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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入宫
临下学时,张夫子提起了后日的春宴。
“想必各位也知道,你们在两日后要进宫赴宴,望各位公子言行谨慎,切勿失了春山学院的风范。”
他叹了口气,别又像去年那样出了那等糗事,他们这些夫子的脊梁骨都要被戳断。
月商昨晚就失眠了,就是因为春宴。
现在又听人提起,内心更加忐忑。
下课了后,周如辜正要拿回宋夫子的课本,被月商强按在案桌上。
“我帮你还回去,正好我有点事跟夫子说。”她不认为熊孩子会拒绝,因此语气也比较随意。
但这恰恰踩中了周如辜的雷区。
“姐姐要跟他说什么事啊?不能和我说吗?”他看似轻柔地按住了月商欲起身的腿。
语气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月商起不了身,抬眼对上他阴冷的目光,魂都散了。
她尽力解释:“没、没啥啊就他给我补课的事……没啥没啥的。”
少年顺着问:“姐姐是不想宋夫子给你单独辅导是吗?”
“对啊对啊。”她飞快点头。
“那自然要如姐姐的意,”他唇角微勾,朝她伸手,“课本我去还就行。”
少年的手很大,指骨根根分明,掌心粉白细嫩,当月商颤颤巍巍地交出课本,他缓缓收拢,将课本牢牢抓住。
他起身拍拍染上的尘埃,仿佛平易近人地弯腰,却依旧是俯视着月商:“春宴,姐姐一定要来哦。”
直到周如辜走后的几分钟,她的心跳还是没法平稳。
这几天的打打闹闹让她差点忘了周如辜本来就是个恶贯满盈的人。
他看穿了她的意图,也让她连一点逃避的意图都不敢有。
春宴,她不得不去。
* 大雍强盛,就连宫中的小路也是璀璨的。
据说是因为在修筑时添进了金粉,只为了能在幽暗的夜晚能看得更清些。
月商听着同行的学子普及,再看看前方望不到尽头的石子路,觉得自己的见识还是浅薄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块石头上仿佛都跳动着金光,是真正意义上的“浮光跃金”。
白日是各家青年才俊互相认识的赏花活动。
男子羞涩地接过女子递来的花,低眉说着仰慕已久之类的话。
谁说不是相亲呢?
月商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一旁的小树林里,拿出随身的眉笔和碳粉,把脸再涂黑一点,眉再描粗一点。
打算在这躲到晚上,没料到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人猫着腰,跟几个宫里的内侍密谋着什么。
覃瑞,之前还跟她有过一点小过节。
不会是要上演宫斗剧宅斗剧的常见套路,陷害、春药梗什么的吧?
月商激动地挪近他们,但是一个字都听不到。
覃瑞环顾了四周,确定没人后塞了一包东西到内侍手中,嘱咐了几句就鬼鬼祟祟离开了。
看来今晚有大事发生。她心想。
有点子兴奋呢。
而花园的这一边,作为学院领队夫子的宋息季,立在高处的亭子上,点着人数。
点岔了好几次,终于发现少了个周月商。
出发前,她垂头丧气得好像一点也不想赴宴,还犹犹豫豫地看了他好几眼。
现在才刚入宫没多久,她就不见人了,明显是想避着宫里的人,再联想到她和荆王嫡子的亲昵关系,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这些皇家人,还真是奇怪。
宋息季坐下饮茶,茶水淡然无味,许是泡的时间不够久。
他又放下了茶杯。
期间有哪家贵女上前与他交谈,言辞华丽却浮躁,手里一直拿着花,摆明了是看上他了。
看来他久未出现在京城,京城的人已经淡忘了他。
宋息季正要婉拒她赠予的花,另一位贵女将她拉开,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了凉亭。
他落了个清净。
静气凝神等了片刻,他重新倒茶,这次倒浓郁了些。
“你可知他是谁就上前赠花?”李妤戳着妹妹的额头,声音严厉。
“……他是何人?”
“几年前那个罔顾俗法,颠倒国律,硬要考取功名的宋家长子!”
(十五)宴会
“如此离经叛道之人,你竟也敢接近?!”
“给我离他远远的,小心惹一身骚!”
大雍女子为尊,男人虽可抛头露面,应聘些无伤大雅的工作,若是出色一点的男子,连武将也做得,唯独文官,他们却是半点不得沾染。
李家妹妹认识到这事的严重,忙不迭地点头,不敢置喙长姐的警告。
她们走得不远,且李妤声音尖利,似乎是气急,宋息季耳聪目明,听了个一清二楚。
幸好在春山学院那几年,生活淡薄,环境清幽,让他心净了许多,不至于为了几句实话变脸色。
他好心态地继续品茶,躲在不远处听了全部的月商就没那么好的心理承受压力了。
让她真切意识到自己身处女尊王朝的除了那本《训诫》,就只有眼下这一刻了。
月商偷偷探出头,瞄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宋息季,暗怨自己挑了个倒霉的躲藏位置,先是覃瑞,又是宋夫子。
覃瑞的秘密她乐意听,但宋夫子可是愿意帮她写作业的好人啊,她不愿意听到关于他的坏话。
但让她挺身而出也不可能,毕竟她只是个窝囊的社畜。
只求宋夫子别发现她,这样他们还能正常相处。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宋息季才离开亭子。
可真是坐得住啊。她屁股都坐僵了。
太阳也下山了,内侍宫婢步履匆匆地准备灯笼和蔬果,她趁乱回到学院的集合点处。
覃瑞注意到她,心下鄙夷,但也顾着她和周如辜的关系没出声。
华灯初上,宴席也将开始。
先露面的是几位肱骨大臣和她们的家属,月商在其中看到了盛装的房逾逢和房以津。
难怪来的这一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人家走的VIP通道。
几位千里迢迢回京的藩王也纷纷入宴。
“五殿下到——”内侍拉长声喊。
月商昏昏欲睡的神经像过电一样清醒了。
“参见五殿下。”想看更多好书就到:xyushuwu.one 她跟着所有人起身行礼,幸好她座位靠后,五皇女说着“免礼”,她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看见。
周月望向着几位藩王和大臣颔首,瞥见林朔阴沉的脸色,也不甚在意,面带笑容地落了座。
几天前的谈话不欢而散,林朔至今还耿耿于怀,可是她要的人还待在宫里,她再气也只能喝着闷酒。
不多时,女皇也到了,身边跟着宠冠后宫的琢君。
昭禹帝面色红润,声音也是孔武有力:“诸位平身。”
座下的几位藩王是一头雾水。
不是说陛下病卧在床吗?难不成是传的假消息?
林朔率先举杯:“许久未回京,臣在此问陛下、琢君安。”
她明目张胆地紧盯着微生华禾,一秒也不愿意移开视线。
昭禹帝虽是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衡王替朕镇守边疆多年,该是朕敬你一杯。”
微生华禾淡淡地瞥了眼下方的林朔,才执起酒壶倒酒,说道:“衡王殿下,这杯琢君敬您。”
见他这是要替昭禹帝挡酒的架势,林朔心中郁闷,急急地吞下那杯酒,窝囊地坐回位置上。
周月望见她吃了瘪,嘴里仿若无意道:“我记得,衡王殿下今年也二十有六了,跟房相次子的婚约也立了有几年了,母皇打算何时为他们赐婚,好让京城也热闹热闹。”
“如今边疆还不算稳定,臣怕是没这个心思……”
林朔就知道,周月望一开口准没好事,她暗骂了声。
昭禹帝难得与周月望意见一致,忽略林朔的推拒,转而问道:“房相意下如何?”
房相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房逾逢,起身答道:“谨凭陛下做主。”
“甚好,”昭禹帝颔首,看向林朔,“再拖下去,岂不是耽误了房氏公子,改日朕让钦天监挑个良辰吉日,赐你们成婚。”
女帝语气温和威严,不容林朔拒绝。
“臣谢过陛下。”林朔腮帮子都咬酸了,良久才憋出一句。
(十六)入席
衡王明显不乐意,落座的动静都大了许多。
宴上其余人也不敢说什么喜结良缘的话,故作专心地盯着歌舞瞧。
月商听到他们叁句两句就订下了房逾逢的婚姻大事,心里还觉得有些恍惚。
谁懂那种比自己还小的同学突然宣布要结婚的感觉?
她愣愣地灌了口清酒。
定下了这事,女帝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林朔对琢君的感情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再加上林朔镇守边疆,不好直接动手,这几年明里暗里的警告她也置若罔闻。即便这场联姻会令他们关系更为密切,昭禹帝也容不得任何人觊觎琢君。
房氏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想必能制衡林朔一二。
思及此,昭禹帝喜爱地拍拍身旁人的手:“朕有些乏了,你陪朕回宫。”
“好的,陛下。”微生华禾扶着她离席。
女帝走后,场上的氛围也没有轻松起来。
周月望举杯缓解气氛:“诸位不必拘束,春宴本就是为各位青年俊才所办,若是冷着只顾喝酒,岂不是失了乐趣?”
“五殿下说的极是。”一位贵女起身附和道。
月商认出了这个声音,是白天在亭子附近说宋息季的人。
此话一出,宴上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才渐渐多了起来。
坐在月商右前方的覃瑞反应却是奇怪,他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五皇女的方向,紧张得指甲不停地刮蹭陶瓷酒杯。
刺耳的声音令月商忍不住捂耳朵。
覃瑞见五皇女饮下酒,心瞬间安了,猫着腰离开了宴席。
老实说,月商真的有点好奇,但她更清楚好奇心害死猫。
她默默地剥葡萄吃。
过了没多久,宴会又诡异地安静下来。
月商抻直了颈子看,发现是她那要人命的好堂弟。
这第一眼还有点认不出来。
他不是穿着素白的学子服,而是一身粉蓝锦杉,连惯常绾的发饰也改了,用莹润的玉冠高高束起。
配着他那张漂亮青涩的脸,整个人在宴席昏暗的灯光下却是夺目明亮的。
“诸位见谅,我来迟了。”他面含笑意,说着抱歉,视线却没往周围看过一眼,施施然地落座。
可不是迟了?比陛下还晚入宴。
周月望正要刺他几句,谁料被林朔抢先开口。
“来的也不算迟,听闻你初回京,忙点是应该的。”
少年虚伪道:“谢王爷体谅了。”
整天忙着怎么恐吓她、戏弄她。月商愤愤地咬碎了葡萄籽,涩感萦绕在舌尖上。
周如辜似有所觉地往统一着装的学子席上看了一眼,心思转了转,说道:“我前不久去春山学院上了几日学,与其中一位同窗一见如故,今日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这是要她死啊!月商战战兢兢地缩着身体往树丛后面藏,权当听不见。
春山学院被点名了,领队的宋息季自然要站出来解释的。
长身玉立的夫子行起礼来也是赏心悦目的:“回郡王,春山学院所有学子都已到席,郡王说的可是覃瑞公子?”
学子们原本都要喊月商起身了,听见“覃瑞”二字又噤声了。
学院何人不知荆王之子与周月商关系甚笃,宋息季应该更为清楚,此刻却提了另一人的名字。
嗯……他们还是安静品尝桌上的瓜果佳肴吧。
少年眼眸一凛,随即轻笑道:“自然不是,罢了,宴散了我再寻她。”
他也怕把那个怂货假堂姐逼急了,草草地想把这事掩盖过去。
周月望觉得古怪,暗暗留下个心眼。
(十七)换衣
周如辜要逼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正如他不久前送给她的匕首,说让她自保之类的鬼话,结果却嫌她死得不够快。
他何尝不是以她为刃,尖端对准高台上的五皇女?
月商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趁着大批舞者上台献舞时溜了。
宫中处处亮灯,她循着发光的石子路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撞见覃瑞带着人匆匆走入一座宫殿。
“覃公子放心,五殿下不胜酒力时常来这儿休憩,您安心等着便可。”一宫婢说道。
“如此便谢过郡王了。”他喜笑颜开,对着宫婢作了个揖。
高大厚重的殿门阖上,月商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
她不禁思虑周如辜和五皇女到底多大仇多大怨,想出这么阴的计谋。不管覃瑞成与不成,都狠狠地恶心了一把五皇女,说得好听点是风流韵事,难听点就是浪荡不羁,品行有损了。
估摸着这里不久后要出大事了,月商不敢过多停留,躲到了黑灯瞎火的宫殿门前。
天不遂人愿,她刚眯着,拐角又来人了。
极轻盈的脚步声几乎让她以为是误入的野猫。
月商还没来得及逃窜就被发现了。
“主子,您看,那处好像有人,露了个衣角出来。”
她低头一看,大半片衣料都露在路边,现在抽回来也不是,不抽回来也不是。
“抓了送去御卫司。”微生华禾淡淡瞥了一眼。
吓得她麻溜地滚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宴席的宾客,只是迷路了。”
“春山学院的人?”
他认出了月商的身份。
“是的是的!这位……”月商猜不透他是什么人,索性略过称呼,“我不小心迷路了,无意冒犯您。”
微生华禾上下打量他,恍然觉得他的眉眼与昭禹帝藏在妆匣中的小像有些相似。
眉毛粗鄙,但顾盼流连中显现出的柔情倒是如出一辙。
他问:“哪家的公子?”
月商不敢说姓,只应道:“我名月商。”
“月?倒是不曾听说京中有月姓的大家,”如此一来,便更好拿捏了,他眼尖地瞥到月商衣摆上沾染的草屑,顺势道,“宴席还未结束,月公子衣裳灰扑扑的,也不好入席,不如随我一道去换身衣裳?”
这人面容温和清隽,眼波流转,不自觉流露出勾人的意味,说话也是轻柔,只是他旁边的内侍直勾勾地盯着月商,大有不答应就杀人灭口的意思。
“……好,劳烦了。”月商强颜欢笑。
微生华禾厌烦了每日做金丝雀的日子,他跟五皇女的计谋即将完成,更是不想在昭禹帝面前做戏,眼前这人与前任君后有几分相似,稍作打扮应该也能勾住女帝些许日子。
“谢谢琢君大人,那我先走了,不打扰您了。”月商不自在地扯扯新换的衣服,向他告辞。
他轻笑着喊住:“似乎还是不太合身,我记得在陛下宫里也有几套我以前的衣裳,不像现在的宽大。尤秦你陪月公子去取回来。”
去陛下宫里那岂不是要掉马?!宫里其他人不认得她这张脸,亲妈还能不认得?!月商慌乱地拒绝:“不!不用了不用了,这身很合适!”
费这么大功夫去拿件衣服,月商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另有图谋。
微生华禾置若罔闻,对着内侍吩咐道:“参汤应是也好了,你一道送去给陛下。”
“是,主子。”
会不会,送汤给陛下才是主要目的,她只是顺带的?月商犹豫了。
尤秦说道:“那月公子,跟奴才走吧。”
声音阴冷得好像叫人下地狱似的。
(十八)中药
舞者飘渺的裙摆在周月望的眼中却是杂乱无章的,莫名的让她心烦意乱。
她感到脸上不正常的发热,垂眸瞥见玉杯中摇晃的水波,心里已有了猜测。
怕是谁这大胆子,把那些龌龊的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她先唤来贴身内侍,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在众目睽睽下离席而去。
林朔不解地问:“她这是做甚?”
“不胜酒力罢了。”周如辜笑笑。
这边周月望来到寻常休憩用的宫殿,见里面熄着灯,她没进去,而是跟内侍交换个眼神,走去了其他地方。
药性在身体里翻腾,烧得她步伐都不稳了,等不及回到她自己的住所,周月望匆匆走进一个偏远废弃的宫殿。
而女帝殿门前,尤秦把参汤交给了月商,冠冕堂皇地说道:“主子的衣裳在偏殿一处,奴才替月公子找去,月公子便帮我家主子送参汤给陛下吧,这样也省时不是?”
他笑了声,不等月商推拒就走了另一个方向。
月商这下也不相信是巧合了,没道理把送参汤这么要紧的事交给她来办啊。
琢君主仆故意想让她出现在女帝面前,难不成是他们发现了她的身份,亦或是参汤有毒,想让她背锅?
无论是哪种原因,反正这汤她是不可能送的。
叁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轻手轻脚地把参汤的盘子放到地上,抱起过长的衣服下摆跑了。
可惜这是正儿八经的后宫,四处都是高高的红墙,她跑出一段路,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宴席的路怎么走。
一模一样的宫殿格局看得她眼花,像遭遇了鬼打墙一样。
“月公子。”
她远远就听到了尤秦尖细的喊声。
“月公子,原来您在这啊,奴才找您找得好辛苦。”
月商猛地一窒。
过了一会,声音又渐渐远去。
搁这诈她呢。老天奶,真的吓死人了。
她就近溜入了一个宫殿。
借着月光的照明,她看清了石板路两旁丛生的杂草,有半人高,看来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是个不错的躲藏地。
只是,着实阴森恐怖了点。
月商咽了咽口水,伸手推开殿门。
甫一进殿,扑面而来的灰尘差点呛到她。
她忍住咳嗽,小心地关上门。
“药呢?”
突然响起的人声让她浑身一僵。
这他爹的是人是鬼啊?月商眼泪险些都要流下来,梗着后脖子不敢转头。
衣角划破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下一秒她就被人按着脖子压在了门上。
“什么人?”
听声线是个男人,只是她似乎还听见了珠佩玉石的碰撞声。
身后的人是一点也没客气,力道重得很,月商的头砸到门上,脑袋嗡嗡的。
“……对、对不起,”她颤着声音解释,“我不小心闯进来的,对不起……”
光是听声音难辨别男女,只是他掌下的脖颈纤细易折,这人身量也矮他半截,应是个女子。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里,那些残存的理智好像又被烧减几分。
月商维持着歪脖子的姿势是在难受得紧,她禁不住动了动,嘴里求饶道:“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人饶命……”
那位大人陡然加重的呼吸让她更加恐慌:“大人饶命……”
知道这时周月望才听得出女子家声音中的柔软。
药物激发的贪欲彻底吞噬了他。
他抬手捂住月商的嘴,避免她乱叫,自己则凑近了她的脸侧,咬牙道:“算你倒霉。”
(十九)引导
惨白的月光笼罩着这座周月望幼时居住过的宫殿。
对自己过于信任的人是要吃点苦头的。他想。
不管月商真的是误闯还是别人派来的,他今晚势必要在她身上栽一跟头了。
周月望一手圈住她腰,把她往塌边拖去。
“别出声。”他哑声警告。
月商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他野蛮急促的行为就能知道,她今晚要完蛋了。
小说诚不我欺,皇宫宴会上必有春药梗。
无暇联系小说和现实了,这男人勒得她肚子疼。
她用力去掰他的手臂,却跟铁柱一样挪都不挪一下。
猎物的反抗无疑会激怒饿到极点的凶兽。
周月望坐到塌上,月商被床塌磕了一下,倒在他身上。
“配合一点,”他侧头去嗅月商的脖颈,没什么味道,却令他异常痴迷,恨不得张嘴咬下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周月望不是一个习惯给人甜头的掌权者,他向来信奉惩戒之道,只是现在,他不介意去撒点小谎来获取月商的顺从,相信那会比威胁要有效得多。
月商被捂着嘴,想哭都哭不了,十指掰得酸痛也没法撼动他,听见他的话也只能呜呜呜地点头。
他缓慢地放下手,去解月商腰间的束带。
“大、大人……”她伸手去挡了两下,被周月望发狠地捏住了腕骨,痛得她龇牙咧嘴。
这下真的老实了。
抵着她后臀的男性性器存在感很强,隔着层层的衣物也让她不舒服地想远离。
春日的夜晚实在算不得温暖,月商的腿暴露在空气中,她瑟缩了一下,忍不住蜷起腿,暗骂了句“艹”。
蜷缩起来取暖的双腿被强势地挤了一只手进去。
“啊……”月商下意识喊了一声,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轻、轻点啊。”
虽然她平常喜欢看点小黄文,但真的没有实操过,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周月望听到她轻柔得像恳求的话,脑子也有点不清醒了,掌心不小心蹭到女子腿间的软肉,愣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果然被药性冲昏了头脑。
他抽出手,握住自己勃发性器,粗厚的柱首靠近女子身下的一处热源,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个入口,作势就要往里探。
被月商颤颤巍巍地叫住:“……不、不是那里……”
她听起来快哭了。周月望几乎有一种掌下的欲根要爆裂的错觉,他轻喘着:“是哪里?”
“前面一点……”月商僵直着脊背,根本不敢实在地坐在他身上。
圆滑的龟头划过她穴口的嫩肉,陌生的刺激让她忍不住颤栗。
“这里?”他问。
他握着性器乱戳,就是找不到花穴的位置,反倒弄得月商格外难耐折磨。
“不是……”月商带着哭腔骂他,“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强迫什么女人啊……”
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他的意思。
周月望从来没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他有些愤懑,也忍得难受,想随便找个能入的洞入了就行,还管这人哭不哭干嘛。
下一秒,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性器,他闷哼一声,龟首的小孔溢出了些许透明的前精。
月商的掌心比他自己的更细嫩,甚至不能完全拢住,感觉却强烈了几百倍。
“是这里……”女子抽着气,慢慢道。
(二十)打断
龟首被牵引着来到了正确的入口,瞬间陷入温暖的包裹中。两瓣软肉将龟首含住,穴口吐出的水液滴在龟首上,顺着虬结的青筋滑落,粘湿了月商的手。
周月望喘着气,内心乞求的更多。
他顺从自己心意,往前顶了顶,月商因为太滑了没抓稳,龟头重重地碾过柔嫩的花肉。
两人皆是喟叹一声。
月商腰软得坐不直,心气上来了,带着埋怨开口:“你干嘛……”
周月望尝到甜头,捞过她的腰,腰胯不自觉地挺动,粗长的肉柱从后磨到前,又重又快。
剧烈的感受快把月商脑袋冲昏了。
快感从尾椎骨升起,一波一波,像洪水决堤一般无法阻挡。
“嗯、轻点,疼……”她泣道。
从她刚刚把那根东西握在手上时就知道了,男人的性器很粗,粗到她一只手根本圈不住,其上还覆了虬结狰狞的脉络,碰到都咯手。
黑暗的环境里,淫靡的声响像不断膨胀的泡泡,轻柔却无孔不入,似断非断,月色含羞。
月商甚至感觉到过度摩擦的麻意,她伸手想去挡住蛮力冲撞的性器:“大人……”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低头轻轻地咬噬她颈间的皮肉。
月商摸到满手的滑腻和湿润,她急急地缩回手,把手上的水液都抹在垫着她的那条腿上。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的确令人沉醉不知今夕,周月望多么敏锐多疑的一个人,竟连殿外不加掩饰的急促脚步声也没注意到。
内侍小声唤着:“殿下,您可还在?”
是他派去拿解药的内侍。
贸然的人声让他有一瞬间的惊慌,方向没把控好,粗厚的柱首重重撞在娇嫩花肉上。
“啊……”又疼又酸涩,月商没骨头似的倒在身后人的怀中。
周月望没心思去想太多,他害怕那一声“殿下”被月商听到。
即便没有,他的理智也回来不少,眼下淫乱的现场倒让他不知所措起来,耐心也告罄,很冲地对外面的人说了个“滚”。
内侍听罢,飞一样地跑了。
月商也被惊得一个激灵,以为他在说自己,忍着腿软从他身上爬下来,很自觉地抽裤子、系腰带:“我、我这就走……”
视线里模糊得出奇,谁也看不见谁。
周月望看见个模糊的人影逃似的跑了出去。
再看看他自己,衣衫不整,形容不堪,浑身味道。
他阖上眼,须臾后才睁开。
事情这样发展于他而言也是一个警钟。
有些人,断不可留。
月商匆匆忙忙,碰见个草丛就钻了进去。
再三确认没人找过来,她才敢瘫在地上喘气,心脏跳得厉害。
什么破日子,刚出狼巢又入虎穴,差点折那了。
如今她也不知道宴会的路怎么走,而且说不定都结束了,宋息季带着人走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月商更加心如死灰,彻底提不起劲来了。
要不找个湖投了算了。她闭着眼想。
每天活得提心吊胆的,也没什么意思,但还是有点舍不得善解人意的宋夫子,每天跟她讲八卦的小河,更舍不得每次都送到嘴边的一日三餐。
(二十一)授香
夜凉如水,月商吹了会冷风,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也随风散了。
她刚准备爬起来找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震得她不敢动作。
脚步很稳健,不急不缓,让月商觉得熟悉。
来人在这条小路上踱步,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她静静观望,不敢露面。
“宋公子,可是在寻什么东西?”那人轻柔的嗓音在月商的耳中如同食人的鬼魅。
天杀的尤秦!找到这来了!
宋息季道:“有位学子迟迟未回,我出来看看。”
尤秦神情恭敬:“可要奴才帮着找一找?”
“不必劳烦,我一人便可,代我向琢君问好。”
“那是必然,奴才告退。”
尤秦走后,月商又藏了几分钟才敢出来,从背后叫住要离开的宋息季:
“夫子!”
宋息季讶异地转头:“月商公子?”
他看见月商凌乱的衣衫,依旧温和道:“这是去了何处?怎的弄成这副模样?”
不仅脱了那身学子服,连发髻也换了,用了根玉簪挽着,把平常咋咋呼呼的人都衬得多了几分和气和稳重。
“啊这……”月商哑言,糊弄了两句,“衣服脏了,就换了。”
牛头不对马嘴,好在宋息季善解人意,见她不想说,也就不问了,反倒向她解释:“宴会快结束了,我久不见你,猜想你应当是迷路了,便出来寻一寻。”
月商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身边:“感谢夫子还记得我!那我们现在要回去了是吗?能直接坐马车走了吗……”
看得出来,她想离开的心思很强烈。纵然这样,宋息季还是如实说道:“还未可以,宴会结束后,五皇女要授香予贵女们,我们需留下观礼。”
她顿时双眸暗淡,面如土色:“哦。”
夫子带她回到宴席上,听见周围的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时辰都过了,五殿下怎么还不来授香?”
“莫不是酒还未醒?”
宋息季往他们这边瞧了一眼,道:“诸位安静。”
其余人噤声了。
如果月商没记错,覃瑞要算计的的人,就是五皇女。这两人都不在场,不会真让他得手了吧?
不应该啊,她那便宜妹妹哪有这么好上当。
衡王坐不住了,起身踱了两步,说:“殿下说要醒酒,这是醒哪去了?”
周如辜也觉得惊奇,他本意只是想给周月望添堵,并不认为她会真的中计。
“王爷不若派人去找找?”他提议。
林朔虽然看不惯周月望,想看她笑话,可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周月望报复人的狠辣她是领教过的。
没等她怎么礼貌又不丢份地拒绝,那位就来了。
“让大家久等了,偏殿闯进只老鼠,耽误了时辰。”
周月望笑盈盈地开口,哪有半点醉酒误时的样子。
果真是废物,他竟然还期待覃瑞能成事,什么时候他也变这么天真了?周如辜漫不经心斟了杯酒,道:“反正殿下也不是头回迟了,何必自恼。”
胆子是真大啊!林朔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眼见着周月望要发火,房相连忙拱手:“殿下,共十二枚香,贵女们也已准备就绪。”
授香是春宴的传统,历来是由皇储授给各家出色的贵女,毕竟这些贵女,将来也是要为朝堂效力的。虽然昭禹帝迟迟没立储,但宫中只剩周月望这一位成年的皇女,只能她来授了。
贵女们站成一列,伸出双手,静静等待着荣誉的交接。
月商离得远,在一众人里也不算高,连贵女们半根头发丝都没看见。
五皇女授完香后,官方地说了几句对她们的期盼和赞赏,把一众天之骄女激动得找不着北。
“臣女定不负殿下期望。”李妤率先行礼。
她的母亲是李太尉,周月望也不吝惜朝她露出笑容。
授完香了,这场宴会才算圆满结束。
月商跟着其他人步行到宫墙外,想起覃瑞还没回到队伍,不等她问,与覃瑞交好的学子先说了这事。
宋息季并没停住脚步,解释说:“覃公子思念家人,先一步告假回了,不必担忧。”
月商知道没这么简单,既然覃瑞要坑的人是五皇女,不管成没成,他是好不了了。
也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二十二)饶过
“殿下……”内侍小声唤他,“您的药……”
周月望接过来一饮而尽,身体里几乎微不可察躁动彻底被压下去,他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那张为了掩盖绯红的皮肤而覆了厚厚脂粉的脸,他突然觉得厌烦和恶心,因为情绪不稳而晃动的珠钗及其晃眼,像针一样刺痛他的双目。
他抬手,如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卸下珠钗和耳饰,嗓音冰凉:“那个人,带进来。”
这说的自然是他在偏殿抓到的那只老鼠。
覃瑞被提溜进来,扔在地上,在此之前他已经被拷打了一番,连下跪的力气也没有了,软得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倒在地上,全身上下只有嘴巴还能吐出几个字。
“五……五殿下……”他嘴里吐出几丝血沫,颤抖着说,“是郡王……”
周月望背对着他坐在镜台前,透过昏黄的铜镜看向地上的人,问道:“他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覃瑞嗫嚅着不敢说:“好……好处……”
他熟练地拆着厚重的发髻:“以为使这种阴招,就能攀上本殿?”
“不、不是的,殿下……”覃瑞哪敢承认,手脚并用向周月望的方向爬去,想乞求他放过自己。
刚爬了两步,就被内侍踢翻。
“难不成是覃大人授意你,还是覃家与荆王府联合起来,要谋害本殿?”
周月望终于起身,施舍般地看了他一眼,故意夸大了罪名。
俗话说得好,祸不及家人。是他自己鬼迷心窍还是覃家心怀不轨,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覃瑞猛地吐出一口血,他艰难地爬起来,道:“
不、不关我母亲的事!一切、一切都是我……不、都是郡王指使我这样做的!殿下、殿下……”
联合权重的亲王,谋害未来皇储,要是被有心之人夸大其实,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行了,别嚎了,我不杀你。”周月望吩咐内侍,“你送他回覃家,替我问候覃大人。”
“是,殿下。”
直到坐着马车回到了家里,覃瑞的脑子还是懵的。他不敢置信五皇女就这样放过了他。
覃大人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已经在门前等候多时。
见到自己的孩子一瘸一拐地从马车上下来,还满嘴是血,她心疼地想上前搀扶,但宫里的内侍在一旁看着,她只叫了身边的管家去扶他。
她向内侍行礼:“多谢殿下宽宏大量,不与我这顽劣的儿子计较。还请大人转告殿下,若殿下有用得上臣的地方,尽管吩咐。”
看着自己母亲卑躬屈膝地对待一个内侍,覃瑞总算知道为什么五皇女如此轻易地送他回来了。
“覃大人不必客气,令公子也是受人教唆罢了,殿下只是稍作惩戒,还望覃大人不要介意才是。”内侍笑眯眯地回道。
怎么可能不介意?她舍不得打骂的孩子,进了趟宫,被打得吐血,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恨?
只是现在她也只能打了牙往肚子里咽,不仅不能抱怨,还要感恩戴德地感谢五皇女的高抬贵手。
再后来送走内侍,覃大人听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霎时明白了,覃瑞在其中充当的不过是一件趁手的武器,再加上他自己脑子蠢笨,也怪不得谁。
但既然五皇女把话都挑明了,便是想让她嫉恨那位荆王嫡子,她不得不从。
内侍回到宫里已是寅时,周月望还没歇下。
只听到他在吩咐人手查晚间那些并无当值的宫婢。
“带她们过来见您是吗?”
“不用,”周月望的声音比这萧瑟的晚风还有刺骨,“全杀了。”
内侍惊得呼吸停滞,他想起在那座废弃的宫殿内,那个娇娇怯怯的女声。
(二十三)入住
夜深而山路崎岖,月商一行人住进了京中的一处大宅院。
“这里是学院旧址,诸位安心歇息一晚,明日辰时再启程回院。”宋息季温声道。
他率先出了庭院,月商踌躇再叁还是追了上去。
“夫子,那几个人呢?”她问,“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她没直接说覃瑞的名字,那会显得过于怪异了。
“他们府中并未派人通知何时回,但明日有早课,兴许会准时到。”
宋息季回答的时候也谨慎了许多,他也在奇怪,叁皇女的内侍告知他,要留覃瑞一晚,怎么月商好像也知晓些什么。
庭院里挂了几盏灯笼,被习习凉风吹得忽明忽暗,他看不清面前人的神情,但能听见她明显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轻松许多。
叁皇女他并不了解,但隐约知道是个能力出众、野心勃勃的主,倘若覃瑞真的冲撞了她,凭礼部侍郎的面子,也不会轻易打杀了她的独子。
所以他并不忧心,只是月商不知道这些。虽然她跟覃瑞算得上不对付,但她好歹是个现代人,无法对这种事视若不见。
夜里还挺凉的,宋息季管了一天的小崽子也疲了,见她低着头比他矮上几分的乖巧模样,为人师长的心软不自觉冒了出来,他安抚似的摸摸她乌黑的发顶,道:“早些休息吧。”
月商有些不习惯,这个动作不像她印象中的老师,反倒像和蔼的长辈。
她匆匆应了声“好”就小跑着走了。
厢房并没有规定谁住,她随便挑了个没点灯的房间就推门进去了。
房内备好了热水还有新的衣物,只是她到处找都没有找到火折子,也懒得叫人来点,摸黑着去洗澡。
当她摸到腰间繁复的系带,不可避免地想起宫里那位琢君大人,美则美矣,但总让她觉得难相处、像蒙了层雾一样,比周如辜那样把坏显露在表面的人更加令人恐惧,还有他那个堪比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的随从,这辈子不要再见了。
她用力地扯开系带,在心里希冀着。
终于脱完衣服沉入热水中,私处又泛起难以言喻的麻意,一晚上她都故意不去想那件事,但身体上的痕迹骗不了人,想忽视都难。
本来想好好泡个澡,这下什么心情都没了,她面红耳赤地洗了洗下面,站起身擦干水渍,踏出浴桶去摸她的外衣。
外衣没摸到,摸到了长长宽宽的束胸带。
睡觉缠束胸带很难受,但明天要早早回学院,她怕自己睡懵了忘记束胸,想了想还是扯过来开始一圈一圈地缠起来。
她边缠边丈量了下,缠了这么些天好像都变小了。
门那边突然传来声响,有人在推门。
月商吓得差点跳回水里,但又想起她拴好门栓了。
只是屋子好像陡然明亮起来,那人拿着烛台推开了门。
卧槽卧槽卧槽她不是锁门了吗!!!???
束胸带缠了一半,她顾不得了,连忙蹲下,尖声惊叫:“有人有人有人!”
那人吓得拿不住烛台,“哐当”一声,烛台掉在地上,砸在进门的毯子上,瞬间点燃了针织的毯子。
屋子亮堂得如同黄昏。
一切都无所遁形。
(二十四)误入
昏黄中,月商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屏风上。
“失、失礼了……”那人急忙致歉,手忙脚乱地想把火扑灭,但蜡油已经浸入毯子,火愈烧愈烈。
月商扯下寝衣堪堪裹住身子,长长的束胸带拖在地上,她又连忙卷起来捏在手中。
她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门口的火,虽然差不多整张毯子都烧起来了,但也不至于把屋子烧了,浇几盆水就能灭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对门口着急忙慌的人说:“你先出去,这里我来处理。”
这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房以津循着声音看去,只看到屏风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形,蹲在地上,旁边是冒着水汽的浴桶。
只看了一眼,他便匆忙低下头:“实在抱歉……”
月商冷静下来,听出了是房以津的声音,不由得暗唾一句,今天到底什么破运气,什么妖魔都在今天碰上了。
“无事,公子先行出去,这火我来灭便好。”她故意粗着嗓音道。
房以津听了这话,沉默半晌,他惹出来的祸事,怎么能一走了之?
被火气熏得轻轻咳了几声,他握拳抵住口鼻,绕过毯子去拿摆在桌上的茶壶,倾斜壶口,倒出茶水浇灭这火。
月商只求他灭完火赶紧走。
只是毯子上的火是灭了,他的大氅下摆却烧了起来。
他蹙着眉解下来,拎在手里抖了抖,火反倒更旺了些。
“院子里有方池子,公子可去那处将火灭了。”月商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道。
最简便的方法是扔在地上踩两脚,但她估计这大少爷也不敢下脚,不然就是来她浴桶这里装点水……
达咩了,她还光着呢。
“嗯。”房以津点点头,但脚步没动。
月商轻手轻脚地套着衣袖,就又听到他不确定地问:“周月商,是你吗?”
伴随着这句话落地,室内好像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之中,原本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也停了。
月商僵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大氅的那点火光落在地上,她看见房以津转身面朝着她这边,作势要抬脚。
她慌忙穿上衣服,试图用话语稳住他:“是房大公子啊!怪我怪我!才认出您来……我这衣衫不整的,不便招待公子,公子先坐坐,稍等片刻。”
房以津听了,果然止住脚步,甚至略略后退:“不必麻烦了,我这便走了。”
他说罢转身便要出门,月商心中狂喜,嘴上却假意挽留:“欸公子,留下来坐坐喝杯茶也好啊……”
哪还有茶?房以津垂眸看了眼手上的空茶壶,将其放回桌上,颇为生涩道:“今日便算了,夜深了,你好好休息。”
月商不敢相信这么温柔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因此回话时还有些木愣:“呃、好、好,公子慢走。”
大少爷迈过门槛,甚至贴心地关上了门。
室内还弥漫着布料烧焦的气味,月商已经无力关心眼前的狼藉了,她拴好门,合衣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二十五)马车
昨天也算是惊吓过度了,月商早上根本起不来,学院的小厮在门外边重重地敲门边大喊:“月商公子!月商公子!您起了吗?”
月商惊得猛地坐起来,想起今天是要早早出发回学院, 她手忙脚乱地套着衣服,应着门外的人:“这便来了,稍等一下!”
洗漱好,小厮领她前院。
一想到十几个人齐刷刷地坐在马车上等她一个人,她就忍不住忐忑。
月商叹气,加快了脚步。
门外,只有宋息季一袭青色长袍,独自在马车前站着,衣诀飘飘,倒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息。
现在不是欣赏衣服或是男人的时候。她垂着头,诚挚地上前道歉:“对不起,夫子,我来晚了。”
宋息季淡然一笑,一如既往的包容:“无妨。”
他抬手唤来小厮,吩咐道:“带月商公子去后面的马车。”
月商刚睡醒,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神还愣愣的。
其实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宋息季却习惯了多解释一句:“你与冯丹一辆马车。”
这安排没有不妥,来的时候也是他们一俩马车。
但是这位跟她同行的少爷龟毛得很,一上马车就东擦西抹的,然后还煮茶泡茶,搞得她都没法休息。
她不愿意再跟他一起坐,因此她直白地问道:“不能跟夫子一辆马车吗?”
这句话明显逾矩不妥,连小厮和车夫都忍不住侧头看来。
宋息季愣了两秒,才说:“……可以。”
月商坦然地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夫子的马车还要宽敞许多,且布置了许多软枕软辅,角落里熏香袅袅,她一上去感觉人都清醒了很多。
宋息季后脚也跟了上来,坐在主位上,这才命令启程。
马车外的赶车声和马蹄声不绝,车内却安静得很,倒催生些尴尬的气氛。
月商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便听到他问:“你这衣裳,可是在琢君处换的?”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可她还是有点紧张:“是,昨晚摔了一跤,弄脏了衣服,正巧被他看见,便好心借我一套。”
微生华禾与他算是故交,在未进宫时,其良善之名便闻名大雍,向一个小小的学院书生伸出援助之手也并不奇怪。
但宋息季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
“换完衣裳后,可是又遇见了别的事情?”他倾身倒茶,平和到仿佛随口一问。
昨夜见月商时,他便发现她形容狼狈,脸色苍白,,只是当时宴会紧急,他也担心月商心神不稳,便压下不问。宫中鱼龙混杂,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只怕月商是撞见了贵人的秘辛。
“……没、没有!”月商猛地高声道,“换完衣服,就看见夫子了……”
他自是不信,心里明白是她不愿说。
“原是如此。”他颔首,不再开口了。
宋息季性子淡,对自己学生的关心也仅限于此了。学生不愿意把苦楚说与他听,他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月商心跳加速,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晚的糟糕事,她歪头靠在马车壁上,阖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种焦虑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回了自己的院子,在院中的贵妃椅上看到惬意仰躺着的少年。
“我等得太久了,”阴郁的少年斜着眼看她,“昨晚,去哪了呀,怎么也找不着……”
他缓缓起身,向着已经僵住的月商走去,从袖口出摸出一把短刃,摩挲着刀柄的宝石,轻笑道:“不听我话的姐姐,留着也只是徒增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