就知道祂仍旧爱着祂。我也无法去测量,你信吗?关于我有多爱你的那个话题!祂的眉眼弯弯,被金发盖住,被Rhea尖利的指甲盖住。
别在我面前耍些小动作。Rhea耸肩,蛮不在乎地又把金光流拉向它身旁更近的地方。都别这么死气沉沉的,毕竟你现在需要休息和静养……光流。我记得你们之前打算要个孩子吧?抱歉,反而去瞒着你,不过满足祂做母亲的愿望仍然很简单……它收拢金光流腰后的布料,在祂单薄的皮层之下,隆起一个活着的小丘,在母体里遨游。金光流的面貌扭曲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祂温顺地点头,默认那些刺耳的话,祂不去看万的眼睛了。
不是这样的。祂难以接受这种话,祂们无数次去畅想一个温馨的家庭,一个被祝福被爱的小生灵,那是属于祂和金光流的回忆,即便不会真正实现。而现在祂什么都做不到,祂们的爱情祂们的回忆都要被侮辱被践踏,被当做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被当做曾经的祂。
这都是Rhea故意的,不要回复,更不要反抗,它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就会收手,然后兴许也会考虑祂的恳求。只是,你可以随意去侮辱我,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光流?祂痛哭出声,祂从未有勇气在Rhea面前这样说话,可那是光流,祂不能去接受Rhea堂而皇之戏弄金光流。
你……!祂再次触及到Rhea的怒火,就如同已经在金光流浓烈而汹涌的爱中遗忘了的昨日。伤口瞬间自左手Rhea留下的咬痕处开始溃烂,获得了瘟疫的眷顾,被斩断的神经又重新相连,钻心的疼痛由手背蔓延至全身,祂不需要痛觉,因此再次体会到痛觉时才更撕心裂肺。祂几乎是吐出血一样嘶嚎起来。
金光流尖叫一声,不顾身上和腹中的枷锁,赤足飞奔过去,又被锁链缠绕重重摔在地上。Rhea走过,鞋跟碾在祂苍白紧曲着的手背。光流,你真讨厌呀。它讲,祂以前很听话的,我说什么都会做……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惩罚,你也不要太惊慌了。祂支起手臂,用尽全身的气力掐断万被连接起的痛觉神经——那个腹中的胎儿在蚕食祂,祂没有把祂当做自己的孩子去爱,那个存在又如何去爱它的母亲?
我迟早杀了你……祂双膝跪地,两手捧起爱人腐烂至露出森森白骨的左脸,混合着血液和肉糜。我迟早……你会比死了还痛苦,就凭你,凭你这种根本不配得到爱的人——!流淌出来的血把祂的长裙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染成温暖的热烈的,和万紧紧相拥时祂微凉的身躯也被祂的烈火感染融化。万想对祂说些什么,只能咳嗽,血液回流淹没了祂的喉管。
祂摆摆手示意金光流不要再说话,抬起头,用勉强干净的一边头发轻蹭Rhea的脚背,额头抵住左手处溢血的咬痕。祂看着Rhea消气,去嘲弄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真遗憾,我现在也不太想看见你,金光流……不过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它自然可以轻飘飘走了,它说真搞不懂,你们这种过家家一样的爱情游戏,看了真叫人生厌。
那只是你没有资格去享受罢了……!即使是现在我也一天比一天更爱祂!
拜托,真可笑,怎么会一天比一天更爱?就这样吧,它的脚步声和翅膀翩飞带起来的风声都消散了,只剩祂们躺在被血液沁润的草地上,无言。怎么不会的,为什么不行,一天比一天更要爱罢了,那样最爱的日子永远是去往不到的明日,永远可以去期待和遐想,一直到无数个世界交叠的尽头,一直到比永远还远还宽阔的地方去。我们回家,呀,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祂瘦弱的肩膀抬起祂垂落的手臂,空气中的血的味道令祂作呕,爱人的血。
好了,我们回家。家是哪里,在很久以前万只当那是个建筑,栖身之所,一处客栈。但是现在祂们能这样去讲,我们回家。祂没有力气再说别的了,金光流污渍遍身的长裙,脏乱的额发,嘴角渗出的鲜血,祂很久很久没有被染成和祂一样的红色了。
——我这么无能为力,你还会爱我吗?
……说什么傻话呢。祂拉起祂的手,栽倒在床上,相隔许久,连同频率的呼吸和亲热都显得格外陌生。你……你为什么来找我?祂颤抖地哭起来,落下几滴泪,万用指尖划去,祂的脸又添一道水红色的沁痕。你好笨呀,你去好好活着就可以了,你管我做什么,我都背叛你了,我都……祂还是哽咽着,只有这点我不想欺骗自己,那就是我只会更爱你这件事。
我也是一样的,光流。祂只是想去吻祂,于是便这么做了,祂看起来像要死了般,裸露着触目惊心的骸骨。秃鹫啃食曝尸荒野的尸体,也会食用到这个程度吗?祂只是,用牙床的骨头去亲祂,用颧骨去蹭祂,从祂的额头到脚尖,往日里祂们无数次这样干过,去交流细细密密的爱意。
祂的血快把祂淹没了,祂让祂在祂的血里再度沉沦,研磨撕裂,委身于失重感中。祂轻喘着,解开背后的丝带,长裙从祂腿间滑脱,祂被血泡着,薄薄的裙衫褶皱起来被丢弃了,祂说好冷!祂无助地去找祂,抱着祂,祂完好却苍白的皮肤和祂的溃烂的缝在一起。
祂弯下身,蜷缩在祂怀中,连带着小腹内横冲直撞抗议的生命,祂才不要去管。祂在祂怀里又抬头碰碰祂的脸颊,轻吻祂溃烂的黏腻的部分,祂想到伟大的诗篇和细菌的温床,体温升高,而后滋生的无数微生物,另一个小世界就在祂们的吻之间交流。祂说你的血就快凝固了,凝结成一滴一滴坚硬的血珠,而祂被按压在固态的血泊中,祂就是祂琥珀里无动于衷安眠的昆虫。
祂知道呀,祂在一望无际的红色中想,祂埋在万火红色的发丝中想,祂知道祂的脸祂的身躯比月亮倾泻下的冷光都要苍白了,祂比人类封存在坚冰中的尸体还要苍白,在冰层下,被挖掘,重见天日,他们推测说,这是适龄少女——祂比那还要憔悴,祂的睫毛都被冰冻。祂不再美丽了,头发的光泽黯淡,眼神也沉没进暗无天日的深海,祂心想祂和一张燃尽了的白纸已经没有分别。可是万说你和以前的无数个日月一样美,这种假话……祂张张嘴,又只是哭。
你要挖出来我的心看看么?快点,快看看呀,那样你就知道了,我只是一半的。任何东西,只有一半也可以活着吧?但是一半就是一半,只有,只有你的和我的贴在一起,那样才是一整个。亲爱的,我曾经就是这样,我只是一半的去形单影只——那又是什么意思?祂真想就这样牵起祂的手,除了无尽的夜色外再无其他,直到再次看见黎明的曙光,而那也是注定要和祂一起的,如果没有祂的话,去看一缕光又有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做的一切,只有唯一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我太爱你了。祂们的声音在某刻重合又分离,那一瞬间祂们都在思考所谓永远的纯粹的无私的高尚的伟大的东西是什么,祂们抛出一个个词汇,又迅速丢弃,直到根本没有言语足够资格去形容,祂们望向对方含情脉脉的目光相视而笑。祂还是爱祂,祂根本不能不爱祂,祂将爱祂一直爱到祂死,这份爱太重太重,重到只有祂们合在一起时才能被对方理解,因此便可以让他人随意评判。
你知道我们是一体的吗?
一切都有消失不见的那一天,如你所见的潮汐,漫天的风沙,生活着的人类的窃窃私语,终有一日名为存在的概念会爆炸塌缩,变成一个空白坚硬的质点,再去萌生其他的。
那时祂就不需要思考了,就不需要去爱了,可惜祂的爱太沉重,祂怕把那质点也碾碎,祂怕那爱传不到哭泣的金光流的耳边。到那时会如何,一切究竟会怎样呀,静谧的世界和心碎的人,祂不愿看见祂金色的发丝悲哀地弥散在田间旧草中,或许还有溪流,冲刷掉一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祂还有多少机会就只是单纯对金光流讲我有多爱你。
没关系吧?
只要心连在一起,就可以把要面对的东西遗忘吗?
就这样捏着手不要跑了,仅仅这样就好。等我再次睁开眼,你还会在我身边对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祂仍旧捏着祂颤抖的指尖,原来都是冰凉的,缠绵也不会有任何温度。我不知道,祂翻身,抬头看着自己初来乍到时那灰蒙蒙分辨不出日月流转的可恨的天空,我不知道!祂只当自己是爱奴是死囚,祂被永恒囚禁在祂的爱里,只尝了一滴蜜便心满意足死去了。
13、Roman Holiday
因为妊娠反应,祂相较于之前会有些嗜睡,Rhea也对祂表现得温柔许多,反而令祂感知到无端的心悸和刺痛。它解开了祂身上作为束缚的枷锁,将其安置在祂不知道在何处的别院。房间里安装着巨大的落地窗,每当清晨第一缕微光照到祂身上,祂知道Rhea想由此让祂忘掉之前阴冷潮湿的一丝不快,可祂看着窗外细腻的鸟鸣——如同无数个和万缠绵着悠悠转醒的清晨,祂讨厌这个房间,讨厌几乎是完全相同的陈设。
祂第一次见到万时把祂的神殿彻头彻尾改造过,无论如何这是属于祂和万的记忆,Rhea应该是趁祂虚弱时一并窃取了。每次想到这点祂便会难以遏制地呕吐,Rhea柔嫩又尖利的手帮助祂顺背,然后告诉祂不过是妊娠反应,不需要担心。祂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还尚平坦,并没有显怀的迹象。
祂在夜市游历时有听到过关于人类的传言:如果母亲不想让腹中的胎儿示人,孩子也会遵从母亲的意愿掩藏起来。祂从未想过这么多,祂按照人类的模样和机能来模拟自身,祂从未想过这么多。
该吃早饭了,你现在需要摄取能量。Rhea顺着祂的视线,一同抚摸睡衣之下平坦的小腹。金光流甚至难以确定Rhea温情的话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它的子嗣。多少吃一点吧,亲爱的。Rhea吻一吻祂的额头,端上一盘盈亮亮的松饼。蜂蜜,还有顶端切到四方的黄油块。祂张张嘴,想说祂不需要补充,祂的力量源泉就是Color本身——但是祂不能,之前祂拒绝过,换来的是另一番折磨。
祂曾经很喜欢用进食来消磨时间,祂的味蕾能体会到不同味道带来的快乐。祂也喜欢逼迫着万和自己一起——即便万的味觉并非多么灵敏,吃什么对祂而言都是一样的,但是祂们仍旧会一起吃点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有意义的事会因为对面是万而让祂高兴。然后祂的思绪又被Rhea没头没尾的话打断,Rhea询问祂待在房间时会不会无聊,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金光流偏头,不知道作何回答。
我们可以从坎特林出发,就是,嗯,你可以想象到的那种丰饶的森林。沿着溪水就可以走向城镇,类似于克里牧奇亚那种。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你在家里待着一定会感到烦闷的,倒不如跟我出去走一走,光流。你害怕途径这些地方会伤到你脆弱的脚踝吗?无需担心,亲爱的,我们可以乘坐列车,你只需要靠在我身上休息片刻就可以。
金光流无奈地点头,随即问出一个祂思索片刻仍不觉僭越的问题:我现在……不,我们家。我们家在哪?就是现在我们在的家,我们去你说的那些地方要有多远?祂在心中祈祷,希望Rhea不要听出来更深层次的意思。好在Rhea只是柔情万分地望着祂,亲爱的,我们正处凡间,这里很安静不是吗?鸟语花香,你能闻到土地的泥潮味道和温暖的日光,最重要的是已经没人能够打扰我们了——我们三个,我亲爱的。
凡间。
金光流轻轻倚靠在床背上咀嚼这两个字。随着神界日益崩坏,万已经没有办法窥视凡间的情况了,但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祂却可以在人界行走自如。Rhea有意去隔绝万的影响,美其名曰所谓安静,祂只觉得头昏脑涨。祂希望没有祂万也能振作起来,最起码像祂们未曾相遇时那般,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就连祂自己也做不到忘记一切重新开始,祂好像被万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如果祂们没有相遇,万似乎做不到多么快乐,但是最起码不会因为金光流而崩溃悲伤。或许一切都是错误?祂对Rhea说祂感到疲惫,想一个人静一静。Rhea安慰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交给它去办——明明是你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一团糟。金光流独自一人掩面而泣。
金光流发现祂和Rhea暂时的居所应该是远离城镇的郊野,同它所说的坎特林地区并未距多远。坎特林车站还保留着较为原始的面貌和结构,木质指示牌上的油漆剥落,显露出颓败的景象。不知不觉间这个世界也迎来一场初冬,检票员身披一件裘衣,也可能是伪造的,他看起来困顿潦倒。
金光流推测Rhea在凡界使用了假身份,因为那人喊它小姐,却转又称呼祂为夫人。夫人,他讲。那人是个烟嗓,抽的应当是最便宜的纸烟。他眼窝凹陷下去,神色枯槁,金光流想起来万抽烟的样子,最后带给祂一个淡淡的带着烟味儿的吻,祂很想万,祂从未乘坐过雪国列车之类。
夫人,祝您旅途愉快。他向金光流鞠上一躬,回到自己窄小的房间内,用铝杯盛满热茶,水蒸气为遍布脏痕的窗户镀一层白雾,祂渐渐看不明晰那个男人,只觉得他兴许比自己要幸福太多。Rhea牵着祂的手走向月台,它讲那些一直闪烁的灯是靠魔法来维持的,即便这个小站几乎无人光顾,也有谁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金光流有时候不明白它话里的意思,只是表达赞同或遵从。不多时祂便看见蒸汽穿过密密麻麻的冬季针林,列车到了,仍可以说是古旧的,有些年代感。
祂的身份不允许祂说年代之类的话,人类的生命太短暂,可祂确实感觉到了年代,祂可能在和某个人类的残魂共情。Rhea领着祂坐到窗边,列车上还没有多少人,对面坐着一对同样旅行的母女。那女孩儿第一次出远门,对着窗外的景致赞叹连连。她对母亲说要用眼睛看遍所有东西,这样回到家里就可以让爸爸也看到自己眼里的好景色了。Rhea被她的话逗笑了,递给小姑娘一颗糖块。
女孩儿稚气未脱地道了谢,姊姊,她抬着头,哈出一口白气。您身边的是您的姊妹吗?她长得可真漂亮。孩子的母亲掩住双唇,低笑起来:傻孩子,你应当先夸赞给你好东西的人呀。
她不是我的姊妹,她是我的夫人。Rhea向小女孩解释道,金光流也顺从地点点头,回报给女孩儿一个微笑。人人都说你漂亮,光流,我都快要嫉妒了。Rhea抚摸祂有些冰凉的侧脸。你冷吗?靠在我身边会暖和一些。
祂小声地回应,靠在Rhea肩头睡着了。隐隐约约祂听到那女孩儿和她的母亲同Rhea告别,她的声音很甜,像蜜糖,提醒金光流包括祂在内的所有人都曾拥有一段懵懂的时光,祂不知道Rhea有没有。待到祂醒来时,列车已然绕过伫立着的针林,只留下漂浮着碎冰的河流和一块块被风卷起的草甸。
祂睁开眼,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我们马上就要到克里牧奇亚了。Rhea的声音停靠在耳边,祂颤抖一下,又落到Rhea的臂弯里。看看你脖子上挂着什么吧,光流。
祂低下头,是一块猩红璀璨的吊坠,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攥在手里可以感知到其中魔力和能量的流动。金光流通过那个颜色联想到了万。
我喜欢被抹在大师级诗人的长衫上,与一群漂亮男孩及诗人们一起郊游踏青,聆听音乐,饮酒作乐;我喜欢被抹在天使的翅膀上、少女的嘴唇上、尸体的致命伤口上和血迹斑斑的断头上。
真好看……祂沉吟片刻: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常常把自己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我不害怕别的颜色、阴影、拥挤,甚至是孤寂。能够用我战无不胜的火焰,涂盖一张期待着我的画纸,是多么地美妙!任何地方只要有我,就会看见眼睛发亮、热情奔腾、眉毛扬起、心跳加速。看啊,活着是多么地美妙!看啊,能够看见是多么地美妙!活着就等于能够看见。我无所不在。相信我:生命从我开始,又回归于我。
是那个女孩儿送你的。Rhea讲,她眼见你睡着,问我你是不是生病需要休息——我告诉她你怀孕了,你的肚子里怀了个可爱的孩子,再过几年它也会出落得和你一样活泼的,小姑娘。
她听到后非常高兴,连忙把自己的项链摘下来送给你,那是几年前她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竟然就这样给你了。光流,你不也正喜欢红色吗?好好收下吧,这东西对她太重要了,所以她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平安长大,你也一定是这么想吧。那一刻起列车上的人便都有意无意望着你,我亲爱的,我是否该为你准备一只面具?你走到哪儿都光彩照人,我嫉妒得都快疯了。
俊美的学徒细腻地把我蘸点入马匹的马鞍布上。这种感觉何其美妙,把饱满、强劲、有活力的我涂入精美描绘的黑白图画:当猫毛笔把我抹散在期待已久的书页上时,我开心得浑身发痒。就这样,一旦我把自己的颜色呈现于纸上,仿佛我正命令这个世界:“变红!”而世界也就真的变成了我的血红色。没错,那些看不见的人会否认,然而事实却是,到处都有我的存在。
祂浅笑片刻,不去理会Rhea冰冷的殷勤。吊坠镶刻的宝石内部流动着温和可爱的魔力,祂还在猜测这份爱意是出自女孩儿的父母还是女孩本身。
我的名字叫红。
把它握起来,你会感觉到爱在流动,我亲爱的光流。这是因为它被某种生物的心脏附魔了,虽然我也无从知晓是什么样的生物,可能只是普通的人类,也可能更奇怪一些。但那可是心脏——你懂吗,光流,所有的血液都被它牵动着运作涌流,这可是承载着爱意的器官,因此原主的爱也会被附了魔的东西展现出来。
我的名字叫红,我的名字叫红。金光流突然想到一点,那孩子的父亲是否已不在人世,祂无法共情,却禁不住去想。万送给过祂不少礼物,其中不乏精美昂贵的宝石,大多数出自神界精工巧匠之手,除了一开始收到过的闪烁的萤石和干花,祂就没怎么见识过人界的创造了。
万送给祂的饰品几乎都在Rhea的眼前被祂亲自扯断破坏,除了那个戒指,应该算对戒,因为万也有一模一样的。万说戒指里加了一点金光流自己的头发,因此对祂而言何其重要,只是因为里面有一点爱人的头发——只不过是头发而已。祂笑了,手也去抚弄自己的发丝,万亲亲祂不言语。现在祂沉湎在Rhea的臂弯,祂又想吐了。
光流,我们该下车了,打起精神来,你会喜欢克里牧奇亚的,我们旅行的第一站。
克里牧奇亚站显然比坎特林气派许多,人潮拥挤,就连全知全能的祂在其中也显得极尽渺小。卖花的精灵小童站在祂和Rhea脚边:小姐们,买束花吧,送给你们的爱人。他捧着不少含苞待放的玫瑰,Rhea从中挑选出几支最为鲜红的递给金光流。收下吧,可人儿。
它吻一下祂微低下去的下巴,递给卖花童一把钱。那孩子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朝着祂们深鞠一躬跑远了。金光流觉得Rhea可能在揭开祂的伤疤,也可能是无意的。万送给祂的玫瑰远比那孩子出售的要娇艳,而且花期更持久。祂会用魔法把所有红玫瑰变成蓝的,等着祂像孩子般雀跃时将祂揽入怀中——Color有天然的蓝玫瑰,搞得我有些想家了。祂在万怀里咯咯笑起来,双臂虚虚奄奄地卡在万的胸前,生怕压坏任何一株玫瑰。
光流,你又走神了。Rhea朝祂孩子气地吐吐舌头,继续向前走。克里牧奇亚站看起来更加现代,就连祂也很惊讶这种发展的差距,或许这就是将权力全部转交给人类的后果。祂们在车站内的连锁餐厅吃了简餐,招待是个离异了的中年女人,在如此脆弱的关口,无论她遇见了谁都会倾诉衷肠。千万不要相信爱情——爱情的伤害永远是血淋淋的,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张牙舞爪,连带着盘子上的三明治都跟着摇摇欲坠。你们二位是朋友吧,啊,真好,朋友可比爱人要坚牢多了。小姐,把那束玫瑰放下吧,放下吧,它们太鲜红太刺眼了。
玫瑰是我送的,她是我的夫人。Rhea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人,随即耸耸肩,走开了。金光流拍拍那女人的背,祝您和您的孩子幸福,祂为她折一枝玫瑰。没关系的——这玫瑰对祂而言比泥土还要低贱。
似乎让你感到不悦了,光流,我真的很抱歉。在祂们寻找旅店居住时,Rhea仍持续不断地向祂表示歉意。没事的,Rhea,我……我不在乎,你也不要因此感到抱歉。祂垂下茂密的睫毛,谁看了都会爱,Rhea也会去怜惜。亲爱的,别为了我露出那种表情,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这样做我只会心疼。它牵起金光流的右手,吻吻祂细白的手背和纤纤玉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的旅行才刚刚开始呢。
对,就是这样……祂挣脱Rhea的手,双臂支撑在地上止不住地呕吐起来。旅店的伙计搀扶着祂,将祂送到最大的房间——祂模模糊糊听到老板娘关切的询问,表示会为她们送上肉桂姜茶暖暖身子。祂还听到Rhea令人窒息的、轻快的嗓音:她还怀着孕,辛苦你们多多照拂。
Rhea对祂讲,林立的宫殿和高耸的建筑固然壮丽,可对你而言却平淡无常,不如去些喧嚷的集市和乡村,看看你没见过的东西。Rhea喂祂一口姜茶,肉桂的味道有些怪异的苦涩,入夜,旅店窗户外已经沸腾起热烈的人声。祂们挑选了几乎是位于旅游区的集市作为落脚点,Rhea牵着祂走下去。木质楼梯吱嘎作响,老板娘朝着祂鞠躬示意:再次感谢您光临寒舍,夫人,祝您旅途愉快。祂笑语盈盈,逃也似不回头地离去。
你用了什么假身份?祂问Rhea,一路上所有人都对祂们敬爱有加。我是凯瑟琳魔法世家的独女,你是我夫人,仅此而已。当然并没有凯瑟琳,不过改变他们脑中的思维太简单了,万不是也经常用这种权限么。它又提到了万,金光流心里掉下几滴眼泪,完美的面容却永恒不变。你是我夫人,该有点夫人的自觉,你懂吧?Rhea朝祂挑挑眉,于是祂温婉顺从地笑起来,揽着它一同走。
旅途中见到的河流在克里牧奇亚缩小成一道小溪,支付钱币便可以乘坐一叶小舟欣赏沿途的景色。很久很久的曾经,Rhea沉思,在一切都很古老的时候,那时候这里并非城镇,河流也要宽广许多,现在一切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人类总喜欢竭尽全力去寻找任何可以休憩的去处,毕竟他们随时有可能死去,光流,差点忘记你同我一样几乎是永恒的了,亲爱的,别再想总萦绕你心的那个人,看着我,这是命令。金光流吻上它的唇:我挚爱的Rhea,你想太多了。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
很抱歉……但是借过,我急着有事情去干。
蓝色头发的女孩穿行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怀中紧紧抱着一捆干鼠尾草和羊皮纸卷,还有动物的血的气味,她要去祭祀。她跌跌撞撞扎进金光流的怀中,又被Rhea拉出来:小心一点儿,冒失的姑娘,你撞到的人还怀着孕呢。
非常抱歉!她瞬间羞红了脸,借着月色打量面前的两人。年轻可爱的粉发女性和庄重漂亮的金发丽人,她几乎瞬间就被金光流透蓝的眼眸所吸引。祂的双眼在黑夜中仍然恰若一池秋水,被纤长的金色睫毛遮掩住,她觉得这位夫人几乎要因此而落泪。请见谅,我叫亚特蕾娅……她喃喃自语,视线完全落在金光流身上。她真美……这世界上怎会有这样美的女人,她看自己一眼就要把魂魄都给勾了去了,恍惚间她甚至觉得祭祀也没多么重要,她全知全能的伟大神明会理解的,毕竟谁能够拒绝这般绝代佳人。
亚特蕾娅,你好。金光流护住小腹,对她打了个招呼,随即瞪大了双眼——亚特蕾娅的身上有万的气味,但是很微弱,说明这女孩只不过是万的某个信徒。但是这竟然和万有关,在这人间,祂原本以为万的气息不会存在了。祂揽住呆呆站着的亚特蕾娅,低下头来,鼻尖抵在她蓝色的发上——那里也有微弱的万的味道,就像一滴水沉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因此祂更应该紧紧拥留住。别为我道歉,亚特蕾娅,遇见你真高兴。
Rhea也察觉到了万的气息,它饶有兴致地看着金光流,祂没有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抱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它咧起嘴,走进亚特蕾娅,示意她是时候放开金光流了:小姑娘,你拥抱我的夫人太久了,我可是很嫉妒哟。亚特蕾娅羞涩地点点头,这位夫人的怀抱好温暖。
你要去哪里呢,小姑娘,看你怀里抱着不少东西。Rhea明知故问,眼神扫到羊皮卷纸上。我要去祭祀,去祈祷,为了我伟大的神明。亚特蕾娅如实作答,在提到信仰的神明时她的双眼也是明亮的,但是和盯着金光流时并不相同,她年纪尚小,却已能区分开崇拜与暧昧。
祝贺你,小姑娘,你的神明必定是强大又可靠的,我相信祂能满足你的一切愿望。Rhea对亚特蕾娅说道,眼神却扭过去盯着金光流看。我们也打扰了你的行程,真的很抱歉,快去吧,正好我也给我夫人准备了一个小惊喜。于是亚特蕾娅颇为欣喜地点点头,还不忘对着光流喊,我也会为您祈祷的,亲爱的夫人!即便她们只见过一面,即便她们一生可能仅有一面之缘,但亚特蕾娅的胸腔中仍旧满溢着几乎是憧憬的爱意,她的脸又红又烫,只因那位夫人的怀抱。
你要送我什么?金光流揽住自己的胳膊,祂有些冷了。
Rhea摊开手掌,露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像是蓝宝石打造的,和金光流的眼睛十分相似。一个嗅瓶,被我的头发附了魔,你想我的时候可以闻一下,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东西。
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东西——万不是这样对祂说的。万对祂说那个戒指因为有了祂的头发而万分重要。祂禁不住抽噎起来,用手背拭去泪水:谢谢你,这多么重要啊。Rhea也孩子气地笑起来,紧紧搂住金光流不放,却在祂耳边说:你刚才越界了,我的光流,你不该去抱她的。记得给我一些补偿,我会看情况原谅你的,毕竟我们的旅途才刚开始。
祂吻Rhea的唇,吻的好深。
亚特蕾娅走了好久,神殿在热闹的集市边缘,除她之外也几乎无人参拜。她向驻守在此的老神父打个招呼,气喘吁吁地走进去,双膝齐跪在软垫上。抬头望去,看得见她的神明的塑像,她难以辨认,毕竟神明是她触碰不到的存在。
尊敬的神,我向您祈祷。
她的面容红扑扑的,说话的口气也颤抖着:和往常一样,希望我们一家永远幸福,希望我的哥哥们一直都能快快乐乐的。
和往常一样,希望我能实现我的梦想,希望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和往常一样,希望能见您一面,啊,我的神明,只是见一面我便满足了。
——稍有不同的是,希望那对爱人也永远幸福下去,金发和粉发的相互尊重亲密的同性爱人。我的神明,那位夫人着实是太过美丽,一切绚丽的宝石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她只是抱了我,我便要爱上她。
啊,那般模样,谁看了都会爱!这是我的罪过吗,神啊,替我消灭这低贱的想法吧,在此我希望她永远幸福,她会是一位温柔的母亲,我已经能够预见了。只要她在,庭院的玫瑰就会永恒盛开,我希望她的东西南北,她的正午和夜半,她的话语和低吟都能够幸福……我希望她们的爱不朽,希望那爱足以裹挟月亮,倾倒太阳!*
她的声音真挚又单纯,她觉得她的祈祷足以感动神明。她高兴极了,期待着神明能和平时一样传递给她神启。可神什么都没说,她感觉神殿在震动,像她的兄长落泪时肩头的颤抖。几片碎瓦跌落下来,也只是几片碎瓦,随即一切寂静无声,只剩下花窗外窸窣的鸦鸣。
她抬起头,一滴带着温度的液体落在她的面颊。她借着烛光去看——浅褐色的,是松香。您也为她们而感动落泪了,我的神明——您果然温柔又强大,我在此交付我全部的祈祷和忠诚!那位夫人,美丽的夫人啊,我的神明,请让她在我今夜的梦中吻我一次吧。
Fin.
*引用部分出自《我的名字叫红》
*化用《葬礼蓝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