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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恶魔在人间
纸夭黧,二十三岁,本科生,是一名古典魔法语学者,因为受不了月入三千,还单休无社保,又双叒叕裸辞了。
一个是因为专业,学语言的,懂得都懂。
一个是外貌问题:她跟大家长得不一样。
因为她是恶魔,而这里是人间。
想要混入人群,外表一致是基本。不隐藏獠牙和魔角,伪装成人类模样,人家说你没诚意。虽然有捏脸的魔法,但是她付不起这个钱。
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时,她正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郁郁寡欢。
门开了,又被关上锁住。
是哥哥回来了。
(一)兄与妹
毕业后,她被无情轰出大学学生公寓,之后就一直跟哥哥住在一起。
就此开始同居。
开始白天上班,晚上躺尸的平凡日常。
——起码,她希望会是这样的日常展开,可惜事与愿违。
因为她的双胞胎哥哥纸鬼白,是条恶龙。格外热衷于纵火的那种。沾上他,人生就会一团糟,化为烈焰,注定不可能平凡。
眼见床单起火了,她一脚踩下去,结果脚落入他掌心。
在熊熊大火中摔倒。
被火焰吞噬。
——搬来那天,她叼着棒棒糖四处打量,心中一腔怨气。原是决意此生不复相见的冤家,结果毕业后还是夹着尾巴住进了他房子里,老实巴交,无语凝噎,说不出“不”。因为兜里没币,一穷二白。
房间收拾得倒是很整洁,井井有条,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包括那些藏书。
飘窗上、墙边、床底的储物柜里、书桌桌面、衣柜顶……到处都是书堆,码成一摞摞的,整整齐齐。
看书,是他们一家唯一的共同爱好,但不是为了陶冶情操,培养艺术细胞,而是为了杀戮和霸凌。这些书都是珍贵的魔法典籍。
成绩最好的就是她的哥哥纸鬼白。虽然很年轻,但战绩斐然,有不少举世闻名、震惊寰宇的狠厉魔法都出自他之手,名字里都带着他的烙印。
比如着名的【堕落恶龙对军焰爆】十三则序列,那条龙就是说他,前四个字是他的魔王封号。在学习魔法方面,无论是输入还是输出,他都做到了极致。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很多时间做家务,整理书籍。他脾气很差,阴晴不定,但他周围的一切都井然有序。而且他有很多人偶,这些下仆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无论是搞家政还是玩暗杀,都不在话下。
以前她也觉得自己是他的人偶,受他操控,被他玩弄,而且还是其中最差劲的那一个,无论是家务还是战斗,她都不擅长。但后来她想通了,因为她是其中唯一一个活的,所以跟它们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点区别很重要,对于她来说。尤其是二十岁以后,就奔三了,她越发觉得能够活着真的很重要,这一点听起来很朴实,但至关重要。
但这不是说她就毫无怨言了。
这租来的小破屋未免也太寒酸了。今后她就要住在这种地方?跟学生公寓相比,也大不了多少。
“你这个废物。”
她将视线集中到沙发上,那儿躺着一位少年,是这房间的现任住户。
纸鬼白,人形的恶龙,规矩地穿着黑白制服,漂亮又年轻。身形单薄,但谈笑间,可以一指推倒这栋楼。
抬腿,越过地上行李箱的把手,凑近了,能嗅到明显的情欲气息,罂粟花一般,是新鲜的。
不敢想恶龙一个人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光鲜亮丽的房间,到处都刻画着符文法阵,隐在虚空之中,能够连通其他异位面空间,甚至是一方世界。魔法师的住所便是如此。不可擅入,不可窥视。一切都是秘密。
其中有一方异空间肯定是炼药所,藏污纳垢,什么材料都有,就像实验室一样。
一闻到这种熟悉的雄性的气味,她就会想到那些药。她也是恶龙的试验品,经常服药,各种各样的药。
除了那种麝香味,恶龙肯定也在耳后或是腕部抹了点别的什么,狭小昏暗的房间里满溢暧昧的奇异幽香,是专门用来勾引她的。害她一进屋就有些站不稳。
仿佛跌进了罪恶的泥沼。
“有的人,一分钱没出,口气倒不小。”
纸鬼白握着手柄,盯着光脑屏幕,毫不在意她的埋怨,很从容。
接她过来之前,他就在打游戏,人搞过来之后读档继续。
反正是开个传送门就解决的事情。
反正她也逃不出去。
断了经济来源,她一个本科应届生,除了来他这里蹭床睡,还能去哪?既然她要跟凡人一样,那就来点彻底的。也别搞什么城堡别墅庄园了,就跟他一起租房。钱从哪儿来?奖学金、学业补助。
穷学生罢了,能租得起什么好房子?他懒得接外快、勤工俭学,有事跑学校,没事就宅家里打游戏,从不为生计发愁操心,顺其自然混日子。
正好看看没钱之后,能控制到哪一步。
“就住这种破房子,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阴阳我。亏你还是高阶法师,真没用。”她不服气,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只知道她很穷,不得已搬了过来。往后如何,走一步看一步。
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勾住了少年,捏着棒棒糖。
“埋汰之前,你先想想怎么补偿我?”少年耸肩,十分自然地卖惨:“为了你……从合租换成单间,我每季要多付一千金。”
微微动了动身子,方便她揽住自己。
等待。
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
“补偿?”纸夭黧咬碎了糖果,“也就一千金而已,你也好意思提,真可悲。”
虽然她才是最穷的那个,但是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最嚣张。还记得她初来人间的时候,上来就找哥哥要了一千金,他给了,给的很痛快。然后这笔钱她都拿去网购了,一夜之间就挥霍了个干净。
虽然不会赚钱,但是花钱如流水。没什么能耐,惯会啃哥。
“既然是跟我这么可悲的魔王在一起,水电费AA一下?我交多少你交多少。反正你也不稀罕这点钱。”他开始试探了。
“钱没有,命一条。”她很果断。
在承认自己没钱的时候,她是很坦诚的,就跟她要钱的时候一样坦诚。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她都不会诚实到这个份上。
“没钱就去搬砖。若非心疼你刚毕业,房租本该也有你的那份。”
然后又附加了一句可怜的穷鬼什么的。
身无分文一毛不拔,看来她死定了。他胜券在握。
“你跟我这样的大美女谈钱?”她难以置信地说,声音很尖。
来了人间,魔王都得九九六,她好痛苦。她因此被哥哥拿捏了,这是更痛苦的事情。
“行,算你狠。”见哥哥不为所动,她微微弯曲食指,隔着衣服点在他锁骨上,轻轻戳了戳,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累了,帮我收拾行李。”
“自己去。”
“你去——”抱着肩膀晃:“哥哥!”
手串上的铃铛发出脆响。
仿佛连灵魂也跟着一起撒娇。
虽然她什么也没干,连行李都是恶龙给她打点好的。他动作很快,干活很利索。
对方稳如磐石巍然不动:“我怎么知道要放哪里?”她不甚在意:“随便放。我都无所谓。”主要是不想干活。
“……等哥哥打完这个再说。”少年似乎终于做出了让步,但又并没有完全让步。
岂有此理。她眼神一凛,不敢相信自己排在光脑显示器里的那个BOSS后面。
所以她倒贴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滚到了男孩怀里,跟他一起挤在沙发上。唇舌分开,糖渣都被夺走了,一点也不剩。
“现在去?”她攀着他肩颈。胸腔起伏不定,呼吸有些困难。
“腾不开手。”他淡定到超乎想象,赤金色的龙瞳仍盯着显示器。完全没有因为接吻耽误进度。
鼻梁上戴着眼镜,一股书卷气。
但是如果让纸夭黧来评价的话,她只会说:“眼镜色情狂。”
他戴着眼镜一般只会做一件事:拍她。他肯定已经把她刚干的事拍下来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他偷拍,她也只好适应了。
不自觉地瞄了自己一眼,一般来说,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越漂亮越好,尤其是暴露在哥哥窥视的眼光之下时。
他可以用上帝视角将一切尽收眼底,哪怕不用眼睛看,也清楚她正在做什么。
今天他穿着黑裤,与她裸露的白皙对比鲜明。
他裤腿很长,跟她随便撩撩就露底的小短裙也恰好相反。不像小时候,她长裙,他短裤。
但是总归都巧妙地隔着一层。
纸夭黧不清楚自己是在发火,还是在撒娇:“有这么好玩?比欢迎你的小恶魔还重要?”
“虽然没有你重要,但是很好玩。作为房租的替代,以后小恶魔得陪我玩游戏。”
再次被试探被拿捏,她一阵踢腿:“现在你就敢要人陪玩,以后你要怎样我都不敢想了。”
“不愿意?那好走不送。”
步步紧逼。
纸鬼白松开手柄,抓住她乱晃的脚腕,麻利地脱了小黑皮鞋,一只接一只,随手丢开。黑鞋在地上滚了两下,东一只,西一只分开。
言与行惊人的相反。来都来了,他是不会放她走的。
纸夭黧乖乖被脱掉鞋,双腿回收,踩在沙发上,屈膝往后退了退。看上去有些缩在一起。但她立刻又伸展开身体,扩张领土和气势,还顺手拽住了眼前系好的领带,往下拉扯,继续跟他作对,打扰他游戏。
纸鬼白本打算随她玩,反正什么事都影响不到他的注意力,他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能同时做很多事情,关注周围的一切。
但是领带一被握住,他心里就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十分配合地让她拽自己,抬手轻扯,任扎好的衣带松开,落入她手心。一气呵成,仿佛是她故意来要,然后他慷慨给予了一样。
有些动作做了太多遍,就会养成习惯。
她不屑地甩开领带,往他身上一丢。他接过后又是随手一扔。
领带无声落地,刚好覆在了她的小黑皮鞋上。
他立刻收回视线,轻描淡写地警告了一下:“再动手动脚,我就会把你丢出去。然后你就要无家可归了。”
这便是在及时刹车和直奔不归路之间做出了抉择。他不打算一下就玩得太露骨了,刚来就——也太快了。显得他完全没有自制力一样。
过去这些年,她经常求他克制一点。一旦逮到机会,就会把他贬低到尘埃里。
今天因为想到她会来,一想到终于能够再次同居,她就要重新回到他怀里……当然如果她敢不来,也很好,这样他就有借口教训她一顿。总之他已经掉进幻觉,在她来之前解开过一次裤子了。现在正是重新端起姿态的好时机。
纸夭黧轻哼了一声,便没有继续抗议,软趴趴地瘫开,腿又拉伸了出去。像只猫一样在他腿上打盹。
公寓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只有游戏声。
“去床上?”
存档之后,纸鬼白单刀直入。
因为忍住了没有立刻就搞颜色,而略有一点得意,仿佛准备索要报酬。他记得她很喜欢他曾经装出来的那种很客气的性格,偶尔模仿伪装一下,也未尝不可。
“你要去自己去,我在这里好好的。”
要得太直白,被拒绝了。
“那就在这里,也行。”
纸鬼白毫不犹豫地接腔,手指一抛,仰脸张嘴,接住了一粒红色的药丸,衔在口中,无视妹妹软绵绵的推拒,亲了上去,将气息与药物一同分享。这药是催情的,还混入了他的血,助她养身修炼。
神识传入脑海,是一句轻蔑的嘲讽:“哥哥,你不装了?我为你感到羞耻。”
回复她的,是舌尖被轻咬,以及同样毫不客气的嘲弄:“可怜的小恶魔,等我等得不耐烦了?”
“去床上,蠢货。”
“急什么?”
“嗯……别用尾巴蹭我那里……别进去,哥哥,不要尾巴……所以我讨厌你。”
“……你一定要用神识娇喘的话,这就是下场。”
(二)我的哥哥又伸舌头了
幼时,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相濡以沫,辗转不同世界。
家庭支离破碎:一辈子只见过一次面的龙族太子老爹、疯掉了的八婚血族母亲、一票视他们为眼中钉的龙族元老血亲。
老爹是龙,亲妈却是吸血鬼,所以理所当然成了混血种。
作为混血儿,她与母亲更为相似,偏向恶鬼,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龙族的影子。她既不能化龙,也没有龙族天生的强大魔力与战斗天赋,只是一只带着金色龙瞳的小恶魔罢了,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哥哥则相反,外表和内在都跟他那个纯血龙爹差不多,是条微微带着魔鬼特征的恶龙。但是他远比纯血族更强,完美继承了龙族最为暴戾与恶魔最为疯狂的一面,是纯粹的混沌与黑暗的结合体,是真正的魔法天才与杀戮机器,是万年一出的至尊。
别人的出生是出生,他的出生仿若神祇降世。
他们的家乡远在龙族盘踞的世界树。在故乡的生活她记不太清,只记得一些支零破碎的片段。
她记得哥哥总是一身是血的回到家,记得崩溃的母亲和在大火中燃烧的信。这些信如小山般重迭在一起,烧了小半天才全部烧完,全部都是未曾谋面的父亲寄回来的。
烧完信,他们就离开了家乡。
余下的记忆,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头没尾地搅在一起。她的记忆很混乱,而且经常前后矛盾,就像她的性格一样。
不过总的来说她还是很快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快乐是最重要的。
他们是逃到深渊的。因为哥哥干掉了一群了不得的老龙王。
其中牵扯到很多疯狂的血腥故事,而她身边只有哥哥一个正常人—— 好吧,能够单人搞大屠杀的小男孩,明显就很不正常。但是他是唯一希望她活着的人,所以她别无选择,迫于形势,只能紧紧牵着他的手。
她很弱,超级弱。但身体不好,不代表脑子不好。那时亲戚和哥哥都有可能要她命,机智如她,选了更厉害的那个。虽然她其实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更厉害,有多厉害?
让她嫉妒,但又不得不服的那种厉害。
然而,就是那么厉害的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却很黏人。而且只黏她一个。
搞得她很烦。
可是她又隐约记得自己以前好像也很黏人,而且也只黏他一个。
她记得他们曾经交颈而缠,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互舔身体。因为她是恶魔,天性如此,就爱黏着男人——小男孩也行,总是恬不知耻地抱住他,求关注求疼爱。
但是她现在长大了,真的很烦这样,烦完了还要继续这样跟他黏黏糊糊,搂搂抱抱,没羞没臊,她好可怜。她的快乐没有了。
她也想不通自己的快乐到底在哪里,明明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以前快乐,现在却不快乐。现在是苦中作乐。她是个有个性的小恶魔,才不要被黏着被管着。
第一次跟哥哥舌吻——好像是六岁的时候。恶魔、龙,刚好都是早熟的种族。
“既然你一定要这样,那以后要伸舌头知道么……小恶魔,我这次是教你。”
他说的好像是她勾引的他……这种事情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深入缠吻的感觉,火热,急迫,湿湿的滑滑的,还记得被他尾巴抽得很痛,为什么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他要打她?
似乎还听到了一个很微弱的嘀咕声:“我拒绝过你了,是你非要我的,对吧。那么以后你就别想甩开我。”怎么说的好像是她倒贴一样啊?难道真的是吗?她不记得了,如果是,她恨自己,也恨这个把持不住的小男孩。
余生——从此开始了很糟糕的余生。
血腥、恐怖、灰暗的余生。
又湿又热的,被舔舐索求的余生。
唇舌滑过肌肤,就像花瓣轻柔又甜蜜地落在身上,直到将她掩埋。
反应过来的时候,每一个地方,都……
逃亡的路途漫长,魔法马车摇摇晃晃,母亲终日在棺材里沉睡。
人偶,或者说傀儡,跟他们生前的外表一模一样,受到操纵与昔日亲友战斗,这些人偶的数量越来越少,失去战斗能力之后就会被销毁,干脆地自爆,什么也没有留给万里追杀的龙族。
随着年岁推移,她获得的魔力越来越多,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也就越来越想出去玩,追寻她的快乐。
但是哥哥始终不允许她离开车厢,如果她反抗,不老实,就会中他的魔法,再度变得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深渊是母亲的故乡,终于杀到深渊时,哥哥已经完全伪装成了恶魔。任谁都察觉不到他血脉深处光明神圣的气息。
那时他们大约也才九岁。
一个鹅毛大雪的黑夜,人偶终于全部阵亡。哥哥举着伞,紧紧牵着她的手,她跟在后面慢慢地走,视线被他的背影和风雪挡住,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踩着前方的脚印一步一步前进,陷入更深的深渊。
白茫茫的雪地上,目之所及,除了雪便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一到深渊,母亲就变成小蝙蝠不见了,但是他们兄妹没有一人想去追寻,都随她去了。
风偶尔会吹落她的兜帽,哥哥也会在第一时间回头帮她重新戴好,系上丝带。就仿佛他后面也长着眼睛,一直看着她。而她也恰如其分地表现得像个不能自理的残废,什么都要靠他来做,哪怕是被刘海遮住了眼睛,也要靠他替她撩开,抽空修剪。
不知走了多久,她摆烂了。蹲下身,死活不肯再走。
她没有吃过苦,什么都是哥哥来做的。她甚至没怎么走过路,要么飞在半空,要么缩在哥哥怀里,脚从不沾地。来了深渊,忽然不能躲进他影子里,她严重水土不服。
她的脸很痛,手很痛,背很痛,脚也很痛。
心跳极快,几乎要飞出胸膛。耳朵里回荡着奇怪的噪音,雪大得仿佛要把她埋起来。极致的寒意渗入骨髓,冷得她分不清这些冰雪究竟是从外界入侵的,还是自发从体内散发出来的。
血管变成了深紫色,并且还在不断加深,几乎快要转变成黑色,仿佛身中剧毒,钻心的疼痛,顺着这些错综的深色血线蔓延全身。千万道不可见的利刺,沿着伤痕扎进身躯,要将她钉死在原地。皮肤密布裂痕,就像是那些破碎的人偶一样。哥哥还没碰她,她就要碎掉了。
据说是因为什么深渊之力。
越往下,深渊之力就会强悍。所以她才会越来越难受。没几个人敢徒步走下深渊,她在拿命闯地狱。
哪怕是时刻龟缩于恶龙的防御罩里,亦于事无补。若不待在他身边,她只会更痛苦。
“我们现在在深渊第十二层,这里依然属于上层位面。”哥哥跟着蹲下身,“振作点,这里并不安全,在这里停下来的话,就很难再往前了……”
她低头盯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哆嗦着沉默不语,视线模糊,天与地化成一个旋转着的巨大白色幕布。天色极暗,却又只能看见一片白。
她走不动了,哥哥会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执意带着她这个累赘,他应该也很难继续前行。
就算被遗弃在这个地方,也无人知晓,无人怜悯。不过能够死在第二个家乡,也很不错。
她在风雪声中似乎听到了两声清冷的‘张嘴’。但是她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嘴唇被冰凉的柔软撬开了。
周围巨大的风声似乎消失了一瞬。血腥味,以及微苦的草药味蔓延开来,充盈的魔力化入五脏六腑。
她又能够看清东西了。面前的男孩皮肤苍白,抬起头来时,嘴角牵着流淌而下的殷红。
他抬起手准备擦拭,忽然一顿,视线回到她脸上。
“舔掉。”他看着她,重新低下头:“包括我嘴里的。”这种事情她应该不陌生,小时候她就是靠吸血为生的。他的血,是一剂强效补品。
再后面的路就是哥哥背着她走了。
她贴着哥哥的脖子,任碎发在脸颊上扫来扫去,吸收着他的热量。渐渐失去意识,不清楚哥哥背着她走了多久,不知道最后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所以这个男孩已经黏人到,这样都不肯放开她了么?不过那种苦中作乐的感觉稍微减轻了一点,虽然无论是作为臣民,子女,晚辈,朋友,他都很失败,但作为她的哥哥的话,倒也还算合格。
常驻深渊后,他常说他现在很痛快,早就应该过来的。
往日那种阴郁而黑鸷的神情渐渐少见,取而代之的是爽朗和得意,但超越年龄的狠厉和算计倒是一如既往。
第一年,他们暂住在某一层的妖怪公馆。哥哥说他会想办法到达深渊最后一层,无论这途中必须消灭什么。理由是那里最适合她养病。
她只好假装不知道他正杀得爽,努力当真。
一个傍晚,她孤零零地歪在阳台上的摇椅里,吹风看书,仿佛提前六十年步入退休生活。
深渊妖气磅礴,她难以承受,只能待在结界里,哪也去不了。
这股妖气虽然灼人,却也激发了她血脉中原本非常稀薄的恶魔之力。不再长期浸泡于世界树金灿灿的光明魔力网中之后,如今她的身体竟好了很多,看起来也更像恶魔了。 原本又小又怕疼的小犄角长长了,像两根小天线一样竖在头上,从两节长成了九节。在世界树那几年魔角是完全不长的,被圣洁的位面气息压得死死的,不咋敢冒头,还成天发疼。
眼睛也不是纯金色的了,被诡异的红色染成了又脏又浑浊的琥珀色。不开玩笑——最近她看东西都清楚了不少。
可能确实应该继续往下走。
空间忽然晃荡了一瞬间,跟风吹过的感觉不一样,空间发生颤动时,是没有任何动静的,但就是会感觉发生了某种变化,皮肤汗毛倒立,后背发凉。
低头一看,果然瞧见她的哥哥正孤身站在楼下。
他披着斗篷,脸和身体都隐藏在黑暗的阴影中,气息收敛得很干净,感受不到一丝魔力波动,光看外表,没有任何压迫感,仿佛弱小的凡人。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缓缓摘下兜帽,抬头望来。
阴影一寸寸退去,银发尖耳的男孩白皙的面庞一寸寸浮现。是非常平静的神色。在视线交汇时,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说不清是警惕还是怀疑的意味,如果有勇气直视他烈焰般的金瞳,并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双眼睛正泛着猩红的寒光。
冷光一闪即逝,所有信息的扫描、读取与检查,也尽数完成。
栏杆上的乌鸦振翅飞走,羽毛乱舞。这些黑鸟是专门用来时刻监视她的,充当了他远在千里之外的第二双眼睛。
虽然一直有盯着,但每天他回来之后还是会立刻全部再检查一遍。
鬼使神差的,他们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遥遥相望,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
视野里的男孩忽然消失,紧接身后开锁的叮当脆响。她机警地回头,果然撞见他正推开门。肩上立着一只眼珠猩红的乌鸦,扭头快啄着羽毛。
虽然这里是第十一层楼。但他一眨眼就能上来。
男孩锁好门,站在玄关处,利落地解开斗篷,脱掉长袍。再取下腰间的长剑,上下看了一眼之后,毫不留恋地抛到衣服上。
新制的人偶接住了丢来的各种东西。这个人偶是恶魔的款式,生前是当地某位威名远扬的吸血鬼公爵。
男孩威严的金色眼睛转向她,手指弯曲蹭了蹭鸟黑色的脑袋。
“既然做了乖乖看家的好孩子,为什么不过来?这次不罚你。”
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闲淡。
她切了一声,耷拉着肩膀,磨磨蹭蹭挪了过去。距离不长,她去得很慢,离开阳台微弱的光明,缓缓步入了森然的阴影。
一边不满地想着他有什么资格不许她出门,一边不情愿地钻进带血的怀抱。
不能拒绝他的拥抱,不能乱跑,离开他的视线。
小恶魔好动活泼的童年,就是这样被恶龙百般管束的,实在是太不幸了。
唯一可供发泄的体力活,可能就是骑在龙身上动的时候了。
“今日在下七层见到了叔叔。那家伙也算有点手段,真是个好叔叔,比那群蠢龙有意思。”
说话间,哥哥微微仰起了头。他眯着眼,看上去还挺享受。
叔叔——?
她侧坐在他的腿间,撩开他脸颊上的鬓发,绕去尖尖的恶魔耳后,用热毛巾擦拭沾上的血迹。
替哥哥清理身体,是逃不掉的‘家务’。也是为数不多的,明明有快捷魔法,却非要她来做的琐事。就像是某种强调。必须叫她亲眼看清楚那些血和痕迹,让她明白他为她做了什么一般。
心中想起那个主动找上门,自称是“孩子们的叔叔”的妩媚女子。来到深渊后这女子给她寄了很多礼物,是个很亲切的魅魔。
她最近看的书就是叔叔送她的魔法书籍。哥哥检查之后留下了。
这些魔法书大多是恶魔语的译本,也有少数龙语原典。作为小恶魔,她天生精通深渊语,什么种类的恶魔语都会说会看,但对龙族的语言是一窍不通,只是能勉强听懂——这可能也是她不大清楚在世界树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一大原因。
所以她孤身一人的时候就只捡恶魔语的看,等哥哥回家之后再一起读龙语古籍,由后者在烛光下一句句念给她听。多数魔法原典都进行了加密,需要用特制的燃灯照耀才可阅读。
现在想来,她的龙语就是哥哥一手教会的。
叔叔是妈妈的亲姐姐,至于为什么要叫她叔,女人解释:“因为我很厉害,大家都这样称呼我。”小恶魔根本没听懂,但还是顺着她的意,从此这样喊她。
不管遇到叔叔后一起做了什么,哥哥心情都很好的样子。小恶魔仿佛看到了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深渊……可怜的下层深渊子民还不知道来了一位什么魔王,对往后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当哥哥接受她的服务时,就像被主人抚摸的猫咪一样放松惬意。
愉悦到,尾巴尖在悄悄蹭她小腿。
无论犯下了何等罪行,他也依然只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举手投足间还是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稚气和活泼。还是很喜欢跟妹妹玩一些无聊的小游戏。或许是已经养成了习惯。
蹭着蹭着,忽然用力一卷,紧紧地勾住了她。
“唔……”
湿热在嘴里蔓延,急迫的呼吸声无限放大,近在咫尺,舌头黏糊糊地探进嘴里搅缠,公寓里一时间只剩暧昧的喘息声与吞咽声。
纸夭黧被尾巴的主人抱着吻了一会儿,把毛巾冲人偶一丢,努力挣扎着推开了他,哼了一声道:
“不想擦的话,就早说。”
哥哥按着她的脑袋,迫使她再次凑近,低头舔舐她嘴角边在方才的激吻中流下的银丝,脸色却不怎么好,甚至交织着不耐烦:“先喂我,我主动了那么久,你怎么毫无反应?一定要我说清楚?嘴张开,像我刚才那样,把舌头缠进来。”
她非常主动地把哥哥按在沙发上,在他写着意外和满意的眼神注视下,张嘴亲过去,快要贴上时,她能看见哥哥也伸出了舌尖。
但是她不等碰上就跳下沙发,头也不回地跑了。
于是又被教训了一顿。
(三)发情(1)湖中舟杯中影雨中花
她看出亲哥心理有问题。
对他的意见也越来越大。她还是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但却清晰地看见了他的嗜血和残忍,将他定义为了变态杀人狂、大魔头一类的角色。
她虽是恶魔,但正义感却意外的很强。
她会踢哥哥,也会打他,要他滚。嫌弃得明目张胆,不过也都不痛不痒,手段常规,无一不被对方归到了玩闹性质。
纸鬼白出人意料地包容,无论她有多毒舌刻薄,都从不与她认真计较,只是略施小惩——他倒是有数不清的非常规手段,直接的,间接的,物理的,魔法的,不过面对她的时候,他一般会选择亲自动手,用自己的身体来完成压制和恐吓。当然这点程度也不算什么,他觉得只是情趣而已——她是怎么觉得的,就不一定了。
在她屈服之后,再用回柔和的方式将她融化,就像吃下一块奶油蛋糕一样。用尽甜言蜜语,威逼利诱,让她回心转意,与他重归于好。他非常依赖这点甜品。无论是逼迫,还是哄骗,都要吃到。
她隐隐约约也能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特别的,唯有对她这个妹妹,龙从不动真格,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还是很害怕。哪怕对方只是随便玩玩,她都会胆颤心惊。
龙杀了堂姐堂哥一家,还杀了数不清的陌生人。同样都是家人、是活人,她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反正,龙确实偶尔会考虑杀了她。无论是眼神,还是语言,都会透出这样的意思。她笃定自己早晚得死他手里。
正面质问的话,他不会承认,会岔开话题;但是他会时不时用开玩笑的方式,十分轻描淡写地直接说出来。
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那一定是他的真实想法,她想。
而且他也有能力做到。他杀别人的时候,毫无心理障碍。或许真想杀了她的话,也会毫不手软。反正每次他受了重伤,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就会充满杀意——但是又好像不是在看她,而是陷入了什么疯狂的回忆。
在一次受伤的时候,他曾搂着她非常明确地说,如果哪一天他真的要死了,一定会先把她杀掉。说这话时的语气好像是在深情告白一样,眼神也格外温柔眷恋。
不过他能复活,她也能。所以那句话应该是在不能复活的前提下说的。彻底的无法复活的死亡?这世上真有能够彻底消灭他的力量?如果那一天到了,她肯定也活不下来啊。她可是一直躲在他身后的,没有了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到哪里去。
总之,她又怕又有点得意,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逃走,喘口气。她并不是勇敢的小恶魔。那点得意,也经常会转化成愤恨,她为什么要因为被龙特别对待而得意,唯他马首是瞻,说真的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以为他是谁?
哦,是杀穿深渊的新任君主啊,那没事了。
十四岁那年,她到了糟糕的发情期。
这次发情期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她知道了一件事:为什么她至今没有遭到插入式性侵。
每天跟哥哥黏在一起,她想的都是自己好可怜,好无奈,至于具体做什么玩什么,基本都是哥哥说了算。他精力充沛,热情放肆,让她没空想这想那的。玩的时候爽是挺爽的,但她还不至于爽到得意忘形,忘记自己随时可能会被杀掉。
那天晚上她不顾一切地纠缠他,得到的回应包括:喘息、疑问以及拒绝。
“还不困?忘了我说的?像你这样的小废物,成年以前,禁止因为任何理由熬夜。”
“别蹭我那……嗯……不是才给你舔完?嘴里都还有味道。再舔一次?也不是不行,最后一次,弄完必须睡觉。”
“我还有事情,不要勾引我,今晚约了几场决战……你不会真要这样吧?真的求我?好堕落……我录下来了……可惜求我也不行,我没空。哭也没用,何况你还是装的。”
最后他动用力量制住她,决定做点平时不会做的。都哭着求他了,他不能无动于衷。而且以她此刻这般欲求不满的状态,应该也顾不上拒绝。
抵在她腿心,就着双方的黏液,浅浅挺入。
他能清晰地看见自己进去之后,是如何顶开她娇弱的嫣红的。而她因为被挤压,被入侵,微微战栗着,用力攥住了床单。
“来……给你了。”
克制着在入口射完,又立刻拔了出来,因为太刺激甚至不敢细细回味。膝盖替代着顶了上去,封住白浊。
“如果被我发现流出来了,你就要负责舔掉。”
这是非常丰盛的一餐,每次这样做之后,她都可以起码一星期不再进食。一般她是宁死也不愿意这样的。
那之后她就停下了闹腾,安安静静地夹着他的腿睡了过去。他直到她睡着之后才悄悄离开。
醒来之后,她一开始是怀疑自己被下药了。
龙的炼药天赋举世罕见,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各种邪门配方和秘诀,仿佛是天生就刻在脑子里一样。而且他有拥有世上最好的火,控火能力更是一流,足以淬炼任何品阶的丹药。龙与火,这对搭档也是天生一对。
用药,对他来说是很常规的一种手段,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来一点。补魔的,助眠的,疗伤的,宁神的……狐媚的。
一想到可能被催情了,她就来气。想着自己明明没有拒绝过他,他想要就要,为何还要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试图扭曲她的心灵?好吧,虽然她其实有明着拒绝过,但是他不觉得那是拒绝……所以就等于她没有拒绝过。别问,问就是情投意合,她愿意。
但是昨晚那个情况明显就不是,不然他会玩得很疯,不会说什么‘最后一次’,而且他最喜欢摆架子,装成严厉的监护人,不许她熬夜,从来不会为了玩乐耽误她休息。
她很快就猜到可能是发情了,因为她能感觉到身体十分饥渴,敏感炙热到无与伦比,听不得什么‘最后一次’,只想一直继续。
满脑子“大事不妙”,趁着清醒,挥着折扇,打包了几个喜欢的宝贝,像平常一样离家出走。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找个没有龙的地方躲起来。
直到再被抓回去。
这把折扇是魔法道具,作用类似钥匙,随时随地,展开扇面一划,就能拉开储物空间,跟开钱包拉链一样便捷,还神不知鬼不觉。
湖中芦苇比人还高,一叶轻舟,载着她飘在水面。
细雨绵绵,她坐在船蓬下,听着雨声敲打木蓬的声音,盯着本古籍发愁。
书上说,次级恶魔、魅魔等等年纪到了就会发情,她为何也会如此?如今她到底算是什么状态,难道只要体内存在魅魔血统,就必然会发情?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哥哥,和只有得到哥哥允许才能见一面的叔叔。
匆匆看完后她就纵火烧了这本书,跟往常一样,毁尸灭迹。她喜欢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留点秘密和空间。
指尖一抬把书抛向空中,金色的火焰在落地前将书本吞噬殆尽。
火光消失后,又安静了下来。头顶只有风吹草动的沙沙声,以及水鸟断断续续的高亢叫声。
她凝神聆听,在大自然的声音中将脑袋放空,将思维发散出去,仿佛化为不可见的粒子,融入了这片天地,直到船忽然晃了晃。
他来了。
少年踩到篷顶上,然后轻轻往下一踏,矫健地跳了下来。
入眼是翩翩小少年,打扮得再高贵得体不过,环佩戴玉,一身玄色,暗纹是龙。
雨停了,微风十里,芦苇淅淅。
少年两腿交迭,慵懒地坐在桌上,微微仰面感受雨后的空气。
“风中到处都是你的味道,就像花开了一路。哪怕是这样的雨,都没能冲散。”他回眸,瞳孔金光如炬。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用花比喻她。
她坐在桌边,身体僵硬,抬头与少年对视了一秒。然后视线滑向他耳饰上正在闪光的蓝宝石,错开目光。这样的宝石她也有,他们很多饰品都是一对的。
沉默的一秒钟过去之后,她暗道,这狗东西在调戏我。
“我没有。”
不自然地别过脸闻了闻自己的手腕,拒绝调情。
果然,她什么也没闻到。她没有用过任何会散发香味的东西。
“如此浓郁,还想狡辩?就是你身上的,我昨晚也闻到了这种味道。倒是很好闻。”
少年端着玉盏,微嗅,不知究竟是在品茶,还是在闻她。
缓缓伸出另一只手,以手背朝向她:“见到哥哥之后,第一件事应该是什么?”
她心想,当然是保持安全距离,做好警戒了。
不过还是识相地凑上去,亲了亲他递来的手。
是要礼节性亲热一番。
有人的话,会点到为止。
没人的话,会顺势缠到一起互搞,亲密到无以复加。
现在是第二种情况。
亲完之后手亦没有抽回,他勾住她的下巴,引她起身。
“我不想在外面。”她抓住他的手腕,决定打住。
“这里没人。”他手指微微施力,简洁利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眼眸闪过诡异的红光,再次扫描了方圆百里。
所以她只好站起身,悄悄用余光扫了一圈周围。在凑向他的时候,自然地用手拂过桌面,装作不经意间打翻了杯盏。
即将贴在一起脸因此再次分开,少年低头看向不断蔓延开的水痕。
本就是故意朝他那里推的,果然他的衣服立刻浸入了水中。他有能力避开,但是一动不动,因为正在等她亲他。
她就是要利用这点,找他茬。
“你衣服脏了。”她皱眉,一脸嫌弃地说,并趁机又退了点,仿佛是在躲避流下的茶水,以免自己也被溅到。
“脱掉就好了。”他十分淡定,依然勾着她的脸不放:“本来也要脱了做。你也脱了。”
“我不!走开。”她绷不住了,用力抓住他的手甩开。
“又不做了?昨晚不是叫得挺欢?”他冷笑了一声,跳下桌,踩过船面流淌的蜿蜒茶水,缓缓走向她:“当时实在抽不开身,我本意还是想要满足你的,所以想着早点回来,今天继续陪你……回家之后却并没有见到你。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她才不告诉他实话,用折扇指着他反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当我是谁?”他一脸玩味地看着她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很真诚的笑,带着打量和审视。
她以折扇半遮面,掩在扇后小声嘀咕:“能不能不要这样看我。”
“能不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对方则再次冷笑了起来。
(四)发情(2)迷人的小孩
天暗了下来。
冷风掠过湖面,压倒一片莲叶,芦苇飘荡着发出飒飒声。
眼前的少年顷刻间充满压迫感,他向来翻脸比翻书快。不装了,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风吹开了小船上的木窗,小恶魔眼底倒映出一大片漆黑乱舞的影子。数不清的透明触手钻出虚空,粘腻地缠在她身上,就像密布的蛛网从四面八方包围了瘦小的猎物。
手脚,脖子,腰间,瞬息间都被紧紧地缠住。
被迫改变姿势,双腿微微分开,双臂交迭被固定在背后。头被抬起,视线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闪躲。
纸鬼白热爱那些不干不净的神秘学,浑身遍布黑暗的力量、黑暗的魔法、黑暗的秘密。这些黑暗生物是他的附属,是与他签订契约,完全受他支配的神秘存在。
相当于他魔力的衍生,当前脑部思维的具象化。
一如他的意识正粘腻地围绕着她,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触须正在她身上攀爬,它们经过的地方留下了滑腻腻的黏液,又湿又黏。一如他的视线正四处流连在她身上,无形的触手暧昧而下流地抚摸着她的皮肤,不可见的吸盘不停地吮吸所接触到的肌肤。
他看到哪儿,触手就会一股脑涌到哪儿。他想要她手抬高,她的手就会被触手拽起。他想要亲她的脸,触须就立刻会贴上去轻柔吮吸。
就好像是无数个哥哥正黏在她身上,将她牢牢搂在怀里,一同展开索求。
这些触手留下的不明液体,会让她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受人摆布,被拖入肮脏的泥沼。
让她慢慢双目失神,只能倒在他怀中,承受一切。
“恶心死了,还不把这些脏东西弄走?”
小恶魔疾言厉色,想趁着还能说话骂他两句。
触须的主人整张脸似乎都掩在阴影中晦暗不明,唯独金色的眼眸闪耀着让人难以直视的辉光,仿佛流淌着熔岩。
“这是你哥哥的一部分,你嫌脏?”
充满压迫感的强势眼神,掩盖了言辞中的幽怨之情。他对她一直有些怨念,嫌她不够热情主动,不够崇拜他爱慕他。
“别碰我!你死定了!”她不吃这一套。怒火随着逐渐消失的力气腾起。
“我可以不碰你,但这样不是更方便做些有趣的事情?”
少年果然没有接近她,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不怀好意地望着她。在香味的刺激下,他的态度也有些强横激进。
触手不断蠕动,又湿又滑,像是冷冰冰的蛇,又像是藤蔓,无所顾忌地爬遍了她全身,一伸一缩的,不断挤压她的身体,像回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
他靠在桌边,长指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旁观,欣赏。
看她被吞噬,被强迫,被侵犯。
看她衣衫不整,泪光闪闪,面红耳赤。
虽然不是自己的手,但也都代表了他的意志。
“恶心……”纸夭黧心理上嫌弃,但身体却很舒服,意识越发迷离,声音渐渐微弱:“我,我讨厌这样,没有开玩笑。”
最后警告了一遍。虽然肯定于事无补,但嘴上不能输。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对方语气幽幽。
“不要……”她在彻底丧失说话能力之前,拼尽全力说道。
很多原本并不喜欢被触碰的地方,比方说她的耳朵,也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入侵,亲密到让她窒息,还很痒……
其中有两道触手正探向她的两腿之间,它们爬得很慢,像是一路舔上来的舌头一样。
舔上来之后,触手交缠着,送来撩拨与刺激。甚至会微微插入,在浅处不断试探。虽然力大无穷,却很柔软,就像风……或者是水。
遭到发情期和触手毒性的双重打击,她很快就丧失了反抗能力,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会绯红着脸挂着眼泪,小声呜咽与呻吟。不过她还是挺快乐的……失去理智之后,就只剩快乐了。
纸鬼白抬起腿,隔着触须用鞋尖点在她腿心,微微碾磨,用力。
眼见她媚态愈盛,作为唯一的观众,像是被传染了似的,心中腾起一丝微妙的燥热。
“有这么爽么?”他兴奋地调笑道,依然处在探索的阶段。
探索恶魔妹妹淫荡的身体,探索新玩法,探索性。
他忍住一切生理冲动,顶着触手踩了一会儿,面颊越来越烫。
“记住这种感觉……是哥哥带给你的。”他说道,声音和气息都打着颤,已然为她的眼神所惑,被她的叫声撩拨,无法置身事外。
他跪下身,掐住她的脸,凑过去含住嘴唇亲热。
长舌探入,交缠。
她一直在呻吟,红唇始终微张,而且无力至极,任凭他为所欲为,任凭津液滑出嘴角,凌乱绯艳。
感受到他的舌头后,本能地与他缠绵起来。
纸鬼白理智尚存,克制住没有抱住她,遵循本能与她一起撞进触须中,而是把她嘴里搅得一塌糊涂之后,收回了舌头。
手缓缓摸向她的耳朵,驱散盘在此处的纤细触须,以指腹缓缓摩挲她的耳廓。
“你曾经向我发过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隐瞒和欺骗。”他捏住她耳尖,微微用力,薄唇贴在她耳畔,冷冷地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用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盯着你了,所以你绝不能辜负我的信任,突然消失不见。既然你这么欠调教,那么哥哥也只好满足你了。”
收走那些鸟,那些眼睛,不是为了方便她乱跑。是为着信赖和真心。
他的眼眸再次亮起红光,这次不再一闪即逝,而是始终亮在那里。
不再是对于危险的监控,对于环境的把握,而是更加详细深入的探查和分析。
甚至能看穿梦境和记忆。
如果简单的体检找不出问题,他就会直接查她的精神世界。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一寸寸扫描过小恶魔的身体,仔细地浏览对比,很快就检查到了异常的地方——原来只要做个全身体检就行了。
“难怪,”他嘀咕道。“连味道都变了。”眼神倒是瞬间松懈了下来。
心情也好起来了。因为他已经替她找好了借口,决定原谅她了。她肯定是害羞了。真可爱。
一边欣赏她动情的姿态,一边撩开长发,遣退附近的触须,以手抚上后颈。
那一处有一个凹陷,他摸上去,按了按,没怎么用力,但小恶魔还是非常奇怪地叫了一声,声音很尖。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他闻了会有些躁动难耐,意志消沉,勾起身体的本能反应,就像服用了春药一样。
是能够轻而易举挑起他情欲的气味。
虽然能强行免疫屏蔽,但是他觉得没必要,反而想获得更多。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愿意闻她一整天的,就那样泡在艳香中,与她亲密厮混。
叛逆的小恶魔也到了会勾引公恶魔交配的年纪了。
可惜,没有公恶魔能够活着靠近她,因为她将一直依偎在恶龙怀里。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觊觎者,将被烈焰焚尽,挫骨扬灰。
花是他的花,香气自然也是独属于他的。
“能听到哥哥说话吧?不用回答,你听着就好了。别那样看着我,这些手不会停,敢躲着我,你应该也做好被罚的心理准备了。遇到困难要找哥哥——这个道理你到现在都还没懂?”
他亲上她的后颈,放肆地含住那个部位舔弄。换来女孩颤抖着娇喘连连。
声音以神识的形式,直接传入脑海。
“不过是发情期而已。发情期的意思是,接下来的一到两年内,你日日都会陷入对性爱的无休止渴望,所以我送你一个魔法,斩断这份无休止,只留渴望就是了。”亲吻依然在继续,但不再加以舔舐,锋利的獠牙悄然钻出,伴随着某高阶咒法放射出的闪亮光辉,猛然刺入后颈,吸纳、注入、凝结:“不用躲着我,安心跟以前一样接受疼爱。可怜的小恶魔,你无论是灵魂,肉身,还是精神,都太过虚弱,无法承受与我交欢的代价。与我结合,我的魔力和火焰会瞬间将你烧成灰烬。在我手中一尘不染地逍遥几年吧,再怎么迷人你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五)发情(3)被性冷淡的哥哥充满感情地搞了
半年后,龙的发情期姗姗来迟。
有了上次的经验,小恶魔并不把这当做什么麻烦,反正是一个魔法解决的事情。如果他需要的话,她也可以帮忙咬他后颈,为了他学习那个魔法。别看她这样弱小,她其实学习能力很强,是优等生。
但龙却不理她了。
他蜷起尾巴克制起来,恨不得将她拒之门外,见到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别这样……我有些收不住,不要来找我,我会吃掉你的。”
“你可以吃我。”趴在龙背上的小恶魔胡乱翻滚:“来啊,小白,我想要被你吃掉。”
“别闹了。”
“来嘛,上我。”她继续闹,叉开腿,骑在他背上,蹬了蹬腿,揪住一片龙鳞,用力往后拽:“好了。我骑你了,该你骑我了。”还顺便学了一声龙叫:“嗷——呜,快点!”
当然是开玩笑了。就是因为对方不会这么干,所以才这么嚣张的。一确信自己直到成年以前都不会被强奸,她就获得了无穷尽的快乐,变成了全深渊最自信最快乐的小恶魔。甚至黏着恶龙哥哥的时候,都多了三分真心实意。
当对方说爱她的时候,她都会有点想要相信他是真的爱自己了。她是真的被感动了!
龙痛苦地闭眼,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太好的画面:“等发情期彻底过了,你就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小朋友先好好养身体,等长大后再想成年人的事情。”
这话颇为悦耳动听,简直让人如沐春风,比往日亲热时,他说个没完的‘我喜欢你’还要动人一百倍。她要爱死他了。
这就是爱吧?她觉得她可能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
纸夭黧依依不舍地说:“那个魔法对你没用?我真不想我最亲爱的哥哥离开我。”
离开我?最好是走远点哥哥。离开一两年!!原来她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眼前除了自由,还是自由。她欣喜若狂,还得不动声色地压抑。不过这种时候,就连压抑也是一种痛快。
“如果是我的话,”龙说,“这个魔法并不可靠,随时有失守的风险,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它的效果。只要你在,我就会想要用尾巴压住你……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我回到发情状态,到时候你怎么办?”
那她这个废物应该跑都跑不掉吧。但是……
——得再问清楚点。
“一定要走?不做那种事情,只是用手或者尾巴玩玩也不行吗?”她眼角带泪:“没有你,我、我会寂寞的。”
“玩玩也不行宝贝。”哥哥轻轻甩了下尾巴。
看到她竟然这么不舍得自己,龙的心情也好了点。如果是平时,他肯定已经扑倒她舔来舔去了。这个叛逆的妹妹说话向来带刺,如今她变好了点,可是他却无福消受,不敢品味。
“亲亲呢?”她问:“难道你连你最喜欢的小恶魔都不要亲了吗?”
“不亲了。”哥哥说。
——确认完毕。就连擦边也不会搞,如果不是真实经历,她绝对不敢相信竟还有这等好事。
小恶魔不禁难过地趴在龙背上痛哭了一场。
走之前,忍不住面露讥色,嘲讽道:“小白,你这样不解风情,沉闷无趣,等着当一辈子老处龙。”
这才是她,她很会做自己。
纸夭黧倒底还是年轻,只痴缠了纸鬼白两天,之后就又变回没事人了。
——只演了两天兄妹情深的戏码,她就懒得装了。
终于不用被没完没了地勾引挑逗了,再过几年她就摆烂,彻底不装了。这么多年她也活够了。
当然要是有办法能够彻底摆脱这头黏人的蠢龙,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才半个月后,龙就找上门,给她捞了回去,说他现在没事了,他们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无论是亲吻还是爱抚,都可以照旧。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那一天,又是一个雨天。
她正跟着叔叔混日子,学习如何玩乐。离开哥哥之后,她就只有投靠这位亲戚——剩下的家人几乎被杀了干净。死的死,疯的疯,残的残。
听完龙的话,她只是微微抿了一口手中的魔力酒,脸上挂着淡淡的表情,什么也没说。
挥不散的阴霾再次聚集,将她完全笼罩在内。
为什么跟计划的不一样?说好的一到两年呢?
叔叔在房车里喝得酩酊大醉,躺在被褥里,像条长蛇。床头的露营灯亮着,洒下柔和的暖橘色光辉,替她抹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彩色。
说来好笑,魅魔叔叔所谓带她玩乐的方式,就是开着房车出来露营。
不过好在她才十四岁,没有小孩不喜欢露营,所以她马上高兴地同意了。
就连亲自收拾行李也是一种乐趣。
叔叔告诉她不可以使用魔法,一旦用魔法就没有意思了。比如说你直接在野外召唤一座妻妾……哦不,仆人成群,家具齐全的城堡,还有什么出来露营的味道呢?
所谓露营,精髓就在于体验原始的生活。在有限的物资中,追寻最大程度上的浪漫。
“浪漫,就体现在困难之中。”叔叔说。
纸夭黧举着油灯,看着叔叔站在风雨中,手忙脚乱地固定歪歪斜斜的雨棚,努力说服自己这真的很浪漫。
搭好雨棚,叔叔就脱掉雨衣躲进棚下,坐在折迭木桌边畅饮。
然后就把自己喝趴下了,只剩下纸夭黧孤身在昏暗的灯光下赏雨,饶有兴味地左看看右看看。坐在房车里,她能清晰地听见溪流的汩汩水声。头顶是雨滴砸在雨棚上的声音。
谁能想到她和叔叔远在深林呢?
这里遍布自由的空气,自由的声音,自由的黑暗。
可惜没多久恶龙就穿越黑暗,从半空的传送门跳到了她眼前。
说实话,这时候见到这家伙,她有一瞬间疑心他是不是来要自己的命的:他忍受不了发情期间的寂寞,所以不管不顾地追过来想要上了她。
野外,而且叔叔就睡在边上。
这也太不道德了!
——胡思乱想到此为止。
听完解释,原来他是完美解决了发情的问题,而不是被解决了,想拉着她同归于尽。
莫名有一丝可惜是怎么回事。
她喝了口酒稳定心神,而后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对方罗列了一些复杂的魔法术语,运用了一些非常专业的原理,最后给她简单地总结了一下就是,他改良了这个古老的禁欲魔法。
如今的魔法效果极其强力,把他变成了性冷淡。不过,是精神层面的,身体还是能硬。想到做爱时,心里只剩麻木冷漠,感受不到任何快乐美好。
他说完后,纸夭黧还是不太想搭理他,举起酒杯递到他嘴边:“来,喝酒哥哥。”安静地看着他的喉咙耸动,咽下魔力酒。
他依言一饮而尽了。
小恶魔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像是傻乎乎地喝醉了,迷迷糊糊黏黏腻腻不清不醒的。脸也红红的,仿佛有些娇羞。浑身散发着暖烘烘的热意,像是发高烧了一样。
——就像是平常高潮时那样。龙发情时跟平常完全是两个样子。
“哥哥身上怎么热热的?”她努力切换到贴心小棉袄状态。
“试了几种魔法,大概是起了什么反应,所以有点发热。没事。”
难怪看她的眼神有些迷糊,还真是发烧了。被魔法烧到了。
还挺可爱的。
她还真有些心跳加速。
打住,这可是罪孽深重、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恶龙!
“最近过得怎么样,尊敬的恶龙阁下?”她故作轻松地问。
“很充实。等恶魔小姐回家,会看到领地内多了几位下层魔王,都是些识时务的,姑且算是盟友。下位面倒数第四层已经被我打通了,那一层有不少冥顽不灵的老东西,或许还是有一些小喽啰逃离在外,不过料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好强。哥哥威武,一统深渊指日可待。只剩最后三层位面了,即将步入君主领域。决战一触即发,这个世界维持了三千年的和平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们兄妹是一路杀下来的。强如恶龙,统治不了世界树,区区深渊,只要花点时间,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我没?”手忽然被握住。
“……”她犹豫了一下,想想自己可能连他口中的‘小喽啰’都打不过,于是非常小声地说道:“每天都在想你。”
男孩嗤笑了一声,语气轻蔑,抓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我信了。你就只找了我两天。还每天都想我?”亏他一开始还有些感动。
“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但是不敢去见你。”她厚着脸皮说。
她竟然睁眼说瞎话,撒下弥天大谎后,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捧住了脸,手心热热的。
少年一如既往地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很不屑。不过脸倒是比她的还要红。嗯,肯定是魔法的效果,都怪魔法。
纸鬼白忽然凑近她:“不来试试?看看改良后效果如何。”她下意识捏紧手:“怎么试?”试什么?试他能不能把持住自己?
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亲我——”
她脑子一热,慌忙看了一眼叔叔,像是求救,又像是警惕。那位依然在昏迷,但她还是摇头:“叔叔在……”
“那有何妨?她又不是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瞒过任何人。且不说这是在混沌无序,可以随心所欲的深渊,哪怕是在戒律森严的世界树,他都能明目张胆地将小恶魔护在身后。说实话他都已经豁出性命去保护她了,那点议论和眼神算什么。
可她还是摇头,不愿意在人前。
男孩抵住她的额头,双角相碰:“不要?说了你只要看着我想着我就够了。”
纸夭黧支支吾吾地妥协了。因为每次哥哥冷笑着重复她做的事时,就意味着他准备惩罚她了。冥顽不灵我行我素可不是她的风格,她是很识相的。
“既然是测试,那就试试。不过,要你亲我。”她不想做主动的那个。
“喜欢被动啊?可以。”
“只能亲一亲。”
“嗯。”
灯光下,两道影子就此融到了一起。
十分小心,一点点贴过来,像小猫探索新领地一样,谨慎地碰了碰,又退开,换一处临近的地方,再试探着深入,细嗅着,打量着,浅尝辄止,不断探索。因为并没有万全的把握,还是有点忐忑。
如果出了问题,龙大概会马上逃走。
玩到最后,小恶魔浑身颤抖地咬着男孩的衣领,一脸羞愤地在他手下去了一次。
言而无信的男孩依然用尾巴紧紧缠着她的手腕,不给她逃跑的机会,暧昧地舔着她的耳朵。
“我就知道没问题。以后想要了就来找我,不许忍着……”
(六)我地图种族和职业全开错了肯定是哥哥的错
兄妹俩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
纸夭黧对此既忐忑又期待,而这两种情绪,都是因为纸鬼白才出现的。
——他会不会在她成年的那天吃掉她?他还愿意继续等下去么?
她有没有机会逃走……好日子像是要到头了。她的人生还有希望吗?怎么都黏着她十八年了,这恶龙哥哥还没腻。
哥哥经常对她说,等她长大之后,就带她出去看看其他世界,她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每次她闹的时候,他就会说谁让她的身体不争气,只有待在深渊才能养病,太早离开这里对她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误入了什么不合适的世界,比方说像世界树那种神圣地带,一个弄不好,她的肉身就会直接崩溃,之后再要修好就很麻烦了。
她暗恨自己身体不中用。要是能跟哥哥一样强就好了,她甚至连离开这里的本事都没有,只能拜托他。
深渊下三层只能进,不能出,除非她能修炼到魔王级,否则永远也无法突破位面的限制,离开这里。
但是现在她距离魔王级还差整整四十多级,远得很。照目前的升级速度,这辈子可能——肯定都爬不上去。想离开的话,唯有求助魔王哥哥。他不同意,她就哪也去不了。
如今终于到了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他答应过会带她去凡间玩的。选择这个世界的理由也很简单:安全。安全是最重要的,平安是福。
她的哥哥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
那一天,他留下钥匙,提前一步出发了,只留下一句类似于【来人间找我】的嘱托。倒像是在跟她捉迷藏。
却是没有迫不及待地吃掉她,仿佛想再陪她玩玩。
她拿着钥匙,在心里纠结是应该逃跑,还是真的去找他。
另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就是,成年以后她就可以分化了。
成功分化之后,她就有了明确的种族,是个有“身份”的恶魔了。以后别人问她是个什么东西,她就可以明确说出自己具体是什么,而不是一句笼统的‘恶魔’。恶魔也是分为很多种的:幽灵、魔鬼、魔女、吸血鬼、亡灵、魅魔、巨魔、憎恶骑士、魔鹰……
并不是所有恶魔裔都有分化的能力,主要还是看天赋和能力。未分化的恶魔统称为次级恶魔、普通恶魔、或低阶恶魔,都是一个意思。严格意义上来说,纸夭黧现在就是‘次级恶魔’的状态。
顺便一提,只有成年后才能分化,但并不是只有成年那一年可以分化,如果那一年不方便的话,也完全可以等到以后再进行。
但尝试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就不可挽回,一辈子都只能是普通恶魔。这样会失去很多精妙绝伦的能力。
纸鬼白是无比强大的恶龙,他的路一出生就选定了。父亲是纯血龙族,母亲是吸血鬼,叔叔是魅魔。
这个家里唯一需要分化的,就只有次级恶魔纸夭黧。
她身上各种血脉的影响力都差不多,没有特别强的,也没有特别弱的。所以即将成年的时候,在远古的血脉之力施加的影响下,她能在脑海同时听到好几种不同的声音跟她说话。
“成为龙族的一员,我们是最强大的生灵。”一个威严的声音说。
当龙吗?她才不要,她最最最最讨厌龙了。
一个飘渺的声音说:“渴望天地间来去自由亳无拘束吗?那就是我们幽灵。”
幽灵?好像还挺有意思,她喜欢这样飘渺无踪的东西。是不是以后别人就摸不到她了?哥哥也不能抓到她了?
“拥抱黑暗吧,”一个优雅的声音说,“万物不过是食粮而已。”
这么拽?是吸血鬼吧?不过她就算不是吸血鬼,也喜欢吸血,咬哥哥脖子的时候最开心了。哥哥也很喜欢被她咬,她咬他,他就会用尾巴蹭她。他蹭她就是喜欢的意思。
……
无论选择哪一派,都不会给她未来的人生带来什么特别的优势,同样的,也不会有什么劣势。
哥哥对她的人生大事并不是很关心,让她随便选一个就好了。他又开始躲着她了,指责如今的她气味越发诱人,只会勾引他。每次他出现的时候,不是骑她,就是骑她,蹭完了,射得到处都是。会故意搞到她身上,甚至会看情况逼她吃下去。
成为深渊之主后,他变得比以前暴戾老练了许多。毕竟一路走来,坏事做尽,良心和理智值也都降到了谷底。
龙爹不知所踪,不知死活。母亲精神失常,从来不关心自己的子女。
所以最后纸夭黧只好去找叔叔商量此事。
叔叔建议她选一个跟家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目前已有的几个都太没意思了。
“没有意思是什么意思?”纸夭黧勉强喝了一口叔叔递上来的紫色不明液体。
“夭夭,你难道觉得在这个家里待着有意思?”叔叔挑眉。
“啊……”纸夭黧跟着叔叔挑眉:“你说得对,我已经决定了,等我去人间后,我就再也不回来了。以后我也不会回这个世界了。到时候叔叔也轻松了,不用看孩子了,多好。两全其美。”
“你确定之后也不会找我要生活费……”叔叔再次挑眉,“人间,可是个没有钱万万不能的地方。”
“反正我知道叔叔肯定不会不理我的。”纸夭黧撒娇,“叔叔,魅魔好玩吗?推荐吗?满分十分你打几分?”
“玩还是挺好玩的。但是没有一点实际上的好处,而且背负着难以消除的刻板印象。其中辛酸,大概只有我们魅魔自己知道了。”
“几分?”
“一分。要不是我们家除了我之外就没有魅魔了,我一分都不想给。但凡我不是个魅魔,肯定比现在还厉害一百倍,当初你妈也不会在我的眼皮底下被拐跑,改嫁给那条废物龙。你妈也是个绝世罕见的修炼奇才,可惜是个恋爱脑,去世界树一趟啥都给耽误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魅魔不适合修炼?”
“不是。姐当魅魔之后沉迷于做爱,所以荒废修炼了……”
“……那吸血鬼呢,叔叔了解吗?”纸夭黧问。
“这还用问我?你看看你自个儿亲妈都疯成什么样了?反正不管选什么,记住不要选吸血鬼就好了。那玩意不适合地狱,地狱找不到吃的,没有血喝脑子就会坏掉,就像你妈妈那样。正常人根本没办法跟那群瘾君子沟通。听说这帮吸血的在人间倒是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在地狱肯定是长不起来的,而且还怕这怕那的,特别娇弱。太阳一晒就没了。你肯定受不了。”叔叔说。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纸夭黧点头。
地狱没有太阳,吸血鬼不会被阳光照到,但是吸血鬼必须吸血才能活下去,这里食物少得可怜。很多恶魔都是‘不可食用’的,杀掉之后就是一团黑气,什么也不剩。
人间食物充足,但是有致命的阳光。
怎么都无法两全。
“龙——”叔叔说,“龙应该就不用我说了吧?”
“……不用了。”纸夭黧痛饮不明液体,起身离去。
结果她鬼使神差选择了魔女,并前往人间的魔法学院,攻读古典魔法语,龙语。
毕业出来,顺利失业。
全选错了。
不该去人间、不该选魔女、不该学语言。
直到毕业后她才后悔不迭,魔女与人间格格不入。早知道还不如选魔鬼,除了皮肤白点,跟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没有獠牙也没有角。
而且也不该选没用的语言类,毕业后文科根本找不到工作,但是会技术的offer拿到手软。
在人间,除了身份上的优雅,她一无是处。人间并不需要她这样一个学习古典魔法语的小魔女。
她十八岁之后就去了人间,一边找哥哥,一边读大学。
在人间那几年,她玩得很尽兴,实现了曾经许下过的所有愿望。
找到哥哥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毕业后她就跑去跟他同居了。该做的都做了,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只是如今她觉得自己又重新快乐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哥哥永远也弄不死她了。
(七)为你千千万万遍
幼年时,恶魔纸夭黧的兽性大于人性。虽然已经比低等小恶魔聪明许多,但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低等小恶魔完全没有脑子,只会乱喷火球——战斗——升级,比起它们,她也只是多了一层人形的外壳而已。再加上跟周围的龙族语言不通,她很少说话,一年到头都保持沉默,导致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哑巴,没有语言能力。
她讨厌世界树的神圣魔力,讨厌居高临下的龙族,讨厌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所以经常躲在纸鬼白的影子里休眠,怎么都不肯出来。
一般来说,在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的时候,她才从会从影子里探出小手,抓住哥哥的脚腕顺着爬出来,然后钻到他怀里嘤嘤哭叫。
纸鬼白投下的影子能遮挡神圣的光明能量,为她提供舒适的庇护所,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带着恶魔的味道,是她唯一能欣然接受的气息,唯有待在他身边时,她娇嫩的皮肤才不会有刺痛的感觉。
最初,纸鬼白大概只是把她当成了住在影子里的使魔一类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这么听话,身上的味道也跟他一模一样。种种迹象都说明她应当就是由他的影子化成的妖物。
“这个使魔为什么这么黏人……”
在很小的时候,年幼的恶龙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甚至教过她,要叫自己主人。
可是她始终学不会龙语,只会说一点深渊语。这两种语言他都会,于是便用恶魔语跟她沟通。
纸鬼白:“折腾半天,原来是语言不通。(切换成恶魔语)我是你的主人。你必须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会杀掉你,明白?”
纸夭黧(作为笨蛋,并没有完全听懂)点头。
纸鬼白:“你需要向我表达你的臣服……向我献上一只魔角吧。”
他的视线落在她头上那个矮小纤细的黑角上。
不管是龙,还是恶魔,头角都蕴含大量魔力,一只角约含本体四成的魔力。作为有角一族来说,是要誓死保护的部位。宇宙中甚至有不少专门收集魔角的黑心猎人。一整条非常成熟的灰色产业链贯穿其中。
所以自愿断角,对于使魔来说显然是非常忠诚的一种表现了。
然而只听懂了“臣服”二字的纸夭黧,在他说“吧”的时候,凑过去用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啵。”
纸鬼白用手背捂着嘴,猝不及防后退半步:“你这是什么意思?”
唇上柔软冰凉的触感十分陌生,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还是让他产生了非常奇怪的感觉。
“臣……服。”纸夭黧小脸一红,费力地说,“听从主人的……意思。”这家伙比她强,识时务者为俊杰,得听他的。对于恶魔来说,嘴对嘴亲吻,是订下契约和永远忠诚的表现。
“……这是恶魔的规矩?”纸鬼白反应过来,伸出食指点了点她头上的角,打算用肢体语言帮助她理解自己的意思:“不行。你还是得献出你头上的魔角,不然我信不过你。虽然我并不稀罕这点魔力,但这对于你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牺牲,我需要的,是你的牺牲和诚意。”
纸夭黧根本听不懂这一长串又快速又复杂的恶魔语。
只知道对方觉得她还差点意思。
于是无比自然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低头把嘴贴了上去,伸出小舌头从食指指尖一路往下,舔过几根关节,亲了亲他的手心。
再用面颊轻蹭哥哥的手掌,让他抚摸自己的脸。
然后抬头期待地望着主人。
出于好奇没有阻止她的纸鬼白:“……”
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沾上口水的手,然后顺势掐住了她的脸:“糊弄我的话,你将以死谢罪。”
她被捏疼了,这下可算把话说流利了:“吾喜欢吾主,赤子之心,天地可鉴。”
可惜就是忘记了“敬爱”一词怎么说,所以临时用“喜欢”代替。后面的成语她也没在什么地方看过,就是忽然就会了。
纸鬼白不解:“你喜欢我?”
见她表情不对,又立刻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她还是个小幼崽,肌肤娇嫩异常,禁不住用力。这两年几乎都在他影子里沉眠,从未经过风吹日晒,面颊摸上去水灵灵软绵绵的。
手下暗暗卸去力道,但仍然没收回去,继续抚摸。
“……”感觉这词语好像不太对的纸夭黧,沉默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敬爱”怎么说,越想知道越想不起来,只好硬着头皮说:“非常喜欢。”
看上去就像认真思考后,再非常郑重地回答了一样。
纸鬼白感觉怎么都不对味,少见地紧紧皱起眉头,犹豫着松开手:“算了,跟你沟通太困难了,你还是听不懂。等小角再长长一点再给我,少说这些花言巧语,再喜欢我也没用,主仆尊卑是很重要的。而且身为我的使魔,你现在实在是太弱了,连十级都没有。”原本还以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使魔会有什么不同之处,结果菜得不行。
感觉到被嫌弃的纸夭黧伤心地扑到他怀里哭唧唧。
纸鬼白默默抬起下巴,以免被角戳到。
想了想,又掰起她的脑袋:“小恶魔,再向我表达一次臣服?”
……
“……以后敢对除开主人之外的家伙这样做,等同于背叛,杀无赦。”跟他纸鬼白长得一模一样的使魔绝不能跟别人亲来亲去的,叫他平白蒙羞,这对他来说奇耻大辱。这种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这句听懂了?那还行。”
后来有一次他想给她注入魔力,强化她作为使魔的能力。
却不料她对他身上充满神圣气息的力量十分抗拒,接受魔力的时候十分痛苦,就像受到了什么残忍的折磨。
一旦送过去的魔力量大一点的话,就好像要了她命的样子,所以他只好作罢。
但是在掐断魔力的传输,收回手的时候,她主动张嘴咬上了他的手指。
纸鬼白没有阻止她,观察她准备做什么。
锋利的獠牙咬破了他的指尖,她立刻自发吮吸流出来的鲜血,喝得很开心的样子。
纸鬼白默默感受手上传来的又轻又麻的疼痛:“原来是需要用主人血肉滋养的使魔吗……好麻烦。”
再大一点知道了她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难怪要吸血,跟妈妈一样,都是个小吸血鬼。
他感到有些遗憾。
“并不是像使魔那样完全共生的关系?”
妹妹,是他的家人,是完全独立、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存在的个体,跟周围那些愚蠢的龙一样,是随时可能会背叛他,伤害他的外人。
怎么可能会这样呢?这幼崽明明是依靠他才活到现在的,一直以来都是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完全从属于他的东西。
就连母亲都不能比他们更亲近。
他想不通这个问题,一度无法接受现实。
时光辗转,她待在影子外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这多亏了他的血。他数着日子喂她,计算她能完全脱离影子脱离掌控的时间点。等到那一天,他就杀了她。反正也没人在意她的死活,他想杀就杀。
但是每次出来以后,她都一个劲黏着他,从不跟别人说话,只认得自己,就连母亲也认不出来。就算接触了周围许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也始终只跟自己待在一起。甚至是有些变本加厉地黏人。蹭脸亲手的动作是越发熟练。
——那就看她表现吧。如果表现得好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多留她一段时间。
有一天,当她在影子外瞎逛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母亲,懵懵懂懂地想要凑近看这个被神圣锁链拴着的女人的时候,他神使鬼差地拦住了她。
“别过去,她会咬你的。”
他随便编了个谎言,骗她。
母亲其实并没有伤人的能力,她已经被神圣力量彻底压制,别说咬人了,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我辛苦养大的妹妹,凭什么要分给别人?就连母亲也不行。
——跟世界格格不入的小女儿有事没事就待在妈妈身边,软绵绵娇滴滴地祈求怜爱和亲情?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她只能跟以前一样躲在他身后,接受他的庇护和投喂。
——因为……他就只有她了。
不过,让他感到很遗憾的是,这是个残酷的世界,他不能一直当她的庇护所,因为他总是会被杀死。
死亡之后,崩溃的影子世界就会把妹妹丢出来。
龙族下一个观察和试验的目标就是她。
他们会高高在上地感慨她的成长速度,说她越来越强了,跟最初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大相径庭,说这是奇迹什么的。
——这当然了,因为她一直有喝他的血。
但是他们不会把她也杀死,因为他们答应过他,他老老实实接受研究的条件就是不可以动他的妹妹。
“反正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这家伙很弱,就是最普通的恶魔而已,根本没有研究的价值。高贵的龙族应该不至于对这种最弱小的生物出手吧?”他在接受实验谈判的时候说。
实验研究的主题是:为什么世界树会格外眷顾他这个卑贱的混血杂种,为什么那些万年一遇的血脉体质会出现在他身上,而不是诞生在纯血圣龙一脉的幼子身上。
他们曾经将他的骨血给纯血幼子用过,想要像器官移植一样把他的能力移植过去,结果就是他们直接损失了一个孩子。
他会在火焰中重生,然后接住奔过来的妹妹,重新把她藏到影子里。
他能听到她在自己的影子里哭泣,难道她也知道他刚刚死掉了吗?她那么笨,肯定看不懂发生了什么吧?那为什么要哭呢?
在他死亡的那段时间里,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没有他的话,她能躲到哪里去呢?
啊,原来她是因为长时间待在世界树无所遮蔽的魔力网里感到不舒服了,所以才哭的……
他死了之后,她就是唯一能证明他曾经活过的存在了。她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东西了。
但是她一个人活不了多久的吧,等她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就像是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他曾经真心实意地想过,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他们一起死掉,安安心心,轻轻松松,了无牵挂,结束一切。
可是他一直下不去手。
他希望她能够活下去。
也希望能够跟她一起活下去,一起长大。
有机会的话,他想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想看看如果恶魔离开世界树,回到深渊,又会变成什么样,想知道她的身体会不会从此好起来。
这个愿望,就是一切噩梦的根源。
不清楚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实验还是一成不变地推进,只是他们越来越难杀死他了,哪怕他从来不反抗。
死亡之前,他偶尔能听到一个空灵而悠远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说的都是些只言片语,类似“天命”、“世界”等浩大的词汇。
过了好几年,他才终于听懂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吾即是世界,天命不可违。”
他在死前将这两句话低声念了出来,那一瞬间,就好像成功施放了一个魔咒一样,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这没能阻止他的死亡。
醒来后,他发现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让这个世界卷入风暴。
很快,他决定用一场盛大的死亡,结束这一切。
虽然没试过逃亡,不清楚胜算,但是他不打算再等下去了。他一直以来都在进行暗中反抗,小打小杀,但只是为了发泄,并没有严谨周密的逃亡计划。
以往曾经担心过如果失败的话,他自己就算了,说不定连小恶魔妹妹也要一起死。
可是那一天,龙族违背誓言,杀死了妹妹。
大约是看着她越来越健康的身体,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所以也对她下手了。
“寻常恶魔根本承受不住世界树顶冠的威压,明明这么虚弱,她的身体为什么一直没有崩溃?难道跟哥哥一样是不死之身么?好想杀死一次试试……”
——大概就是这种心理路程。
小女孩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心脏被龙爪上锋利的指甲轻而易举地刺穿。血从她的胸口与嘴角不断涌了出来,淅淅沥沥地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流淌,裙摆被汇聚的血浸湿,热血淌过下肢,把小腿也完全染成了红色,流到脚下,画出一片不断扩散的蜿蜒。
苍白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倒在了殷红的血泊中。
然后她就像是碰到水的雪花,迅速融化了,溶入血水,消失不见。
此时纸鬼白的心脏也已经被刺穿了,但是他依然活着。他顶着破碎的心脏摇摇摆摆地走到血泊边,蹲下身,望向这摊血。
他喂给她的血,大概就有这么多吧?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在血泊中看见了她。
那是一个满目鲜红的世界,仿佛血海。她在其中不断下坠,不知道要落到哪里,睁着被血染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黑暗与寂静袭来,他终于也倒下了。
事实证明,纸夭黧确实也是不死之身。
血泊中很快就猛然探出了一只沾满鲜血的小手,纸鬼白接住了这只手,给她支撑,让她能抓着他从鲜血中爬起身。
就仿佛是这些血重铸了她的肉身一样,当她完全站起来的时候,地面已经一滴血也不剩了。
“三分十二秒,只比哥哥慢复活一点点。真是不可思议。看来虽然身体虚弱,但也一样继承了母亲的不死能力。”围观的龙族说道。
“瞪什么瞪,反正复活了。又不是真的死掉了,有什么关系?”
“又多了个杀不死的小崽种了……”
“但是她站起来的时候没有那些难搞的火焰……”
诸如此类的话,纸鬼白都没有听进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扫了一圈今天在场的龙族。
之后他就很少把妹妹放进影子里了。他把她留在家里,让她跟疯掉了的母亲待在一起。
他做了很多准备,过了很久才真正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挑战这个号称是全宇宙最上位最完美的种族和世界。
最后他成功创造了历史,从此成为载入史册的极恶之龙。
他凭一己之力完成了世界树大屠杀。
等龙族反应过来的时候,死亡的阴影已经渗透得很深,身边到处都是好友的尸体。上一刻还在谈天说地的同伴撕下伪装,齐刷刷地暴露出傀儡的身份,对昔日友人展开了自杀式的爆袭。
而幸存者甚至难以攻破他用来保护妹妹和母亲的魔法结界,看见这个结界,那些被盗取的龙族圣物也找到了去处。
尊贵的圣龙嫡女不幸成了他的人质。然后他又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了人质。早在小恶魔被杀掉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他的小恶魔死了,敌方阵营最荣耀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也必须死。至于她死后不能复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诸位杀了我那么多次,这么多条命,就没有想过都是要还回来的么?”
这句带着魔力的龙语传遍了世界树,回荡在每一个龙族耳边。
最后他见到了父亲。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没有任何开场白或者自我介绍,素未谋面的父亲对他说:“逃吧。”
他冷笑:“逃?抱歉,我将统治这里,修剪掉这棵树上所有我不需要的枝叶。我不在乎你是否同意,也不需要你同意。父亲,殿下,如果你试图打败我,我会把你一炬焚毁。”
父亲淡然地说:“我知道……你生来就注定毁灭这个世界。也许你才刚开始享受这么做的乐趣,但是战争将永远不会停止。你迟早会厌烦的。”
“你是在同情我?可笑,你以为我会为此困扰?既然是我的父亲,那你就应当清楚,我跟别人不一样。如果你们这些软弱的龙族依然没有准备好面对毁灭,那你们是时候学会接受天命了。我就是你们新的天命。”
“天命?你的目标果然是神位?你要知道……你身后的结界并非无坚不摧。到时候你的妹妹和母亲就活不了了。你可以死一万次,但是在世界树的限制下,她们并不能无限重生。如果你执意成神,血洗世界树,那么你就会失去她们。”
“……”
“逃吧。带上阁楼的宝箱,解锁的咒语是你母亲的生日。杀死所有追杀你们的士兵,永远不要回来。”
“你说完了?”
“嗯。”
“下次见到你,我会要了你的命。”
(八)连讨厌的人的腿也要坐
一转眼,那个卑劣地躲在影子里的小恶魔变成了小少女。
她一下子实现了蜕变,不仅是外貌上,也有性格上。
当纸鬼白盯着她看的时候,当他触碰她的时候,她会露出为难又羞涩的表情,会皱起眉反抗,会扁着嘴躲开。她不再坦率,步入青春期后,开始有了少女的心事与秘密,想要更多私人空间,想要跟异性保持距离。
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禁不起风吹雨打,禁不住过多的爱抚。她不再愿意跟他牵手,也不喜欢跟他拥抱,也不稀罕他叫她宝贝哄她了。
对于纸鬼白来说,这是一个非常能够增加情趣的变化,这意味着她变得更加敏感了。
恰到好处的虚弱与骄傲,想要保持自尊又离不开他的这种互相拉扯的矛盾感觉,总是能完美挑起他的破坏欲与性欲。就连她心里装着小九九的鬼样子都让人着迷。
他一点也不在意她越发乖张任性的脾气,甚至觉得这样正好。反正也是自家妹妹,他一手喂大的妹妹本来就该是这种唯我独尊的性格。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不需要忍耐,不需要犹豫,不需要活在恐惧与拘束里。
就算是想要使坏,也无所谓。
小少女越来越成熟了。
14岁那年那个强效的改良魔法生效之后,纸夭黧还是会间歇性过来找他亲热。
一个明烛辉辉的清冷长夜,她孤身躺在转椅里,跟着椅子转了很久。房间里回荡着滑轮摩擦的咕噜声,掺杂着淡淡的笔纸摩擦声。
她忽然起身,来到他身后,说要抱。
“你不是说讨厌哥哥么?”他暂停记笔记,把写满符号的魔法书推到一边,用笔尖推了推魔法眼镜,翻起不知道几时的旧账,自恃性冷淡,不怕她撒娇。
她站得笔直,勾了勾手,霓裳落地,一脸我很不值钱的样子:“讨厌归讨厌,可是没有亲亲我就要死了。我脱了,快点来摸我。”
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暴露在空气中,略略驱散了她心底的燥热。
关键是她没有其他朋友,只能找他发泄。所有敢靠近他们兄妹俩的人都被杀掉了。
他转了转笔,打量着她娇小玲珑只剩内衣的身体,嘲弄道:“你就那么怕死?被讨厌的人亲也无所谓?”
“不许顶嘴。”她冷哼了一声,赤脚走到他身边,屈膝推了推他的膝盖,“嗯?”
“讨厌的人,也要坐么?”
他不为所动。
“我要生气了。”她说。
纸鬼白深吸一口气,放下笔和交迭的双腿,让她坐到自己怀里。
她一进来就猛蹭脖子:“我好寂寞,你就只知道玩魔法,也不理我。”他仰头挨蹭,忍俊不禁:“不是讨厌我么?我为什么要理一个讨厌我的臭小鬼?”
“我不管。就算我讨厌你,你也要理我。知道了吗?”身子贴得更紧,带起一片肌肤摩擦布料的窸窣声。
“不行。像我这样尊贵的魔王,是不会喜欢一个讨厌我的人的。你可以起来了。”他拍了拍她的背。
“我不要……”纸夭黧紧紧搂着他,软绵绵的胸脯在他身前被挤出深陷的形状,胡搅蛮缠:“你要喜欢我。”再接了两声坏哥哥臭哥哥之类的。
纸鬼白心想,这真不能怪他以前老迷糊……不上魔法怎么扛得住这等无理取闹、死缠烂打。
他一把抓住纸夭黧的手,猛然起身把她压到书桌上。胳膊环住她的脑袋,擒住双手,将她围困在身下,贴在耳边轻问:要从哪里开始亲?
她一下子变成溺水的猫,反抗起来,想要挣脱桎梏:“搞什么,我不要这样……”
他忘情地舔了舔她的耳朵,“这里?”顺着往下移到脖子:“还是这里?”手用力拍了拍臀部:“都不要。或者你喜欢这里?”
“你死定了,臭龙。”她蛇一般扭动着光洁的身子,胳膊肘将一沓草稿纸顶落。
散开的纸页飘得到处都是。
纸鬼白看都没看那些纸张,与她对视,将她慌张的表情尽收眼底:“不是要哥哥喜欢你,我这不是在喜欢你?”
然后用嘴堵上她的唇瓣,伸进舌头与她交缠,手探下去隔着内裤抚摸。
过了会儿,他停下接吻,用身体压住她裸露的后背,完全贴在她身上。就着这个姿势,把手指放进她的内裤里,揉弄湿处。
她很快欲求不满,抬起臀部,去蹭他顶在身后的勃起。纸鬼白也不阻止,任她主动磨蹭舒缓。
喘得好厉害……发情期也太好玩儿了……他心想,嘴角勾起无声的笑。
最棒的是,这次特别的发情,可以让她养成求他的习惯,游走于危险线,求他摸她,求他亲她,求他干她。
像这样焦急求爱的姿态,简直不能更美好。
下次应该就可以做了吧。迭上未满足的期待,快感一定无与伦比。
好像就是一瞬间,身下的女孩又长大了不少,顶在裆部的浑圆像是熟透的果实,咬上去口感很软,哪里都很好吃。下倾的背部曲线窈窕,塌陷成曼妙的形状。
不再是书房,而是卧室的床上。
女孩的手腕上好像系着什么,纸鬼白想了一下,原来是被他绑住了。她年纪大了,很不老实。
头发也比以前长了许多,凌乱地散在背上。他不想视线被遮挡,所以伸手抚落,露出她光洁的后背与肩膀。
十七岁的身躯裹在极其暴露的睡衣里。这是他挑的款式,她的贴身衣物都是他选的,全是符合自己口味的款式。
近年来,他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了。
很过分吧?不过,她也不遑相让。
细节到,套在他龙角上的金圈纹样、耳坠的宝石颜色、项圈的材质,都要看这位孪生妹妹的心情。譬如,黑项圈中央挂着的蝙蝠饰品,其实是纸夭黧的象征。
身为双胞胎,他们总是乐此不疲地互相玩弄。将对方视为专属玩物,尽情折腾完,再肆意爱抚。
纸鬼白不需要特意低下头,余光便能清晰瞥见自己粗大的昂扬夹在小公主腿间,在粘腻中来回抽动。每次撤出来,都能看到透明的水丝。
他们一如既往在玩擦边。
发情期早就过了,所以回到了过去那般亲密。仿佛即将融为一体。
他刻意用下身泛红的头部抵着小主人,刺探最敏感之处。他动腰的频率,踩着奏响快感的琴弦。他们的喘息声混在一起。
今晚成功胁迫这个恶魔青少年的,有恐怖的暴力,毫无疑问也有天然的欲望。恶魔胃口大开,抓着他不准走,反过来向他发号施令。
“啊、换一只手。”同龄人叫嚷:“我不喜欢这个手,我跟他关系不好。”
纸鬼白贴着同龄少年的后背,在强制性侵犯她的同时,将另一只手从身前摸下去,继续抚慰凝聚火焰的地方。每一种姿势,纸夭黧偏向的玩法都不一样。这是只有他这个亲哥哥知道的怪癖。
换好手,他将沾粘爱液的手指放进嘴里,舔食残余的甘甜。舌尖弥漫着令人沉醉的味道,他能感觉到自己濒临极限了,然后他做了什么来着?
纸夭黧尖叫着倒在床上。
他想起来了,他咬了她,咬破她脖子上的血管吸了她的血。一定是他太想要她了。他还想要更多,想要得到全部。
“你疯了?”纸夭黧被强迫着按在被子里,身上的男人紧紧抓着她,獠牙狠狠扎进了皮肉,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推不开他。上一秒她还沉浸在性爱中,这一秒就因为剧痛表情狰狞,中断了即将到来的高潮。
她也露出了獠牙,却因为被压着,只能咬住床单:“你竟然敢咬我?放开我,我不喜欢这样!听见没有?”
她的血很快染红了床单。
纸鬼白并没有停下,仍旧深深地咬在她脖子里,贪得无厌地畅饮新鲜的血液,就像失去理智的野兽。
这副瘾君子的样子,她曾经在一些疯狂的吸血鬼身上见过。
不同的是,纸鬼白他不单会咬脖子吸血,还会用獠牙注射大量毒液。就像毒蛇咬杀猎物,不断让她丧失反抗能力,麻痹感官。
她脸上露出不甘的神情,继续没有回应地说道:“该死……这难道就是报应。我以前也吸了你不少血,是都要讨回来吗……就算要死,好歹也让我穿上衣服……”
直到失去意识之前,她都没有放弃挣扎与思考。
或者说,正因为毫无胜算,所以反而十分冷静地思考了一番现状。
难道是因为即将成年,所以纸鬼白体内的吸血鬼血脉,也变得空前强大?这份血脉传承自直系血亲,所以说,他也有很强烈的吸血欲。只是从来没有咬过她而已。
就像她最近一直能听到呢喃与呼唤,他肯定也能听到那些个吵得不行的声音。
就算已经选定修行之道,但其他血脉依然存在,默默蛰伏于体内。他身上的血脉之力肯定比她的强很多,能够施加的影响力自然也会强上不少,甚至是强到了他本人都难以抗拒的程度。
这些来自血脉的召唤之音,在即将成年的节骨眼上,将他转变为了嗜血的怪物。在他因为欲望满足,精神最放松最松懈的那一刻,一并复苏,彻底支配了他的身体。
他说了她很香……看来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很香啊。
其实她觉得哥哥也蛮香、蛮可口的。她也时常会产生咬他的欲望。尤其是在跟他滚床单亲热的时候,有时候过于激动的话,她就会张嘴咬他。
但是不怎么咬得动。有时候他会故意减防给她咬,给她血喝。
那些小伤口,在她松嘴的瞬间就会愈合。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尤其是因为她很少舔他下体,所以他很喜欢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她嘴里让她含着搅弄,他会模仿性交的动作挑逗她的唇舌,想象是她在舔他。
有时候她就会直接咬破嘴里的手指吸血。
所以,会忽然被哥哥咬这种事情,倒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纸夭黧彻底陷入黑暗,因为失血过多,以及毒素的效果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哥哥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叔叔在她床边,拿着一捧玫瑰花,祝她成年快乐。
(九)跃升魔女
“谢谢叔叔,”纸夭黧忍着眩晕,哑着嗓子说:“我好累。”
她没力气了,实在起不来。
不敢相信,发生了这样的事,纸鬼白竟然毫无补救,拍拍屁股就跟没事人一样走了。她依然处于极度贫血的状态,浑身跟散架了一样,又酸又痛。身上的淤青和吻痕都还在,因为魔力不足尚未自愈。
衣服换成了长袖的正常睡裙,她有两种衣服,一种是能见人的,一种是只能给哥哥看的。哥哥畏罪潜逃前居然还记得要帮她换件衣服,离谱。
叔叔把花递给人偶,歪头问她怎么了。
“我被吸血鬼咬了呜呜呜!”她说:“此仇不报,非君子,等抓到纸鬼白这畜生,我要他狗命。臭龙拿了我好多魔力,还不还我。”虽然追本溯源的话,这些其实都是他喂给她的魔力。
跟厌男的叔叔接触得多了,她也越发会辱骂哥哥了。
“这么禽兽?等抓到他一起弄死他。”叔叔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来帮你缓缓先。”
暗属性的魔力顺着女人的手,涓涓细流一般传入她体内。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位叔叔都这么淡定。也是,亲妹妹就是吸血鬼,被咬脖子这种事情她肯定见怪不怪了。
纸夭黧忍不住重新闭上了眼,心中涌起不安的旋律:“连叔叔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女人冷笑了一声:“鬼知道他死哪儿去了。男人都这样,没一个靠得住。”
“……那我再睡会儿,等会再找他算账。”越想越心烦,不如再躺会儿。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她感觉好多了,还收到了叔叔给的生日礼物。
一条沉甸甸的项链。
“这是一个小世界,永远存在,不受外界干扰。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就可以跑到这个小世界里,想待多久待多久,直到你想出来再出来。”
这就是叔叔为她准备的成年礼,相当于一个移动的随身小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玩意太高级,在人间用不了。
她热泪盈眶地钻到叔叔怀里说谢谢。
不过感动完之后,她就得干正事了。作为成年恶魔,她该选择自己的种族,进行分化了。
哥哥依然不知所踪,用神识查遍殿宇,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这么重要的时候他居然缺席,刚成年的恶魔小姐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除非他这辈子都不再露面了,不然这件事情她能记到死。
“哥哥,你出来吧,别躲了。我原谅你了。”她一边找一边嘀嘀咕咕,想要把他骗出来。
叔叔承诺说会为她护法,让她不要管哥哥,专心考虑分化的事情。
金碧辉煌的大厅处处点着人鱼蜡烛,她坐到最上方的红宝石座椅上,用手背撑着太阳穴,斜斜地歪在这个平时属于哥哥的位置上。她没有自己的座位,一定要出席的话,她向来都是直接坐哥哥腿上的。能够逃开不用露面的场合,她可能就会选择躲到他的影子里。
宝石是用来凝聚魔力的,这里是整座大厅的人造魔力眼,魔力最为浓郁。不必刻意感受,呼吸间似乎都能感受到充裕的魔力在体内不断交换,将体内的疲惫一扫而空。
闭上眼,心中的靡靡之音如影随形,并且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对其中一个声音做出了回应。
“天生丽质难自弃,嗨,我要当魔女。”
她早就已经选定了魔女。不为别的,这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种族。全员美女,不加入她们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这张脸。
忽然吹来一阵诡异的冷风,透明的纱帘随风飘起。光线昏暗,透过落地窗,洒进厅堂,折射出的彩光非常黯淡。
呢喃声的主人仿佛来到了人前,将手放到她肩膀上。她下定决心,回应血脉的召唤,握住了那只无形的手。
嘈杂的低语消失了,空气冷了下来。
“孩子,很高兴你选择了魔女的道路。愿月亮女神永远庇佑你。”
她缓缓睁开眼,窗前,巨大的猩红满月升起,悬挂在忽然变暗的天空之中。
月夜下,首席大魔女卡列艾希一袭长裙,缓缓从天而降,在朦胧的月光中落到了她家的大厅,姿态非常轻盈。
大魔女卡列艾希高举权柄之杖,向她伸出手。
“受君主所托,你的魔女权限,将由我,现任首席大魔女卡列艾希,代表已逝的列位魔女元老亲自授予。”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飘渺空灵。
银色的灿光遍洒厅堂,给所有物品都笼上一层薄纱般的辉光。明明是地狱,却好像传说中的天堂一般处处刻画着美好纯净的痕迹。魔女卡列艾希美得叔叔跪倒在她脚下直流口水,她的外表比所谓天使还要完美。
受君主所托?难道是哥哥拜托了这位魔王为自己洗礼?他又怎么知道她一定会选择魔女,居然提前叫来了卡列艾希?
纸夭黧乖顺地牵上她递来的手。
掌心接触,一道银色的辉光凌厉地扩散,犹如刀光剑影,遍扫整个厅堂。辉光一圈接着一圈荡漾开,宛如水面的涟漪一般不停歇地续上。
卡列艾希带着清冷气息的魔力席卷全身,一呼一吸间便流转五脏六腑,带着她的魔力转动周游各处脉络,像是要涤尽所有陈旧的因子,将全新的魔力种下。
“孩子,你的魔力本源非常纯净,与君主散发出来的气息非常相像,只是更加轻柔,像是梦境。”
卡列艾希闭着眼说道。
那肯定跟哥哥很像了……本来就是他的魔力。她不动声色地吐槽。
辉光一道道涌来,她疑惑地问道:“您是怎么一瞬间……听到我的心声的?”
其实是想问她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大魔女对答如流,针对她内心的疑惑说道:“与其他魔王一样,吾已等候多时。无论您最终选择哪一派,对应领域的魔王都会立刻响应召唤,现身此地。”
被读心的纸夭黧一愣。
原来哥哥已经叫来了所有领域的魔王……这群老头子老婆子一直在等她起床???早知道她就不贪睡了!
难怪他说,她只要随便选一个就好了,原来无论她选哪条路,都会有各自的魔王立刻出手,为她开放上升的权限,所以她想选什么都可以。万事俱备,就等她做出决定了。
无论她选什么,他都无条件支持,尊重并祝福。
如果她选择魅魔的话,大概就是叔叔赐予她魅魔的权柄。
如果她选择龙,想必就是哥哥本尊带她跃升了。那样的话,今后她就不是恶魔,会变成跟哥哥一模一样的恶龙。
但是他跑了,不知道死哪儿去了,难道他就那么笃定她不会想当龙?虽然她确实不太想……
辉光熄灭,大厅恢复如初。
“那我现在就是魔女了?”她迷茫地问。她其实不是很懂刚才在做什么,看起来好像很庄严的样子,所以不敢瞎问。
大魔女卡列艾希对她微笑道:“孩子,完成洗礼,你便正式加入吾等。吾已在首席的位置待了三百年,一直在等候能够代替吾的魔女出现,希望你会是能够赐予吾安眠的那一人。”
安眠?魔女都是这么说客套话的吗?
“那种事情……”还远着吧。“我太弱了,跟我哥完全相反,不要因为那家伙很厉害,就想当然以为我也很厉害啊。”
一想到这位大魔女开着读心术,她说话就随意了起来,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反正也瞒不过对方。
“孩子,不要妄自菲薄。”卡列艾希充满威严地说,蓝色的眼眸如海般深沉,“请收下这滴血,接受吾之祝福。你将在血池中重获新生。”
卡列艾希抬起手,一滴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坠入她打开的手心。
滴哒。
下一瞬,周围的场景无缝切换,厅堂倒塌,血月下,是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
大魔女的血引领着她来到了传说之地。
这就是那什么血池。
据说分化最为重要的步骤,就是在血池里走一遭。这是深渊世界亘古不变的法则之一。
想要完成分化,必须步入血池,亲手杀死里面的恶魔,以血祭深渊,使自身重生。
作为祭品的恶魔,实力越强,等级越高,她分化之后获得的能力就会越强,甚至一步登天,问鼎魔王级都不是不可能。并且,祭品恶魔不能太差劲,理论上来说必须高于十级,这是底线。
也就是说,举个例子,如果她二十五级,那么假如击杀一只同等级的恶魔,出来后,她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整整五十级的牛逼存在。
不过血池会扣除一定魔力,所以实际上她交完税后,应该是四十多级。等级越高,税率就越高。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提升,所以分化又被称为“晋升”、“跃升”等等。
有势力有条件的大家族为了培养继承人,往往便会选择非常强大的恶魔,打个半死丢进血池,让家里刚成年的小孩进去收尾拿人头,吃经验升级。
但倘若没能杀死其中的恶魔,她就会被血池吞噬,永远也走不出来。
听完解释的纸夭黧:“???”
很多恶魔一辈子都没有十级,她等级也不是很高,这个试炼对她来说,还真有点危险。
叔叔依然在她身旁,鼓励年幼的小恶魔别怕。
她无措地接过剑:“我、我我我从来没有打过架……而且为什么我一个法师要拿剑?我不会握剑啊。”越说表情越窘迫,都不好意思看边上的大魔女卡列艾希了。
平时战斗的时候,她就是背景墙。拿着把扇子,翘着二郎腿那种,哪里亲自上过场。家里有条特别能打的恶龙挡在她前面,承包了各种见血的脏活。
“没事!咱都是成年的恶魔了,稳重点。你就放一万个心,里面的恶魔是你绝对能够搞定的。像我们这种世家大族,怎么可能真的让小朋友栽在这种地方,血池的恶魔是我们提前准备好了的,都捆起来了,用剑最快,你就进去捅它一刀,就完事了。”
纸夭黧总感觉不是很靠谱,声音越发尖细:“对你这种大魔王来说,当然好搞定了……你确定它不会挣脱出来吗?我一定要进去么?万一出事了,我肯定得死在里面。”
亲手干掉一只十级以上的恶魔?她想都不敢想,现在她就只想扑进哥哥怀里,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起来。可是他现在不在这里。
如果他在的话,说不定他抱一抱她,说两句安慰的话,她就真的敢下去了。
叔叔非常豪迈地说:“有些事情总是要自己去面对的。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那只恶魔不会是你的对手,你且大胆地下去,我跟魔女姐姐一起等你上岸。”
被推到血池边缘的纸夭黧:“他几级啊?”
“没多少级,你冲就完事了。”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下去的!”
“十一级。”叔叔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非常坚定地说出了对方的等级:“所以你不要怕,你这个等级是可以直接压制它的。”
“好吧。”
纸夭黧瑟瑟发抖,一步三回头地走进血池,一路上不停给自己壮胆。人生自古谁无死,今天她不死谁死。
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了,哥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他肯定要后悔终生。
对,后悔死他!
她越想越来气,走得怨气满满,连步伐都大了一点。然后在意识到走快了的瞬间,又陡然吓得放慢速度,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
血池越走越深,她一点点陷了下去。在被血色海洋彻底淹顶的时候,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于是就这样彻底被命运淹没,沉到最深处,来到再也无法回头之处。
来到池底,她忍着逃跑游上去的冲动,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精神高度集中,双手握剑,小心翼翼地前进,唯恐错过什么暗处的动静。
忽然她踢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这东西往前滚了一滚,正面朝上,赫然是个裂痕斑驳,空着眼洞的骷髅头。
“抱歉。”
她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
这才看清原来脚下远远近近到处都是骨头,水中飘荡着破败的布料,沙石间还插着一些断裂的武器,有剑,有法杖,有弓箭和盾牌。
叔叔说过,这些都是过去挑战失败的小恶魔的遗留物,让她不要在意底下那些尸骨。
太血腥了,太野蛮了,太暴力了!等她活着出去了,她真的再也不要回来了,她要老死在人间。
僵在原地,哆哆嗦嗦地摸了摸自己身上,动作不是很熟练,激活了几个勉强记得位置的护身术。以前哥哥给她施加这些法术时,她都心不在焉的,没怎么认真听他讲解过。无意碰了碰耳尖,居然还点亮了一个照明魔法,一群细小的绿色光点围着她打转飞舞。
绿光、血池……感觉更恐怖了。
她的鼻尖嗅到了魔力的味道,现在她也是个运转魔力,支撑装备和法术的魔法使了,正儿八经的那种。
但是被哥哥袭击之后,魔力所剩无几,不能浪费。最好是能够在魔力耗尽之前找到恶魔,速战速决。 于是她就一会儿默念着人间人间人间,一会儿不停念着哥哥救我和+11,在焦灼而煎熬的心情中,迈着小碎步往深处探索。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她因为想象力过于丰富,心力憔悴的时候,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说这里是目的地,是因为她隔着老远就隐隐看见了一个身影。这血池下面不可能还有其他人。那肯定就是她要杀的恶魔了。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不要找她报仇啊她还是个孩子……
远远看去,那个影子还真是被锁链拴着的,跪在地上,低着头,貌似真的已经不能反抗她了。
叔叔诚不欺我。她心想,观察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凑近一点。没走两步,脑子里就听到一个提示音。
“您已经抵达祭台,请亲手消灭恶魔,为深渊献上祭品,完成受洗。目标恶魔,等级六十一级。”
“……”她急刹车。
说好的十一级呢?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行,这是万万不行的。六十一级的那是什么玩意?六十级就是次魔王级,再往上那不就是魔王了吗?对她期望再大,他们也不能真给她找个魔王来杀啊!拜托这可是魔王,这个距离根本都不够她逃的吧!
就在她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撤退的时候,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响起,慵懒中又带着独特的亲昵感。
“你要去哪儿啊,小恶魔?哥哥等你很久了,都要睡过去了。”
(十)最后一面
纸夭黧从光速逃跑,变成了光速冲上前。
她瞪着跪在地上的男孩,震惊到瞳孔轻颤。真是纸鬼白那混蛋。但是他的四肢都被锁链锁住了,被困在了所谓的祭台上。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尖锐的窒息感,仿佛自己的心也被重重迭迭锁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完全没有预料眼前这一幕。
恍然间,锁链下的男孩整个人都淡淡的,银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清浅的眼眸……好像被谁偷走了他的颜色一样,病态而虚幻,仿佛是不该存在的人。
又很像一团勉强凑起来的烟雾,风一吹就散了,什么也留不住。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破天荒的,她竟然第一次对哥哥萌发了类似“疼惜”和“怜悯”的情感,觉得他惨兮兮的。
虽然没搞清状况,但这个魔头怎么可能被栓在这种地方?谁能够挡得住深渊之主?
纸鬼白没有错过她五味杂陈的表情,也没有认错她如今的身份。
“唷,小魔女?”悠悠的声音直接传入她脑海,是意念之音。
像是怕他眨眼间就会消失一样,纸夭黧将他的脸捧在了手心里,动作小心。有了实体的触感后,她方感到一丝安心。锁链被牵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好巧,哥哥也在这里?招呼打完了——”她认定哥哥又在捉弄自己,故作轻松地警告道:“你可以滚了。别在这里碍事。”
“我不会走的。”纸鬼白扯动锁链,迎着她惊讶的视线,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嘴唇,像是告别:“因为我在等魔女小姐杀了我。为了让我亲爱的妹妹成为真正的魔女,这等牺牲是必要的。”
“你就是那个恶魔?”她的心悄悄往下沉,无所依凭,找不到方向。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头,但又理不清脉络。
“正是。这世上不会还有比本君更好的祭品了。”纸鬼白依偎着她掌心,仰头注视着她坦然一笑,眼底盛着得意和自傲。动作却充满了臣服感,像是那种最忠诚乖巧的大型犬。
她疑惑:“不是,为什么啊?就算你想道歉,也不用这样啊。”难怪叔叔说她绝对能对付底下的怪物,感情是联合起来耍她呢?
受到束缚,看起来非常老实的哥哥反问她:“我死了,难道不正合你意?没有哥哥,以后就没人管着你了。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装的,你心里就是那么想的对吧?”
“胡说什么。”她用力压住手心的脸颊,像是想要教训这条出言不逊的恶龙,因为心中剧烈的拉扯感,有些慌乱狼狈,心烦意乱极了,“谁锁的你?钥匙呢?”
纸鬼白盯着她,龙瞳无波无澜,像往常一样冷静淡然。
“怎么了,难道你不打算下手?”
她皱起眉。
诚然,他说的是事实,她确实挺烦他的。但也远没有到要致他于死地的程度。她可以摸着良心说从没想过要他的命。
如果有必要的话,她甚至愿意为他而死。也算还清多年的恩情。
全身的魔力悄然流转,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用最顺手的方式举起剑,挥刃斩断了那些锁链,想要还给他自由。
甩开剑,清呵道:“蠢龙,我只有你一个哥哥。为了我,你怎么可以随便死掉?”
纸鬼白缓缓动了动身子,冲她张开臂弯。没有锁链,他就可以抱她了。
“晚了。所谓血池,是世界层面的造物,几乎与深渊一体同生。就算是我,也无法违背它定下的规则。既然我已经来到这里,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纸鬼白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幽幽呢喃,宛如施下魔咒:“杀了我,然后吃掉我吧……无需犹豫,让我告诉你之后会发生什么。将我吃下之后,你会继承我大部分力量,迎来第二次新生,具体等级应该在六十六到六十七级之间,也就是说,今后你不再是梦魇恶魔,而是魔王。也不再是低阶恶魔,而是魔女。从今以后,你将拥有自己的封号,自己的种族,就算没有哥哥,也可以独当一面,不受欺负。”
他扫了一眼她丢在一旁的剑,不知道从哪里重新拿出了一把单刃匕首:“你那把剑还是差了点,要杀死魔王,得用这个。”
这是把神剑,她认得的,哥哥平时用的正是这把。形态多变,可长可短,原型是赤色长剑,举世无双,锋利无匹。
就连武器他都准备好了。
哥哥把神剑送到她手里:“你别无选择,请——”
她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忽然运刀,用并不尖锐的那一面抵住他的喉咙。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生气?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
就算要变强,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要用这种手段。哥哥逼问得越紧,她想得越清楚。
她注视着男孩金色的眼眸说道:“虽然我只是微不足道的梦魇恶魔,但我也有自己的追求和底线,我想要成为那种顶天立地的女子,如果这条捷径必须依靠牺牲才能实现,那么就算注定当一辈子的弱者,我也不稀罕!”
纸鬼白脸上闪过一丝别扭的表情。
跟她对比起来,他是完全没有底线的。那种事情,他早就做烂了。可惜,她这样的好孩子,却落到了他手里。
“话说得倒是挺好听……可是事到如今,你还是只有杀了我这一条路。祭品恶魔是永远也出不去的,就算你不杀我,我也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他说。
气氛似乎缓了些,她放下匕首:“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了啊,这是我能准备的最好的祭品了。魔王级的恶魔,还不会反抗,绝对安全无害,你以为天底下还会有第二个么?”
“你可别骗我。”她垂下脑袋,闷闷地说:“众魔王之首,能被区区血池困住?”
“能。看来这位新晋小魔女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才不信。她心想。
“那动手前,先来看看临别赠礼?”纸鬼白摊开手心,里面有三样小东西,分别是钥匙、千纸鹤和一枚戒指。
他继续自顾自地介绍:“钥匙,就是前往凡间的密钥。千纸鹤,是平安的象征,我不在了之后,它会指引你继续前进。至于这枚戒指……是我的赔礼,昨天晚上的事情是哥哥对不住你。这个戒指是用特别好的宝石做成的,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它可以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救你一命。”
纸夭黧没回应,依然把脑袋埋在他身上。所以他主动替她收好小礼物,存进她折扇的储物空间里,然后亲自替她戴上了那枚戒指。
低下头,亲了亲她戴着戒指的手指,温柔得像是风一样,非常有仪式感。
再次对视时,纸夭黧心里莫名一空。有一种非常沉重的感觉。
“今后这枚戒指就属于你了,不要想着取下来,有魔法,你弄不下来的。下三层的恶魔唯有突破魔王级,才能离开深渊世界,吃了我,刚好足够你晋升魔王,前往新的世界。再加上用以定位和施法的密钥,你就可以顺利抵达你心心念念的人间了。”纸鬼白说。
“你都要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如果我有了力量,却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她定定地望着他,费了老大劲才说出心里话:“我只是想要变得跟你一样,而不是永远都躲在你的影子里。”
不知为何,说到影子,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但她就是莫名感到心头一丝悲凉。
“你怎么哭了?”纸鬼白问道。
原来在血海里流眼泪也能被看出来的吗?
她皱眉,又觉得本来就在海里,根本没有擦眼泪的必要。像是十分不舍一般,紧紧搂住了男孩的脖子,双手交迭,用力攥住他的后衣领,几乎有些盲目地说道:“如果你真的出不去了的话,那我也不出去了。我就跟你一直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不然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她吞噬了他的一切,变成了魔王,那她以后就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凡间了,她不想以后变成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可怜老魔王。
纸鬼白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放下了心里的屠刀。
“别这样不管别人死活地撒娇……你说这些,不上了你,我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可是我不想在这里做。好难受。”
他彻底不装了:“对不起,这只是我的分身。就是挑出来给你吃的。区区一个分身,我还是舍得的。如果这不是分身……一想到你已经成年,我就有些受不了。果然今天就走是明智的选择。”
纸夭黧愣愣地望着他:……?
他扶着额头:“很惊讶?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才六十一级。”
纸夭黧感到一阵迟来的怒意,她就知道她被捉弄了。
“那你多少级?为什么连分身都是魔王级的?”
虽然是亲妹妹,但其实她对他的关心程度奇低。很多基本的东西,她是从不过问,毫不知情的。她就是这样的人。
“你只要知道我至今未逢敌手就行了。”刚好这个哥哥也总不爱跟她说实话,能隐瞒的事,他就绝对不会暴露,能骗过去,那他就打死都不会承认。
他恢复了一贯的话风,也不再绕弯子了,催促道:“不要浪费时间,速度杀了分身,来哥哥怀里接受疼爱。”
意识到还是得捅哥哥一剑,纸夭黧一个手软,神剑差点没握住:“不行,我下不去手。”
“总有第一次的,能第一个被你杀掉,也算死得其所。或者你想先吃了我再杀?”纸鬼白解开衣领,露出脖子,指了指若隐若现的血管,示意她往这劈。
她将长剑放到他脖子上,呆呆地看着扫在剑面的银发。
“不要,我真不行。”
她滚回他的怀里喘气。就算是分身,她也下不去手。情绪大起大伏,她得歇歇。
“你在犹豫什么?本来你就是吃着我长大的,我的魔力,我的血,我的精力。这种事情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他顺了顺她的背,从他的视角来看,其实有些想不通她什么情况。他是为达目的,不罢休的那一类人。如果身份交换,现在拿剑的人是他,他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杀了这一个她之后,就能见到真正的她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着你这张脸,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换成别人的脸也一样,她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敢把剑插到活人身体里。
“想想昨天晚上我咬你呢?”纸鬼白无法理解她的思维,只能尽可能做出激励。鼓励她拿剑砍自己。
“……好像有点行了……不行不行,我还是不行。”她摇头。
纸鬼白哑然失笑:“办不到的话,你就出不去了。”
她继续摇头:“不行。要不然,我就留在这里陪着你,不出去了。就算你只是分身,肯定也是希望有人陪伴的吧?”
虽然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但纸鬼白却是面色一凝。
“说什么呢。虽然这个身体是分身,但是此刻跟你说话的是本体。不出去了?难道你要为了这个可笑的分身抛下我?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必须干掉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分身。我为你准备了这么多,你不能辜负我的期望。”
纸夭黧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你给得太多了,恕我无法承受。”
纸鬼白脸色微变,他已经完全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情况了。无法承受是什么意思?不想来凡间找他,不想杀了这个分身……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
“我宁愿就要现在这个被困在这里的分身,跟你一起被血池吞噬,永远待在这里,也不愿意再被迫前进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颤抖着说道。
这种类似于自尽的话,她一般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的,后果会很严重,她曾经因为这种事情,遭到过非常严厉的惩罚。
搞清楚她的意图之后,纸鬼白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失望。这让她如坠冰窟。
“你可以试试。”他身上那种亲切写意的气息散尽,只剩彻骨的寒意。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忽然触发了她的自尽情结,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重视了。
真难以置信,小恶魔居然真的打算放弃他。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分身究竟有什么好的?也值得她为他死在这里?
“如果你在这里倒下,我会回来毁掉眼前这一切,分身做不到,不代表本体也不行,我会通过直接摧毁整个深渊位面来毁掉血池,强行带你出去。至于其他为这个世界陪葬的恶魔,就只能怨他们运气不好了。谁让他们刚好在这个世界,挡了我的路。我说到做到。他们的命,全握在你手上。”
纸鬼白不再隐藏怒意,阴恻恻地威胁道。
他是认真的,这不是单纯的恐吓。摧毁一个世界,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在他的忏悔录里,记载着不少比这更狠毒罪恶的事迹。
这下纸夭黧因为过于强烈的道德观,确实感到了如山压力。她也知道他真有这么丧心病狂,能干得出这种事。
“所以说我讨厌你……因为我被困在这里的分身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不想让他一个人死在这里。如果有一天哥哥看见了我的分身,肯定也不忍心让她死在外面吧。”
“你还有分身?”纸鬼白泄了气,意识到跟她说不通了。他连现在这个她都能下手杀掉,更不要说分身了,她太低估他了。
他并不介意杀了她。在他曾经许下的愿望清单里,有一栏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一起死。
“??没有。”她这个等级哪来的分身?
“算了,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纸鬼白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必须亲手杀了我,所以,不要松手。”
她被用力往前一拽。
神剑深深地插入了纸鬼白的胸膛。他自尽了。
他凝视着她,想最后再用这双眼睛看看她的面庞。
血从嘴角渗出来,融入血海。在神剑的杀戮意志以及血池的双重影响下,他能感到力量正在飞速逸散,赶在死亡之前,用尽最后的力量对纸夭黧叮嘱道:
“不许躲起来,也不许逃跑。变成合格的魔女,来人间找我……我们会在人间再次相遇。”
(十一)把我哥变成花
当血红色褪下时,周围黑影绰绰。
叔叔和卡列艾希就混在陌生的黑影中,跟那些形形色色的身影站在一起,远远注视着她,乍一看像是对恶魔和天使。当然,天使是指一袭雪衣长裙的卡列艾希。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有点像学者之眼展示过的人间纪录片:高考完之后,做完卷子的学生与黑压压的家长记者,在开门之前,隔着校门,宿命般地遥遥相望。
她与那些暂时结束赛跑的孩子,恶魔长辈与殷切的人类家长,两者之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血池试炼已经结束,处理完纸鬼白的尸体后,她就被血池丢到了这个人山人海的浅滩。
浅滩上到处都是朝气蓬勃的小恶魔和七零八碎的怪物尸体。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她附近,便有好几个年轻的小恶魔挑战失败,被水下的鬼手拽住,强行拖进了看不见的血色漩涡,惨叫声此起彼伏。也有的恶魔一脸意气风发,踩着泥泞的尸体从血池中站起身,向对岸的黑影用力招手。
今日的深渊界一如既往地热闹,参与成年试炼的小恶魔数不胜数。结束之后,所有小恶魔都来到了浅滩,成功的孩子可以上岸,失败的将会永远沉入血池,与祭品化为深渊的养料。
现场十分混乱,互相攻击的恶魔不在少数,拉帮结派打群架和单打独斗的都有。可能也没什么仇,就是好斗而已。
“这里,来!”
叔叔在岸边呼唤她。她和大魔女身边的一众恶魔都安静如鸡,没有敢闹事的,两位魔王并肩而立,威慑力不容小觑。
她对叔叔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抱着自己的尸体。
当她回头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场上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里。或者说他们其实一直偷偷看着她那儿,就算没有光明正大地打量,也有在谈笑间或是厮杀间暗暗用余光偷瞥。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一直没有停过。
“那是王吗?”
“不可能吧,有点像,但是……”
“什么情况啊。”
“站着的才是君主吧。”
“你特喵瞎了,站着的是个魔女啊,不是龙主。”
“可是我记得……”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都传入了此刻听力异常敏锐的纸夭黧耳里。
头角峥嵘,黑翼骨尾的纸鬼白半跪在血水中,看上去依然威风凛凛,但身躯内部已经千疮百孔,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空壳而已,皮肤呈现出病态的铅灰色,已然完全失去生机,除了黑白之外,唯一的异色就是嘴角和胸前那一抹红。她的嘴边也残留着他的血。她已经吃掉了他的全部内核。
虽然只是分身,但一样很美味。
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掰不开他牢牢箍在她身上的手臂,明明只是什么也不剩的躯壳而已。但他就是抱着她不撒手。明明是他催她快点下手,真到了分别的那一刻,他又不肯让她走了。
落在后背的视线炽热无比,充满探究和好奇,仿佛要烧穿了她。跟深渊之主的尸体搂搂抱抱的,这传出去……
“不要妨碍我,我要走了。”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新的力量蛰伏体内,随时听从召唤,她按住尸体始终不肯合拢的眼睛。
她现在有了力量,可以甩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怀抱了。
“就看到这吧,再见啦,可怜的纸鬼白。”
带着毁灭意志的魔力风暴般汇聚掌心,在意念的催动下,瞬息涌入了手下的尸体。
尸体发出崩裂的声音,碎成了无数闪光的透明晶体,在她掌心之下围绕着不可见的风眼飞速旋转,凝结,重构,最后化成一朵娇艳欲滴的黑色玫瑰花从空中缓缓飘落。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掌接住这朵花,不慌不忙地别到耳后,从浅浅的血池中站起身。
祭品不能离开血池——除非死亡。
死亡之后,血池会抽干死者的魔力,剩下的残渣尸骨其实是可以带出去的。
离开血池的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像是从沼泽中拔出腿一样费力。血池开始起作用了,来自深渊的力量正在摧毁原本的她。她能听到类似于骨折的脆响,以及浓稠血浆被搅拌的黏腻声音。
视线一次次陷入黑暗,又一次次重见光明。世界不停倒塌,又再起。
她在烈焰中粉身碎骨,化为灰烬,又在烈焰中获得新生。这份遭到灼烧一般剧烈的痛苦来自死去的纸鬼白,哪怕只是分身,他的魔力也带着火焰。
终于走到岸边的时候,短短数十步,仿佛已经过去了千年之久,而她也像是徒步跋涉了数个世界,数道位面,从内而外地完成了蜕变。当她握住叔叔的手踏上岸时,深渊就此诞生了一位新的魔王。
熟悉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恭喜您完成血池试炼,您的魔法等级已经完成更新,当前等级为六十六级,魔王级,深渊封号:【永生花】。您的种族已经完成更新,当前种族为魔女,血脉评级:零阶,头衔【魔女-见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恶魔都看了她一眼,然后似乎在一瞬间都默默地离她远了点。
——只要有恶魔分化之后突破三十级,信息就会被广播,范围是全深渊界,这是未来可期的意思,是赞誉,是表彰。只是内容会被改成类似“恭喜恶魔纸夭黧完成血池试炼”云云。这下全地狱都知道那个叫纸夭黧的十八岁魔女是新的魔王了。
魔王级的恶魔都有自己独特的封号,纸夭黧的是【永生花】。
【永生】大概映射了她的不死能力,【花】暗指她是魔女,所有魔女都是深渊最珍贵美丽的花。说起来,她只知道哥哥本体的封号是【堕落恶龙】,竟不知这个死去的分身魔王封号是什么。
没想到那么渺小的她也有获得封号、晋升魔王的那一天。她已经脱胎换骨,难以言喻的尊荣感涌上胸腔,驱散郁积心间的低迷消沉之情,周围扫来的视线或畏惧或羡艳,仿佛要把她送上云巅。
变强之后,光看她的外表,都已经完全不再是同一只恶魔了。要是哥哥见到现在的她,肯定会大吃一惊。
要是哥哥现在在这里,就好了。
她的眼睛不再是幼时那般浑浊的色调,介乎于红棕与金黄之间,而是转变为了深邃纯粹、熊熊燃烧、绚烂明媚的红,就像黑夜中释放杀机的凶兽之眼,会让人在对视的刹那仿佛被死神攫住心魂,终生难忘。
两道深红色的伤痕横穿眼睛,像是流淌而下的泪水一样灼刻在面颊上。这是分化时流出的血泪,这些滚烫的泪水随着过剩的庞大魔力溢出体内,在她脸上留下了鲜艳的烧痕。这些血饱含魔力因子,能够轻而易举刺破皮肤。
类似的伤痕遍布全身,大多数为衣服所掩,也有部分暴露在外,比如说额间的水滴状烧痕,胸脯之上的蝶状深痕,哪怕具有超强的自愈能力,据说这些伤痕也要直到一年后才会彻底消失。 她的魔角也已经彻底长成了,今后再也不会发生变化。魔角在她头上整整绕了四圈,一共有六十六节,棱角尖锐分明,乍一看像是弯弯曲曲的黑色蜈蚣。
碎发下,一弯残月刻印眉间,这是魔女独有的标志,象征着上古月之魔神的荣耀与光辉。有朝一日,若能升上大魔女,残月便会转化成满月,代表她已登上顶峰,圆满无缺。
原本的衣服已经融进血池,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修长的黑袍。
这是她身为魔女,获得的第一个魔法:【魔女礼装】召唤术。
礼装完全由魔力与星光化成,领口镶嵌着硕大的绿宝石,裙边缝着闪耀的银色丝线,宝石代表毒液与死亡,银线象征暗夜中的星光。
这是一件具有战斗属性加成的华丽礼装,为了获得能力上的增幅,平时魔女们都会在出战时换上这件礼装。这也是为什么她们现身时往往都非常优雅美丽的原因之一。
解除战斗状态后,礼装也会跟着消失,切换成常服。
叔叔给了纸夭黧一个大大的拥抱,夸她做得好。大魔女柔声呼唤她的名字,向她讲解魔女必须遵守的种种法则,为她今后的道路拨开迷雾。
叔叔偷偷凑到纸夭黧耳边说,她已经爱上这个该死的女人了,总有一天要把她拿下。
纸夭黧也悄声对叔叔说:“她好像有读心术。”
叔叔握住她的手,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没事,我等级比她高,料她也读不了我的心理想法。”
纸夭黧:“……她能听见我的。”
大魔女卡列艾希无视说悄悄话的叔侄俩,告诉纸夭黧她现在还只是刚刚觉醒的“见习魔女”,见习魔女是一个头衔,完整且正规的读法是【魔女-见习】。
按照流程,接下来她需要完成一个所谓的晋升任务,在证明她确实有实力加入魔女一族的同时,为群体做出自己的贡献,然后才能得到承认,成为合格的魔女。
届时她的头衔将是【魔女-小鬼】,也就是俗称的“小魔女”,或者“小鬼魔女”。
实际上魔女有一套完整的上升路径,平时大家说的什么小魔女、大魔女,都只是简称。卡列艾希让纸夭黧直视自己的眼睛,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与魔女有关的知识就自动刻入了她的脑海—— 零阶魔女:【魔女-见习】,俗称“见习魔女”;
一阶魔女:【魔女-小鬼】,俗称“小魔女”,或是“小鬼魔女”;
二阶魔女:【魔女-恶毒】,俗称“恶魔女”;
三阶魔女:【魔女-血腥】,俗称“血魔女”,或者“血腥魔女”;
四阶魔女:【魔女-致死】,俗称“致死魔女”;
五阶魔女:【魔女-盛大】,俗称“大魔女”。
晋升任务并非一成不变千篇一律,大家被分配的任务各不相同,具体是看变成魔女那一瞬间,当事人的修为水平高低。
也就说变成魔女的那一刻,你越强,你需要完成的晋升任务就越难,你弱,你的任务就越好做。
这是最初级的任务,所以并不很为难人就是了。随着品阶升上去之后,任务也会逐渐变难。理论上最后大魔女的晋升任务最难,鲜有魔女能够完成。
该任务由深渊世界决定,首席大魔女卡列艾希宣读。
作为纸夭黧的临时私人导师,完成讲解任务之后,卡列艾希就又变成了大家的首席魔女,作为所有见习魔女的职业导师,进行晋升任务的分配。
于是纸夭黧默默站到了排队的队伍里,等着领自己的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魔女,失败的话她就会被踢出魔女籍,一辈子都只是一个普通恶魔。
(十二)千年一遇的见习魔女-不能让我哥毁灭这个世界
前面的前面那个小美女抽到的是一个B级任务:“前往深渊上位面第二层,亲手完成一百次击杀,种族不限,手段不限,时限六周”。接了任务之后她就愁眉苦脸,不停唉声叹气,自顾自嘀咕着什么“不想去上位面,好讨厌,明明很少有魔女要去上面的,烦死了又要被骚扰了”之类的。
前面那个见习魔女收到了一个A+级任务:“前往幻想乡,夺取任意三星级主城的统治权,并取得原城主首级,时限一年。”
那个魔女一脸懵逼地问大魔女导师幻想乡是什么地方,卡列艾希说那是另一个世界,很远很远。
然后魔女说她等级不够,去不了其他世界,卡列艾希说她身上的任务就是绿卡,会让深渊世界放她离开的,但是如果她不在一年内返回深渊的话,就会受到反噬死亡。魔女为难地揪住袖子说:“可是我没钱……怎么过去呢?”
卡列艾希:“……这也是任务中需要克服的一部分,孩子,祝你好运。好了下一个。”
魔女一脸困惑地走开了,也没有人接她回家,看上去像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孩子,孤身前来参加成年仪式。但是当她离去的时候,周围的恶魔都自动为她让了条路。因为能接到A+级任务,证明她乖巧外表下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与天赋。
终于轮到纸夭黧了。
“让吾看看……你抽到了一个悬赏令。”
卡列艾希从虚空中拿出了一张卷轴,展开后开始宣读其中的内容。
“任务等级:SS;性质:悬赏;具体要求:前往人间,在不毁灭世界的前提下,亲手击杀叛逃的魔王【诗】、【死亡】以及【浪漫】,时限两年。”
纸夭黧用跟前面那个魔女一样懵逼的表情接过卷轴。
叔叔拍了拍她的肩膀:“悬赏啊?小事情,找你哥就行。简直是白给。”
她呆呆地说:“我哥让我变成合格的魔女之后再去找他。”
叔叔:……
据大魔女卡列艾希所说,最近一千年以来,都还没有见习魔女匹配到双S级任务的先例。这个任务比很多大魔女的晋升任务还要难。
纸夭黧是历史上从血池中走出来的最强魔女,深渊判定她有孤身对抗三位魔王的能力。
她:我人设忽然从废柴变成了绝世天才,还挺不适应……
她就知道,装备升级了当然是因为要打的怪也变难了!忽然被强化了,肯定是要上去送了!
于是乎,她便带着追杀三位魔王——准确来说是四位,这一无比艰巨的任务,千里迢迢来到了曾经向往过的人间。
来了之后,她就一直没缓过神。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死机了。
如果一切按照她想象中的那般进行,她来人间,除了混吃等死,最重要最根本的目的其实是甩掉双胞胎哥哥纸鬼白。
因为人间是低魔世界,所有进入这个世界的生物,修为都会被死死限制到十级以内。
她一直觉得到了这里之后,他十级她也十级,那么她岂不是就有能力摆脱掉那个暴力份子了。应该没有人看到亲哥把表姐堂弟全杀了还无动于衷的吧?相比之下,老被亲哥压在身下舌吻这种倒都是小事。那些亲戚死之前甚至也有苦苦哀求过她向她道歉什么的……当然她肯定不会站错队圣母心泛滥为他们求情就是了。
那段时间夜晚偶尔还会听到龙族千里传音,那些沙哑的声音让她快逃,说哥哥会把她也杀掉什么的,还说了一些逃跑的方法和容身之处,然后她就会把这些声音全部屏蔽掉,一脸平静地钻进哥哥怀里说她被定位了,有龙跑到了她的梦里。然后哥哥就反定位回去弄死了对面。这种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但这并不能说明她就不想逃了。这只能说明她是个立场坚定的小恶魔,不会临时背叛身后人。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意识到,去人间玩捉迷藏的计划过于天真,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以纸鬼白的实力,明显是可以随随便便就毁掉这个世界的。
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的话,她晋升小魔女的任务岂不是就失败了!
为了她,这个世界可不能被毁。
她,魔王【永生花】,18岁的见习魔女纸夭黧,将守护这个世界。
(快说谢谢魔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