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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死里逃生
夜静更深,婴孩的啼哭声回荡在林间。
“不要哭了……求求你不要哭了……”小女孩不断摇着怀里的婴儿,试图安抚婴孩,可啼哭声更响了,高亢尖锐,似要穿透黑蒙蒙的密林,听得人胆战心惊。
“娘亲怎么办?异儿一直在哭,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发现的!”女孩慌张失措,眼泪夺眶而出。
瘫靠大石头的孕妇喘着气:“把刀拿给我……”
女孩顾不上抹泪,从袖子里拿出一直藏着的小刀,既可以割断脐带,又可以防身。
“要做什么?”女孩问。
女人杂乱的发被汗水打湿,极为虚弱,嘶哑地扯出几个字:“把他放下,转过身去。”
女孩一怔,意识到什么,抱紧怀中的婴孩。
“放下……”女人加重语气,喘息也随之变重了。
女孩只得照做,啼哭声撕心裂肺,她捂住耳朵不去听。
夜突然静了,余留轻轻的啜泣声。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老爷,我尽力了……”女人将染血的襁褓盖住婴孩,目光悲戚。
为了活命,只能这样做。她擦掉刀上的血,递给女孩。倘若敌人追来了,或遇豺狼虎豹突袭,她有武功防身,女孩没有。
女孩颤颤地接过刀,视线忍不住地飘向襁褓。女人立刻扳过她的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一面是悲怯,一面是沉毅。
“我们不止在逃亡,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你不是长大后想做悬壶济世的大夫吗?不用等长大,只要你活下去,活着去京城找皇帝,便能救很多很多人。”
“可异儿……”
女人打断女孩的啜泣:“他不死,你我都会死,到那时,你娘你爹也都白死了!”
见女孩面有愧色,女人气喘吁吁地强调道:“你弟弟的死和你娘你爹的死是一样的,你是他们的……他们的希望……是唯一的希望!你一定要活下去!”
女孩听了进去,毅然抹掉泪水,朝她点头:“我懂了,娘亲。”
“不要叫我娘亲了,我不是你娘。”女人虚弱的声音冷了几分。
当初夫人托孤,让孩子认她做娘,她答应了,可如今情况危急,关系冷漠些也好,她怕孩子因舍不得她而丢掉逃命的机会。
女孩嗫嚅,终是垂眸唤了声:“我知道了,柳姐姐。”
腹痛加剧,女人咬咬牙,强撑力气起身。
“这里还不够安全,我们要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身,至少找个……找个洞穴避避,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最后一句话是对女孩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走镖十余年,什么大风大浪她都见过,虽然做了最坏打算,但她不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夜晚的云层灰暗浓厚,变幻万千,嵌在里面的月亮时隐时现,令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枯枝猛地摇晃,裴衡光从树上跃下。
“看到什么了吗?”薛棠问。
裴衡光摇摇头,“没有可疑的人出现,暂时安全。”
薛棠放心了,借着月光谨慎前行,突然脚下碰到一团异物,不似石头坚硬,也不沉重。裴衡光吹燃火折子查看,竟是一具婴儿尸体,伤在心口,一刀毙命,两人相顾诧异。
她们遇袭了?薛棠忐忑,观察四周情况。
周围没有打斗痕迹,血也只在婴儿尸身处,尸体还用襁褓盖住,不像遇袭,倒像是无法生存的了断。
“尸身还有温度,血没有干涸,应是遇害不久。”裴衡光凭着经验断定,“估摸两个时辰之内。”
薛棠揣测道:“她们应该还活着,没有遇到何集的暗卫,或是躲开了。”
裴衡光认同颔首,白日发现一个落单的暗卫,他与其交手,深知其功夫深厚,若非公主在旁协助,及时夺走对方掉落的长剑,恐怕很难取胜。倘若她们遇袭,一个是快要临盆的产妇,一个是五六岁大的孩童,根本没有胜算。
“我想她们走不远,极有可能在隐蔽的地方过夜。”薛棠忧心忡忡,“她们被何集的暗卫追杀,还要躲着豺狼虎豹,危在旦夕,要尽快找到她们。”
刺耳的乌鸦叫声响起,黑压压的一片倾巢而出,打破夜的沉寂。
“柳……”
女孩的嘴被女人紧紧捂住,满目惊恐。
几个杀气腾腾的黑衣人出现在不远处,女人小心翼翼地带着女孩躲到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再往前走走便能找到可供藏身的洞穴,偏偏被何集派来的暗卫拦住了,女人不甘心地攥拳,腹痛愈来愈强烈,疼得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她快生了,可她快死了。
早知有朝一日落得如此境地,便不会留下这个孩子,可哪里来的早知道?
女孩无助无措,无声哭着。女人抬手抹掉她的泪,强撑镇定神色,指了指握在她手里的刀,用唇语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如今已是四面楚歌,她只能殊死一搏,为她逃跑拖延时间。
就在她预备行动时,远处传来异响,好似婴儿啼哭,几个黑衣人寻音离开了。
哪里来的婴儿哭声?两人怔住了,难道异儿还活着?
“现在还不安全,要尽快离开。”陌生急促的声音响起。
女孩一眼认出说话的人,“你是教我写字的姐姐?”
薛棠松了一口气,“是我。”
女人本想把女孩护在身后,可她行动困难,只得用身体挡住女孩,警惕地盯着眼前略感面熟的女人。
“为什么帮我们?”
情况危急,薛棠直言不讳道:“我要查明赈银失窃的真相,我需要你的帮助。”
女人诧异,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对方极有可能是何集派来的细作,她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不过以她的直觉判断,对方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
“你到底是谁?”她犹疑地问。
她坦诚地亮明身份:“绾阳公主,薛棠。”
语出惊人,不等女人问话,一个黑衣人突然折返,他察觉到异样,婴儿啼哭像野猫发出来的,即将临盆的孕妇怎会来去如风?一定不是他们追杀的目标。不过,只有最终拿下目标的人才能得到丰厚奖赏,他没有告诉同伴,任由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薛棠屏住呼吸,心跳极快,额头冒出了汗。裴衡光用野猫制造啼哭引走暗卫,没有办法营救她们,现在只能自救。
三人面面相窥,不敢轻举妄动,女人注意到薛棠发间的木簪,悄声道:“能否借用?”
黑衣人耳朵动了动,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嘴角露出阴险的笑。
这一次,他势在必得,无论是目标还是何集的奖赏。
长剑出鞘,寒光四射。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挪步上前,倏忽之间,呼吸艰难。
当他意识到被暗算时,一支木簪已插入颈间,他跌倒地上,捂住脖颈挣扎。
薛棠讶异,想不到她还会用暗器,且一发破的。
“幸好只有一个人……”女人虚弱喘息,“不过还要再给他一刀。”
女孩颤颤地拿出刀,薛棠按住她的手,“我来。”
这些时日的历练已让她对补刀之举越来越娴熟,只有亲眼看到敌人死去,不留后患,她才觉得稳妥。
第五十一章 束缊请火
薛棠果断抽走女孩手里的刀,上前刺穿黑衣人的心脏,动作利落,一气呵成,黑衣人不再抽搐,没了动静。
她拔掉插在他颈间的木簪,用他的衣袖擦掉血污,戴回发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杀人连眼睛都不眨,真的是公主吗?
女人半信半疑之际,羊水破了。
在薛棠的记忆里,后宫妃嫔只多不少,却从未见哪位妃嫔有孕,诞下皇嗣。她对女人生产是陌生的、手忙脚乱的,尤其看到产妇痛苦的模样更感惶急,纵然强迫自己镇定,也莫知所措,只能硬着头皮助产。
火堆的光照亮洞穴,女人死死咬着木棍,尽力不让声音泄出去。她拼命用劲,汗如雨下,身体仿佛才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下……”薛棠不停地鼓励。
撕裂身体般的剧痛如潮水袭来,势不可挡,女人一把抓住薛棠的小臂,借力使劲。
响亮的啼哭声降临,是个女婴,薛棠如释重负。女孩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瓦罐,早已烧好热水,按照女人之前教她的方法割断脐带。她虽然只有五六岁大,遇事慌乱,但处理这类问题却格外仔细,冷静沉着,初显行医天赋。
“姐姐,你的手臂……”
女孩惊呼声传来,薛棠才感疼痛。几道红色指痕出现在她的小臂上,皮肤渗出了血,是被指甲划破的,骨头快被捏碎似的。
她忍着痛感放下袖子,牵出一抹笑,“没事。”
女人刚生完孩子,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不能轻易移动。薛棠站在山洞口警惕张望,见没有异样,回到女人身旁。
女孩好奇地逗着女人怀里的婴儿,为生命的诞生感到神奇,而女人目光哀戚,丝毫没有喜悦之色,脑海闪过染血襁褓的画面。
现在的她亡命天涯,自身难保,这孩子极有可能和异儿一个下场。
她心绪复杂地看向眼前的女子,一身乡野村妇的打扮,其貌不扬,远看平平无奇,近距离观察便能看出伪装,言谈举止流露出的大家风范也非同一般。
她曾听过公主擅闯宣政殿救人的英勇事迹,深知公主是位大义凛然的奇女子,能做出乔装打扮私自查案的事也不意外,只是多年走镖经历,让她无法对陌生人完全信任。
“你真的是绾阳公主?可有证据?”她问。
薛棠拿出藏在身上的令牌递给她。
女人一眼看出令牌镶嵌的夜明珠珍奇稀贵,绝非凡物,她推了回去,“想问什么便问吧,能说的我自会如实告知。”
薛棠落落大方地问:“你是韩元忠的妾侍?”
她摇摇头:“我不是老爷的妾侍。”
薛棠心一沉:“那你是……”
女人道:“我叫柳越君,原是兴盛镖局的镖师。夫人和老爷曾在我落难时出手相救,是我的救命恩人,作为报答,我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逃命,可惜我没保住异儿……”
薛棠柔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我相信他们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怪罪于你。”
一股暖流在心头涌动,柳越君继续道:“老爷的妾侍也怀有身孕,那群人认错了人。”
“娘亲和爹爹被抓时,宋姨娘就投井自尽了,那群坏人才误把柳姐姐当成爹爹的妾侍。”在一旁的女孩补充解释。
“原来如此。”薛棠理清了关系,对韩元忠留下的物件更为好奇,可想到柳越君对她仍有戒心,没有开门见山的问出来,“怀着孕还带着两个孩子,这一路逃亡苦了你了,尤其还在何集的眼皮子底下。”
柳越君无奈叹息:“陆路到处都是官兵,我认识几条水路,想着走水路逃遁便来到了这里。”
她讲起了逃亡经历,薛棠认真倾听。
韩元忠犯了贪污重罪,家眷受其牵连,没入官府为奴,柳越君带着两个孩子躲避官兵追捕来到荣泽县,欲要偷渡离开时,她察觉到有人跟踪,设计擒住一个黑衣人套话才知他们是县令何集派来的暗卫,专门抓她们的。
“何集的暗卫武功高强,不易对付。”薛棠担心道。
“见识到了,所以不能硬拼,只能智取。”柳越君神色肃冷,“我带着孩子偷偷躲到一户人家里,乔装打扮。”
薛棠脑海里跳出个人名:“张二牛?”
柳越君颔首。原来张二牛的媳妇胡花儿与她身形年龄相仿,一直被张二牛关在家里,鲜少露面。趁着逃难,她放胡花儿跑了,又以钱财引诱张二牛助她伪装成胡花儿,对外谎称去外地逃难的哥哥张大牛死了,留下一女一儿给自己养,躲过官兵和暗卫的追捕。
“张二牛贪财好色,心术不正,留着迟早是祸患,我见众人都相信我是胡花儿,便把他偷偷杀了,谎称是去山里打猎摔死了,尸骨无存。”
正值灾荒,饿殍载道,无人在意他是死是活,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说辞。
薛棠心生钦佩,怪不得能躲过去何集的抓捕,和她当初猜测的一样,的确才智过人,有勇有谋,而且还超出她的预料。
柳越君身形魁梧而又敏捷,用劲生产时,手臂肌肉结实虬结,一看就是练家子。虽然因逃亡生活艰苦而瘦削了些,但也没有影响到她扎实的体魄底子,即使产后虚弱,也有力气向她叙述。
薛棠试探地问:“官兵抓你们没入官府为奴,何集派暗卫追捕你们也是这个原因吗?”
闻言,女孩面露难色地看向柳越君,柳越君沉吟不语。
她愿意相信她是公主,也愿意相信她是个好人,只是事关重要,至少观察几日,确认无误才能和盘托出。
薛棠看出她的顾虑,没有追问下去,温柔道:“你刚生完孩子,元气大伤,好好睡一觉吧。我守着你们,如果有人追来,我去引开他们。”
柳越君紧绷的精神放松许多,疲惫感压了过来,她强撑身体郑重道:“大恩不言谢,若有朝一日脱难,越君必定报答公主。”
薛棠轻轻扶她躺下,“保护子民是我身为一国公主应该做的。”
月落参横,裴衡光甩开暗卫找来,薛棠没有让他进来:“带卢济舟过来,速去速回。”
裴衡光担忧她的安危,欲言又止。
“再带点食物过来。”薛棠补充道,“要有产妇吃的东西。”
确认她没有受伤,裴衡光回应:“属下遵命,公主小心。”
女婴安静地在女孩怀里睡觉,仿佛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不能哭闹。
“真可爱,要是柳姐姐生你的时候没那么痛苦,就更可爱了!”女孩悄声喃喃。
女人生产如同过鬼门关,薛棠亲眼见到了。作为同样是天生拥有孕育功能的女人,她心绪复杂。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是件幸福的事,不过只有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她才敢怀胎十月,安心生育。
只是,从逃离公主府的那一刻起,她便清楚自己不再有安稳的时候了,尤其她还选择了一条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的艰危道路。
“怎么还没休息?”薛棠悄声对女孩说,“趁着还安全的时候快休息休息。”
女孩摇摇头,“我睡不着,柳姐姐太遭罪了,真希望有那种生孩子不会痛的药,服下就会顺顺利利的生产,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薛棠安慰道:“以后会有的。”
女孩眼睛一亮,想到什么:“公主姐姐可以下令全国的大夫一起研制这种药,相信很快就能看到的。”
看到她天真期待的笑脸,薛棠垂下眼帘,现在的她还没有这种权力,不过这句话倒是给了她启发。
她笑笑:“一切皆有可能。”
第五十二章 标新立异
熬更守夜,安然无事。
当薛棠看到裴衡光带着卢济舟赶来时,忐忑的心终于安稳了些。
“产后虚弱,需好好休养,切不可奔波劳碌。”卢济舟叮嘱道,“尤其现在天气寒凉,更要注重保暖,以防落下病根。”
洞穴只能作为临时避险之所,休养需要一个温暖舒适的环境,可眼下哪里都不安全。
“公主,我和孩子太危险了,会拖累你们的。生死有命,我认了。只是翎儿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恳请你们带她离开。”
柳越君拖着虚弱的身体,欲要跪下,薛棠连忙扶起她。
“柳姐姐……”女孩扑到她的身上,哭了起来。
卢济舟沉沉叹息,别过头,不忍再看。
“总会有办法的。”薛棠坚定劝道,“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病坊里的人熟悉她们,又有衙役盯着,不适合再回去安顿,荒山野岭更不安全。
几人犯了难,苦思冥想。
醉红苑会安全吗?薛棠眉头紧锁,暗自摇头。
孩子的啼哭声必定引起他人注意,不止不安全,还会连累孟春她们遇险,何况何集和他的人又是那里的常客。
何集的人……
薛棠灵机一动,“我想到一个好去处。”
“嘭”的一声,寝房的门被破开,周捕快重重摔到地上,疼得蜷缩抽搐,连话都说不出来。
“哎呀啊!这是怎么了!”周捕快的夫人杜叁娘惊慌地扑过去,试图扶起他,可他根本起不来,她急得手足无措,“你们到底是谁啊!他可是县衙的捕爷!你们就不怕进大牢吗!”
门外,裴衡光站在阴影里,剑光如霜刃,在夜色中更显凌厉。
周捕快强忍疼痛,艰难抬起头:“你们、你们饶了我吧……要是让何大人发现,我全家、全家老小都没命了……”
“只要你们不说,他不会发现。”薛棠从裴衡光身后缓步走出,亮出一个小瓶子,“难道你不想要解药了吗?”
从容沉着的声音,极具威胁感。
周捕快惨白的脸色更差了,被她强喂毒药不久,肚子便开始疼了,腹泻不止,大有肠穿肚烂之势。
杜叁娘诧异,怪不得自家男人宁可忍痛也不肯找大夫。她上前抓住薛棠的衣袖,苦苦哀求:“只要给解药,我们什么都答应!”
薛棠微微俯身,沉声道:“他若配合,自然不会有事。”
裴衡光把手中的捕快佩剑扔还给周捕快。
周捕快委决不下,要在他家里藏人,还是何集追捕的人,一旦被别人发现,他和家人必死无疑。
薛棠看出他的纠结,淡然一笑:“你大可去找何集告发我们,只是若问起来我们是怎么找到她们的,那……”
“好!”周捕快止住她的话,咬咬牙,“我答应你。”
十里坡方向是他泄露出去的,哪怕是被逼无奈的缘故,何集也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救他。
杜叁娘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顾着自家男人的性命,“解药可以给我们了吗?”
薛棠递过去瓶子,杜叁娘慌乱地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周捕快嘴里。周捕快吞下药丸,身体舒服许多。
“吃一粒够吗?”杜叁娘紧张地问。
薛棠回道:“一瓶只有叁粒,完全解毒需两瓶解药,另一瓶会在事情了结后给你。”
一切安排妥当,柳越君带着两个孩子偷偷来到周捕快家里藏身休养,周捕快极其谨慎,特意抱来亲戚家的婴孩代为看管,以防婴儿啼哭惹邻居注意,又以闹肚子不舒服为由,不让衙门的兄弟来家里吃酒玩乐。他更怕事情暴露,招来祸端。
“你安心休养,我不会害你。”见柳越君目光透着杀气,警惕戒备,周捕快低声下气地劝说,“少你一根毫毛,她都不给我解药。”
“是啊是啊!你放心养着,我们不敢害你!”杜叁娘也跟着保证,“这是我刚给你煎好的药,是卢大夫开的产后调理的药,没有毒!”
当着柳越君的面,她自己喝了口,又让自家男人喝了口,见柳越君神色放松了些,才敢把药碗递给她。
柳越君嗅了嗅气味,一饮而尽,女孩怀里的孩子在啼哭。
“喝药跟喝酒似的,真豪爽!”周捕快赔笑恭维。
杜叁娘用手肘戳了戳他,示意离开,她也是做娘的人,知道这时候要喂奶了。
关好门,杜叁娘又道:“没什么事你一个男人就别进屋里了,有我在。”
周捕快揉着肚子怨气满满:“我还不愿意进去呢!”
“快去衙门办差吧!”杜叁娘催促道。
周捕快迈了两步,折了回来,悄声道:“她看着就凶神恶煞的,你要小心,在身上揣把刀,以防万一。”
杜叁娘犹豫点头。
起初她厌恶柳越君的到来,也怕她一身杀气,毕竟事关全家安危,可当她看到她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求生,又觉得不易,思来想去,她没有藏刀。
院里的鸡在踱步觅食,她的目光落了过去。
干净舒适的屋子,炉火很旺。床褥是软的,被子不再是稻草枯枝,还有热腾腾的饭菜,吃饱穿暖。
虽然比不上在刺史府锦衣玉食的日子,但女孩已经知足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记吃饱饭是怎样的感受了,这在曾经是不以为意的,是微不足道的,如今却是莫大的幸事。
“柳姐姐,公主姐姐是好人。”她轻声道,“公主是皇帝的女儿,我们还要去京城吗?”
柳越君曾是镖师,人在镖在是她的职责,哪怕不做镖师,她也不能违背承诺,不过眼下情况特殊,她迟疑未决,待给怀里的孩子喂完奶,她才抛出句话来:“不想那么多,先把身体养好。”
长时间逃亡,即使到了安全的环境,也不能完全松懈。耳边风声呼啸,似夹杂着脚步声,她不顾一切地朝前跑,脚步声却越来越明显,近在咫尺,她猛地抽出枕下的刀,朝背后刺去。
“啊!”女人的惊呼声响起。
女孩从睡梦中惊醒,一条胳膊横在眼前,只见柳越君手里的刀刺进床架里。摇晃的烛光中,杜叁娘一脸恐惧,瑟瑟发抖,若不是她躲得及时,那刀便要刺到她身上了。
“你要做什么?”柳越君完全清醒,厉声质问。
“我做了鸡汤,你、你生产不久,补补……补补……”杜叁娘颤颤地指向桌上的汤盅。
“大半夜做什么鸡汤?”女孩也警惕起来。
杜叁娘第一次觉得嘴笨是件要命的事,她慌忙解释:“我看你娘白天没怎么吃东西,怕她晚上饿,想着过来看看。要是睡着了,我就端走了,汤用小火煨着,明天喝也不影响味道。”
她只想着给她补身体,没考虑太多。
柳越君收回刀,没有放下戒备,“谢谢,你拿走吧,我明天再喝。”
“好,好。”
杜叁娘一刻也不敢停留,正要端走汤盅时,女孩紧张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
只见婴儿在吐奶,身上都湿了。
死去的异儿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或许和只能喂他少量米汤有关,现在面对女儿吐奶,柳越君第一次感到无措。
杜叁娘看出问题:“喂奶的时候拍嗝了吗?”
“拍嗝是什么?”女孩茫然。
杜叁娘壮着胆子问柳越君:“我生了两个孩子,你要信得过我,不如让我试试?”
柳越君思忖片刻,“请你过来。”
杜叁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柳越君快速搜身,确认她没有携带武器,才放心地把孩子交给她,“见谅。”
“没事没事。”杜叁娘熟练地抱起孩子,托住孩子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让孩子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边轻拍孩子的背,一遍教她,“喂完奶要把孩子竖着抱一会儿,像这样轻轻拍她的后背,帮助她出嗝。”
婴儿发出小小的嗝声,呼吸逐渐平稳。
柳越君和女孩都松了口气,原本因担忧而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柳越君恢复往日的冷静神情,朝杜叁娘致谢。
关系缓和,杜叁娘的怯惧少了几分。同为当娘的人,她深知生育艰辛,不由自主地心疼她——怀着孕逃亡,还要自己接生,难上加难,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与信念才能坚持下来?
她热心道:“你这情况特殊,谨慎点也好,孩子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请等一等。”柳越君叫住了她,“我现在有些口渴,能否喝碗汤?”
一听这话,杜叁娘满心欢喜,“当然当然!”她立刻去桌边盛汤,“小姑娘要吗?”
香气飘了过来,带着药味,勾起女孩的好奇心,她看向柳越君,柳越君表示放心,她兴致勃勃地下床去看。
“汤里的是枸杞和红枣吗?”她嗅了嗅汤的味道,“好像还有生姜。”
杜叁娘点头:“真聪明!”
女孩仔细观察盛到碗里的汤,里面还有一味药材很熟悉,“好像叫……黄什么的,黄……黄……”
杜叁娘接过来:“黄芪。”
“对!”女孩想起来了,喃喃道:“芪字上面是草,下面是姓氏的氏,好像是益肺……止……止汗……”
作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女孩只好作罢,等再有学医的机会,她一定要牢牢记住,她还想制出生孩子不会痛的药。
杜叁娘给柳越君端过去汤,“明天我给你做点补身体的菜,你身体底子好,恢复应该会很快。”
碗壁温暖,热流直达心头,柳越君诚心道谢:“味道很好。”
她看着冷冰冰的,一身杀气,以为是个凶蛮女人,没想到谦和有礼,杜叁娘完全不怕了,都快忘了是被人威胁才收留她的,“还有很多呢!慢慢喝。没有个男人在身边照顾,你们孤儿寡母太不易了。”
“本来也没有。”
沉稳的声音传到杜叁娘耳中,她大为震惊,“你没成家?”
“我自己就是家。”
“那这孩子……”
柳越君坚定道:“是我的孩子。”
杜叁娘挠挠头,听得云里雾里,原以为是丈夫死了或是被抛弃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没想到她压根没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人。
“怎么有的孩子呀?”她疑惑地问。
柳越君很少对人透露自己的真实情况,不过在这一方面,她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
“我想要孩子,挑了个男人配合我,如此而已。”
杜叁娘讶异她的直言不讳,又羞又惊。
柳越君面不改色,递给她喝完的空碗。防祸于未然,怀上孩子后,她就杀了那个男人。当初她离开容不下女人的镖局后,对未来的打算很明确,要个孩子,自立门户,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杜叁娘不可思议地接过碗,瞧她与自己年纪相仿,叁十岁左右,却活出了自己从不敢想过的人生,不止不依附男人而活,还能自己生养孩子。
“你可真厉害!”完全打破她的认知,仿佛看到了天之外的世界。
柳越君沉着道:“只要有安身立命的能力,这对于女人而言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