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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 / 2024/12/27 01:48 / 542 / 40
【小说】跟我睡一下怎么了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4/12/27 06:29:19

(三十八)姑奶奶一拳超人
  风沙与鲜血穿过屏幕,经一瞬停滞的时间而来。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止不住地发热。身体处在此刻的热闹喧嚣之中,灵魂却好似回溯到八年前的某个夏天。
  那个上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雷雨交加的夏天。
  林茉尔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岭城还没有那么多高楼,住宅小区也少得可怜,岭城中学外围更是一片废墟。但作为岭城唯一的中学,岭中似乎与当时唯一的商场一起,成了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建筑。
  可即便如此,岭中的学生教室依然是没有空调的。头顶吊扇呼呼地吹,把同学们本就不多的耐心,更吹得一点儿不剩。一道翻书、翻试卷的声音,一点挪动课桌椅的声音,一次咳嗽一声叹气,都足以点燃埋在大家心里的雷。
  又一次咳嗽声之后,有人终于爆发。冲突愈演愈烈时,班主任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几次尝试控场未果,他指了指坐在讲台前的班长,又指了指班里最大块头的男生,希望他们赶紧把人都控制住。
  可这场冲突活像一场龙卷风,让本就读不进去书的同学们更加坐不住。
  堆满书的过道被人强硬推开,整个班级乱作一团。大家借着风暴发疯,以此纾解内心那场连绵了三年的霉雨。
  高考前夕,考试压力到达前所未有的地步,许多同学都因为受不了压力而光速退步,班级排名也一次又一次地大洗牌。加上岭中实在太小了,小到城里唯一一个中学的高三年级都只有不到两百人,而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的全市统考,根本无法为自己的省内排名提供足够的参考。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忍不住发疯。
  也就在这时,她那沉默寡言的同桌竟然主动同她搭了话,问她最后的几天假想要去做什么。
  高三时期,所有的同桌搭配班主任自有道理。她的同桌不爱说话,而她在班上又数一数二的爱说话,基于这样的考量,她们被安排在了一起。他当然也没有辜负班主任的期望,愣是一整年都没跟她说过几句闲话。
  所以她很惊讶,以至于呆了一会儿才答:“当然是学习啊。”
  “也是。”
  “你呢?”
  “学习吧。”
  “是吧。”
  她很疑惑,不知道这段对话的意义是什么,可对方好像因此感到异常放松。
  他那紧攥着的笔的手缓慢松开,像是放下了什么大石头。他手下的题虽然没有任何进展,笼罩在他头顶那团乌云却突然散开。他接着破天荒地笑,笑着跟她说:“我好紧张啊。”
  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搞不懂他的前后矛盾,便懒得再搭理,敷衍着应付了几句。
  说完,他像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于是继续低头做起了题目来。
  她们俩好似身处龙卷风风眼,耳边明明环绕着无尽吵闹,却不影响她们争分夺秒地学。
  “啊!”
  听到一声尖叫声后,林茉尔猛地从梦中醒来。
  她仰头寻找声音来处,看到小鱼正顺着楼梯下来。她一边提着裙摆一边说话,脚下很是着急。
  小鱼着急地想要逃离,而身后的男人却几次试图拽住她的手臂。男人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猛地向前发力。
  他本想攥住小鱼手臂,却意外将其往前一撞。小鱼身体因此失去平衡。人眼看着就要滚下楼梯去,他病急乱投医地伸手,却只捞住了小鱼的项链。
  鞋都来不及穿,林茉尔撑起身体就赶忙往楼梯跑。项链在空中解体,裙摆也紧接着被撕裂,在小鱼绝望地闭上眼之时,她终于来到楼梯口。
  咚的一声。
  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男人双脚慌里慌张地落地。他想要关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鱼,却被林茉尔用手拦住。
  见状,男人突然指着林茉尔破口大骂,然后又把矛头转向小鱼,嘴边几乎都是贱妇之类的,可谓恶毒至极。
  突如其来的争吵将其余人都吵醒。他们从客厅的各个角落醒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来到楼梯口。
  最先到来的人本想阻止,可还没来得及迈步,男人便被林茉尔打倒在地。
  杨澍随后把意欲反击的男人死死摁在地上,陆衡紧接着伸手拦住林茉尔,以防止事情愈演愈烈。刘亦晨则将小鱼从地上捞了起来,那个经常和谢之遥一起的女孩随后拿来衣服,把小鱼裹得严严实实。
  谢之遥姗姗来迟,最后只能站在原地发呆。不过发呆的也不只他一人。
  因为林茉尔这一拳,把大家都瞬间打回了同一个夏天。
  文科班那点星火,最后竟然把整个高三年级都点燃。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假期就在眼前,记得住的记不住的,被翻得起毛边的课本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无数纸片倾盆而下时,林茉尔正好从楼下走过。小鱼站在她旁边蹦蹦跳跳,像个小兔子一样。她一下问她晚上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玩烟花,一下又跑去接纸片。
  她问小鱼晚上有谁,小鱼说大家都来。
  她又问大家是谁,小鱼指了指刚从楼梯上下来的杨澍一行人。
  沉默着思考时,小鱼的身影突然消失。她回头一看,见小鱼被一个男生撞倒在地。她又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人是小鱼的前男友。而他嘴角的笑,说明刚才发生一切都是他故意为之。
  看小鱼把嘴一撇,眼泪哗啦啦地就要下来,她也不等杨澍他们跑来,上去就给了那男生一拳。
  那一拳实在太过用力,用力到她右手臂连着右手都在发颤。她尝试握拳,但光是动动手指都有些吃力。那个男生捂着脸在地上咿咿呀呀,边咿咿呀呀还边幸灾乐祸。他诅咒她手写不了字,诅咒她高考发挥稀烂。
  好恶毒。
  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实在恶劣至极。
  手指依旧有些发麻,然而时过境迁,这一次的她,手臂不再止不住地颤抖。
  她不明白小鱼身边怎么老是渣男不断,但她显然比当年的她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把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嘴角打出血,强大到可以告诉小鱼这个不行就换一个。
  这般想着时,男人仍然在不停地骂,骂完小鱼骂刘亦晨,说他堂堂律师竟然插足别人感情当小三。
  可刘亦晨不痛不痒。他不仅没有反应,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刘亦晨笑了,小鱼也跟着笑。小鱼一笑,大家也都笑了出来。
  林茉尔看到大家都笑了,自己竟也低头笑了笑。
  她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和她一样想起了当年,想起她竖着中指的模样,和气鼓鼓的那句:“不好意思,你姑奶奶我是左撇子!”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4/12/27 06:33:22

(三十九)只能是为爱当三
  小鱼和未婚夫辉子,相识于大学毕业的夏天。彼时小鱼还是个想留在省城工作的有志青年,而辉子则是某个省电商公司的HR。
  辉子比小鱼早几年毕业,所以等到小鱼随大流进入秋招大队时,他已经是一名光鲜亮丽的职场牛马了。带着经验与年龄滤镜,小鱼很快与辉子开始了恋爱。
  几乎是同样的时间,在省外读大学的刘亦晨,与大学时期的初恋分手,而后入职了省城某个精品所。
  林茉尔无比清楚地记得,记得那个微凉的夜晚,小鱼带着辉子来见她和刘亦晨。刘亦晨整晚尖酸刻薄得要命,恨不得把辉子说得一文不值,同时一杯又一杯地下肚,最后吐了个昏天黑地。
  刘亦晨哪里那般狼狈过。
  岭城这堆发小虽然经常一起聚,但真要说起来,之中还是有许多小团体的。她、刘亦晨和于迟迟,就是其中之一。她和这二人的友谊开始于文理分班后,但在最开始,他们叁个并不常在一起玩。小鱼当时怎么想的她不太明白,但是刘亦晨与小鱼保持距离的原因,她直到高考结束后的聚会上,才从本人口中撬了出来。
  “我确实喜欢小鱼。”
  烟花在天空绽开的刹那,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因为硫磺燃烧后的气味混着似有似无的鱼腥味,实在叫人头晕目眩。
  伴随一场贯穿高考始终的大雨,滚滚江水侵入岭城,到最后,几乎要淹了人们赖以维生的码头。这使得众人十八岁那年的回忆,除了掏空大家钱包的烟花之外,还有一股被江水卷上来的腥味。
  被无限放大的腥味,让刘亦晨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正因如此,他才会同她说出了那句,他藏在心里整整叁年的事情。
  那时候的她,正因为高考发挥失常而情绪低落,脑海里除了报志愿就是报志愿,所以一时间,脑子竟然有些没转过来。
  伴随焰火星光点点落地,耳边呓语也转瞬即逝。她转头看向少年的侧脸,在欢声笑语中,尝试将一切蛛丝马迹都串起来。
  与公务员家庭出身的小鱼不一样,刘亦晨是正儿八经的在江边长大的小孩。他父母拥有一艘小得不能再小的渔船,在岭城渔业尚没有没落时,支撑着一家五口的普通生活。作为家中长子,刘亦晨自计事起,就开始陪着父母过起了早起打鱼的生活。
  正因如此,他身上总是有股不浓不淡的鱼腥味。
  看着黑得发红的天,她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小鱼。面对她的疑惑,刘亦晨报以了无限沉默。
  之后的某一个艳阳天,在空气中的鱼腥味彻底消失后,刘亦晨慌里慌张地找到她,让她千万替他保守秘密。
  这么一保守,就是整整八年。
  八年光阴,竟让那个身上满是鱼腥味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眼前这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精英。那些敏感的脆弱的,终究是在时间里渐渐变淡,最后隐入尘烟。
  “我确实喜欢小鱼。”
  冥冥之中,她从小鱼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神情中猜出了些什么。冥冥之中,她在饭店偶然遇见了刘亦晨。这两条平行线,终于在冥冥之中向彼此靠近。
  “但是在你们交往期间,我并没有与她有朋友之外的接触。她,也不知道到我喜欢她这件事情。所以如果你再捏造事实损害她的名誉,我不介意加个班,明天就把起诉状给递到法院去。”
  话音落地,他又回头看向林茉尔,问:
  “你手没事吧?”
  刘亦晨那头刚说完,杨澍这头就来到了林茉尔面前。他似有似无地把陆衡别到身后,用颇为熟练的手法检查起了林茉尔的手臂。
  也是这时候,其余人才注意到林茉尔的不对劲。
  刚才为了接住小鱼,林茉尔的手腕给别了一下。辉子发疯时她肾上腺素正高,等到刘亦晨出言反击,她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手腕。见她表情痛苦,陆衡本想帮关照一下她的伤势,结果下一秒就被杨澍接了手。
  合情合理的,仿佛跟林茉尔有关的事情,由杨澍来处理最合适不过了。
  本应开开心心的生日宴会,因为辉子的到来被搅成一锅粥。衣衫不整的小鱼跪坐在林茉尔身旁,向杨澍细细询问着她的伤势。杨澍单膝跪地,尝试将林茉尔的关节扭回应有的位置。谢之遥和他的跟屁虫死死盯着辉子,辉子说一句他们顶十句,差点没将他气个半死。刘亦晨则站得老远,静静地看着目光闪躲的小鱼,而他的旁边,是不知不觉走出人群的陆衡。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听到陆衡没精打采的回答,刘亦晨偏头看向了他,然后又看到了眉头紧蹙的林茉尔。看到这里,他突然生出股惺惺相惜来。
  “别等了。”
  见陆衡脊背一僵,他轻轻叹了口气。他低头将衬衫抚平,把领带扭正,而后才又道:
  “林茉尔在这方面,简直和小鱼一模一样。她们总是不敢想,也不敢相信对方的好感,明明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却无时无刻不在自省。所以你不说、不做,她是一辈子都不敢往那方面想的。她对杨澍主动,也无非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杨澍也喜欢她。”
  说到这里,他终于恢复到了初来时的模样,矜持且体面,骄傲而锋利。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来,将它递给陆衡,并托他转交给小鱼。陆衡点点头,后将礼物收进了口袋里。
  完事儿后,他本想转身离去,可走到半路又折返了回来。陆衡看向他,像是猜出了他嘴边的话是什么。
  思前想后,他用下巴指了指在院外打着电话的陈昭明,然后苦口婆心地道:
  “他爸看上了林茉尔,想用她把儿子拴在身边。他呢,大约是觉得林茉尔好玩,也就顺着家里人的意思围着林茉尔转。这个老陈家没一个好东西,但又最会扮猪吃老虎。她们昨天能见家长,明天就能把证给领了,你要再等下去,就只能像我一样,天天想着撬墙脚了。”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4/12/27 06:44:58

(四十)啥时候搞一起的
  听到刘亦晨说到这份上,陆衡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想法设法爬上她林茉尔的床。
  尤其是看着那二人仿若无人地相处时,譬如谈及小鱼男友的刚才,又比如手与手纠缠在一起的现在。
  但他当然不会这么说。不仅不会这么说,就连表情都控制的恰到好处。
  不过不巧了,在人精中混迹多年的刘亦晨,偏生是个会读空气的人。
  深夜的民宿,来过生日的人走了有一大半,其中多是小鱼外头认识的朋友。留下的,几乎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用小言里的话来说,该叫“发小”。
  凭着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圈子,陆衡与林茉尔算得上“自己人”。但这个自己人并没什么含金量,毕竟就连谢之遥和林茉尔,都算得上是自己人。
  即便是自己人,也不妨碍谢之遥在许多事情上,都会站在杨澍那边。
  所以,用发小两个字来概括陆衡和林茉尔的关系,实在太敷衍。  从杨澍把陆衡挡在身后的动作,刘亦晨便猜到前者对后者存在一丝敌意。看书请到首发站:juwenw u4.co m
  这份敌意很特殊。不是第二对第一的敌意,也不是穷鬼对富豪的敌意,而是一个雄性动物对另一个雄性动物的敌意,很有种蛮荒世界的味道。
  因此,作为对林茉尔强烈邀请他来生日宴会的回礼,他决定对陆衡好言相劝,毕竟杨澍那个死脑筋杨澍,还指不定要蹉跎林茉尔多少岁月呢。
  人又有几个十年?
  思及此处,刘亦晨忽地笑了笑,既是笑自己,也是笑林茉尔。但上天作证,他绝对没有笑陆衡的意思。
  不过这道笑声,还是让陆衡全身的毛猛地竖了起来。一下子,他连吞咽口水都显得犹豫。
  刘亦晨不由得想多,想这人是不是和林茉尔之间有除了发小之外,又区别于暧昧对象的特殊关系。
  “你和林茉尔怎么回事?”
  “……”
  刘亦晨试探性地问,等待他的却是一阵要命的沉默。
  他偏头看去,见陆衡双目几乎放空,显然不知道陷入了哪段回忆里。那表情,实在值得他好一番研究。
  “你们睡了?”
  “!”
  话毕,陆衡直接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眼神很是有趣,与他看杨澍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你这什么眼神?”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我喜欢小鱼了。”
  “我不喜欢这样。”
  “啊?”
  “我不喜欢你这样问我,也不喜欢你这样说她。”
  刘亦晨有些愣神。
  陆衡无视他思考的表情,接着又说:“杨澍为什么不答应林茉尔的追求?”
  刘亦晨挑挑眉,“因为他贱。”
  “嗯?”
  “他啊,说不定是咱们之中最想出去的那一个。”刘亦晨摇摇脑袋,“可惜,却也是最不能离开的那一个。”
  “因为他妈?”
  “算是吧,但也没那么简单。”
  良久后,陆衡终于又开口:“林茉尔为什么要回来?”
  “这我不能说,我答应她了。”
  “小鱼知道吗?”
  “这不废话?”
  “那他也知道?”
  顺着陆衡的视线,刘亦晨看向那个还在不断发疯的男人。什么体面啊,什么自尊啊,一切男人珍视如命的东西都被撕烂了摔地上。人在这种时候,就喜欢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估计咱们的事,就没他不知道的。”
  刘亦晨的语气也很是无奈。他也在担心,担心这人跑出大街上扇扇翅膀,就会掀起撼动整个岭城的风暴。
  “你如果相信我,你就把这件事告诉我。”
  刘亦晨凝视着陆衡的双眼,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我还是不能说。”
  听完,陆衡露出个笑容来。那笑意很淡,淡到灯一打,还以为是影子落在了嘴角上。
  “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
  “啊?”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当时是什么意思。”
  “什么鬼?”
  “如果她真的不走了……”
  看着陆衡万分认真的表情,刘亦晨不由得放缓呼吸,一字一句地将他的话放进心里, “那可不可以求你,帮我追她?”
  “哈?”
  “……”
  “我为什么要帮你?”
  “就凭我愿意做她留下来的理由。”
  话音落地的瞬间,刘亦晨仿佛看到了一把刀。刀身淬着冷意,刀尖直指天际。
  斩断凤凰翅膀的恶人,总需要有人来做,他杨澍不做,自有人愿意做。
  于是他笑骂:“干嘛突然说这么帅气的话。”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4/12/27 06:57:15

(四十一)和我睡一下咋了
  “其实,我欠你一句谢谢。”
  眼看着打完电话的陈昭明,也和杨澍一起加入关心林茉尔的行列,见林茉尔被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又见林茉尔对陈昭明露出微笑,陆衡突然感到十分无力。
  敏锐察觉到陆衡的情绪,刘亦晨摇摇脑袋,“得了吧,一直替你瞒着这事儿,现在看来倒像是害了你。”
  话说到这层,两人思绪免不得飞回了那个烟火璀璨的夜晚。
  对于许多黄皮肤讲中文的小孩来说,成人时刻不是十八岁那天的零点,而是高考结束的瞬间。
  那一天,大家一起买了好多好多的酒,又学着大人的模样,用饮料勾兑着喝。但到底是从未喝过酒的好小孩,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一杯就倒。
  刘亦晨依稀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更是不到一杯喝得迷迷糊糊。迷糊到一回神,他人就已经来到了小鱼跟前。伴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像是吃了豹子胆一样,贪婪地看着小鱼的脸。
  这般看着看着,就是好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隔绝露台与生活区的铁门忽然发出声响。他被吓得全身血液一凉,没多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式、单词、成语,课上读的知识在那时完全派不上用场,他脑子只剩下空白。
  他曾暗暗祈祷是出去找的林茉尔,毕竟他早几个小时就对她说漏了嘴,未曾想,是一直不太参加他们聚会的陆衡。
  那时的陆衡很瘦很高,一双手臂从宽大袖口中伸出来,像是被风吹一吹就能折了去。与半个体育生的杨澍,可谓是天壤之别。
  他真不是替杨澍说话,是林茉尔从来都喜欢后者的身材。只是杨澍在具备那样的身材的基础上,还刚好住着名为“杨澍”的灵魂,两方相加,自然让林茉尔未将其他人放进过眼里。
  在刘亦晨想东想西的时间里,陆衡四处找寻着林茉尔的身影。
  看了半天不见人影,他终于看向刘亦晨,问林茉尔去了哪里。
  刘亦晨微微滞神,过了几秒才说她去找杨澍了。
  又看着一地空酒瓶,陆衡脑袋突然嗡嗡作响。他腿先脑子一步动,没来得及谢刘亦晨就往江边跑。他这一跑,很多心意也就不言自明了。
  雨后初空,云似蛋絮般散开,微风伴随少年人飞驰而过的身躯,将云絮勾出步履的痕迹。
  从谢之遥家往江边去,需要跑过十来家铺子,被雨洗得掉色的小楼,还有数不清的台阶。路上他两次崴脚,一次跌落台阶,等跑到江边时,整个人已是狼狈不堪。
  岭城的江,夏天的味道比冬天不知道浓郁多少倍。等他落地江边,一股无比浓烈的腥味随即扑面而来。他强忍着恶心东张西望,终于在第二次往返时,看到了一抹细瘦的身影。
  林茉尔坐在江边,双手撑着地,双腿掉在半空。她身边放着两罐啤酒,东倒西歪的,看起来已经空了。
  等到再走近些,酒味混在腥味里传来,他静静地站在她身侧,看她双眼迷离地盯着江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你终于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得出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猛地一下,他意识到了她口中的“你”是谁。对上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顺着她说了下去。
  “你找我什么事?”
  她眨眨眼,“是哦我找你什么事来着。”
  打了个酒嗝之后,她突然摇摇欲坠,整个人差点摔进江里。他见状,赶紧将她拉回岸边几米,完事儿又帮她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免得她肚脐被风一吹,一会儿又不知道要疼多久。
  手刚要收回去时,她忽然发力,把他的手紧紧攥住。接着,她的脸慢慢朝他贴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才停下。
  他屏住呼吸,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再发出声音,直到被她一句“我喜欢你”砸得眼冒金星。
  “我喜欢你。”
  她眼睛几乎要睁不开,手下更是不知轻重。见他不作回答,她直接伸手想要抱住他,却被他立马拦住。
  流氓。
  他当时想骂,骂她林茉尔女孩子家家不知矜持,可转念一想,又可怜她等不来想等之人,再咂摸咂摸,更可恨她不识眼前之人。
  一阵沉默过后,她委屈地红了眼眶。她把手从他那抽了回去,然后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
  那眼泪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便消失在了夜色里。那又倔又傻的样子,叫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和我玩。”
  “……”
  “难道你想睡我?”
  “……”
  “小鱼果然猜得没错。”
  “……”
  她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道理,一番推理下来,愣是要把他当场扒干净才罢休。
  果真是个流氓。
  他挣扎抗拒之际,她的膝盖和手肘都不可避免地被水泥地磨破了皮。看到她痛得眉头一皱,他又不敢再有动作。
  “你怎么连睡,都不想睡我啊。”
  安静了几秒后,她莫名其妙地哭闹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眼睛肿得跟青蛙似的。又一次将鼻涕擦在他身上后,她终于累趴在了他臂腕里,伴着隐隐发红的天边,委屈巴巴地说了句,“和我睡一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