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我没有失约，我是为了你
苏冉倒吸一口凉气，心跳骤然加速。
“苏冉，是我！”不等她惊呼出声，来人已开了口，温润的嗓音低而熟悉，却是让她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厉沛岍一身医生白袍，双手兜在口袋里，挺拔的身型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俊逸的脸上勾着温浅的笑，目光晶亮，直直地看着她。
“……”苏冉没有说话，垂着眼帘，沉默。
“苏冉，真高兴你回来了，刚刚看到你，我简直不敢相信。”两人只有一步之遥，厉沛岍的话一字一句，异常清晰，明明是声线愉悦的，可苏冉却觉得四周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很想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可苏冉终究是做不到，她已经不是曾经的花季少女，做事大胆又冲动；如今的她，在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之后，早已身心俱疲，却也更懂得圆滑处事，进退得宜。
因此，即使那样不情愿面对眼前这个人，她还是淡淡一笑，“恭喜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做了医生。”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做到。”厉沛岍停顿了一下，脚步稍稍向前，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声音更加温柔，“苏冉，我没有失约，之所以穿上这身白袍，都是为了你。”
苏冉蹙了下眉，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嘴角，“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无需记在心上。”
“不，我怎么可以不记得！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厉沛岍的情绪有些激动，寂谧的空气里，他的气息急促地起伏着。
“……”
下一秒，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苏冉，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苏冉一跳，手上灼热的感觉让她在同一秒挣扎起来，“厉医生，别这样，会被别人看到的。”
“我不怕！”厉沛岍固执的语气像个小孩子，“我们三年没见了，难道……你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苏冉挣脱不开，缓缓抬起头，眉目清冷地迎上厉沛岍热切的眸子，“该说的话三年前都说过了，厉医生，请放手。”
对视！
沉默！
两人就那么彼此看着对方，厉沛岍的手微微一颤，眸色间染上一抹痛楚，嗓音亦变得暗哑无力，“苏冉，你知道吗？我……我父亲他……去世了！这些天，我难过极了，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像是燃烧的两簇火焰，小心翼翼地说道：“可就在刚才，我看到了你，眼前忽然就亮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厉沛岍哀伤的眼神让苏冉感同身受，她抿了抿嘴，轻声安慰，“出了这样的事……真的很遗憾，可人死不能复生，历医生，你节哀顺便。”
又是一阵长久的对视，只是，苏冉没有再坚持挣脱开厉沛岍的手。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而下一秒，忽然一道强光从前面射过来，笼罩在两人的身上，眼前一片雪亮……
015 他厉沛铮究竟算什么
黑色的路虎车，掩映在夜色中，好似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豹子，两道光束锁定目标，犹如豹子犀利而窥视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能将猎物收入囊中。
厉沛铮坐在驾驶室里，大手搭着方向盘，修长的指尖一下下扣击着，他半眯着墨染的双眸肆无忌惮地睨睥着光束里的一对男女，刚毅俊朗的脸庞冷若冰霜，良久维持着一种表情，岿然不动。
刺目的灯光让拉扯在一起的男女睁不开眼睛，两人抬起手臂，试图遮挡，却因为光线太亮而起不到丝毫的作用，这让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很狼狈，而看在厉沛铮的眼里却是再好不过的一出戏，郁结在胸口的涩意瞬间烟消云散。
呵，苏冉，你终于肯回来了吗？
六年了，二千多个日夜的等待，在他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她出现了。
他却不知道，这是喜还是悲。
六年前，她从他的生命里消失，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句话；六年中，他痛过，恨过，愤怒过，但终究抵不过那如潮水般的思念，原谅着她的背叛，只希望她能重新站在自己面前；六年后，她终于出现了，可却在同一天里，她给了他惊喜，更给了他措手不及的痛击。
法庭上，她是指证他为疑凶的法医；餐厅里，她一脸笑靥如花，好心情地跟一个土拨鼠似的男人相亲；而这一刻，已是深夜，她在医院门口和厉沛岍拉拉扯扯，依依不舍。
所以，苏冉，你身边的男人才是你肯回来的理由。
而他厉沛铮算什么？
这六年的等待又算什么？
一丝冷笑凝滞在嘴角，那是一种对自己愚蠢行为的自嘲。
早就应该知道的不是吗？可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而当希望终究变成绝望时，他的自作多情也该到此为止了！
启动引擎，加油，车子划开一道完美的弧线，如离弦的箭，驶了出去。
车子堪堪从一对男女的身侧驶过，车灯刺目，亮如白昼，厉沛铮目不斜视，面容冷峻，薄唇抿成一字型，看似无害，却在无波的平静下，掩藏着一丝致命的危险。
苏冉愣愣地看着车子擦身而过，卷带着一丝凉风，尾灯血红夺目，飞快地渐行渐远，直到最终消失在视野里，她仍然看向远处，没有回过神。
“苏冉，你还好吗”厉沛岍充满温柔的关切声在耳边响起，她缓缓转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被他半拥在怀里，她像是被电到了一般，立刻推开他。
心里有着一丝怀疑与不安，刚刚，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驾驶室里，难道……真的是他？
而她刚才和厉沛岍就这么半拥半抱着，他是不是都看到了？
他……会在意吗？
016 一瓶八万的红酒掰弯厉大少
深夜的马路上，鲜有车辆行驶。
厉沛铮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抵着额头，一闪而过的路灯映在他明暗交替的脸上，微蹙的眉宇下，眼睛犹如冻结的寒冰，周身笼罩着肃杀。
路虎车驶下高架桥，眼前是一片灯红酒绿，琉璃景色。
绕过几个街区，厉沛铮将车子停在一家装潢清幽风雅的酒吧前，熄火，下了车。
将钥匙抛给车边的小弟，他抬脚走进酒吧。
不同于其他喧嚣的环境，这间酒吧里放着悠扬而略带伤感的英文歌，酒客们三三两两，坐在自己喜欢的位置上，或品酒，或聊天，气氛轻松。
走进二楼的包间刚刚落座，服务生便敲门进来，“厉先生，老板请您稍等片刻，他很快就过来。”
厉沛铮垂眸把玩着打火机，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拨动着，金属外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半晌才心不在焉地开口，“知道了！把我存的酒拿来。”
“老板说……一会儿他会带过来。”服务生带着小心地传话。
厉沛铮没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几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厉沛铮并没有回头，听脚步声，他也知道来人是谁。
一双白希而骨节分明的手将一瓶82年的拉菲放在桌子上，厉沛铮抬起头，沿着肌理下，隐隐透着淡青色血管的手臂向上看，对上一双慵懒而玩味的眼睛，还有那张妖孽般标志的脸庞。
陆恺廷，这间酒吧的主人。
“啧啧，厉大少不开心，是因为我没有亲自到门口迎接吗？”陆恺廷在厉沛铮的对面落座，唇红齿白的五官可谓美艳，漂亮的程度不亚于一个女人。
厉沛铮挑了下眉，用下巴点了点那瓶红酒，薄唇微勾，“你这是在讨好我吗？”
“ok，说得没错！”陆恺廷眉眼带笑，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理由？”厉沛铮晃动着酒杯，任由红酒的醇香揉入空气中。他神情淡淡，惜字如金。
陆恺廷笑得邪魅，“用一瓶8万的红酒把厉大少掰弯，做我的男朋友，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呵……无耻！”厉沛铮笑骂。
陆恺廷不服气地睨着他，“厉大少，你这是性别歧视，我们gay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好吗？”
厉沛铮破功，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好兄弟在逗他开心，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彼此之间甚是熟悉，只需要看对方的眼神，就能知晓他的情绪。
陆恺廷显然知道他今天心情很差，因此，不惜拿自己做笑料，只想博他展颜。
厉沛铮优雅地品了一口红酒，眯着眼睛，往陆恺廷的裤.裆瞄了一眼，戏谑道：“能告诉我你的性别吗？”
017 一定非她不可吗
好死不死，恰好同时有人推门进来，将厉沛铮的话听了个清楚。
“哈哈哈，恺廷，你永远不长脑子，跟一个律师出身的家伙斗法，你活该回回凄惨收场。”爽朗的笑声很有穿透力，带着一丝随性及洒脱，下一秒，一个西装笔挺，帅气十足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靠，蒋睿诚，你刚刚一直在听门缝吧？瞅准时机进来的！”陆恺廷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试图为自己争回一点颜面。
蒋睿诚并不否认，厚薄适宜的嘴角微微一扯，“那又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比较喜欢‘高——潮’部分！”
“是吗？那对于你这个夜夜笙歌，美女环绕的人来说，我可给不了你想要的高——潮！”陆恺廷也不示弱，把从厉沛铮那里吃的亏尽数都在蒋睿诚身上补足。
“谁说的？你不是想要男朋友？”蒋睿诚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恺廷，“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弟，我倒可以勉为其难！”
“算了，我对你不感兴趣！”陆恺廷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二位爷还是尝尝我的珍藏佳酿吧，小的伺候着！”
三人碰了碰杯，厉沛铮沉默地啜饮起来，似乎对二人的斗嘴毫不感兴趣。
陆恺廷使了个眼色，蒋睿诚心领神会，随即为厉沛铮斟酒。
厉沛铮也不说话，酒杯晃动间，水晶杯壁上跳跃着妖艳的红，大手托起，一仰头，一饮而尽。
“哎……我的爷，这酒不是这么喝的好不好？”陆恺廷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蒋睿诚盯着厉沛铮，黑沉沉的目光似是在研判着什么。
“做什么？”厉沛铮冷冷地问。
蒋睿诚神色不变，“看来……我听到的，并非谣传！”
厉沛铮抛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蒋睿诚靠近，一脸认真，“她真的回来了？”
“她？”厉沛铮眉眼一挑，“她是谁？”
“你少给我明知故问！”蒋睿诚蹙眉，“这个世界上，除了苏冉，谁还会有本事影响你的情绪？”
厉沛铮倒也不意外，垂下眼帘，“绍辉真是多事。”
“不关绍辉的事，其实……是我无意间从检察院的朋友那里听说的，今天向绍辉求证罢了！”蒋睿诚打量着厉沛铮，好一会儿才问：“现在……你有何打算？”
“什么有何打算？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厉沛铮淡然地扯着嘴角，置身事外。
“你是听不懂还是不想懂？”蒋睿诚摇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脸上分明就写着落寞，还死鸭子嘴倔！”他微微叹气，“沛铮，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挫败的样子，我只看到过两次，而每一次……都跟那个女人有关！难道……你一定非她不可吗？”
018 不会忘，永远不会忘
是啊，为什么一定是她？
为什么非她不可？
六年里，他不停地这样问过自己，可每一次，都没有答案。
“这些年，你身边的女人，比她漂亮的有，比她聪明的有，比她性感的更有，我就不明白了，你就一个都不心动？她到底哪里好？”蒋睿诚难以理解地摊开双手，他实在不理解，一向淡然冷漠的厉沛铮，怎么就栽在苏冉那个女人手里，他的好兄弟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厉沛铮显然并不想回答，他把玩着酒杯，神情淡淡，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出神，好一会儿才举杯，主动碰了碰蒋睿诚的，“喝酒吧！”
“你……”蒋睿诚大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顿时有些泄气，但转念很快又说道：“听说……她今天上庭指证你了？”
“……”厉沛铮眉色一凛，沉黑无底的眼眸晶亮犀利，“那只是她的工作。”
“……”蒋睿诚被堵得哑口无言，却又心有不甘，“这话是什么意思？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替她说话？”
“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更何况，她并不知道要指证的人是我。”厉沛铮不急不缓地应道。
“你……你真是没救了！你不会是已经忘了，她当年对你的背叛吧？”蒋睿诚忍不住提醒。
厉沛铮坐在沙发里，长腿交叠，一手搭着沙发，一手端着酒杯，看起来姿态闲适，棱角分明的俊容平静无波，并没有因为蒋睿诚的话而起一丝波澜。
而莫名的，周遭的空气却绷成了弦。
直到过了良久，他才轻启薄唇，缓缓吐出一句话，“当然不会忘，而且……永远不会忘。”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映在长而寂静的走廊上。
外面骄阳似火，开足冷气的办公大楼里却是凉意十足。
苏冉穿着贴合的制服，手里拿着验尸报告，坐在张明远的面前。
“张检察长，我想请求为厉文山的尸体进行二次复检！”苏冉面色沉静，坚定地说道。
“哦？怎么，你对曹法医之前的尸检有异议？”张明远凝眉沉思，试探地问道。
苏冉思考了一下回道：“我并不是对曹法医有异议，而是……与其让我看一份抽象的报告，倒不如让我面对更为直观的证据。既然我接手了这个案子，我就要按照我的方式来工作。”
张明远若有所思，“看来……你仍然坚持厉沛铮不是真凶的观点？”
苏冉淡淡一笑，“虽然我也同意郑副检的说法，法医的工作要讲证据而不是直觉，但是……直觉其实也不容忽略。”
张明远看着苏冉，缓缓笑了，“小冉，你还真像你父亲，他的工作态度令我敬佩，只可惜……”
提起父亲，苏冉的眼角染上一丝湿意，“张叔叔，谢谢你给我父亲这么高的评价，我一定会继承我父亲的衣钵，成为像他那样优秀的法医。”
“好，小冉！虎父无犬女，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019 恭候大驾
解剖室，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仍然有着一种阴侧侧的森寒。
苏冉全副武装，手上戴着薄薄的乳胶手套，低头凝视着解剖台上厉文山的尸体。
他脸色苍白，全无血色，六十几岁的人，头发已然花白，双目和嘴唇紧闭，遗容颇为安详。
对于这张脸，苏冉并不陌生，很多年前，她在厉家见到过这位风云人物，彼时的他，贵为商界权贵，众星捧月，意气风发，走在宾客间，永远都是被关注的焦点。
可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令人仰视的人物，有一天，会被谋杀，继而yi丝不gua地躺在解剖台上，任人摆布。
苏冉有些触景生情，握着解剖刀的手微颤，始终没有落下。
“苏冉姐，你没事吧？”高璐发觉不对劲，轻声地问。
苏冉回神，摇摇头，又用眼神向她示意了一下，这才落下解剖刀。
刀刃寒光逼人，苏冉利落地从厉文山的颈下划到耻骨，切开皮肤，再从直线切口处沿肋骨的外侧面向左右剥离胸壁皮肤、皮下组织及胸大肌等直至腋中线。依次检查腹部、胸腔、心脏、肺部……
“肺泡囊和肺泡均呈弥漫性扩张，遍布于肺小叶内，肺泡间隔破坏严重……”苏冉一边检查一边说，最后，她惊诧地抬起头，得出结论，“厉文山患有阻塞性肺气肿。”
“啊……他不是患有心脏病吗？”高璐惊讶地反问。
苏冉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的确患有心脏病，但程度……绝不至于致死。”
寂静的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刚刚一个人发言完毕，几位分公司的总经理都在等着他们的老板发话，可会议室前方正中位置上，矜贵优雅的男人始终沉默，漆黑的眼瞳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不过，鉴于他们的老板最近官司缠身，且每天都占据着头条，没有人相信他此刻的心情会好。
“笃笃……”敲门声响起，向晨拿着电话推门而入。
他歉意地向大家点点头，才走到厉沛铮身边，附在他的耳边说道：“厉先生，很抱歉，严律师有急事，所以我不得不打扰您！”
厉沛铮点点头，拿起电话，走进一侧的玻璃隔间里。
“绍辉，什么事？”厉沛铮开口，嗓音低沉。
“学长，案子有新进展，所以，公安那边要求重新勘察现场。”
“我能拒绝吗？”厉沛铮问。
“学长，这个……您应该比我了解。”厉沛铮曾是法律界的翘楚，就连他严绍辉今天所取得的成功都是厉沛铮给予的，因此，他必然了如指掌。
“……”一阵沉默后，厉沛铮轻笑，“既然拒绝不了，那就坦然面对。我……恭候他们的大驾！”
020 有人比我更适合
苏冉站在厉家大宅门口，眼前的建筑颇有些年代，是典型的西洋风格，在大树和葡萄架的掩映下，显得十分清幽。
对于这里，她并不陌生。
六年前的一切，在这一刻尤为清晰。
院子里，灯光灿若星辰，大门口不时有豪华的车子驶来，从里面下来身着华美礼服的宾客，伴着一声声的寒喧及笑语，在主人的引领下走进大宅。
而那个如玉般温润俊朗的翩翩少年，一身漂亮的燕尾服，伫立在人群间，那般的出众而引人注目。
她远远地看着他，心跳不由地加快，嘴角不知觉地勾起，溢出小小的梨涡，脸颊绯红，浮动着少女的娇羞，颇有些怯懦着等待着那双眼睛看自己一眼。
可是，她没有等到他的目光，等来的，却是他从一辆车子里扶出一个如公主般高贵的女孩子，两人相视而笑，众目睽睽下，他亲吻她的面颊，而她则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挽着他的胳膊，走进大宅。
那一刻，苏冉的心坠入了冰谷。
“苏法医，你的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身边传来关切的问询声。
“呃……没什么，可能……坐了太久的车。”苏冉回神，掩下所有的情绪，“走吧，进去吧！”
一进门，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严绍辉一身正装，很职业地与公安局的几个办案人员寒喧着，与苏冉视线交汇的刹那，他微怔了一下。
“严律师，这位是检察院负责复检的苏法医。”一位警察看了看二人，又说道：“案子的新疑点就是苏法医发现的，所以今天也请她一起来重新斟察一下现场。”
“当然不陌生，苏法医，幸会！”严绍辉颔首示意，一双直视她的目光却并不友善。
苏冉点了下头，“严律师，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严绍辉扯了下嘴角，溢出一丝不为察觉的嘲讽，“哪里，苏律师严重了，维护法律的公平与公正是我们的义务，不是吗？”
苏冉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讥讽，有些尴尬，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有一些细节和疑问向严律师了解，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严绍辉沉吟了下，随之淡淡一笑，“苏法医，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有个人应该比我更适合回答你的问题。”
苏冉心弦一紧，“我……”
严绍辉却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苏法医，跟我来吧！”说完，他不再理会她的反应，直接向楼上走去。
苏冉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叹了口气，趋步跟上。
三楼走廊尽头，严绍辉敲了敲门板，便顺手推开，转头看着苏冉，“苏法医，请吧！”
苏冉微蹙了下眉，她不用想知道，在房间里等她的人是谁。
不是不知道，来这里会遇见他。
只是……这样的见面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但此刻，显然已无法回避。
咬了咬牙，苏冉抬脚走了进去……
021 苏法医，你似乎很不安
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脚下的声音，但苏冉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走得慢一些。
目及所触，皆是黑白灰三色调，房间布置的简洁而大气，一如某人的性子，从容、睿智、冷静。
苏冉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她没有想到，严绍辉会把自己带到厉沛铮的卧室，如此私密的地方，让她进退两难。
“苏法医在等什么？等我亲自迎接？”低沉醇厚的嗓音飘荡在静谧的空间里，磁性的尾音夹杂着凉意。
苏冉一怔，寻着声音才发现，隔着半透明的窗帘，一抹清隽英挺的身影闲适地坐在露台上，明明是背对着她，却像是在后面长了一双眼睛，轻易地捕捉着她的一举一动，令她无所遁形。
双脚就像是被定在了地上，气氛犹如绕紧的琴弦，绷的令人喘不上气。
她看着他打开交叠的长腿，优雅的起身，缓步向自己走来。
清风掀起纱帘，阳光从身后笼罩着他，高大身影好似沐浴着金沙，背光下的五官却越发显得深邃立体。身上依旧是他最爱的黑西装，白色的衬衫洁白挺括，一双漆黑的眼眸并没有因为她的存在而露出半点情绪，平静的好似冻结的湖水。
“厉……厉先生……”苏冉浅浅吸气，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让她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厉沛铮神色一暗，薄唇却反之淡淡一勾，“苏法医，和我单独相处，你似乎很不安！”
“我……其实只是想和严律师……”
她为工作而来，之前早就做了各种心理准备，而且，她并不欠他的，可是……为什么，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之前在心里筑起的壁垒却是顺间坍塌，溃不成军。
“苏法医，绍辉是我的律师，但是……不代表他可以代替我处理任何问题！”
两人近在咫尺，苏冉完全是被迫地抬起头，他的目光锁在她的身上，如墨般的眼瞳深不见底，但他的神色却尽显淡漠，就连语气也是平静到了极点。
苏冉觉得心跳加快，她暗暗地握紧双手，不自在的同时，更懊恼自己的没出息。
平复了一下情绪，苏冉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厉先生，那就麻烦你了，谢谢你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
厉沛铮依然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苏冉很美。但却无关绝色，无关惊艳，她就像白骨瓷杯中飘浮的一朵清菊，幽香淡雅，味道甘冽。
六年了，他从不曾将这张脸孔从脑海中抹去，她更是无数次入他的梦中，赴他的约会，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他仍然在心里存有一份期待。
可是，她刚刚的反应，除了不安，就是划清界线，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仿佛那段美好的岁月只是他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她……从头至尾就没有参与过。
022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厉先生，作为家人，你们是否了解厉文山先生的身体状况？”苏冉已调整好自己，进入了工作状态。
厉沛铮微敛目光，扯了下嘴角，再掀起眼帘的时候，眉色间闪过一丝凌厉，“苏法医，关于这个问题，你似乎问错了对象！”他冷冷一笑，“你该去问他的亲生儿子。”
苏冉微怔，避开厉沛铮紧锁的目光，轻声道：“当然，我们会去找厉沛岍先生了解情况的！只是……你们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多少也会……”
“呵……”苏冉的话被厉沛铮打断，他隐隐自嘲，表情有着些许复杂，“我只是一个继子，一来不是厉家人，二来也没有资格去了解情况，关于这一点，苏法医应该很清楚。”
他的话，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攥着苏冉的心，她低着头，动了动唇，“对不起，关于厉先生的家事……我并不清楚。”
“是吗？既然如此，上次那么好的机会，干么不向他问个清楚呢？”厉沛铮眼神寒凉，黝黑的眸子里藏匿着难以捉摸的情绪，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却又表现的那么不屑一顾。
苏冉被问的一愣，“他？他是谁？”
他忽地笑了，低低的笑声如磁石般牵动着她，让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她的心狠狠一颤，他眼中的嘲弄那样毫不掩饰，犹如一把尖刀，刀刃锋利，“苏冉，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是欲擒故纵？或者……根本是来探听我的口风？否则……也不会上午出庭指证我，晚上就跑去医院找他叙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苏冉。
他叫她苏冉。苏小姐。苏法医。
陌生的语气，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再也不是记忆里的苏苏，以及那磁性而温柔的声线。
苏冉愕然地看着他，心塞的感觉溢满整个胸口，“你……你在说什么？”
厉沛铮完全忽略掉她眼中的情绪，淡淡开口，“苏冉，你不必否认，更不必解释，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苏冉倏地握紧双手，原来，那天晚上，真的是他坐在那辆黑色的路虎车里，她没有看错。
而他隐在黑暗中，更是将她和厉沛岍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才会打开大灯，故意晃得她睁不开眼睛，而车子驶离时，卯足了马力，急驰而去，分明是带着十足的怒意。
原来，那晚，他终究还是误会了！
苏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解释，而即使解释了，他也未必会相信。
他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尴尬的气氛，厉沛铮皱了下眉，可当看清来电的号码时，他冷凝的脸分明被一丝温柔融化，接起电话的一瞬间，苏冉听到了一个清新甜美的声音……
023 他的笑容不再属于她
“嗯？”厉沛铮扬着好听的尾音，声线温柔。
苏冉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但却能够感觉到，厉沛铮脸上毫不掩饰的愉悦，他适时地踱开步子，刻意拉开与苏冉的距离，却是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苏冉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更觉得处境尴尬，而那个声音就像是一根刺，直让她生出想逃掉的冲动。
厉沛铮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将电话从耳边移开，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淡漠代替，对她说道：“你随意，我接个电话。”
他转身走向露台，高大的背影修长挺立，逆着阳光，周身仿佛嵌着金线，一眨眼就融进了光影里。
苏冉发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视线，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久了，她觉得脚有些麻，想坐下来休息一下。
刚一转身，视线就被书架上的一个相框吸引住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双脚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极精致的粉色相框，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里面镶嵌着一张照片，确切的说，是厉沛铮和一个女孩子的照片。
看样子，照片应该是最近一两年拍摄的，厉沛铮一身浅色的休闲服，迎风站在海边，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眯着眼睛，笑得颇为无害，整个人少了些清凛冷漠，多了分闲适随意。
这样的他，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却也是熟悉的。
在属于他们的日子里，他还是她的以宁，她也还是他的苏苏，她看到的，永远是这样一张温柔而无害的笑脸。而一别经年，这样的笑容不再属于她，而是属于相片里，那个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孩子。
女孩很年轻，也很漂亮，用明眸皓齿，眉目盼兮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她的笑容恬淡美好，犹如一朵盛开的百合花，令人心驰神往。
一种撕裂的痛在胸臆间蔓延开来，如果说，刚刚那个电话只是一根刺，那么……此刻这张照片就是一把刀，利刃生生割开她的皮肉，剜向她的心房，让她痛到无法呼吸。
苏冉，不要在意，不可以在意。
六年前，当你带着一身伤痛离开的时候，画面不是远比这个刺激吗？
如今已然过了六年，你早就该铜铸铁凿，变得坚强无比，不可以再为了一张照片而输得一败涂地。
苏冉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波澜，咬牙，转过身……
却没有想到，不知何时，某人已经打完电话，且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毫无防备的苏冉顿时撞向他，紧张之下，她本能地转头想避开，却事与愿违，嘴唇触上一抹温热，她竟吻上了他的下颔……
024 怎会轻易放过苏冉一下子呆住了。
整个人就像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她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深邃俊容，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呼吸间满满的都是他独一无二的味道，深深的海洋气息，清新甘冽，牵动着她的记忆，让她失了神。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厉沛铮也愣住了，馨香的软唇擦过他的喉结吻在他的下颔上，仿佛一道电流，瞬间蹿遍他的全身。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这张美丽而令他日思夜想的脸，没有想到，六年后，他们还可以如此接近，这种美妙的感觉就像一个绮丽的梦，他小心翼翼，不敢去触碰，生怕从梦中被打回到现实。
四周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唯有加速的心跳声撞击着彼此的胸腔，那样急促，那样有力。
苏冉终于灵魂回窍，当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时，她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向后弹开……
只是，身后抵着书架，身前便是某人像一堵墙似的身体，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一只大手便扣住了她的肩膀，接着脸颊落入了一只温热的大掌，掌心干燥，指腹带着薄茧，轻轻地摩擦着她的皮肤，让她微微一悸，不禁颤栗。
苏冉被迫抬起头，厉沛铮正凝视着她，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她的心脏不由地紧缩。
深海般的一双眼睛，此时好似冻结的北冰洋，脸上更是镀了一层寒光，两人距离很近，几乎鼻尖相触，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
他不说话，就是那么看着，维持着此时亲密的动作和暧昧的气氛，仿佛她不开口，他就会沉默到天荒地老。
“厉……”
苏冉刚开口，就觉得脚下一滑，一股大力让她失去平衡，原本扣着她肩膀的大手绕上她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滚烫的温度，而下一秒，猝不及防的吻就那样重重地落了下来，霸道而强势，铺天盖地的掠夺着她的气息。
如果说刚刚是受惊，现在就是惊吓，苏冉被迫地呜咽一声，却因为这个动作被他钻了空子，舌尖被采撷，他霸道地让她品尝着他的味道，呼吸更是被他尽数吞噬。
一切来得太快，苏冉仿佛被抽离了意识，麻麻的感觉贯穿全身，轻飘飘地就像浮在云朵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唇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苏冉才挣扎起来。
挣扎间，撞向了身后的书架，相框应声而倒，啪的一声，就像一记锤子，砸在了苏冉的心上。
相框里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莫名的情绪下，苏冉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025 如你所愿，我会约见厉医生
咸涩的泪水流进嘴里，刺激着味蕾，让吻得浑然忘我的厉沛铮一滞，动作随即僵住。
他缓缓抬起头，漆黑深沉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她，好似两个无底的黑洞。
当看到苏冉脸上的水光时，黑瞳猛地一紧，原本隐藏的悲喜顷刻间崩塌，一抹厉色染上他的俊颜，黑漆漆的眼瞳里仿佛燃着两簇火苗，随时能将倒影里的人燃成灰烬。
这样的厉沛铮是陌生的，更是可怕的，苏冉可以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他压抑的某种情绪，这就让她更觉得委屈，眼泪不争气地纷纷而下。
他不该这样对她，在时过境迁，一切尘埃落定的六年后，他不可以这样对她。可如果只是为了羞辱她，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
在厉沛铮的记忆里，苏冉很少会哭，除了那一次，她从厉家跑出来，他一直偷偷地跟在她的身后，眼看着她，跑进一条无人的小巷，孤独地躲在角落里，哭得十分伤心。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也是此前的唯一一次，因为怕被她发现，他只能躲在暗处，他看不到她的脸，但那抽泣的背影却让他说不出的心疼。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想上前安慰她，可是……他却不能，因为……他毫无资格。
现在，再一次看到她落泪，他无法形容心里的感觉，他很想问她，为什么哭？又为谁而哭？
可是……他却悲哀的发现，如同六年前一样，他仍然没有资格。
只是，看着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他竟忍不住抬起手，想替她拭去……
手刚抬到半空中，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便被苏冉一把推开，避他如蛇蝎般地惊叫，“不要碰我！”
他的手，就那样僵住，掌心空落落的，可是……却抵不过他此刻空洞的心，她眼中的戒备就像一只无形的钩子，一下子就掏空了他的心，连皮带肉，血淋淋的牵扯着，剧痛在身体间蔓延开来。
受伤的表情在厉沛铮的脸上一闪而过，苏冉微愣了一下，但她却不敢相信，那是因为她而流露出的情绪。她只知道，他是危险的，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都能轻易的让她沦陷。
她，只想远远地躲开他。
“厉先生，请自重！”苏冉狠狠擦了下嘴巴，泪光早已止住，一双如水的瞳眸淡然无波。
厉沛铮怒极反笑，嘴角浮着一抹苍凉，“呵……这次，苏法医又要以什么罪名指责我？”
苏冉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手微微握紧，不回击也不争辩，“既然厉先生不肯配合，那就如你所愿，我会约见厉医生。”
说完，嘴角勾着一丝淡淡的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