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首页
棒棒糖 / 2024/11/19 02:31 / 188 / 17
【小说】蝉鸣似暴风雨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11/19 04:27:17

第十三章:三明治
  沈弦音又来回诊,这次有林寓理陪着。
  她坐着发呆,在医院里,她没有任何意识可以分给林寓理。他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她手里捏着挂号单。
  沈弦音觉得痛苦,在医院,什么样的人不会觉得痛苦呢?
  她神经紧绷,又没有落处,沈弦音被这种健康和痛苦的矛盾撕扯着,每每如此。
  “来看医生了,我会好起来吧。”
  “他们这么痛苦,创口,残疾,无助。”
  医院就是这样恐怖。
  沈弦音看了看报号的屏幕,转身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轻轻颤抖,她察觉到他也是。
  “你能帮我去附近买一个三明治吗?”
  沈弦音习惯了自己做缩头乌龟。
  渴望陪伴的是她,最终连他陪诊都不愿意的也是她。
  “好。”
  “有事打我电话,好吗。”
  他摸摸她的头发。
  沈弦音点点头。
  等她从诊室出来,就看到他站在导诊台,不知道在和工作人员说什么。
  “拿药吗?”他手里有一个袋子,但没有递给她。
  “嗯嗯,”沈弦音收好医生写在纸上的用药,“去楼下。”
  他不说话,只是和她并肩走着。
  缴费、取药,这样的动作她应当做了许多次,熟稔、沉默,她几乎没有将任何注意力分给他。
  走出医院,终于有了一些可呼吸的新鲜空气。今天天气不错。
  她收好药,他递过来那个袋子。
  “谢谢,我喜欢这个三明治。”
  他笑着点点头,“走吧。”
  沈弦音常常想,她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女,也许会在郁郁葱葱的校园路上邂逅、暧昧、相恋。这个季节,X市多雨,沈弦音的心被浸泡在这样低温的雨中,变得不敏感。拿药也拖延一天又一天,被两种恐惧相要挟的,被两种渴望相推诿的沈弦音的行动,变得迟缓。她几乎不联系任何人,而只是缩在家里。找到一个临时的晴天,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一些面包牛奶鸡蛋,几乎不接触任何人。沈弦音常常躺在窗边,看着打在玻璃上的雨水,想,像他们这样年纪的人,即便是装,也会装出活得很好。像雨水一样流逝的她的生命,没有人评价好或者不好,她没有朋友——也许有一些点头之交,仅仅叫得上彼此的名字。
  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没有吃药。
  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没有出门。
  沈弦音也偶尔质疑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在逆流。雨水向上,河水阻塞,好像一切都可以溯源。被困在过去中的人,沈弦音自己,就这样想着。
  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她没有和医生联系,她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可是她又不想死亡,不想自杀。
  在暴雨天,她穿着机器堪堪烘干的衣服,披着雨衣,出门。
  四肢与头脑无力,捏着手腕上系的钥匙,沈弦音在湿漉漉的道路上走着,雨水和城市的气味包围着她,这座并不熟悉的城市,却被许多人认为是家。这些并不熟悉的街道,却被依赖为社区。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沈弦音只好追着爸爸妈妈的记忆走,她有时不知道自己是活在未来,还是活在爸爸妈妈的过去。
  沈弦音就这样走着,如果能走到医院,或者走到便利店,都可以。
  她擦着街道的边走,遇到行人就绕开,人们也往往步履匆匆。但是她却路过了一个停住脚步的人,在桥边。
  一个年轻女孩儿,双手扶着桥沿。她没穿雨衣,身旁放着一把收好的雨伞。
  沈弦音没有继续向前走。她站在女孩儿不远处,同她一样地扶着石头材质的栏杆。
  她想,或许有路过的人,会觉得她们俩是相约好跳江,如果靠得更近一些,也许就是殉情......
  沈弦音想,如果那女孩儿要跳下去,她得怎么做呢?
  她要“救”她吗?可是如果是自己自杀呢?如果已经做好了自杀的选择呢?
  她还没有想好,她的思维总是这样缓慢......
  那女孩儿站着许久,偶尔看向她,偶尔看向脚边的伞。
  她的指尖似乎因为被雨水泡着变白,淌水的袖口让沈弦音想起雨林,就像一棵树,这个女孩也在下雨。
  沈弦音看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常常这样,颤抖得不能写字、不能读书,现在颤抖地攥着那个女孩儿的手。
  沈弦音卸下雨衣的帽子,出声:“你好,请问你知道附近哪里有便利店吗?”
  沈弦音觉得自己很自私,她决定自己不自杀,就在他人自杀时先入为主地想要阻止。
  也许她经过了慎重地思考,她推测她其实不想自杀;也许她这样做是上天的安排,上天要她打断这个女孩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救”她,她也许只是在“打断”。
  “便利店...前面有一家......”
  女孩儿的声音很哑,沈弦音自己也是,她太久不喝水就会这样,太久不说话也是。
  “请问你介意带我去吗?我不熟悉这儿,我,我不是坏人的。”沈弦音收回手,又说。
  那女孩儿没动,沈弦音率先弯下腰,拿起她的伞,撑开。
  “其实我也想过自杀,”沈弦音开口,“你有朋友吗?”
  女孩儿低着头,不说话。
  “我没有朋友。我一个人呆在家里。”
  “便利店里有什么好吃吗?”
  “我很久没吃饭了。”
  “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我好久没吃饭了。”
  沈弦音一路上都在说话,她其实没有那么多话,她只是想说一说,她很久没说话了。
  那个女孩儿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偶尔点头或者摇摇头。
  “我去买药,你吃药吗?”
  “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药了。”
  沈弦音又不想说话了,她没办法让自己变活泼,更别提感染别人活泼。
  “你在X市长大吗?”
  “X市总是这么多雨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晴天。”
  “你喜欢晴天吗?”
  “我请你吃一个三明治,可以吗?”
  “你喜欢三明治吗?”
  沈弦音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讲。她跟着她的步伐,她们走得很慢,甚至比沈弦音自己走得更慢。沈弦音穿着雨衣,她撑着雨伞,可她们的头发都湿尽了。
  那天,沈弦音被带着走到便利店,店里人不多,她拿了两个自己常吃的三明治,又拿了两盒牛奶,请店员热了之后走到女孩儿坐着的地方。
  她的雨衣搭在旁边位子上,滴滴答答,沈弦音觉得心慌,可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去买药,你需要吗?”
  “不过我去医院,你去吗?”
  沈弦音断断续续地说话,买药,医院,天气,医院,买药,医院......
  可是她难道就可以为谁负责吗?她把她打断,她就可以为她负责吗?她又能为谁负责呢?她连自己都顾不得,也许有一天站在那里的就是她,她又做得了什么呢?
  沈弦音沉默地吃完,本本分分地把包装纸迭好放在旁边。
  那个女孩儿,也许和她一样的年纪,也许要更年幼一点。
  “你是大学生吗?”她终于开口了。
  “嗯,对,我是在上大学。”沈弦音回答。
  “上大学辛苦吗?”
  “有点,还是挺辛苦的。”沈弦音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正确的,她不知道对于自己来说的大学是不是辛苦的,她尽量让自己找到有判断力的措辞。
  走出便利店,女孩儿说她要回家了,沈弦音说好,她也要去医院了,但是这时候医生应该已经下班了。
  她百无聊赖,绕了一大圈又回家。
  带了一身雨水回来,没有药,没有食物,没有任何应对暴雨天气的准备,也没有天晴的迹象。
  沈弦音觉得也许回到学校会好一点,也许回归日常生活会好一点。
  暴雨不知何时结束。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11/19 04:39:12

第十四章:呼吸
  林寓理的手指很漂亮,沈弦音常盯着他的手。
  招呼工作人员手掌抬起时,没有哪根手指刻意弯曲或者并拢。五指收起时和缓利落,留下掌骨微微突出,像是一座座小山丘。有时说到一二三,他的手指在暗暗的光晕中显得冷静迷人。握着杯子时修长的手指虚虚贴着杯壁,不握太满,又掌控着。他的手指就给人这样的印象。
  而现在,平日中稍稍泛红的他的指尖,却因为在她身体上的用力而显白。
  沈弦音看到他的手指,看着他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她在细微处收集他的变化,她时时刻刻地想看到他的用力和用心。
  沈弦音眼睛闭上,呼吸有些不稳,他的拇指和中指好像抵住了她的声音,他的力气不大,她的喘息却被他操纵。沈弦音觉得轻松,好像她什么都不用做,一切就在发生。她几乎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她时时刻刻紧绷,全神贯注地应对生活,她的眼睛要观察他人的任何一点非常之处,她的耳朵要辨别言辞的情感,她的嘴巴要谨慎地说话或者沉默,她这样紧张地生活着,终于在这一刻变得轻松。她的思绪消散,没有被回忆绑架,也没有被幻想拉扯,她全部轻松地只是存在着。她不知道要不要相信灵魂,但这时她感受到了从身体而来的、却摒弃身体的放松与自由。灵魂与爱、智慧、伦理都无关。灵魂以其自身飘散在世界之中以及世界之外。沈弦音的灵魂,或者沈弦音以灵魂之形式。
  “呼——”他手松,沈弦音重重呼吸。
  他撑起身体,看着身下的人,他们还彼此相合。
  尽管他并没多用力,她的脖子上还是有浅浅印记,她的皮肤很脆弱,轻轻一刮有时都会留下痕迹。
  沈弦音调整好呼吸后,感觉到身体中还有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她抬起眼睛看向对方,下体向上顶顶。
  这次换他轻轻哼一声,摸摸她额头上的碎发,沉了沉呼吸又用上了力气。
  沈弦音感受到下体的温暖,甚至是滚烫。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凉凉的,阴茎却这样热,让她好像在火焰尖尖上烤。
  他的抽动蹭到她的阴蒂,痒,爽,很快就要受不了。
  “痒......”她闷闷出声。
  “哪里痒?”他放缓动作,却不停止。
  沈弦音的双手一直随意放在身侧,这下向下身探去,可还没等摸到自己,就被他的手阻拦。
  “喔,小豆豆痒。”他语气调笑,却突然加快了下身抽拉,指尖又用力一捏她的阴蒂。
  沈弦音身体变得僵硬,总觉得哪里要抽筋了一样,身体中似乎有小溪流淌出来,眉毛不自觉紧蹙,闭上的眼睛好像要忍不住翻白眼。
  高潮。
  性高潮。
  爱,死亡。
  在高潮中沈弦音体会到了死亡的前奏,她也许在天堂的边界,在“无”和“有”的边界,在“存在”的边界,也许,她存在在他与她的边界。
  沈弦音在高潮中几乎无法思考,只是由想法飘散。
  额头有陌生却熟悉的触感,他的手,在抚摸她。
  “我要怎么做呢?”沈弦音声音有些喑哑。
  人们歌颂高潮,她认同,她想让他尽快体会,她尝试着像他一样触摸他的皮肤。
  他不黑,不胖,皮肤好像不那么滑腻而有一些纹理。沈弦音看到那些强壮的肌肉总觉得害怕,但他就还好,他的身体很漂亮,比隔着屏幕看要更漂亮。
  他还很可爱,是隔着屏幕没有的可爱。
  有时人们忌讳用“可爱”去形容一些人,有时这个词是礼貌,有时是敷衍或者客套。
  但就像一只小小的、牵挂着爱意的风筝,“可爱”,沈弦音觉得林寓理很可爱。
  他的动作很用力,但又没有伤害她,沈弦音想,多可爱的人呢。
  终于,他射精了,他们又重新相贴,几乎完全拥抱在一起,连呼吸都彼此缠绕。
  沈弦音侧过身,“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她轻轻地吻他,“像春天对待樱桃树般......”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11/19 04:52:29

第十五章:猕猴桃
  林寓理牵着她的手,走在她喜欢的路上。
  “周天家里有个聚会,你想来参加吗?”
  “我要去做什么呢?”沈弦音回过头,看向说话的人。
  “我家人想见见你,还有我的一些朋友。”他看着她被风吹去的碎发。
  “我担心我做不好,是什么聚会呢?”她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什么聚会了,学校部门的团建那些,她只要扮演好观众就可以,那面前这一个呢?
  “没什么的,就是我姐姐回国了,大家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他轻轻抚摸她的额头,“不想去也没关系的,只是周末我不能陪你了。”
  “我想一想,可以吗?”沈弦音低着头,她应该是不想去的,“我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去......”
  林寓理摸摸她垂在背上的头发,“没关系的,不是一定要去的。”
  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向他那一侧,他又尝试把他的生活带近她,她的生活空无一物,沈弦音想着。
  沈弦音回忆小时候的聚会,爸爸妈妈总是忙碌的,东奔西走,但是又好像在哪里都有朋友,有咖啡,有茶,有酒。在一片忘记了名字的草地上,爸爸妈妈带着小小的沈弦音奔跑、打滚、骑马。长大以后,因为上学,总会有某个部门或者组织要聚会,他们称之为“团建”——团队建设,把一群并不总想要聚在一起的人拉到一块儿吃饭玩乐......
  林寓理撩了撩脑门上的头发,林寓知说想见她,因为想见见“没有被林寓理吓跑的女孩儿”。
  从小,相比姐姐的爽朗率真,林寓理就显得有些沉闷冷漠。小女孩儿林寓知和男生女生都玩得好,在林寓理的记忆里,林寓知几乎总是正确的。有小男孩儿说林寓知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所以他们才和她玩,林寓知摆出刚学会的跆拳道准备势,生气地说他们头发短见识也短,即便有时候真被揍了,小男孩儿们也还是会会叭叭儿地来找她玩。小学时听到班里一个女孩儿说妈妈生了个弟弟了,她终于再也不需要有妹妹了,林寓理回家给林寓知说要是她没有弟弟,她就得有妹妹了。林寓知敲着他的脑袋说,这不是废话嘛,不是弟弟就是妹妹,难不成妈妈大肚子十个月是多了一个气球嘛。林寓理强调了小女孩儿的“终于”,林寓知回过神来,眯起眼睛变得气鼓鼓,又拍了拍他的卷毛,“以后听到小朋友说什么奇怪的话都要带回家,林寓理你要是变成坏人我第一个揍你。”十多岁,林寓理终于不再只是传话筒了,林寓知因为去爷爷奶奶在的地方上学很少回家,林寓理没了代替他和其他人寒暄聊天的姐姐,不得已承担起这样的大任。小不点时期更多点头微笑躲在房间里的林寓理有了一些朋友,大多也是那些熟悉的“林寓知的跟屁虫”。林寓理上高中时,林寓知也终于结束了那漫长的青春期,但是因为喜欢的专业,还是没有留在爸爸妈妈身边读书,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在他乡,一个人留在爸爸妈妈身边,似乎家庭里默认地有这样分工。林寓知选择了读书,选择了异乡,所以林寓理得承担爸爸妈妈的期望,林寓理得陪伴爸爸妈妈。林寓知其实问过他,会不会觉得不公平,林寓理说没有,他那时候已经懂了很多,对于公平正义有自己的观点。现在,林寓理即将完成学业,也即将去做那份准备已久的工作,林寓知学成归国,听弟弟提到他有了恋人,林寓知伸手拍拍他的脑袋,“林寓理你现在长得倒是蛮高的——希望有机会见见她,女孩儿吗?竟然没被你吓跑......”
  “随时告诉我,周天之前就好。”林寓理牵着沈弦音的手,其实他也有些纠结。不是以自己的家人为耻或者怎样,只是担心他们相处不来,即便是几个很好的人,也未必一定和谐相处,林寓理想。
  沈弦音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能教养出林寓理这样的人的家庭,一定很好,但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相处的她自己,她几乎不能想象。
  “你能讲讲家人吗?”沈弦音出声。
  “当然,只要你想听,”林寓理答道,“不过希望不要影响你对他们的印象。”
  沈弦音有许多个瞬间觉得林寓理真好啊,有时像一个许多层的派,卷毛这么活泼可爱,但是眼睛和声音又总是那么平静和“冷淡”,理性和沉静,其实相处起来像猕猴桃果肉一样酸酸甜甜。
  猕猴桃,沈弦音想到这个丑丑的水果,沈弦音知道很多人说林寓理好看,她也觉得他好看,忍俊不禁。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11/19 04:52:51

第十六章:苹果
  “我只是想要一个永远不腐烂的苹果!”
  她常常在心中这样大喊,对面前的人怒目而视。
  但是第一次读到卡瓦菲斯赞扬人造花时她觉得生气。
  “林寓理!我只是、想要一个、永远不腐烂的苹果!为什么你做不到!为什么你不能永远爱我!”沈弦音这样的话几乎就在嘴边,她察觉到自己恶狠狠地退缩,在摔门时把这些未说出去的话重重扔在原地。
  林寓理坐在书桌前愣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沈弦音突然这样愤怒,他确信她一定是愤怒,她关门时总很轻,如果不小心把门带重,她一定会回来说抱歉。
  沈弦音坐在沙发上,愤怒在身体中跃动,空气中充斥着电流声,耳边交杂着林寓理的声音,她听不清。
  林寓理听到声音出来,就看到她呆呆地坐着,面前是一滩血迹和玻璃碎片。
  沈弦音抬头,似乎是对家里有人感到震惊和恐慌,回缩手臂,却引得更多玻璃碎片掉在地上。
  世界变得安静,她自己也变得安静。
  “送我去医院。”她呆呆地说,点点头,像是后知后觉面前的人是谁。
  医院就在附近,沈弦音拖着被简单处理过的手臂,坐在椅子上,医院走廊总是人来人往,林寓理去缴费了,她不能回神。
  “林寓理,我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很亢奋,忍不住摔东西,用手砸墙,或者就像今天,砸玻璃。”她不看他,只是低着头,脸上就像再也不会有任何神情。
  “我就是这样。有时候一句话都不讲,有时候,可能喋喋不休。有时候我会在心里怨恨你,骂你,用我知道的脏话,不论我多爱你,不论你对我多好,我都这样。”
  “我们还是分开吧。”
  “我不会吃药的,不能读书,不能画画,不能思考。”
  “你走吧。”
  沈弦音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声音冷漠,只有低垂的眼睫显露出一些疲惫。
  “不需要你,我也有很多伤口,你还是和别人在一起吧。”
  沈弦音再不说话。
  林寓理小心着她的手臂,却轻轻抱住她。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善后,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任何时候。”
  沈弦音不再发出什么声音,只是脑袋泄了力气,靠在他胸前。
  沈弦音知道自己的绝望之下是乐观的底色,无论多绝望,平静时总忍不住有好的希望,理想的伴侣,美好的生活......可是,要怎么样信任另一个人的承诺呢,要怎样能够确保一个人为了另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付出一切呢,一切时间,一切心力。如果没有了新鲜感,如果失望,如果死亡......
  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像海面的泡沫跳跃,沈弦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即便是在阳光下,也不知道该怎样做。
  这世界上没有维持原状的事物,虚假的苹果,人造的,百般呵护也会蒙尘。
  此刻他在她身边,可是如果遇上了新的喜欢的人、爱的人,如果他终于厌倦了她的性格,如果他的性格和观念发生改变,如果她的改变,如果这一切发生,她是不是有勇气面对呢?没有。没有。如果能保持永远的平静,毫无改变,如果一切都是美好的静止的,该多好。
  沈弦音感觉到他的手掌抚在她的后背,可是她自己却没有任何力气回应。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11/19 04:54:12

第十七章:孤岛
  林寓理接到电话时,林寓知刚进门,谢叔叔放下几个大箱子,林寓理就匆匆忙忙地一边穿外套一边夺门而出。
  “姐姐,你回来了,早点休息,我有点事情先出去一趟——”
  话音消失在汽车启动的声音中。
  林寓知招呼了谢叔叔去休息,就去换衣服了,只觉得一段时间不见,林寓理却变得毛躁了一些。
  林寓理一直觉得自己大多数时间可以保持冷静,可是接到她的电话,却忍不住慌张。
  他请教过心理咨询师,她这时候打来电话,一定是痛苦得无法忍受了。
  深夜,车流并不密集,林寓理只希望能快一点,他一边用苍白的语言安抚电话那边的她,一边关注着导航。
  他没办法一直在她身边,不能时时刻刻关注她的状态,如果她不给他打电话,他明天也不能发现她的异常。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林寓理缓缓呼吸,轻轻敲门。
  很快,门打开,屋子里没打开灯,她握着手机,坐在地上,身边围绕着沉沉的死气。
  “我来了,音音。”
  沈弦音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东西,听得也不真切,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痛苦的想法不断鞭打着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的无力感将她包围,如果可以平静地结束这一切,是不是死亡就可以结束一切痛苦,生命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能像其他的普通人一样长大,为什么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为什么我连好好生活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我这么痛苦这么糟糕。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没有人可以理解我,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我身边,我到底要怎么做,为什么命运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要怎么走......
  她没有任何办法,她不想给心理医生打电话,她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稻草,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在这种绝望中溺亡,只有不停歇的泪水还提醒着她还活着,她拨通了他的电话——如果他也不能信任,那么就自杀。
  她万念俱灰,等到了他出现在她的门前,带来一点儿生的光亮。
  她想要爱,她想要依靠,她想要平静的幸福,如果可以幸福,最最普通最最平凡也好,她想要幸福。
  沈弦音只是流泪,他跪坐在她身边,想扶她起来。她仰起头,眉眼间是沉重的痛苦和绝望。林寓理没有见过这样的绝望。他知道自己不能理解她,他觉得自己的心也阵阵作痛,他想安慰她不要哭,可是他的手指触摸到她的脸颊时,自己的视线也逐渐模糊。
  他只是紧紧抱着她,地上很凉,他不知道她经历过多少个这样的时刻,绝望、无助、迫近死亡,他不知道自己的不能感同身受背后是她多少异常的痛苦,他不知道他能不能照顾好她。
  “音音......”他想说些什么,可是此刻连那些苍白的语言都没有了,他只能叫她的名字,希望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他听到她的声音明显了一些,混乱地说着“爸爸”“妈妈”。
  林寓理想到今晚到家的姐姐,爸爸妈妈总会等着他们回家,不论多晚。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更真实地抱住她。
  很久,她似乎是累了,呼吸平稳了一些,林寓理小心翼翼地起身抱着她进了房间。
  他跪得久了,想跺跺脚,可是想到她好不容易睡着,又担心吵到她,只好在她卧室里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床上睡着的她发呆。
  又是早醒,沈弦音习以为常地呼呼气,却听到房间另一侧有声音,等她在枕头边摸索了一阵、又在床头摸索才找到眼镜,就看到他走近。
  沈弦音的嘴角弯弯,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庆幸。
  她以为自救和死亡一样又是她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