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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柳迟(下)
广平公主呆怔了片刻,看着姜尹,却不言语。
姜尹脑中似有弦崩断,抽得她浑身一震,“他他他他……”
“阿阮啊,柳迟毕竟不是贴身太监……”广平公主此时带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公主殿下!柳迟可是你举荐的!“你怎么能给我个假太监,还不告诉我!
”阿阮,我也是……“
姜尹又惑从心起,“可是既然先帝已经亡故,柳迟怎么还要待在宫中呢?”她心中愤慨,朝外室喝令,“柳迟呢?把他给我叫进来!”
柳迟进来后,姜尹才细细观察他一番,身姿挺拔强健,确实有将门风范。
但姜尹此刻无心欣赏,她面色不善指着他道,“柳迟,你是不是个男人?”
柳迟先是一惊,又见广平公主给他使眼色,便只好垂首答道,“我是。”
“是嘛,我不信,除非你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柳迟一脸窘迫。
广平公主忙道,“阿阮,不要冲动……”
姜尹又质问道,“柳迟,本宫问你,你在公主府做得好好的,为何一年多前要入宫?是不是你谋害先帝的?”
柳迟这才抬起头来,神色肃穆,言辞铿锵有力,“我虽曾有此心,但从未动手!”
姜尹显然不相信柳迟所言,她道,“那怎么你进宫没多久,先帝就吐血而亡了?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柳迟正色道,“娘娘应该这么想,正是因为先帝在我下手之前就已经死了,我才没有机会动手。”
姜尹神色僵了僵,这话说得,好像多么遗憾似的。
她继续问道,“既然先帝已经亡故,那你为何还要待在宫里?”
这时,广平公主和柳迟二人都不言语了。
姜尹恼羞成怒地思索了片刻,突然某双笑眯眯的狐狸眼在她心中一闪,她咬牙切齿道,“你,不会是谢敛的人吧?”
柳迟又垂头不言。
好嘛,原来谢敛的间谍头子竟然就是自己想要悉心培养的小太监。不!他还根本不是个太监!
姜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虚弱地捧心唤道,”琉璃,把我的清心丸拿过来……”
广平公主到底是向着自己外甥的,她又劝道,“敛儿没有坏心,柳迟你不是用得挺好的嘛……”
用得挺好的是没错……但是绝不能容忍欺骗!
广平公主根本就是谢敛派来的,由她来挑清事情真相,姜尹也就无可奈何了。
姜尹强送走了广平公主,并且拒绝承认自己承诺过要把自己小厨房的大师傅赠送给公主这件事。
回过头来,她还要处理柳迟。
“柳迟,你既然有叶家血脉,怎么甘愿做谢敛的细作?”姜尹痛心疾首,“我可待你不薄啊!”你却欺骗了我,伤害了我的感情。
柳迟清俊的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谢大人对我有恩。”
你说你看上他妹妹了都比说什么有恩可信!
姜尹继续问,“那你说说,前些日子谢敛找你到底所为何事,你们俩又在我背后耍什么阴谋诡计?”
“娘娘,”柳迟此时却抬起头来,一脸肃穆,“年内,京中可能要有人起事了。”
姜尹想起上回谢敛也有过类似言论,她怒道,“怎么南方有叛乱,京城里也有人要搞事?那又有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年先帝起事正是从守卫皇宫的卫尉和守卫京城城内的执金吾下手,这次,也有人要模仿先帝,但是这一切都是猜测,只有真正等到幕后之人下手,才能看清全局。”柳迟顿了顿,“谢大人要我密令卫尉。”
姜尹突然想起,那日她在皇帝书房外,偶然听到谢敛请皇帝罢免卫尉张正潜一事,想必那张正潜已有异心,若是他统领宫门卫屯兵,必然与幕后之人里应外合。
“是谁这么大胆子?”
“或许,是襄王殿下。”
“襄王……”姜尹眯起了眼,怎么是这个家伙。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姜尹就把柳迟赶出了自己的寝宫,并且放下狠话,除非你挥刀自宫,否则这辈子也别想踏进我永安宫。
姜尹后来又回过头来思考,却觉得广平公主并未将所有的实情告诉她,比如,她为什么会在柳迟请求之后,就将他送入宫内,她明知道柳迟此去是要刺杀皇帝,难道她也对皇帝不满?
如果说齐王善隐忍,那广平公主也不遑多让,齐王是为了自己,广平公主是为了她当年支持的长兄,忍了十几年,用心栽培柳迟,难道不就是想为大哥复仇吗?
广平公主虽然没有同姜尹提起,但是以先帝朝的局势来看,当年姜家、谢家显然是先帝一党的,而广平公主后来明显同两家交好,明哲保身,现在又做了谢敛的说客。
不过,此多种种,都随着先帝猝崩而变得毫无意义了。
姜尹失去了一个得力助手,伤心了两日后,她让琉璃去内务府挑太监,点明最好是要姓谢的。
谢公公刚就任,谢大人也来了。
三十九 云雨(上)
“看来娘娘很想要我随身侍候。”
“不错,所以你什么时候去净身?”
“那我净身前,娘娘可要用够啊。”
“确实,”姜尹身子靠向谢敛,一手贴向他身下,“这东西我很满意。”就是上面的人我不太满意。
谢敛把姜尹拉到他腿间坐着,“娘娘往后还能找到这么满意的吗?”
“多找找,总会有的。”
“就怕你总也找不到,回过头来念着呢。”谢敛抽去了姜尹的腰带。
“念着?”姜尹扣住谢敛的下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谢敛笑眯眯地将下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漂亮的眼尾喜悦地上扬,“我要柳迟为我在宫内办事,在你身边任职,方便些。”
“方便些?你方便了,我可不方便!”姜尹掐紧他的下巴,不让他乱动。
“柳迟虽然是个男人,但是,我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可介意的?”
“你介不介意跟我有什么关系?!”姜尹的手指尖掐进了谢敛的皮肤。
谢敛的手在姜尹腰间摩挲,脸上装作无辜道,“前些日子,你还要我为你找个男宠,怎么,不喜欢柳迟吗?”
“那你应该早告诉我,叫我好早点享受他,让他装成太监,我怎么下手?”姜尹另一手恶狠狠地掐住了谢敛的脖子。
“是娘娘眼拙,这样的身姿,你怎么还当是太监。”
听谢敛嘲笑她笨,姜尹怒极反笑,”你倒是有能耐,叶家的人也能听你使唤,为你所用。”
“那多亏我姨母对他的恩情。”
“广平公主胆子倒是很大嘛。”
谢敛笑道,“长辈都说,我母亲虽生得艳丽,但为人和顺,而广平公主虽样貌温婉,为人却最为猖狂,年轻的时候做过不少轻狂的事。”
“怎么?强掳良家少男吗?”姜尹翻了个白眼,“我看她现在也做得出来!指使良家少男来做太监!你不多学学你母亲,学你姨母做什么!”
谢敛的手缓缓下移,似有若无地在姜尹丰润的臀上滑动,长长的睫毛如墨蝶般微闪,眼中露出讨好, “为了谢罪,我亲自给娘娘做男宠来了。”
姜尹一手捏住谢敛的脸,一手去扯他的睫毛,“柳迟的身世这般凄苦,还要被你利用,啧,谢大人够心狠的,你做男宠,我真是无福消受。”
谢敛却微微凑近,在姜尹脸侧啄了一口,“我对娘娘可是一片赤诚衷心啊。”
姜尹一手下移,贴近他的胸口,“那你把心挖出来我看看。”
谢敛抓住姜尹的手往他衣内探,“娘娘摸摸看就知道了。”
姜尹却扯住他胸口的凸起,狠狠一揪,“人心隔肚皮,我可不知道长什么样,比如,我就没想到襄王竟然要搞事。“
谢敛被她弄得喘息微急,面上仍然笑道,“都是先帝的儿子,谁会甘心呢,更何况,先帝在世时,襄王子凭母贵,确实最得先帝宠爱。”
姜尹继续不怀好意地揉弄着谢敛的尖端,直将他弄得面色发粉,“上梁不正下梁歪,竟然学他爹篡位。”
“襄王确实鲁莽,唔……但不得不说,现在确实是一个好时机嗯……”谢敛终于抓住姜尹乱动的手,眼中显出狡黠的光彩,“你可想知道先帝的一件秘闻?”
姜尹困惑,“什么秘闻。”
“想知道的话,你先将外衣脱了。”
“……”姜尹向来好奇心重,心中暗气谢敛真是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她脱了外衫,凶道,“快说!”
“你知道柳迟是柳夫人怀胎十一个月才生的吧?”
“那又怎么了?殷夫人还怀了哪咤三年呢。”
“其实,之所以说是十一个月,是因为柳夫人生产前十一个月,叶将军往边疆赴任。”
“你是说……”姜尹双眼睁得圆圆,“柳迟,是柳夫人,偷情生的?”她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谢敛看着她,嘴角愈加上扬,“没错,”他也学她放低音量,凑到她面前道,“你可知柳夫人的偷情对象是谁?”
姜尹呆怔了片刻,“既然你说是,先帝的秘闻,难不成……”
谢敛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姜尹惊叫,“那那那那,柳迟岂不是先帝的儿子?!柳迟知道吗?”
谢敛又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谢敛趁姜尹尚在惊诧中,双手已经悄悄探入了她衣内,“我调查过,多年前,柳夫人曾与先帝有一段情,后来却又嫁给了叶将军,后来先帝下令叶家满门抄斩,却暗中要留柳夫人,但是柳夫人自戕而亡,是为叶云殉情而去。”
姜尹呆呆地眨了眨眼,”怪不得柳夫人要将柳迟送去华严寺中,又将他冠她柳姓……”
“不错,“谢敛神色略正经道,“过几日,你也要去华严寺。”
姜尹不解,“为什么?”
“既然襄王不日要起事,后宫女眷还是出去避一避为好,但是不能兴师动众,最好是以你的名义,为天下祈福。”
姜尹蹙眉,“你们不是已经只待瓮中捉鳖了吗?”
谢敛神情严肃起来,“任何事都不可说万无一失,襄王既然敢做,想必是有多手准备的。”见姜尹面上略有怔忡,他又笑道,“虽说是山雨欲来,不过今日,就先巫山云雨一场吧。”
姜尹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谢敛扒得差不多了,不禁恼怒,他竟然用一个不知真伪的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她也不甘示弱,直将他的衣服扯得松松垮垮,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然后伸出手去勾弄那颗茱萸。
四十 云雨(下)
谢敛头微仰,颈中的喉结来回上下滚动,口中发出细微难耐的闷哼。
姜尹一手揪着谢敛右侧的茱萸,一手慢慢滑过他的胸膛,虽说他是男人,又曾习武,这片肌肉薄匀而结实,不过,或许是遗传广阳公主的一身雪肤,谢敛衣物遮挡部分的皮肤白皙如玉,在红润茱萸的映衬下,竟然秀色可餐。
姜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低头,舌尖舔上了他左侧那一颗,或许是靠近心脏,姜尹感觉到谢敛心跳一震,环在她腰间的手也难耐地抚上了她的脊背。
姜尹的软舌卷动,在那颗东西上来回打圈吮吸,谢敛胸口起伏,几欲挣脱,姜尹却用牙齿微微夹住它,仍在口中搅动品尝。
她听到谢敛喘息声渐大,胯间的东西也膨胀起来,在她腿心骚动摩擦,才最后用牙齿使劲扯了扯那颗东西,终于放过他。
再抬起了头,却见谢敛面上潮红,眼中带欲,眼尾迷迷蒙蒙地上翘着。
姜尹露出一口森白的牙狞笑道,“你不是今日要来做我的男宠吗?那我命你今日不准自己乱动,听到了嘛!”
谢敛弯弯嘴角,竟点了点头。
“你敢自己乱动,我就把你的叽叽剪掉。”姜尹威胁道。
谢敛乖顺地又点了点头。
从没见过这么乖的谢敛,姜尹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他今日只用了一支白玉长簪束发,很方便姜尹下手,于是她顺手将其一把扯掉,眼见他的青丝如瀑披散下来,倒有几分妩媚的风情。
姜尹看谢敛狐狸眼一勾,露出几分含羞带臊的神情,“哟,还演上了。”
姜尹干脆将他的衣物整个一扒,裸露出他的上半身,肩膀宽展,锁骨纤长,肌肤在烛光的映衬下,显露出几分如玉般温润的颜色。
要是腰身纤细倒还能让姜尹演一演强抢良家妇男的山大王,可谢敛这一身精壮的肌肉,倒让姜尹把“你个小狐狸精”这句调情咽了回去,他也就一双眼睛媚得跟女人似的,若是这双眼能满盛情欲到不能自持,那就有趣了。
姜尹将手心贴在他的心口,皮肤相接处传来有力的跳动,仿若是一颗鲜活的心脏被她持在手中。
她曾在志怪故事中读到,有青面獠牙恶鬼,披美貌女子画皮,骗独行良善书生,与其交好后,登其床,裂其腹,掬其心而去。
姜尹用那支白玉簪往谢敛心口一戳,“吃了人心,可延年益寿,功力倍增。”
“小生愿意为娘娘献身。”谢敛装作纯良书生的样子。
白玉簪随即挑过胸口红豆,随意拨动了两下,“你心黑,吃了塞牙,还要闹胃病。”
“那就不能为娘娘效力了。”
“怎么不能,”白玉簪滑过小腹,经过乌丛,点上孽根,“此物甚丑,不过是个好东西。”
那东西难耐地颤了颤,“娘娘可要它好好服侍?”
“让我先玩一玩它。”一只素白玉手扶上那黑紫长物,两相映衬,更显出那东西的狰狞,她指尖轻抚柱身上虬结的青筋,血脉跳动自她指腹传来,她起了玩心,两手合抱,用力掐了掐柱身。
“嗯……”谢敛低吟一声,嘴角含笑,“不是教过你怎么动。”
姜尹不听,又用力捏了捏,“谁要你教!”
谢敛眼中的欲又增三分,贴在她腰肢上的手愈加往下探去,此时姜尹正专心捉弄那物,没有察觉。
姜尹总算摸索出要领,只要她双手紧握,上下稍一动,谢敛便气息一紧,眼中还溢出两分水气,氤氲在他眼中,真不知道,这样一双眼睛,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于是,她又不动了。
“阿阮……”谢敛喃喃着,几乎想要自己发力,那根东西又胀了几分。
“你哭一个给我看看,我就继续。”姜尹凑近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怎么哭吗?”
谢敛眼中的水气却愈加消退,反而渗出笑意,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她期待的小脸,他的唇几乎与她相贴,嗓音低哑,“我不知道,你教教我。
姜尹鼻息中满是他清淡的气息,她又不满,“哭都不知道,你是一下子长这么大的吗?”于是,她手中再次发力,撸动得近乎粗暴。
谢敛的笑声中夹杂着喘息,“呵……是啊……嗯……再用力些……”
姜尹动着动着,便觉得不对,怎么反倒是她伺候他了呢?
男人半眯着眼低喘,脸上满盛情欲,眼角像喜鹊尾巴高高上扬。
这大概就是不能自持的样子了吧。
姜尹想着,臀部微抬,将那东西的顶端纳了进去,那粗大的头部撑开甬道,带来一阵酥麻,她禁不住低叹一声。
谢敛的手贴在她的臀肉上,咬紧牙才忍住不使力往下压。
姜尹不管谢敛怎么想,她自己撑着他的双肩,用力往下一坐,一下子将那东西吞了进去,两人双双发出一声叹息。
硕大的长物撑开层层穴肉,直逼到最里,纵使有春水滋润,还是叫姜尹有些酸胀难忍,她停了片刻,终于抬腰将其抽出一点,如此反复,搅乱了谢敛的气息。
她的两只浑圆上下跳动,红蕊颤巍巍擦过他坚硬地肌肉,意乱情迷地绽放开。
她情动不已,近乎痴迷地颠动着,身下的男人迎合着她,每一次都拨动着她敏感的弱点。
直到春江白浪水花溅,她又将他推到床榻被衾中,再次抚摸啮咬他白玉般的身体。
姜尹终于疲累了,跌在床上,脑中最后的想法是,太爽了,往后要多压压谢敛,如此想着,便心满意足地睡去,隐隐约约间感觉谢敛搂紧了她,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四十一 往事(上)
腊月初十,皇后凤辇入西山华严寺,为天下祈福。
深冬天气寒,早间落起雪来,到午时,山中已一片白茫,山寺檐下的云头瓦当上垂下条条冰凌,如剑,如幕。
姜尹立在一处高屋的檐下,看到有灰衣僧人没有撑伞,只手持一束红梅枝条自山路慢悠悠踱步返回,寺中一片静谧,只听得到雪花落下发出的轻微动静,整座华严寺仿若封印在琉璃里的世界。
这里是她第一次遇到皇帝的地方。
那年她刚及笄,听闻华严寺中秋庙会的繁华,也想要去凑个热闹,可是父亲素来不喜欢府中女孩在外嬉笑玩闹,她也不太敢一个人出门。
她那日正苦恼着,想着要不要和琉璃一起偷跑出去,便手撑着脸坐在院中盯着清香四溢的月桂思索发呆,却突然被人用折扇在头上猛敲一记,正要惊怒,回过头发现是谢敛,便转身不理他。
那时他们虽没有交恶,但姜尹一直讨厌谢敛,因为他最得父亲喜爱,父亲常常在嘴边称颂褒奖他,她在父亲面前也向来规矩,却没见过父亲赞扬一二,于是她又妒忌又讨厌他。
“大小姐怎么了?”谢敛自己走到姜尹面前,他身量高,要弯腰才能与她对视。
姜尹仍旧撇过脸去不睬他。
“打疼了不成?”谢敛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没使劲儿啊。”
“你别乱动!”姜尹摇头甩掉了他的手,却突然心生一计,又乖巧道,“二哥你要摸也可以,能不能带我出去玩儿?”
庙会确实热闹繁华,人潮涌动,可跟着谢敛这样的人出来真不是什么好事,一路上好些姑娘的眼睛都快贴到他身上了,他又笑意盈盈的,更惹桃花了。
姜尹不管谢敛,她自顾自去寻找有趣的所在,但转身的那刹那,她却觉得风云俱止,万丈红尘,沧海桑田,只有一位龙章凤姿的翩翩公子在五色的人潮中看着她。
那可算是一见钟情。
可惜一见钟情的感情最为脆弱,因为之后需要不断地靠自己幻想、补充,填补出印象中那人的血肉灵魂,等到再三追逐,终于如偿所愿的时候,却发现,好像一切都是想象,如梦幻泡影,没有一点儿是真实的。
姜尹颇带有几分伤春悲秋地回忆着,回过神来时,那灰衣僧人已经步入寺内,怀中的红梅上都落了白雪。
一位衣着白色狐裘的女子走上前,问僧人讨了一枝红梅,待她回头,是一张清丽秀颜,姜尹这才认出那是卫晗。
卫晗也看见了她,竟往她处走来。
她腹中孩儿月份已大,所以在冬日厚袍下,显得身材微丰,但白衣红梅,仍是风姿绰约。
卫晗走近了,红梅上的雪化作滴滴晶莹的水珠,滚落到她的狐裘皮毛上,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开口便问,“你可是怕了?”
姜尹不答,却问,“你知道是襄王?”
卫晗看向白茫茫的琉璃世界,仿若与雪景融为一体的遗世佳人,半晌,她才终于说道,“他是个鲁莽的人。”
姜尹想起之前谢敛也有类似的评语。
卫晗自顾自说道,“他幼时多病,太医院束手无策,是先帝亲自将他抱到卫府要我父亲医治,此后多年,我父亲费尽心思才保全他的性命,后来他也总算康健起来。“
姜尹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原来他们是早就相识的。
卫晗继续道,“先帝最为爱他,知道做帝王艰辛,他身体又弱,便想要他做个闲散王爷。”
姜尹嗤笑,“先帝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身在帝王天家,谁甘心只做闲散米虫。”
卫晗笑笑,“你说得对。”她又垂下眼眸,“人哪里能放下贪念呢。”
姜尹见她神伤,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你,要怎么办?”
卫晗抬眸看着姜尹,又浅浅笑了笑,“你不是答应我要将那夜忘记么。”
姜尹一呆,却又气道,“你也没同我说实话!那刺客确实是襄王所派的,对吗?”
卫晗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我至少同你讲了一半实话,我与他确实只是合乎礼数的朋友。”
“但他确实有本事在围场派刺客。”姜尹又想了想,“或者,那确实不是刺客,他在围场中有自己的人?”因为那日的箭确实是围场守卫所有。
“不错。”
姜尹握拳,“既然你们是合乎礼数的朋友,他又为何想要杀了我?”
“人言可畏啊,而且只想威胁你,并没有想杀你。”
“就这还没想杀我?!”姜尹拳头更硬了。
卫晗继续道,“他以为你为人懒散,又不善骑射,即使是为了完成皇后的狩猎任务,也不会进入围场,更别说到狩猎密林中。其实你本来不会被伤的。“
襄王确实知道她懒散,因为前一日她偷懒被他看到了。
“既然我不会被伤到,那你们又要怎么威胁我?”
卫晗脸上露出一些笑意,“你这个人最重感情,肯定不忍心让身边的小太监就这么死了,所以用他来威胁你,最为管用。”
姜尹回想,那日后来出现的小金箭确实一直往柳迟身上招呼,若不是刺中他的马,她也不会跌下马来。
“那你是真与他合谋咯?”
“不错。”
回答的真是坦荡,一点没有反转,姜尹有些不开心了,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她也不想再计较。
卫晗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狡黠,“可我真想看看,你若真有事,谢敛会是什么表情。”
四十二 往事(下)
姜尹神情一滞,“跟谢敛有什么关系?”
卫晗凝眸看她,见她眼神呆滞,就笑着摇了摇头,“姜尹,你有时候真真是迟钝。”
“……你什么意思?”
卫晗却话锋一转,道,“我的这位表哥可真算不上什么好人,他知道皇帝属意于我,皇帝又多疑,他便为了谢家安宁,把我献给了皇帝。”
这姜尹是知道的,因为她自己是心甘情愿、欢天喜地地嫁给皇帝的,所以她以往从来没有考虑过,卫晗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入宫的。想到这里,姜尹心中溢出一些怅惘,人生为什么要这样错乱,得不到的人拚命渴求,得到的人却根本不想要。
姜尹问,“你恨谢敛吗?”
卫晗却掩嘴笑了两声,“有时候想到他,我便觉得痛快……”
姜尹又是一怔。
“……任他再出类拔萃、机关算尽,想要的人却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姜尹从没见过卫晗笑得这样开怀,笑意中满是幸灾乐祸。
“可惜你没见着那日他抱你回来的样子,我可从没见过他那般惊慌失措,脸色白得仿佛受伤的不是你而是他。”一想到谢敛遭罪,卫晗就止不住地开心,“你明明没怎么受伤,却偏偏还是昏睡了两日,我猜那两日他都没睡觉吧。不过那两日我可快活极了,那种仓皇失色的表情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在他脸上再次看到了。”
姜尹错愕,醒来那日见他,他确实神色疲惫,眼中都是血丝,她还以为是连夜搜查刺客导致的……
想到这里,姜尹心中一悸,慌乱了起来,她见卫晗持梅的手冻得有些红了,于是她转移话题道,“你冷不冷?我们进去吧。”
寺庙静室禅意幽幽,一只插有红梅的甜白瓷静静地立在矮几上,青瓷杯上飘着几缕水气,茶香四溢。
姜尹一边倒茶,一边问道,“你为何不再与襄王合谋,有你帮衬,他的计划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卫晗接过她递过来的瓷杯,“上次我也是为了自保,你真以为我们的关系有这么亲近么。”
姜尹腹诽,我以为你们也偷情来着。
她又道,“他们这些皇子,从小就生活在政治纷争中,哪还有几分真心啊。”
姜尹好似听到了卫晗的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叹。
“你纵然以前天真,现在还不明白吗?沾染上皇室子弟,只会叫人悔不该当初。”
姜尹撇撇嘴道,“喜欢便喜欢了,我从不后悔。”
听她这么说,卫晗眼中竟然流露出几分慈母的光彩,语气中颇有些无奈,“你怎么就喜欢上皇帝了呢?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说也是谢敛先得手,更何况他这个人诡计多端。”
姜尹抿起嘴,声音闷闷道,“你今日怎么总要提起谢敛。”
卫晗手撑着下巴,清清冷冷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个微笑,“因为我想告诉你,你不喜欢谢敛,我有多开心。”
姜尹自顾自喝茶,不理卫晗,卫晗却又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及笄礼那一年,你那时还像个小孩子,同谢敏一起玩耍……”
姜尹咬咬牙,插嘴说,“我是陪谢敏玩。还有,我不过比你小半岁!”
卫晗却好似没有听见,“……你自己却在谢府中迷了路,好半天不见人,我们去寻你,我本以为我会先找到你,可我真找到你时,却发现你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而谢敛蹲在一旁哄你。”
姜尹记得,其实她哭不仅仅是因为迷路,而是因为卫晗及笄礼上,谢祖母、广阳公主一众长辈都关切地围着卫晗,她因为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对卫晗颇有些羡慕,后来迷了路,自己坐在角落里,七想八想就开始掉金豆豆了。想到这儿,她觉得自己那时确实像个孩子,一点小小的情感起伏也要哭得昏天黑地。
但谢敛却以为她是迷了路害怕,她也不记得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到最后就一直重复着“别怕”,可他越是安慰,姜尹就哭得更狠了,到后来,谢家祖母也找来了,以为是谢敛欺负她,把他臭骂了一顿。
卫晗道:“我那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谢敛也是有七寸的。”
姜尹掐着自己的指尖没有言语,但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她心中破土而出,一点点骚动着。
“你今日话很多,是不是做了母亲,人就会变?”
“说不定。”
“那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
卫晗点点头。
姜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贴在她的腹部,温热先自指尖传来,随后,又似乎有什么生命的涌动从掌心传来。
姜尹抬头问她,“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卫晗却笑,“我只希望,不要是你这么笨的女孩。”
姜尹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她。
四十三 闯寺
一连好几日,姜尹都愁眉苦脸的,就因为卫晗那日的一番话,连借了和尚的木鱼敲都静不下心来。
姜尹承认,她以前除了有些妒忌父亲喜爱他以外,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谢敛,况且小时候他对她一直挺不错的。可是正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才从来没有想过谢敛除了兄长以外还能担任什么角色。
到后来,她情窦初开,就更不再关心谢敛了,心里全是自己喜欢的人。再后来,她做出给谢敛下药的蠢事,他们两个就彻底决裂了。
细想起来,好像前些年她爱得热烈的时候,记忆中确实没什么谢敛的影子。也不知是他不想搭理她,还是她根本没注意他。
她第一次勾搭谢敛是冲动,是借着酒劲发泄,想着,纵使世上没人喜爱她,她也能享受肉体的快感,更何况那个人是她讨厌的谢敛,她有点报复自己的念头。
后来,这件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偷了一回情,肯定就有两回、三回,乃至更多,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总之,姜尹吃不好也睡不好,才几天就清瘦了不少,结果让她更担忧的事情发生了:林凝霜病了。
这次来华严寺,虽然是以皇后的名义为天下祈福,但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后宫仅有的两位孕妇,即卫晗和林凝霜,生怕宫中事变会波及后宫女眷,特别是怀有皇嗣的女眷。
可是,林凝霜竟然好端端地在华严寺待着都能生病,让姜尹很着急,她气冲冲去看林凝霜。
不过,看到林凝霜的样子,姜尹的气就消了。
清冷美人斜倚在床上,颜色如雪,神气昏沉,气息微细,一双美目含泪凝望着姜尹,好似姜尹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
姜尹本来是不在乎林凝霜有没有事的,只是怕她有事的话,她倒成了第一嫌疑人,可现在瞧见林凝霜这样可怜,她也不免有点心软,于是她求救般看着卫晗,盼她说出些好话来,所幸卫晗说林凝霜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这才让姜尹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没松多久,第二日,亲卫长来报,都尉李寄声称华严寺中刺客出没,带了三百短兵,要进寺搜查。
听完亲卫长的话,姜尹怒火中烧,“有没有刺客我不比他清楚?!”
卫晗喃喃道,“都尉……”
都尉乃是执金吾的属官,执金吾高晃已被襄王收入账下,高晃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一时半会儿动不得,所以之前谢敛只换下了卫尉张正潜,却没有换他。
这都尉来查华严寺根本就是为了搜查卫晗和林凝霜,而他们之所以知道她们两人在华严寺,肯定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皇帝晓得他们要兵变了,那么,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看来这两日,他们就会起事了。
“他何必这么急,若是他能成事,两个女人还抓不到吗?"卫晗却冷冷道,“他若不能成事,还能杀了三个女人泄愤。”
姜尹手中的瓷杯一抖,晃出一片茶水濡湿了她的衣袖,确实,她们三人,包括她自己,已经落入了很危险的境地。此次出行,为了掩人耳目,姜尹只带了五十亲卫,万万没想到,襄王竟然能真的对她们下手。
“其实,华严寺中还有十八武僧。”一旁的监寺两只眼睛微微闭着,慢吞吞地开口。到这个十万火急的时候,老和尚还是慢条斯理、泰然处之,不愧是高僧。
姜尹却很慌,“十八武僧?管什么用?耍棍玩儿吗?”
老和尚还是慢悠悠的,“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华严寺中还有一条密道……”
姜尹双眼发亮,“大师你怎么不早说。”
老和尚继续道,“密道通往寺门……”
姜尹跳起来了,“谁挖的密道啊?!这一钻不直接把自己送到敌人面前了嘛!“
老和尚摇头晃脑道,“确实。”
姜尹又愁闷起来,对着卫晗说道,“得把你和林凝霜藏起来啊……“
老和尚两只眼终于睁开一半,”其实,寺中还有一处密室。“
姜尹叫道,“大师你能不能一次把话全部说完啊!”
老和尚面不改色道,“娘娘总是打断贫僧。”
姜尹:“……不好意思”
密室就在后院法堂的一个佛像肚子里,那处佛像不甚高大,没想到却内有乾坤,密室中家用俱全,只要补足食物和水,待上几天也不成问题。
林凝霜尚在病中,她拽着姜尹的衣袖,眼眶微红,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楚楚可怜。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个二八少女,若是当初皇帝没有一时兴起,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危险的境地。
其实姜尹对这样的女人总是有些心软,她僵硬地拍了拍林凝霜的肩,安慰了一句,“别怕。”话音刚落,她突然一怔,好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她脑海中,她总算记起来,原来不止是当年,那日睡意恍惚间谢敛在她耳边说的,也正是这句“别怕”。
姜尹转身要走,却又听卫晗说道,“你……小心些……”
姜尹从密室出来,看着面目慈严的佛尊,心中默默祈祷,佛祖要保佑华严寺啊,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精准保护一下她姜尹。
他们的目标虽然不是她,但毕竟这次是以她的名义来寺中的,若是她也躲在密室中不露面,只能让他们肯定卫晗和林凝霜也在寺中。
想到要英雄救美,姜尹感觉自己身上散发出了一圈圣光,果然是在寺庙中待久了,人都沾了点佛气。
姜尹握紧拳头,她倒要看看,这个都尉李寄敢把她怎么样!
四十四 围寺
远远地看见领头的都尉李寄领兵冲入山门,越过天王庙,往大雄宝殿而来。
姜尹早听说过都尉李寄勇武过人,力能扛鼎,一人抵十,她吓得瑟瑟发抖,转头看监寺,老和尚拿着一串佛珠神神叨叨地不知在念什么,姜尹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师这串持珠多少年了?”
老和尚眼睛一眯,回答道,“二十二年零三个月多一天。”
姜尹一愣,又问道,“那,大师,借我用用行不行?”二十来年,佛气够浓郁了吧?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静虑离妄念,持珠当心上。”
姜尹腹诽,这老和尚怎么这么小气。
她又道,“那大师随我一同去会会那都尉李寄吧。”
老和尚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却将持珠递给姜尹,“此乃莲花座菩提子,可保平安。”
姜尹拿着那串还残余着老和尚温热的持珠,有些感动,若不是在都尉快冲到大雄宝殿的时候,老和尚转身一溜烟逃了,她怕是要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那铁塔般的汉子已经立在了姜尹面前,盔甲凛凛,照得姜尹睁不开眼。
姜尹强装镇定,摆出一副晚娘脸,“李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寄神色威严,朝她一拜,他的声音宛若洪钟,“我的兵卫搜查到,华严寺中恐有刺客,特来保护娘娘。”
姜尹声音微沉,“保护我?李将军,华严寺内有没有刺客,本宫难道不比你清楚?”
李将军浓眉一拧,不理会姜尹的问题,两只铜铃眼瞪着她,“娘娘,华严寺已经被我围住,想必那刺客插翅也难逃,不如,就让微臣在寺内搜查一番,定把那刺客抓获!”
姜尹指着他身后的短兵怒道,“李将军,你带了这么多人气势汹汹闯入寺内,也不怕冲撞了佛祖?”
亲卫长也上前一步,喝斥道,“李寄,你好大的胆子!皇后娘娘有我们皇宫亲兵护卫,你竟然胆敢闯寺!”
李寄拿着大刀的手朝亲卫长一指,傲慢道,“只怕你们区区五十人,保护不了皇后娘娘,所以执金吾高大人特派我等前来支援。”
亲卫长挡在姜尹身前,怒道,“我们日日巡逻,从未发现有你所说的什么刺客!莫不是你杜撰出来的!”
李寄冷哼一声,“有没有刺客,让我进去搜查一番就知道了。”
姜尹沉声道,“这么说,李将军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本宫的话是无足轻重了?”
李寄不为所动,“微臣只是担心娘娘的安危。”
看来这李寄是铁了心要搜查华严寺了,姜尹脸一黑,威胁道,“若是搜查不到刺客,本宫要你人头谢罪。”
李寄肆无忌惮地盯着姜尹,手朝身后一挥,身后的短兵便朝华严寺的各处四散而去。
姜尹转身,跪在大雄宝殿的蒲团上,抓起了一个木鱼槌便要开始敲打,没想到那木鱼槌在她手中一滑,差点跌落,她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不少汗。
五十亲卫,就算勉强加上华严寺中十八武僧,绝对难敌李寄的三百短兵,他们既然围住了华严寺,那么寺内的人确实插翅难逃。
卫晗说得没错,若他们成事,他们可以杀了她们,若他们失败,他们也可以选择杀了她们,毕竟欺君谋逆,人头肯定要落地,不差再加上三条人命。
如今京都中守卫本就不够,最重要的他们还是要保护皇帝,而她们几人只能靠着姜尹保护了。
不过,姜尹自我安慰地想着,无论如何,李寄不敢轻易对皇后下手。
李寄搜查了大半日并无所获,但他仍不死心,带兵驻扎在了寺外,如此一来,姜尹她们就成了人质。
姜尹依旧敲着木鱼,心跳跟木鱼的鼓点一样快,惹得身边的小沙弥忍不住提醒,“娘娘,您敲得太快啦!敲木鱼是为了调和念经时的节奏,敲太快的话,嘴巴会跟不上的。”
“是吗?”姜尹把木鱼槌递给那个不若七八岁的小沙弥,“那你来敲,给我念段经来听听。”
那小沙弥的声音还有些奶声奶气的,但是念起经来一本正经的。
姜尹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醒来发现自己还跪在大雄宝殿,只是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殿中烛火幽幽。
哭者正是那个小沙弥,他扑在老住持怀里控诉道,“娘娘不喜欢听我念经呜呜呜呜她睡着了呜呜呜呜……”
姜尹也没想到自己在这样紧张的情绪下跪着还能睡着,看来这小沙弥的念经声很是催眠,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向小沙弥道歉道,“你念得好啊,只是我这几日睡得不好……”
老主持继续安慰哭哭啼啼地小沙弥,姜尹正想站起来,却觉得双腿酸麻,连忙给一旁的琉璃使眼神,待她在琉璃的帮助下站起来后才发现,住持旁边的监寺和尚一直盯着她手中的持珠,她赶忙还给监寺,并压低声音悄悄问道,“没出岔子吧?”
老和尚也压低声音回答,“绝对没有发现。”
夜间,姜尹又失眠了,她忍不住问琉璃,”你会念经吗?”
四十五 挟持
又是一夜无眠,姜尹暗下决心,若是今夜还睡不着,必定要把那个小沙弥请来给她诵经。
冬日夜长,天还未亮,便听得到寺中传来僧侣诵经的声音,又远又近,在古刹中回响,仿若对僧人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
直到天空泛起蟹壳青色,姜尹才吃了些清苦的斋饭,不过就算是什么山珍海味,她现在也咽不下去。
亲兵卫长来报,说是李寄一行人仍旧围着华严寺,既无人支援,也无人攻打。
如此看来,皇宫中虽形式严峻,但兵变应该还没有发生。
现在消息传不进来,只能靠观察李寄的行动来琢磨,但是这样一来,不免让人心烦气躁的,于是姜尹就跟小老头似的在静室内背着手来回踱步。
连琉璃都受不了了,“娘娘,你不如休息会儿?”
“不累。”姜尹摆手断然拒绝。
晌午时分,姜尹刚吃完午饭,监寺老和尚就来了,通报卫晗同林凝霜一切正常。
他们怕李寄发现起疑心,安排负责擦佛像的和尚与里面的人对暗号,敲三下佛身代表一切都好。
通报完,监寺像是生怕被李寄的人发现,贴着墙根一溜烟跑了。
姜尹抿着嘴看老和尚离去的身影,至于嘛,他这个鬼鬼祟祟的样子才更可疑吧!
过了晌午,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气闷的干冷,姜尹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却又焦虑得睡不着觉,她想跑去找昨日的那个小沙弥,没想到她一出房门,亲卫长也跑来了,一脸焦急,“娘娘!他们攻上来了!”
攻上来了?就是说宫中事变已经结束,有人来救他们了?
“那李寄的人如何?”
亲卫长答道,“还在负隅顽抗!我们其他的人还在堵着山门!”
姜尹这才发现,亲卫长身边只剩了十几个亲卫,她叫道,“只留了十几个也太少了吧!”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等着人来救,姜尹拉住瑟瑟发抖的琉璃急道,“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躲!”
姜尹话语刚落,却见李寄手持一把血刀杀了过来!
“娘娘……”琉璃吓得大舌头,身子一软,竟然靠着姜尹晕了过去。
“你怎么比我还弱!“姜尹急得跺脚,见亲卫长并十几个亲卫抽剑半包围着她所住的小舍,想来至少有十几人,应该能撑住,她连忙扶着琉璃进屋,用脚关上门,所幸琉璃身量轻,没把她累趴。
处置好琉璃,她正要给房门上闩,一片冰凉的刀锋就贴上了她的颈侧。
浓烈的血腥气冲进了姜尹的鼻腔。
门外除了受重伤在地上呻吟的,只剩残肢。
以一敌十,不是传说,姜尹亲眼见到了。
正当姜尹觉得下一刻自己的脑袋就要飞出去的时候,李寄却说, “委屈娘娘随我走一趟。”
姜尹木头人似的被他抓住肩膀提着往前走,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一重,自己的皮肉蹭到那刀尖就给划破了。
他们一步步往大雄宝殿而去,路上不见僧人,只看得见不远处的大殿上全是精兵,他们手搭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天气很冷,姜尹穿的有些单薄了,她手脚都冻得僵硬,但是手心脚心却一直在发汗,只是汗也是冷的。
姜尹想不明白,李寄挟持她有什么用,反正他肯定是要死的,那还不如一刀杀了她泄愤来得痛快。
她突然觉得一下子死也是好的,这么被人用刀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才是最恐怖的。
直到她看到了谢敛。
他身着玄甲,手持佩剑,身姿修长,如松如柏。
姜尹这才感觉到,谢敛确实是出自将门的公子,若人生没有变故,他也会成为一位将军,银鞍玉勒绣蝥弧,每逐嫖姚破骨都。
见他们来,谢敛上前了几步,脚步稳健,不见慌乱,他朗声道,“李将军这是做什么?”
李寄依旧声如洪钟,震得姜尹脊背发颤,“若谢大人言而无信,李某杀了皇后娘娘也不亏!”说罢,刀锋更加逼近了姜尹的颈部。
看来李寄是要与谢敛谈判。
谢敛面色冰冷,“若你杀了皇后娘娘,你七十岁的老母,五十岁的娇妻,还有三岁的儿子,必定跟你一起人头落地,若你放下刀,学襄王自刎,或许陛下会饶你一家不死。”
姜尹瞪着他忍不住想,五十岁怎么还是娇妻?谢敛在胡说八道什么!
李寄的手却突然一颤,刀锋擦过姜尹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姜尹此时已经冻得毫无痛觉,她只看到谢敛目光一紧,但很快又神色自若,其实他并没有看她,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李寄身上。
谢敛又道,“怎么,李将军以为没人知道你同外室还有个心爱的儿子吗?”
姜尹感觉到李寄的呼吸愈加粗重,手将刀捏得更紧,两者发出轻微的擦动声。
姜尹突然记起来,李寄应该没有儿子,他在坊间绯闻中最有名的除了能倒拔垂杨柳外,就是生了五朵金花,所以他最想要的就是个儿子。
可是,自己都要死了,儿子还有什么重要的?
但是李寄真的觉得儿子非常重要,他沉默了良久,最后声音都有些微颤抖, “谢大人不如对着佛祖起誓,若你食言,你所爱之人必遭天谴!”
这李寄明明之前还对佛祖无礼,怎么到了临死关头,倒还信面对佛祖发誓的人会信守承诺?
而且比起所爱之人,一般人拿自己发誓才比较可信吧?
姜尹没想到李寄这样的糙汉子内心还有点铁汉柔情。
谢敛定了定,面对佛像,依他所言立誓。
终于,李寄在她身后发出滞重而悲怆的声音,“只希望谢大人你能够信守承诺!”然后将姜尹往前使劲一推。
姜尹听见身后犹如山倒下的声音,看到眼前铠甲的银光一闪,她终于跌到谢敛怀里。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连日来的紧张情绪瞬间一松,她突然感觉睡意袭来,好像没有小沙弥念经也能睡着了,于是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昏过去前的那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到,谢敛在发抖。
四十六 半夜
姜尹在昏昏沉沉中醒来,却见屋内幽暗,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灯,她一恍惚,又见有人趴在她的床边,便出声喊了句,“琉璃……”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怎么这般沙哑粗糙。
那人一听到她的声便抬起头来,一张苍白疲倦的脸,竟然是谢敛。
他连忙坐到她的床边,俯下身去瞧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问道,”你渴不渴?“
姜尹点点头,看着他去倒水,好些天没见他了,前两天还因为他焦躁了几天,可她居然莫名觉得,他现在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不过要是真对他这么说,姜尹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于是她又问他,“现在是几时了?我睡了多久?”
谢敛拿了水来,“现在是亥时初,你睡了三个时辰。”
原来才睡了三个时辰,她一觉无梦,倒是睡得很不错,连一点刀光血腥都没有入梦来。
谢敛轻轻将她托起,给她喂水,姜尹渴极了,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
谢敛笑问,“还要吗?”
姜尹摇摇头,又问,“大家都好吧?”
“嗯,”谢敛随手将水杯放在床边的搁板上,“只有你受了伤。”
“我受伤了?!”姜尹震惊,除了受到惊吓,她没觉得自己哪儿被伤到了呀!
谢敛抚了抚她的颈部,姜尹这才发现自己颈部包着一层纱布,原来李寄竟然划伤了她。
“唔,那他的刀还挺锋利的,听说十分锋利的刀划伤人反而不痛,因为伤口太窄了。”
谢敛却道,“纵使是薄薄的书页划破手指也是痛的。”
“……那就是我痛感迟钝……”
谢敛又笑,反问道,“你对什么事不迟钝?。”
姜尹很不开心地鼓起脸怒视他。
谢敛却倏地收去了面上的笑意,搂住她,吻了上来。
姜尹不知道,原来谢敛的吻还能这么温和纯粹,他只是柔和地舔弄着她干燥的唇瓣,少顷,便停了下来,额头抵额头地看着她,漂亮的眼尾耷下来,显得有些难过。
幽幽烛光下,谢敛整个人都变得异常温柔,只是有几分不一样的情绪搅动着那股温柔。
“你怎么了?”姜尹觉得谢敛有些奇怪,她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的脸。
谢敛抓住她的手,放在脸侧蹭了蹭,长睫掩住眼眸,“是我让你陷入了那样危险的境地。”
姜尹板起脸表示赞同,“确实,李寄都知道擒贼先擒王,将我挟持了,你们竟然没抓住他!倒伤了我一群侍卫!”说到此,她又想起那群亲卫,“唔……我的亲卫,可安置妥当了?”
“嗯。”
姜尹点点头又问,“宫中情况如何?襄王真的自杀了吗?”
“嗯,”谢敛搂着她半靠在床头,“宫中几军交锋,但情况没有我想象的糟糕。”
“那陛下可好?”姜尹感觉到谢敛身体一僵,她又问,“怎么了?陛下出了什么事吗?”
谢敛将姜尹搂得更紧些,“没事,陛下一切都好,只是还在病中。”
“哦,”姜尹点点头,又想起来白日里的事,“所以你会放过李寄七十岁的老母,五十岁的娇妻和三岁的孩子吗?”
“会。”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五十岁了还是娇妻?”
谢敛却笑了起来,“我开玩笑呢。”
“你为什么那种境况下还开得出玩笑?!”姜尹目瞪口呆。
谢敛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怕你害怕。”
姜尹心中一软,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最后憋出一句,“你真是个好人。”
谢敛却笑了起来,笑得姜尹也在他怀里跟着他直颠,姜尹嘴角一僵,有这么好笑嘛?
“咕噜噜”一个尴尬的声音止住了谢敛的笑,他问道,“你饿了?”
姜尹只得点点头,她今日早午饭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还干脆睡过了晚餐。
“你睡过头,只剩馒头了。”谢敛起身去给她拿吃食。
“窝窝头都行!”姜尹饥不择食。
谢敛却从屋内那暖炉上拿下一个食盒,送到她床前。
一打开才发现是寺内的素斋,不过比她这几日吃的丰富些。
“寺内的香积厨只有这些东西。”
姜尹却连连点头,“蛮好的蛮好的。”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的。
“怎么了?”姜尹嘴里塞满了事物,正在愉快地咀嚼,却看见谢敛弯着眼看她,她又道,“饿了的人吃相都有点难看,你别笑!”
谢敛却还是笑,“不难看。”
待姜尹水足饭饱,又用水擦脸漱口后,开始犯饱困,她打了个哈欠,打算好好补一补前几日缺失的睡眠,于是她对谢敛道,“你是不是挺累的?你快去睡吧!”
谢敛却垂下眼角,很委屈道,“这么晚了,你要我去哪里睡?”
“没给你安排屋子么?”
谢敛点点头。
姜尹想了想,反正她跟谢敛不止睡过一次了,“那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谢敛又点点头。
姜尹就往床里挪了挪,拍了拍床边,“那你来吧。”
谢敛的眼角马上扬起来了,狐狸眼闪了闪。
等姜尹被他抱在怀里,嗅着他的气息的时候,也顾不上想谢敛是不是又耍了她,只是沉沉地睡去了。
四十七 欢喜
姜尹第一次同谢敛相拥而眠到白日,因为她昨天多睡了半日,天微亮就醒了,只是谢敛还睡得很沉,估计是这些时日耗费了太多心力。
姜尹静静地看着谢敛的睡颜,他确实长得好看,墨眉如锋,长睫如羽,鼻子英挺,连嘴唇也恰到好处,嘴角生来就微微上扬,天生一副笑颜,略显妖媚的眼睛被坚毅的脸部轮廓中和,倒是只显露出凌厉。
这样好的一副色相,姜尹从前确实没有好好欣赏过,就像房里总摆着那么一扇雕龙画凤的美丽屏风,看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惊艳。
姜尹也知道自己向来迟钝,她以前没觉得谢敛对她有什么不同,现在她仍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心中虽有些淡淡的情绪,一些小小的悸动,却不知道他们除了肉体关系,还能发展出什么。
不管怎么样,她自己的人生,她既然选择了这样一个方向,总要自己走下去。
这么一想,姜尹不免心中有些怅惘和期待。
她慢慢靠近了些谢敛,凑过去,小心翼翼又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她的唇离开谢敛的那一瞬间,谢敛蓦地睁开了眼,眸光犀利,他一个翻身将姜尹压在了身下。
“啊……唔……”姜尹的一声尖叫还未成型,已经被谢敛吞了进去。
谢敛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姜尹,他的舌尖顶开她的牙关,肆无忌惮地探进去搅弄舔舐,使劲吮吸着她的气息。
谢敛几乎将姜尹吻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轻轻离开,唇角眼角都上扬着,“看我这么久做什么?”
姜尹被他亲得脑子发懵,急切地喘着气,半晌才反应过来谢敛说的话,“你是生了天眼么……”怎么闭着眼睛还能看到别人在看你!
“是啊。”谢敛用鼻尖蹭着姜尹的脸侧,口中几乎要笑出声来,他从未觉得自己有这么开心过,小丫头竟然偷偷亲他。
“你先起来!”姜尹整个人被谢敛健壮的身体压着,这满身的重量快把她压扁了。
谢敛双臂一使力,将两人颠倒了位置,他把姜尹搂在怀里,继续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问道,“伤口还疼吗?”
姜尹不知怎么回答,因为伤口好像从来没有疼过,她只能说,“不疼了吧。”
“阿阮……”谢敛亲了亲姜尹的额头,一手轻悠悠地抚着她的颈下。
姜尹知道他又在内疚了,她只能安慰他道,“你别乱想了,我当时吓傻了,根本没觉得疼。”
她回想起自己两次遇难都处于呆滞状态,于是幸运地根本没感受到疼痛,只是……
“只是被人挟持是不是有损我的形象啊?我前两天还跟李寄放狠话来着!”
谢敛笑了,”不损,你是英雄,你救了另外两个女人。”
说是英雄好像有点羞愧,不过姜尹挺开心的,她愉快地点点头。
姜尹没想到自己趴在谢敛身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揉着眼睛问谢敛,“你怎么不叫醒我?”
谢敛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乌发,笑道,“横竖今日没事,你再多睡一会儿也无妨。还是你饿了?要不要我给你去找点吃的?”
姜尹抬起头来看着他,皱着眉头问他,“我是无所事事,但你也没事吗?”你不需要去帮皇帝处理造反谋逆的后事吗?
谢敛却理所应当地点点头,“我很久没有休假了。”
“那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休假吧?”姜尹鄙夷道。
“朝中又不止我一个臣子。”谢敛的眼尾垂着,显得有些委屈。
“唔,”姜尹也不好责怪他,只好转移话题道,“该吃早饭了吧?”说着她就从谢敛身上爬了起来,自顾自穿衣服。
谢敛笑道,“这个时辰,可能寺里已经开始准备午餐了。”
还未等姜尹自己梳妆整齐,门外就有人敲门。
“谁呀?”该不会是琉璃贴心地给她打水擦脸来了吧,姜尹兴冲冲地去开门。
一开门,屋外寒意袭来,冷美人站在门口。
卫晗提着食盒,“听说你还没起……”话未说完她就看见了屋里的谢敛,神色一凛,“他怎么在你屋里?”
姜尹怔住了,她是不是被捉奸在床了?
“呃,他……我……”姜尹语无伦次地把住门。
谢敛却披了衣袍走来,从后面搂住了姜尹,一边笑眯眯地对卫晗伸手道,“这么好心啊表妹?”
卫晗完全不理会谢敛伸出的那只手,自己走进了屋子,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将菜往外摆,一边道,“都几时了,你不饿吗?伤口可好些了?过来给我看看。”
姜尹扒开谢敛的手,乖乖走过去,“伤口不疼,我饿了。”
卫晗给姜尹查看了一下伤势,其实刀口很浅,就是擦破了点皮肉,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
姜尹道谢后开始用餐。
谢敛站在一旁,抱着手,“表妹既然看过伤,送了饭,怎么还不走?”
卫晗瞥了一眼谢敛,仍旧问姜尹,“他昨夜……没有离开?”
姜尹嘴里塞着吃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她说这次他们真的只是在单纯睡觉,卫晗会信么?
卫晗见姜尹不答,转身对谢敛咬牙切齿地骂道,“她受伤了你还折腾她!畜生!”
“咳咳咳咳……”姜尹差点把口中的食物都咳出来,怎么冷美女也会骂人!
两个水杯一齐递到姜尹面前的时候,姜尹呆了呆,抬头见两人互相不善地对视着,她缩了缩脖子,一手一个接了过来。
连喝了两杯水,姜尹觉得有些饱了,想起来谢敛也没吃饭,便问道,“谢敛你饿不饿?”
卫晗嘴角挤出一个冷笑,“我只带了一人份的。”
“……你饿了的话自己出去找吃的吧……”
在剑拔弩张的情势下用完了饭,姜尹觉得自己有些消化不良。
卫晗收拾了食盒就冷冰冰地走了。
姜尹也站起来,“我去外面走走。”
四十八 狐狸精
姜尹被谢敛裹了一件赤红色的轻裘斗篷才出门,当然,跟她一起出门的还有谢敛本人。
山里昨夜又落了雪,寺中积雪已被僧人扫净,只是屋顶琉璃瓦、树木枝丫上还裹着一层皑皑白雪。
“喂,”姜尹扯扯谢敛的衣袖,要他低下头来听她说话,“卫晗是不是知道……”
谢敛看着红衣人儿配雪景,嘴上绽出一个微笑,凑到她的唇边问道,“知道什么?”
“就是,就是我和你……”姜尹瞪他。
“噢,”谢敛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和你一起睡觉?”
姜尹神色僵硬,“不必这么直白吧。”显得很粗俗!
她不理谢敛,自己径直往前走。
谢敛两步追上去,大手裹住姜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当时可是你亲口问我要不要同你一起睡觉的。”
姜尹起先还以为他说的是昨夜的事,突然又反应过来谢敛这家伙说的是他们第一次偷情的时候,她主动提议要和他睡觉。
她突然想问问他,“那我当初要是找别人睡觉呢?”
谢敛依旧笑眯眯的,“自然是阉了他……”
姜尹撇撇嘴。
“……再碎尸万段。”
姜尹一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气道,“你也太残忍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
姜尹在心里大骂,你当然不是好人,你连人都不是,你是狐狸精!
正想着,住持和小沙弥迎面走来,住持邀请姜尹同谢敛一道饮茶。
静室中,茶香悠悠。
谢敛同住持正在攀谈,小沙弥偷偷靠近姜尹,凑在她耳边奶声奶气地说道,“娘娘,我有在好好练习诵经,你什么时候来听?”
姜尹也凑在他耳边道低声道,“等我睡不着的时候来找你。”
小沙弥小脸拉成苦瓜,不过又很快恢复过来,又凑过去问她,“这个人是谁呀?”
姜尹见小沙弥瞧着谢敛,声音更低道,“他是山里的狐狸精,专门勾你这种傻乎乎的小朋友!”
小沙弥小脸苦兮兮地问道,“勾我做什么呀?”
姜尹捏捏小沙弥肉肉的小脸蛋道,“看你白白嫩嫩的,把你吃掉可以增长修为。”
“为什么要吃我……”没想到小沙弥小嘴一扁,眼眶里飞快地溢出泪水来。
姜尹吓了一大跳,这小鬼怎么这么会哭!
她连忙道,“我都是骗你的!小傻子明微!”
明微小沙弥的泪珠儿却已经淌出来了,一抽一抽地忍着不大声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谢敛和住持也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
“没事没事……”姜尹朝他们尴尬地笑笑,撩起自己的袖子胡乱抹着明微的小脸。
“哇!”明微哭得更大声了,指着谢敛哭道,“娘娘说他是狐狸精,要把我吃掉!呜呜呜呜住持你是不是要把我卖给他呜呜呜呜……”
这下姜尹彻底没脸见人了。
住持把哭哭啼啼的明微抱走了,丢了人的姜尹也被谢敛抱走了。
一进屋谢敛就把姜尹压在了墙上。
他用手蹭着她的脸侧,“说谁是狐狸精?”
“小和尚听岔了……”姜尹辩解道。
谢敛却抵着她的额头笑,“我确实是狐狸精,专门来勾你这个心术不正、心怀淫念的小书生。”
他那一双狐狸眼果然开始施法了,琥珀色的眼眸中散发出一层氤氲的光彩,朦朦胧胧,细细碎碎,把姜尹的魂都勾了去。
姜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双手勾着谢敛的脖子,主动吻上他了。
唇舌相缠,气息交融,如痴如迷。
姜尹边尝着他的唇边想,谢敛确实是个狐狸精,我也确实心怀淫念,华严寺这个荒郊野岭真是鬼怪横行。
她把谢敛的唇咬得一片红才停下来喘息,却先骂他,“狐狸精!还想勾我白日宣淫!”
“明明是你自己主动来咬我,怎么我倒成了勾你的狐狸精?”谢敛边说,边追着她的唇又亲了几下。
姜尹推着他转移话题道,“现下是真到了晌午了,你饿不饿,快去吃中饭吧。”
“饿,”谢敛仍压着她,“狐狸精可不吃寺里的斋饭,”他一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在她耳边道,“狐狸精吃肉,最好是白白嫩嫩的,好增长修为。”
姜尹听到此,羞怒地抬手去扯谢敛的耳朵,“你是顺风耳吗?”
“妖精当然会一两样法术。”谢敛低下头又去吻她。
姜尹神色恍惚,“我怎么总在华严寺遇到妖精……”
谢敛却动作一顿,然后下意识地把姜尹往怀里压。
姜尹听着他突突突快起来的心跳,又听到他嗓音沉滞道,“怪我当年没盯紧你,叫你被别的人勾了去。”
姜尹听到谢敛直接提及此事,突然有些怯懦,她低头喃喃道,“……你不是千年狐狸精么……”
谢敛捧起姜尹的脸,有些苦涩地笑道,“千年狐狸精也没有通天的本领能扭转一个人的心意,若我真不管不顾地将你夺过来,你当年是不是会干脆与我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倒不至于,姜尹抿着嘴想,不过会阉了你,再将你碎尸万段。
不过她又想,我能被别人勾去,那也能被你勾去,老娘这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不成?
想到此,姜尹便伸手去扯了谢敛的衣服,恶狠狠地宣告,“我现在就跟你同归于尽!”
四十九 欢喜佛(上)
天知道为什么大冷天的,谢敛只穿了这点衣裳,姜尹刚把他的腰带扯掉,冰冷的手往他衣襟一探,就摸到了他暖热的胸膛。
“只穿了两件衣衫,我看你就是想故意勾引我!”姜尹的两只冰手已经敷在了他胸口的皮肤上。
谢敛终于笑道,“我当年没盯紧,现在只能使出浑身解数了。”
“嗯,“姜尹龇牙道,”现在也不晚,好好伺候我,等你人老珠黄,我再给你找个好人家。”说罢就将他的两件衣衫一扯,露出宽阔平展的肩和一大片健实的胸膛。
姜尹咽了咽口水,这狐狸精未免魁梧了些。
屋里烧着暖炉,身前还有个火炉,热得姜尹脸发烫。
好像没有白日里见过谢敛的身体,往常都是在幽幽烛光下,暗暗行不轨之事,还没有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过他。
见姜尹盯着他赤裸的胸膛发呆,小脸红扑扑的,连带耳尖都红了,谢敛笑道,“你莫不是害羞了,半吊子采花贼?”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揉着她滑腻的肌肤。
姜尹怒视着谢敛满含笑意的双眼,“谁是采花贼,我不是被你骗来的小书生吗?!”
“对,小书生色授魂与,化身采花贼,”谢敛腾出一只手扯松了姜尹的领口,“哪想到对方是千年狐狸精。”
“千年的狐狸精果然厉害,勾得人在佛门圣地作怪。”姜尹揪扯住谢敛胸口的红豆。
谢敛喘息急了些,狐狸眼却越来越弯,拎住姜尹的衣物一使劲,她丰腴的柔白就半遮半掩地露了出来。
姜尹的脸却又烧了起来,抓住谢敛的手,轻声道,“你真要白日宣淫不成……这是在寺里……”
“怎么你能脱我的衣服,我不能脱你的?”谢敛低头,鼻尖碰鼻尖,委屈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要了?”
姜尹却觉得,那眼里分明有几分挑衅!
“谁不要了!”她立刻踮着脚尖就去啃谢敛的嘴。
亲着亲着,滚烫的唇就一路向下,经过姜尹的下巴,轻轻略过她颈部的伤口,随后顺着柔嫩的肌肤下到沟壑中,又一点点爬上来,舌尖搅弄住顶上红蕊,用牙尖咬了咬,又扯了扯。
姜尹不知谢敛放在她腰后的手在做什么,她的后脊背传来一阵阵酥麻,一声娇腻的呻吟自她口中探了出来。
一根修长的手指伸了进去,搅动着一腔春水,拇指在花蕊处时轻时重地慢慢揉捻,每重一下,女人就颤巍巍吐出一声娇吟。
姜尹攀着谢敛的肩,几乎瘫软在他身上,面颊靠在他的颈侧,突然伸出舌尖扫过他的喉结。
谢敛脊背一绷,几乎瞬间托着她的腰臀将她抱了起来。
“啊!”姜尹惊呼一声,人已经腾空,两条腿架在了他的腰上。
她的手环住他脖颈的那一瞬间,他就进了来。
光天化日之下,那物硕大昂扬,分外清晰。
姜尹就这么看着他一寸寸嵌进自己的身子,每一寸都带给她更多的欢愉。
他进入她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对面有一座小小的佛龛,佛尊法相庄严,又显露出几分慈悲地看着她。
她想起曾在书中读到,密宗有欢喜佛,作男女交合状,男身为法,女身为智,男女相拥,相合为一,法智双成,喻示法界智慧无穷。修佛者对着欢喜佛观形鉴视,渐渐习以为常,多见少怪,欲念之心自然消。
可现在这欲哪里能消,果真如谢敛所说,色授魂与,她贪恋狐狸精的美色了。
佛门八戒,三戒淫。
满足、情欲、畅快夹杂着几年情路的辛酸和终于没有错过的爱意,姜尹心中感情复杂,眼中簌簌落下泪来。
“怎么了?”谢敛骤然一停,急切地腾出一只手给她抹泪,“弄疼了?那我出去好不好?”
姜尹拚命摇头,眼泪却还是流个不停,她扒住谢敛的脊背,倏而一使力,将他完全纳了进去,身下阵阵酸麻,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别停!给我动!”
怀里抱着暖香玉体,身下缠着紧致肉吻,谢敛也觉得自己快疯了,动作也粗暴起来,按着她的臀肉奋力顶弄。
她一边细微吟叫着,一边还在哭,湿成一簇一簇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粉色的娇颜上一片泪痕。
谢敛身下已经停不下来,脑子还有几分清明,他的唇贴着姜尹的脸颊碾揉着,舌尖舔着她落下的泪水,口中胡乱安慰着,“乖,别哭了……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呵……嗯……”呻吟和低泣相交杂,姜尹身下被撑到极致,谢敛每一次顶进来都叫她酸麻难忍,可他每一次后退又叫她空虚难耐,她的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颈,双腿紧紧绞着他的腰,腿根迎合着他,想给自己更大的愉悦。
正当姜尹在欲海中沉溺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琉璃清脆的声音响起,“娘娘,您在吗?我进来啦。”
姜尹瞬间一紧,抬头慌张地去看谢敛。
谢敛觉得自己牙根发痒,他咬着牙低声对她道,“你要是敢夹,我马上叫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