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们检测到您试图屏蔽广告,请移除广告屏蔽后刷新页面或升级到高级会员,谢谢
二十六
那日从天上人间赶回医院的路上,一条沈氏集团召开发布会的广播把明珠守序的信念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我仅代表沈氏集团作出近日有关话题的声明,总经理沈容华深知自己的行为对公司、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已经递交辞呈......”
出租车内明珠看着窗外,天空开始飘雨,一滴一滴打在车窗上,模糊了视野,她发疯似的跑向病房,沈容华正在整理包包,明珠大步上前拿着手机像是举着公正的圣火。
“不重要了,反正我也要打算离开了。”
她不管不顾,笨拙地按键寻找音频,抱着最后一丝乞求让沈容华不要签署那份离婚协议,她说她会让纪明途请全华国最好的律师。
然后手指被一双冰冷的掌覆住,苍白瘦弱的女人轻声劝阻。
“你以为是谁让我辞职的?昨晚已经找够自我安慰的借口了,小珠,他们不需要知道真相,用一个人的清白换一支股票的回暖很划算。”
沈容华想起自己的婚姻,原以为是互相扶持共创美好,不想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沈氏的一汪死水让男人觉察不到希望,萌发了捞一把就跑路的念头,首先就要甩掉沾满双手的糟糠。
明珠愣在原地,突然刹住的哭腔幻化成一滴泪的形式表达着她的无措与伤心,只见沈容华拿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递给她:“小珠,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管理公司的这块料,早在抹杀我的梦想那天就已经预想过离开公司的结局,只是难堪的程度有些超乎意料......
“你签字后,我的所有份额都会转到你名下,到时候你在沈氏的话语权会大很多。
“对不起,小嬢要先做逃兵了。”
给沈容华送行那天,明珠把鸽血红戒指还给她。
一架架飞机在落地窗外起起落落,耳边回荡临行前“守住你父亲的心血”,明珠拿出那份被她攥地卷边的协议,签字的手坚决而郑重。
签下那份协议后没过多久,她从别处得知沈容华的前夫拿到离婚财产后和新欢在濠城转机时被人拦下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能让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把到手的五百万吐出来,跪在地上请求生路。
明珠知道是纪明途出手了,也只他有这样雷厉风行的狠绝。
不死心打了一个跨洋电话去问纪明途,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用粉饰太平的方式来抹杀一个人。
纪明途在电话另一头调侃她阅读品类已经从童话故事转场到了武侠江湖。
“商场如战场,如果公平能分胜负,不如直接举旗投降。”
明珠望着天边的半月,语气落寞:“可是明明就差一点,明明可以不带着污点离开。”
“鳄鱼法则里,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纪明途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遥远。“犯错受到惩罚是公众喜闻乐见的事情不错,可是已经错过了最佳公关时间,沈氏自己没有把握住,我不能因为他们迟疑献祭主帅而牵连到我的千兵。”
“小珠,你就是太心软念旧,不懂得及时止损。”
电话最后,明珠提起了她准备出席沈氏高层要召开董事会的决定,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直面父辈的产业。
而纪明途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姿态,明珠莫名感觉到有点心塞。
仿佛她明天要参与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逛街或者舞会。
会议当天,几个叔伯舅、堂兄弟轮流发表上季度公司运营状况的评论和意见,明珠坐在末尾几个,几乎是心照不宣地跳过她,话里话外时不时还要含沙射影几句沈容华对公司声誉的抹黑。
“这次宁可向外招聘,也别再选个大画家来指点沈氏的发展了。”
一直沉默的明珠闻言突然柔柔开口:“笃伯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嬢一直比较重视设计部是不假,可是沈氏这些年推出的产品一直被诟病的难道不是里头的实质么,包装宣发策划案交上去连明途都是第一遍就给通过的,倒是堂弟带领的市场部频频出错。”①大伯“小珠,笃伯又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明珠看向二堂哥:“阿哥是责怪我敏感么?我又没说我要争总经理的位置,阿哥急什么?”
“诶,沈明珠,你吃错药,火气噶大......”
“好了!国盛,和妹妹道歉。”坐在主位的沈氏现任董事长开口打断两人的拌嘴,“阿嗲......”沈国盛欲争辩,被沈宏良的眼神强压下不得不低头致歉。
沈宏良打量着自己的这位侄孙女,大哥在创立沈氏的第三年就积劳成疾过世,膝下三个孩子只有沈明珠的父亲最有能力,可惜像天命诅咒般,也是英年早逝,大嫂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兰城高家也是门庭显赫要监护抚养明珠的意愿强烈,他作为二房也只得让渡权责。
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里竟也是找不出一个能与她父亲匹敌的人选,家族庞大同时也意味着需要应付更多人情,他年事已高,有些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氏现在还没被掏空,无非是忌惮纪明途不敢明目张胆地勾结敛财。
“小嗲,笃伯前一句话我也赞同。”明珠抿了抿嘴,“如果只是为了面子在家族内部硬选,不如向外招聘真正有能力的。”
一场会议在沈宏良“再议”的定论中结束,明珠当晚也终于回到兰城家中。
临睡前坐在梳妆镜前抹着面霜,看着镜中素淡的自己,和床头柜上露出的格林童话一角。
“魔镜魔镜,我可以完成小嬢的期待么?”
二十七
沈氏决定外聘董事的决定在高层之间传播开来。
明珠思索着如今手里的股份在沈氏究竟能有多大分量,可是现实告诉她光有大额股份远远不够,整个沈氏她没有自己的人。
部门之间盘根错节,她盲目横插一脚,伤到哪条脉络带来的后果都是她不敢估量的,所以这次总经理的空缺,对外招聘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明珠还没来得及去CME挖一下纪明途身边的得力墙角,一通电话因为怀月惹是生非被请去学校喝茶。
坐在藤椅上等怀月班的主任下课,忽然听到走廊尽头处走出两道人影,一个是曾经隔壁班的物理老师,如今都成了教导处主任了。
背对的男人背影熟悉又陌生,一声“长清”让明珠愣在原地。
“还记得我做你班主任那会儿,生怕你和隔壁班的小姑娘早恋,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你的孩子都长那么大了......”
“隔壁班的小姑娘”悄悄侧过身子打量,这么多年依旧清瘦,但是丧失了太多年少时的挺拔,声音也透着经年的疲惫。
“这么多年不见了,没想到兜兜转转我儿子也要承蒙您多教导了。”
又寒暄几句,吴主任终于转身回了屋,男人拿着入学通知单往明珠的方向走来,一抬眼就与她四目相对。
“明珠?”宋长清试探性唤她。
“好久不见啊,长清。”明珠见无处可躲,索性迎面打招呼。
宋长清踟蹰着拉开一只椅子坐下,交迭着的手不停摩挲暴露了内心的紧张:“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我女儿在这里读书呢。”明珠努力忽视着他语气里的沉湎,“你呢,你应该也有孩子了吧,今天是来给他办入学么?”
宋长清点点头,僵硬地侧过脸去。
匆匆一眼,她还是回忆里那个沈明珠,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眼里的狡黠纯美给周身镀上了光晕。
这么多年,不论现在从前,他似乎永远无法长久地与她对视。
两个人绝口不提当年的不告而别,明珠偷偷看着手表的指针,祈祷着下课铃打响,面上依旧强装从容:“是打算回兰城定居了么?”
“香江工作压力太大,房子小租金又高,至少兰城的房子还留着。”宋长清卷着手里的纸张,“我大儿子已经高二,索性在香江读读完,小儿子和我先回来了。”
“这么巧,我大女儿也在香江念书。”
话匣子一打开,明珠扭捏劲儿逐渐消失,因为多年失联的旧人突然重逢的恍然,说话时她的脑海里也在思量自己如今的处境生活是否符合少时的构思畅想。
“那你这次回来是先辞职了吧。”
宋长清点头:“原来我在一家证券公司做一级市场,前年的金融危机多少重创了香江,可惜公司没撑过那一波。”
“这样啊,那你的妻子呢?”明珠下意识发问,没注意到男人僵硬了的神情。
明珠后知后觉此时突兀的沉默,反应过来或许自己有些冒犯。
刚想换个话题缓和气氛,只听宋长清开口解释:“孩子妈妈生了病,兰城如今发展不错,打算在这里再找工作,毕竟香江医疗资源更好,我大儿子也能多少照顾一下她。”
麻绳专挑细处断。
明珠脑海里一下子涌入这句话,其实当年的失联后她隐约有听说关于宋长清的只言片语,那人话语间表达着对他的父母在纽约投资失败欠债的不幸唏嘘,这也是导致宋家发生的阶级错位从而成为在兰城时间长河里旧人旧事消失的“罪证”。
她甚至不清楚最后宋长清是如何扛过去,又是何时回香江谋生。
“那你,找到工作了么?”
宋长清垂下眼睑,有些尴尬:“明天有一家银行主管的面试。”
高考填志愿,明珠记得宋长清填写的志愿清一色的金融或是管理。
下课铃适时打响,明珠站起身与宋长清告别:“如果不嫌弃,沈氏目前有几个职位正在外招,你可以试一试。”
递上名片后,明珠往七年级办公室走去。
她没有回头,留给过往一丝自尊和体面。
晚餐时光,怀月给明珠夹了一筷子鸡丁,试图转移两小时前母女俩一起被班主任“教育”的尴尬氛围。
小学时怀月就已经有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魅力”,为此,明珠和纪明途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办公室常客,偏偏在公司让人听见脚步声就退避叁舍的纪总到了家里也会被小女儿噎个哑口无言。
初一换了新环境新同学,外地的孩子入学比率也在上升,没听过怀月名头的大有人在,今天就是因为怀月被同班男生故意叫她“怀孕”,小姑娘转头就把黑板擦塞进男生嘴里。
虽然兰城初中是私立小学,毕竟小孩子的年纪摆在那里,家庭富裕贫穷的概念不深,可是老师他们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小魔女背后家族在兰城的影响力,为了维持班级氛围又不得不显示公正叫家长。
唯一庆幸的是传言中兰城只手遮天的人物,其妻子是个温和好说话的美丽女人。
至于怀月,她一直怀疑这位去年毕业分配上岗的班主任是不是就想看她妈妈才老是找她茬。
此刻饭桌上只有明珠和姐妹俩,国庆放假前夕,倾云和怀月放学一个时间落地兰城。
而纪明途一如既往在公司加班。
“妈妈,今天的事情,就别告诉爸爸了好么?”
怀月“贴心”地给明珠和倾云一人夹了一块仔排,明珠失笑,一言不发咬了一口她夹的菜作为协议达成的讯号。
“嘻嘻......”怀月眯起眼,立马找到新话题,“妈妈妈妈,今天历史老师和我们讲了玛雅预言。”
明珠喝了一口果汁:“唔,好像是说什么世界末日?”
“2012年12月21日。”倾云优雅地摇晃着玻璃杯,微微一笑,“貌似也是妈妈的生日呢。”
“诶呀,倾云你又抢我话......”怀月不满地嘟囔,但对于自己这个高贵的长姐,她一直都很顺服,主要是倾云太冷感了,和她吵架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发泄不出还把自己气个半死。
明珠听着两个小姑娘讨论这个预言的可信度,只是怀月向来不是个专注的,很快就从预言拐到星座上去了。
倾云看着突然离席接电话的明珠走向书房的背影,截住耳边“姐姐是天秤座,怪不得这么空心人”的论断。
“如果下次不想是爸爸被请去学校,就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别人。”
怀月反驳:“敢取笑到我跟前,是他活该。”
倾云拿过一个橘子,白皙纤细的拇指嵌进凹陷的果皮,汁水浸湿指腹。
“我小学班里有个猪兜,有次放学排在我后面说爸爸是鬼佬,我当时没有理他,转身走出校门。”
怀月眉毛一横,眉眼桀骜:“姐姐和祖母在香江教堂待久了,不会真被教化成圣母玛利亚心肠了吧。”
“第二天,我提早半个小时出门买了一个桃子放进他的抽屉,下午他就过敏进了医院。”倾云不搭理怀月的讽刺,撕扯掉最后一丝橘络,“我的意思是,塞一块黑板擦,不如放一个水蜜桃。”
如果吃粉笔灰算净口,下地狱才是她美化这个世界最后的仁慈。
看着面前递来的半块橘子,怀月抬眸望向倾云。
终于想起自己从小对姐姐的敬畏不是来自她生人勿近的美丽。
而是因为她才是那个佛口蛇心的恶女。
二十八
书房里的明珠并不知道自己两个宝贝人格的跑偏,宋长清致电感谢她的引荐,他得到了沈氏项目经理的职位。
“恭喜......也是你工作能力得到他们肯定,我只是刚好有这个内幕消息,换作是宛桾、乐怡也都愿意帮忙的。”
香江寸土寸金的地界,治疗、学费每一项支出都需要金钱,明珠自己没有工作也过地很好,可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对于别人的重要性。
挂上电话走回餐厅,发现上首位置坐了下班归家的纪明途。
怀月在他耳边继续着预言和星座的分析,纪明途挑眉,抿下一口雪莉:“照你这样说,全世界和我同一天生日的人都是装深沉的闷骚怪了。”
“怎么是我说的,玛雅人和星座书说的。”怀月支着下巴,“摩羯代表世界的运行,爸爸是这个星座的人,在公司不就是秩序的维护者么,就说有没有道理吧。”
“不是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那请问灵媒小姐,这天又是什么星星?”
“射手座。”明珠开口回答,走回餐桌坐下,“怀月说了,我的守护神可是宙斯呢。”
纪明途看着明珠得意的神色:“看来守护神只把猪排除世界末日之外”
怀月劈里啪啦地翻书:“天蝎座毁灭宇宙后,射手座对世界重建,只是规则的善恶完全取决于射手座的好坏了,摩羯座是严格按照射手座制定的规则来运行新世界。
“所以,爸爸是妻管严啊。”
纪明途成功又被小女儿的话噎住,一直到晚上熄灯上床都没缓过劲儿。
明珠缩进他的怀里,问他信不信那个预言。
“若是真的世界末日,按照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现在应该有人已经开始兜售诺亚方舟的船票了。”
纪明途语气波澜不惊,明珠挑眉:“意思是你会立马买票。”
“不一定,你怎么知道登上的是诺亚方舟而不是下一艘泰坦尼克?”
明珠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睡衣纽扣,只听喑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把浮板让给rose的Jack,其他绝大多数人是和妇孺抢最后一条充气艇的Carl。”
话音刚落,明珠莫名心口一堵。
是啊,如果不是泰坦尼克,Rose只会嫁给富家公子Carl,而天之骄子如纪明途,也从来不会是靠赌博赚取船票的Jack。
“赢得这张船票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因为它让我遇见了你’这句台词在爱情片里是真理,可换一个片种,那他赢得这张船票也是他这辈子最不幸的事情了,正是因为遇见了她,让渡了唯一生机。”
明珠负气,把头低地更深:“既然都已经注定末日,自然要在乎死法是否体面!”
纪明途轻轻叹息:“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讨论这些‘假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讨论到最后你都是生气收尾,实在太小猪......”
一只手挑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纪明途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宛如低沉的大提琴。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走投无路的地步,我只会像那位梅西百货的施特劳斯先生,把你先骗上救生艇。”
昏暗中,男女对视显然不是想要交心会谈的明智之举。
明珠被吻地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换得一次稀薄空气的机会,火热的吻流连在颈侧。
“我也会像施特劳斯夫人一样,被你骗去游艇后,发现你没跟上然后要求回到客轮。”
“意料之中。”男人伏在她上方,棕金色的发丝垂落,“因为,这确实是只有小猪才干的出来的事。”
月色为这位世人眼里无情的纪先生添了一丝柔和。
一只手从她的领口伸进去,食指按住那颗硬挺的红点搓弄。
“嗯……啊哈……”明珠的睡裙兜头脱下,双乳被纪明途的双手放肆揉捏。
雪脯处传来酥麻,一颗脑袋埋在她的怀里,温热湿润的舌头在乳房上打着转,不时扫过挺立的顶端,麻痒的感觉让明珠的乳头变得更加坚硬,显然男人也发现了,含着乳头嗤嗤笑了两声,更加卖力地舔弄起来。
上面被含着,身下一根手指在明珠的外阴处徘徊了一阵后终于找到了阴蒂,他用手指在上面按压了几下,然后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温软的阴蒂马上起了反应,慢慢挺立起来,和乳头一样越来越硬,下面的小穴也情不自禁地流出一丝蜜液。
看着明珠隐忍的表情,突然把手收回来,吻沿着身体下移,最后将头埋了下去。
明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阴蒂被温热所包围,与此同时一根又湿又热的东西在阴蒂周围快速打转,还时不时用力抵着阴蒂扫动,明珠被这强烈的快感逼得快要发疯,她扬起修长的脖子想要压下升腾的欲望,却在下体被重重一吸之后颤抖地达到了高潮。
纪明途直起腰,那双让她又喜又恨的双唇此时粘着蜜液,在幽暗的室内潋滟着淫靡的水光,禁欲又性感的气息在他周身厮杀,难舍难分。
十足矛盾,也让明珠十足沉迷了这么多年。
“满意了?现在换我了。”
明珠不记得昨晚纪明途究竟满意了几次,在他的进攻下她向来是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个,一点柔情蜜语就能让明珠溃不成军。
纪明途在床闱间几乎从不说下流骚气的话,明珠有时觉得自己太好满足,光是他几句喘息闷哼,她便足够情动。
有人说,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明珠深有同感。
许多人一见钟情于沈明珠,她夸过无数张漂亮脸蛋,却只在1993年的冬日里一见钟情了纪明途。
她肤浅地承认她迷恋着他的皮囊,也认命地臣服于他总能寥寥几语不经意地重击她的灵魂。
明珠有时觉得纪明途得到东西都太过轻易,仿佛命运天生眷顾,他拥有了英俊外貌,含着金汤匙出生在名震一方的纪家,哪怕父母离婚少年时期又在雾都冠上Cadogan的头衔。
甚至婚姻爱情,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获得了明珠全部的注意。
可是明珠也忘了,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二十九
酒店门口,优雅美丽的女人地披着披肩与一个身材高瘦的清俊男人互相扶持着走出旋转门,女方的脸一半被遮掩在披散着长发下,凌乱的衣衫引人遐想。
如果单单看到这张照片,明珠兴许还会评价一句“抓拍地不错”,只是标题上“旧爱也是新欢?”大大几个字实在比照片更有噱头。
可事实上当时是一场慈善晚宴,沈氏受邀出席,她如今学着打理公司事务,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随意任性。
上菜时不当心的年轻侍者没端稳红酒,胸口白色布料不幸染红,抬头见侍者面庞稚嫩,眼神惊恐地看着她。
近几年,兰城的几家望族开始在初中就挑选资质过人的普通家庭的孩子,提供奖学金进入兰城中学接受东部最好的教育资源,甚至可以获得出国深造的机会,与之对应的回馈,就是学成为其家族企业效力。
一些晚宴活动做侍应生的名额也会优先给到他们来赚取额外报酬,许多被挑中的孩子毫不犹豫地签署这份“卖身契”。
明珠见女孩和自己的倾云一般大,遂心软安抚她几句去了卫生间擦洗酒渍。
祸不单行,月经竟然提前,臀部还有零星一些血迹,然而放着卫生巾的手包还在座位上。
明珠抬手看表,晚宴也不过开始一刻钟,助理司机们按照吩咐早就离开酒店两小时后才会来等待接应,无奈之下只得从晚宴随性的几人中发消息给了她相对最顺眼的那个。
晚宴厅外的暖气不那么充足,宋长清拿着手包找到明珠时,女人捂着小腹倚在窗边,眉宇微蹙。
脑海里不适时地回忆起从前,她每个月那几天总是格外蔫巴,小脸苍白,虚弱而格外依赖他。
迟疑片刻,他脱下外套递给明珠,后者道谢后扶着他的手站起身,眼前一黑几欲昏倒。
再后来宋长清单独开了一间房,打电话给助理重新送来了一件礼服后回到晚宴厅。
明珠待在房间休息一直到宋长清来接她下楼,这一场晚宴的出席就算结束。
没什么亮点的故事,却因为明珠在配图里从进场到走出酒店,截然不同的两条裙子显得格外耐人寻味起来。
明珠从未刻意隐瞒过曾经,旧事重提总归让当事人恍惚一下,如果说她的初恋是靠少年的坚持和少女的懵懂,她扪心自问,既然各自早已组建新家庭,别后重逢也全然不似小报里写的“火花四溅”的激动心情。
从未升起,谈何重燃?
这么多年她对于自己被写到八卦周刊里的角色定位,向来在“豪门弃妇”和“神仙眷侣”来回切换,从没想过有一天两个人“婚变”里被同情审视的人会是纪明途。
明珠只把这刊当作记者们捕风捉影的自我趣味满足,想当然觉得纪明途作为这类桃色新闻的“常客”定会对她感同身受。
可是她小瞧了世人对于“初恋”一词在概念中的重量,在他们眼里,初恋必定刻骨铭心,必须没世不忘。
他们搜刮着关于她和宋长清的只言片语,自诩和他们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甚至就坐在他们后面的知情人士们纷纷跳出来描述着当年兰城的金童玉女的爱情,罔顾两人早已成家的事实,按上一个爱而不得、破镜重圆的剧本忆往昔。
辛芙反应迅速,立即找到宣传组写了一篇动人情肠的文章,细数兰城从民国时期到现在的好几对有头有脸的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果不其然,最好的公关手段之一不是独善其身,而是拉人下水共沉沦,人们纷纷转向讨论起其中“揭秘兰城情缘往事”的人物,谁家喜结连理又各自纷飞,谁家棒打鸳鸯终天人两隔。
随便哪一个故事拎出来都比少男少女早恋要精彩。
可惜只是消停了几天,又冒出一些正义人士抨击明珠对婚姻的不忠诚。
画风转变地突然,人们开始唾弃他俩不顾自己各有家庭,纷纷扣上道德败坏的帽子。
一瞬间,明珠突然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过街老鼠。
纪明途当晚没有加班,七点一刻回到家里。
起初他甚至没太在意这些虚虚实实的爆料,他确实读完了那篇缠绵悱恻的文章,只觉得荒谬,比如两个人某一年暑假去做陶艺,那样爱娇臭美的女人在十六七岁愿意去玩泥巴才叫见鬼。
纪明途早就知道明珠在高三谈了恋爱,纪明姝的信里提到过明珠有很多追求者,整日送花送礼物,她照单全收然后分给周围的女伴,可就是不同意和人家在一起。
追求的人来了又走,到高三就只剩下零星几个熟面孔。
用明珠的原话来说:“反正都要谈,那就选一个最帅的。”
这句话让纪明姝在信纸上狠狠鄙夷了好几行。
人们喜欢给美丽的人安排一些风流韵事,仿佛这样才匹配上他们的脸。
此刻,那张美丽的脸上有淡淡的泪痕,纪明途在她身边坐下:“哭得这么惨。”
“他们都在乱说......”明珠扑入纪明途怀里,纪明途一边擦去她的泪水一边安慰。
“他们是谁?我让Daphne明天就给他们寄律师函。”
明珠噎了一下,又往他怀里钻:“都是不认识的人我哪里说的上来!”
“既然不认识,何必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掉珍珠?”纪明途语气难得不那么冷硬,还有闲心开了小玩笑,“你自己欠的风流债,就当让那些无聊鄙薄的人造口业替你还债了,骂醒当年的你,看看还敢不敢如此轻易地把自己的感情交付。”
这句话其实有失偏颇,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是那样迷糊任性的小猪,喜欢与热烈是她血液里流淌的活跃因子。
连纪明途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酸味,他曾“被迫”追过这出《兰城明珠落谁家》的幼稚大戏,也曾隔着两万里在心里衡量,如果是自己送礼物。
那些哪里来的巧克力也配拿得出手?
只是故事连载到明珠和一个姓宋的男孩子在一起就完结,“编剧”纪明姝赴香江读书,而他也无心纠葛别人的情爱投入到和Cadogan的厮杀中。
这篇轰动兰城的八卦文章问世了快一个礼拜,纪明途直到今天中午开完会才拿起报纸重新打量妻子的初恋,在这之前甚至都没正眼瞧过绯闻男主角一眼。
审视完后,他看着办公桌上某人偷偷摆放的一家四口合照,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笑地明媚娇憨。
既然最后和他结了婚,那他肯定是更帅的存在。
所以初恋什么的,滚开。
然而下一秒,明珠的话让纪明途胜券在握的自信瓦解地粉碎。
“本来就是同事关系,一起出席的又不止他,还有李副总和沈国科他们......”
明珠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当时的场景,小脸涨地通红,然而落在纪明途耳朵里,那四个字当头一棒,震得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滑出。
“同事关系?”
三十
“所以,宋长清成了沈氏新任的总经理?”
对于明珠开始对公司事务上心这点纪明途一直知情,起初只当她和从前一样,被友人忽悠着胡乱投资,三分钟热度过去就抛之脑后。
在纪明途看来她插手沈氏不过又是那些画廊、花店的同类替换,突然的一时兴起,他完全不曾放在心上,认定沈氏依旧会继续走进他预料中衰败的命数。
早些年纪明途对于沈氏还会碍着情面主动喂一些资源,后者也不求上进地摆起“皇亲国戚”的谱,跟在CME的项目后参与一些边角料工程。
沈容华这件事一出,也正好全了纪明途拿捏那群董事们的机会,收购了几个摇摆不定的股东的股权,迅速推她出去平息事件。
比起纠结明珠的小姑到底出没出轨,纪明途更想知道CME在沈氏的绝对控股究竟能到什么高度。
本想坐山观虎斗,明珠突然提出要参与沈氏的事务他没意见,最多注意一下沈氏那群人互相厮杀别波及到横插一脚的她。
这段时日任由他们不痛不痒地折腾,很久没对沈氏上心,只等待着气数耗尽,他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尽情收割,却不想他以为毫无威胁的小兔,已经掘好窝点,引了别的豺狼入室。
旧爱加上绯闻两重因素,明珠有些莫名心虚,又怕节外生枝,下意识隐瞒了自己有引荐的打算。
“是我小爷爷决定对外招聘,他刚好应聘上了,毕竟是公开的公事,我也就没有单独和你再和你说了......你,不高兴了么?”
纪明途昂起下巴,内心泛起波澜,脸上表情是只有在谈判桌上才会出现的冰冷面具,可看着明珠眼神里澄澈之余的困惑,他终是侧过脸掩去锐利的凶光。
“你如今在沈氏的控股已经赶上CME,哪怕是你指名道姓要人,谁又敢置喙?”
浑水早已搅浑,一个宋长清而已,不过是他征途中多了一捧意料之外的炮灰,何足为惧?
沈氏紧急公关发表公开声明,澄清了两个人的同事关系。
秘辛之所以是秘辛,就是因为他们太暂时,只能是茶余饭后的一丝点缀,晚风轻轻一吹立刻随风而散。
明珠终于重新回到清净日子,收拾心情前往香江参加倾云的高中毕业晚宴。
倾云携了男伴在大厅跳舞,明珠看着舞池内的翩翩裙角,手边的巧克力瀑布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丈夫们应酬,贵妇太太聚在一处谈天,明珠细细咀嚼着马提尼里的橄榄作壁上观,不想话题依旧引到她身上。
“纪太好福气,几个女儿都这么漂亮,贴心棉袄,我这种只有一个臭小子还整天只知道气我是羡慕不来呢。”
明珠寻着声音看去,发现是海城林氏集团老总的妻子,她的儿子和倾云一样从小就在香江上学。
嘴上说着羡慕,眼里全是傲慢,在其他几个太太还会努力说国语照顾她的时候,这位和明珠一样来自兰城栖湖区的千金偏要操着一口香江话来阴阳怪气她。
“是啊,我两个乖囡确实懂事,只是一点不好,长得太漂亮总是招来一些麻烦,天天同我抱怨学校里又有哪个男生被拒绝后还要骚扰呢。”
明珠切换了兰城话,扶额作苦恼状:“我没有儿子,确实无法体会邀请女孩子被拒绝去安慰的经验呢.....诶呀,小雅,我不是说你们家航仔啊,不要误会~”
林太握着香槟的指尖都在颤抖。
林嘉航邀请倾云做毕业舞会的女伴不成,死缠烂打好几日最后被倾云其他护花使者们一通羞辱的事情在国际部几乎传遍,如今又被明珠在这么多人之间提起,简直鞭尸。
“呵,我精力不好,就这么一个宝贝就够,纪太生龙活虎能说会道,两个女儿算什么,再来一个也肯定管得过来。”
一番话含枪夹棍,周围一圈太太们脸上异彩纷呈的神情,明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哑谜,可是气度上不可以退怯。
“资助的慈善项目难道不是大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坚持做?有些孩子甚至都快大学毕业,林太也年年参加慈善晚会,怎么能说自己管不过来呢?”
剑拔弩张的气氛以明珠方胜利告终,回程途中明珠炫耀着自己的战绩,就在抵达住宅时,纪明途让倾云先下车。
就在明珠接收到倾云“自求多福”的眼神,疑惑地侧目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我把明姝的那个孩子接到香江了,你要是愿意,我想把她寄养在你的名下。”
纪明途的声音响起,在明珠听来比车内冷气还要寒凉。
“我的名下?你这样用词,仿佛还准备了好几房姨太太要我多担待。”
怪不得那群贵妇们用如此怜悯的眼神打量,而毫不知情的她甚至前一刻还在为了两人的体面冲锋陷阵,现在却分起你我。
纪明途自觉失言,深吸一口气:“是我用词不准确,我意思是让翩然在华国可以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纪明姝是她亲妈,还有谁比她更名正言顺?”酒精蚕食着最后的冷静,明珠红了眼眶,“突然多出来一个孩子,你觉得不明真相的世人会怎么揣测她的身份?是夫妻大发善心收养孤女,还是原配宽容善待丈夫的私生女?”
这个世界有多不公平呢?他们会把私生子用来夸赞男人的风流,同时也可以成为羞辱女人的把柄。
明珠压不住哭咽声:“你成全了你妹妹的名声,那我呢?纪明途,你有想过成全我的名声么?”
纪明途握着方向盘沉默,闻言突然抬头:“名声,所以你还在乎我们的名声?”
明珠愣住,盛满困惑的泪光。
“我在宴会前,花了重金买下记者手里宋长清妻子重病住院治疗的照片。”纪明途强忍着内心的悲愤,咬牙切齿,“要是真的爆出男方妻子罹患重病的事实,你所在乎的世人眼光里,你和宋长清只会更加十恶不赦。”
“沈明珠,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
明珠简直不敢置信:“我若是不在乎,那晚我为什么要抱着你哭?你若是真的相信我,今天又为什么旧事重提?”
“我想相信。”纪明途泄力地往后靠去,“可是明珠,记者怎么就死咬着你不放甚至追到香江,还有宋长清的心思,你又清楚多少?”
“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明珠怒极,侧过身与他争论,“我为什么要顺从你们对于初恋的定义去承担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兰城一中都已经翻新过好几轮,凭什么觉得人还是当年的人。”
“初恋是事实我无法改变,可你们不能揪着这一点强行让我重温旧梦,仿佛我和他之间只能在‘你曾经爱过’和‘你还爱着’两种里挑选,这是个无解命题。”
纪明途阖上双眼:“你还有第三种选择,辞退他,从此和他划清界限。”
“就像你对付我小姑姑那样是么?”明珠冷笑一声,眼角的泪干涸,“我没有做过,你不能对我故技重施。”
纪明途努力平复情绪:“清者自清的托辞太低效,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这样他抛妻弃子还是移情别恋都不会再和你有关。”
“明珠,他有一个尚在生病的妻子,你至少不能......”
夏夜的蝉鸣悠长尖锐,刺破了明珠的耳膜和心房,身旁人条条框框地把利弊掰开揉碎塞进她脑海,她却无力接收。
“纪明途,你爱我么?”
纪明途被打断,听清她的问题后,气笑了一声:“现在重要的是这个问题么?”
“对我来说,这从来都是很重要的问题。”明珠望着路灯出神,长发遮挡住大半张脸。
“我十分确定我不爱宋长清,我只是有些不再确信你爱我了。”
三十一
明珠在兰城见到了宋长清的妻子,女人被病痛折磨地消瘦虚弱。
她递来一本日记,里面事无巨细地写满了关于明珠的点滴,大到表白准备的一次摩天轮变魔术,小到她讨厌吃胡萝卜,一篇篇流水账,可逐字拆解又饱含感情。
明珠不解,问她给自己看这本日记难道是想替丈夫坐实他的不忠。
女人摇了摇头,说她一直都知道宋长清有个难以忘怀的人,而她为了自己一厢情愿也该到此为止。
生病之人最害怕成为家人负累,她说她已经决定不再接受治疗,蜗居在香江十余年,她不想廖过此生。
“病魔拖垮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一个家庭,我很感激纪总给商絮提供的学习资助,我也很乐意替纪夫人澄清谣言,毕竟一个错误,不该放任他们溃烂生脓。”
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相识,彼时她是荷官,他是赌徒。
父母投资失败后被追债人逼到自尽,宋长清换了一个又一个新手机号码,依然被债主找上门,变卖了资产也还不上债务,于是动了赌博的歪念。
家徒四壁的赌徒这么多,腰缠万贯的赌王只有那零星几个,宋长清成不了赌王,却成了她生命中的英雄。
醉酒的游客骚扰她,他看不下去出手解围,拉着她跑出金碧辉煌的那扇地狱之门。
“那一刻,我突然产生了就这样远走高飞的想法。”
可是生活不是电影,他们没法回到赌场为自己赢下泰坦尼克号的船票,只能躲进货轮的集装箱偷渡回了华国。
起初他们只是共同创业的合伙人,因为专业相同,很快事业小有起色,庆功宴那日他突然盯着电视机里的新闻流泪,然后把自己灌个半醉。
“那一夜我们发生了关系,第二天醒来,他沉默了好久,最后承诺他会对我负责。
“我在生下商絮后他补给我一枚钻戒,三克拉,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在变好,他得到上司赏识升值加薪,我们也搬进了更大一些的房子,很快我们迎来了第二个孩子。”
再然后她翻到了那本日记,理解了那天他的哭泣和对兰城莫名的留恋,直到她查出重病,一张张医疗账单压在他的肩上,他终于回到兰城打算卖掉当初被追债都死活不肯售卖的公寓。
然而公寓没被售卖,他甚至还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可以继续承担她在香江高昂的医疗费用。
“我在那时候就有预感,我和他已经渐行渐远许久了,只是把我和他隔开的从来不是病魔。”
明珠霎时间有些汗颜,她背负不起如此沉重的罪责,不等她开口,女人似乎意识到自己那番话里的施压,立马为她开解:“我没有责怪纪太太的意思,毕竟他和我一样,也都是一厢情愿。”
“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也是我始料不及的,不过纪太太有没有想过,只是普通商战,至于要到追来香江跟踪我的地步么?”
纪明途树大招风,金融市场僧多粥少,正所谓一鲸落方可万物生,可是这么多年桃色新闻非但起不了抹黑的作用,甚至硬生生靠着冷感薄情的形象挺过一次又一次的栽赃。
如果给纪明途制造丑闻是为了扳倒CME,那么这次矛头突然对转,不是冲着她在沈氏没多少话语权的股东身份,难道是图谋纪明途妻子的身份?
明珠带着满腹疑惑回到半山别墅,怀月已经放学回家,书包都不曾脱下,呆坐在沙发上。
“发什么呆?”明珠收拾好脸上的笑容走过去,被怀月抬起脸后的冷厉神情吓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怀月静静地盯着明珠看了半晌,突然垂下眼睑:“妈妈,你说破坏别人家庭,下十八层地狱是不是也不为过。”
明珠只感觉自己心脏骤停,斟酌片刻开口:“怀月,是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了么?”
“没事妈妈,今天思政课有一个法律题,我只是很感兴趣法律上如何定义出轨的判决罢了我不太饿,晚饭就不吃了。”怀月摇摇头,起身往二楼走去。
明珠下意识为自己的那些谣言困扰了怀月而内疚,抬头看了一眼时钟,这个点,纪明途似乎还未下班。
自从上次在香江不欢而散后,明珠就与他陷入冷战的僵持中,半个月以来他都不曾踏足半山别墅。
讽刺的是,就连纪明姝前不久都来找过她,没有进门,站在围墙处打量明珠,就像学生时代里千千万万次。
车内副驾驶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金发碧眼宛如洋娃娃,摇下车窗用不甚标准的国语唤了她一声“舅妈”。
明珠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就是纪明姝的女儿了,纤细单薄的女孩大方递给她一颗糖果,明珠接过,她笑地愈发甜蜜。
薄荷柠檬在唇间弥漫,明珠揉着包装纸,发现这是纪明途常买的那个糖果牌子,怀孕后他犯了烟瘾后总会吃一颗再来吻她。
纪明姝打开车门下车,走远了一些后拨弄着火机,回头看了一眼几米开外的轿车一眼,少女戴着耳机趴在车窗,秋风吹拂着打着卷儿的发梢。
“翩然以后会和我生活。”
明珠不清楚她缘何转变了态度,就像是单纯为了告知她这个消息而专门跑了这一趟。
相顾无言片刻,纪明姝终于率先打破僵持:“你说她的存在救我于水火之中,这句话不错,嫁给一个鳏夫是当时他们给我的唯一一项选择,我从不信上帝,可也确实是他的‘存在’给了我第二条出路的指引。”
“那群信仰耶和华的伪君子们面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无计可施,他们能对所有拦住他们通往权势财富道路的人造孽,却可以意外地宽容一个胚胎,实在讽刺。
“曾经我以为母亲的失败是因为她反抗可是又不彻底,终究还是懦弱,哥哥警告过我,Cadogan家族里没有免费的东西,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是一件被明码标价的商品,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翩然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我从未羞愧过对翩然不管不问十二年,就像现在我接她回来也不是因为什么血缘母爱,仅仅是我愿意。”
秋风吹红了她的鼻头,纪明姝扔下烟,高级羊皮软靴踩上去捻灭火星。
“千金难买我愿意。”
明珠突然笑了,想起高二的某一个昏沉的午自修时分,她孤身溜出班级,到教学楼偏僻角落的藤椅处偷闲。
白墙黛瓦的钟楼满山的爬山虎给相邻教学楼的一隅扑撒阴影,背光的少女曲腿坐在宽大的墙沿作画。
两个人互不打扰,下课铃打响,墙角的人早已不见,明珠揉着惺松的睡眼,胳膊肘压着一张人物速写。
纪二小姐不喜欢沈明珠和无聊一瞥画下她枕着胳膊睡觉这两件事,从来不冲突。
“沈明珠,你少数让我没那么讨厌的时候,是被那群男生鲜花礼物狂轰滥炸,依旧不为所动地坚持要找到真爱的样子,足够傻气,也是你少有没有被裹挟的瞬间可惜你后来还是动摇了,我发现你很在意给一件事情匹配一个结果,就像宋长清,你并没有挑到真正喜欢的人,你只是接受不了烂尾。
“和你说这些并不代表我来当你和我哥哥婚姻危机里的说客,因为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你一样,都是拎不清自己心的人。”
临别之际,明珠问出了一个问题。
“她的名字,是你取的么?”
纪明姝含下一颗薄荷糖,纯粹的辛辣直冲脑门。
她曾经一度视翩然的出生是在嘲笑她再一次被人摆布的命运,因为幼时的执念,她飞到伦敦死板地复制着哥哥被母亲带走后的路径生活,可是她非但没做成第二个纪明途,反而沦为了第二个她嘴里懦弱的母亲。
“她的父亲和我一个专业,曼城人?记不清了,总之很有才气,也算很长时间里我创作过程中的灵感缪斯我也并没有多爱他,后来外祖父逼婚那档子事他收留我,让我短暂地依恋了他一会儿,可是人大多贪心,等到他歇斯底里地出现在医院用孩子威胁我,我只觉得好笑。”
生产完纪明姝拒绝看那个孩子一眼,直到有一日护工给她房间换装饰插画,是一群翩跹飞舞的蝴蝶,在那一刻,纪明姝突然决定放过自己,走到登记处给她登记了姓名,然后让她父亲‘抢’走了她。
“一群蝴蝶让我重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只用了一秒钟,所以我就爱了她一秒钟。”
纪明姝头也不回地拉开跑车车门,副驾的少女立即摘下耳机,满眼欢喜地看向来人,是孩子对母亲的天然依恋。
想到这次和纪明途爆发争吵是因这个天真纯美的孩子而起,如今这个问题得到善后而他和她的矛盾依旧存在。
物理课上老师介绍的能量守恒定律,所有能量都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那么爱呢?两个人之间的爱也一定要此消彼长才是常态么?
可惜,她是物理科目的差等生,也没拿到爱情答卷的高分,她回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